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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久嵐]名門記事[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7:13:03     標題: [久嵐]名門記事[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4-9-26 23:13 編輯

名門記事 作者:久嵐
 
江素梅掂量著自己無父無母的身份,心想將來的夫婿左右不過是大戶人家的庶子,小戶人家的嫡子罷了。

名門?

那應該跟她無甚關係......

雖然,她寫的一手字挺高端大氣上檔次滴。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7:13:36

  三姑娘的處境

  雖說已是過了春節,可天氣仍是如年前一般寒冷,前兩日還飄了雪,只幸好沒落多久,在地上薄薄覆了一層。

  今日太陽出來,雪便漸漸消融了,化作寒氣散於空中。

  江素梅搓搓手,深吸一口氣,再徐徐呼出來的時候,已變成濃濃的白霧,她暗自感慨,這裡的冬天真冷啊!

  翠羽眼見如此,就要去點盆裡的銀絲炭。

  「別浪費了,等晚上再用。」江素梅連忙阻止,現在是白天,還有陽光,再怎麼冷也冷不過天黑,到那時候,就是用湯婆子捂著,腳也好一會兒暖不起來。

  翠羽勸道:「那姑娘喝碗熱羹再寫罷,省得手凍著,還得生瘡呢。」

  江素梅便放下了筆。

  宣紙上此時寫滿了小楷,字體端正,輕重適宜,既不顯得圓潤,也不太過凌厲,叫人看著很舒服,有一種渾然天成之感。

  紅杏過來把宣紙收起,掃了一眼,笑道:「姑娘的字寫的真好,奴婢雖然不認得幾個,但也瞧得出來,跟其他姑娘都不同,最是漂亮了!」

  「只是每個人的寫法不同。」江素梅的聲音細細的,柔柔的,「漂不漂亮,見仁見智,可不能就說誰的最好呢。」

  紅杏狡黠一笑:「知道了姑娘,是奴婢說錯,應該說,在奴婢看來,姑娘的字最好看,其他人的看法,奴婢自是不知。」

  江素梅看她一眼,不再做聲。

  翠羽叫外頭的果兒去廚房要一碗羹來。

  果兒不一會兒就回來了,笑嘻嘻道:「倒是正好,燒了一鍋的冬筍魚肉羹,咱們去的早,還剩兩碗的樣子,不然就只得喝菜羹了。」

  果兒今年才十歲,比江素梅小三歲,是去年調入的,聽說才跟了她老子娘從莊上過來,也沒學到多少規矩。

  紅杏翻了下眼睛,當即就教訓起來:「什麼早的晚的,咱們姑娘就是去的晚,這魚肉羹也得給咱們留下啊,看看你,總是不會說話。」

  「算了。」江素梅擺擺手,「不過是下午填個肚子的,隨便吃些就行了。」

  「哎,姑娘,你怎麼老是說隨便,要奴婢沒猜錯,那魚肉羹定是專門煮了給大姑娘吃的,也只有她最愛吃,那些莊裡的,儘是往府裡送魚。不過是跟安陸伯的二公子定了親麼,一個個都這樣巴結!」紅杏大為惱火,恨恨的說。

  翠羽急了,差點去捂紅杏的嘴:「你別張口就說這些話,可不是要連累咱們姑娘?大姑娘能嫁到伯府,本來就是一樁高興的事,大太太憐惜她要嫁人,疼愛些也是正常的,咱們姑娘不也在給大姑娘親手繡插屏麼?」

  紅杏鼓起了嘴巴,但到底也沒說了。

  其實她心裡有股氣,原先她就是跟在江府大房大姑娘身邊的,也不知怎的,突然就被大太太調到這裡來了。

  這二房的主子先後去世,就只剩下一個三姑娘,前幾年病的歪歪的,只當她也要隨家人而去,沒想到去年身子骨倒是漸漸好轉了。

  府裡眾人提起她,都覺得可憐,可可憐歸可憐,沒有一個願意去親近的,老爺子,老太太也甚少同她說話,當然,主要三姑娘嘴也笨,那會兒沒了父母之後,更是連話都不講,整日裡哭喪著臉,又有哪個會喜歡?刻薄一些的,還背地裡說她剋死了家人呢。

  久而久之,在府裡,三姑娘便成了眾人都不樂意結交的人。

  當然,也有例外,二姑娘,六姑娘算是特殊的兩個,六姑娘更是常來,最近總愛跟三姑娘說話,還老是把房門關起來,不讓人聽見。

  紅杏想到這裡,心情更不好了,小腰一扭,去了外頭。

  果兒也是憨的,剛才被紅杏責怪,並不氣,咧著嘴笑笑,拿抹布開始擦幾張高幾。

  過的一會兒,外頭一個婆子來敲門,說是張媽媽來了。

  江素梅趕緊讓翠羽把炭盆點上,又從首飾匣子裡挑出最耀眼,最好看的兩支金釵,步搖,往頭上一插,還換了身鮮亮的衣服,這才讓婆子把人請進來。

  其實張媽媽並不是府裡的媽媽,她是江素梅的小舅俞朝清的奶娘,過來探望江素梅的。

  「媽媽請坐。」江素梅微微笑道,「外頭冷,翠羽,快給媽媽倒上熱茶。」

  翠羽便去拎了紅泥爐上燒的熱水,給倒了一盞茶。

  張媽媽也不著急去喝水,四處看了看,見處處收拾的整潔,屋裡燃了好炭,江素梅也是穿的一身好料子做的衣服,首飾還貴重,當下便很是欣慰。

  「大爺怕你受委屈,總是惦記著,叫我來看一看。」張媽媽笑道,「這下可放心了,姑娘瞧著臉色不錯,比去年還胖了一些呢。」

  江素梅點點頭:「是啊,我這過得也算如意,叫小舅不要擔心,姥姥身體怎麼樣呢?」

  張媽媽聽了更是欣慰,這孩子會說話了,不似前些日子,木頭人一樣的,但還是猶豫了一下才回答:「也挺好,只是天冷,不太愛動。」

  其實她沒說實話,真相是,老太太又生病了。

  這老年人一生病,特別不容易好,現在俞朝清要唸書,又要照看母親,心力憔悴,人都瘦了一大圈,但是仍很關心江素梅,叫張媽媽來,說若是江府不管她,他還得去找江老爺說道說道。

  江素梅目光落在張媽媽的袖子上,她今兒雖然穿了身看起來挺新的衣服,可袖口已經磨邊,面容也很疲倦,不像是生活安泰的。

  說起她外祖父家俞家,原本也不過是剛奔了小康的,子嗣單薄,在外祖父去世後,便只剩下外祖母與小舅兩個人。

  偏偏屋漏又逢連夜雨,後來連續出了幾樁事,田地淹沒,鋪面失火,族人犯命案,家財一下子散盡,下人能遣的都遣了,張媽媽算是下人中很有身份地位的,也那麼寒酸,可見家中境況已經十分不堪了。

  江素梅想一想,起身去床頭小匣子裡取出一個荷包交給張媽媽。

  「這是?」張媽媽疑惑。

  「是我對姥姥的一點心意,她身體不好,我是知道的,卻一直沒去看她,這些銀子,請張媽媽交給小舅,好好照顧姥姥罷。」

  張媽媽推辭:「這怎麼使得,老太太原先也不在京城,你就是想見也見不到哇,姑娘還是收回去,要被大爺知道,可要說我。」

  「小舅明年就要參加春闈了,媽媽,您拿著,只說我手頭充裕,叫小舅不要掛念,這些銀子放我這裡也用不著,就當存在小舅那兒了,可行?」江素梅按住張媽媽的手,誠懇道,「若是母親還在,也一定會這樣做,如今就我一個,與小舅也算是至親之人。」

  她說得都是真心話。

  記得第一次見到俞朝清的時候,她才穿過來沒多久,瘦瘦小小,懵懵懂懂,看著他,也不知從何說起,顯得很是呆笨,穿的用的,又都不是什麼好的,立在那裡,可憐至極。

  俞朝清當時就流淚了。

  於是,當這個身穿青色長袍的少年,把手輕輕放於頭頂,擁她入懷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在這世上,最疼她的定然就是這個人。

  因為,只有他為她哭過,為母親哭過,他的眼淚落下來,炙熱傷感,濕潤了她的臉頰。

  這位少年舅舅後來還不顧禮儀,不顧輩分,衝到老太太的房裡,給她努力爭取權益。沒過多久,她就搬家了,重新擁有了二房原本的院落。

  至今回想起來,江素梅都能感受到從心底升騰起來的暖意。

  張媽媽見她巴掌般大的臉上滿是堅定之情,一雙水汪汪的眼睛裡又溢出懇求,她咬了咬牙,收了荷包。

  俞家現在可說是捉襟見肘,本來就沒有多少餘錢,老太太看病又花去不少,還要日常開銷,實在是有些承受不下。

  大爺又要唸書,哪裡有時間去賺錢呢?就先收了姑娘的,將來總是能還,張媽媽心想,人活在世上,本就是要互相幫忙的,何必非得拒絕姑娘的好意?

  江素梅很高興。

  翠羽卻白了臉,這荷包裡有銀錠,有銀票,是姑娘攢了好久的,存了多少年,才有那五十兩,竟然全都給了張媽媽,以後可怎麼辦呢!

  張媽媽走後,翠羽小聲道:「姑娘,你好歹留個一半呀!」

  「還有些碎銀子呢,不妨事,這不是馬上又要發了麼?」江素梅並無所謂,她一個大小姐每日過著蛀蟲般的生活,吃住都是公家消費,總不至於餓死,可外祖母家卻不是,錢當然要用在急處。

  翠羽紅了眼睛:「姑娘自己也沒什麼錢啊,那些人......」本來就不看重江素梅,現在更是沒有錢打點,姑娘的處境可不是更糟了嗎?可她又硬生生嚥了下去,沒有說出來。

  這丫頭也是真心關心自己,想當初,她醒過來第一個瞧見的便是翠羽,大概,除了外祖母家的人,她也算一個好的。

  江素梅安慰的笑了笑:「沒事兒,這些人,也不是打點了就能看得起咱們的,等以後再說罷。」

  誰不是看著上頭的意思行事,老爺子,老太太喜歡哪個,她們就捧著哪個,或者又是誰高中,誰結了一門好親事,才會真的對你用心起來,別的,哪兒有真?

  所以,初來乍到這幾個月,她第一步做的便是「正心」,認清當下形勢,保持鎮定,擺正自己的姿態。

  因為江素梅知道,在這龐大的家族中生活並不容易,尤其她現在父母雙亡,沒有一個可以依靠的人,外祖母家也已經敗落,更是舉步維艱。

  可以說,前途一片渺茫。

  如今唯一的辦法便是尋得良機,好讓她能安穩的度過這一段穿越人生。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7:14:37

  未知的命運

  張媽媽前腳剛離開江府,大太太李氏就被老太太叫去了。

  「三丫頭那裡,你看顧些,我年紀大了,不能樣樣事情都顧全的。」老太太語氣淡淡。

  其實大太太知道,老太太很不喜歡三姑娘,只因三姑娘長得像二太太,而二太太呢,沒有當好兒媳婦,不止害得丈夫去世,也沒給他生下一兒半子,二房人丁凋落,老太太覺得,都是拜二太太所賜。

  如今二太太自己也不在了,只留下三姑娘。

  老太太是很迷信的一個人,連帶著覺得三姑娘也是個不好的,所以她的事情,老太太從來都不沾手,即便三姑娘身體痊癒了,也沒讓她每日請安,只叫李氏去管。

  現在老太太說這一番話,也不過是為表明自己不是個無情的人,還是會關心三姑娘,只是,這關心,仍是要李氏去操持。

  李氏表情柔順:「兒媳知道的,但凡兒媳兩個女兒有,也不缺了三丫頭,我前幾日還去瞧過她,精神不錯,再歇息個一年半載,也就好了,將來母親再給她找一個好相公,可不就都全了。」

  老太太聽的很順耳,過個一兩年,這孫女也就大了,是該配人,離開府裡了。

  她笑著點點頭:「你也早些給她尋著,你娘家不是有好幾個合適的麼?還有那明哥兒,現在是在備考春闈罷?」

  李氏臉色有些難看起來。

  老太太恨不得送出去的姑娘,卻要塞進她的娘家,這不是禍害人嗎?

  她那侄子李步明雖說不是京城頂頂優秀的,可也考上了舉人,指不定明年還能中個進士,他憑什麼要娶江素梅?她明顯就不是有福氣的人,還祖父不疼祖母不愛的,誰家願意啊!

  「三丫頭好歹也是家裡的嫡出姑娘,怎麼也不能隨便嫁了啊,我那幾個侄子,不是做姑姑的說他們壞話,都還沒有定性呢,成天的被我哥哥逮著罵,就是明哥兒還不是淘氣?要我說,三丫頭怎麼也得配個跟咱們家門當戶對的,說出去也好聽。」

  老太太心知她是不肯了,只微微哼了一聲:「我知你寶貝明哥兒,可他不也是沒了父親的?我瞧著是不錯,不過也罷了,總是你娘家的。」

  李氏訕訕笑了笑:「那也得問過我二嫂呢。」

  「算了,也是以後的事情。」老太太臉上又露出笑來,「我叫你弄的單子弄好了?慕姐兒的嫁妝可不能馬虎。」

  「兒媳也是剛準備好。」李氏取了一張單子出來,「您看看,這些鋪子,田莊,新添的人手都寫清楚了,每年收入明細也是沒有一點含糊。」

  老太太有些老花眼,把單子拿得遠遠的看了幾眼,覺得累,交給她的貼身媽媽:「我這眼睛是越來越不成了,你給我看一看。」

  金媽媽便照著念了。

  老太太聽到「金匱縣田莊」的時候,擺了一下手。

  金匱的米好是舉國皆知的,江家老祖先頗有先見之明,早早就在那裡購置了田地,一年年下來,賺了錢就買地,到如今,江家擁有的良田基本佔了金匱的八分之一。

  如今是不是真要把其中的四分之一送與江慕梅做嫁妝,老太太倒是有些猶豫。

  正當這會兒,三太太武氏來了。

  「母親,大嫂,在說什麼呢?」見過禮後,她笑著詢問。

  李氏有些得意:「在說慕姐兒的嫁妝呢。」

  「那是該好好商榷一下,慕姐兒是咱們府裡第一位出嫁的姑娘,又是嫁的伯府,多叫人高興的事情啊!」武氏把頭探過來,「倒是也讓我瞧瞧呢。」

  老太太此時道:「我看,金匱縣的田地也是該給慕姐兒一些的。」

  武氏的眼睛立時瞪大了幾分。

  李氏斜睨武氏一眼,笑瞇瞇:「真是慕姐兒的福氣,得老太太如此看重。」

  老太太只笑了笑,又叫金媽媽繼續念下去。

  不料,金氏卻哭了,嗚嗚咽咽的拿手帕抹眼睛。

  李氏奇道:「弟妹,你哭什麼呀?」

  「我是想起我那夢姐兒了,將來也不知是不是有這樣的好運道,金匱這地方可不同別的,那些莊裡總有歉收的時候,哪裡像金匱縣,總是大豐收呢,咱們府不都靠著那些地兒過活?現在就是想買都買不到了。」武氏一邊哭一邊道,「慕姐兒是個好的,得了這個,必會孝敬公爹婆母,我做嬸子的,這不也覺得她該得麼。」

  李氏恨得牙癢癢,真想抽武氏一個耳光。

  這分明是在挑撥離間啊,說她只顧著自己女兒,不管其他人了。

  老太太揉著眉頭:「你有話好好說,別哭,吵得我頭疼。」

  武氏改哭泣為抽泣:「也是高興。」

  「行了。」老太太擺擺手,「我這本來好好的,這下倒是心裡亂了,你們先回去,月蘭,改日再來說嫁妝的事,也叫老爺看看。」

  聽這口風是改了,李氏氣得不得了,但也沒奈何。

  兩個兒媳婦退出去。

  武氏見李氏那樣兒,暗地裡冷笑,也是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不過有個女兒出嫁就要那麼多東西,府裡別的人可還怎麼活?

  當是去做皇妃呢!

  她得意的走了。

  李氏回到屋裡,一臉鐵青:「自己沒個孩子成器的,還整天的跳出來,腦袋裡全是漿糊,難怪庶子,庶女一窩,別的人說起來,我都沒臉!早曉得將來有個這樣的弟弟,弟妹,我死也不嫁過來!」

  周媽媽朝幾個丫環使眼色,丫環便關上門,退了出去。

  「三太太總是這個樣子的,太太又何必理會她呢,那些庶子,庶女也是他們三房的,總也惹不到太太頭上。」

  李氏一拍桌子:「不是我要理會,是老太太聽得進去,原本那田地都說好歸了慕梅,這下又反悔了,也是個善變的,我勞心勞力操持這家,輪到大事上,倒是叫我不得好,那還不如不管呢!」

  周媽媽伸手去捏她的肩膀:「太太放寬心,金匱縣不行,還有別的麼,大姑娘出嫁,沒得為這些傷了和氣不是?再說,要沒有老太太,大姑娘也嫁不到安陸伯府去呀。」

  「這倒也是。」李氏歎了口氣,慢慢平靜下來。

  周媽媽安慰:「大姑娘總是嫁去別人家的,太太還有燁哥兒呢,三太太有什麼。」

  意思就是,府裡的東西等二老百年之後,多數都是留給嫡長子的,三房不算什麼威脅,更何況,三房還沒有嫡子。

  李氏就笑了起來,吩咐周媽媽:「一會兒你派人給三丫頭送些體面的東西,老太太吩咐了,不能太虧待她。」

  「都是有的,哪樣少了她?只不太出來,衣服少做了些,但別的也補貼了,吃的用的總是有。」周媽媽道。

  李氏根本也沒花心思聽,只又惱火道:「老太太還盯上明哥兒了,想讓三丫頭以後嫁過去,倒是打得好主意,不浪費一個人,不過咱們明哥兒能要她?我看得早些給他尋門親事,不然讓三丫頭先定了也一樣。」

  「三姑娘上面還有二姑娘呢。」

  李氏微微擰了擰眉,端起茶喝了一口:「先讓三丫頭定了人家也不是不行,她無父無母的,我這做大伯母的,總要多關心一些。」

  周媽媽眉開眼笑:「太太到底心善,三姑娘都排在二姑娘之前挑個好人家,外人可不是要稱太太熱心呢,三姑娘也是有福氣。」

  李氏揉了揉眉心:「我這會兒去歇息一下,最近真是累了,還要準備老爺子的壽辰,都忙不過來。」

  「能人多勞麼。」周媽媽關心道,「太太快去罷,我也給三姑娘送些好料子去。」

  李氏便去裡間睡了。

  周媽媽叫人打開庫房,從中挑了四匹顏色鮮嫩的料子,去了江素梅那裡。

  見到她進來,江素梅便站了起來。

  「哎喲,姑娘身體還沒大好呢,還是坐著罷。」周媽媽笑道,「姑娘如今出了孝期,也不能總穿那些個衣服了,太太吩咐我送來的,姑娘瞧瞧可喜歡?若是喜歡,我這便讓裁縫過來,給姑娘量了做兩身衣服。」

  江素梅拿起看了看,只見顏色都不錯,料子也是不錯的綾羅,便高興的點了點頭。

  還是跟以前一樣,不太說話,不過倒是會笑了,只表情還是靦腆的很,周媽媽笑道:「喜歡就好,太太很關心姑娘呢,姑娘且好好休養。」

  她坐了會兒就走了。

  紅杏不屑道,「什麼好料子呀,大姑娘,二姑娘那裡的,我可清楚的很,不知道比這些貴重多少,這種,也就是被挑剩下來,拿著做做好事的。」

  翠羽恨死她這張嘴了,責備道:「你又說這些幹什麼呢,咱們姑娘的處境你不是不知道,這要傳到大太太那裡,還當咱們姑娘挑三揀四呢。」

  紅杏哼了一聲:「也就你這麼孬,咱們姑娘也跟著一般,以後可怎麼出人頭地?」

  翠羽這下真的惱了,沉下臉道:「光是你這麼不平下,就能出人頭地了?你給我出去!」

  紅杏反擊:「你敢趕我走?你我都是二等丫環,還輪不到你來說這些。」

  江素梅一直聽著,此刻沒頭沒腦的道:「紅杏,這匹水紅色的料子不錯,一會兒給你做身衣服罷。」

  紅杏大喜,連忙道謝,同時示威性的看著翠羽。

  翠羽委屈的眼睛都紅了。

  
  小喇叭開始廣播了

  等到裁縫量好尺寸,走了,翠羽一句話都沒有說。

  江素梅知道她生氣,叫她坐下道:「我知紅杏不好,可你光是說她,有什麼用?我是沒個威性的,就是教訓兩句,她照樣會在外面闖禍,又是大伯母送來的人,咱們能怎麼辦?」

  翠羽氣道:「可也不能讓她這樣啊,姑娘本來就過得夠苦的了,她還在這裡無事生非,將來總會連累到姑娘。」

  翠羽雖說只比她大了一歲,不過才十四,卻是個明白人,也是個忠心的。

  當年江素梅的父親去世之後,俞家沒多久也不行了,母親便把陪房都送回俞家,包括大部分嫁妝,想讓家裡能夠多多支撐一下,結果卻還是垮了下來。

  等到她也走了,江素梅身邊就只剩下翠羽一個人。

  想來她的母親也是看重了翠羽的品性。

  江素梅輕聲道:「咱們就算要趕她走,也不必自己開口的。」

  翠羽發愣。

  「她這人太管不住嘴了,心裡又有怨氣,只會越說越錯,等傳到其他人耳朵裡,自有人會找她算賬,咱們不用費心。」江素梅語氣淡淡。

  翠羽看著她,心裡一驚。

  姑娘真的跟以前不一樣了,不再是那個呆笨的,只知道哭的小女孩,只可惜,太太卻再也看不到,她點點頭:「奴婢曉得姑娘的意思了。」

  江素梅笑道:「那快給我磨墨罷,我明兒便要正式開始寫了呢。」

  翠羽挽起袖子,好奇的問:「別的姑娘都送繡件,只聽說二姑娘有點不一般,是刻了木雕送給老爺子,怎麼姑娘非要寫字?」

  江素梅道:「我也只有這個寫得好。」

  其實她繡花功夫練習了一陣子,也還湊活,但比起毛筆字,還是差得太遠。

  因為江素梅在穿越前,父親便是國內著名的書法家,對歷史上的書聖,草聖都有所研究,她從小耳濡目染,雖然後來並沒有從事此行業,但頗有興趣,又經常得父親指點,還是寫出了自己的特色。

  不過,她原先寫字,剛勁凌厲,大開大合,頗有男兒之風,與如今的大相逕庭,說實話,她像現在這般寫也頗為吃力,可任何事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江素梅只希望,這份不大的代價可以帶給自己好運。

  十日後,便到江老爺子的生辰。

  江老爺子,江宗信雖然已經有六十的年紀,可還沒有退休,仍舊行走在仕途上,只不過,他的官運並不太好,或者應該說,江家自從出了一個閣老,後三代便一路直線而下。

  江老爺到這把年紀也只混到一個沒有多少實權的從三品光祿寺卿,幸好他的大兒子,也就是江素梅的大伯江兆敏,還是不負眾望的。

  他兩榜進士出身,在四十歲剛出頭就已經坐上了吏部郎中的位置,吏部可是六部之首,自然是前途無量,加上江家世代為官,在京城根基也算穩當,江老爺六十大壽,門前車水馬龍,客人絡繹不絕。

  安陸伯府的伯爺夫人也帶了大公子,大媳婦兒,二公子前來賀壽。

  說到兩家是如何結親,確實是因為老太太的關係,老太太的老家原在福州,當年有個知心的手帕交,後來嫁去韋家,隨夫君去了兩浙後,從此便斷了音訊。

  誰想到幾十年後,那手帕交,也就是韋老夫人也來了京城,兩人在同泰寺意外相逢,喜極而泣,老夫人才知道韋老夫人的女兒竟是安陸伯夫人,當時便有了心思,略微謀劃,這樁親事也就成了。

  今日除了伯府這門未來親家,還有已經成了親家的,大房李氏的娘家,兒媳婦蔣氏的娘家,三房武氏的娘家,也都一一登門恭賀。

  江家一派熱鬧,兩房太太帶著姑娘們紛紛前去招待各家女眷。

  但其中並不包括江素梅。

  紅杏憤憤然,什麼人都敢詬病:「老太太真的太偏心,明明姑娘的身體已經好了,怎麼這等日子,也不讓姑娘出去見見人?要奴婢說,姑娘索性自己出去得了!」

  翠羽本來又要責罵,但還是忍住了,只當作沒聽見。

  江素梅也照常翻著書看:「不去也好,我反正不認識。」

  「去看看就認識了啊,老爺難得一次壽辰,咱們府裡從來沒有這麼熱鬧過,我聽說來了好些人呢。」紅杏眼睛轉來轉去,「那些太太見著了姑娘們,都要好好相看的,可不是一個好機會麼?」

  江素梅抿了下嘴唇。

  要說這紅杏,也是早熟,不過才十二歲,成天濃妝艷抹的不說,這又開始挑唆她給自己找一門親事了!

  這樣一個丫頭,竟然就往她房裡塞,不是害人麼?她真想問問大太太,有這麼處理人的嗎,把她這兒當什麼了,那果兒也是,那麼小,也給弄過來當丫頭,不過好在比較憨厚,倒是比紅杏好太多了。

  江素梅暗地裡吐槽了一番,掃一眼紅杏身上穿的新衣服道:「你且去問問周媽媽,聽聽大伯母的意思。」

  紅杏大喜,跑著去了。

  周媽媽正忙著呢,眼見紅杏來,不耐煩的道:「幹什麼呀?」

  「咱們姑娘身體早就好了,媽媽,您去問下大太太,可否讓姑娘出來啊?」紅杏滿臉討好,「姑娘一直不得出來,都要憋壞了。」

  周媽媽頓時皺起了眉,又看到紅杏穿的衣服,便問道:「這料子不是太太送與三姑娘的?」

  紅杏很高興,又帶了點得意:「是啊,姑娘送了給奴婢了。」

  周媽媽大吃一驚。

  這料子是太太送的,姑娘收了,再怎麼樣也不可能轉送給奴婢,那是對太太大大的不恭,她很疑惑,三姑娘這樣一個人兒,笑起來怯怯的,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事?定是紅杏這小蹄子自己要了,三姑娘才會給。

  要說紅杏這人,原先就浮浪,所以太太才不讓她繼續伺候大姑娘,這下可好,跑到三姑娘那裡,更是不像話了!

  周媽媽臉色沉下來:「三姑娘身體好沒好,大夫自然曉得,要你來多話?回去!」

  紅杏被她嚇一跳。

  周媽媽是李氏的心腹,府裡大大小小事情,她也都有插手的,久而久之,氣勢自是不一般,紅杏被唬得不敢說話了,只好回去。

  翠羽看到她垂頭喪氣的樣子,心裡稍稍放心。

  過得半個時辰,江素梅看書看累了,正要去院子裡走走,六姑娘江畫梅來了。

  一見到她,江素梅便是眉開眼笑。

  若說這江家好似一條苦海,那江畫梅便一定是苦海里長出來的一顆甜果子。

  「三姐姐,快進來。」江畫梅還是跟往常一樣,拖著她去臥房,然後,把門砰的一聲給關上了。

  「小喇叭,你又要說什麼啦?」江素梅很期待。

  當年她剛穿過來的時候,除了身邊的丫環,基本沒有人來看她,二姑娘江念梅跟這江畫梅算是少見的。

  只是江畫梅一開始特別奇怪,什麼話也不說,就愛帶一些吃食給她,然後看著江素梅吃,滿臉憐惜,又滿臉滿足。

  要不是她年紀小,江素梅真要當她是自己的娘,偷偷給私生女帶好吃的來了。

  於是,有一次,她突然開口,把江畫梅嚇得夠嗆。

  後來才知道,這貨特別喜歡小動物,可偏偏武氏對動物的皮毛過敏,什麼都不能養,當然,作為一個庶女,江畫梅也沒膽子提這個要求。

  有一次,她看到江素梅,突然覺得她很像某種可憐的小動物,這便生出了奇怪的想法。

  江素梅知道真相的時候,好想去撞牆。

  原來那段她偷偷觀察的時間,一直是被人當成寵物來著!

  當然,後來她說話了,江畫梅特別失望,也就不再養她了,不過,二人培養起來的感情倒沒有變,江畫梅仍然喜歡來這裡,嘰嘰喳喳,把每日裡看到的都說與她聽。

  江素梅便給她起了一個「小喇叭」的稱號。

  「今天四姐姐好不要臉,。」江畫梅眉飛色舞,「你猜她幹什麼了?」

  「既然是不要臉,那肯定是去勾搭誰了罷?」江素梅認真想了想,回答。

  江畫梅拍手道:「三姐姐好聰明啊,可不是麼,她知道今兒安陸伯府的夫人來了,居然一個勁兒的去親近,把大伯母氣得不得了,大姐姐也是惱的很,我見她忍不住都摔了個碟子,只是礙著一些太太的面子,不好衝上去。」她歎口氣,「四姐姐真是傻呀,這樣只會丟臉呢!」

  江素梅知道她的四妹妹江如梅長得風騷入骨,與三房的羅姨娘如出一轍,也聽說,羅姨娘最為受寵,手段想來厲害,沒想到江如梅卻不行,這手段用起來,也太拙劣了點。

  她想著又皺了皺眉,可怎麼也是閨中小姐,總是太過分了。

  難道是武氏故意把她養殘的?她仔細看一看江畫梅,雖說有鼻子有眼,可要真算起來,這貨的性格也不太正常。

  不過幸好,目前看來,江畫梅只對她八卦,別的人倒是守口如瓶,還曉得把門給關嚴。

  江素梅揉了揉眉心,又問出了一個疑問:「大姐姐跟安陸伯府的二公子已經定親了啊,她難道是想去做姨娘不成?」

  江畫梅眨了眨眼睛:「他們家還有三公子哩。」

  這下,江素梅徹底無語,倒在了床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7:15:29

  舅舅跟侄女兒

  不過幸好江如梅只是去親近下伯府的夫人,還不算非常的嚴重,現在江素梅只擔心她哪一日會幹出更加誇張的事情,那麼,她們同為江府的姑娘,名聲只怕就要受到牽連。

  她想的一點沒錯,老太太也是這般認為,所以在李氏的告狀之下,正把江如梅罵的狗血淋頭。

  江如梅只是跪在地上哭,那一張小臉梨花帶雨,惹人憐愛。

  李氏見了,更是厭煩。

  若這臉長在自己大女兒的臉上就好了,本來便端莊,容貌又再出眾,嫁到安陸伯府,定是無比穩妥。

  當然,她這麼想是有理由的。

  要說安陸伯府的二公子雖然不是嫡子,可是以後繼承爵位的希望十分之大,因那大公子是不能生的,雖說大媳婦兒賢惠,給抬了好幾房姨娘,卻仍是一無所出,而安陸伯是喜歡熱鬧的人,早就偏向那二公子,可說此事八九不離十。

  只可惜,江慕梅只長了父母的缺點,不似二女兒如花似玉,她上回見那二公子,他便是露出不太滿意的顏色,只因為是個孝子,父母說娶誰,便是娶誰了,所以李氏為這一點,心裡總是有些不太順暢。

  可總不能嫁了二女兒過去,長女又是嫡女,自然是不一樣的,總歸要把頭一份好的給她。

  「禁足一個月,若是再私自出來,可不要怪我動手!」老太太下了責罰,又說武氏,「也不知你怎麼教的,真是丟足了臉面,以後要好好管束著,年紀都不小了,傳出去,叫那些太太怎麼想咱們府裡的姑娘?」

  武氏又開始抹眼睛:「都是兒媳的不對,母親教訓的是,只一會兒相公問起來,兒媳該怎麼說?那是他心肝上的肉,疼著呢,往常我說兩句重話,都是不行的。」

  這是在說江如梅的奇葩父親,也就是江素梅的叔父江兆年。

  他有三房得寵的姨娘,且經常耕耘,膝下已有兩個庶子,兩個庶女,反而作為正室的太太武氏,卻只有一個女兒,這是很違反常理的。

  但是,江兆年絲毫不覺得哪裡不妥,他最喜歡說的一句話就是:「反正都是我的孩子。」

  老太太又頭疼了,擺擺手:「你且不管,他要鬧,你讓他上我這兒來。」

  武氏便應了聲是,去吩咐兩個婆子把江如梅押了回去。

  老太太歎氣:「作孽,養了這麼一個孫女出來,真真是家門不幸!」

  李氏暗自心想,還不是你寵的小兒子上天,弄出這等嫡庶不分的東西,這會兒倒是曉得作孽了,但面上自是不敢說,只道:「幸好沈夫人是大度的,不曾計較,不然只當咱們慕姐兒有個這樣的妹妹,總是不好。」

  「已經定了的,豈會有變故,放心好了,只讓慕姐兒安心出嫁。」老太太道,「咱們還出去罷,別叫客人等著。」

  二人遂又去見那些太太,姑娘們。

  江畫梅講了會兒八卦,告辭走了之後,果兒興匆匆的過來稟告道:「姑娘,俞家大爺來了。」

  江素梅很歡喜,急忙出了去。

  俞朝清立在門口,面容清俊,身影似松。

  江素梅笑道:「小舅。」

  誰料到,俞朝清卻沒有好臉色,說道:「我有話同你說,去華雨亭罷。」

  那亭子就在十幾丈外,建在池塘邊,三面圍水,是夏日裡的最佳去處,此刻因為有風,卻顯得頗有涼意。

  翠羽忙把手裡搭著的輕薄披風給江素梅穿上,隨後便退到了遠一些的地方。

  二人站在亭子裡,俞朝清把荷包拿給江素梅,沉聲道:「以後別再做這種事了,咱們俞家還不至於要你來補貼。」

  看起來,他很生氣。

  江素梅卻沒有拿荷包,歪著頭問:「今兒祖父生辰呢,小舅送了些什麼呀?」

  俞朝清被她一問,面上露出尷尬之色,咳嗽一聲道:「禮輕情意重,蟲娘你記好了,可不是禮物越貴重,便越是好的。」

  蟲娘是她的乳名,俞朝清第一次見到她,便是用這樣的稱呼,江素梅雖覺得這名字怪異,可聽著又覺親切無比,是以並不排斥,此刻聽他這般說,撲哧一聲便笑了。

  俞朝清板著臉:「笑什麼,可聽到小舅的話了?」

  「聽到了,記得了。」江素梅還是不拿荷包,「祖父同咱們親,雖是可以不送貴禮,可還有別的親戚呢,遇到事情又怎麼辦?」她輕輕扯他袖子,目光天真明亮,「這些錢,我也用不著,才讓媽媽拿了去的,小舅可是嫌棄少呢?可我就只有這些了。」

  俞朝清皺眉道:「怎麼會嫌少,你當小舅是什麼人?」

  「正因為小舅不是那種人,我才要交給小舅呀。」江素梅正色道,「如今府裡緊張,您只是借用一下又如何?小舅若是不拿,就是把我當外人了。」

  「你怎知......」俞朝清脫口而出,又恍然大悟,「哎,乳娘真是!」

  江素梅忙道:「媽媽可沒有說,只她那形容看得出來。」

  俞朝清歎了口氣。

  她又扯一扯他袖子:「小舅上回來說過,咱們是最親的人,難不成是胡說的?若是,我已經沒了娘親,小舅還......」她拿袖子抹眼睛,「這荷包我寧願也不拿,沉到潭底下好了,以後小舅也莫要來看我。」

  「別哭啊,蟲娘。」俞朝清心軟了,「小舅不拿你的錢,也不是就不跟你親近了。」

  江素梅不理,索性拿了荷包,作勢真要往池塘扔。

  俞朝清見狀,有些驚訝,沒想到侄女兒還挺固執,便忙去攏她肩膀,柔聲道,「罷了,罷了,我向你借就是了,以後還你雙份的錢!」

  「真的?」江素梅破涕而笑,「真的要還雙倍哦!」

  俞朝清捏一捏她鼻子,想到張媽媽說的,蟲娘比原先活潑得多,今日看來,果真如此,他挺了挺身板:「小舅說話一言九鼎,絕不會騙你。蟲娘,以後我若日子好了,必會接你出來,再不叫你住在這裡了。」

  俞朝清這麼說,自然是因為看不慣江家對她這個孤女的冷落。

  說起來,江家老二確實無情了些,她沒有父母本來就十分的可憐,可卻沒有受到一丁點特殊的照顧,甚至於,比大房,三房的姑娘還差上許多。

  江素梅心裡也覺得不平的很,可卻也從未想過哪一日會住到俞朝清那裡去,總是於理不合罷,但俞朝清是真心待她,她也希望他可以一帆風順,便笑了一笑,鼓勵道:「小舅先努力備考春闈,將來之事將來再說罷。」

  俞朝清摸摸她的頭:「我自會用功,倒還要你來說,快回罷。」

  江素梅嗯了一聲,又瞄了一眼俞朝清眼睛下面兩個黑眼圈,忍不住叮囑:「小舅要注意身體呀,別熬夜看書,對眼睛不好的,也別用那些個針戳自己。」

  前面這句話他聽得懂,後面就不明白了:「怎麼要用針戳自己呢?」

  古人不是愛懸樑刺股嗎?

  江素梅眨了眨眼睛:「用那個戳了,不是精神就好了嗎?」

  「哦,你說這個!」俞朝清恍然大悟,「這可使不得,有位同窗便是亂戳,結果紮在筋上,損傷了,現在走路還是瘸的。」

  江素梅一頭汗:「小舅知道就好。」

  俞朝清很欣慰,想起去年見到她時,多麼擔心,生怕江素梅受了刺激,心智都不正常,如今見她會操心人,講話也是溫和可親,總算是鬆了口氣。

  俞朝清在內宅也不好久待,告辭走了。

  天漸漸黑下來,翠羽在院門口望了又望,最後還是歎息而歸。

  她關上門,輕聲道:「也不知老爺子看到了沒有。」

  說的是江素梅送上去的壽聯。

  這是她難得的一次機會,可以讓祖父注意到她,為此,江素梅還在壽聯外面裹了竹青色的封套,那是老爺子最為喜歡的顏色。

  不過,也許這次她還是會錯過了也不一定。

  江家好幾個姑娘,老爺子平常的心思便不放在內宅,更別說,是像她這樣一個不討人喜歡的孫女了。

  「算了,若不成,以後再想法子。」江素梅心想,很多事情也不能指望它一蹴而就,這樣只會讓自己更加失望。

  翠羽安慰:「也許明天老爺子會看到呢。」

  「也不管了,你把這些筆拿去洗了,我歇一會兒也睡了。」

  翠羽應聲而去。

  結果第二天,還真被她說中,老太太派了人來叫江素梅過去,聽那丫環說,是老爺子要見她。

  翠羽大喜,忙找了新做好的一套裙衫出來,又給江素梅梳頭。

  看著鏡子裡一張巴掌般大的臉,江素梅不禁有些緊張,自從穿到這裡後,她是頭一次得到祖父的召見,很有點像底層員工要去面見總裁的感覺。

  眼見翠羽要給她上妝,她叮囑道:「別化濃了。」

  要說這張臉,江素梅本人並不太滿意,與她原先英姿颯爽的模樣來比,實在是太過清純柔弱了,也難怪江畫梅要將她當成寵物來養,不過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她也只能欣然接受。

  反正來了,總歸要好好生活下去的,哭絕對不能解決問題。

  相反,她要笑對人生,不是有句俗話,微笑會帶來好運麼?

  現在,她就要去創造自己的好運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7:16:17

  祖父是個風雅之人

  江老爺子是個風雅之人,這一點,江素梅早有耳聞,她的祖父江宗信最喜結交才子,最愛收集書畫,最會欣賞好字,在京城,他雖然官運不太亨通,可鑒賞各種古玩,字畫的本事卻是有目共睹的,故而,江素梅花了數月的時間來重溫她的某項特長。

  這也是她的第二步,「修身」。

  何為修身,原先的含義是提高自身的品德修養,但在江素梅這裡,則演變為提高宅門生存能力與強化一門傍身技能,其中這技能,就是她擅長的書法。

  如今祖父主動要見,可以說,她的付出得到了回報,只是這回報的大小,就不知道了。

  江素梅整裝完畢,剛要出去,紅杏笑嘻嘻的跟上來。

  翠羽一見她,臉色就沉了幾分,詢問的看向江素梅。

  江素梅並不拒絕紅杏的跟隨,示意翠羽不用管。

  三個人遂沿著青石小路,前往江府二老的住處。

  說起江家,在京城的歷史也有好幾十年了,他們祖上原先是在江西的,後來出了一個閣老,也是他們江家最為風光的時候,皇帝賜了一座太平湖邊上的豪華大宅下來,舉家才得以遷居到京城。

  別看這只是一處住宅,京城寸土寸金,加上本朝尚算國泰民安,稍微好一些地段的大院早就被一購而空,更不用說,當朝還有買房禁令,好些官員都只能住在國家置辦的宿舍裡,江家算是運氣很好的,子孫們再不用擠在小小的住處,每日奔波,也是祖上積德,才能在京城從此落地生根。

  江素梅穿過一道月亮門,很快就到了正房。

  二老住的自然是府裡最大的院子,共有四進,其他三房,各是三進的宅院。

  剛到門口,江素梅卻聽一個熟悉的聲音鑽入耳朵,叫她三妹妹。

  她抬頭一看,正是江家的二姑娘江念梅。

  「二姐。」她微微頷首,禮貌的一笑。

  此前,江念梅每隔一兩個月就會來探望她一番,噓寒問暖,關懷備至,所以眾人提起江念梅,後面必跟著心善二字是有理由的,當然,才女,美女,這兩個稱呼也不會少。

  故而,江家知名度最高的姑娘反而是她,而江慕梅不過因為嫡長女的身份,才會多受一些關注。

  江念梅見到江素梅,有些吃驚,關切的道:「天還冷著呢,三妹身體弱,咱們快些進去罷,可不能凍到了。」她甚至還把身上穿的一件狐皮披風解了下來。

  江素梅推卻:「我穿得挺多的,二姐還是自個兒披著罷。」

  江念梅卻不肯,硬是把披風擁在她身上,拉著她進去。

  堂屋裡,江老爺子不在,只有老太太一個,二人上前請安。

  老太太看到江素梅,臉上便閃過一絲厭惡,叫她們起來,望著江念梅心疼道:「怎麼穿那麼少,外頭多冷呢。」

  江念梅抿嘴一笑:「沒什麼,我身體好得很。」竟是不說把披風給了江素梅穿。

  剛才迎她們進來的月桂便要說明理由。

  姐姐仁愛,妹妹也得知恩。

  江素梅搶先開口:「祖母,是二姐疼我,取下來給我穿的,倒是我不好,沒有攔得住,叫二姐受涼了。」一邊就脫下來又給江念梅穿上。

  江念梅怔了一怔。

  印象裡,這個三妹妹口不擅言,平常打個招呼都十分艱難,原先去探望的時候,也不曾見怎麼說話,今兒卻很是順溜。

  她笑起來,很歡喜的道:「妹妹身體大好了罷,以後常去我那兒坐坐。」

  江素梅點點頭,看向老太太:「都虧祖母派人細心照顧,我才能好的,也謝謝二姐常過來陪伴。」

  她一下子誇了兩個,老太太皮笑肉不笑:「好了就行,不過你還是得多注意休息,早晚也不用來......」

  沒說完,老爺子進了屋,大笑道:「姐妹兩個恭敬友愛,不錯不錯!」

  二人連忙向祖父問好。

  老爺子笑瞇瞇的看著兩個孫女兒,稱讚道:「你們送的壽禮很好,尤其是三丫頭,這字寫的漂亮,何時學的如此,倒不曾聽人說過。」

  江素梅心想,面都不見一下的,自然不可能知道,但口裡恭敬的回答:「書房裡好些書聖的字帖,孫女兒自己照著練的,但只是得些皮毛,差了千里。」

  這話不是完全的胡說,搬家後,她早早就逛遍了二房所有的廂房,尋到不少父親留下的字畫,字帖,甚至還有原主小時候寫的東西,可見是被啟蒙過的,她如今會幾分功夫也算不得十分奇怪。

  果然,老爺子很是高興,他這輩子最欣賞的書法家共有兩個,一個是晉朝的書聖,一個是前朝的松雪道人,聽到江素梅的話,朗聲笑道:「三丫頭頗有慧根啊,你寫的已經有五分相像,很不容易,我看假以時日,還能再進一步。」

  江素梅臉頰紅紅,激動的道:「謝謝祖父鼓勵,我一定會努力的!」

  老太太聽得不耐煩,插嘴道:「字好不好,我是看不懂,念姐兒給你刻得老梅樹才有意思呢,你瞧瞧她手上的傷,到現在都還沒有好。」

  老爺子笑道:「二丫頭的孝心我還能不知道?倒是你,不是挑了東西要拿出來的麼,還不送與她們?」

  老太太便讓寶簾拿了兩樣首飾出來。

  江念梅得的是芍葯花樣鑲綠寶石金步搖,江素梅的則是玉燕翡翠頭釵。

  兩相比較,後者不管是式樣,還是手工都明顯差了一些。

  江素梅知道老太太不喜歡她,因為畢竟內宅是女人管的,老爺子之前一直外放,後來在湖廣武昌當府尹,還是前年才調到光祿寺,他又喜歡字畫,很多精力都花在上面,對內宅的事情多不注意,所以,她過上此種孤苦的日子,大部分責任都在老太太的身上。

  江素梅捏緊了頭釵,謝過祖父跟祖母。

  「只是為賀祖父大壽,竟得了這麼貴重的。」江念梅此時笑道,「孫女兒倒不好意思拿,大姐,妹妹們也都盡了心力的。」

  「你總是想著別個。」老爺子呵呵一笑,眼裡俱是欣慰,「祖父豈會不記得她們,只你們兩個最是用心,自然是要獎賞的。」

  「是啊,你刻這老梅樹多難,花了多少工夫,不過以後別再弄這些了,女兒家還是要多做做女紅。」老太太吩咐月桂,「把那雪蛤膏拿了來。」又叮囑江念梅,「一日擦兩次,晚上睡前不能忘了,女兒家的手金貴,好好護著。」

  江念梅點頭:「曉得了,不過下回祖母大壽,我還得刻個老壽星呢,您可不能嫌丑了。」

  「怎麼丑呢,那些太太姑娘見了,都呼跟真的一樣。」老太太抿著嘴笑,「有人講,都有孝恭皇后的幾分功夫了。」

  原先,像木雕這種手藝,大家閨秀是絕不可能學了且堂而皇之拿出來叫人欣賞的,可自從孝恭皇后出現後,此項手藝的檔次得到了大大的提高,姑娘家偶爾雕刻,也被說成是一種書香熏陶,並不為人排斥。

  有些人家請的女夫子還兼職教這個,江府便是其中之一,姑娘們都學了一些,只江念梅最有興趣,一直堅持練到現在。

  剛才老太太言辭間就透著一股得意,好似孫女兒跟孝恭皇后真有些共同點,沾了貴氣似的。

  老爺子也是一番稱讚。

  江念梅容顏似花,才德皆備,得祖父祖母欣賞,父親母親疼愛,儼然是家中第一受寵的姑娘,可謂天之驕女。

  可歎,命運就是如此不公。

  一樣是江府的孫女兒,江素梅看看自己,再想到剛剛穿越來的那一段時間,簡直是不堪回首。

  機會不易啊,她一定要把握住!

  「祖父,孫女兒的字還不夠好,以後能請祖父指點一二嗎?」臨走時,她怯生生的詢問。

  老爺子看著這個柔弱的孫女,不免想到了江兆青,這個兒子其實性子像他,都愛好文學,只可惜身體不好,早早的就沒了,倒沒想到他生的女兒竟有天賦,書法寫的別有一番韻味,他微微笑道:「當然可以,你儘管來書房。」

  老太太卻不樂意,面上關切道:「老爺,三丫頭身體還不曾好呢,等過段時間再說罷。」

  老爺子瞧瞧江素梅,眼睛大而有神,臉頰微微泛著紅暈,身姿挺拔,哪裡像是有恙的,便道:「我瞧著精神很好啊,三丫頭,你可覺得哪裡不舒服?」

  「沒呀,我覺得哪兒都舒服的很。」江素梅眉眼彎彎的笑,暗道,老太太不想多見她,她偏不能讓她如願。

  老爺子一錘定音:「這就行了,既然好了就該多走走,你今後也跟幾個丫頭早晚過來。」

  江素梅連連點頭。

  二人出來,江念梅好奇的道:「沒想到三妹妹寫得一手好書法,當真漂亮,不過,平常倒不見你寫。」

  江素梅靦腆的笑道:「二姐過來相陪,我總不好還寫著字,只閒著的時候照著字帖描,久而久之,便有些模樣。」

  江念梅又請她常過來玩,兩人在月亮門分別,各自朝兩個方向去了。

  翠羽笑吟吟的恭喜江素梅:「總算老爺子看到了,不枉姑娘一番心意。」

  紅杏得意之色溢滿臉頰:「那起子捧高踩低的,看死了姑娘,這回可要悔青了腸子罷!」

  當天晚上,紅杏就親自去了廚房一回,耀武揚威,捧了四菜一湯回來,江素梅嘗了嘗,果然味道比原先好上不少。

  看來,她像是踏出了成功的第一步,只是,這步子還十分的小,前路漫漫,她尚需努力。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7:44:32

  丫環的調整

  第二日早上,她便開始依照府裡的慣例,前往二老那裡請安。

  可以說,這是穿越來的第一次,江素梅作為江府二房的嫡女登台亮相。

  在這裡,她見到了很多新鮮的面孔,比如她的大堂嫂,大姐,三嬸,五妹,還有兩個年紀尚小的堂弟。

  聽說四妹在江兆年的求情下,老太太還是沒有鬆口,故而她也沒有見到傳說中長得一臉狐媚相的江如梅。

  倒是五姑娘江夢梅出乎她的意料,被金氏養的憨厚老實,惹得江素梅多看了好幾眼,當然,她也注意到,李氏,金氏,以及大房少奶奶蔣氏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她們自然是極為驚訝的,二房默默無聞,差點讓人忘記了的姑娘,竟然越過其他姑娘,得到了老爺子的嘉獎,而且還是由於書法好,比過了府裡的幾位爺們!

  她們就想看看這姑娘比起往日,究竟有什麼不同。

  結果,江素梅還是這般容色舉動,坐在那裡,安靜的像是不存在似的,只是臉上比原先多了些許笑容。

  這笑容,倒也讓她看上去楚楚動人,頗為討人喜歡。

  金氏當即就誇讚道:「素姐兒可真聰敏,沒怎麼跟夫子學,寫字兒卻好看,難得呀,不若別人下了這麼多功夫,還是烏龜爬桿子,進不了一寸。」

  李氏的臉色難看了幾分。

  金氏指桑罵槐,不就是在說江慕梅麼,原先府裡請女夫子的時候,江慕梅年紀最大,學得最多,別的幾個姑娘都沒還怎麼學,夫子便因家中有事辭職了,後來也一直沒有再請。

  可江慕梅的字完全上不了檯面,甚至比起幾個妹妹,都還差了不少。

  要說這大女兒無貌無才,也是李氏心裡的痛。

  只不過,她金氏的女兒又有什麼可值得一提?李氏瞧一眼江夢梅,嘴角不屑的一撇,她才不跟金氏一般計較!

  金氏雖然口頭表揚了江素梅,但一點也沒有露出親近的顏色,反而還把江夢梅拉遠了一些,生怕她們交好。

  唯有江畫梅一如既往,坐在她旁邊,時不時的說笑。

  江念梅也偶爾投來善意的關懷目光。

  整個過程,還算是和睦的,雖然老太太一直沒瞧過她,但江素梅卻更加看清楚了,江家女眷們的關係到底是個什麼狀況。

  隨後的日子,她便常去,老爺子自不用說,很是歡喜,得他指導,江素梅的書法進展神速,只一兩個月的功夫,便比他見過的某些才子都要寫的好看。

  老爺子十分的有成就感。

  他自小就愛這些,只不過本身天賦不行,寫出來的字沒有靈氣,所以對書法好的人,那是格外的欣賞,可惜三個兒子,大兒子勉強過得眼,二兒子雖有潛力,卻是個沒福的,三兒子不成體統,後來大孫子又是在這方面平庸的,家中竟沒有出過一個能滿足他期望的小輩。

  如今江素梅橫空而出,或多或少,圓了老爺子的一些心願。

  畢竟這個時代是個繁榮開放的時代,人一旦生活安穩就願意追求精神上的滿足,故而,文藝青年輩出,思想之花處處盛放,儒學,道學,佛學交相輝映,齊頭並進。

  縱觀前後五十年之間,已是出過兩位優秀的女詩人,都頗受眾人欣賞,自家孫女兒有這等才華,老爺子自是高興的,每每休沐日,若在家中,便總要叫江素梅來書房,或讓她寫字,或點評書法講與她聽,感情的進展一日千里。

  與此同時,紅杏也是越來越得意,不止愛口出狂言,還經常說大房的壞話,比如,大姑娘,二姑娘用的東西最好,三姑娘比不上,大房欺壓二房沒人等等。

  有一回,更是說的露骨,這下可把周媽媽惹怒了,她立刻稟告了李氏。

  李氏聽得也極為惱火,紅杏這人原本就輕浮,愛搔首弄姿,當時她本打算把紅杏趕到莊上去的,結果恰巧遇到俞朝清面見老太太那事兒,老太太后來吩咐撥兩個丫環去二房,李氏正為大女兒的婚事忙,想省掉些功夫,直接就讓紅杏跟果兒去了。

  誰想到,紅杏太不像話,什麼都敢往外說。

  「會不會是三丫頭在背後攛掇的?」她又想到一些別的,「最近老爺子挺喜歡她。」

  「我看不會,三姑娘為人膽小,就算書法好,可平常見到下人,都溫和的很,從未見高聲說一句的,豈會做這種事?」周媽媽眉毛一擰,「那紅杏早前就有些不對,敢拿捏三姑娘,要了太太送過去的衣料,還給三姑娘做主,上回老爺子做壽,叫我問太太,讓三姑娘出來見見客人。太太忙,我便沒有說,誰知她更不像個樣子了,怕是留不得。」

  李氏重重點了下頭:「素姐兒可憐見的,又老實,可不能叫這小蹄子帶壞,原本瞧著還能用用,結果去素姐兒那裡,倒學會欺負姑娘了,我這就去稟了老太太。」

  隨後她就前往老太太那裡,不提自己的敷衍了事,只說紅杏混賬。

  老太太聽完,心不在焉:「那你再給素姐兒找兩個丫頭,我這兒茴香,玉蘭嫁了,人手也不夠,你手下調一個去。」

  要說江素梅那裡,除了翠羽,都是不太懂規矩的,依常理的話,老太太就該從自己身邊選個好的過去,結果她不肯。

  李氏雖有不滿,但也沒法子,好歹二房那個也是江家的嫡女,要是以後出點事兒,她作為大伯母,還是有責任的,便提議:「下面閒著的丫頭倒是多,素姐兒年紀不小了,要不讓她自個兒挑幾個?總有她喜歡的,我再把採蓮給她,也好束著那些個小的。」

  老太太應允了。

  過不了兩日,周媽媽來到二房。

  聽說要被送去莊上幹粗活,紅杏撒潑打滾的不肯,周媽媽讓人捆住她,再往嘴巴裡塞塊抹布強行給抓走了。

  翠羽很高興,在房裡低聲稱讚:「姑娘料事如神,奴婢本來還擔心她到處亂說,惹出禍事來呢。」

  是給她自己惹了禍,江素梅心想,主要還是這原主的弱名在外,別人才不會懷疑是她指使的,不然她也不敢讓紅杏如此放肆。

  也是紅杏自己笨,奴大欺主,不想想,這府裡多少主子,容得了她到處蹦躂?

  周媽媽叫採蓮進來:「姑娘,這採蓮是太太身邊的,以後就在這兒服侍姑娘了,我還領了一些來,姑娘再挑幾個合眼的。」

  那是讓她自負盈虧的意思,挑了不好的,禍害到她自己,總不關別人的事情,反正李氏已經把身邊的二等丫環送來,算是多有照顧了。

  江素梅點點頭。

  周媽媽便叫那些丫頭進來,站成一排給她看。

  江素梅抬起頭一個個瞧過去,心裡直歎氣。

  這些丫環明顯都是沒有被調-教好的,眼睛長在鼻子上的有,扭來扭去的有,侷促不安的有,她矮子裡拔將軍,挑了三個勉強滿意的丫頭,她們年紀也算小,還有進步的空間。

  「就她們罷,勞媽媽費心了。」

  周媽媽有些驚訝,出於職業病,她老早也看中了幾個,沒想到,竟都被江素梅挑了去。

  這算是運氣好,還是三姑娘其實也挺聰明的?

  她又一想,若是不聰明,這字估計很難寫得出彩,家裡幾個爺們,都沒有讓老爺子滿意的呢,三姑娘卻一鳴驚人。

  「你們三個可要好好伺候姑娘,若是出差錯,別怪我責罰你們!」周媽媽厲聲訓導了幾句。

  三個丫環連忙稱是。

  「你看看,怎麼安排?」出乎意料的,江素梅問採蓮。

  這三個丫環,一個叫桃葉,一個叫青禾,一個叫寶珠,其中青禾最大,有十二歲,桃葉,寶珠都是十一歲。

  採蓮怔了怔。

  她是李氏身邊並不得寵,但待遇也不算差的丫環,這次被李氏調過來,心裡不算樂意,不過總不能拒絕,當下頷首回答:「奴婢覺得,姑娘可讓翠羽妹妹先教個幾日再說。」

  江素梅露出讚賞之色。

  這個回答非常之好,可見採蓮是個懂分寸,又不虛頭滑腦的人。

  其一,她沒有推卸責任,說些中庸的話,比如請姑娘定奪之類,其二,她很謹慎,建議請翠羽教導,其三,她很周到,這些丫環才過來,應當接觸一番,在瞭解她們各自的性格特長之後才進行分配。

  後兩條,跟江素梅想的一樣,她吩咐翠羽:「就由你教著罷,過段時間再說。」

  翠羽便領她們先下去了。

  「你可是家生子?」江素梅坐下來,雙手疊放在腿上問採蓮。

  「回姑娘的話,奴婢是家生子。」

  「家人都在幹什麼呢?」

  「奴婢爹爹已經去世,娘是針線房的,還有一個哥哥,在外宅園子裡做澆花搬盆等雜事。」

  兩個職位都是沒權,且不清閒,需要勞力的,難怪李氏會選了採蓮。

  江素梅很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雖然有一些好轉,可她始終沒有父母,光會寫一手好字有什麼用?那些老道的下人哪個不是人精兒,絕不會在這時候下注,他們更多的,是採取觀望的態度,所以但凡老子娘有點本事,都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閨女過來二房。

  幾句話,她便已經知道採蓮在李氏心中的角色定位。

  「我不知你在大伯母那兒是怎麼樣的,來這裡,不用過於拘束,我喜歡清靜,不喊你,你盡在外面做自己愛做的好了,有什麼不清楚的,問翠羽便行。」

  採蓮點點頭,同時又有些驚訝,外頭都傳三姑娘是泥人一般的,事實上,這幾年也一直如此,可今兒接觸下來,她卻發現三姑娘做事乾脆利落,挑丫頭,詢問意見,拿定主意,再下吩咐,沒有一點的迷茫。

  可見,她心裡早有譜氣。

  採蓮帶著疑惑退下去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7:44:49

  去外祖母家

  在與祖父的感情到達一定的程度之後,江素梅提出了一個請求。

  她希望去外祖母家一趟。

  其實,老爺子也知道親家太太的身體一向不太好,去年俞家搬到京城,俞朝清過來拜會後,他本想親自去探望一番,後來老太太說,病了最忌不清淨,她自會安排,老爺子便沒有再管。如今孫女兒一片孝心,他豈會不成全呢,立刻就答應了,還讓她多住幾日,好全了祖孫之情。

  江素梅十分歡喜,但又有些擔心老太太那裡會不同意。

  結果恰恰相反,老太太表示很好,還破天荒的誇獎了她一下,當日就派人帶上行李,送她去了俞家。

  看老太太一副送走災星的模樣,周媽媽提醒道:「三姑娘回來,許會找老爺哭訴呢。」

  老太太喝下一勺月桂餵過來的補身膏劑,淡淡道:「哭訴什麼,她姥姥家自己營生不當,搞的窮困潦倒,她兒子來那回,咱們也正逢田莊失收,哪裡救濟得了?就是老爺問起,我照樣有理,一家子都沒管好,還能顧得了別人了。再說那殺人的事情,也是他們家的錯,沒得告訴老爺,為救人,害的名譽受損,三丫頭若不曉得其中的道理,你倒要教教她。」

  周媽媽見她輕飄飄說了一段話,連忙應是。

  老太太喝完膏劑,擦擦嘴,又伸手按一下自己的脈搏,長歎一聲:「我這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啊。」

  正好李氏過來,跟她匯報府裡的事宜,老太太便道:「三丫頭身體大好了,下個月不是王家夫人宴請賞花麼,到時候你帶了三丫頭一起過去。」

  這話的意思很明顯,老太太是想把江素梅嫁出去了。

  那王家夫人請人賞花,其實是要看看各家的姑娘,好給她兒子娶妻,江家也在考量範圍之內,所以提早發了請帖來。

  李氏笑道:「那好啊,念姐兒正是不舒服呢,我就不帶她去了。」

  老太太沒有異議。

  俞家現在能住在安定門西側的望春街上,說起來也是虧得江素梅的娘親俞秀珍。

  當年俞朝清年紀尚小,俞秀珍就已經擔憂他進京考學以及成親的事情了,聽說那戶人家要搬走,毫不猶豫的動用自己的嫁妝,想法子給置辦了下來。

  因為這事兒,老太太頗為不滿,責怪她巴娘家,倒是她相公江兆青很理解,畢竟俞家二老就兩個孩子,俞朝清又是老來子,全家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呢,俞秀珍多有照顧也是人之常情。

  反正不管怎麼說,這院子是買對了,俞家搬來京城,至少不用寄人籬下。

  江素梅下了馬車,那車伕就回去了,她這次來,就只帶了果兒跟一個姓劉的婆子,劉婆子手裡拎了些許要用的物什,還有老太太叫送的禮。

  她站在門口,婆子上前敲門。

  有個頭髮花白的婦人探出頭來,詢問什麼事情,聽說是江家三姑娘來了,她驚喜的往回叫了一聲,連忙把門打開。

  張媽媽跑著來,嘴裡哎喲哎喲的叫:「怎麼突然來了,老太太都高興的不會說話了!」

  「早就想了,昨兒跟祖父一說,就准了。」江素梅催促,「媽媽,快帶我去看姥姥。」

  張媽媽叮囑那婦人朱氏:「你帶她們去住的地方,東西放好。」

  朱氏應一聲,卻接那劉婆子手裡的東西。

  俞家老太太躺在床上,腦袋往外伸著,見到有人進來,顫著聲音問:「蟲娘,蟲娘,真是你呀?」

  那聲音聽得江素梅一陣心酸,她應道:「姥姥,是我。」一邊就快步走過去。

  誰料到俞老太太又使命的擺手:「別近了,小心過給你,你坐的遠遠的就是,原本身體就弱,可不能沾到病氣的。」

  「不妨事,姥姥,我要是還病著,肯定也不能來,就是好了才來呢。」江素梅並不怕,在床邊坐下來。

  張媽媽笑道:「老太太您這都要好了,哪兒會過呢,真過,大爺早就得了,今兒還不是好好的出去了。」

  俞老太太放了心,伸手握住江素梅的手,仔細瞧她,這一看,眼淚就流了滿臉。

  這孩子真是越大越像她娘親,俞老太太想到自己的女兒,淚流不止。

  「姥姥,您別傷心了,往後我有機會就來看您。」江素梅只見俞家老太太長了一張銀盤臉,眼睛圓圓,和善可親,就是神色太過憔悴,顯得頗為蒼老,她鼻子忍不住一酸,拿出手帕給她擦眼睛,「您別生我的氣呀,都是我不好,沒有早些過來。」

  「這孩子,誰生你氣呢,我這是氣我自己。」俞老太太歎一聲,卻沒有繼續說,只又摸摸江素梅的頭,「蟲娘,你長大長高了不少,想我那次見你,你才那麼小一點兒,秀珍抱著給我看,你就只知道哭,我走了,也不給我笑一下。」

  這外孫女兒,她統共就只見過兩次,後來俞秀珍去世,她原本要來,結果因為受了刺激,大病一場,俞朝清便攔著沒讓她來,這一下,就是三年過去了。

  江素梅笑道:「我這會兒笑給您看,您看個夠好了。」

  她雙眼彎的好像月牙兒,兩隻手還捧著臉蛋,嘴巴裂得大大的。

  「好,好,乖孩子。」俞老太太微微笑了,心情平復一些道,「也不要太掛念姥姥,我這裡好著呢,你可是大戶人家的姑娘,不能經常出來的。」

  祖孫兩人說了會兒話,江素梅才有空打量,只見這臥房的陳設簡陋的很,跟江家二老的廂房一比,地下天上。她便又回想起剛才進門時注意到的,宅院裡沒什麼下人,十分空蕩,給人的感覺無比寥落。

  其實,張媽媽那時肯拿她的錢,就已經說明境況的糟糕了。

  恐怕那些能賺錢的家業都沒有了罷?

  等到俞老太太睡下,她輕聲問張媽媽:「家裡也不會一下子就變成這般的,怎的不叫人說一聲,祖父祖母總能幫下忙啊。」

  張媽媽不知道怎麼答。

  看她那神色,江素梅不免想到江老太太的德性,皺眉道:「莫非是去過的?媽媽,你盡可以說給我聽。」

  張媽媽本來也是滿腹怨氣,忍不住就講了。

  原來俞家不行的時候,確實來江家求助過,可江老太太沒有答應,只扔給俞朝清五十兩銀子,打發叫花子一般把他趕走,俞朝清年少氣盛,豈會要那點錢,滿是憤怒的回家了。後來俞秀珍知道,便拿出了自己的嫁妝。

  江素梅聽的直搖頭:「那祖父呢,他可曉得?」

  「江老爺子那會兒離得遠呢,自然不知道這事兒。」張媽媽索性說全,「上回大爺就是說要去跟老爺子提提那次的事情,老太太才肯讓姑娘搬回去的。」

  江素梅恍然大悟。

  看來,老太太還是很怕老爺子的,怪不得再怎麼不喜歡她,只要老爺子一句話,她也不敢怎麼違抗。

  只可惜,老太太做事陽奉陰違,心思彎彎繞繞,男人家又粗心,所以即便老爺子也許是個好的,也被老太太陷於不義之地了。

  「姑娘,我一時多嘴講了這些,可不能告訴大爺。」張媽媽叮囑。

  江素梅點頭:「媽媽放心罷。」

  張媽媽便問:「一會兒想吃些什麼,我叫人買去。」

  「也不用,你們平常吃什麼,我就吃什麼。」

  張媽媽笑道:「那可不行,老太太看到了要不高興呢。」

  江素梅想了想,便點了幾樣,張媽媽很高興的吩咐去了。

  快要用飯的時候,俞朝清回了來,見到江素梅也是一番驚喜。

  江素梅打趣:「大儒家裡不給吃飯麼?」

  俞朝清師從當朝有名的大儒徐瑄學習,這是很榮耀的事情,因為這徐大儒不止文采出眾,還是一位偉大的思想家,哲學家,是程式道學的真傳弟子,多少人想拜師而不得。而俞朝清則是因為父親少年時曾與徐瑄有過同窗的關係,且本人資質不錯,去年去徐家拜會,得到賞識,才有了這個難得的機會。

  俞朝清汗顏:「尚不夠格。」

  原來在大儒家裡用頓飯這麼難啊,還要講資格,她好奇的追問:「那誰有資格用呢?」

  「余崇禮也。」俞朝清回答,面上露出尊敬之色。

  江素梅自然不清楚這人是誰,只知道他是俞朝清的同門師兄,既然他有資格,可見學問應該是極好的。

  俞老太太催二人用飯:「都要涼了,有話吃完再說罷。」

  俞朝清笑:「蟲娘來了,母親飯量也好,都吃下大半碗呢。」

  「可不是,早知如此,我早就該求了姑娘來。」張媽媽給三人布菜,雖然人手少,可規矩還是不亂的。

  一頓飯吃得和睦愉快。

  江素梅在此住了三日,本來要回去,卻正巧遇到俞朝清休息,她又樂得住一日,兩人在書房談天。

  江素梅寫了字給俞朝清看,他十分驚訝,稱讚道:「蟲娘,寫的真好!」但又搖搖頭,「只未免過於圓滑。」

  江素梅一怔,繼而微微苦笑。

  若不是為討得祖父的歡心,她何必要寫成這樣?

  「那我重新寫。」她挺起胸膛,又拿一張素紙鋪好。

  俞朝清見她認真起來,嘴角一挑,道了好字,捲起寬袖給她磨墨。

  她執筆,落筆,小臉凝重,動作行雲流水,一會兒功夫,竟是寫下了一副狂草。

  俞朝清見那字跡灑脫不羈,又有刀鋒之厲,懸崖陡峭一般看得人心驚,不由呆住,片刻後疑惑的問:「蟲娘,這字真是你自己練出來的?」

  「嗯,」她眨眨眼睛,「小舅覺得哪一種寫的更好呢?」

  女子寫字如此乖張,只怕會叫人產生不悅之感,更何況,江素梅還父母雙亡,俞朝清雖然是個清高的人,卻不是不懂世事的人。

  他若有所思,好一會兒才目光深沉的落在江素梅臉上,徐徐道:「蟲娘,還是按原先那般寫罷,後面那種,給小舅看看就算了。」

  江素梅嘻嘻一笑,點了點頭。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7:50:10

  露面的機會

  二人寫了會兒字,江素梅出去時,卻在門口遇到一個人。

  那是一個瘦弱的少年,蒼白膚色,細長眉眼,好似被風一吹,就能摔倒了似的。

  「步明,是你啊!」俞朝清聽到動靜,笑著打招呼,又道,「蟲娘,你認識他罷?」

  江素梅搖頭。

  她完全不認識。

  李步明也搖頭,疑惑道:「她是?」

  「她是我侄女啊,也是你的表妹,你難道沒見過?」俞朝清訝然。

  李步明被他一說,想起來了,他腦海裡確實有這一號人,不過一直聽說她身體病弱,不出閨房的,自然沒有見過。

  江素梅微微笑道:「許是以前見的時候太小了,所以不記得。」

  李步明順勢也道:「大概是這樣,三表妹身體好了嗎?」

  「好了,多謝關心。」江素梅其實還是搞不懂這少年是誰,表哥的話,難道是李氏或者金氏娘家的人?

  那她就更加不想關心了,便說道:「想必表哥找小舅是有什麼事,我就不打攪了,小舅,我去看姥姥。」

  俞朝清點點頭。

  江素梅又衝李步明一笑,告辭而去。

  李步明不由想到姑母曾提過的,好似這表妹孱弱又孤僻,見不得人一般,今日一見卻並不是如此。

  明明是個開朗的姑娘呢。

  這日一過,江素梅便要回江家。

  俞老太太依依不捨,拉著她的手叮囑這叮囑那,江素梅這幾日過得舒心快活,渾似回到前世的家裡一般自由,如今要離開也是難過不已。

  祖孫兩個哭了一番。

  張媽媽見江家的馬車來了,扶著她上去,目送離開。

  俞老太太抹著眼睛道:「也不知何時還能見她,再過個一兩年,歲數也大了,又不曉得會結什麼親,說不得我以後老臉豁出去,要去那邊幾趟呢。」

  「老太太,什麼豁出去,姑娘是您親外孫女,老太太要看,可不是天經地義的?」張媽媽有些氣憤道,「反正親家老爺如今就在京城了,當年要不是因為他,咱們姑奶奶能嫁過去?最後還落不到一個好!」

  俞老太太忍不住又要哭。

  張媽媽又後悔:「是老奴多嘴,也是以前的事兒了,好歹江家現在對姑娘不錯,我每回去,沒有虧待的,老太太放心罷。」

  俞老太太歎息一聲:「我也沒什麼想法,只盼著蟲娘跟朝清好,將來去見老爺跟秀珍,也能有臉。」

  「老太太,您可沒有能被人抱怨的地方,將來大爺跟姑娘肯定也會有好日子的。」

  張媽媽安慰幾句,扶著老太太進去。

  江素梅到江家的時候,正是傍晚。

  在二門處,竟見到金媽媽。

  江素梅嚇一跳,金媽媽是老太太的心腹,這次親自來迎接她,莫不是抽風了?

  金媽媽笑瞇瞇道:「姑娘去了這幾日,過得可高興呢?」

  江素梅笑著點點頭,並不多言。

  金媽媽觀她面色開朗,並不像要訴苦的樣子,覺得奇怪,便說道:「老太太還說等俞老太太身體好了,請著過來玩呢。」

  瞧她一句接一句,像是有試探的意思,江素梅回答:「小舅平常不在家,姥姥也怪冷清的,多走走總是好,虧得祖母想到呢,難怪都說祖母心善,姥姥見我這樣子,也很欣慰,原本怕我無父無母,到底不如別人。」

  雖然這話是在誇獎老太太,金媽媽卻有些尷尬。

  她是老太太身邊的,哪裡不知主子的心思,金媽媽笑了笑:「姑娘也累了,老太太吩咐,請安就不必了,回去歇著罷。」

  江素梅便直接回二房正屋了。

  幾個丫環都過來迎接。

  江素梅讓她們各做各的事情去,只與翠羽進了臥房。

  「姑娘去了好幾日呢,老太太身體可好?」翠羽關心的詢問。

  「病是好了,不過......」江素梅想到俞家的冷清落魄,哪裡像個大戶人家,不由得長歎了一口氣,「確實困頓的很,姥姥穿的內襯有件都打了補丁呢,小舅用的素紙也不是好的。」

  「那該怎麼辦?」翠羽皺眉,「姑娘的私錢都已經借了去,總不能還去當鋪當東西啊。」

  當年俞秀珍把嫁妝用掉了七七八八,但還是餘下一些,比如首飾,玉珮,貴重花木造的傢俱等值錢的物什,當掉的話,上百兩還是有的。

  江素梅搖搖頭:「這倒不至於,幸好張媽媽持家有道,暫時還過得去,只看小舅明年的春闈了。」

  一旦中了進士,前頭是光明大道,總是容易有起色的。

  翠羽若有所思,忽然又急切的道:「姑娘,我聽人說,大太太要帶你去王家賞花。」

  「哦?」江素梅驚訝,又有些欣喜,這是要讓她露面的意思?可很快她又懷疑起來,因為老太太並不喜歡她啊。

  李氏要帶她去,肯定是要得到老太太的首肯的。

  「那王家什麼人家?」她問翠羽。

  翠羽茫然又慚愧:「奴婢也是才聽說,還不知王家到底什麼人家。」

  她是二房的人,以前就跟打入冷宮一般,跟著做冷板凳的,消息自然十分閉塞,所以即便王家與江家有往來,她也不太清楚。

  江素梅想了想問:「採蓮與那三個丫頭怎麼樣?」

  「都挺好的,姑娘不在這幾日,採蓮一直沒離開過院子,還幫著奴婢管教幾個不懂規矩的婆子。至於三個丫頭,奴婢瞧青禾最是穩重,寶珠雖性子活潑,講話卻沒個章程,東一句西一句的,桃葉有些膽小,但做事很認真。」

  這段時間,翠羽已經把三個丫頭的習性摸清楚了,江素梅道:「如此說來,就讓青禾,桃葉做三等丫頭,寶珠暫時同果兒一樣。」

  她們姑娘家,沒嫁人的,房裡也不用一等的丫環,兩個二等,兩個三等,其餘幾個粗使丫頭,婆子,管一個院子足夠了。

  「你去把採蓮叫來。」江素梅吩咐。

  翠羽便去了。

  採蓮行過禮,安靜的立在一旁。

  江素梅問道:「你知道與咱們家往來的王家嗎?就是這回請了賞花的那家。」

  採蓮想了想:「奴婢知道,那王大人在朝中任刑部郎中的。」

  「他們家什麼來頭?」她繼續詢問。

  採蓮到底是大房的,雖說不怎麼受重用,可手裡掌握的消息卻比二房的人加起來還要多,聽她講完之後,江素梅陷入了沉思。

  老太太那裡,金媽媽正匯報:「也不用老奴說,三姑娘自個兒也知道老太太好呢。」意思是,完全沒有訴苦的可能。

  老太太便哼了一聲:「倒是個識趣的。」

  果然,第二日老爺子問起江素梅去俞家的事情,她一個字沒有提俞家的處境,只說俞老太太身體尚算不錯,俞朝清唸書很刻苦。

  老爺子就叮囑老太太請親家太太過來府裡坐坐。

  老太太滿口答應。

  過了三日,便是去王家賞花的日子。

  江家女眷齊聚一堂,江素梅發現江念梅與江畫梅沒有來,不過後者是在禁足,正當她奇怪的時候,武氏已經迫不及待質問李氏了。

  李氏為難道:「能怎麼辦,念姐兒前些時間就已經不舒服了,我還怎麼帶她去?」

  「你騙誰呀,就正當這會兒不舒服了?」武氏回頭沖綵鳳道,「姑娘昨個兒不是才咳嗽的,快扶著回去,還愣著幹什麼!」

  綵鳳是江夢梅的貼身丫環,聞言立刻上去扶住江夢梅。

  老太太皺起眉,拍桌子訓斥道:「做什麼呢,王家好好的請咱們去賞花,五丫頭來都來了,還弄回去幹什麼?都扶著姑娘去坐車,別耽擱時間了。」

  「母親,」武氏委屈,要掉眼淚,「那王家夫人明明是要......」

  「你給我閉嘴!」老太太道,「姑娘們都在,渾說什麼呢。」率先就出了去。

  武氏沒法子,一甩帕子跟在後面。

  江素梅也隨著出去,江畫梅走到她旁邊,低聲道:「三姐姐,你要小心著些,沒事兒別怎麼說話。」

  江素梅道:「你也一樣。」

  「我沒什麼,橫豎是個庶女,人家還看不上呢。」江畫梅微微笑道,「不過是陪她們走一趟。」

  江素梅莞爾。

  那王家離這兒也不遠,坐車一盞茶的功夫就到了。

  眾人陸續下車。

  隨幾個丫環婆子進去,江素梅四處看看,發現這院子簇新,顯見才翻修過,格局也不錯,花木錯落,頗為耐看。

  不過比起江家,還是小了點。

  王夫人春風滿面的親自過來迎接。

  老太太笑道:「早就想看這兒的梅園了,沒想到真有這個福分呢!」

  這座落於東長安街的院子雖然不大,可其中一處梅園,滿京城的人沒有不知道的,因栽種了許多珍稀品種,一到開春,梅花綻放,片片麗影,清香滿園,令人讚歎不已,多少才子為此作畫,掛上了許多人家的書房。

  「老太太哪裡的話,這園子早來清靜,有人來看,正好熱鬧一下。」王夫人邊說,目光邊往後面掃。

  結果怎麼找,都沒見到江念梅,只有一個已經定了人家的大姑娘,一個二房的三姑娘與另外一個老實巴交的五姑娘,還一個身份是庶女的六姑娘。

  王夫人的臉色便沒有之前好看了。

  李氏忙道:「念姐兒著了涼,老早幾日就頭暈腦脹的,吃著藥,今兒還沒好,故沒有帶來,慕梅,三丫頭,五丫頭,六丫頭,你們還不見過王夫人那?」

  王夫人又不是笨人,哪裡不曉得江家的意思,這是婉拒,不讓江念梅嫁到王家來。

  王夫人就有些生氣,這三房的五姑娘不說,二房的姑娘算什麼啊,一個無父無母,哥哥都沒有一個的,豈能要,真是太小看他們家裡了!

  天下就只有一個江念梅了嗎?

  她面色微冷,但表面上還是和和氣氣的,當官太太麼,也得有個覺悟,絕不輕易與人結怨。

  眾人說笑著前往梅園。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7:50:42

  嫁出去不容易

  結果可想而知,王夫人沒有再露出與他們家結親的意思,武氏鬆了口氣。

  那王家雖說憑借女兒被冊封為麗嬪,一時勢頭大漲,王大人連升兩級,當上了刑部郎中,與江家大爺同個品級,可王大人與他那兒子的能力卻是不足的,所以,武氏一點看不上,自然不願意讓女兒嫁入王家。

  見她笑意吟吟,老太太微諷道:「你有什麼好高興的?以後可要好好教導夢姐兒,養的一身小家子氣,沒人會喜歡。」

  武氏又憤怒了。

  她看不上王家的兒子乃是正常,可王家憑什麼看不上她的女兒?豈有此理!

  李氏只挑著嘴角笑,慢條斯理低頭喝茶。

  事實上,江夢梅不止老實,還很沒有存在感,在一眾姑娘當中坐著,沒有一個跟她說話的,倒是江慕梅因為要嫁到安陸伯府去,引來不少關注的目光,有羨慕的,有不服的,也有樂意交好的,已經有好幾個姑娘同她坐於一處了。

  當然,江素梅的境況也好不了多少,幸好她還有一個江畫梅,兩人立在一株白梅樹下,說東說西。

  「我曉得這事兒,自是金姨娘告訴我的,她叫我別擔心,只跟著去就是了,反正論年紀,橫豎也輪不到我,就是湊個人數。」江畫梅掐下一朵梅花插在江素梅的頭上,「倒是三姐姐,幸好他們也沒怎麼樣,姨娘說,那王家的兒子是個草包,沒啥用的,只靠著自家姐姐吃飯,那麗嬪受寵還好,一個不行,王家也就跟著倒了。」

  這個結局早在江素梅預料之中。

  她這樣的處境,王家肯定是看不上的,所以她來的時候並不擔心,反而最憂心的是,老太太的想法。

  突然把她推出去露面,莫不是要急著嫁她出去?

  若是真的,那實在太讓人頭疼了。

  依照老太太一貫的態度,肯定不會真心為她著想,那麼,她將來的夫家堪憂!

  江素梅歎了口氣:「金姨娘說得對,只憑皇上的寵愛,的確難說的很,王家一時風光,誰知道以後如何,始終人要靠自己的本事。」

  兩人說了會兒,她抬眼看向江夢梅,「咱們過去罷。」

  江畫梅撇撇嘴:「你管她作甚,我以前親近她,母親都不讓,只當我有什麼壞心眼,我現在不理會她了,反而自在。」

  「總是一家子麼,就坐旁邊好了,咱們照樣還說咱們的。」江素梅拉著她走。

  江夢梅見到兩個姐妹,也不知說什麼,她被武氏管得很嚴,基本上,讓做什麼就做什麼,這江素梅跟江畫梅,一個是不祥的,一個是武氏防備的庶女,所以平常在武氏的吩咐下,她也不敢跟她們說話,故而,嘴巴張了張,愣是講不出一個字來。

  江素梅笑一笑道:「這梅花挺好看的。」

  江夢梅點點頭。

  「你可以過去看看,很香呢。」她柔聲道。

  江夢梅能感覺到江素梅的善意,可不知怎麼,被她一看,臉都紅了,結巴道,「好,我,我一會兒去看看。」

  江素梅抿著嘴笑。

  「真是個呆瓜。」江畫梅搖頭。

  江夢梅扭自己的手指。

  一上午的時間就這麼慢慢過去了。

  回家的途中,老太太問李氏:「就沒個看上三丫頭的?」

  李氏無奈道:「素姐兒的事情,她們都知道的,哪裡會有這種念頭。」

  老太太點點頭,「我本也不指望,只能以後將就些了,不過,總不能太差,像明哥兒這種,還能湊活,三丫頭好歹也是咱們家嫡出的。」

  以前不管人死活,這會兒倒曉得提身份了,李氏恨得牙癢癢,也不知怎麼就還惦記她那侄兒,她侄兒找誰不好?

  武氏在旁聽了幸災樂禍,面上滿是同情的道:「明哥兒不錯啊,配咱們素姐兒正好呢,說起來也是同病相憐。母親,您想的可真周到,要不就這麼定了罷,大嫂,你也可憐可憐素姐兒,成全了這樁好事,兩好得一好麼。」

  李氏被二人夾擊,臉色發青。

  老太太只悠閒的聽著,並沒有接話。

  她知道李氏不肯。

  李氏眼珠子轉了轉道:「其實今兒素姐兒真的不錯,老太太,您也看到的,長得甜相又溫順,給眾位太太見禮時,也是沒有失了禮數,只要老太太稍微眷顧些,說是您看著長大的,別個兒總是能往心裡去。」

  這番話要是被江素梅聽到,肯定得感謝李氏。

  真是一著好棋啊。

  現在江素梅輸就輸在沒個人提攜,要是老太太肯伸手,也不是沒有轉機的。

  武氏潑冷水:「說來說去就是不肯,你二嫂同你多好呢,只要一句話,還不是穩穩的,剛才還說素姐兒好,也不過是看不上她,現在抬母親出來有什麼用!不是做弟妹的說你,大嫂也太叫人失望了,咱們家的姑娘就那麼上不得檯面?」

  「我豈會是這個意思。」李氏忙辯解,「總是婚姻大事,需得好好商量。」

  老太太一擺手:「罷了罷了,你也無需多說,你既覺得素姐兒好,就好好替她尋著,不要糊弄了,也算了了我一樁心事。」

  李氏頓時覺得自己被一塊大石頭壓了。

  老太太的意思,分明就是說,這任務以後就交與她了,而且對方還不能比她那個侄兒差。

  李氏欲哭無淚,天下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她只是江素梅的伯母,又不是她親生的娘,為什麼要操這個心啊!

  武氏則偷笑不已。

  轉眼間,就到江慕梅出嫁的日子。

  正是春濃時分,百花齊放,府裡一派熱鬧。

  江家幾位姑娘都聚在一處,圍著新娘嘰嘰喳喳,或恭賀,或打趣,隨後又送上了早就準備好的添妝。

  江素梅沒多少貴重的首飾,但還是挑了一支白玉並頭蓮纏金絲的簪子,算是盡了心意,江慕梅當時便有些驚訝,又見她說出情真意切的賀詞,不免想到當初對她的冷待,倒是有些愧疚,拉著說了好一會兒的話。

  翠羽在旁邊心疼那簪子,心想得值好幾個錢,姑娘平時不捨得戴,倒送了大姑娘。

  偏偏大姑娘好東西是不缺的。

  見她那樣子,江素梅湊過去輕聲道:「你趕緊好好學下算賬,將來肯定是有大前途的。」這丫頭,錢財上面的事情總是看得特別重。

  翠羽臉紅了:「奴婢也是為姑娘好。」

  「但該用的還是得用啊。」江素梅感慨,原主在府裡與世隔絕一般,她卻不能這樣,因為人不可能獨立存活於世上的,到哪兒,都少不了交際。

  江如梅這時探過頭來,撇嘴道:「倒看不出來,三姐姐挺大方,到底大姐姐嫁的人不一樣,可是伯府的兒媳婦呢。」

  江素梅瞅著她一張艷麗的臉,傳言不假,這姑娘渾身上下充滿魅惑,就是可惜,太失之於輕浮了,她微微笑道:「四妹妹哪日要嫁了,我送的也一樣,可不管是誰家,咱們總是自家姐妹。」

  江如梅勃然變色:「你的意思是,我會嫁的不好?」

  「哪裡,我是說......」江素梅愕然,不知道她是怎麼腦補的,盡往壞處想。

  誰料江如梅又呸的一聲:「總比你嫁得好,等著瞧罷,別以為自己是個嫡出的,就了不得了,還不是一樣呢!」

  看來她上回親近安陸伯夫人被罰,心裡還憋著氣,可不該往她身上發啊,感情瞧她是個懦弱的嫡女好欺負?

  江素梅眉頭一軒,認真道:「四妹這話可錯了,我從沒覺得自己了不得,本就都是江家的姑娘,誰能嫌棄誰,你嫁得好,我只會替你高興,只望你也一樣。」

  這話說得極為坦然,江如梅一時倒不知該怎麼回。

  江念梅正要上前說兩句,門下簾子一動,竟是李氏跟曹夫人來了。

  曹夫人是家裡請來送嫁的,她本身就出自書香世家,嫁的曹家也是京城的望族,膝下有兩兒一女,夫妻感情和睦,亦無婆媳煩惱,乃是有福的典範,故而李氏請了她來,希望大女兒能學她一樣,事事如意。

  剛才二人在門口就聽到江如梅的大嗓門,李氏一進來,便狠狠瞪了江如梅一眼,嫌她又丟了臉面。

  曹夫人卻是看了看江素梅。

  「這是素姐兒。」李氏想到肩上擔負的任務,不失時機的就介紹起來,「早前身子一直不好,如今痊癒了,跟幾個姑娘一般,常在老太太身邊的。」

  江素梅異常驚訝,頓了頓,禮貌的給曹夫人行了一禮。

  曹夫人雖說也來過江府,可見到江素梅那會兒,她還小,曹夫人沒什麼印象,這次才發現她已經長大了,出落成一個舉止大方,笑起來又靦腆可愛的小姑娘,不免就想到她的身世。

  可這姑娘看著並不比其他的姑娘差麼,且聽剛才說的話,便知是個懂事理的,因她往前的經歷還顯得更加難能可貴,曹夫人贊許的點點頭:「多虧老太太費心罷,養的真好,改日一起帶來家裡坐坐,我那娥姐兒最是喜歡熱鬧了。」

  江素梅暗自苦笑。

  大家閨秀這一套見人的做派,可是她認認真真,花了功夫,從江念梅幾個姑娘身上學習,加上自己前世的家教,兩者結合練出來的,怎麼就把功勞放老太太身上了?

  老太太那是一點力氣都沒費啊!

  李氏應了聲好,又叫其他姑娘來見。

  眾人歡聲笑語。

  唯有江如梅一張臉慘白,她是沒想到外頭正好有人,不然豈會故意找茬?

  這曹夫人啊,看著笑瞇瞇挺溫和的,實則是個慣會交際的人,京城裡一大半的太太她都認識,還經常在家裡聚會,好些家族的婚事都是她一手促成的,這下可好,曹夫人定然不看好她了,江如梅悔的腸子都青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7:51:14

  不老實的姐夫

  江家大姑娘風風光光的嫁了出去,連帶著十里紅妝,羨煞旁人。

  因婚事沒波折,李氏也舒心,只盼望能早早抱到孫子,就再沒有什麼可擔憂的。

  三日後,新婚夫婦回門。

  江素梅也去了,見到了大姐夫。

  這沈家二公子沈玨長得一表人才,風流倜儻,光是看外在條件,便是不錯,不用說還有那顯赫的家世,果真是一門好姻緣。

  有娘的孩子是塊寶啊!

  正當她感慨的時候,江畫梅伸手捅一捅她,輕聲道:「你看到沒,大姐夫那眼神老往二姐身上飄......」

  「噓!」江素梅忙道,「非禮勿視,這話可不能亂說的。」

  「我可沒胡說,真看見好幾次了,肯定沒瞧錯!」江畫梅信誓旦旦。

  她性子外向,也不老實,那眼睛一直就沒閒著,不像江素梅,看過一眼,便裝作大家閨秀的樣子,目不斜視。

  江素梅聽她說的竟是真的,就有些同情江慕梅。

  說起來,江家幾個姑娘,江慕梅雖為嫡長女,容色卻是最不起眼的,偏偏身為親妹妹的江念梅又長得特別出眾,還愛穿素裝,頗有幾分出塵之色,越是把江慕梅給襯到牆壁裡去了。

  要換做是她,也是很有壓力呢!

  想到這裡,她歎了口氣,剛才還在胡亂下定義,確認是一門好親事,原來並不一定,不由得念及自己將來的終身大事,實在是樂觀不起來。

  大概,真是要結婚後,閉著眼睛過活了?

  她能做得來嗎?

  還是,索性犯個大錯,給家裡人直接放送到尼姑庵裡出家去?

  不不,絕不至於到這一步,再怎麼樣,她還不想孤身伴青燈終老,總得要搏一搏才行,江素梅狠狠的咬了一口青梅脯。

  「以後還請姐夫好好照顧姐姐呢。」雖然是親戚,女眷還是要避嫌的,臨走時,江念梅沖沈玨一笑,告辭而去。

  沈玨半個魂兒都沒有了。

  他聽從父母之命,娶了江家大姑娘,自始至終也沒見過其他的,原不知道那二姑娘竟如此清麗,好似世上其他姑娘都是庸脂俗粉了。

  他側頭看看身邊的娘子,眉頭緊緊的擰了起來。

  江素梅剛回屋歇了口氣,寶珠跳著進來了,一張口就道:「大姑娘恐怕受了氣呢,一進屋就哭......」

  「嫁出去就是姑奶奶了,甚麼大姑娘。」翠羽教訓道,「沒頭沒腦的,還有沒有規矩,這麼跟姑娘講話的?」

  寶珠忙給江素梅行禮,著急之下,結果腳一扭,整個人跌到在地。

  江素梅撲哧笑了起來,以前只知道這丫頭活潑,現在看來還是缺了一根筋的。

  翠羽臉黑的跟鍋底似的,寶珠算是她一手調教出來的,結果沒多少成效,可不是丟臉麼,她轉身就去拿戒尺。

  「好姐姐,別打,別打,奴婢,奴婢錯了。」寶珠忍著痛,又站起來。

  「算了,不過還是個孩子。」江素梅倒看不下去了,讓桃葉把她扶起來,叮囑道,「以後別急吼吼的,不然翠羽打你,我不攔著。你記得說話前,先敲門,然後等我准了再說。」

  「好,好,奴婢記得了。」

  「你記得個鬼呢。」翠羽喝道,「我跟你講了多少遍了?」

  「奴婢剛才心急......」寶珠都要哭了。

  「出去,再來!」翠羽拿戒尺一拍桌子,「重新練一遍,看你記不記得,今兒腿斷了,你也得練,好長個記性。」

  乖乖,這丫頭原來訓人那麼凶,江素梅頭一次看到,嚇一跳,看來她上回放權讓翠羽訓練丫頭,倒是長了她的領導味兒了。

  寶珠沒法子,只得拐著腳去了,事實證明,吃著痛還是有效果的,後來她果然記住了。

  「現在說罷。」江素梅看她可憐,叫她坐下。

  寶珠千恩萬謝的坐了,才道:「奴婢剛才去找金鈴講會兒子話,正好見大姑娘來,才到門口,淚珠子就掉下來了,被大太太一把抓著推了進去。」

  金鈴是跟她在一個莊子上長大的,後來因父母做事得力,一家都調到府裡來,還做了江慕梅的陪房,金鈴則當上了三等丫環,桃葉跟她好,知道她來了,抽空就去見了見。

  江素梅點點頭:「你腳崴了,去歇息罷。」

  寶珠本來還想把自己猜測的事情告知,可見翠羽板著個臉,也不敢多說了,生怕又哪裡做錯,連忙告退出了去。

  「做人媳婦,總是不容易的。」江素梅感慨一聲。

  今兒聽江畫梅說的,便知江慕梅的日子不好過,這才結婚三天啊,沈玨就已經不老實了,不過幸好江慕梅是韋老夫人看上的,沈夫人也頗為滿意,有這二人的支持,想必也差不到哪兒去。

  李氏也是這般跟江慕梅說。

  「可是,他偷偷跟那小蹄子......」江慕梅滿臉屈辱,「那些個丫環們都曉得,叫我臉往哪兒擱?不過是個通房,竟得他如此看重。」

  李氏自然慍怒,只這些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兒,有幾個通房再正常不過,當初攀這門親事的時候她就有了心理準備,又勸解道:「定是跟了他幾年的,女兒啊,做人娘子有時候就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好歹也沒有過分,你切莫因為這事兒就鬧開,這當兒,正該有個正室夫人的樣子。」

  「可是,爹爹就沒有通房啊。」江慕梅很是想不通。

  說起來,確實也不怪她的反應大,江家大爺江兆敏是有名的不近女色,別說妾室了,真正是通房都沒有一個的。

  這樣的作風,全是因為他出生時數十年,老爺子尚在京城,家教十分之嚴,江兆敏久而久之,便養成了恪守本分的好習性,後來,老爺子外派,老太太寵溺兒子的願望在江三爺身上得到了滿足,一發不可收拾。

  江三爺就被養壞了,老爺子回來,已是無力回天,當時還跟老太太大吵了一架,但總是沒有辦法了。

  李氏現在想起來,還是很感激老爺子,但話說回來,若江兆敏是老三那個德行,她也不會嫁進來呢。

  「你爹爹自是不一般的,可世上有幾人能這樣?」李氏語氣帶了幾分驕傲,又有幾分遺憾,「姑爺只是有兩個通房,算不得什麼,你只好好看著,若那通房不識抬舉,又不一樣了,傳到親家夫人耳朵裡,自會替你做主。」

  江慕梅憋屈道:「那女兒只能忍著?」

  「她們不過是以色伺人,你是正室太太,計較什麼?再說此事你也未親眼瞧見,許是那幾個看錯了,且先放著。」李氏把女兒嫁到伯府,這些自然考量過,只求女兒位置坐穩便是可以,感情總是難說的,況且,沈家她早打聽過,沈夫人為人公正,女婿又孝順,自家女兒總不會吃虧。

  江慕梅有苦說不出,狠狠的在袖子裡攪帕子。

  那種感覺讓她極為難受,沈玨一表人才,她自看到他時便已經傾心,想到嫁給他,滿心的甜蜜,誰想到不過兩日,他便與那通房丫頭親熱,這就好像在她心上用力紮了一刀似的。

  偏偏母親不理解,還叫她忍著。

  李氏歎口氣,耐心又疼愛的道:「你嫁人了,始終不像在家裡,需得記得一條,定要好好孝順親家夫人。」

  婆媳關係是永恆不解的難題,即便相公再好,李氏對老太太也是盡量奉承,只要婆婆不出蛾子,小家庭才能更加穩固。

  江慕梅無奈的點點頭。

  可這些道理,卻沒有人教給江素梅,但幸好她是個穿的,就算親身不經歷,耳聞目睹的不少,總結的要點也不少,此刻,她正對著一桌子的菜大快朵頤。

  飯量從原先一碗飯,提升到了一碗半。

  翠羽看得直皺眉。

  江素梅解釋:「姑娘中我排行第三,可六妹妹都要趕上我了,怎能不多吃一些?」

  小豆芽的身材,她自己都看不過去,人還是高挑,豐腴一點來得好看。

  翠羽想想覺得也對,忙給她又夾了一筷子的肉絲。

  江素梅吃完,站起來,去旁邊書房拿起一摞昨日剛剛寫好的字。

  老爺子這日休沐,她好幾日沒有去請教,自然要聯絡聯絡感情了。

  結果才到門口,就聽到一陣悅耳的笑聲。

  原來是江念梅來了,祖孫兩個正在欣賞一副字。

  「祖父,二姐。」江素梅進去行一禮,也往那方向看去,只見澄心堂宣紙上字跡骨氣剛勁,法度嚴整,十分出彩,忙好奇的問,「這是誰寫的?」

  老爺子只捻著鬍鬚笑。

  江念梅代替解釋:「是余家二公子寫的,便是你小舅的師兄。」

  江素梅記得此人,不過俞朝清當時是說余崇禮,可見崇禮應是那人的字,俞朝清都敬服的,一定是有他的過人之處。

  老爺子稱讚不已:「這小子五歲就能吟詩,皆猜他七八歲能中秀才,誰知十四歲便是舉人了,如今不過十八,已是翰林侍講,前途無量啊!」

  江素梅問道:「這麼厲害,那余家也在京城的嗎?」

  老爺子皺眉:「丫頭,你這都不知?」

  江素梅搖頭,不能怪她孤陋寡聞啊,好歹才來一年。

  要說起來,余家其實是綿延幾百年的清貴家族了,乃是真正的簪纓世家,余家老爺子歷經四朝不到,現任內閣首輔,權傾朝野。他的二孫兒余文殊,更是青出於藍,驚才絕艷,小小年紀便精通四書五經,拜於徐瑄門下,是京中數一數二的優秀子弟。

  江念梅聽老爺子徐徐講完,目中光華璀璨,只等她看向江素梅時,卻是吃了一驚。

  只因江素梅面上一片平靜,像是絲毫不曾起過波瀾。

  而她雖然努力克制,卻仍心潮起伏,臉頰也不免發熱,全沒有江素梅來的鎮定。

  這是怎麼回事?

  像余文殊這樣的少年,哪個姑娘不會憧憬呢,她聽人說,勳貴之家都有好些姑娘暗暗喜歡他的,難道江素梅竟毫不動心?

  她擰起了眉,滿是疑惑,又莫名的有幾分不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7:51:44

  各有所長

  江素梅並沒有察覺,她正在看余文殊那副字。

  真要細究起來,其實算不得完美。

  不過麼,這個人才十來歲就寫成這樣,已經很是了不得,她可是學了二十多年呢。

  老爺子見她專注,笑著道:「你再多練幾年,與這放在一起,也差不離。」

  這是很高的評價了,江素梅眼睛一亮,連忙保證:「孫女兒定然好好下功夫,不會教祖父失望。」

  「好,好。」老爺子很高興,又考驗她,「你瞧著,可有哪裡不足?」

  江素梅不想敷衍了事,但也不能拿出全部的真本事來,便指著其中一個「拂」字,遲疑道:「太注重法,不夠美。」

  余文殊這幅字,像是差在一個刻意,可她隱隱覺得或許又是不夠堅決,一筆一劃峰迴路轉,最終仍是太在意構架。

  老爺子看江素梅的目光深沉了一些,這丫頭果然有慧根啊,沒什麼名師教導,卻已經能賞字,這不是一般人能看得出來的,儘管只是一字,卻要蘊含不少眼力,更何況,余文殊是極用心來寫的。

  「是不美了,三丫頭你來寫一個。」老爺子把一管紫毫遞給她。

  江素梅沾了墨,想一想,提筆寫了一個「拂」字。

  老爺子看的很認真,緩緩道:「這字寫得不錯,若楊柳迎風,氣韻高雅,只可惜,美則美矣,未盡善也。」

  江素梅便表示自己還會努力。

  老爺子又鼓勵一番。

  祖孫二人好似完全忘了江念梅的存在,江念梅臉色變了變,輕輕咬一下嘴唇,移步上去,嗔笑道:「祖父,您可真偏心那,孫女兒今兒也是來請您指點的,竟都沒有一提。」

  老爺子哈哈笑了兩聲:「二丫頭還不嫌忙,光刻個木雕就很是累了,還寫什麼字,叫你祖母曉得,要說我老頭子呢。」

  「書法怡情,再說,學東西哪裡會嫌多呢。」江念梅把她寫的字拿過來,「祖父您看一看麼,孫女兒也能學學三妹妹,回去好多練習。」

  老爺子便看起來。

  江素梅也湊了過去。

  字兒寫的不錯,端正清秀,可要說出眾,還差得遠,她暗暗給了評價,大家閨秀中算是很好的了,不能跟她寫了好些年的人相比,但也可見江念梅的厲害。

  書法並不是她的特長,沒想到真要寫,卻也拿得出手。

  老爺子也給了中肯的意見:「很是可以。」後面就沒有了。

  江念梅頗為失望,老爺子對她們姐妹二人的態度截然不同,想來在書法上面,她是不能讓老爺子有所期待的。

  這一次,算是失策,一點沒有討得了好,還費了好些功夫去練習。

  正當想著,老爺子對江素梅道:「今兒回去,抄一副《樂毅論》,黃老兒成日的跟我顯擺,說他兒子的書法如何如何,你也給我寫來,叫我拿去堵他的嘴!」

  面上很是氣呼呼狀。

  江素梅暗自好笑,面上受寵若驚的道:「若是讓祖父丟了臉面......」

  「你比他們強多了,不怕。」老爺子鎮定自若,還送給江素梅一疊宣城出產的上好宣紙。

  江素梅當然就應了。

  姐妹二人告辭出來後,江念梅悵然若失。

  冬青微微不滿:「奴婢看三姑娘寫得也不怎麼樣麼,倒不知何時學得這等伎倆,哄得老爺子歡喜。」

  江念梅沉下臉:「渾說什麼?小心掌你嘴!三妹妹書法了得,你懂什麼?」

  自家主子平日裡溫婉可人,可嚴厲起來,叫人膽寒,冬青連忙認錯:「是奴婢的錯,奴婢多嘴。」

  江念梅衣袖一拂,轉身去往了李氏那裡。

  春日一到,處處可見鮮花,江素梅沿路回去,順道摘了幾株瑞香與南山茶,一進屋便叫採蓮尋花瓶出來。

  採蓮共找了兩個,一個圓素瓶,一個膽瓶。

  江素梅瞧了瞧,選了那折紙竹紋的淡青色膽瓶,一邊又吩咐去池塘裡取些水,等到弄來,她把剪好的花往裡面一插,擺在長條案上,頓覺屋裡多了幾分生機與麗色。

  「真好看。」青禾讚歎道,「姑娘手巧,往常奴婢們只隨便摘些,到底沒這個有意思。」

  「是啊,裡頭好些名堂呢,二姑娘也會。」採蓮忍不住道,「女夫子教了一些的,二姑娘說有趣,原來三姑娘竟也學到了。」

  江素梅心想,她卻不知原主會不會,反正聽說也是跟著學了一陣子的,只是時間短,怕是不會多少,倒是聽採蓮提起江念梅,她想到剛才的事情。

  江念梅突然也來請教老爺子書法,總讓她有些在意。

  「我哪裡會,就是瞧著花好看,可不會別的了,要說修剪,長長短短的總是不美麼,沒個秩序。」她岔開話題,走去了書房。

  平日裡若無特別的事,她就只跟翠羽在一起,此刻便讓翠羽磨墨,著手開始寫樂毅論。

  這樂毅論有四十四行,等到江素梅專心寫完,天都已經黑了。

  翠羽把宣紙攤在書案上晾乾,好明日送去給老爺子。

  江素梅用了飯,又叫翠羽把之前做了一大半的抹額拿出來。

  這抹額是要給老太太的,乃是醬色紗緞所做,上面繡了綠沉色的松柏靈芝,最中間鑲一塊圓潤的翡翠,合得上年齡身份。

  她接過翠羽穿好的針線,就著燭光繡花紋。

  次日傍晚,去見二老的時候,她便把抹額送與老太太。

  老爺子稱她孝順。

  老太太漫不經心看了一眼,見針線平整,繡樣精緻,確實花了苦心的,倒也露出笑容來,誇了幾句。

  「好,好。」老爺子又抽出《樂毅論》看一看,連聲讚歎,笑瞇瞇的道:「明兒我就給黃老兒瞧瞧,真當咱們府裡沒個會寫的呢!」

  老太太卻收斂了笑容,嚴肅道:「姑娘家的字拿出去有什麼好的,有這些功夫,不若學學女紅呢,沒得浪費了時間。」

  江素梅有些惱火。

  雖然老太太也勸過江念梅多練針線,可提到她的木雕,總是滿臉的得意,落到她身上,書法再出眾,卻從未聽過老太太的誇獎。

  這次替老太太做抹額,她本是為緩和下關係,誰料仍是一點用都沒有。

  幸好老爺子並不聽,面顯慍怒的道:「什麼不好?都說字如其人,一個人品性好不好,看他的字便一清二楚,你懂什麼?修身養性就靠這個了,我看三丫頭寫這個很好,咱們江家祖宗遺訓,就是要先學會做人。」

  老爺子說著更加生氣,開始翻舊賬:「看看老三成什麼樣,要是當初跟老大,老二一樣,多寫字,多唸書,會沒出息?也就你寵著......」

  不過想到孫女兒在,教訓老妻也是不合適,當下又住了口。

  老太太被他說得心虛,那老三確實是自己養壞了,可忍著又難受,那一張臉都扭曲起來。

  金媽媽忙來救場,笑道:「老爺,老太太也是為三姑娘著想,到底以後嫁人可不能只學這個,總是樣樣都要會一些的。」

  老爺子此刻也冷靜下來,對於姑娘家來說,最重要的確實是嫁人,便點點頭:「這些自是要你去教的,三丫頭身上,要多費些心。」

  老太太見他不發火了,抬手抹去剛才被噴的唾沫星子,淡淡道:「自不用老爺說,素姐兒可不是討人喜歡呢。」

  這話透著冷意,江素梅眼見她看向自己的目光滿是不喜,暗叫一聲不好。

  老太太這是把被老爺子責罵的火氣也一併給轉移到她頭上來了,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啊!她忍不住歎氣,大概她跟老太太的八字真的十分不合。

  轉眼間便到炎夏。

  大戶人家的太太們閒來無事,往常除了整理內宅外,便是緊隨丈夫們的動向,互相來往,彼此培養感情,或得些想要的信息,春季,夏季,更是多發,皆以賞花為名,格外自然,是以連江家都舉辦了兩回。

  這一回,又輪到曹家。

  曹家的聚會,客人總是很多的,也是太太們相看各家姑娘的好時機,而曹家兩位公子哥兒,俱是風雅人士,在這時刻,常與曹夫人兩相呼應,邀請京城裡的年輕才俊來府裡飲酒作詩,閒談賞花,共享這一派熱鬧。

  三房跨院裡。

  江如梅尋一個機會來到此地,偷偷溜了進去。

  羅姨娘忙叫紅螺關上門。

  「姨娘。」江如梅撲到她懷裡,聲音哽咽。

  羅姨娘卻瞪大了眼睛,劈手就是一巴掌打在她肩膀上:「你還曉得哭,明兒去曹家,萬不可再像上次,不然你爹爹也保不住你!」

  「那我該怎麼辦?」江如梅滿心委屈,「母親又不喜歡我,只怕會隨便將我嫁了。」

  「胡說。」羅姨娘皺眉,「有你爹爹呢,再怎樣,也不會太差,你只注意言行,能學得二姑娘三分之一,就算是好了。」

  江如梅嘟起嘴:「她也不過是假惺惺。」

  「管她真假,那些太太都看重德行的,只當你長得美便行?沒得那麼傻。」羅姨娘叫她坐下,「今兒叫你來,還有一樁事,明兒薛家的二太太也會去,你可要在她面前落個好,可曉得?」

  「薛家?」江如梅有些茫然。

  那薛家是以前不太走動的,只因有次薛三大爺出事,江兆敏正當考功司的長官,出手相幫,有了轉圜的餘地,兩家就此交好起來。

  如今事情算是過去了,薛家三公子正是娶妻的年紀,羅姨娘看中了這門親事,她聽江兆敏的意思,覺得或許可行。

  江如梅也不知聽進去沒有,胡亂點了點頭。

  與此同時,大房,三房的太太也都各自有話與女兒講,唯有江素梅冷清一個,反倒沒有什麼煩擾,一覺睡到大天亮。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7:52:24

  曹家的賞花會

  次日,她剛醒來,就見翠羽在床前擺了四套衣裙,有兩套是新做好的,還有兩套是原來的裡面最為漂亮的。

  她揉一揉眼睛,奇怪道:「這是幹什麼啊,拿這麼多衣服出來?」

  「今兒要去曹家呀!」翠羽滿臉激動,但也不敢明說,「好些人家的太太,姑娘都去呢,總要講究些。」

  江素梅立時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十四歲乃是姑娘家定親的時候,她明年便是這個年紀,定完親,過個及笄禮,也就好嫁人了,但事實上,她卻並沒有父母幫著張羅,婚事全憑祖父祖母,偏偏祖母又不放在心上的,這種情況下,豈能不再積極些?

  翠羽也是替她擔心。

  江素梅洗漱完,仔細挑了一套。

  上面是淺碧色銀線繡纏枝花紋的薄綢褙子,下著月下白挑線裙子,素雅中顯俏麗,十分貼合她的容貌。

  翠羽把這次的事情看得很重,專門請採蓮來梳頭,原先這差事她是不讓給別人的。

  採蓮謙虛:「奴婢的手藝不算好。」

  「總是比我好的。」翠羽把牛角梳塞在她手裡。

  採蓮並不先動手,只瞧著鏡子裡的江素梅。

  她淡淡的眉眼,像是藏在綠葉中的小花並不十分惹人注意,可仔細瞧著,多多瞧著,又像是很有味道。

  「奴婢梳個傾髻罷?」她詢問。

  姑娘家未出嫁前,都有幾個固定的髮式,可不能隨便梳個婦人的髮髻的。

  江素梅微微一笑:「你覺著好就行。」

  採蓮便手腳利落的梳了,不一會兒,已是完成。

  兩人看了看,都很滿意。

  翠羽又插上一支赤金瓜果如意簪與一支垂五彩玉石的步搖,最後用完早飯,化上淡妝,稍後便去了二老那裡。

  今日幾位姑娘都在,沒有缺漏的。

  除了江念梅仍是素淡的一套裙衫外,四姑娘,五姑娘,六姑娘全都是盛裝打扮,包括兩位太太,屋裡一時珠翠輝映,寶光四溢。

  江畫梅一見江素梅,便著急的湊到她耳邊道:「怎得有些寒酸,今兒人可多呢。」

  江素梅愕然。

  她覺得自己已經打扮的很隆重,難不成還得戴幾個沉重的首飾去不可?她又不是什麼太太啊,只是姑娘家,未免誇張,再說衣服,也是選了好料子的,若是穿太過鮮艷的顏色,與她並不相稱。

  可看江畫梅,水紅色的折紙梅花紋褙子,綠繡遍地金長裙,頭上的首飾也是閃耀無比,她不禁勸道:「太繁複了也不好看,既然你說人多,指不定全是這幅打扮呢。」

  「是啊!」江畫梅被她一提醒,恍然大悟,「哎,都是姨娘,急吼吼的托人來說,叫我穿穿好,若其他人也一般,可不是沒個兩樣?」

  「你才知道?」江素梅好笑,「本來就該挑合適自己的穿著啊。」

  「那我去換了。」江畫梅跺一跺腳,又一想,不耐煩的擺手,「罷了罷了,我總歸不是奔著那個去的,管她們看不看得上!」

  江素梅叮囑:「也要留個好印象麼,你到時候注意著些。」

  二人正說著,因兩家離得近,老太太已經吩咐人去準備轎子了。

  江家女眷按順序上轎,一人一頂,被抬著去了曹家。

  大門口,已經停了幾十駕馬車,還有一排排的轎子,女眷們的則是在二門處才停的,眾人下來,便見幾十個丫環婆子正等著引路,都穿著清一色的蛋青色比甲,腰間束同色要帶,不見有到處亂瞧的。

  下人們如此,可見曹家的規矩。

  曹家百年世家,可是不假。

  江素梅跟在後頭進去,一路只見奇花異草,樓台亭榭,處處頗顯不凡,這構架看起來,比他們江家也是大了不少。

  內宅處,已經有不少太太,姑娘到了,老遠便聽見歡笑聲。

  曹夫人親自前來迎接,向老太太行禮,笑著拉李氏的手,又把眾位姑娘們介紹給其他太太認識。

  其實這樣的聚會,她們江家也參加過好幾次了,只是如今姑娘們正巧處於那個年紀,意味也就有些不同。

  「你們念姐兒越是出落的美了。」立刻就有太太圍上來,看著江念梅不停稱讚,「少有這樣,什麼都行的,大夫人真是有福氣呀,大姑娘便是嫁的那麼好。」

  李氏心裡得意,表面又謙虛的很,也去誇其他姑娘。

  眼見這母女兩個左右逢源,武氏恨得牙癢癢。

  瞧著自己女兒打扮的富麗堂皇,忽然又覺得不好了,看那江念梅素淡大方,反而是引了別人的目光呢!

  「你也去同她們說說話,別傻站著呀!」武氏去推江夢梅。

  江夢梅身子僵硬的走了兩步,怯怯的瞧著眾人,並不知去找哪個說話,竟就在一張石凳上坐下了,把武氏氣得夠嗆。

  一位身穿秋茶色褙子的夫人忽然過來問李氏:「你們家三姑娘呢?」

  李氏驚訝:「哎喲,黃大太太,多日不見,怎的一來卻問素姐兒呢?」

  「還不是你們家老爺子誇呀,上回拿了一副字過來家裡做客,把一屋子的爺們全給比下去了,才知竟是你們家三姑娘寫的,真真好看,我們宜哥兒羨慕的不得了,說自己怎麼寫不來呢。」

  李氏滿臉笑容:「您太抬舉了,不過是好玩寫寫的,哪裡有這麼厲害。」一邊就差丫環去把江素梅找來。

  見是一個陌生的夫人,江素梅心裡疑惑。

  「這是黃大太太。」李氏介紹。

  江素梅忙就行了一禮,叫了聲大夫人。

  黃大太太見她長了一張小小的瓜子臉,五官清秀,現年齡還小,身段未開,長大了定也是不錯的,當下便很是喜歡,感慨道:「好幾年未見,姐兒長大了,像你娘親呢。」語氣裡竟帶著幾分憐憫。

  看來是認識她生母的,且人看起來和藹可親,江素梅便對她有些好感。

  李氏知道黃大太太的小兒子黃弘宜還未娶妻,有心搭橋,正好卸掉肩上的負擔,便笑著道:「三丫頭雖可憐,但還有祖父祖母疼呢,素姐兒,剛才黃大太太讚你的字寫得好,你倒說說是如何練來的。」

  「原先只是自己照著貼子描,漸漸有些模樣,再得祖父細心指點,也算會寫一些了,其實花了不少功夫的,別的,我就不太會。」江素梅雖語氣細柔,但不急不緩,聽到耳朵裡甚是偎貼。

  黃大太太見此,更是拉了她的手:「也算不容易,本也不是什麼都能兼顧的,難怪老爺子喜歡,不驕不躁,你這孩子謙虛呢。」

  李氏見二人聊得順暢,便慢慢退開,去了老太太身邊。

  老太太剛剛與人聊完,口乾舌燥的,正當喝茶。

  「怎麼,那余二夫人與余大姑娘還未曾來?」老太太詢問。

  「沒有呢,不然那些太太,姑娘豈會如此平靜?」李氏心想,早就圍上去了,要說曹夫人也是厲害,竟然能結交到余二夫人,這余家原是最高傲不過的,甚少與別人來往,今日這可是重頭戲,都想借此與余二夫人認識。

  老太太點點頭。

  李氏心裡有一事不明,此時輕聲問:「公爹是從哪兒得來那余二公子的字的?」

  言下之意,假如老爺子有門道,何苦他們要來此地與別人競爭,擠破了頭呢!

  老太太略微皺眉:「還不是他那些個書畫茶會,那日正好有人帶了余二公子來,各人都寫了幾幅字,他瞧著不錯,便要了一副,我問他可曾與那二公子親近,他竟說忙著看字畫,回頭就不見人了。」

  李氏嘴角抽了下,真是白期待一場,怪不得她那次問老爺子,老爺子硬是不理睬。

  她笑了笑道:「說起素姐兒,黃大太太像是很喜歡。」

  「哦?」老太太目光一閃,「你是說他們家宜哥兒?」

  李氏怕她不肯,急著說好話:「宜哥兒雖是庶子,但也考上了舉人,他們黃家那家世,可比我娘家好,且黃大太太不似那些個夫人,她為人寬厚,聽說嫡子庶子在家裡,待遇也並無不同呢。」

  老太太仔細聽完:「老爺與那黃老爺子也好得很。」

  「可不是麼!」李氏笑道,「親上加親那。」

  誰料老太太話鋒一轉,不提這事兒了:「先顧著念姐兒罷,她可就十五了。」

  「倒是不妨事,只是先定了......」

  「急什麼,」老太太不急不緩道,「總是要問過老爺的,如今慕姐兒嫁的不錯,念姐兒要再有一樁好親事,下面的丫頭便更是容易的很了。」

  李氏聽得煩悶,她其實哪裡有耐心做這事兒,只是老太太囑托,她不好當面違抗,便連聲應了。

  外頭此時一陣喧鬧。

  只聽曹夫人清脆的聲音傳來:「余二夫人,您總算來了,可是晚了一些,要我說得罰酒,這兒有才釀好的果子酒,您來喝三盅,好平了各位太太的怒氣呢。」

  余二夫人倒也大方,當真去喝。

  眾多太太忙表示不礙事,更有諂媚者,竟還要代替余二夫人去喝,惹來各處鄙夷的目光,但捫心自問,沒有幾家不樂意交好的。

  江素梅瞧見人群紛紛往那個方向而去,也知道定是出現了某個大人物,那大人物肯定是京中炙手可熱的某家家族的夫人了。

  會是誰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7:52:49

  另闢蹊徑

  「是余二夫人。」江畫梅又化身成小喇叭,在她耳邊道,「難怪姨娘神神秘秘的,原來是余家的人來了,余家你知道嗎?」

  「不知道......」江素梅說著一頓,「哦,那余家有個公子可是叫余文殊?」

  「是啊,是啊,就是那個余家呢。」江畫梅面上也不自禁露出仰慕之色,「余家這種人家,可不是一般的人可以高攀的,」但很快她又嘲諷一笑,「也不知道她們擠過去為何,余夫人不過是來賞玩的,真能挑個兒媳婦回去麼?我看她們是在做夢。」

  這個妹妹有些憤世嫉俗,江素梅卻理解的表示:「給自家閨女找個好夫家,也是人之常情,何必要說她們呢。」

  姐妹兩個私底下說話,總是不太顧忌,可卻不能叫旁人聽到,故而江素梅也是聲音極小,二人走去了冷清之處。

  江畫梅搖頭反對:「也要門當戶對啊,我就沒這個想法,三姐,你可知道余家的姑奶奶還是永康侯夫人呢,他們要找什麼樣的兒媳婦沒有?」

  「這倒也是。」江素梅同意,「那咱們還是賞花罷。」反正怎麼也沒有她們的份,再說了,眾人都搶的東西,總是很危險的,還是繞道而行。

  二人相互一笑,攜手去往園子裡。

  江畫梅走了會兒,又好奇的問:「剛才你跟那黃大太太說了好一會兒的話,她看起來挺喜歡你的。」

  「可能罷。」江素梅點點頭,「反正問了我好些事。」

  江畫梅人小鬼大:「怕是看中三姐了,我聽說,黃家的四公子還未娶妻哩。」

  她這話說得也太過直白,江素梅噓了一聲:「別的還好,這種事,咱們不宜討論,又不能自己做主的。」

  江畫梅長歎一聲:「算了,只盼姐姐能如意,姨娘常說,命是躲不過去的,但還是要出全力,三姐姐,將來若是有我能幫忙的,請儘管說。」

  江素梅不禁感動。

  這個家裡,唯有六妹一個,可以讓她身心放鬆,無須那麼多的警惕,這份感情乃是真的,她握住她的手搖了搖:「這話對你亦是如此。」

  江畫梅便笑了。

  二人順著園子一路散步,來到一排矮牆處,只見四處灌木圍合,中間點綴各色鮮花,旁處還有人工清泉,別有一番情趣,遂都停了下來。

  「咦,這不是四姐麼?」江畫梅眼尖,往前方盯著看,卻也不太確定,回過頭來問丫環朝露。

  朝露跟她主子一個性子,當即就跑過去瞧了瞧,回來稟告道:「是四姑娘呢,她在蕩鞦韆,奴婢聽她喊,讓雙花跟水萍再用力些。」

  「啊,已經蕩得很高了,她還要更高?」江畫梅愕然,「倒是不怕摔了呀。」

  江素梅也有些奇怪。

  眾人都去結交余二夫人了,按照江如梅一貫的作風,她應該也會出動的,怎麼卻來這個地方偷偷玩鞦韆?

  什麼時候,她竟變得那麼孩子氣了?

  江素梅目光落在矮牆上,心中忽地一動。

  「外頭是什麼地方?」她問。

  江畫梅搖頭:「我也不知。」

  正好旁邊鵝卵石小道上有丫環們端著瓜果點心走過,她叫朝露過去問詢。

  小丫環便說是景心苑,那些公子哥兒就在那裡聚著呢。

  江畫梅聽到了,臉色頓時黑了幾分。

  「果真是不要臉的,這等法子都想得出來!」她擰起眉,「三姐,這事兒,咱們管還是不管呀?」

  要管罷,只是蕩鞦韆,就是蕩的高一些,只要她不怕死,旁人能說什麼,可要不管罷,到時候傳出去,江家姑娘使出這等手段引人注意,可不是名聲難聽得很?

  只怕曹夫人都要怪責呢。

  畢竟她請來的都不是普通人家,就算有些太太諂媚了些,到底也還收斂的,哪有姑娘家這麼露骨的去表現自己呢?

  可用強的,怕也不行,鬧大了被人知曉,江素梅眼睛一轉,在江畫梅耳邊低低說了幾句,二人便也去了鞦韆那裡,只留下採蓮一個。

  江如梅見到她們,便露出不高興的神色,好像怕到嘴的食物被分了一羹。

  「原來四姐在這裡,我說呢,到處見不到人。」江畫梅笑瞇瞇的道,「蕩鞦韆好玩呢,咱們一起玩。」

  江如梅板著臉:「我先看到的,你們搶什麼,別處不也有麼。」

  「四姐姐怎麼這麼小氣呀。」江畫梅向江素梅抱怨,「三姐你評個理兒,好歹姐妹一場,四姐就這麼對人的。」

  江素梅正待要說話,採蓮急忙忙跑了來,湊到她耳邊一通說,她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起來。

  「六妹妹,咱們走罷,四妹說的是,別處也有呢,何苦要爭這一個。」說著,她便急著轉身走了。

  江畫梅也忙跟了上去。

  她們這一番神神秘秘的舉動,引得江如梅很是疑惑。

  她皺起眉,往那個方向看,一邊問兩個丫環:「你們看,是怎麼回事?」

  「定是知道那余二公子在哪兒了。」雙花故作聰明,「姑娘,咱們不也不知道麼,只是撞個運氣,可看三姑娘剛才那樣子,像是篤定的,不然不會著急走呢,奴婢覺著,三姑娘跟六姑娘指不定原先也是要來蕩鞦韆的。」

  「我看也是。」江如梅咬牙,「不過憑她們那樣兒,能成什麼事,也敢來爭?走,去那邊看看。」

  她鞦韆也不蕩了,快步跟著向前。

  結果哪兒看到什麼余二公子,鬼影子都不見一個,江素梅跟江畫梅只繞著園子走一圈,便又去聚會的地方了。

  可江如梅此時對她們戒心很重,生怕自己錯過了時機,一直盯著她們不放。

  倒不是說這二人有多受寵,只是那採蓮叫她忌憚,畢竟原是大房那裡的,就算調去二房,可總有些熟悉的人,弄來少有的消息也不是難的。

  然而,她想錯了,不知不覺間,什麼都沒發生,宴會卻要結束了。

  江如梅才知道自己上了當,恨得不得了。

  本來羅姨娘交代她去親近薛家二太太,留個好印象的,可她聽說今兒余二夫人跟余二公子都來,哪裡靜得下心,但自從上回那事兒,她也有點兒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討不了那些太太的好,就想另闢蹊徑,讓余二公子動心。

  誰想到被江素梅兩個人一攪和,什麼都沒有做成。

  江如梅越想越是生氣,衝到江素梅身邊,惡狠狠的就罵起來:「你這混蛋,想的壞主意,引得我過來,如今你可如願了?」

  這兒太太們都還沒有散掉呢,江素梅大吃一驚,忙低聲道:「四妹妹,有話還請回去說,你這是幹什麼,不怕被人聽見麼?」

  「我怕什麼?」江如梅這輩子都恨自己是庶女的身份,若是如同江慕梅姐妹倆,有親娘護著,千般疼愛,哪裡像她,本是天之驕女一般的才貌,卻什麼都低人一等,武氏並不把她當女兒,雖然父親不介意嫡庶,可男兒家管得了多少?是以她這次只揪著江素梅不放,甚至伸手去抓她的衣領,「你壞了我的事,你以為你就能行了?我告訴你,休想!」

  那是把她當假想敵啊!

  江素梅還真沒想到江如梅發起瘋來竟是這麼不聞不顧,不然她才不會去引開她,說不得只能去稟告李氏,如今,她這樣不驚動人的辦法卻給自己帶來了不好的後果。

  「四妹,你三思。」江素梅警告道,「鬧得人盡皆知,又有什麼意思?」

  江畫梅看得著急,伸手去扯江如梅的手,低喝道:「四姐姐,你還不放手,沒得人教養了,這種玩鞦韆出風頭的事都做得出來,別人知道,你嫁得出去麼?要我說,你還得感謝咱們呢!」

  這話一出,江素梅暗地裡便是歎息一聲,原先她不過是利用江如梅的猜疑,才叫她跟了來,放棄去蕩鞦韆。可這事兒若不承認,江如梅也不會怎麼樣,現在倒好,江畫梅惱火之下,還說江如梅應該謝謝她們。

  怎麼可能?這姑娘的覺悟絕不會這麼高!

  「你們懂什麼?」果然江如梅氣得眼睛都發紅了,「要不是你們,我早成了,沒有餘二公子,也有......」反正今兒優秀的公子哥兒多著呢,總比她隨便嫁一個來得好,「都是你們害人,多管閒事!」

  三個人扭成一團,江如梅不聽勸,愣是不鬆手,江畫梅又去阻止,幾個丫環也來湊熱鬧,最後那薄薄的衣料「撕拉」一聲,被生生扯破。

  江素梅氣得沒法子,果然好人沒好報,倒霉的竟是她。

  那雪白酥胸露出了一小半,在炎日裡,卻感覺冷颼颼的。

  「啊,三姐!」江畫梅驚叫一聲,忙去脫外頭的紗衣。

  可紗衣幾近透明,穿上去有什麼用?

  「你把比甲脫下來給我。」還是江素梅發現了能用的。

  翠羽連忙脫了。

  江素梅便穿在自己身上。

  其實曹夫人是個謹慎的人,舉辦大型聚會,哪有不小心的,多數地方都有耳目,她們一番動靜早讓幾個丫環婆子瞧見了,忙忙的去稟告各自的主子。

  曹夫人微微點頭,抬起茶盞喝一口道:「原是出了這事兒,倒是幸好三姑娘跟六姑娘,不然我這兒難堪。」又撲哧一笑,好似覺得有趣,「蕩鞦韆還有這用處,妙啊!」

  雖笑著,臉色卻是冷,她對那江如梅更是不喜了。

  「三姑娘衣服壞了,也不好就這麼回去,你們送她去翠苑換一套,便拿娥姐兒的罷。」

  一個管事媽媽稍稍猶豫:「余二夫人正在那兒歇著呢,余大姑娘也在。」

  余二夫人身體不是很好,剛才喝了些酒,又與眾多太太說話,很快就乏了,便在翠苑裡休息會兒,余大姑娘關心母親,在旁陪同。

  曹夫人頓了頓,還是擺擺手:「無妨。」

  那管事媽媽就領命出去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7:53:16

  黃家的人登門

  江素梅其實並不覺得有什麼,反正很快就要告辭走了,也露不了面,就是穿著丫環的比甲,想必別人也不會發現,畢竟她不是一個容易惹人注意的姑娘。

  可是,管事媽媽很是誠懇,說是曹家待客之道,她不好再三拒絕,便跟著去了翠苑。

  管事媽媽叫人拿來衣裙,抱歉道:「也來不及做新的,這是咱們姑娘的,還請三姑娘將就一下罷。」

  江素梅道謝一聲,轉身去了裡間。

  管事媽媽在外頭等著。

  隔壁余二夫人正在歇息,余大姑娘余文君聽到動靜,出來詢問那些下人。

  下人打聽後回報:「是江家的姑娘,說是來換衣服的。」

  余文君冷笑起來,滿臉不屑:「這些人,真是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甚麼換衣服,我看等會兒就要來拜會了!」她抬腳往外走去,「我去看看,母親還在睡呢,沒得被她打攪了。」

  管事媽媽見到她,忙道:「余大姑娘,您這是......」

  余文君不理,逕直走去裡間。

  採蓮攔了上來,語氣很客氣:「咱們姑娘不方便呢,不知余姑娘有何事情,不如在外面等一下?」

  剛才聚會,她見過余文君,自是認識的。

  余文君哼了一聲,也沒有硬闖,在椅子上坐下。

  江素梅換好衣服出來,見到她,不由一愣,滿身環繞高傲氣息的余大姑娘怎麼會在這裡?她摸不著頭腦,但還是禮貌的打了聲招呼。

  余文君心想,裝什麼啊,當下嘴角一撇道:「你好好的怎會來換衣服?」

  竟是一副質問的態度。

  江素梅是聰明人,豈會不知道她的意思,但雖然生氣,卻也並不想與之產生衝突,節外生枝,便說道:「我原也不想換,是曹夫人細心,派了管事媽媽帶我來的。」

  她言簡意賅,十分清楚的說明了來由。

  余文君往後一看,那管事媽媽忙點頭作證:「是夫人吩咐的。」

  余文君的臉上就有些燥,她竟然猜錯了,難怪母親老說她衝動,這下可好,只當這姑娘與那些有心計的一樣,想著法子親近她們呢。

  她訕訕然,又不甘心認錯,也不能站起來就走,只得把話題繼續下去:「可沒見其他姑娘要換衣服的,你摔了不成?」

  她這神色江素梅全看在眼裡,當下回答:「也難怪余姑娘好奇,其實是我跟姐妹追著玩兒,不小心扯壞的,也不好意思說與別人聽呢。」

  這是在給台階下了,余文君有些驚訝。

  江素梅也不多說,站起來道:「我這會兒換好了,也就走了,余姑娘,改日再會。」

  她態度溫和,舉動自然,好似只跟余文君是偶然相逢,讓這場尷尬消失於無形。

  余文君愣愣的看著她離去。

  換衣服這事自然是瞞不過家裡的下人的,很快就傳到老太太耳朵裡,她覺得奇怪,派金媽媽去看看。

  江畫梅還在生氣呢,一股腦兒的就把來龍去脈講了一遍,江如梅不肯承認,可金媽媽那麼老道的人,哪裡看不出真假,回頭就跟老太太說了。因在曹家,老太太不好發作,等回到家中,才把武氏叫來,劈頭蓋臉罵了一通。

  武氏還真沒想到江如梅會做出這等事,奇怪道:「才禁足過的,怎麼還如此,如姐兒這是瘋魔了罷?」

  「總是你女兒,你管也不管,將來惹出大禍,看你怎麼收拾!」老太太摔了個碟子。

  武氏臉紅耳赤:「我平常也不是不管教,只是這等事,哪裡預料得到,定是有人暗地裡教她的,才會做出這種下作的手段。母親,我夢姐兒就從來不會,別說做了,一丁點念頭都沒有的。」

  她這是在為自己辯駁。

  老太太冷哼一聲:「真當夢姐兒一樣養,自是不會的。」

  武氏便說不出話來,只委屈的哭。

  老太太心煩:「以後別叫我看到她,好好束著,只等找到合適的便嫁了出去。」

  那是要永久的禁足,不讓出來了。

  武氏自然不會反對,心裡還暗暗高興,這次的懲罰那麼重,羅姨娘肯定不會坐視不理,到時候去給江兆年吹枕頭風,慫恿他再去求情,鐵定要被老太太訓斥,反正怎麼看,她都不會有壞處,江如梅又不是她女兒,誰管她死活!

  李氏知曉她的想法,冷冷一笑道:「幸好素姐兒想出來的主意,不然真給她成了,外頭那些公子哥兒見了,都以為江家的姑娘是浪-蕩女呢!夢姐兒能好得了?我以後出去都沒臉,三弟妹,雖說如姐兒不是你肚子裡出來的,總也是江家的孫女兒,你一徑兒不好好的養,只為跟個姨娘鬥,可不是壞了大局?」

  一語道中,武氏的臉色不好看了。

  老太太也生氣。

  武氏嫁進來的時候便知她小兒子的德行,只為攀高門,這會兒倒挑三揀四起來了?只不過有幾個妾室,便斤斤計較,不好好撫養庶女,當真心胸狹窄!

  「你自個兒反省反省,如姐兒這樣,你的錯不少!」老太太語氣嚴厲,「你別一味的護著夢姐兒,還是嫡女,瞧被你養的跟什麼似的,還不如畫姐兒呢。」

  武氏只能掉眼淚。

  老太太把她趕走後,感慨一聲道:「幸好曹夫人叫素姐兒換了衣服,要被人瞧見,細心的去問一問,指不定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真真是難看!」

  李氏贊同:「素姐兒倒是個聰明的,沒丟咱們府裡的臉。」

  她對江素梅跟江畫梅都很滿意,因為這二人一點沒有爭當余家兒媳婦的意思,這樣也就不給她添亂了。

  老太太面色緩和一些,喝了幾口茶道:「我見你跟余二夫人談得頗為投緣。」

  「余二夫人挺好說話的,並不傲氣。」李氏笑笑,很有些得意,「誇了念姐兒好幾次呢,像是喜歡的。」

  老太太潑冷水:「那些個太太哪個不會做戲,只是誇有什麼,哪家的姑娘不被她誇幾句呢?」她又頓一頓,「也不急,念姐兒的終身大事總要細心著些,老爺子也最是疼她了,可不能最後委屈了她。」

  聽這話,自然是要給江念梅找個好夫家了,兩個長輩肯出全力,李氏哪有不高興的,直說女兒有福氣。

  過得半個月,老爺子休沐,請了黃家的人過來做客。

  說起來,老爺子與那黃老爺子算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兩個人小時候就常在一處玩,當年老爺子的母親還把黃老爺子當半個兒子疼呢,可惜老爺子後來去當了地方官,兩家便來往的少了,還是最近兩年才又開始走動的。

  聽到這個消息,翠羽就有些擔心。

  上一回,黃大太太對自家姑娘的表現,她看得十分清楚,這次老爺子突然請他們過來,該不是有那個意向罷?

  所以她這次並沒有挑什麼好看的衣裙出來,只拿了些尋常的。

  採蓮見狀,不免提醒道:「好歹是與咱們府交好的,老爺子看重的很呢,姑娘太過隨意了不太合適。」

  翠羽與採蓮一起久了,也不似往日生疏,猶豫道:「可咱們姑娘不能這般......」

  「有什麼不能。」江素梅聽了會兒走出來,「該來的逃不過,什麼樣兒還是什麼樣兒。」她叫採蓮重新選一套來。

  翠羽眼眸低垂。

  「太過看重了,往往得不償失,翠羽,你好好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兒?要是我畏畏縮縮的,別人看著不喜,祖父祖母何嘗不會覺得如此?」江素梅教導翠羽,「你是我身邊的人,記得做事堂堂正正些,別還沒發生,這就怯了。」

  翠羽忙點點頭。

  江素梅穿戴好便去了二老那裡。

  院子裡正熱鬧,黃老爺子帶了黃大爺夫婦倆,黃二少爺夫婦倆,還有黃四少爺,與兩個小曾孫子過來。

  此刻天氣晴好,老太太叫人在外面擺了桌椅,放上點心瓜果,這就坐著閒聊了。

  家裡三房的三少爺江灼,四少爺江倫年歲也小,跟黃家兩個曾孫玩在一處,大人們都看著直笑。

  江素梅去的時候,已經好些人。

  黃大太太一見她就露出歡喜之色,笑道:「看看,這就是寫那副字的三姑娘,好幾年未見,可是個漂亮孩子了。」

  黃二少奶奶也跟著稱讚幾句。

  老太太雖然不喜江素梅,但外人稱讚自家孫女兒,總是好事,當下笑著謙虛道:「別老誇她了,不過是跟咱們老爺子寫著玩兒的。」

  「玩兒可不同。」黃老爺子也是書法的愛好者,認真道,「沒有幾年功夫學不成,我看這丫頭定是刻苦練過的。」

  可不是麼,江素梅暗地裡揉一揉手指頭,她每天都練好幾個時辰呢,這才能改了原先的風格!

  李氏順水推舟:「不如讓素姐兒這就再寫上一副?」

  「好啊。」老爺子贊同,拉了江兆敏,「走走走,咱們去書房。」

  黃老爺子回頭便喊他的小孫子黃弘宜:「你也來見識見識,寫字還不及一個姑娘呢,看看人家怎麼寫的。」

  黃弘宜今年十六歲,個頭修長,模樣算是端正的,而且還很懂分寸,笑道:「孫兒就不去了,祖父看了再教我罷。」

  那黃老爺子,黃大太太都很主動,輪到主角了,他卻很淡定,江素梅忍不住側頭看他一眼。

  二人目光一對上,黃弘宜的臉先紅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7:54:25

  老爺子的想法

  江素梅隨即便轉過頭,跟著老爺子去書房。

  黃大少爺走過來,伸手拍拍他弟弟的肩膀,笑得頗為曖昧,黃大少奶奶見狀,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才又正色起來。

  老太太自是看在眼裡,但也假裝看不見。

  眾人又講起話來。

  江兆年見氣氛不錯,慇勤的給老太太遞點心,一邊小聲道:「娘,如姐兒關了半個月了,這會兒黃家難得來人,見不到也覺得奇怪麼,不如就把她叫過來,她現在曉得錯了。」

  老太太惱他沒個原則:「我一早跟他們講了,如姐兒身體不舒服,須得休養好幾月呢,這會兒叫出來,反倒奇怪。」

  江兆年噎了噎,歎口氣道:「娘,您這是何必呢,她一個小丫頭懂什麼啊!」

  「不懂才要教,都是你一手寵的,沒臉沒皮。」老太太不方便多說,叫他走開,「今兒還有客人,被你爹曉得,沒有好處。」

  江兆年就不敢說了。

  他被老太太縱容著長大,做事沒個章法的,但是卻怕老爺子,老爺子執法嚴苛,也不管他現在多大的歲數,逮到錯處就是打一通,故而他沒事不敢觸犯老爺子。

  只不過,回去後不好面對心愛的羅姨娘了!

  江兆年神色落寞的退開。

  武氏見了,偷偷好笑,果然還是沒有求成。

  江素梅用心寫完一幅字,又博得黃老爺子一番讚美。

  江兆敏也看了看,露出欣賞之色,點點頭道:「不錯。」

  這裡不得不提一下這位江大爺,其實江素梅雖然每日都露面,實則跟江兆敏說的話,加起來恐怕都湊不到十句。

  原因實在是江兆敏的樣子太過古板了,看起來很嚴肅,又寡言,江素梅基本見到他都是行禮請安,然後走人。

  事實上,江兆敏對老爺子,老太太也是一樣的行徑,很少見他們閒聊,除非是特別重要的事情,不然就是請安,沉默,告辭。

  故而,今日江兆敏只有兩個字的點評,都讓江素梅受寵若驚。

  寫完字後,老爺子似乎與黃老爺子,江兆敏有正事要談,江素梅就自己一個人出來了。

  該有的規矩還是有的,女眷們就此跟爺們分開,各自活動。

  冬青悄悄同薔薇說:「今日三姑娘倒成了最惹眼的,都圍著她說話呢,看看黃大太太,那麼喜愛,反倒咱們姑娘,她們不太理。」

  二人都是江念梅的丫環,早就習慣了江念梅為眾人的中心,一時適應不了。

  薔薇不屑道:「你真是笨,難怪常被姑娘說,今兒哪怕咱們姑娘全沒人來理睬又有什麼,在外面,可不一樣,三姑娘何時能越過咱們姑娘了?如今是那黃家想給黃四公子定親,咱們姑娘還不放在眼裡。」

  「怪不得!」冬青恍然大悟。

  到了下午,眼見要傍晚,黃家的人便告辭回去。

  姑娘們也各自回自己住的地方。

  李氏笑瞇瞇的對老爺子道:「相公也說那宜哥兒好呢,為人大方,雖還沒中進士,不過他們黃家幾個少爺都已經在各部上任了,宜哥兒將來打理打理生意,也是有出息的。」

  黃家不缺做官的,黃弘宜不當官的話,主持家中事務也沒什麼不好,總是要有人管著的。

  老爺子微微愣了愣,但很快就反應過來,自己真是老糊塗了啊,居然沒看出來黃家的意思,原來是看中江素梅了!

  他臉色發沉,呵斥李氏:「這種事不能胡說,素姐兒年紀還小呢,念姐兒這不都沒定下麼。」

  李氏沒想到老爺子竟然是這個態度,當下便有些不知所措,求救般的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並不理。

  她早就跟李氏說,不要著急提這個,其中老爺子便是一個原因。

  老太太雖然跟老爺子因為江兆年的事情產生了隔閡,可要說到瞭解,老太太自是瞭解老爺子的,如今在老爺子的心中,江素梅的地位不低,那麼,豈會隨便就給她訂一門親事,還如此倉促?

  李氏不聽她的話,搶著來說,老太太也想讓她受些教訓。

  李氏沒法子,只得認錯道:「是兒媳婦不對,素姐兒是小呢,倒是不急的。」

  老爺子唔了一聲,摩挲著茶盞道:「我也知你關心素姐兒,現素姐兒沒個娘親照顧,你作為伯母,該顧著的也得顧著。你看看素姐兒那麼瘦,十三歲的姑娘了,竟比念姐兒矮上那麼多,那手腕細的,像是沒吃過飽飯。」

  每回見這個孫女兒挽起袖子寫字,老爺子便是要產生憐愛之情。

  以前他不知江素梅是個什麼樣的姑娘,也沒有花過時間去瞭解她,江兆青去世之後,他心痛也是心痛的,只是時間久了,也就淡掉了,畢竟,他還有個讓自己驕傲的大兒子江兆敏。

  然而,當那個會寫一手好書法的小姑娘出現在自己面前,人非草木,他漸漸的關心起了這個孫女兒,這才有了上面這段話。

  李氏的心一陣亂跳。

  原來她真的低估了江素梅的作用!

  眼見李氏有些扛不住,再說這事兒,自己也得被牽扯上,老太太便開腔了:「素姐兒原先一直病著,什麼好吃的不給呢,就是補不上去,這才瘦成這樣,如今好了,慢慢就會胖起來的,月蘭也是用了心的,不然素姐兒也不能這般好了。」

  李氏鬆了口氣。

  老爺子想到江素梅寫字時的神采飛揚,也疑心自己是不是想差了,便點點頭:「總歸你好好費心些。」

  李氏連忙應了。

  回去後,她就讓周媽媽打開庫房,取了好些燕窩出來,專門去廚房叮囑,以後隔幾日就要給三姑娘熬一碗,另外還要給三姑娘加餐,不准再偷工減料。

  其實廚房早就認真對待江素梅的伙食了,只是,這次之後,更加精心了而已。

  對此,江素梅有些奇怪。

  後來想想,覺得應該是老爺子提了意見,老太太的話,要真有心,她以前的日子就絕對不會活成這樣了。

  數日後,江家少奶奶蔣氏被大夫診斷出有喜,這也算是江家的一樁大喜事。

  如無意外,九個月後,老爺子的小曾孫子或小曾孫女就要出世,四世同堂,又豈能不高興呢?

  蔣氏一下子成了重點保護對象。

  對於這個大嫂,江素梅並不太熟,不過卻對蔣氏的好命持非常肯定的態度。

  蔣氏的父親現任一方封疆大吏,乃浙江布政使,蔣氏是最小的嫡女,當年是由禮部尚書楊大人夫婦保媒的,蔣氏在家中受父母疼愛,雖然遠嫁,到了江家,卻也深受李氏的喜愛。

  她的相公江燁隨了父親江兆敏,是個正直端方的人,並無妾室,夫妻恩愛,所以蔣氏一路順風順水,不曾有過任何波折。

  大概這種命運,任誰都會羨慕罷。

  有時候,老天就是不公的。

  江素梅心想,但老天應該也會眷顧努力的人,她的處境正在一日日的好轉,但願最後能有個好結果!

  數日後,江慕梅隨夫婿過來道喜,看望蔣氏。

  她帶了不少禮物來。

  輪到江素梅的時候,竟是一對水色不錯的細玉鐲子。

  她很是驚訝,這禮物也算是貴重的了,只是回家探親,原本不需如此的。

  江慕梅拉著她的手道:「我出嫁那日後,便總是想到以前的事,原先我疏忽,沒有去看你,還望三妹別往心裡去呢。」

  原來她送出去的那支簪子,帶來的效果那麼好!

  看來江慕梅並不是太無情的人。

  江素梅忙搖頭,表示不介意。

  姐妹倆便說開了。

  李氏稍後朝江慕梅使了個眼色,她便去了裡屋。

  照例,她先是問了問江慕梅最近過的如何,江慕梅臉頰微紅,羞澀的道:「相公待我很好,這次回來,送與眾姐妹的禮物,他都有幫著挑選的,給二妹的那支簪子,最是貴重,他說既是我親妹妹,自然要頭一份呢。」

  李氏頗為滿意,拍著她的手背道:「這就好了,我就說麼,你有個好婆婆,相公也不會差到哪兒去。」

  江慕梅嗯了一聲:「我會聽娘的,好好孝順婆母。」

  李氏便說起江念梅的事情。

  江慕梅也很關心,忙道:「自是那余家二公子了,別家的公子雖然也好,可哪裡比得過余家?上回婆母還提了一下呢,說那余家相看姑娘,也不拘什麼人家的,品性好得放第一。」

  「也是,他們家又不用依仗姻親,自不會眼界那麼小。」李氏原先還怕江家的家世入不了余家的眼,現在倒是沒有那個顧慮了,只是,她跟余二夫人談不上什麼交情,倒是怎麼辦才好?

  他們女方總不能主動送上去,可丟不起這個臉,若實在沒個法子,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將女兒嫁入其他人家了,也不是沒有合適的。

  「姑母像是與余家兩位夫人相熟的,我下回問問看。」江慕梅懊惱的一拍腦袋,「怪不得婆母知道一些,我竟忘了這茬。」

  她稱的姑母乃是沈玨的姑母,也就是安陸伯沈會通的妹妹沈嫣。

  李氏一聽便笑了。

  母女兩個又興致勃勃的說了起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7:54:53

  一遊居士到此一遊

  雖是酷夏,但江慕梅有老爺子顧著,竟也能得一些冰雪納涼,日子算是過的比較舒服,她最近吃得也多,身子終於有所拔高,兩頰也略微豐盈一些,漸漸有了少女窈窕的模樣。

  轉眼間,到了初秋,老爺子有一日突然要出外踏青,眾人都吃了一驚,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這一次的字畫茶會搬去了香山。

  鑒於老爺子年歲太大,老太太頭一個反對,這香山雖則不遠,可老人家腿腳不方便,萬一有個三長兩短,還能得了?她自然不敢冒這個險。

  結果老爺子偏是要去,脾氣來了,十頭牛也拉不回來,老太太沒有辦法,最後只得叫兩個兒子相陪,可老爺子看到江兆年就很不高興,扔下一句話道:「就老大跟素姐兒便行了。」

  這話一出,眾人都看向了江素梅。

  江素梅也很驚訝,她並沒有想到老爺子會叫她一同前去,只因姑娘家平常便不好出門,這次還是文人騷客的茶話會,她豈能同行?

  老太太又一次反對。

  老爺子道:「姑娘家就不能出外遊玩了?沒得這個說法,戴個帷帽便可以,又不同去跟那些人會面,只是到山腰,叫她自個兒待著便是,回來再一起走。」

  老太太心想,這不是多此一舉麼,老頭子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啊!

  可見他一意孤行,老太太覺得反正是老爺子提議的,既然想周全了,便是出了事,總不會落到她身上,當下也不堅持了,只派身邊一個婆子跟著,起些管束的作用。

  李氏臉色有些暗沉。

  沒想到,老爺子竟是那麼喜歡江素梅,去個香山還得帶在身邊,硬是一點兒沒有提到別的姑娘。

  江畫梅也露出嫉妒的表情,輕輕拽江素梅的袖子,小聲道:「你去玩兒了,可別忘了我,聽說那裡永安寺的素齋好吃呢。」

  江素梅摸摸她的頭:「曉得了,定然帶回來給你解饞。」

  她卻不好提要求,叫江畫梅也一起去,畢竟還有其他幾個姐妹,總不能真一起去了,要是出了事,誰來負責?

  江如梅目光灼灼,冷笑著慢慢踱到江念梅身後,輕聲道:「二姐姐,你不去麼?平常祖父可疼你呢。」

  這句諷刺的話叫江念梅好一陣難受,她在袖子裡握緊了手,指甲都要掐到肉裡去,面上卻雲淡風輕,並不理會。

  江兆敏已經去吩咐下人準備車馬。

  香山就在城外四十里處,早上出發,晚上便能回,江素梅也不用帶多餘的東西,只戴上一頂帷帽,兩個丫環,便跟著老爺子出門去了。

  到得山腳,遠遠就見連綿青山一片,範圍很大,但不算高,江素梅估摸,帶上老爺子大概一個時辰也能走到山腰,那山腰有座永寧寺,她可以在那裡歇腳,老爺子跟江兆敏麼,自然就去附近觀看美景,順帶交流書畫心得去了。

  三人同六個僕役慢慢前往香山。

  這香山有二十八景,一路自是美不勝收,歷代皇帝都在這裡修建過離宮別院,所以山上某些地方是禁止進入的。

  江素梅滿心的好奇,此刻終於忍不住問老爺子。

  老爺子哈哈笑了起來:「等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還賣關子呢!

  江素梅挽著老爺子的胳膊,笑嘻嘻的道:「我猜猜,定是跟書法有關的。」

  「丫頭聰明。」老爺子抬起手臂,「看到前面永安寺了罷?」

  那寺廟有一座鐘鼓樓,高高的聳立著,沐浴在陽光下好似都要發光了,她自然看得見,點了點頭。

  「裡頭有處來青軒,幾百年來,多少才子在此地住過呢。」老爺子搖頭晃腦,又是娓娓道來的趨勢。

  江素梅眉毛一下子揚了起來,激動萬分的道:「是掛滿眾多文客真跡的來青軒?」

  這處地方她曾聽老爺子提過,來青軒原是永安寺的齋房,專給人留宿所用,可自從唐朝的大才子李正己在某一日春夜詩興發作,大筆一揮,留下一首名詩《拜月》之後,再借住的文客們便一發不可收拾。

  久而久之,五楹齋房四壁掛了許多才子的詩文,其中有不少是聞名天下的大文豪所做,後來來青軒便出了名,再不讓人住宿,反而成了景點之一。

  老爺子看著她:「正是,所以帶你過來瞧瞧,需知天外有天。」

  「可是祖父,我一向很謙虛的啊。」江素梅道,「人外有人,就是祖父,我這輩子都比不過呢,哪裡還想過這些。」

  老爺子便高興的笑起來,輕拍了一下她的腦袋。

  江兆敏伸手摸摸頜下三寸鬍鬚,沉默不語。

  三人到達永安寺。

  老爺子叫江兆敏去捐香油錢,自己先行帶江素梅去來青軒了。

  來青軒裡尚有幾位文人在,江素梅便有些猶豫。

  老爺子倒很豪爽,鼓勵道:「你雖為姑娘,卻也是愛好書法之人,來到此處,便與眾人一般,何必拘謹,不見向佛者,便是不分男女呢?」他微微一笑,輕聲又放輕,「更何況,還戴了帽兒,祖父在,不必怕的。」

  江素梅瞧著他慈祥面容,忽地想起自己的父親。

  當初,他引領她走入書法的世界,時時相陪,既耐心又溫柔,春秋夏冬,她都不曾懈怠過,一步步走來,終於有所成就,父親對她的努力也一直秉持著肯定的態度。

  如今,老爺子也一樣的看好她,甚至親自帶她來此開闊眼界,好讓她的書法精益求精。

  江素梅鼻子微酸,心緒激盪之下,差點被門絆了一跤。

  老爺子只當她激動,大笑著扶住,叫她小心。

  祖孫兩個站在一處欣賞眾家書法,老爺子一一點評與她聽,並不在乎旁人的目光。

  江素梅認真受教,走動間,見其中一處齋房三面牆壁尚且空著,便笑道:「原來還不曾掛滿呀!」

  「只等有才之人填滿。」老爺子道,「只是,鮮少有人能有這樣的自信。」說著喟歎一聲。

  因為他自己也不敢動筆啊,實在與那些才子比起來,自慚形穢。

  江素梅卻是摩拳擦掌,她到底年紀還小,就算穿過來時,也不過才二十八歲,熱血仍是有的,自信也是有的。

  可惜老爺子在旁,她不敢上前去寫,雖然旁邊桌上便擺著筆墨呢。

  兩人看了會兒,老爺子要去參加設於翠微亭的聚會,便先告辭,江素梅則由迎客僧送著去了別處的齋房。

  她還記得江畫梅的事情,正好自己也有些餓,便叫採蓮去買些齋菜,這次並不節省銀子,要了羅漢菜與四樣別的。

  不到一會兒,採蓮便同送飯的兩個小沙彌回來,把齋菜擺於桌上,採蓮笑道:「老爺子捐得多,沒收錢。」

  江素梅便笑著把銀子又塞回了荷包。

  在這裡,她也不講規矩了,叫翠羽,採蓮兩個坐下同享,至於那個老太太派來的婆子,卻是不熟,便盛了一些,讓她端到外面去吃。

  羅漢菜不負盛名,配料有蘑菇,蓮子,山藥,荸薺,筍等等十八種之多,好些都是山珍,難怪吃起來那麼鮮美,飯後,四個人的肚子都是脹鼓鼓的。

  「這些包好了,小心路上漏了。」她漱完口,吩咐翠羽把早就分出來的羅漢菜打包。

  翠羽仔細做了。

  江素梅在院子裡走了走,雖然風景在前,卻沒有多少心思欣賞,她還在想著那來青軒呢,要是自己也去寫一副字,若被留下來,那該是多麼大的榮耀!

  可會流傳千古,讓後來的人也能欣賞?正如她前世所仰慕的那些古人?

  她想著又微微擰起眉,後世倒並未聽說來青軒這一段歷史,許是在戰亂中被毀了。

  可不管怎樣,到底也能留下些許年月,她耐不住,把翠羽叫來,小聲道:「你去來青軒看看可有人在。」

  翠羽一愣。

  「快去。」江素梅催促。

  翠羽只得去了,不久後回來道:「暫且無人。」

  江素梅便叫那婆子去要些水,結果趁她離開,回屋便取了帷帽往來青軒走,兩個丫環趕緊跟上,翠羽吃驚道:「姑娘要去做什麼呀?」

  「自然是有要事。」江素梅神秘一笑,快步而行。

  三人很快便到來青軒,江素梅見四下果真無人,便摘下帷帽,叫採蓮磨墨。

  採蓮是個執行能力很強的人,江素梅發現,只要她吩咐的事情,採蓮是連發問都不發問的,只管執行,但是翠羽若有不當的地方,採蓮卻會表達出異議。

  有趣的是,她每回都做對了。

  翠羽見她要動手,也不知怎麼勸,後來見她寫了,便只希望她能寫快一些,不要讓旁人看見就行。

  江素梅在宣紙上寫下一副少時模仿書聖《快雪時晴貼》的《新陽有月貼》,「日越落,月漸亮,豁然開朗,始知吾之錯。世上事,對錯亦可並立,時不需急於決斷,當以心視之,方可明。」

  最後一筆落下,堅毅又不乏灑脫,全書一氣呵成,完美收筆。

  兩個丫環見她寫出這樣一幅字,全都瞪大了眼睛。

  還是採蓮先反應過來,輕聲提醒:「姑娘,還未落名。」

  翠羽忙道:「可不能寫姑娘自己的名字。」

  「這是自然。」江素梅沉吟片刻,提筆寫上四字,「一遊居士」。

  一遊居士到此一遊啊!

  她彎起嘴角,笑聲仿若清脆的銀鈴聲飄出了窗外。

  正當三人跨出門口時,外面竟飄下了細雨,翠羽歎一聲:「油傘沒拿來呢!」

  「走罷,雨中散步,挺好。」江素梅走出去,平舉雙手,感受到絲絲涼意,她昂首闊步穿過了門前小道。

  斜對門的槐樹下,一個小廝把桐木油傘緩緩打開,笑道:「那姑娘竟真的在裡面寫了字呢,公子,可要去看看?」

  傘下立著一位身材修長的年輕男子,雨中,並看不清他的容貌。

  徐徐的,有若低沉琴弦般的聲音流淌出來,他道了一聲:「好。」

  主僕二人一前一後去了來青軒。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7:55:21

  到底是哪位名家

  江素梅在此地留下了字,心中大為滿足,等到雨停,又去四處散了會兒步,領略下香山的風光,過得一個多時辰,老爺子來了。

  他的表情甚為奇怪,像是滿腹疑惑。

  江素梅不知道,她寫的這幅字此時已經被好些人看見,甚至於,眾位文人騷客為此還展開了激烈的爭辯,有說此人定是來自昆滇的孟仲遠,有說此人許是江州的張胡,也有說,怕是藏在永安寺中的僧客。

  眾說紛紜,卻無人猜到其真正的身份。

  「我看應該是黃良行。」老爺子還在絞盡腦汁,「我在湖州遇見過他,那一手狂草......哎,不對不對,雖形體有些相像,墨法又用之不同。」

  江兆敏笑道:「父親何必多猜,此人不留真名,定是不想讓別人知道。」

  老爺子長歎一聲:「可惜,可惜,竟無緣得見,這手狂草,我見張胡都不及,他寫得雖然流暢謝意,到底沒有這種風韻,狂中見險,似飛流瀑布,傾瀉而下,實乃一絕。」

  江素梅這才知道,老爺子竟是在猜那副狂草是誰寫的,而且還猜的很辛苦。

  在那瞬間,她真想把這秘密吐露,好讓老爺子驚訝一番呢。

  可想來想去,終是閉了口。

  那副狂草的水平太高,實乃她二十餘年努力的結果,若是說出來,肯定會遭來猜疑,更何況,女子寫這種字也不討好,她還是好好寫那些圓潤,溫婉的字罷。

  誰料老爺子仍是讚歎不絕。

  她忍不住疑惑,偏頭笑了笑問老爺子:「只當祖父喜書聖之飄逸健秀呢,原來也喜狂草?」

  「丫頭,書法千變萬化,每一路走到極致都有其美,當然,要花費的功夫也是很多的,像這樣的字,誰寫出來都該得到欽佩啊!」

  原來如此。

  江素梅點點頭:「祖父說的極是。」

  一行人隨即下山。

  路上,老爺子同江兆敏道:「那余二公子,我瞧著不像是醉心書畫的,怎的竟兩番前來?想他祖父日理萬機,一年都不得閒的,旁人不是說他像余老爺子麼,我看他有些奇怪。」

  江兆敏沉吟一聲:「確實奇怪。」

  「可能心裡藏了什麼事。」老爺子又擰起眉,想了想,「我見他剛才盯著一根竹子,看老半天。」

  「可能。」江兆敏也道。

  老爺子氣不過,罵道:「跟你說話真個累人。」

  江兆敏呵呵笑了笑,並不在意。

  這個大兒子實在太內斂了,老爺子都受不了,幸好他在官場還算混得開。

  其實江兆敏在外頭,雖然話少,可每句話必是切中要點,他的深沉,穩重就是他最大的優點,也深得長官的賞識,只是在家人面前,就顯得太過不易親近。

  傍晚,江素梅終於到家,結果剛要去向老太太請安,就見江兆年從裡面忙不迭的衝出來。

  老爺子差點被他撞到,狠狠的瞪起了眼睛。

  「父親。」江兆年心一顫,連忙行了一禮,就要溜走。

  老爺子知曉他的本性,當下就起了疑,問道:「急慌慌幹什麼,可是又做了什麼錯事啊?」

  江兆年見江素梅也在,覺得很是丟臉,面上滿是尷尬的撓著頭道:「父親,您說什麼呢,我是來看母親的啊,這不是正要走麼,父親剛從香山回來,該好好歇一歇,兒子就不打攪了。」

  老爺子哼了一聲。

  江兆年腳底抹油的跑開了。

  江素梅進去正屋,見氣氛與平常有些不同,那些丫環的臉皮都繃得緊緊的,老太太也不太自然。

  她請安後也就走了。

  剛進院子,就聽到江畫梅的聲音:「這麼晚才回,可把我等的。」

  江素梅一下就笑了起來:「小饞貓,可沒有忘了你,青禾,你把這放爐上熱一熱。」自然指的是她帶回來的羅漢菜。

  江畫梅喜不自禁,上去挽住她胳膊笑道:「三姐姐真好,我有口福了!」

  正好也是用晚飯的時候,二人便坐下一同吃了,江畫梅連誇羅漢菜美味。

  江素梅卻只吃了兩口,便停了下筷子。

  她在想剛才的事情。

  看起來,像是有什麼呢,因為老太太雖然裝的很好,可幾個丫環,包括金媽媽的臉色都有些不好看。

  怎麼她才離開大半日,就出了事?

  江畫梅吃完,擦一擦嘴,笑著問她:「香山好玩嗎?」

  她回過神,點頭道:「挺好看的,可惜中間下了會兒雨,我也沒有逛多少地方。」始終是女子,不然就是留宿一夜,把香山好些美景都看完又有什麼。

  「哎,可惜我沒能去!」江畫梅惋惜的搖頭。

  「以後總有機會的。」江素梅安慰她。

  江畫梅忽然壓低聲音說道:「三姐不在,祖母那裡出了事呢,鬧出人命來了。」

  「什麼?」江素梅大吃一驚。

  青禾跟採蓮兩個趕緊關上門。

  「到底怎麼回事?」江素梅追問,心中暗歎小喇叭果然是名不虛傳,什麼八卦她都能知道。

  江畫梅不屑的道:「還不是我爹做的好事!」

  身為江兆年的女兒,江畫梅那是萬分的不甘心,這父親要才沒才,要品沒品,實在是天底下最糟糕的父親了!

  江素梅有些想笑,但還是勸道:「畢竟是你父親啊,還是得尊敬些。」

  江畫梅本就是庶女,若是還不得父親的支持,前途更是一片黑暗,但幸好,她個性開朗,老太太也算喜歡。

  江畫梅撇撇嘴,沒有反駁,只把這事講了一遍。

  原來是江兆年勾搭上了二老房裡的丫環珠蘭,那珠蘭是二等丫環,不止老太太喜愛的,就連老爺子都很看好,說她聰慧,以前還教了幾個字的。

  江素梅回想起來,她有時去老爺子的書房練字,珠蘭確實也經常在旁伺候,不過好像最近都沒有來,聽說是病了。

  「哪裡是病了,是有喜了。」江畫梅道,「好幾個月了,如今還未到冬天,那肚子也遮不住,她只好說不舒服......反正今兒是被祖母發現了。」

  江素梅聽到這裡,打斷道:「你怎麼曉得這些的?」

  這可是一樁大醜聞啊!

  照理說,老太太肯定要小心處理的,豈能讓消息洩露出去。

  江畫梅輕聲道:「是玉蘭說的。」

  她性子外向,又不擺姑娘架子,頗得下人喜歡,那玉蘭原也是老太太身邊的丫環,但早就配出去了,如今住在江府隔一條街的僕役大院裡。

  這事發生後,老太太把她叫回來,讓她好好勸珠蘭喝下墮子湯,誰料到,這孩子已經大了,沒打下來,大人卻沒了命,玉蘭覺得是她害死珠蘭,躲在園子裡哭,正巧被江畫梅遇見,便說了一些。

  江畫梅是聰明人,平時聽到的八卦消息也多,幾樁事一聯繫,就猜出來了。

  江素梅也不知該怎麼評價。

  珠蘭也是沒腦子啊,江兆年什麼人,豈能理他呢,但現在人也死了,總是悲慘。她這三叔也是可惡,花花腸子多,碰了別人又保不全,到底把人給害死了!

  想起珠蘭秀麗的模樣,江素梅又是歎了口氣。

  雖說是奴僕,但是被謀害的事情傳出來,家裡也是危險的,若被政敵給抓住不放,男人們的仕途受到影響都不一定。

  故而,老太太的心裡也是七上八下。

  她哪裡想到,珠蘭會死呢,她只覺得這事兒不能讓老爺子知道,一定不能讓珠蘭把孩子生下來,結果卻......

  她現在也只能瞞著,對外稱珠蘭是得重病暴斃,畢竟之前也是說生病了的,倒是個好借口。

  也幸好珠蘭雖然是個家生子,父親卻不在了,母親又是個懦弱的人,好打發的很,老爺子竟一無所知。

  這事兒發生後,江兆年很是老實了一陣子,連姨娘的房都不進了,還時常唸書練字,向江兆敏討教,一副收心養性的模樣。

  老爺子以為他是真心改過,還挺高興呢。

  過得半個月,安陸伯府的夫人請江家女眷過去玩,這是江慕梅嫁去沈家後,他們第一次去安陸伯府。

  李氏興高采烈,但可不止為這個。

  在二老房裡,她笑瞇瞇道:「余二夫人帶了姑娘也來呢。」

  老太太一拍手,笑得皺紋都深了幾分:「看來余二夫人也挺愛走動的,還說不太與人交際呢,這回可好,熱鬧的很,別家還有誰來呀?」

  「就請了咱們跟余家,還有那沈家姑奶奶也來。」沈家姑奶奶也是永康侯夫人。

  老太太好奇:「余二夫人也知?」

  李氏頗為得意:「正是。」

  老太太大大鬆了口氣。

  余二夫人知曉這些,那便是對他們江家甚有好感了,不然肯定會拒絕,畢竟沒有別家的人麼。

  到第二日,女眷們又是一番打扮,去了安陸伯府,蔣氏因有身孕,倒是沒去。

  江素梅對最近頻繁的走動頗為感慨。

  都說閨中女子足不出門,大概只是平時,但到了要出嫁的年齡,卻不是的,該走的還是要走,該見的還得要見,總之,還是挺忙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7:55:46

  暗香盈袖

  安陸伯府位於富春街,這處大宅原是百年的老宅,但在二十年前卻被翻新過,只因原主人東寧侯府出了事,東寧侯夫人後得失心瘋,釀造出一場大火,把偌大一個府邸燒的七七八八。

  先帝命人翻修,恍然一新,因安陸伯在那一年立下大功,最後便賜予了沈家。

  這地方極大,院子套著院子,各處佈置自是好的,但比起歷史悠久的曹家,總是少了一些底蘊。

  江慕梅聽見她們來,早早的在外頭等候。

  她今兒穿了身明綠色遍地錦的裌衣,沉香色絹杭縷金裙,面如滿月,雖容貌不出色,可這一身穿戴,顯得十足的富貴氣,李氏滿意的笑了。

  「祖母,娘親......」江慕梅撲上去就撒嬌起來,「好久不見,可是想死我了。」

  老太太推她,佯怒道:「都做人家媳婦了,還小女兒態,沒得叫親家笑話,還不站站正呢!」

  安陸伯夫人出來道:「慕梅在我面前可是端莊呢,我還喜歡她這般,可不是親?」

  李氏便拉著江慕梅:「瞧瞧你婆母不高興了,還不去跟著她,你嫁出去,可是潑出去的水了,沒得還叫我們疼的,就只靠著親家夫人了。」

  安陸府夫人哈哈笑起來,招呼道:「來來,都進來罷!」

  眾人魚貫進去堂屋旁邊的花廳。

  江素梅看到廳裡此刻已有兩位上了年數的夫人,一個梳著牡丹髻,頭插紅寶石髮釵,面色略顯高傲的應是永康侯夫人,還有一位鵝蛋臉,梳著圓髻,身穿竹青褙子,書卷味甚重的則是余二夫人,在她身邊,筆直站著余大姑娘余文君。

  至於她為何知道這兩位夫人,自然是江畫梅說的了。

  在這樣的家族裡,有個耳目靈敏的小夥伴還是非常好的。

  剩下的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婦人,自然是江慕梅的妯娌,沈家的大兒媳婦阮氏。

  安陸伯夫人請眾人坐下,丫環們便上來一一上茶。

  在冒著氤氳香氣的雨前茶湯裡,一場談話會開始了。

  江素梅自然不是主角。

  事實上,當她聽說余二夫人的名頭時,便已經知道此行的目的。

  她跟其他姑娘不過是來當陪襯的。

  聽著耳邊一句接一句對江念梅的稱讚,江畫梅輕輕撇嘴:「也不知咱們來了幹什麼。」

  江素梅拍拍她的手:「你別毛毛躁躁的,就當玩兒麼,一會兒有南戲聽呢。那喜秀班可不好請,一家輪一家的,沒個休息,請晚了,都沒得聽,咱們也算有耳福不是?」

  江畫梅笑起來:「這麼想想,也是,橫豎出來轉一轉呢,總比悶在屋裡強。」

  坐了會兒,安陸伯夫人果然請她們去聽戲。

  老太太同安陸伯夫人閒話家常,抹著眼睛道:「也不知多久能再見到韋老夫人那!」

  上次意外重逢,老太太遇見了手帕交,而今韋老夫人又回老家去了,卻不知何年再能相逢,老太太也是出自真意,想那年少的時光,總是叫人懷念的。

  安陸伯夫人喟歎一聲,她何嘗不想念自己的娘親,然而女兒家總是要離開家的,只不過,她離得太遠了一些。

  「興許明年罷。」她想了想道,「母親很喜歡慕梅呢。」

  要是江慕梅哪日有喜了,指不定韋老夫人還會再來一趟,說的是這個意思。

  老太太笑著點了點頭。

  從安陸伯夫人對待江慕梅的情況來看,她過得很是不錯,江素梅心想,雖然江慕梅本身並不出眾,可不是有那句,女子無才便是德麼,她勝在平穩,聽話,是個當好兒媳的料子。

  聽戲台搭在府邸西南處一處園子裡,那園子種了許多西府海棠,可惜現在不是開花的時節,只生了個枝繁葉茂,擋住了小半邊園子的陽光。

  台下,案幾,椅子已經一排擺好。

  那些戲子也都在進行著準備工作。

  安陸伯夫人讓老太太先點戲,後面再輪到余二夫人,永康侯夫人,李氏,然後再她自己,至於姑娘們,也都給看了冊子,江念梅點了一曲《金釵記》,江素梅點了《牧羊記》,江如梅跟江夢梅,二人對戲曲都不太有興趣,便沒有點。

  永康侯夫人笑著問江素梅:「怎麼女兒家家愛聽這種呢?」

  這牧羊記是歌頌蘇武的愛國思想與民族氣節的,與她們點的那些截然不同。

  江素梅認真道:「我雖沒有這等勇氣,但極欽佩蘇武此人。」

  四下皆靜。

  余二夫人側頭看了江素梅一眼,這姑娘說完話好像很羞澀的樣子,臉頰微紅,可眼眸卻亮的跟星辰一般,璀璨奪目。

  女兒家有此種情懷,不太多見。

  李氏未免尷尬,開口笑道:「咱們素姐兒許是書看多了,戲曲不曾聽過多少。」一邊教導江素梅,「素姐兒啊,南戲,要說唱的精彩的,牧羊記可不在裡頭。」

  「對啊,像念姐兒點的金釵記才是其中之一呢。」永康侯夫人笑道,「還是念姐兒聽得多。」

  老太太道:「念姐兒以往都跟在我身邊的,我愛聽什麼,她都記得呢。」

  「念姐兒果真孝順。」安陸伯夫人誇獎。

  眾人又把注意點轉到了江念梅身上。

  江素梅並無所謂,南戲她神往已久,可惜上一世並沒有聽過,這回一定要好好享受一回,至於她們關於牧羊記的評價,她一點也不介意。

  戲台上,戲子們全力演出,只是天色卻不太好了,時時起風,吹得衣裙飄搖,未免有些影響水準,但江素梅仍是聽得津津有味。

  要說穿越的好處,大概便在這裡。

  這些在漫長的時光中漸漸消淡的東西,奇跡般的又重現在眼前,也算是一種珍貴的經歷罷!

  也不知過了多久,江素梅忽然感覺到江畫梅在拉她袖子。

  她回過神來:「怎麼?」

  「那余二公子來了!」

  江畫梅聲音裡有掩飾不住的激動:「就在後面呢。」

  「哦。」江素梅臉色嚴肅下來,叮囑道,「你別去看他,別人只當你輕浮的。」

  「看看怕什麼。」江畫梅一笑,「總歸咱們攀不上。」

  這姑娘要不是知根知底,還真以為她是穿來的呢,江畫梅沒法子,只好道:「少看幾眼罷,又不是什麼仙人,難不成還能比這些戲曲好看啊?」

  江畫梅撲哧笑起來:「那可不同。」她湊到她耳邊,「不過也差不了多少,長得很俊。」

  江素梅其實也想看看那余二公子什麼樣子,總是有些好奇麼,不過到底也沒有回過頭去,所以她自以為,比起江畫梅來,她還是有些虛偽的。

  「正好也聽完了,一會兒便回去。」余二夫人跟自家兒子說話,「今兒回的早麼。」

  「所以來接娘了。」余文殊微微一笑。

  余二夫人心裡高興,叫他去跟幾位長輩見禮。

  李氏頭一回見到余文殊,心裡暗歎,都一樣生了兒子,可別家的兒子就是不一般。這余文殊身材挺拔,五官俊美,像是挑不出毛病,偏偏還文采出眾,學識淵博,余二夫人的命怎麼那麼好啊!

  她連忙叫幾個姑娘,一邊笑道:「咱們也正要回去呢。」

  剛才聽見余文殊的聲音,江念梅的心便是一跳。

  這聲音低沉,像是醇酒一般,還未見到人,便好似要醉了,她忍住看他的慾望,低著頭,慢慢走了過去。

  江素梅原也想像她一般,結果就在路過余文殊身邊時,一陣風又吹過來,他寬大的衣袖好像翻雲一般飄起,落蓋在她的頭頂。

  江素梅大驚。

  暗香盈袖,撲面而來。

  她深呼吸片刻,伸出手掀開那一方湖色的袖子。

  皓腕纖細,仿若一折便斷,長長的手指似春蔥,可就是這樣的手,卻能寫出奔放不羈,氣勢萬千的狂草。

  他的目光落下來,靜靜的罩在她的臉上,

  二人一見,江素梅的臉騰地紅了。

  這個人真的是非常的英俊,烏黑的劍眉,寬而長的眼眸,高挺的鼻子似山嶽,雖然才十八歲,卻並不像少年,也不像江素梅原本猜測的一般,是個有些文弱氣的男人。

  相反,他顯得有些老成,身上的氣息很穩,很重。

  她看著他的時候,覺得自己面對的是一個年輕的男子,並不幼於她二十八歲的靈魂。

  眾人都被剛才突發的一幕所驚。

  李氏連忙拉過江素梅,說道:「素姐兒真是膽小,連路都不會走了。」

  這話說的好像是她的錯一般,江素梅頓時無語,明明她好好的走的,是那余二少的袖子早不飄,晚不飄,偏偏這時候飛起來,關她什麼事呀?

  還是安陸伯夫人公道,笑道:「總是風惹的,這天氣怕是要下雨了。」

  眾人便都看向天空,只見確實有大片的烏雲已經凝起來,風吹到身上,也帶了些寒意。

  只有餘大姑娘余文君側頭瞧著余文殊。

  她的這位哥哥平常最重禮儀,此前一直壓著袖子的,直到江素梅過來時,他似有瞬間的失神,才出了這樁事,可只憑她的容貌,實在不足以令人驚艷。

  莫非二人早已見過?

  何時呢?

  她湊過去,輕輕在余二夫人耳邊說了幾句,余二夫人便露出驚訝之色,目光投向江素梅多看了幾眼。

  這時,安陸伯夫人連忙吩咐丫環們去準備傘,每家都送上幾把,很是周到。

  在沒有天氣預報的時代,遇到突然的下雨,總是有些煩人。

  眾人互相道別,上了各自的馬車。

  江念梅的目光一直落在江素梅的臉上,在余文殊的袖子籠在這位三姑娘頭上的那一刻,她就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原本滿是自信的她,心事重重。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7:56:26

  伴君如伴虎

  余家是最後走的。

  到二門處,三人一下車,余二夫人便叫住了余文殊。

  遣開下人後,她單刀直入:「你認識江家的三姑娘?」

  余文殊有些驚訝,但稍稍平靜之後,就回答道:「在香山見過一面,原來那日她隨余老爺子前來的,我原不知,今日才知道她是江家的三姑娘。」

  這話半真半假。

  真的是,他確實是在香山遇見江素梅的,也確實不知她是誰。

  假的是,他隱藏了最重要的一個環節,他是如何見到江素梅的。

  但其餘二人都不是好糊弄的人,余文君追問道:「那哥哥是怎麼看到她的?姑娘家出門不戴帽兒的麼,可是她藏在哪處,見你出來便也出來了?」

  她原先以為江素梅是個不錯的姑娘,可誰料到她竟然有辦法結識余文殊,便又有了一些鄙夷之情。

  余二夫人的臉色也沉了沉。

  余文殊在這節骨眼上忽然笑了起來:「我又不是什麼天下異寶,有必要花費這些功夫麼?」

  「怎麼沒必要,咱們家可不是那麼好進的!」余文君滿面傲慢。

  余二夫人卻露出擔憂之色,教育余文君:「你要有文殊一半的謙遜便好了,怎麼性子偏像了......以後嫁去婆家,這個樣子可不行!」

  余文君臉微紅:「娘,不是在說哥哥的事情麼。」

  余文殊道:「無甚好說的,只有長德事先知道我會去,那三姑娘,並未見到我。」

  其實是他無意中撞到江素梅,他原本在來青軒左方一間齋飯欣賞書法,結果小廝說隔壁來了一位姑娘,他為避嫌,見她進去便要走了,結果卻從裡面傳出的聲音中知道她竟要寫字,不由起了好奇之心。

  等到江素梅離開了,他便進去一看。

  這是一幅很難得的狂草,若不是事先知道,他都不敢相信會是出自女子之手,只可惜,礙於性別,他不能結識,也沒有打聽江素梅的來歷,是為遺憾。

  倒是茶會上的一些人議論紛紛,猜東猜西,他莞爾之餘,自然沒有透露。

  如此說來,那江家三姑娘並不是假裝偶遇,品行不好了,余文君神色訕訕,她又一次誤會了這個姑娘啊!

  余二夫人卻是沉吟一聲:「那三姑娘無父無母,我之前觀那江家老太太與大夫人所為,只當她在家中是不受重視的,原來余老爺子竟還帶著她去香山,可見也不是完全不受疼愛。」

  余文殊默然。

  想那日見她瀟灑走入雨中,面上一片開朗,誰知卻是沒有父母的孤苦之人,當真看不出來!

  「是啊,我看三姑娘不錯。」余文君為彌補二次錯怪人,替之說好話。

  余二夫人豈會不知,好笑的看她一眼:「我自有數。」

  余文君問余文殊:「哥哥,你可曾有合意的姑娘啊?」

  「文君!」余二夫人皺眉。

  余文殊笑了笑,不語。

  余文君又纏著他問,被余二夫人再次呵斥,揚言叫她父親罰她抄書,這才作罷。

  秋風瑟瑟,一晚上,庭院裡就堆了滿滿的落葉,隨風一舞,跟蝴蝶似的。

  桃葉拿著笤帚掃地,果兒剛剛從廚房端來早膳,在細心的擺碗置箸。

  江素梅梳洗完畢,用了飯,斯斯然去老太太那裡請安。

  她以為這是一個平淡的早晨,跟以往並沒有什麼不同。

  結果,剛到老太太房裡沒坐多久,外頭就有一陣騷亂,老太太眉頭微皺,寶簾見狀趕緊出了去。

  等到她再回來的時候,臉色卻是一片煞白,她湊到金媽媽耳邊講了幾句話,金媽媽渾身一震,神情變得跟寶珠一模一樣,但她恢復的很快,眾人也沒有發現。

  老太太問道:「怎麼回事?」

  金媽媽不敢說,可是又不能不說,她想了想道:「早朝出了點兒事,老爺子跟大爺可能就要回來了,今兒不坐班。」

  老太太奇怪:「出了事,更是該忙了,怎的不坐班呢?」

  「這個老奴也不知。」金媽媽說著朝李氏看了一眼。

  李氏會意,笑了笑道:「他們朝堂的事,咱們也弄不清楚,不若等到回來,問一問就是了。母親,您先去歇一會兒罷,聽說今兒起得早,一會兒要困呢。」

  老太太一直都有睡回籠覺的習慣,也是有些瞌睡了,便沒有再問,去了臥房。

  等到姑娘們散了,李氏這才又緊張起來,連聲問金媽媽。

  金媽媽聲音都抖了:「老爺跟大爺在朝堂上被廷杖了,聽說還不止他們,零零總總有十幾個官員呢!」

  李氏一聽,差點癱軟在地。

  廷杖,始於東漢,也就是在朝廷上行杖打人的意思,但凡出現這種情況,都是把皇帝惹急了,才會下此毒手。

  可老爺子跟江兆敏怎麼會得罪皇帝呢?

  其餘人等也都嚇白了臉。

  金媽媽道:「怕老太太著急,傷到身體,老奴也不敢告訴,不過等到回來總會知曉的。太太,現在這下該怎麼辦?」

  李氏很快就鎮定下來:「自然先把大夫請來了!」

  兩個人被杖子打,傷勢必是不輕的,一會兒送過來,頭一個要緊的事就是看大夫,拖晚了,可不是小事。

  廷杖在歷史上出現的次數並不少,有些官員直接被打死的都有,也有癱瘓的,反正李氏越想越是心驚,兩隻手握得緊緊的,在心裡默念,但願不要出什麼事,尤其是相公,一家子的重擔都是落在他身上的。

  武氏卻已經哭了起來,驚嚇道:「怎麼會這樣那!哎喲,可不得了,父親那麼大的年紀,如何受得住!」又叫丫環去找江兆年,這等緊要關頭,可不能不在家。

  江兆年三十二歲的人,連秀才都沒有考上,平日裡很閒,偶爾管管財政,但眾人經常也見不到他的人影,等到老爺子回京城了才好一些。

  武氏為此也很惱火,現在老爺子被打傷了,江兆年卻是一定要在的,總能表現下孝心麼。

  這邊忙忙亂亂,消息自然也傳到了幾個姑娘的耳朵裡,但都不甚詳盡,直到老爺子跟江兆敏被抬回來時,才知道發生了什麼。

  儘管江素梅向來鎮定,這次也是嚇了一跳。

  在她眼裡,江老爺子就算官運不怎麼亨通,但到底也是老資歷的官員啊,而且一把年紀了都在為朝廷效力,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誰知道,皇帝竟然連這樣的人都打!

  她急忙就去了二老那裡。

  其他幾個姑娘也都在了,老太太坐在床邊嚎啕大哭,家中兩個最重要的男人一下子都受了傷,躺在床上,她怎能不心慌?

  姑娘們也都流下了眼淚,江素梅看到面如白紙的老爺子氣息奄奄,想他六十歲的人,雖說只挨了十板子,那也是吃不消的,頓時就紅了眼睛,趴在床頭抽泣。

  幸好江家的嫡長孫江燁只是戶部的主事,連早朝面見皇帝對話的資格都沒有,排在老遠的殿門外面,故而倒沒出事。

  「大夫已經看過,說無妨,只需修養數月即可,祖母也別太傷心了。」江燁勸道。

  老太太抹著眼睛,在心裡狠狠罵了皇帝幾句,漸漸安靜下來問:「到底何事你也沒說,如今講了罷,總要弄個明白的。」

  李氏看看幾位姑娘,有心叫她們迴避。

  老太太卻擺擺手,隨眾人返回堂屋後,說道:「她們以後也要嫁去別人家的,總不能什麼都不懂。」

  這句話倒是頗有見地,江素梅深以為然。

  總歸都要離開家裡的,不可能靠著長輩過一輩子,老爺子突然發生這樣的事情,真真是給眾人上了殘酷的一堂課。

  人生無常!

  江燁便說起來龍去脈:「皇上想給王皇太后修改下謚號,與周皇太后一般。」

  原來是這事兒。

  老太太也知道的,老爺子原先提起過一回,說皇上這道聖意違反先例,因皇上的生母王皇太后先前不過是個宮女,後來因生了兒子,才被冊封為貴人的,但皇上卻一直為當時的周皇后所養,如今兩位皇太后都已經去世,可王皇太后的謚號卻不能越過周皇太后,故而,禮部當時就提出了反對。

  不過,老爺子卻不是禮部的,他是光祿寺的,對此事並不清楚,後續如何,並不知,然而,今日皇上卻又再次發佈此項旨意。

  後面自是不用說了,很多大臣聯合反對,江老爺子也是其中一員,本來江兆敏是沒有做出行動的,可因為老爺子的關係,他主動要求分擔二十杖,皇帝准了,兩個人便被一起打了。

  事情像是很簡單,可江素梅聽了,卻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

  隨後,她忍不住問:「大哥,可有被打死,或者重傷的?」

  江燁歎了口氣,露出不忍之色:「禮部郎中季大人被打成重傷,聽說抬走沒一會兒就......還有其他兩位大人的傷勢也很重。」

  江素梅暗暗心驚,原來還真打死人了!

  看來這位皇帝根本就不會妥協啊,這是在給下馬威呢,哪個膽敢反對試試,下一個死的就是你們!但皇帝對江家倒是通融的,不然何必允許江兆敏來分擔?

  細究起來,大概也是江兆敏平常的舉動頗得皇帝心意,這才能讓老爺子逃過一劫。

  江素梅雖然挺喜歡老爺子,可實話實說,老爺子在官場上混得本事還是不太行的,不然以江家的根基,豈會到那麼大年紀都一事無成?別說老爺子都把精力放在了書畫上,若真是如此,老爺子當年也不會辛苦的去考科舉了,而且聽說外派後,老爺子也是極為努力的工作的,只是成效不大。

  壯志未酬,後來指不定就寄情於書畫了。

  當然,這只是她的推測,到底老爺子的心思如何,她未必真的全部清楚。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7:56:57

  她的判斷

  老太太捏著眉心道:「自古伴君如伴虎,皇上要改,就讓皇上改麼,沒得人家的家事,還要你們指指點點的。」

  老太太很不滿,不過一點小事,竟弄得那麼大,她是不明白老爺子幹什麼要去瞎摻和,又不是他們光祿寺的事情。

  江兆年忙符合:「是啊,怎麼就要攪和進去呢!大哥也是,不攔著爹,說起來,可不是他害的,爹爹年紀大了,腦筋不清楚,他又不是的,怎麼就不想辦法阻止呢?」

  江燁見他趁機中傷父親,沉下臉道:「三叔你沒見當時的情景,不要胡說。」

  「什麼?」江兆年一下子跳起來,「你還敢說我了?沒大沒小!怎麼教的,我說話,你插什麼嘴?」

  李氏的眉頭立時豎了起來。

  她的兒子還輪不到那不成器的小叔來講!

  老太太一拍桌子:「還吵起來了,不看看什麼時候,老三,你給我閉嘴!不怕把老爺給弄醒了,那麼疼,好不容易才睡著的。」

  江兆年憤憤然,卻也不敢說了。

  李氏掛念丈夫,此刻說道:「母親,我去看看相公,也不知怎麼樣了。」

  剛才兩個人一起被抬回來,送去了各自的臥房,雖說大夫都看了,但李氏不陪在身邊,心裡總是不安穩。

  老太太點點頭:「去罷。」

  李氏忙就去了。

  幾個姑娘也各自回屋。

  江兆敏到底年紀還輕,雖然挨了二十板子,但好得頗快,一個多月的功夫就能下床了,老爺子卻不行,還得躺著。

  期間,來過好些親戚與客人探望,俞朝清也來過一回,但沒待多久,見他們都無礙,又見江素梅過得不錯,便又回去刻苦唸書,好迎接即將到來的春闈。

  這日,江素梅又去看老爺子。

  老爺子正臥在床上出神,她笑道:「祖父可閒了罷,要不孫女兒給您找本書看一看?」

  「哎,不看了。」老爺子歎口氣。

  看起來心事重重,江素梅問:「祖父可是在擔心大伯?」

  老爺子看她一眼:「你這孩子,怎麼猜到的?」

  「還用猜麼,大伯是祖父最看重的人了,雖說現在能去衙門了,可孫女兒聽說,好些官員被撤了職,祖父怕大伯也是這個結果。」

  「可不是麼!」老爺子拍大腿,長歎一口氣。

  江素梅笑了笑,篤定的道:「大伯不會有事的。」

  「哦?」老爺子奇怪,「你怎看得出來?」

  「祖父本來要挨了三十杖,大伯卻能代替祖父挨二十丈,難道還不明顯麼?」江素梅解釋道,「再說了,這是祖父的事,要撤職怎麼也該撤了您的不是?」

  她還有一個沒說,下棍子的人都是皇帝的近侍,怎麼有些人就被打死,而江兆敏挨了二十板子,竟然一個多月就活動自如了?可見那些人並沒有下重手,定是領會了皇帝的意思的。

  老爺子想想也是,怎麼他也得頭一個啊,況且,江兆敏對於此事,並未上書反對過,他也就放了些心。

  江素梅親手剝一個橘子給他吃,一邊笑瞇瞇的詢問:「祖父啊,孫女兒好奇,您要是好了,還會去反對這件事嗎?」

  老爺子一下子愣住了,

  要按照先例,皇上確實是不對的,所以老爺子跟著眾人去反對並沒有錯,然而,老爺子估算錯誤,沒料到自己會遭到一頓打。

  事實上,他以為皇上會延續以前的一貫作風,對大臣們妥協呢。

  現在聽江素梅這般問起,他當真猶豫了起來,但很快就大聲的說道:「咱們做臣子的,該承當起臣子的責任,即便是皇上,也不能萬般聽從的。丫頭啊,威武不能屈,氣節不能丟,你可記好了!」

  氣節這東西,不是每個人都能堅持到底的,江素梅自問自己不是那樣偉大的人。

  更何況,還關乎人命。

  人死了,什麼都沒有了,還如何去實現自己的抱負?

  有時候,捨棄是必須的,但這也關乎每個人的選擇。

  她面露疑惑之色:「若哪一日真會牽扯咱們一整個家族,或者是讓大伯丟了官位,祖父,你也要堅持到底嗎?這可不是什麼大事呀,若是皇上身邊出了佞臣倒也罷了,如今,不過是改一個謚號,祖父又何必要阻止呢?就是阻止成了,祖父又有何好處,大伯能陞官了不成?」

  老爺子聽聞此言,眼睛一下盯在了江素梅的臉上。

  半響,他悠悠道:「丫頭,你如何懂呢!」

  這複雜的朝堂,他幾十年的閱歷尚且不能游刃有餘,絕不是那麼容易就講清楚的。

  可江素梅聽出來了,這句話裡包含了很多意思。

  她隱隱覺得老爺子其實也未必真的想阻止皇上,那是他不得已的一個選擇,她眉頭微皺,想了想道:「孫女兒確實不懂,只是兩方拔河,若不拘泥人數,總是取決於哪一方的力量大,並不是投機取巧就能成的。」

  老爺子驚呆了,好一會兒都說不出話來。

  傍晚,江兆敏前來探望。

  老爺子這半日裡都在想江素梅所講的,越想越是心驚,他在官場大半輩子,關鍵時候竟是走錯了一步。

  皇上終究是皇上啊!

  他連忙告訴了江兆敏,後悔道:「頭腦一時糊塗,也累得你被打了,我看這次......」

  他把所想告訴江兆敏。

  江兆敏鬆了口氣:「父親明白了便好。」

  「幸好素姐兒提醒呢。」老爺子捻著鬍鬚道,「也不知她是隨口胡謅還是怎的,不過這丫頭當真聰明。」

  江兆敏便問她是怎麼說的,老爺子一一告知。

  江兆敏回去後,見到李氏,頭一個便說道:「素姐兒的終身大事,你可要用心些,別隨便就糊弄了。」

  李氏莫名其妙:「怎麼隨便呢,我還不是把素姐兒當女兒的?」

  江兆敏便看了她一眼。

  李氏有些發楚。

  她的相公是個精明的人,雖然話少,可做出來的事情都很厲害,想她在內宅所作所為,他只怕沒有不知的。

  可是,怎麼就突然關心起江素梅來了,往常可不見他多說一句。

  「曉得了,相公。」李氏最後表示順從。

  十一月初,蔣氏生下了一個大胖兒子,舉家歡喜,這是江家第一個嫡重孫,老爺子高興極了,取名江天麟,頗有氣勢,可見在他身上投下了多少期望。

  江素梅去探望時,送上了早前就做好的連帽襖子。

  襖子很厚實,繡了如意雲紋,帽子連在後方,脫戴極為方便,別具一格,蔣氏看了很喜歡,頓時與她親近了幾分,就是李氏見了,也不免稱讚幾句。

  想她往常待江素梅如何,心裡各自有數,可這姑娘卻好像絲毫不放在心裡呢,見人便笑,十分的討喜。

  難怪相公都要叫她多關心,李氏倒也有些明白了。

  很快就臨近春節,聽說給王皇太后改謚號的事情終於得到解決,大臣們退讓了,皇帝做成了自己想做的事情,隨後便又有官員被撤職。

  幸好老爺子的身體一直不曾痊癒,便沒有再參與其中,至於江兆敏,他不太拉幫結派,故而,也從未有人拉他入伙,江家到現在為止,仍是平安的。

  過年,親戚家族間來往,事物繁雜,老太太叫了幾位姑娘跟著李氏稍加學習,以便嫁人後去婆家不至於手忙腳亂,處理些事情都不會。

  李氏自是盡心盡力,當然,只是對江念梅一個,其他的姑娘,全是敷衍了事,武氏不樂意了,告到老太太那裡,老太太就把李氏說了一回,她才有所收斂,花了些功夫。

  只是,她本來就忙,能教的又有多少?除了江念梅,眾位姑娘還是得靠自學,就是江夢梅也一樣,武氏自家內宅都管不清呢,還能指望什麼。

  這時候,江素梅也開始學起了算數,算盤沒多久就能打得啪啪響,十足的賬房模樣。

  屋裡的丫頭都服她聰明,到手的東西沒有學不會的。

  江素梅暗道慚愧,手把手的先教翠羽。

  在這些個丫環中,雖然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她覺得採蓮的能力更加全面一些,可論到忠心,卻是沒有人能及得上翠羽的。

  她打算以後把財務上面的工作都交給翠羽來管,至於採蓮,則安排她去做人事。

  期間俞老太太與俞朝清來過一次,主要因為老爺子說了好幾回了,老太太沒法子,只好請他們過來做客。

  俞老太太生性寬厚,並不計較以前的事,一字沒提老太太的壞話,老太太頓時就放了心。

  臨走時,俞朝清送了江素梅一副青玉筆架。

  那筆架古樸可愛,雕了三隻鵝在上頭,江素梅愛不釋手,可又難免生氣,說道:「這東西玉做的,值不少錢罷,小舅怎麼能亂買東西呢!」

  俞老太太笑起來,拍著江素梅的手道:「可錯怪他了,這筆架沒花錢,有回與人斗詩,那人接不好,便把這個送與他了。朝清本也沒要,愣是塞了來,這不就送給你了麼。」

  「原來是這樣。」江素梅連忙道歉。

  俞朝清卻很尷尬,因自己沒有錢買,紅著臉道:「以後給你買個更好的,這個暫且用著罷。」

  江素梅道:「小舅用詩文得來的,可比花錢買的好,小舅真厲害!」

  俞朝清就又笑了。

  二人走後,江素梅叫翠羽把針線籠拿來。

  翠羽問:「姑娘要做什麼呢?」

  「給姥姥做個抹額,給小舅做雙鞋子。」

  他們兩個一直惦念著她,不曾忘掉,可自己卻花費了太多的時間在江家的人身上,江素梅歎口氣,這不應該啊!

  她穿了線,一下一下的縫起來。

  寶珠忽然在外頭叩門。

  桃葉讓她進來。

  寶珠道:「二姑娘生病了,一下子暈了過去。」

  「什麼?」江素梅忙站起來,「怎麼回事,可聽說了?」

  「不曉得,才請了大夫呢。」

  江素梅一點不耽擱,頭髮都不梳好,穿上披風就去了大房。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7:57:22

  江念梅的孝心

  她是第一個到的,老太太后腳才到,見到她愣了一愣,心想這丫頭倒真是個曉得關心自家姐妹的。

  李氏迎出來。

  老太太焦急萬分,江念梅是她最疼的一個,豈會不擔心,直接就責備起李氏:「念姐兒一向身體康健的,怎麼好好的就病了?」

  李氏道:「許是累了,我說過她好多次,愣是不聽。」

  「什麼事?」老太太奇怪。

  「她見老爺子一直不能痊癒,便想去寺廟祈福,都抄了幾百卷經書了。」

  老太太「哎喲」一聲:「這傻丫頭,這麼冷的天還抄書,可不是要凍到麼。」

  「我就是這麼說的,可她硬是不停筆。」李氏眼睛紅紅,一副疼惜愛女,要哭的樣子。

  老太太連忙隨她進去看江念梅,江素梅自然也跟著。

  過得一會兒,武氏才帶了兩個女兒來。

  江素梅輕聲道:「你怎來的那麼晚?」

  江畫梅翻了翻眼睛:「還不是為了等母親,我原先早就要來了,偏偏遇上她,說不用急,等五姐一起走,就來晚了。」

  江素梅無語。

  大夫看過之後,說江念梅是凍到了,又兼勞累才會生病,但無大礙,只修養幾日,喝上幾帖藥便是。

  武氏聽了冷笑一聲:「不過是小病,還當怎麼了,弄得母親急著跑過來,大冷天的,倒不怕老人家也病了呢。」

  李氏臉色不好看。

  老太太卻站在李氏這一邊,說武氏:「念姐兒一片孝心,我就是多跑兩趟又算什麼!」她看了看其他姑娘,意有所指,「要都是像念姐兒這般就好了!」

  這下輪到武氏臉色難看了。

  老太太叮囑:「別讓她再寫了,好好歇著。」

  李氏點點頭。

  江素梅幾個進去看了看江念梅,她躺在床上,好像很沒有力氣,也就沒說什麼話,大抵就是保重身體之類,也便告辭走了。

  這件事自然讓老爺子極為感動,甚至不顧身體未好,親自去看了江念梅一回,老太太逢人也誇江念梅孝順。

  總之,她在老二的心目中,地位再次上升。

  天氣仍是寒冷,昨夜才下了一場大雪,厚厚的覆蓋住大地,眾人都寧願被關在家裡都不願出門,可江家唯有一個人,卻怎麼也要趁此機會出來透風,順便尋找下機會。

  江如梅叫雙花翻些補藥出來,打算去探望江念梅。

  水萍勸解:「羅姨娘叫姑娘忍著,以後總有法子,姑娘何必非要忤逆老太太呢!」

  江如梅狠狠瞪過去:「你給我閉嘴,什麼姨娘,她要能幫得了我,我也不至於被關這麼久,平日裡多得爹爹寵愛似的,真到緊要關頭,一點用都沒有,我只能靠我自己了!」

  水萍嚇得不敢多說。

  江如梅雖然是庶女,可性子卻蠻橫,對待下人一點不留情面的。

  雙花就不敢違抗,尋到一包靈芝粉說:「這兒應該可以送。」

  江如梅見那麼小一點粉,氣得罵道:「江家苛待我,什麼都不如人,這些靈芝,她們嫡女哪個不是有一棵棵的,姨娘不過得些粉末就當寶貝似的送來,真真氣人!」她嘩啦一下把粉灑了一地,順帶還把桌上的花瓶給砸了。

  關了這些天不給見人,她難免積蓄了很多怒氣。

  「那,姑,姑娘準備送什麼給二姑娘呢?」雙花問,「要不,送姑娘才做好的繡屏罷?」

  她閒的實在無聊,繡品做了好些。

  江如梅點點頭:「也好,就拿這個罷。」

  主僕二人便出去了。

  結果門口兩個婆子愣是不放人,江如梅道:「二姐病了,作為妹妹還不能去相看麼,天下沒有這個道理的,我去去就回,還請兩位媽媽通融一下啊。」

  她換了一副楚楚可憐的面孔,又稱呼婆子媽媽,給足了臉面。

  兩個婆子卻還是不放,極有原則。

  江如梅沒想到她們態度的那麼強橫,心裡真是恨死老太太了,因為這都是老太太派來的人麼,但也不敢把這情緒露出來,只說道:「那請兩位媽媽給祖母說一下可行?我就在這兒等著。」

  天寒地凍的,她果然沒有走,兩個婆子沒法子了,只好去告訴老太太。

  老太太對這個孫女已經失望透頂了,也是不肯。

  正好江念梅也在,她想了想,為江如梅求情:「她誠心來看我,可見對姐妹都有情的,如今過去那麼久,也沒見她硬闖,應是改過了的,祖母不妨饒她一次罷。」

  老太太答應了。

  兩個婆子回去一說,江如梅臉都要扭曲了。

  她求來求去,老太太絲毫不理會,結果江念梅隨便說兩句,老太太就同意,這叫她情何以堪!

  她江念梅是耀眼的珍寶,她江如梅便是地裡的爛泥嗎?

  江如梅憤怒了。

  然而,江素梅再次見到她的時候,卻見江如梅對江念梅極好,簡直稱得上是鞍前馬後的慇勤,這實在不像她平日裡的作風啊!

  要知道,江如梅自視甚高,雖是庶女,平時對她們三位嫡女都不是很待見的。

  這回怎麼成馬屁蟲了?

  她便去問江畫梅。

  江畫梅也不知,二人都是一頭霧水。

  還是老太太后來講出來的,有一日在眾人面前告誡江如梅,叫她別惹事,不要辜負了江念梅的一片好意。

  江如梅臉紅的都能滴出血來。

  江念梅忙說沒什麼,是江如梅自己這段時間做得好,老太太才准的。

  江素梅心想,老太太一心為江念梅,大概沒想到她這是在給心愛的孫女兒拉仇恨罷?江如梅這樣的姑娘,當眾又受了大辱,以後可有得折騰呢!

  她反正不相信江如梅真的會改過。

  事實上,江如梅卻好像真的改過了,那行為舉止竟然端莊起來了,裡頭有幾分江念梅的影子在。

  她們二人容色相等,只是,命運卻始終有著千差萬別。

  冬去春來。

  全國的舉子們此刻都匯聚到了京城。

  馬上就要春闈了。

  江素梅雖然不太信神佛,但這次跟著李氏,武氏去同泰寺,還是給俞朝清祈了個福,捐了點錢,請菩薩保佑,可以讓他順利的考中。

  最後,還讓採蓮叫人把新做好的抹額,鞋子送去了俞家,希望俞朝清能穿著她親手做的鞋子,考出一個好成績來。

  俞朝清很高興,帶話叫她不要擔心。

  然而,江素梅這幾日卻總是睡不好覺。

  她心裡明白,即便俞家是外祖母家,可卻也是她賴以依存,且永遠不會背叛她的一個真正的港灣,她真心希望這個港灣可以平平安安,順風順水的。

  俞朝清便是唯一的希望了!

  江兆敏對此事也很關注,有次回來就帶來好消息,說俞朝清殿試被賜進士出身,點了庶吉士。

  這是一樁大喜事。

  江老爺子連忙叫老太太準備賀禮,打算親自去一趟俞家。

  老太太不以為然。

  雖說庶吉士可貴,可這真要在朝中有所作為,還不得熬十幾二十年,差一點的,熬到頭髮白了也未必有所起色,她是沒有看在眼裡的。

  老爺子自然不理她,不過倒問起江兆敏,黃弘宜的成績。

  江兆敏說黃弘宜也考上了,只是排名略低,還是可以去六部候任的,他們黃家人脈廣,完全不是問題。

  老爺子很滿意:「年紀輕輕就能考上進士,多少人羨慕啊,這小子不錯。」

  江兆敏點頭:「不錯。」

  老爺子白了他一眼。

  江兆敏咳嗽一聲,先告辭走了。

  聽說老爺子要去俞家道賀,江素梅高興之餘,也想跟著去,同老爺子請求,老爺子准了,而老太太本不想去,被老爺子說了一通,只得妥協,一行人便去了俞家。

  俞老太太見到他們,忙叫下人準備午飯。

  俞朝清向眾人道謝。

  老爺子誇他有前途,拉著說了不少的話。

  老太太卻並不太講話。

  江素梅看著不喜,這老太太有時候就是個混蛋,明明自己虧待了俞家,偏偏還能擺出一副俞家好似欠了她錢的模樣,當真可氣!

  只可惜,她是隨他們一起來的,竟是與那二人多講一會兒話都找不到機會,後來又怏怏然的回去了。

  春季的多發性聚會又開始了。

  這次換了余家。

  李氏歡欣鼓舞,心裡暗自認定怕是事情要成了,因為余家作為京中望族,甚少辦這種請人賞花的事情,這一次,應是有什麼目的的。

  然而,江兆敏卻不這麼認為,見李氏如此,提醒道:「樣樣事情都別急,不過是去走一走罷了。」

  那意思有些模模糊糊。

  李氏奇道:「余老爺子還是當朝首輔罷?」

  「嗯。」江兆敏點點頭。

  「這不就行了麼。」李氏沒有放在心上。

  江兆敏又叮囑了幾句,可李氏還是沒有聽進去。

  那邊,老太太也很高興,她當日看到余二少爺,便覺得此人配得上江念梅,當下竟拿出私房錢,購買了兩匹碧籠紗給江念梅做衣服。

  那料子極貴,顏色雖則不艷,卻清新自然,做成裙子,好似大自然開出來的花一般,甚為合適江念梅。

  幾位姑娘都極為羨慕,包括江畫梅。

  她跟江素梅道:「看看祖母多偏心,那兩匹布的錢夠咱們做一年的了!這回出去,誰都知道她最是受寵,咱們算什麼呢,我索性不去了。」

  江素梅笑:「偏心又不是好事,別人只會說祖母一碗水端不平,對咱們有什麼壞處?」

  「這倒也是。」江畫梅恨恨道,「咱們不如裝可憐一些,叫別人知道她的惡名,都不把咱們當人了!」

  可惜她不能如願。

  老太太專門叮囑下來,各房的姑娘都要精心打扮一番,不能丟了府裡的人。

  這麼一來,江畫梅也不好隨便穿著了,她有個這樣的父親母親,還不是要依仗老太太,將來才好嫁一門好人家,只得也穿了好衣服出門。

  等到他們到了余家,李氏才傻了眼。

  原來余家才不是單請他們一家呢,而是請了好幾戶人家,裡面不乏名門望族。

  李氏的自信心立刻下降了一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7:57:52

  賺點零花錢

  這回曹夫人也來,李氏便找她探聽消息。

  曹夫人微微搖頭:「這余二夫人口風甚緊,都不像是要給兒子娶妻的意思,只說余家素來太過清靜,該當與眾家互相走走的,別的都不提。」

  李氏皺起眉:「那余二夫人到底是什麼意思?」

  「誰知道呢,不過余二公子總是到了年紀的。」曹夫人笑道,「還能不娶妻嗎?」

  「確實。」李氏點點頭,心裡又升起一絲希望。

  曹夫人又稱讚了江念梅幾句。

  畢竟江念梅無論哪方面都很出眾,余二夫人看中的幾率很高,只可惜......

  余家到底能風光多久,卻是難說,朝堂上的事,風雲突變,沒有誰是可以預料到結局的。

  除非是那些絕頂聰明的人。

  只是,世上有幾人呢?

  曹夫人也不知,故而,她對於余二夫人挑兒媳婦的事情保持謹慎的態度,並不太參與其中。

  江素梅跟著一眾人往前慢行,觀賞余家的風景。

  這余家比起曹家,又是古樸了許多。

  幾百年的家族,此處院宅見證了太多的歷史,雖則有些陳舊,可這樣的厚重感,卻讓這處地方更加顯得高貴了一些,好似不能追回的歲月。

  江畫梅感慨:「真好,難怪余家如此受歡迎,三姐你看那處亭台,多精巧啊,四面流水下來,中間伸出一個通道,走過去,好像人在水霧中呢,夏天肯定涼爽。」

  江素梅贊同。

  可見這裡每一處都是經過能工巧匠的打造的,自是非凡。

  江如梅落在最後面。

  她心裡也大為驚訝,卻也學著江念梅這般,不露聲色。

  在一次一次的打擊中,人總要成長的,江如梅也成長了,她知道往常的那些並不能幫助到自己取得勝利,她需要一次致勝的良機。

  假如不能必勝,她便不會出手。

  所以說,從敵人身上學會本事,才是最為有效的。

  江畫梅往後看了看,輕聲道:「四姐姐還真變了呢。」

  「變聰明了。」江素梅嘴角一挑,「你也學著點兒,雖然老太太還挺喜歡你,以後可料不到,要我說,你還是對五妹妹好一些,三嬸雖然有些市井氣,可我覺著她還不算太壞,最多也就不管你們,其他方面也沒有太過苛待罷?」

  江畫梅點頭:「還行罷,不過我討好不了她啊。」

  「誰要你討好她啊,五妹不是挺可愛的,你對她好,她肯定知道,久而久之,三嬸也會知道你的真心麼,她到底只有一個女兒,你要有耐心一點。」江素梅苦口婆心。

  江畫梅撇了撇嘴,不情願的應了,但很快又皺起眉,奇道:「我怎麼老聽你的話啊!」

  江素梅哈的笑了起來:「自然是因為我說的有道理啊,難不成我還逼你呢?」

  江畫梅歎口氣:「難怪祖父喜歡你,你原來是真聰明,但我做不到,我只願這輩子開開心心的,嫁個不差的相公就行了,別的也不求。」

  這話聽著有些心酸,一向大大咧咧的姑娘,並不是真的沒心沒肺。

  她的要求是很低,可是,在這時代,未必容易實現,江素梅心中難過,摸摸她的頭道:「一定可以的,只要你乖乖的,不要惹事就好,我將來若好了,也會幫你的。」

  兩個姑娘相視一笑,手緊緊得握在了一起。

  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半個時辰。

  太太們跟姑娘們漸漸分成了兩隊,一隊去了前方華柳廳打葉子牌,聊家常,另一對便去了江南居。

  江南居顧名思義,便是照著江南的風格建造的,細水清流,小橋蜿蜒,十足的溫婉。

  姑娘們聚在一處,嘰嘰喳喳,餵魚的有,賞花的有,斗草的有,反正三三兩兩都在玩兒,也不知後來誰的提議,竟要她們各自題詩一首並寫下來。

  江畫梅一聽,臉就有些燥了,扯著江素梅的袖子道:「怎麼辦,我不會啊!」

  旁邊也有幾個姑娘不太會,扭扭捏捏。

  江素梅想了想,主動詢問:「請問,不會的該怎麼辦呢?」

  眾位姑娘都看了過來,有些輕笑出聲。

  她們好些家族都是書香世家,姑娘們從小受到熏陶,多多少少會寫一些,可是,總也不能排除個別的家庭。

  余文君看過去,發現是她,微微一笑:「不會便寫別人的麼,我反正也不太會。」

  姑娘們就有些驚訝。

  這話明顯是偏幫江素梅呢。

  江素梅也是同樣的想法,她回了余文君一笑,以示感激。

  這次對話讓江念梅與江如梅同時都吃了一驚。

  要知道,余文君是個很高傲的人,當初在曹家,江念梅與她交談幾句話之後,便知道這個姑娘是不好親近的,她在外面一向自持,故而也沒有花盡心思去結交,誰想到,今日餘文君卻給江素梅解圍,實在是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她不由心想,江素梅憑什麼能得到余文君的好意呢?

  難道......

  聽說余文君很聽余二夫人的話,莫非余二夫人表示出了對江素梅的好感?不然她不可能有這樣的舉動啊!

  這麼一想,江念梅的心就亂了。

  至於江如梅,對老太太卻更是恨了,因為上回去安陸伯府,她還在禁足,失去了這個難得的機會,指不定江素梅就是在那時候與余大姑娘交好的。

  而她自己,什麼都晚了別人一步,都是拜老太太所賜!

  丫環們流水一般送來了筆墨紙硯。

  環顧四周風景,清幽雅致,確實合適吟詩作對,江素梅把宣紙攤平,提起了筆。

  江畫梅這時過來道:「三姐要好好寫啊,你的字肯定比她們寫的都好看,不用藏著掖著。」

  江素梅噗嗤一聲:「你又知道了?」

  江畫梅毫不猶豫:「那當然,祖父不是說你的字比那些才子們都要寫的好麼,還有啊,三姐,我剛才聽她們說,還要送給各位太太評判評判呢。」

  「哦?」江素梅一挑眉,下意識的側頭往江念梅看了一眼。

  結果,她竟也在往這邊看。

  二人一對視,彼此的心中都是一動。

  正當這時,太太們那邊傳話過來,說叫姑娘們好好寫,一會兒誰的詩文,書法最好,太太們每個人都要賞下東西呢!

  江畫梅拍手道:「看罷,我沒的說錯,三姐,這是一個好機會啊!」

  今兒十幾位太太呢,若是她書法拔得了頭籌,可就有好些獎賞了。

  江素梅也有些心動。

  雖然祖父待她不錯,可不知是不是男人家的心太粗,老爺子就只關心她的吃食,其他零花方面一點都沒有管,說實話,她真的很窮,在借給俞朝清銀子之後,就更加窮了,有喜歡的東西也沒錢拿出來買。

  江素梅歎了口氣,專心致志的去寫詩了。

  她並沒有要展示詩詞上面的才華,當然,那方面也實在平平,故而只抄寫了唐朝大才子李白的《把酒問月》。

  詩仙李白自是有的,她才敢寫,只不過,這個時空處處透著奇怪,往前的歷史與她當年學到的歷史大差不差,就是後幾百年像是偏離了原先的軌道,變成了一個她所不熟悉的異世。

  她剛寫完,正巧江念梅也過來了,拿起一看,稱讚道:「三妹的書法果然精妙啊,我真是自慚形穢!」

  江素梅笑了笑道:「哪裡,只是盡力罷了。」

  「我還是要向三妹多學習啊!」江念梅又再次稱讚了她,十分誠懇。

  她表現的坦然又大方,眾人都稱她謙遜。

  不得不說,江念梅很有自己的人性閃光點,她在外面的一言一行,說得上是沒有一絲一毫的缺陷,難怪名聲會那麼好,江素梅內心裡也佩服她。

  要做到如此,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過得一會兒,她們寫的詩文就全被婆子們收走了,送去太太們那裡。

  眾位太太中好些都是頗有學識的,一張張的傳看,時而做些點評,也當做了樂趣,有遇到不同意見的太太,還辯駁一二,十分的熱鬧。

  不知不覺便是過了半個時辰,太太們終於看好了,選出了兩份。

  一份是因為詩文好,一份是因為書法好。

  書法上,情理之中,江素梅當選,另外一位詩文好的,乃是秦家的三女兒秦平秋,她的父親是現任吏部尚書秦申來,秦家世代書香門第,熏陶了他們家的子子孫孫,秦家至今出過一任狀元,兩任探花,秦平秋能得第一自然是眾望所歸。

  江素梅看過一眼,也驚艷萬分。

  當真稱得上是女才子呢!

  太太們毫不吝嗇,紛紛把身上,或帶來的東西賞與她們二人。

  江素梅共得了兩副玉鐲子,一副珍珠耳環,一小袋金錁子,一小袋迷你銀元寶,一串雕鏤空海棠花的金手鐲,一根玉如意簪子,零零總總有十五樣之多。

  翠羽心裡樂開了花,卻不敢太過露出來,丟了姑娘的臉。

  江素梅自也不會表現出一股家子氣,只向眾位太太禮貌的道謝。

  余二夫人觀她行為舉止,暗地裡點頭,心想,可惜是個父母雙亡的,不然倒未必輸於他們江家的二姑娘,如此看來,江家的家教真的不錯。

  她又看看那秦平秋,微微歎口氣。

  秦平秋無論家世還是才華,都是足以堪配的,但是她這容色,實在是有些叫人失望。

  余二夫人雖然不是以貌取人的人,卻也有自己的底線,以後的兒媳婦雖說不用美麗動人,卻也不能太過平庸的。

  不過,她仍是把頭上戴的一支南珠赤金簪送與了秦三姑娘。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7:58:16

  敬老王妃的到來

  眾位太太,姑娘們都驚歎余二夫人的手氣闊綽,那麼大顆的南珠,得值不少錢呢,竟就送人了。

  但也不怪她有這樣的派頭,余家幾百年的歷史,老早之前家族裡就有不做官的人開始經商了,涉及不少行業,加上朝中一直有人,又豈有不順的道理?這些年下來,不曉得累積了多少的財富。

  余家人又喜低調,平常是從不炫耀這些的,故而也沒有招惹什麼事,平平安安到了現在。

  眼見江素梅收了這些獎賞,又被眾位太太誇讚,李氏跟武氏的臉色都有些陰,她們也是有女兒的,在這時,完全都沒入了人群裡,像是不存在一般。

  李氏還好一些,畢竟江念梅的書法沒有江素梅好,那也是事實,可平常的時候,總是江念梅最為出彩的。

  所以最惱火的還是武氏。

  江夢梅好歹也是嫡女,她精心撫養長大的女兒,怎麼卻還不如一個沒有父母的小姑娘?武氏受不得,眼睛一轉道:「光是這些也沒太大意思,不如讓姑娘們比比別的,我那夢姐兒彈琴就彈的很好。」

  李氏斜眼,彈得還不如江念梅的一半好呢,竟也好意思拿出來獻醜,但她自不阻攔,正好讓她女兒也出出風頭。

  武氏是小家小戶出來的,能嫁入江家,是因為江兆年在京城的名聲不太好,找不到合適的兒媳婦,所以才勉強娶她的,眾位太太豈會不知,她們或多或少都有些看不起武氏。再說,江夢梅一看就是很膽小的,常常縮在角落裡,她們都沒興趣聽她彈琴,一位太太便道:「有些累了,還是先歇會兒再說罷。」

  其他太太附和。

  武氏的臉瞬時變成了豬肝色,被氣得半死,在心裡咒罵那些太太沒有眼光。

  余二夫人忙打圓場:「彈琴不錯啊,我看江五小姑娘挺可愛呢,不如先等用過飯再說,一會兒廚房也就要做好了。」

  武氏才又舒服一些。

  江素梅這時好奇的看了看坐在余二夫人身邊的余大夫人。

  余大夫人劉氏很少說話,嘴角的法令紋很深刻,看起來頗為古板,這次聚會,多數都是余二夫人在主持,她很少才會講上一兩句話,聽說膝下只有一個兒子,已經娶妻,有個五歲的孫兒,並無女兒。

  至於那余少夫人,好似是身體不好,養了一陣子的病了,故而沒有出來。

  現在想想,余家的子嗣也算單薄,可能旁系的人口比較多,與江家一般。

  江家現在的人口就不多,好多親戚都在江西。

  只因當年那位江閣老升職後,舉家搬遷到京城,只是搬了江閣老的妻兒與他小弟一家,而江家老大,老二仍然是留在江家侍奉二老的,後來江閣老的小弟也當了大官,就此便搬出了這所宅院。

  時隔幾十年,江小弟家人口逐漸凋零,到第二代,便只有一個兒子,到了這三代,索性連兒子都沒有了,只有一個女兒江芸,要稱呼起來,江素梅得喊她堂祖母,年歲與江老爺子差不多。

  這堂祖母嫁去了京城的楊家,後來楊家出了個禮部尚書楊大人,便是她侄子,就是原先給江燁保媒的,可惜,楊大人去年因牽扯一樁貪墨案,調去了山東,也不知現在如何。

  她雜七雜八想了一些,只聽身邊忽然一陣喧鬧,抬頭一看,不知何時,竟來了一位貴氣逼人的老婦。

  那老婦笑著道:「來晚了,因家裡有事,竟拖到現在,你們飯還沒吃罷?」

  余二夫人哈哈笑了:「您老就惦記著飯那,總不會少了您的,我專叫廚房準備了八仙鴨舌,準保您愛吃,來來,快請坐下,瞧您走得都出汗了。」

  兩人十分親暱。

  眾位太太這才上來一一見禮。

  原來這老婦乃是敬老王妃,她是余二夫人的表姨,關係遠是遠了些,若不細細數,當真都以為搭不上關係,不過見二人的相處情況,應是有些來往的。

  說起敬老王爺,他原是先帝的同胞弟弟,也就是當今聖上的叔父,他是唯一一個留在京中的王爺,雖不為官,可先帝卻十分依仗他,如今敬老爺子去世,大兒子繼承王爵,是為敬王。

  這敬王與皇帝便是堂兄弟的關係了,他也一樣留在京城,同皇帝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可說皇帝對他十分的信任。

  只是,如今的情況卻是有一些複雜。

  這些微妙都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當然,好些人對政治不敏感的人興許永遠都不會察覺。

  江素梅坐在椅子上,不時的與姑娘們說笑幾句,不一會兒便開飯了。

  府裡一共擺了四桌,各種佳餚流水般的端了上來。

  香味飄散在空中,勾引著每個人肚子裡的饞蟲。

  江畫梅夾了一筷子,連連稱讚:「好吃啊,比咱們廚子做的好吃多了!」

  江素梅也嘗了幾口,深以為然。

  就在她們吃喝了一半的時候,敬王叩響了余府書房的大門。

  那裡,正有餘文殊在。

  從此後,他們二人之間的故事將會拉開序幕。

  不管是朋友,是戰友,還是到最後的,你死我活,這段錯綜複雜的關係,都將會被載入史冊。

  而這一天,並不會很遙遠。

  花廳裡,眾人陸續用完了飯,聚會也將到了尾聲。。

  這一次,江如梅終於再沒有做出什麼過分的舉動,哪怕老王妃這樣的人物出現,她都表現的很是淡定。李氏跟武氏都十分奇怪,驚訝於她的轉變,事實上,江如梅心裡自然沒有這般平靜的。

  她雖然是庶女,可因為有羅姨娘的關係,她的消息是很靈通的,京城裡什麼大人物,都知曉一些,敬王的名頭也排在其中,還排的比較靠前。

  畢竟他是皇親國戚麼,又跟皇帝有幼年的情意在,很受重用,最近皇帝還把一些軍權交予他,故而,比余家更是受人歡迎的。

  而對於江如梅來說,敬王最大的誘惑便是,他的妻子三年前去世了,至今還未再娶。

  她身邊兩個丫環都很激動,可江如梅卻竭力讓自己冷靜。

  這一次,她不能再被禁足了,倘若失手,老太太知道的話定是絕不會再饒過她的,那麼,以後真要被關到嫁人之時才能出來了。

  所以,她要謹慎,再謹慎!

  江如梅告誡自己。

  這一趟聚會很快就結束了。

  眾位太太姑娘們紛紛告辭而去。

  李氏這次與余二夫人相談甚歡,她覺得結親很有可能,余二夫人臨走時,還拉著她講了好一會兒子的話。

  為此李氏沾沾自喜,武氏怨氣滿腹,時不時的拿眼睛瞪著江夢梅,恨她不爭氣,這樣一個好機會,就這麼被浪費掉了!

  也不知自己造了什麼孽,嫁個那樣的相公,一輩子被人看低,兒子沒生下來,女兒又是這般沒出息,武氏越想越氣,一張臉都要變形了。

  江夢梅只低著頭,怯怯的攪著手帕,一句話不敢說。

  最後,他們女眷是跟老王妃一起離開的

  等到她們的轎子陸續抬出去,下人們在大門外就能見到敬王,他正等著老王妃一起走呢。

  敬王年逾三十,不算年輕了,可勝在身上那股自信,瞧上去充滿魅力,加上模樣還算端正,還是頗為吸引人的,那些丫環跟隨轎子走,便看見了,回頭小聲的告訴自家姑娘。

  江素梅聽了沒什麼想法,那敬王到底如何,橫豎是關係不到她的頭上的。

  倒是對余家現在的處境,她有些猜測。

  總之,是不太看好。

  她的轎子也慢慢路過。

  誰料到,後面卻忽然傳來「轟」的一聲,那聲音極大,附近的人全都被吸引了過去。

  江素梅忙透過轎簾問外面的丫環:「怎麼回事?」

  聽起來好像重物砸到地上了。

  可翠羽幾個也不知,還是採蓮跑過去看了一下,才回來語氣古怪的道:「原來是四姑娘的轎子壞掉了,也不知轎夫怎麼抬的,竟然歪了一下,四姑娘從裡面摔出來了。」

  江素梅愣住。

  按照她一貫複雜的心思,稍微想了想,自是覺得定是江如梅使出了什麼手段,可是,她為了什麼呢?又是怎麼操作的?要讓轎子倒下來,可不容易啊,真是轎夫的問題嗎?

  採蓮輕聲道:「敬王過去了。」

  原來如此!

  江素梅道:「採蓮,你快去看看四妹受傷了沒有,若是,得快些請大夫呢。」

  採蓮當即就去了。

  回來的時候,她回道:「敬王請四姑娘坐敬王府的馬車了,會送回府裡的。」

  江素梅點點頭,便讓轎子繼續前行。

  在路上的時候,她心想,也不知這一次,江如梅會不會全了心願?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7:58:37

  提親

  到達江府後,武氏頭一個就在老太太面前告狀,說江如梅太不像話了,怎的又使出了這等伎倆,讓別人小瞧江家的姑娘們,她卻是忘了,這也是她身為嫡母的責任。

  可惜,老太太沒有理會。

  江如梅的轎子倒了,乃是轎夫的責任,跟她有何關係?

  敬王主動過來,也是敬王自己來的,江如梅並沒有勾引他,也不是她的錯。

  至於送來府上,更是敬王的一片好意了。

  武氏氣得臉紅通通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李氏只在旁邊看笑話。

  她是見到敬王的表情的,明顯是被江如梅的美色給震驚了,聽說敬王的妻子雖然去世,可王府的妾室卻不少,指不定哪日就來討要呢。

  江如梅這輩子也還是做姨娘的命,憑她跳上跳下的,又有什麼用?

  別以為王爺的側室就不是側室了!

  武氏卻一時沒想到這些,眼裡只見王府的榮華富貴,氣憤自家女兒沒有遇到這樣的機會。

  老太太歎一聲:「都回罷,去了一大半日的,還不休息休息。」

  眾人只得告辭。

  江素梅回到臥房,第一件事就讓翠羽把之前收到的獎賞拿出來。

  翠羽喜滋滋的取出,笑道:「好些呢,奴婢覺得就這兩小袋金錁子跟小銀元寶就夠花好久的了!」

  江素梅也很高興。

  她前世便是生於富裕的家庭,吃喝不愁的,意外穿過來之後,很是受了一陣子的苦,就是到現在,用度都十分緊張,束手束腳,今日總算是賺了一筆不小的收入。

  她又有些驕傲,這就跟俞朝清一樣,可都是拿自己的才華換來的,多不容易啊!

  「來,寶珠,你拿去廚房,叫多炒幾個好菜,要些果酒,晚上好好犒勞你們一頓。」她取出一個小元寶給寶珠。

  寶珠傻愣愣的,忙道不敢。

  「不敢什麼啊,快去。」江素梅道,「再不拿,我就罰你了,去問問她們都愛吃什麼。」

  寶珠知道是真的了,歡叫一聲,連忙拿了,說道:「奴婢知道翠羽姐姐愛吃豆腐,採蓮姐姐愛吃魚,青禾姐姐愛吃筍,桃葉愛吃豌豆,果兒啥都吃,奴婢也啥都吃。」

  江素梅哈哈笑了起來:「寶珠你真有心,那快去罷。」

  寶珠蹬蹬蹬的就走了。

  採蓮立在門口,有些發怔。

  她過來伺候江素梅已經有一段的時間,一開始只當她是個懦弱的,漸漸的卻又發現並不是,原是個有心計的,可後來,又覺得不管是有心機,還是有計劃,江素梅卻總是表現的很自然,旁人感受不出,只覺如沐春風,這一點就很厲害。

  不過世上厲害的人很多,所以採蓮敬佩的乃是她的態度,那種對世上發生任何事都不急不躁的態度。

  這一點,與二姑娘江念梅並不相同。

  江念梅雖然很有善心,對人很好,可是這方面,她卻不及江素梅。

  採蓮忽然覺得,被派來二房,可能是個很好的事情。

  她將來定會更加的忠誠。

  因為她知道,江素梅是不會辜負這份忠心的。

  比如翠羽,即便她有些事情做得不夠好,可是江素梅從不呵斥她,每一回都是講道理,讓她瞭解自己錯在哪裡,這樣來說,江素梅還是一個很好的夫子。

  採蓮慢慢露出笑來。

  如此下去,有一天,她的母親與哥哥總會脫離那些繁重的勞動的,只要她付出了努力。

  江素梅自然不知道採蓮想了什麼,只是看見當寶珠端著菜餚來,那些丫頭聚在一起吃吃喝喝的時候,她竟有一些說不出來的感動。

  這些人,這些賣身於江府的人,日日陪伴她,照顧她,將與她在一段時間裡產生最最緊密的聯繫,或者,還會更加的久遠,有一輩子那麼長。

  她如何不會善待她們,引導好她們?

  她,與這些人,也是一個小小的家庭,雖然這些話,她絕不會說出來,但是,這也是她「齊家」的一個理念。

  她立在窗邊看著她們,注視著這樣一個原本離她那麼遙遠的世界。

  有時候,醒過來,還真以為自己仍在做夢呢!

  江素梅微微歎息,喝下手邊一盅酸甜的果子酒。

  隨後的幾日,李氏盼星星盼月亮的,希望余家來提親,結果余家根本就沒什麼反應,令她十分的失望,倒是黃家來人了,有與江家結親的意思。

  想來,黃家也是頗有誠意,此前雖然一直有那個意向,可也沒說出口,如今等到黃宏宜考上了進士,這才來說的。

  其實算是配得上了。

  畢竟江素梅沒有父母,說難聽些,一旦二老將來不在了,她能依靠誰呢?

  什麼大伯,叔父,這種都是說不清楚的。

  所以,黃宏宜雖然是庶子,可從黃家對待嫡庶的態度來看,他也不比嫡子來得差,且人品又是好的,老爺子便有些想要同意。

  不過他還是跟老太太商量了一下。

  老太太對江素梅一向不喜,如今能嫁入黃家,也算是不錯了,便讓老爺子自己決定,她反正說可以。

  老爺子就開始糾結。

  他心疼江素梅,希望她可以嫁一個條件更好的相公,只是,現實是殘酷的,江素梅雖然不比江念梅差,可媒人來提親的比例實在是太差了。

  可以不介意她無父無母的太少,相比之下,黃家知根知底,真是不錯。

  想來想去,老爺子頭髮都掉了一點,後來決定把俞家的人叫來相商。

  江素梅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心裡不可說一點不亂。

  她到底沒想要現在就嫁人呢!

  可是,她又不能不嫁人。

  想她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不過是如那些古代女子一般,博個好名聲,以便將來可以有個好姻緣,那麼,又有什麼不同呢?

  在這裡,她同她們一樣,弱小又可悲!

  江素梅漸漸的安靜下來,她想起那黃宏宜,其實從見到的那一面來判斷,好像還是挺好的,長得也不錯,家族又是世代交往的,沒什麼不好。

  翠羽見她坐了老半天,心裡萬分酸楚。

  一樣是嫡女,憑什麼自家姑娘要嫁給一個庶子呢?

  明明京城的年輕才俊那麼多,雖然那黃四公子尚算不錯,可在她眼裡,那是配不上江素梅的。

  「姑娘,明兒俞老太太跟俞大爺就會來的,此事還不定成呢。」

  江素梅看她滿臉擔心,笑了笑道:「算了,咱們在這裡胡思亂想幹什麼呢,事情還沒有臨到頭上,等明兒姥姥跟小舅來了再說好了。」

  「是啊,姑娘。」翠羽點頭。

  江素梅也便不想了,只專心看書。

  第二日,俞家的母子兩個果然來了。

  聽說是關乎江素梅的終身大事,俞老太太一晚上都沒有睡好,一到上房,就迫不及待的詢問。

  老爺子笑道:「人是不錯的,黃家的四公子黃宏宜,朝清,你也認識的罷?」

  「是他?」俞朝清臉色微微沉了下來,但語氣還是平靜的,淡淡道,「是不錯,不過是個庶子,好似與咱們蟲娘不太合適啊。」

  那邊老太太就不太高興了。

  她本來就對俞朝清不滿,覺得俞朝清不禮貌,不把她當個長輩,開口就道:「怎麼不合適呢,他們宜哥兒雖然是庶子,可沒有一樣比不上嫡子的,也考中進士了,我跟老爺子都覺得很好,他們家對素姐兒也滿意的很,不然都定下來了,也是叫你們高興高興。」

  言下之意,這是他們江家的事,俞家原是插不上手的,不過是老爺子禮貌從事,才來通知一下。

  這回俞朝清的表情更加嚴肅了,冷笑道:「我是蟲娘的親生舅舅,如今我姐姐不在了,我自然也可以為蟲娘做主,再說了,」他看向俞老太太,「母親,您也是蟲娘的外祖母,更是應該的。」

  俞老太太性子比較軟,一直沒有發話,聽到這話忙勸俞朝清:「親家也是好意,你別那麼急啊。」

  老爺子也不想吵起來,笑道:「是啊,這不是在商量麼,你們也是素姐兒的親人,沒什麼區別的。」

  「怎麼沒......」老太太又要插話。

  老爺子猛地衝她一瞪眼,她又閉了嘴。

  俞朝清這才舒服一些,喝了一口茶,斟酌下語氣道:「也不是說黃四公子不好,只是蟲娘還未及笄呢,就是晚一些又有什麼?我上回見她,她還小的很呢,不知道的只以為才十一二歲。」說罷話鋒一轉,「倒不知,府上二姑娘,五姑娘將來又要結什麼親?大姑娘可是嫁去了安陸伯府。」

  他專門拎了府裡的嫡女來比較。

  老爺子有些尷尬,老太太卻不怕,哼了一聲道:「又不是一樣的情況,不看看素姐兒,這不是沒有父母在身邊麼。「

  俞朝清猛地把茶壺蓋擱下:「原本我姐姐可不會那麼早就離了蟲娘去,她身體一向很好的,還不是因為......如今是嫌棄蟲娘無父無母,好隨便就嫁出去了?」

  他氣勢洶洶,身上溫和之感一掃而光,顯得凌厲逼人。

  老太太嘴巴張了兩下,竟被他嚇到了,暗想,這俞朝清可是小輩,竟敢如此說話!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7:59:01

  一筆財富

  老爺子也不知道怎麼接了,對於俞家,他是有些愧疚的,當初兩家結親時,因俞家也不在京城,並不知江兆青的身體弱,後來才曉得。可俞老爺子是個講信用的,覺得江兆青人不錯,只是身體差一些,應不會有什麼,還是把女兒嫁了過去。

  起先夫妻兩個恩愛無比,誰知道,沒過幾年,江兆青的身體便越來越不行了,最後留下妻子跟女兒,撒手而歸。

  老爺子豈會不內疚?

  若俞秀珍不嫁到江家,指不定也不會那麼早離世。

  老太太偏又是想反了,覺得江兆青若娶了別家姑娘,指不定還能活的長一些,這就造成了兩個人對俞家截然相反的態度。

  「朝清。」俞老太太看不下去了,喝止俞朝清,「你別胡說了,這都是命,怪不到誰的頭上,親家老爺跟太太對蟲娘還是好的,要不然,也不會叫了咱們來商量。」

  「是啊,是啊。」老爺子連忙道,「你們要覺得不妥,也是可以再說的。」

  他是完全沒有想到俞朝清會那麼的反對,其實黃宏宜真是個不錯的少年,他不是沒有花心思去瞭解的。黃江兩家又是世交,黃老爺子跟黃大太太都很喜歡江素梅,她嫁過去,日子定然過得舒服。

  可俞朝清卻覺得黃宏宜是庶子,配不上江素梅。

  說來說去,這還是因為兩家之間的恩怨。

  俞朝清對江家早有不滿,那怨氣是深深扎根在心裡的,他不像俞老太太這般寬容,故而絲毫容不得江素梅的婚事比其他姑娘來的差。

  到後來,當然是沒有成。

  可江素梅並不知二老房裡,他們說了什麼,也在暗自揣測,但結果無非是同意,或不同意,按照他們二人對自己的疼愛程度,答案可能偏向於不同意。

  她猜對了。

  俞朝清氣呼呼的進來道:「有小舅一日在,他們別想糊弄了,怎麼也不能差過你大堂姐!」

  江素梅感動,又覺得不可能,笑道:「小舅,你別亂打包票,大堂姐可是嫁到伯府去的,我怎麼可能啊?還是一切隨緣罷。」

  「你別妄自菲薄,又不是不如人。」俞朝清還嫌她沒志氣。

  俞老太太皺起眉:「你小舅平時看著溫吞水,氣起來可嚇人呢,誰都敢罵,剛才多不禮貌,都說起老爺子來了!」她訓斥俞朝清,「以後可不能這樣!」

  俞朝清沒聽進去,他之前沒有揭穿老太太做得壞事,也是為了江素梅,手裡好多一個把柄,現在江素梅到了嫁人的年紀,他可不會再輕易退讓了,一定要給江素梅找一門好親事,以慰姐姐在天之靈。

  「以後,就由我來找。」他下了決定,「咱們翰林院裡好幾個沒有娶妻的呢,哪個不比他們黃家的四公子好?」

  江素梅一頭汗,不贊同的道:「小舅不能以這樣來判斷一個人好不好啊,難道翰林院就沒有人品不好的人,難道沒去翰林的就沒有好的人?」

  「這倒也是。」俞朝清敲一敲腦袋,「還是要找個樣樣都好的。」

  俞老太太都受不了他這般吹毛求疵:「不是我說蟲娘不好,可京城裡多少大家閨秀,哪裡有這麼多好事呢?差不多便是行了,這叫門當戶對。」

  江素梅連忙點頭,她不求找個十全十美的,只要人品端正,父母也講道理,能養活妻兒便好了。

  其實,她還不希望是個當官兒的呢,當官多危險啊,動不動就掉腦袋的行業,可惜,他們這樣的人家,多半還是要找官宦之家的公子。

  俞朝清也不知聽了沒有,只說他會留意。

  二人坐了會兒便走了。

  江素梅長長歎了一口氣,她總覺得,這事兒落到俞朝清手上,好像也不是什麼穩當的啊!

  俞朝清太在乎了,誰知道他會怎麼做呢。

  江素梅頭疼了。

  她的事情沒有成,老太太更加懶得管了,如今有個凶神惡煞一般的俞朝清攔著,偏偏老爺子好像欠了俞家的錢一樣,什麼都退一步,老太太還能管什麼?

  她索性什麼功夫也不下了,叫李氏也別管,李氏樂得如此,正好張羅江念梅的終身大事。

  要說江念梅,還真不愁嫁,前後幾個月,都有七八家來提過親了,李氏挑了一個又一個,眼睛都要看花。

  這些人家在京城都是有根基的,不算差,只可惜,比江家好的卻不多,李氏不滿意,嫁女兒都是高嫁才好,她自認為,江念梅總不能差過江慕梅,實在是她覺得二女兒比大女兒優秀太多了。

  對此,老太太也持一樣的意見,倒是江兆敏不一樣,他挑了一個胡家的大兒子。

  那胡家是寒門出來的,在京城的歷史很短,不過住了三代人,不過胡家的老爺子很厲害,做到了吏部尚書,也入過閣,很有政績,雖然第二代不怎麼,但江兆敏很看好他們家的大公子。

  李氏卻不肯,夫妻兩個還鬧了一場。

  老太太疼愛江念梅,也是不肯,江兆敏拗不過家裡這兩個,只得作罷。

  至於老爺子,上回被俞朝清嗆了一回,對孫女兒婚事的熱情下了一大半,只隨著他們,倒是不太管了,只讓他們幾個決定了,他最後再來看看。

  就這麼挑來挑去,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俞朝清有一天興匆匆的來,遞給江素梅一大包銀子。

  她打開一看,竟是一百兩,差點就跳了起來。

  「怎麼回事?」她驚道,「你的俸祿有這麼多啊?」

  俞朝清一點她腦袋:「怎麼可能,俸祿一年才幾十兩,這是我叔父還的。」

  江素梅一頭霧水。

  俞朝清便講給她聽。

  原來他們家族的那樁人命案,便是俞老爺子的弟弟俞子華犯下的,當時其實是冤案,他並沒有動手,而是被人栽贓嫁禍,偏偏那時候俞老爺子已經去世,俞家無人可靠,那時候便想找江老爺子幫著疏通,可惜因老太太阻攔,沒有成。

  後來俞子華就被抓了,不過俞家花了好些錢去通融,那案件一直沒有結案,熬了一兩年,恰逢官員職位接替,那原先的知府被查出來做了不少壞事,被撤職流放,隨後便有一位新官來此上任。

  那新知府重新審理案件,才知俞子華是被冤枉的,當堂釋放。

  俞子華大難不死,帶了兒子去做生意,發了大財,買下京城兩家鋪子送與他們,還奉送了京城畿輔寧縣的一大片良田,連同田莊裡的奴僕。

  江素梅感慨,這大概就叫做好人有好報!

  「小舅,你好好找人操持,多放些心啊。」她叮囑,經歷過窮苦的生活,總是知道錢財的重要,俞朝清現在還未娶妻呢,以後要花錢的地方多得很。

  俞朝清卻一股腦兒的把那些田契,房契塞到她手裡道:「我管什麼呢,以後都給你做嫁妝,母親也同意了的,當初要不是姐姐把嫁妝送回來,咱們也熬不過去,這裡本來的一大半也都是你的。」

  江素梅驚呆了,好一會兒才道:「那怎麼行啊,我,我怎麼能要?」

  俞朝清笑了兩聲:「小舅覺得你定是能管的,我都聽到了,外頭都讚你聰明呢。小舅唸書可以,這些都不行,到我手裡,只怕還得跟以前那樣,母親年紀又大了,也沒有精力。」

  江素梅愣了一下:「可我也不好出門啊,怎麼管?」

  「你能出門,便願意管嗎?」俞朝清反問。

  江素梅看了一眼手上的房契田契,認真的問道:「小舅是真心希望我管嗎?」

  「自然,我與母親都信任你,不可能交予別人。」俞朝清很誠懇的道,「蟲娘,你有了這些,便不用太過依仗旁人,想買什麼便買什麼,他們一句都說不得的,就是以後嫁去夫家,也是一樣。」

  「那萬一,我搞砸了呢?」江素梅猶豫,她對此事並沒有很大的信心,畢竟人生地不熟。

  「反正在我手裡,也是要搞砸的,大不了就當從來沒有得到過。」俞朝清伸手摸摸她的頭,「不過小舅相信你能管好,哪裡要小舅幫忙的,儘管說,跑跑腿,小舅還是可以的。」

  他們當初窮成這樣,一旦得了那麼多的財富,竟轉手就交給了她。

  江素梅豈能不感動,她紅了眼睛,哽咽道:「若是賺到了,我只拿三分之一,小舅,您別忘了,你還要成家呢,俞家的將來可都是寄托在您的身上啊!」

  她打算先接受了管理好,等到俞朝清成親,再把這些交給她未來的小舅母。

  俞朝清笑了:「等你賺到再說罷。」

  江素梅點點頭。

  「那你把這些給我說一說,都是什麼鋪子,有夥計嗎,每年收入如何,還有這田,又是種了什麼,是哪些人在管......」等她冷靜下來,便問出了一連串的問題。

  俞朝清目瞪口呆,深深看了她一眼道:「你看罷,我說你能管的,我可沒有想到那麼多呢,等我回頭理一理再來同你說。」

  江素梅皺起眉:「這些東西在你手裡幾天了?」

  俞朝清撓了撓頭:「大概四五日罷......」

  「小舅一直沒去那些地方看過?」

  「是啊。」俞朝清有些尷尬了,他得了這些,只顧想著等到休沐日過來送給江素梅,自己卻一點都沒有先去瞭解下,這等於把難題連同財富都一起給了她。

  現在想起來,確實有些不合適,她一個姑娘家,要管的話,也是挺吃力的。

  江素梅歎了口氣:「小舅啊,以後找小舅母,一定得睜大了眼睛咯,別的不說,管家一定要厲害的!」

  俞朝清紅了臉,咳嗽一聲道:「那我有空去看。」

  「不用了,你也不是每日都有空的。」江素梅想了想,一個主意出現在了腦海,「小舅身邊可有信任的小廝?不如讓他過來府裡,以後我有什麼事都可以交託他去,就是與小舅聯繫也方便的很。」

  她的身邊只有一干子丫環婆子,小廝卻一個都沒有。

  然而,外面好多事情,女的都不方便去做的,她也需要幾個能夠信任的男僕,將來好給她打理宅子外的事宜。

  俞朝清沒有猶豫:「當然有了,你看丁賀怎麼樣?」

  「小丁啊?」江素梅笑了,「他還有一個弟弟罷?一起來罷。」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7:59:23

  風雲突變

  這回俞朝清辦事很快,丁家兩兄弟第二日就收拾好東西過來了。

  當然,這事兒也是給老爺子打過招呼的,老爺子得知俞朝清送了那麼多家當給江素梅,不免感動,這得有多深厚的感情才能如此啊!

  老爺子很欽佩俞朝清的大方,連口答應下來,隨即便吩咐下人在外宅準備了一處地方給那兩個兄弟住。

  這二人,丁賀是哥哥,今年十七,丁衡是弟弟,今年十五,他們是俞家留下為數不多的家生子。

  昨兒聽說江素梅要人,他們的老爹老娘雖然不捨,但還是答應了。

  畢竟江家乃是大戶,江素梅嫁去的人家必是不會差的,且俞朝清許諾,兩兄弟想什麼時候回來便能什麼時候回來,他們家人自然也就無話可說了。

  到底是去幫江三姑娘管理生意的,做得好,那大管事是穩穩的啊,可比當小廝強多了。

  此刻,兩兄弟便站在江家二房的堂屋裡。

  江素梅看著丁衡,滿意的點點頭。

  丁賀,她是早就認識的,那時候去俞家,丁賀就是俞朝清的貼身小廝,她對此人的印象很好,寡言少語,有分寸,所以這會兒主要是在看丁衡。

  結果這小兄弟也不錯,就是臉蛋被她看得發紅。

  翠羽急得在旁邊咳嗽。

  自家主子哪裡有個姑娘的模樣,竟把兩個小伙兒都看得羞死了,有這麼挑人的麼。

  江素梅拍了一下手:「好,我現在要你們去做一件事,丁賀,你是會認字的罷?」

  丁賀回答:「小的會,跟著爺學過一陣子,弟弟也會的。」

  「那就好。」江素梅分派任務,「你們去那兩家鋪子先查看一下,見夥計們平時都在幹什麼,把好好做事的人記下來,辦完了,再去一趟寧縣,別的不急,只同那些佃戶先打聽下大概的情況。」說完把鋪子的名字與那些良田的位置告訴他們,又給了五兩銀子以作花費。

  兄弟兩個忙表示會做好,告辭一聲便走了。

  翠羽笑道:「奴婢本來還怕姑娘不知怎麼管,原來姑娘早就知道了。不過,姑娘自己沒有去,好似也起不到多少作用,他們總要見到主子的。」

  「嗯,有機會我會請祖父批准,出一趟門。」她心想,老爺子上回都帶她去香山,可見並不是太拘泥於形式的人,再說,還有俞朝清幫忙,老爺子應該不會不同意。

  她笑道:「等這些都打理好,咱們就不愁手頭緊了。」

  「是啊,是啊。」眾位丫環都很高興,

  主子闊綽了,她們這些下人自然也能跟著沾光的。

  就在江素梅準備開始她的商場事業時,朝堂裡卻經歷了一場驚天動地的變化。

  余老爺子辭去首輔的職位,致仕了!

  在字面上解釋,這不過是一位老人的離職,然而,這個人卻牽扯了太多的事情,余老爺子,歷經四朝,在他身邊聚集的力量自是非同凡響。

  然而,他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的走了。

  這一事件標誌了以余老爺子為首的文官集團的潰敗,勝利者,自然是當今正當盛年的皇上。

  舉朝皆驚。

  老爺子跟江兆敏一回來便關上了書房的門,兩個人講了老半天的話才出來用晚飯。

  李氏聽到這一消息,終於放下了往前的執念。

  余家之所以如此顯赫,自然是因為余老爺子,如今他不行了,余家還有什麼可戀,更別說,皇帝的眼睛還在盯著余家呢,來個斬草除根也不是不可能。

  她甚至還暗暗慶幸,沒有與余家定親,不然哭的可就是她了!

  「還是相公你明智啊!」李氏誇獎自己的丈夫,「一早就提醒妾身,果然是料事如神呢!」

  江兆敏道:「我見你早前還有不甘麼,如今放開了?」

  李氏尷尬一笑:「什麼不甘,不過是覺得念姐兒能嫁的更好麼。」她頓了頓,「現在余家如此,以後,是不是就......不能翻身了?」

  江兆敏神色變得謹慎了一些,沉吟會兒道:「世事難料。」

  「相公你絕頂聰明,真不知?」李氏拍他馬屁。

  江兆敏看看她:「你管這些作甚,要說我,還是把念姐兒嫁入胡家,他們家最是穩當了。」

  李氏卻又不肯,推三推四。

  江兆敏有些惱火,可想到二老也是這個意思,只得搖搖頭,反正如今形勢未明,一切都不用著急,他想了想:「那你好好相看,千萬別自作主張了!」

  「這是自然,豈能不同相公您相商呢。」李氏保證。

  江兆敏便不說了。

  南面的小院裡,江念梅也知道了這個消息。

  她失手打碎了一個汝窯出的茶盞,聲音顫抖的問:「此事當真?」

  丁香回答:「是真的。」

  江念梅便陷入了沉寂。

  那日,她不止聽到余文殊的聲音,也看到了他的樣子,就在他的袖子落在江素梅的頭頂時,她回過了頭,見到了終身難忘的那一張臉。

  只可惜,余家竟遭此大變!

  興許,這便是無緣罷,她原本想,只要自己再努力一些,也不是不能成的,如今,一切都化作煙雲了。

  江念梅歎息一聲,叫冬青快把碎掉的瓷片掃去。

  鑒於非常時期,老爺子反覆叮囑眾人要低調,再低調,不該去的聚會不要參加,不該說的話不要說,老老實實在家待著。

  可是,天不遂人願,他們收到了一張請帖。

  老太太拿著貼子問老爺子:「這戶人家去不去啊?什麼章家,我先前怎未聽說啊?」

  老爺子一看帖子,糟了!

  這不是現任禮部尚書章醇麼,不去還真不成。

  老爺子手一揮:「去罷,去罷,記得吃個飯就回,什麼都別說。」

  那就是敷衍的意思,不過明面上也不能表現出來,老太太領會了,老爺子一臉厭惡的模樣,顯見這章大人是老爺子十分不待見的,可卻不得不應付一下,那麼,應是在朝堂上頗有權勢的官員。

  老太太五十多歲的人,自然也是經歷過風雨的,立時就制定了一個方案,去還是去,人數越少越好,省得不小心哪裡出了紕漏,最後就只帶了李氏,江素梅,江畫梅去了。

  那一個聚會真是讓江素梅倒足了胃口。

  這章夫人雖然竭力隱忍,做出一副上流社會太太的端莊模樣,可暴發戶的嘴臉總是時不時的就暴露一下,真真是麻雀飛上枝頭,從此不知天高地厚!

  再看別的那些太太姑娘,有些也是無奈的附和,她便猜這章家定是京城的新貴了,肯定是受皇上重用的,當下也不得不提起勁頭,收斂住心裡的鄙夷。

  回去的路上,一家人都累壞了。

  老太太拍著胸口道:「這章夫人也不知老家哪裡的,吃飯的時候竟然在桌子下面脫鞋子,那味道......我差點就吐了出來,真真是沒有教養!」

  李氏也道:「幸好沒帶念姐兒來,他們家甚無規矩,公子哥兒居然還路過一回,東張西望的,那章夫人一句沒有斥責,還當眾誇幾個兒子,實在是太不像話了!」

  二人好好的倒了一回苦水。

  後來聽老爺子說,那章醇原就是力挺皇上改王皇太后的謚號的,當時寫了好幾副文辭華麗的長篇大論,深得聖心,這不,連升了好幾級,直接就當上了尚書。

  江素梅便想,這皇帝怕不是昏君罷?

  這下可壞了!

  作為一個官宦之家的姑娘,能不怕昏君罷,一旦有昏君,就勢必會出佞臣啊,要麼就出可怕無知的極權宦官啊,總之,可能會小人當道。

  而老爺子跟江兆敏都不是那種善於附庸權勢的人,自然是有些不太安全。

  可就算去討好了那些人,結局又未必是好的。

  江素梅想來想去,終究覺得兩難。

  後來索性便放棄了思考,人生,哪裡是考慮周全,就一定會發生改變的?

  兵來將擋罷!

  這一日,俞朝清忽然派人來接她。

  出於常理,她自是要去請示下老太太,老太太一聽,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

  在俞家與江素梅的事情上,老太太顯然已經到達了自暴自棄的程度,根本也不想管了,俞家哪怕就此接了江素梅去住,她只怕都沒有不肯的。

  當然,老爺子肯定不願意。

  江素梅便高高興興坐了家裡的轎子去了俞家。

  誰料到,剛到院子裡,俞朝清就把她帶到臥房,找出一套小廝穿的衣服拿給她,叫她快點換好。

  江素梅覺得很奇怪,一頭霧水的問:「到底什麼事啊?」

  「帶你去玩兒。」俞朝清眨眨眼,「就走著去,再不用坐轎子了。」

  在這剎那間,江素梅只覺渾身的桎梏一下子消散不見,想她前世那二十八年,多麼自由,那一刻,她如此嚮往過去!

  再也不用穿著女裝,裝著大家閨秀的樣子示人了,江素梅迫不及待的就換了起來。

  她沒有發現,俞朝清臉上閃過了一抹狡詐的笑容。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8:00:21

  落魄的風姿

  看著鏡子裡小廝的模樣,江素梅十分滿意,點了點頭走出來。

  她四處看了一下問:「姥姥呢?怎不見她?」

  「同張媽媽去街上了,一時半刻不會回來。」

  江素梅心想,大概俞朝清怕外祖母知道,不會同意,故而挑了這個時候,她笑起來:「走,那咱們快出去罷。」一時興奮得竟忘了問去哪兒。

  大街上,她滿臉笑容,自由自在,好像一隻飛出牢籠的小鳥兒。

  俞朝清溫柔的看著她,心裡也很歡喜。

  原來蟲娘那麼喜歡出來玩,以後要多找機會帶她呢!

  「丁賀跟丁衡可幫到你了?」他好奇的問。

  「他們兩個不錯,事情辦得很好。」江素梅道,「我現在大抵知道什麼情況了,不過尚且還沒有機會出去。」她頓一頓,看著俞朝清,「若是去了,還請小舅同行,多帶幾個下人,務必一次解決了。」

  俞朝清怔住,片刻後緩緩道:「蟲娘,你講到事情的時候總是嚴肅的很呢,好像人家掌櫃一般啊。」

  剛才她的小臉就繃得緊緊的,顯出幾分威嚴來,甚是陌生。

  江素梅嗔道:「我不就是掌櫃麼,小舅!不然那些鋪子,田莊,你給了我玩兒的不成?」

  俞朝清哈的笑了,拍拍她的頭:「是是是,小舅說錯了,你是掌櫃,江掌櫃!」

  二人說說笑笑的又往前走了。

  不知不覺,便到了京城北邊的元中庭。

  這處庭院很大,也是京城唯一一處可供百姓遊玩的皇家修葺的庭院,裡面設置了各種遊戲場地,連跑馬場,射箭台都有。可惜,雖說百姓能進入,但有權有勢的人實在太多,得罪不起,久而久之,便很少有百姓來了,此時,基本已經完全淪落為貴族子弟的地盤。

  江素梅吃驚道:「小舅,你怎麼帶我來這兒啊?」她是聽說過此處的,故而覺得即便如今做小廝打扮,也不適合,在街上逛逛不是挺好麼?

  「你一會兒就知道了。」俞朝清拉著她,往裡直走。

  江素梅心中不滿,升起了一種好似被俞朝清欺騙了的感覺,可她卻猜不到俞朝清為何會這樣。

  前方忽然就傳來男人的聲音。

  俞朝清忙拉著她躲在一處月亮門後面,從這裡看過去,能看見十幾個人,從他們的衣著打扮判斷,應是京中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兒。

  江素梅這下真的有些惱火了。

  俞朝清怎麼回事呀,偷偷帶她來這裡看這些男人?

  他是瘋了嗎?

  俞朝清無視她的慍怒,還叫她安靜下來。

  那些公子哥兒也不知在幹什麼,其中一人說道:「今日一聚,以後可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了。」頗為感慨,聽起來像是送別會。

  另一人卻是嘲諷的語氣:「是啊,該不會以後便見不到了罷?到三月,我定會來給你獻酒一壺的。」

  「你在說什麼呢,好好的咒崇禮死嗎?什麼見不到,不過是去做知府,有這麼可怕?」有人憤怒的責備。

  那人哈哈笑起來:「長沙知府,你知道死了幾個了嗎?沒有一個坐得穩的,崇禮兄這樣的人,行嗎?也不就是在等死麼!崇禮兄,我看不如這樣,你還是去求一求聖上,放過你,同你祖父一般,回家享福可不是好?」

  「高煥,你別越說越過分!」有人看不下去了。

  高煥道:「喏,這兒便有箭,不信,他給咱們射一箭看看啊!哎,也真是的,去長沙,怎麼也得派咱們這些武將去,是不是啊,這不是要人的命麼!」

  余家的名頭太響,一旦倒下來,總是有人搶著踩的。

  可這叫高煥的嘴巴實在太毒,可見在平時裡便很是不服氣余文殊,才會如此的冷嘲熱諷。

  江素梅聽到這裡,皺起了眉頭。

  有道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余家不過是暫時失勢,以後還未可知。

  再說,余閣老歷經四朝,資本多麼雄厚,並不一定不能與皇帝一博,可他忽然就辭職了,裡面自是有原因的,所以說,這人著實是眼光短小!

  倒不知余文殊有何反應?

  正當她猜測之時,余文殊已經取了一隻箭出來,搭箭拉弓,在數十人充滿質疑的目光中,他拉滿了弓,把箭射了出去。

  只聽破空之聲響過,那箭竟然穩穩的中了紅心。

  四周皆靜。

  江素梅忍不住探出頭去,看見他仿若修竹一般的背影,定格在遠處。

  隨後,便是一片驚訝聲。

  看來是中了!

  江素梅暗暗吃驚。

  余文殊又取出一支箭,接著又是一支,三支箭全部準確的刺中了中心。

  眾人彷彿變成了一根木頭,在短暫的沉寂中,稱讚聲一一響起。

  高煥結巴道:「這,這不可能,你怎麼會......」剛才他們玩的時候,余文殊並沒有表現出他的厲害,他甚至都沒有前來參與。

  高煥完全沒有想到,余文殊竟然能射的那麼準!

  要知道,立在那麼遠的地方,三箭全中紅心,就是長年練習箭法的人都不太容易呢。可余文殊一介文人卻能做到如此,他到底還藏了什麼本事?

  高煥的嘴巴裡好似被人塞進了一顆雞蛋,張得老大,合不攏了。

  余文殊卻又取了一箭,這一回,竟是對著高煥的臉直射了出去。

  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高煥嚇得面如土色。

  江念梅也是大吃一驚。

  結果那支箭只堪堪貼著他的頭頂飛過去,「嗖」的一聲沒入了遠方的綠草中。

  高煥躲過一劫,只覺渾身發軟,差點都要跪下。

  余文殊把弓一拋,朝四週一拱手,聲音顯得凌厲又豪氣:「今日一別,確實不知何年相會,但長沙匪徒,我必除!」

  「眾位,再會!」他大袖一揚,轉身走了。

  眾人瞧著他離去的方向,面上露出敬佩之色,他們忽然深深的相信,余文殊剛才說的絕不是虛話,他將來一定是可以凱旋歸來的。

  江素梅也看著那個方向靜默了片刻,才躲回後面,不等俞朝清開口,她質問道:「小舅,你該不會專門帶了我來看他罷?」

  「你認識?」俞朝清一愣,臉上的仰慕還未退去。

  「余家二公子余文殊,我見過一面。」江素梅看著自己的小舅,心道你這個粉絲還真是不擇手段那,竟然騙著自家侄女兒前來偷看自己的偶像,這是哪兒跟哪兒啊!她越發嚴肅起來,「小舅,今日之事可不能說出去,我也會當作沒有發生。」

  俞朝清道:「這是自然,余崇禮乃是我師兄,只是想讓你見一見。」

  「然後呢?」江素梅一挑眉。

  俞朝清一笑:「你覺得他如何?」

  如何?

  江素梅心想,余家失勢,公子落魄,還將被送入虎口,可他毫無恐懼,泰然自若,甚至於,光華外露,豪情萬丈,此等風姿,怎能不令人傾倒?

  「不錯。」江素梅坦言。

  俞朝清大喜。

  江素梅見他這般,心中念頭一動,驚道:「小舅,你到底想如何?」

  「自是想給你找個好夫婿。」俞朝清也不騙她了,「我所認識之人,除了師父,唯有餘崇禮能讓我欽佩至此。」

  這便要把她嫁給他?

  江素梅笑了起來:「小舅你一廂情願啊,余家豈會同意?再說,余家這等境地,自身難保,還有閒情想著結親麼?余文殊可就要去長沙了啊!」

  「咱們可以等。」俞朝清一點沒有放棄,堅定的道,「我會同他提的,他若瞭解你,必不會不肯。」

  江素梅愣住了。

  好一會兒,她抿了抿嘴唇,輕聲道:「小舅,我只想嫁個普通人家啊,您也希望我將來過得平安罷,是不是?」

  俞朝清雖然寵愛他,但這次卻一點也沒有改變主意,他嚴肅的道:「你能寫出那樣的狂草,便注定此生不會平凡,尋常人家豈能配你?蟲娘,你要記得,不管是姐夫,還是姐姐,你原本都是他們掌上的明珠,如今在小舅手裡,也是一樣的!」他雙手放在江素梅的肩膀上,承諾的道,「所以,你要相信小舅,將來一定不會讓你後悔!」

  這段話及其用情,可江素梅在心裡哀歎,小舅啊,在婚姻大事上,你就不能也遷就我一回麼?

  她露出楚楚可憐的樣子,拉住俞朝清的袖子道:「小舅,余家那樣的人家,我不懂得如何應付,你也知道我早早就一個人了,知道的事情甚少,還是簡單點兒的家族比較合適。」

  「胡說!」俞朝清喝道,「小舅知道你聰明呢,可不怕這些,此事,你需得聽我的。」他又加了一句,「就是到母親那裡,她也會贊同我。」

  話到這一步,江素梅知道勸不了了。

  可歎世上榮華富貴,不過是過眼雲煙,什麼是平凡,什麼是非凡,又有何重要?

  江素梅心想,她那一手狂草,最是追求灑脫不羈,俞朝清雖知她厲害,卻不一定真正的瞭解她。

  大概最遺憾的,便是她穿在這裡,總是要打上這樣一個抹不掉的時代的烙印罷。

  江素梅心情低落,一抬手:「走罷。」

  俞朝清見她好像不高興,心裡一軟,但想了想,還是沒有把之前的話收回去,若是姐姐在,自會跟他一樣,竭力給江素梅尋一門好親事。

  她到底不過才十四歲,懂什麼呢,作為舅舅,有些事,他必須得做下主張的!

  俞朝清便跟著走了。

  結果二人剛出大門沒幾步,就聽一個低沉又動人的聲音在左側方道:「肖蘭師弟!」

  江素梅僵住了,額頭上差點出了一層汗。

  這人剛才不是走了麼,怎麼會在這兒又遇見?

  果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啊!

  這回俞朝清沒有了剛才的淡定,雙頰火速的紅成一片,好似做壞事被人抓到了一般,弄得余文殊十分疑惑。

  他見俞朝清身後還有一人,下意識就往她看過去。

  江素梅忙把頭低下,余文殊見原來是個小廝,自然就移開了目光。

  俞朝清咳嗽兩聲,化解尷尬:「原來崇禮師兄在這兒,我說怎不見你呢。」

  其實今日他也被請了過來參加送別會的,結果他為江素梅著想,便沒有去,只帶著她在旁偷窺,如今還說起謊來,好似自己晚來了一步。

  江素梅暗地裡嘖嘖兩聲,把頭垂的更低了。

  余文殊笑道:「那邊海棠開得不錯,我繞了一圈。」

  難怪先走還能碰到,江素梅心想,看來他剛才雖然表現的談定,心中只怕還是有些生氣,故而去散步一回,洩了煩悶也不一定。

  俞朝清道:「原來如此,既然偶遇,崇禮兄不妨去我家坐一坐罷,讓我為師兄餞行。」

  徐瑄幾個弟子中,余文殊其實暗地裡也是欣賞俞朝清的,只是往常交流不多,今日,余家落於困境,俞朝清卻並沒有避開,還如此誠意邀請,余文殊答應了。

  此行,興許真是永別之日。

  可世上並沒有讓他後退的事情。

  他也不能後退。

  只是臨別前,或許與友人共飲一杯,也是將來可想起的一個美好回憶罷。

  他大踏步隨俞朝清往前去了。

  江素梅跟在後面,看他長袖飄舞,瀟灑自如,聽他侃侃而談,疏朗豁達,哪裡像是一個將要去往龍潭虎穴的人?

  不過也許,便是在京城,也是一樣的凶險罷?

  余文殊,這只是你的開始。.

  未來,相信會有更多的困難在等著你!

  就在她考量余文殊的前程時,一輛賣杏仁茶的小車從後面推來,車架上掛著的風車吹得徐徐轉動,賣家吆喝著:「香甜的杏仁茶喲,二文錢一碗。」

  高亢的聲音立時穿透了大街小巷。

  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們聽見,手裡握著零花錢,從各家各戶中跑出。

  街道上擁擠起來,江素梅也不知怎的,突然就被人從後面推了一下,她驚呼一聲,不由自主的往前衝了好幾步。

  本也沒什麼,只要收住腳步,平衡住身體,自是不會摔倒的,誰料到,余文殊聽見聲音,恰巧停下,她不偏不倚就撞了上去。

  江素梅只覺自己撞到了一塊鋼板,臉頰生疼,那小廝的帽子也歪了,露出一頭秀髮。

  「你......」余文殊的目光落在她臉上,見她膚色白如凝脂,眉若遠山,目似春水橫動,他一下子就想了起來,便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那個字入耳,江素梅微一抬眼,與余文殊的對在一處,在這剎那間,他目中流轉的華光,讓她無所遁形,心知自己必是被看出來了,便忙把頭低下去,在心裡祈禱俞朝清快點來解圍。

  因為她實在不知道接下去該怎麼做了!都是俞朝清幹的好事啊!

  看她表情複雜的立著,余文殊道:「你帽兒沒戴好。」一邊竟伸出手給她整了整。

  江素梅僵硬的好像一塊石頭。

  他離得那麼近,身上的味道縈繞過來,好似春天裡花的芬芳。

  可是,卻與他男子的偉岸並不違和。

  他給她戴好帽子,便站遠了。

  俞朝清見到剛才那一幕,暗道不好,急得額頭上都要流下汗。

  之所以他讓江素梅做小廝打扮,便是不想讓人認出來,畢竟姑娘家是不好拋頭露面的,可第一次冒險,居然就出了這種事,若是被余文殊發現了,對自家侄女兒還能有好印象嗎?

  他拿袖子擦了擦汗,勉強說道:「崇禮師兄,您怎麼突然停下來了呢?」

  「沒什麼。」余文殊卻裝作不知道,「咱們走罷。」

  他面上並無異色,俞朝清鬆了口氣。

  江素梅卻沒法鬆懈。

  雖然她沒有想過要嫁給余文殊,可今日舉動,只怕誰都會猜她是為接近余文殊才女扮男裝,行這鬼鬼祟祟之事的,實在是冤枉!

  她也有自己的驕傲,並不想被人如此認為。

  江素梅一路上心情都不好,結果俞朝清竟然還跟余文殊提起她,說自己的侄女兒是江家的三姑娘,聽說去余家做過客云云。

  好罷,真是越抹越黑了!

  江素梅恨不得去把俞朝清的嘴巴給捂上。

  好不容易到了俞家,她找到機會去換回女裝,俞朝清在外面道:「你也在這兒用飯罷,一會兒來書房。」

  江素梅正想要好好同他講一講,讓他別再做這種事了,當下便忙去換衣服。

  敲響書房的門之後,她醞釀好情緒,準備給俞朝清當頭一棒,好讓他明白自己哪裡錯了,應該怎麼當一個合格的長輩。

  結果,門開了之後,她抬頭一見,面前竟站著余文殊。

  除了他,書房裡便再沒有別人,俞朝清連個影子都不見!

  江素梅的火一下子竄上了頭頂,她剛才十分生氣,只想跟俞朝清說個清楚,誰知道卻又一次的被他給坑了!

  「江姑娘?」余文殊含笑看著她。

  他發現小廝的真面目時,她便是這個又惱又羞,又無處發洩怒火的樣子。

  看來,這兩次都非她本意。

  可江素梅哪裡知道余文殊的想法,她只知道自己又在這個男人面前丟臉了,當下咬了咬牙道:「不知余二公子在此,我原是來見小舅的,打攪了!」

  那語氣裡甚至都透出一股悲憤,余文殊何許人也,自是猜到江素梅應是被俞朝清給騙了,才會如此。

  余文殊有些好笑,但見江素梅對自己避之不及,又不太舒服,淡淡道:「姑娘便那麼不喜見到在下?」

  那雙眼眸灩瀲生輝,奪人心魄般的看著她,江素梅的臉頰不由有些發紅。

  「男女授受不親。」她給了一個很官方的回答。

  想他之前如驕陽當空,所到之處皆是讚美,京城閨秀無有不願見他的,可自祖父致仕之後,一切不復存在。

  余文殊負手而立,下頜微抬道:「親與不親,看形勢也!」

  這下江素梅不高興了,她才沒有因為余老爺子倒台才不待見余文殊,他也太小看人了,只當自己原先也中意他,這回才改變主意麼?

  她略帶嘲諷的道:「形勢已定,故一切定,余公子已非眾人眼中良配,實屬正常!」

  這話是故意刺激人的,余文殊聽出來她在生氣,見她板著臉,又忍不住笑了。

  當初在余家,她路過他身邊時,一步一步小心自持,與當初在香山時的表現截然相反,直到這時方才又露出一些本性。

  他沉吟一聲道:「那姑娘覺得誰家形勢大好,又誰是姑娘的良配呢?若在下猜的不錯,姑娘定也是要嫁入官宦之家的,朝中風雲,豈能預測?故在下認為,最安穩的將來,只掌握在自己手中,唯盡力爾。」

  意思是,不管你如何選擇一條安穩的道路,那都不一定是妥當的,只有當自己擁有了力量,懂得審時度勢,才能真正的左右命運,然而,即便是這樣,也仍然不能保證萬全,只有盡自己的全力。

  江素梅沒想到他認真起來,聽完也陷入了沉思。

  不得不說,字字真言,余文殊如此年紀便有此等覺悟,當真少見。

  她頷首:「小女子受教了。」

  余文殊問:「那姑娘還是堅持在下不是良配的說法麼?」

  這......

  江素梅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回。

  見她愕然,余文殊朗聲一笑:「在下也不知何時才能從長沙回來,姑娘可以慢慢考慮。」

  假如他回不來,自是不用得到這個答案。

  江素梅面上發紅,不好意思留下來,便要告辭。

  誰料余文殊又來了一句:「恕在下冒昧,一遊居士到底是何意?」

  這下江素梅窘了:「你,你哪兒看到的?不對,你怎麼知道是我?」

  「自然是在香山見到的。」余文殊看著她紅撲撲的臉,只覺分外清麗,好似枝頭掛著的果實,咬一口,定是芬芳四溢,他往前一步,「我早就想知道答案,可惜並無機會,今日既然有此機緣,在下也不想錯過。」

  他身材高大,只是小小一步,卻像是拉近了好大的距離,江素梅整個人都被籠罩在他的影子裡,她不由自主退後兩步,回答:「一遊便是到此一遊啊,並無什麼特別的含義,這來青軒,我僅來此一回,自是一遊。」

  「原來如此。」余文殊莞爾。

  這一笑若被人瞧見,又要傾倒無數。

  此刻,身周似乎都瀰漫著他的味道,江素梅待不住,再次告辭。

  這次余文殊沒有挽留,看她離去,暗暗一歎。

  想這京城多少閨秀,見過的也是不少,唯有江素梅,先見其人,再見其字,後與她相遇,如此之近。驚鴻一瞥,縱是再不相會,終究留下了淺淺的痕跡,竟是忘卻不得。

  只是,他身負重任,必得前行,能行多久,自己尚不可知,有又何餘力再涉及其他?

  未竟之志,實太多!

  他回書房緩緩坐下,抬眼一看,又見到了那樣的狂草。

  俞朝清把上回江素梅寫的字,掛在了書房的牆壁上,從沒有取下來過。

  余文殊心想,空中流雲如此灑脫,誰不想過此等日子,可一個人總歸是不能隨心所欲的,即便江素梅內心渴望,到頭來,她只怕也要失望罷?

  不過仍願,她能得一個好的結果。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8:00:49

  第28章 敬王府一行

  在余文殊離開之後的半個月,夏天到來了。

  知了飛上了枝頭,整日的喧鬧,每個院子裡總能見到幾個婆子拿著竹竿驅趕,好讓主子們有個清淨的午覺可睡。

  然而,這幾日,江如梅卻怎麼也睡不好。

  算算時間,都過去了快兩個月,怎的敬王府絲毫沒有消息呢?她那日明明見到敬王,他如此愛慕的眼神,一直罩在自己身上,若是如此,便該派人來了啊,就算暫時不談婚事,請去做客總是可以的。

  可什麼都沒有。

  江如梅便有些忍不住,生氣起來砸了好幾個碗碟。

  如此過了幾日,雙花忽然來報:「姑娘莫氣了,敬王府來人了!」

  江如梅一下子從床上跳了起來,衣服也來不及穿,只著一個繡著梅花的兜肚,催著問:「誰來了,來了幹什麼呢?快說啊你!」

  雙花就有些膽怯了,小聲道:「只聽說是個媽媽,旁的不知呢,在老太太房裡,也聽不到啊。」

  「沒用的東西!」江如梅白她一眼,自己翻了衣服穿。

  雙花跟水萍連忙上去服侍。

  她穿戴整齊後,便前往二老那裡。

  敬王府確實派了一個媽媽來,正跟老太太講話。

  「老王妃高興,想請眾家聚一聚,聽聽戲,上回去余家,老王妃便很是歡喜呢,說熱鬧了才有意思,嫌府裡太過冷清了。」那位媽媽笑著道。

  老太太自然答應了。

  未免家裡婦人自作主張,老爺子最近總是要提點老太太一回,便說起過敬王。

  說敬王還是很得皇上信任,且為人正派,京城裡好幾件貪墨大案都是他主持的,懲處了不少貪官,話裡話外都透著敬重,如此,老太太豈會拒絕敬王府的邀請?

  等江如梅到的時候,那媽媽已經走了。

  江如梅感到十分的失望,卻仍然很慇勤的伺候老太太,端茶削水果,一派孝順。

  老太太只斜眼瞧著。

  這孫女兒她清楚得很,雖然看著變了,可骨子裡難改呢,不過上回卻是做得聰明,沒有叫人拿到把柄,還吸引了敬王的注意,要說起來,手段還真不錯。

  只是啊,她一個庶女能怎麼辦?

  身份在那裡擺著,敬王再昏了頭也不可能娶她做繼室的,老王妃非鬧死了不可,但做側室呢,他們江家也丟不起這個臉。

  好歹江兆敏也是掌有實權的吏部郎中,為人精幹,哪裡能送女兒去給人家當姨娘的?便是王府也不行,老爺子也不可能同意,所以怎麼說,這孫女兒與敬王的事情都成不了。

  見她噓寒問暖,老太太只道可憐,好好一張臉兒,生生是浪費了。

  還是以後尋個人家再說罷,小門小戶的嫡子興許還能行。

  老太太雖然心腸狠毒,可對子孫的婚事安排都不會太不上道,就是當初對江素梅,也不曾說隨便就挑個兒的,畢竟這麼大一個家族呢,真要亂來,遲早得倒了。

  可江如梅哪裡曉得這些,她還暗自高興得很,小心試探老太太敬王府的事情。

  老太太便說老王妃請她們去。

  江如梅頓時就放了心,笑容滿面。

  過了幾日,一家子又去王府。

  那府邸自不用說,不比余家差,也是建了幾百年的大府,不知多少皇親國戚住過的,古樸大方,大的沒個邊兒,那園子走一圈得半個時辰。

  江素梅現在對這流程是熟悉的很了,也有了幾個認識的姑娘們,便聚在一塊兒說笑,江畫梅也在其中,她聽了江素梅的話,最近愛跟江夢梅親近。

  武氏原先還很防備的,後來見江夢梅有兩個姐妹帶著,總是比自己縮在一個地方好,也就不太管了。

  這次,余家的人也還來的,只是,余二夫人身邊再沒了眾星拱月的氣勢,偶爾有人提到余文殊,眾人的眼睛裡也沒了那些熱情,可歎世態炎涼。

  故而余文君的心情很差,暗地裡罵她們狗眼看人低,最後竟只拉了江素梅說話,倒是叫她受寵若驚。

  「原來你小舅便是我哥哥的師弟呢,竟才知道。」余文君道,「你早先怎不說呢?」

  江素梅心想,沒機會說啊,再說,說了幹什麼呢?

  她本來也沒有想讓余文君高看她一眼。

  她訕訕一笑:「沒想起來,再說,我小舅與二公子像是也不太熟。」

  「怎麼不熟?」余文君笑道,「我哥哥臨走時,還在你小舅家吃了一頓飯呢,我們這才知道的。原本哥哥可不隨便在別人家用飯,他好幾個師兄弟,都沒有過的,只在王大儒家留過。」

  「哦?」江素梅一愣,原來俞朝清的臉面還很大啊!

  卻不知余文殊看重他哪一點?

  此前江素梅對自家小舅還是很有信心的,可上回他那愣頭青的舉動把她給惹惱了,江素梅便覺得俞朝清也不過是個毛頭小子,還嫩著呢,而且還不會管家!

  想想,槽點挺多。

  不過罷,總是有一點值得肯定的,俞朝清有一顆赤子之心。

  你看,余家都到這個田地了,他還在相信著余文殊,覺得他一定可以東山再起,還讓她嫁給他,這是一種多麼叫人感動的執著跟單純啊!

  江素梅扶額。

  那天,她跟俞老太太一起好好教育了俞朝清,尤其是俞老太太,恨不得就拿雞毛撣子打他了,俞朝清這才認錯,但願以後他別再使出這種法子給她找相公了!

  眾人閒話家常後,便又去聽戲。

  江畫梅悄悄湊到江素梅耳邊道:「四姐不安分的很呢,我瞧她坐立不安,定是要尋個機會去會一會敬王。」

  「估計不成的。」江素梅指一指後方,「沒見老太太今兒特特多帶了幾個婆子,光是四妹身邊便有兩個,看得死死的,她哪兒走去呢。」

  江畫梅張大了嘴巴:「三姐,你眼睛真尖,我都沒發現啊,這下四姐慘咯。」

  「管她呢。」

  二人正當說著,江畫梅一下子又瞪大了眼睛:「敬王來了。」

  江素梅嘴角抽了下。

  好麼,佳人不去,主動來尋啊。

  她也懶得理,只顧著聽戲。

  可江畫梅天生八卦,卻不放過,只在她耳邊小聲描繪所見。

  結果,事情來了一個意外的轉折。

  江如梅沒有在敬王面前走一遭,江念梅卻神一般的達成了。

  只因敬老王妃忽然點她的名字,說她懂得聽戲,叫著坐一起。

  她風姿卓越的一路走過去。

  敬王的眼睛直了。

  要說敬王身邊的美人,艷麗的不是沒有,可若江念梅這般有幾分仙氣的卻少,可以說,敬王從沒有見過此等風格的,他頓時就忘掉了江如梅,滿腦子裡裝得全都是江念梅了。

  不過好歹也是要臉面的人,不能太過輕浮了,敬王裝作不在乎,同老王妃說了幾句便向眾人告辭而去。

  江如梅原本還想去試一下,奈何兩個婆子盯得緊,她完全無法施展,氣得都要吐血,眼看敬王到最後都沒有朝她這裡看一眼,江如梅面如死灰。

  她有種感覺,自己這次又要失敗了!

  仍是拜老太太所賜,老太太像是事先就預知了,才叫人那麼看住她,讓她什麼都做不出來!

  李氏心裡卻喜滋滋,說不出的愜意。

  敬老王妃如此做,怕是有意圖的,莫非是想要江念梅做她兒媳?

  敬王英明神武,又得皇帝看重,實在是一門好親事啊,最重要的是,他雖然有過妻子,可並沒有兒子啊,這便與平常的沒有多少差別。

  回去的一路上,李氏便忍不住同老太太說了。

  老太太點點頭:「若真是,也還不錯。」

  「什麼不錯啊,人家可是王爺。」李氏笑。

  「咱們念姐兒也是萬里挑一的。」老太太自信滿滿,她自然也瞧出來了,不過也有些擔憂,「我見那敬王是不是有些......」才看中江如梅的,這換了一個,便又看中江念梅了。

  李氏倒不在意:「如姐兒長得好,眾所周知的,哪個看到不喜歡,可咱們念姐兒不一樣,更是比她端莊,有大家之風,誰都曉得該娶誰當正妻的。」

  「倒也是。」老太太沉吟一聲,「如姐兒到底是沒教好,這次幸好我早有準備,不然不知她還做出什麼事呢。」

  「可不是,還是三弟妹的錯,總是咱們府的姑娘,教的好了,嫁到好人家,對咱們都是有益的,也不知她在想什麼。」李氏趁機又告了武氏一狀。

  老太太便沉下臉:「小家子氣,我原本也不該要了她!」

  李氏就笑了:「母親別氣,好歹也沒其他的事了,等過幾年,三弟妹總是會明白事理的。」

  老太太又誇她:「還是你大度。」

  這裡婆媳兩個和睦美滿,武氏氣得翻天覆地。

  剛才要上車,老太太竟讓她跟姑娘們擠在一起,可見那二人是有話要說,還不給她聽見,武氏能不火大麼,又在江畫梅身上出氣,罵得她眼淚汪汪。

  到府後,武氏下車就問李氏:「大嫂你好啊,竟攛掇著婆母,什麼話不能跟我說呢?」

  「哎喲,三弟妹你多心了,是母親氣悶,馬車小麼,少個人坐舒服一點,哪裡有什麼事啊。」李氏輕鬆帶過。

  武氏沒法子,恨恨的一跺腳走了。

  這次事情之後,最鬧騰的大概就是三房了。

  不止武氏跟江兆年鬧,羅姨娘帶著江如梅也跟江兆年鬧,都是要他給女兒找門好親事,把江兆年都要弄瘋了,他沒法子,便去煩老太太,反正老爺子是不敢去惹的。

  可老太太怎麼滿足他,嫁女兒又不是菜場賣東西,價錢給足就賣了,再說,你東西也要好啊!

  這兩個孫女兒,一個膽子小的像老鼠,拿不出手,一個是心比天高的庶女,哪有那麼容易就能有個好姻緣呢?

  她又不是天上的神仙!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8:02:57

  第29章 出招喜轉悲

  老太太忍不住把江兆年罵了一通,講他成天不做事情不說,一個大男人還管不住兩個女的,跑到老人跟前發瘋。

  手指頭差點戳到他臉上,江兆年便不敢了,灰溜溜的逃了回去。

  武氏跟羅姨娘後來就發現,要找江兆年不容易了,他索性這都不著家了啊!

  兩個人氣死,武氏回了娘家一趟,羅姨娘的娘家也來了一趟,各自尋各自的法子。

  這當兒,安陸伯府傳來好消息,江慕梅有喜了。

  李氏心裡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女兒有了孩子,便是有了最根本的依靠,若是兒子,那就更好了。

  一家子興高采烈的去探望,順便聯絡下感情。

  江慕梅紅光滿面,整個人胖了一大圈,精神也很好,她婆母專門派了一個在生孩子方面可稱「大學士」的媽媽照顧,十分的妥帖。

  老太太幾個滿意的很,眾人團團坐下,歡聲笑語。

  李氏很快就去找江慕梅偷偷說話:「請了大夫看,可知道是男是女呢?」

  江慕梅小聲道:「說是男孩呢。」

  「哎喲,太好了!」李氏拍起手來,「你一舉得男,親家老爺,太太可要高興壞了。」

  安陸伯府的大兒子現今還未有子,確實二老都把希望寄托在江慕梅這一胎,要是順利生下來,她的地位肯定會抬高不少。

  江慕梅卻歎口氣,面顯不愉。

  李氏忙關切問:「又怎麼了,你現在懷著身子,可不能這樣,有道是笑口常開,孩子生下來才好呢。我見親家太太待你很好,多體貼,樣樣都給你準備了,多好的福氣啊!不知道多少人羨慕!」

  她嫁到江家,老太太可從未這樣對待過,倒是她的兒媳婦蔣氏,她卻是用了心的。

  江慕梅身子扭了扭,撅嘴道:「還不是那兩個通房,現在可得勁了。」

  她有了孩子,那房事就不太好行了,故而,沈玨肯定要常往通房那裡去,還是理由十分充分的,她想到了心裡就不太舒服。

  李氏嘖嘖兩聲,摸摸她腦袋:「這不是人之常情麼,你這傻孩子,可不要為這個鬧彆扭,親家太太只當你不懂事理。」

  「那要她們時間久了,被抬了姨娘呢?」江慕梅皺眉,滿心的不樂意。

  李氏想了想道:「我不是給你帶了那幾個丫頭來,老太太送的玉竹也是好的,你瞅著哪個不錯,該當自己提出來呀!他們這種人家,不可能說一個都沒有的,你看那永康侯,你們家姑奶奶多厲害的,還不是有三房姨娘?」

  江慕梅便不說話了。

  她每次訴苦,母親都叫她要識大體,簡直是與牛彈琴!

  不如自己想想法子了。

  幾個姑娘隨後也來屋裡說話,姐妹相談甚歡。

  親家一家難得來一回,安陸伯府自是要留吃飯的,江慕梅懷了身子疲乏去歇息,姑娘們就去園子裡逛逛。

  見江如梅頗為老實,江畫梅小聲道:「如今四姐眼界高了,也看不上伯府的三公子了呢。」

  想當初江如梅第一次受罰便是去親近安陸伯夫人,這次倒確實沒有做出此等舉動,只是看起來有些奇怪,像是在打算什麼事情。

  這也不怪江素梅想得多,她本身就是個善於思考的人,如今在這樣的家族裡,更是喜歡沒事就琢磨事情,反正也是閒著麼。

  江畫梅又去拉了江夢梅一起走。

  這二個人,一個像是嘰嘰喳喳的喜鵲,一個像是受驚膽小的兔子,湊一起還挺有意思的,反正江素梅覺得跟她們一塊,心理壓力等於零,完全是身心放鬆的時候。

  真奇怪武氏那樣的母親,怎麼養得出來如此單純的兩個小姑娘那?

  三個人看看花,喂餵魚,其樂融融。

  走了一段路,才發現,前面的江念梅不知去哪兒了,原本在後面的江如梅也是不見人影兒,不過她們也不在意。

  花廳裡,老太太,沈夫人幾個正閒聊,無非都是圍繞家長裡短,除了江灼,江倫年紀尚小,只在長輩們跟前玩耍,其他男人們自然是去講他們的事情了,那多數都是朝堂的大事。

  比如現任首輔金大人竟然同意讓章醇入閣。

  眾位官員大受打擊,光是主動辭官的就有十二人。

  因為那章醇乃是以討好皇帝之計才平步青雲的,為好些人所不齒,自不願與他同朝為官。

  反對的聲音也很大,可是有皇帝大人與金大人的支持,章醇無往不利,順利進入內閣,從此朝堂換了一番新的面貌。

  對此,江老爺子等人也甚為不滿,然而,卻只能袖手旁觀。

  在權力的浪潮裡,任何舉動,稍不小心就會導致全軍覆滅,而且還是被滅的渣渣都不剩,他們豈敢輕舉妄動?是以,只暗地裡收集好證據,以備將來不時之需。

  江素梅三人慢悠悠的逛了一圈,回到了花廳。

  江念梅是過了會兒才到的,她進來的時候,神情帶著幾分古怪,面頰帶著幾分紅暈,總之是不太正常。

  為此,李氏還關心的詢問。

  江念梅答是走急了。

  正說著,江如梅到了,身後一如往常,跟著雙花跟水萍兩個丫頭。

  雙花一來就走到江念梅身邊說:「二姑娘,這是您的帕子罷?剛才奴婢見二姑娘跟大姑爺在池塘邊......應是您掉的,也不見其他人。」

  江念梅喜素色的東西,那帕子也是一般顏色,所以眾人都認得出來。

  可雙花說的那句話卻叫人不可不在意。

  老太太當時頭上的華釵一顫,斥責道:「混說什麼呢,還不退下去。」

  雙花嚇得立刻跪下,磕頭道:「老太太,奴婢可沒說謊啊,奴婢確實看到了,這帕子是二姑娘的......」

  江念梅的臉頰一片赤紅。

  若是平時,她定然出口反駁,然而,這一次,反應卻是慢了一些。

  觀她臉色,李氏大急,為女兒說話:「混賬東西,不過是塊帕子,有什麼多說的,都是親戚,講幾句話可不是平常事呢。」

  江如梅輕佻下眉頭,也開始責備雙花:「都不會講話,還不給祖母,大伯母道歉。」一邊自責道,「是我沒有教管好,還請祖母責罰,二姐也不要生氣,都是雙花一驚一乍的。」

  這回江素梅終於能開口了:「只是恰巧遇到姐夫,沒什麼事兒,講了些姐姐平日裡的喜好,姐夫很是關心。」

  她的聲音有些發抖,但此刻表情卻是恢復了平靜。

  江如梅淡淡一笑,不再說話。

  老太太的手緊緊握在了椅子把柄上,恨不得給江如梅一個耳光,她倒是越來越聰明了,懂得利用丫環,可竟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毀江念梅的名聲,實在是可氣!

  安陸伯夫人像是不太在意,只說道:「正當要吃飯呢,親家老太太,太太,可要陪我喝幾盅果子酒呀。」一邊就吩咐下人擺飯。

  阮氏笑道:「我去扶弟妹來。」

  她去了江慕梅的臥房。

  江慕梅剛好起來。

  「你幾個姐妹逛了園子,都回了,該吃飯啦。」阮氏笑瞇瞇的道。

  「難怪餓了。」江慕梅道,「有勞大嫂,其實大嫂也不必親自過來的,我走幾步路可不要緊。」

  「怎麼不要緊呢?你可是咱們府上的寶了,一點不能有差池的,我身為大嫂,不過來接你吃個飯算什麼。」她微微一笑,「不過,我曉得,弟妹可盼著二弟來呢,是不是?他怕正跟父親,老爺子幾個說事情。」

  江慕梅紅了臉:「哪兒呢。」

  阮氏便扶著她走了。

  一行人路過小片竹林時,卻忽然聽見有兩個丫環小聲講話。

  「原來二爺真喜歡江二姑娘呢,我有回就聽說,二爺看到江二姑娘,路都不會走了,真不是瞎說的,不過江二姑娘神仙一樣的人,誰不喜歡。」

  「是啊,二姑娘長那麼好看,怎麼咱們大少奶奶卻是......」

  「大少奶奶命好呀,是長女,不然可輪不到的。」

  江慕梅氣得渾身發抖。

  阮氏忙叫兩個婆子把那兩個丫頭抓過來。

  「掌她們嘴,狠狠的打!」阮氏命令。

  兩個丫頭嚇得臉色慘白,跪在地上磕頭求饒。

  江慕梅胸脯上上下下起伏著,質問道:「你們,你們敢這樣胡說,哪兒來得膽子,啊?到底是哪裡聽來的,這種,這種話?」

  其中一個丫頭道:「好些人都說,今兒,今兒二爺去見江......二姑娘,不是奴婢胡說。」

  「還不是胡說?」阮氏叫道,「快給我打!」

  婆子就開始扇耳光。

  聽著「啪啪啪」的聲音,江慕梅心如刀割。

  她猛然想起,沈玨對江念梅的關注,問了她那麼多關於江念梅的事情,還精心準備送給她的禮物,原來那時候,他就已經生了這種念頭!

  江慕梅急於去質問,突地往前跑去,只是,她如今怒火直衝頭頂,路都看不清,腳一崴,陡然就倒了下去。

  周圍一片驚呼。

  消息傳到花廳的時候,眾人都吃了一驚。

  李氏急道:「慕姐兒在哪兒,快帶我去!」

  「已經扶去了臥房。」阮氏道,「我也叫人去請周御醫了。」

  他們有世襲爵位的家族,都有此種特權,可以請宮裡的御醫看病。

  老太太也著急。

  金媽媽安撫她,叮囑她當心點。

  老年人急不得,腦血上衝,什麼事情會都發生的,有些一急,直接就去了。

  老太太向來看重自己的身體,忙冷靜下來。

  安陸伯夫人道:「快去把二爺叫來。」又對江家的人道,「周御醫在這方面最是頂尖的,慕梅應該不會有事,不要太擔心,咱們現在就去看看。」

  眾人便跟著去了。

  不知是不是聯想到剛才的事情,江念梅的臉上一絲血色都沒有,江如梅只嘲諷的看著她,暗道,任你仙女一般的,還不是沒臉沒皮,跟姐夫勾搭,這回可被我抓到了,就是老太太問起,多得是人作證呢!

  武氏也在瞧笑話。

  本來李氏一雙兒女,大女兒嫁的好,二女兒樣樣出眾,卻在今日都出了事,她像是出了一口惡氣。

  不過到底是一家子,剛才她也不至於出惡言,丟了江家的臉,只是心裡到底是痛快的。

  江畫梅卻是有些緊張:「不知大姐怎麼樣呢,我聽姨娘說,頭三個月很緊要的。」

  金姨娘還真是什麼都對江畫梅講,江素梅拍拍她的手道:「不是有御醫麼,應該沒什麼的。」她對江慕梅的印象不算壞,雖然這大姐沒有照應過她,但也沒有欺負過她,故而不論恩怨。

  她現在只是奇怪到底發生了什麼,好端端的,江慕梅怎會暈倒,明明之前還健康的很呢。

  她往前方阮氏的背影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李氏當先衝到臥房,江慕梅蜷著身子,雙眼緊閉,額頭上都是汗,還直喊疼。

  李氏立時就哭了。

  安陸伯夫人也很著急。

  大兒子無法生育,二兒媳婦有喜之後,安陸伯不知道多高興,現在卻出了這等事,她這做婆婆的也有責任,沒有照顧好兒媳。

  「惜月,你過來。」安陸伯夫人叫阮氏去到外面問,「到底出了什麼事了?」

  阮氏低聲道:「兩個小丫頭嚼舌根,被二弟妹聽見了。」

  安陸伯夫人皺眉:「說什麼了?」

  「說......」阮氏歎了口氣,「也不知誰傳出去的,是關乎二弟跟江家二姑娘的。」

  安陸伯夫人瞪大了眼睛。

  她當時覺得應是一場誤會,因為那江如梅是個輕浮的,她身邊丫環說的話,自然不會當真,哪裡曉得竟還傳到江慕梅耳朵裡了,這兒媳婦要說哪裡不好,大概便是太過在意自己的兒子在女人上面的事情。

  故而,她都沒有讓沈玨的通房抬成姨娘。

  結果,江慕梅卻因為聽到這些,而導致摔倒,實在是......

  安陸伯夫人恨鐵不成鋼,對身後的婆子道:「把那兩個丫頭拉出去賣了!誰再敢說,一律打死!」

  婆子領命。

  周御醫很快就到了,因他家便在不遠處,也不在當值。

  「請您快些給我兒媳婦看看。」安陸伯夫人還心存一線希望,「應是沒有事的罷?」

  周御醫便去給江慕梅把脈,好一會兒出來,搖了搖頭,意思是這胎兒保不住了。

  李氏大急,求那御醫:「不管要什麼,請您一定要保住孩子啊!」

  周御醫安撫道:「身子沒怎麼損,以後還會有的。」

  李氏便哭得更厲害了。

  老太太也抹眼淚。

  安陸伯夫人紅了眼睛,要說這孩子,她花的心思並不少,她也很期盼這個孩子的到來,誰知道,才不到兩個月,這便沒有了,她豈能不傷心?

  周御醫開了幾個方子給江慕梅養身體。

  蔣氏本來抱著江天麟的,聽說江慕梅沒了孩子,當下忙走遠了些,怕她知道這事,再看到小孩子會更加傷心。

  江慕梅見眾人一直不同她說,急得在裡面問:「娘,祖母,母親,到底怎麼了,我的孩子,周御醫,周御醫......」她越發覺得恐懼,竟然大喊大叫起來。

  李氏抽泣道:「叫我怎麼跟她說呢,本來這麼高興的事。」

  安陸伯夫人長歎一聲:「我去罷。」

  隨後,屋裡便是一陣大哭。

  原本是一樁大喜事,到頭來,轉成悲。

  江素梅也是一陣唏噓。

  眾人哪有胃口吃飯,稍後就回去了。

  李氏雖然想陪著江慕梅,可總是不合時宜的,安陸伯夫人說一定好好照顧江慕梅,若是她想回去,也能回娘家住幾日,李氏這才放些心,可眼睛還是哭腫了。

  江念梅也跟著哭,她剛才去看江慕梅,想握住她的手安慰,結果江慕梅甩掉了她的手,臉上冷冷的。

  她在瞬間便知道發生了什麼,心涼透了。

  親生姐姐竟也不信自己!

  那沈玨算什麼呢,不過是個急色鬼,再說伯爵的位置也未必是他的,沈家還有小兒子呢,不一定比沈玨來的差,所以江念梅當初便沒有看上沈玨,江慕梅有這樣的親事,她也從沒有羨慕。

  可江慕梅現在竟然懷疑她,江念梅覺得自己遭受了很大的侮辱。

  老太太一到家,便叫婆子把江如梅壓上來,她要好好的審一下,若是這死丫頭真敢胡說,她絕不會饒過。

  江如梅早就料到,一點兒也不怕,把什麼都推在雙花身上,她本只讓雙花去還帕子,是雙花多嘴。

  這時,江兆年不知怎的也來了,站在江如梅一邊。

  江如梅的膽氣更大了一些,說江念梅自己都承認的,當時還不止這些,兩人還有肌膚之親,連說了好幾個人名,都是在場看到的。

  老太太便也叫了一道審。

  結果出來了,江如梅果然沒有撒謊。

  沈玨確實是去見了江念梅,兩個人拉拉扯扯是因為沈玨越走越近,江念梅往後退,差點絆一跤,沈玨就伸手抱了一下。

  老太太氣得臉色鐵青。

  她真沒有想到那沈玨竟然如此不堪!

  因為她深信江念梅的品行定然是好的,那不好的自然就是沈玨了。

  江兆年趁機便說江如梅的好話,說她顧及大局,都沒有全部講出來,已經是給沈家立功了,老太太卻想到江慕梅的事情,指不定便是因此沒了孩子。

  老太太越想越是心痛。

  當初是她搭的橋,如今卻害得長孫女嫁給沈玨這樣的人。

  那會兒怎麼沒有看出來?

  老太太目光森森的掃了江如梅一眼。

  這一次,她對這個孫女兒沒有禁足,但卻派了好幾個婆子嚴密監視羅姨娘與江如梅身邊的人,一旦有什麼不對的,立刻拿下。

  薑還是老的辣啊!

  江如梅只當這一次可以打垮江念梅,卻一招之差,壞在了最後一步。

  關於江念梅與沈玨私通的流言沒有放得出去。

  反倒是涉及其中的所有下人都被老太太逮到了,那後果,便是活活打死!

  就是江如梅身邊的雙花,也被打殘了,扔去了莊上。

  母女兩個元氣大傷。

  經過這事之後,老太太就病了。

  她卻還不能把這些告訴李氏,不然李氏不也得氣的生病?只能自己受著,這一病就是好幾個月,期間,李氏要擔心江慕梅,又要照顧老太太,還要關心江念梅的婚事,生生是瘦下了一大圈。

  幸好老太太后來又慢慢好起來了。

  江素梅便同老爺子請示想去店舖一下,老爺子准許。

  說起這兩個鋪子,一個是兩間店面的香料鋪,一個是四間店面的綢緞鋪。

  她根據丁賀兩兄弟觀察的,一來便把不好好做事的夥計給辭退,同時給專心工作的夥計發獎金,一下子就起了激勵作用,那些人做事自然就用心多了。

  下面的,便是對管事的管理,她詢問貨源,商稅,本錢,行程,顧客等等,樣樣都弄得清清楚楚,再來翻賬本。

  兩個管事暗自慶幸沒有虧空公款,看這女掌櫃的架勢,一旦發現有什麼不對,立馬把他們弄進牢房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最後,江素梅讓他們每一個季度都來報告一次,其中除了上述內容外,還包括同行的情況,若是有突發事件,要立即報告,不可私自下任何決定。

  兩個管事連連稱是。

  江素梅又讓丁賀兄弟暫時留在鋪子做夥計,多學學東西,好為以後做打算。

  俞朝清在旁看了大為欽佩,要請江素梅去酒樓吃一頓。

  江素梅難得出來一趟,豈會拒絕,反正酒樓也不是不招待女客的。

  二人要了一個靠窗的雅間。

  江素梅笑道:「可是隨便點?」

  俞朝清慷慨道:「小舅說了請你吃好的,還能有假,愛吃什麼點什麼!」

  他如今好歹有俸祿了,生活不成問題。

  江素梅口裡這麼說,其實也只點了兩樣特色菜嘗嘗鮮。

  吃到一半,俞朝清忽然神秘一笑:「蟲娘,我沒有說錯罷,崇禮師兄一去,那長沙匪徒就沒轍了。」

  「哦?」江素梅驚訝,但一想,又覺在情理之中。

  當初余文殊胸有成竹的說下那句「必除長沙匪徒」之時,他的心中,大概就已經有了辦法。

  如今他成功了,江素梅也為他高興。

  「可你怎麼知道的?」她疑惑,「長沙可是有些遠,來回一兩個月罷?」

  俞朝清有些不好意思。

  作為死忠,他是很關心余文殊的,所以每當遇到跟這些有關的事或消息,他都要探聽一二,江家的人不曉得的,他都曉得。

  「反正事實就是如此,你看著罷,崇禮師兄很快就會回來了。」

  江素梅懷疑:「就算匪徒被他降服,可皇上就一定會讓他回來?」

  皇上把余文殊送去那麼凶險的地方,可不是出於好意啊!

  這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呢。

  俞朝清奇怪的看她一眼:「這你便不懂了,蟲娘啊,你到底是姑娘家,哪裡知道其中的道理。」

  江素梅暗想,她歷史不是白學的,總是知道一點。

  不管怎麼樣,皇帝肯定不會輕易就讓余文殊回來京城,除非他真得立下了什麼不可磨滅的大功,那麼,他總不能做得太過明顯,樣子還是要擺的。

  但其實,她猜得也不太對。

  畢竟歷史不是一個人就能推動的,而皇帝的身邊也聚集著各色的人群。

  此刻,養心殿裡,二十五歲的皇帝正跟他的妻子,也就是皇后劉氏閒話家常。

  劉氏道:「聽說廣州匪徒都躲入了深山老林裡,好久不曾出來了?」

  皇帝點頭:「余崇禮名不虛傳。」

  「余閣老親自教導出來的,自是不一般。」劉氏歎口氣,「當初皇上您,不也是一樣麼?」

  皇帝的臉色就暗了幾分。

  當年他只是一個宮女生的孩子,但余閣老卻很看重他,每每都在先帝面前稱讚他內斂穩重,後來,也是余閣老一手把他扶持上來的。

  只是這些年,他卻也生活在余閣老的影子之下。

  皇帝深深歎了口氣。

  他仍然記得余閣老臨走時,說的那句話:「皇上,是該把所有的一切都交還給您了,臣已老矣!」

  余閣老余時遠,滿面滄桑,又滿是疲憊。

  是的,他老了,他也厭倦了。

  於是,一個新的時代開始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8:03:39

  第30章 賜婚

  其實,皇帝並不恨余閣老之前的獨掌大權,事實上,余時遠做得很好,文武百官在他的領導下,各就其位,這個國家能如此繁榮昌盛,全因為余閣老每日的廢寢忘食。

  皇帝握住劉氏的手:「是你勸我一再忍耐,不要對余閣老動手,你猜得沒錯。」

  皇后微微一笑:「只可惜,皇上還是沒忍住,打了那些重臣。」

  「總是忍的太久了。」皇帝苦笑。

  他雖然不恨余閣老,可這種束手束腳的感覺讓他很不喜歡,尤其是跟在余閣老身後的那幫子重臣,實在是叫人討厭,他只是想好好教訓一下他們。

  當然,他下得手不小心重了,死了兩個。

  這就是皇帝的特權罷。

  死兩個人算什麼?

  「那余文殊?」皇后詢問。

  皇帝道:「就讓他先待在長沙罷。」

  這一晃又是幾個月。

  那時候,江素梅的田莊已經種上了小麥,棉花,花生等好多的作物,她讓莊上的人養豬牛羊,養雞鴨鵝,還在不甚肥沃的地方挖池塘養魚。

  總之,忙得不亦樂乎。

  就這樣,時間慢慢過去了,一眨眼,她已經十五了。

  而江念梅十六了。

  敬王府終於來提親。

  李氏一改之前的頹靡,重新滿血復活。

  畢竟,那是敬王府啊。

  如今的敬王深得皇上的信任,聽說皇上有些時候批閱奏章,還會叫敬王去商議呢,京城不知道多少人家巴結,就是給敬王做側室的姑娘,都有人家搶著去送。

  可老爺子跟江兆敏卻有些猶豫。

  自古皇帝跟王爺的故事都是很曲折的,而結局都是很不美好的,現在敬王雖然很得重用,以後皇帝翻臉卻也是不一定的。

  而翻臉的結果,將會十分的悲慘!

  兩個男人想了好幾天,決定拒絕這門親事。

  老太太驚呆了。

  「這不應該啊!」老太太道,「這麼好的事情,是不是該重新考慮下?那敬王多好啊,哪裡還配不上念姐兒,雖說是去做繼室,敬王這不也沒有孩子麼?」

  「你懂什麼!」老爺子道,「反正不行,下次你回掉。」

  老太太差點氣死。

  可是,後來她還是如願了。

  只因為皇帝一句話。

  皇帝大人在朝堂上說,江家二姑娘嫁給敬王,朕看甚好!

  一語定了兩家人的命運。

  老爺子跟江兆敏回來時,兩個人的臉色別提多難看了。

  這等於是賜婚啊,還有什麼好說?

  辦婚事罷!

  李氏便又忙了起來。

  江如梅得知這個消息後,又是砸了一通東西。

  功虧一簣!

  她早就發現沈玨對江念梅的癡迷,當初並不高興,想她多麼美貌,江念梅不過仗著一副假惺惺的嘴臉騙過眾人,可那些人卻偏偏吃這一套,其中便包括敬王。

  這便導致她到嘴的鴨子飛走了。

  江如梅對江念梅的仇恨自是越積越深,在安陸伯府,她終於找到了機會,一個可以置江念梅於死地的機會,只要外人知道這個醜聞,那麼,江念梅一輩子的名聲便毀了。

  然而,老太太卻神奇般的阻止了這件事的發生!

  如今江念梅就要嫁給敬王了。

  她豈能不恨?

  江如梅在房裡走來走去,花盡了心思,想要攪黃這樁婚事。

  老太太卻忽然派人來,叫她收拾好東西,即日便去金匱縣上的田莊靜養。

  她傻眼了。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江畫梅奇怪道:「怎麼四姐又做什麼壞事了嗎?突然要被送去金匱縣?」

  「是還沒來得急做罷。」江念梅心想,要真下手了,老太太這次絕對不會放過她的,上次在安陸伯府,便是已經觸到了底線,這次是老太太最後的通融,只是送去田莊,算是好的。

  「不管了,她在哪兒,反正跟咱們都沒關係。」江畫梅從美人榻上坐起來,剝了一個荔枝放進嘴裡,羨慕的道:「如今三姐真不同了,腰包裡鼓鼓的,這時鮮果子,想吃便吃呢。」

  哪裡像以前,這裡什麼好的都沒有,還是她可憐江素梅,才帶一些過來。

  江素梅哈哈笑道:「都是托了我小舅的福,你愛吃便多吃一些,你我還分什麼呢,不要客氣。」

  江畫梅便又抓了一把:「我帶些給姨娘去吃。」

  「金姨娘身體好了一些沒?」江素梅關切的問。

  過年時金姨娘得了風寒,病了一陣子了。

  「差不多好了,她就是貪吃。」江畫梅搖搖頭,「老跟我說,反正別的不求,我那老爹她也不想多看一眼,活不了多久又走不遠的人,不吃還幹什麼。她得風寒便是貪吃,肚子脹,晚上起夜被凍到了。」

  江素梅哭笑不得。

  「喏,這是她叫我帶來的繡樣,說是家裡傳下來的,外頭可沒有。」江畫梅從袖子裡掏出一疊畫了花樣的素紙,促狹的笑道,「說三姐以後嫁人了用得到的,婆家的人看到了會喜歡呢。」

  江素梅的臉微微一紅,打她的手:「定是你說的,金姨娘才不會叫你這般說。」

  江畫梅嘻嘻笑道:「反正一個意思。」

  江素梅翻開來看了看,只見這繡樣個個都精緻漂亮,樣子不俗,有用在鞋子上的,用在抹額上的,也有用在衣服上的,十分實用,當下很是感激,叫翠羽拿一包糖炒栗子來:「這個你一會兒帶給姨娘吃,也別吃太多,又不消化,還有,謝謝她了。」

  江畫梅笑道:「謝啥啊,又不值錢的,她不過知道你現在是地主婆了,讓我過來蹭點吃的。」

  「姨娘待你是真的好。」江素梅見她還懵裡懵懂的不知,心下羨慕。

  江畫梅雖然是庶女,可是她有個一心一意愛她的金姨娘,想來這些年,金姨娘定也是花了心思教她的,所以江畫梅才沒有像江如梅這般惡毒。

  她雖然單純直爽了一些,可卻坦然大方,是個好姑娘。

  所以這次金姨娘送的繡樣她也收了,並不以厚利回報,因為她明白金姨娘的意思。

  不過是讓她將來能多照顧照顧江畫梅這個堂妹。

  寶珠在外頭敲門:「姑娘,俞老太太來了。」

  江素梅一怔:「姥姥?」

  青禾忙去開門。

  果兒已經領著俞老太太到門口了。

  江素梅高興得撲到俞老太太懷裡,驚訝道:「姥姥怎的突然就來了?事先也不說一聲啊。」

  「有什麼好說的,還要你準備什麼不成?」俞老太太又笑著看看江畫梅,「喲,畫姐兒也在呀。」

  江畫梅一點不認生,上來就挽住她胳膊:「姥姥,您看到我可喜歡呢?」

  這厚臉皮,不是她的外祖母,她也跟著叫,江素梅扶額。

  俞老太太合不攏嘴:「喜歡,喜歡,你跟蟲娘最是好了,也同我外孫女兒一樣的。」

  江畫梅就拉著她講起話來,還剝荔枝給她吃。

  江素梅坐在旁邊,打量俞老太太。

  她比原先胖了一些,精神不錯,大概俞朝清入翰林院之後,老太太卸下了一塊石頭,渾身都舒暢了,加上不久前,俞老爺子的弟弟又奉上一筆家財,更是叫她高興,至少以後生活無憂。

  只是,她忽然到訪,總是有些奇怪,因為俞朝清也沒有來麼。

  「姥姥,您是不是找我有什麼事兒啊?」她詢問。

  俞老太太笑道:「也不叫有事兒,總是要看看你的,還有朝清......」

  「小舅怎麼了?」

  俞老太太這才露出為難的表情:「蟲娘,你小舅可是有二十歲了。」

  哦,原來是該成親的年紀。

  江素梅忙問:「是不是姥姥有什麼合適的人選?」

  一旁聽著的江畫梅也豎起了耳朵聽。

  「也不是說有,可咱們家不是多好的人家,你外祖父也不在了,俞家沒什麼親戚,就二弟一家,其他的又遠,都不在朝堂的,你說朝清能娶個什麼樣人家的姑娘那?」

  那確實是不上不下,很尷尬。

  要說俞朝清,前途還是有的,到底是庶吉士,那是儲相,可卻也不是一定的,庶吉士熬到最後,沒當成官的都有呢。所以說,俞朝清的條件不算很好,家世在這裡擺著,實在與顯赫二字一毛錢關係都沒有。

  「姥姥,咱們只看重人品便好了,再一個,家裡父母也得開通的,不會說看不起人,又不趨炎附勢的,就行。」江素梅想了想道,「其他,都是說不准的。」

  俞老太太沉吟著點點頭:「是該這樣,娶個不好的進家門,也是不安生。」

  「那姥姥可有合適的呢?」

  俞老太太搖搖頭:「便是沒有呢,這回跟你說一說,我這心裡也更清楚了,就跟芙蘭說的,不能因咱們沒個依靠,這便找個好家世的,那也不行。」

  芙蘭就是張媽媽了。

  聽起來,像是有家世不錯的,願意把姑娘嫁給俞朝清。

  江素梅把手放到唇邊,笑了笑:「姥姥,也別說什麼沒依靠,如今咱們家馬上便與敬王府做親家了,有多少人家想與敬王府結交那,這不是連門兒都沒有麼。」

  俞老太太恍然大悟,難怪突然連續有人登門!

  到底他們俞家跟江家也是親戚啊,再說,俞朝清本身條件尚算不錯,便有人來鑽這空子了。

  「哎喲,這些人。」俞老太太搖頭,「難怪朝清也不肯,光是我看他年紀大了著急呢,還是算了,慢慢挑罷。」

  「是啊,男人家怕什麼,小舅不過才二十,姥姥不用急的。」江素梅笑道,「一定要好好找,這事兒可沒有後悔藥吃。」

  江畫梅也道:「我見過小舅,可俊呢,姥姥真不用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咱小舅以後肯定會找個十全十美的小舅母呢!」

  她的小舅也成江畫梅的小舅了,江素梅噗嗤笑道:「還小舅母,你真敢說!」

  俞老太太也笑起來:「今兒真撿到一個外孫女兒了。」

  三人笑成一團。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8:04:00

  第31章 贏得了時間

  這次李氏果真是得償所願,二女兒嫁的比大女兒還好,那敬王如日中天,她得此佳婿,不知惹來多少羨慕的目光,反正,去哪兒,都成中心了。

  李氏成天的臉上都掛著笑,與江兆敏截然相反。

  江兆敏本來就很古板,這以後,更是嚴重,還叫李氏收斂些,別到處得瑟。

  李氏雖然不滿,但還是聽話的。

  江家之所以代代相傳,不曾出什麼岔子,主要還得歸功於江家男人們的謹慎。

  像老太太,李氏,沒有一個是會隨便胡來的,只要男人們發話,她們心裡都會掂量一下,才會做出選擇,這種秩序一直都進行的很好,嫁夫隨夫,不曾出亂。

  雖然老太太在老爺子不在的時候,弄出了江兆年這樣的敗家子,但亡羊補牢,老爺子一回來,江兆年便嚇得膽子都破了,甚少再做一些混賬事。

  即便這次羅姨娘跪著懇求他,叫他派人把江如梅接回來,他也沒有答應。

  他不想被老爺子打殘了,只因江如梅被送去莊子,老爺子也是知道的,那定然是老太太說了什麼,得到了首肯。

  對此,武氏有些失望。

  其實她也不想讓李氏如此風光的把江念梅嫁出去,只是,這等節骨眼,她卻不敢生事。

  最近老太太對她態度很不好,經常訓斥她,武氏知道定是李氏在背後說了壞話,要是她再做錯事,那麼,以後的日子就難說了,到底他們武家還得靠著她過活呢。

  在四月二十六日,江念梅帶著豐厚的嫁妝,嫁入了敬王府。

  其中,李氏補貼了很多,嫁妝明面上好似數目與江慕梅的差不離,但實際,卻是超出了不少。

  江素梅也破費了一小筆錢財,送與江念梅做添妝。

  當日,這種好日子,作為親姐姐,江慕梅定是要來的,然而,她卻沒有來,只托人帶了一對赤金飛鳳銜珠的簪子,借口是身體不舒服。

  江素梅看到江念梅的臉一片煞白。

  那時,在安陸伯府一定是發生了什麼。

  江素梅經常會猜想,然而,她這時才清楚的知道,原是這對親姐妹的關係破裂了。

  那破裂的原因,則是因為一個男人。

  一個實在很不值得的男人。

  夏日炎炎,外面熱浪滾滾,屋裡的冰塊只撐了兩個時辰便消融掉了,在盆中化作了一灘清水。

  江素梅躺在竹蓆上,拿著紈扇時不時的扇一下風,再喝喝冰鎮過的涼茶。

  原先只當這裡會清涼些,其實一點不比未來好多少,蚊蟲還挺多,但點了驅蟲的香草,還是很有效果的。

  翠羽伏在桌上專心的翻賬本,偶爾拿起筆,撥兩下算盤。

  拜江素梅所賜,天天佈置任務下來,她現在的算術已經學得非常好了。

  「香料鋪淨賺五十七兩,錦緞鋪淨賺八十五兩,田莊上只賣了花生,還有一些豆類,牲畜又沒養肥,其他的,還未到豐收,故而只得三十兩。」

  這些都是一季度的錢,一年的話就十分可觀了,雖說良田不過五百多畝,但每年兩百兩的收入是有的。想她以前每個月才只有五兩銀子的月錢,江素梅頓時覺得自己如今是過上了神仙一般的生活。

  不過這些數目她是早就知道的,只是讓翠羽再重新結算一下,鍛煉一下所學的本事。

  她拿出其中的一百兩,讓青禾把丁賀兩兄弟叫來,帶著送去了俞家,順便去同家人聚聚。

  辦完事情,江素梅叫採蓮重新把頭髮梳了梳,便去了二老那裡請安。

  路上,她瞧了採蓮一眼。

  這丫頭還真沉得住氣,來這裡之後,眼見她的處境一日比一日好,採蓮卻不從曾提過她的母兄,畢竟江素梅在老爺子跟前還是講得上話的,只要說一句,採蓮的母親就能被調到這裡來。

  可採蓮就是沒有開過口。

  果真是個沉穩的人啊!

  不過就是有些不苟言笑,大概也是因為這個,她才不太討李氏的喜歡,被派來這裡罷?

  一股熱氣又撲面而來,江素梅加快了腳步。

  她到時,老爺子也是剛從衙門回來,跟在後面的江兆敏跟江燁,兩人的臉色都十分嚴肅。

  「又出什麼事了?」老太太詢問。

  自從余老爺子致仕之後,朝堂裡時不時就得發生一些稀奇事,有時叫人不解,有時叫人驚慌,有時叫人歡喜,真真是在鍛煉各位官員的承受能力。

  老爺子不答,拿起茶盅兩口就喝光了,讓寶蓮再倒。

  江兆敏代替說道:「棠王反了。」

  「棠王?」老太太側頭想了想,「那個棠王?在湖廣......」她「哎喲」一聲,「那余二公子可不是危險了,他不正當在長沙麼?」

  「可不是呢。」老爺子搖頭,「恐怕是凶多吉少。」

  語氣中滿是惋惜。

  這樣一個驚才絕艷的少年,可能就要客死他鄉了!

  江素梅心下微沉。

  她只道余文殊的命運多舛,擋得了長沙匪徒,未必能返回京城,誰知,原來長沙之事還沒有完結,又出了一個造反的王爺!

  這是天要絕他的節奏麼?

  不知俞朝清知道了,又會如何。

  她這個舅舅是真心的敬佩余文殊呢。

  「祖父,那棠王好好的,為何要造反啊?」她好奇的問。

  老爺子道:「前段時間有人告發,說棠王在暗地裡蓄養護衛,還劫掠過路商人,皇上便下令其遣散衛兵,歸還商物,如今看來,棠王是一點兒也沒有遵從,這不還有兵造反麼!」

  江兆敏道:「定是有人鼓動,聽說他身邊不少謀士。」

  肯定是這樣的,江素梅心想,這些造反的藩王,很多都是這樣開始的,但歷史上多次結果證明,造反這一事業絕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的買賣,除了罕見的天才,且氣運還必得高,才能成功。

  所以這棠王多半也是不行的。

  看老爺子三個的樣子就知道了。

  若是會危及到京都,他們哪裡還坐得住?

  他們神色凝重,因只是,棠王的屬地衡陽附近的地區會比較危險,比如長沙,永州。

  「皇上已經派兵出去了?」老太太又問。

  老爺子道:「派什麼兵啊,咱京都離那麼遠,你不想想,這消息傳到咱們這兒,都過去一個多月了,就是現在派出去,頂什麼用?只能靠那邊自己撐著,皇上傳令,讓江西總兵出兵平叛。」他頓一頓,「應該已經去了,總不至於這都慢一步。」

  老太太拍著胸脯:「這棠王也是,怎的就要造反呢,就怕是個狠角色,真的打過來可就不好了。」

  棠王確實是個挺狠的角色,少人放火沒有不幹的,早前,他就已經跟匪徒勾結在一起,所以長沙的知府才能死了幾個,所以匪徒才會總也抓不了。

  但在這幾天裡,他不幸遇到了余文殊。

  匪徒被肅清一大半之後,棠王在身邊謀士的慫恿下,終於決定造反,當時,他就把目標定在了長沙。

  他定居衡陽,長沙在衡陽的西北方,若是奪下長沙,便等於邁下了順利的一大步,以後才能好好徐圖大計。

  然而,他沒有想到,余文殊竟然在短時間內就請來了救兵,彷彿,他一早便已經預料到了。

  那救兵,都是哪兒來的呢?

  一是長沙附近的土家族,雖說土家族不太擅長打戰,可人數卻夠多,一整個族過來,上千人。當初棠王仗著自己藩王的身份,沒少欺負這個民族,還去搶過人家族裡的美女,這下終於嘗到滋味了。

  土家族聽余文殊說一旦長沙被棠王攻破,那麼他們族也絕不會倖免於難,勢必要被棠王充入軍中,以壯大造反的勢力。

  族長一聽,自然不幹了。

  他們本來就痛恨棠王,豈會還跟他做這等掉腦袋的事情,當即就加入了守城軍。

  二是長沙城下屬鄉縣富貴人家的護衛。

  三是長沙城內所有的壯年百姓,即便不會打戰,可換上兵士衣服,往牆頭一站,黑壓壓一片,也是挺嚇人的。

  餘下還有各種三教九流,都是憑著他三寸不爛之舌給說服來的。

  便是這樣,余文殊到處聚集力量,加上城裡原有的士兵,竟然也有了可以抵抗棠王的軍隊。

  兩軍你來我往,對戰了三四天。

  可棠王到底人多勢眾,四萬多的兵馬,都擅長燒殺搶掠,又預謀已久,即便余文殊屢出奇招,長沙城還是漸漸落入了下風。

  在這節骨眼上,余文殊忽然提議協商。

  棠王一下子樂了,想對面那小子到底是個文人,懂什麼打戰呢?如今還不是要乖乖投降?他這個人向來自大自滿,雖然有謀士提醒小心有詐,可棠王卻不聽,大咧咧表示只要余文殊肯降服,既往不咎,還給他一個軍師當當。

  余文殊便開始同他談協議,一會兒要棠王答應若是入城,不得殺長沙城內一人,一會兒又要他書面寫下來,一會兒又說土家族的人不太願意,他要好好說服一下。

  棠王慢慢就發現不對了。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余文殊這混賬小子明顯是一點誠意都沒有啊!

  他立時下令,再次攻打長沙城。

  只是,兩軍對壘,有時候拼的不一定是力量的強大。

  余文殊用他的聰明才智給自己贏得了最最重要的東西--時間。

  因為他知道,援軍定然就在路上,只要能堅持到最後,勝利一定會屬於他!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8:04:26

  第32章 歸來相見

  兩天後,江西總兵廖大人帶著大軍來了。

  就在長沙城岌岌可危的時候,他及時的趕來,給予棠王致命的一擊。

  這場叛亂可笑的結束了。

  然而,余文殊功不可沒。

  假如沒有他,長沙城必定守不住,一旦棠王攻破了長沙,得到更多的資源,那麼,他的造反力量也就會更加的強大。長沙城附近幾處小城,只怕數日內就會被一一攻陷,勢必會造成很大的傷亡。

  廖大人大勝得歸,回到京城,照實稟告於皇帝。

  皇帝大怒,直接就撤了湖廣巡撫曲大人的職,只因余文殊早前就求見過曲大人,告知他棠王的預謀,然曲大人並不理會,才導致長沙這一苦守。

  但對於余文殊的功勞,皇帝卻隻字未提。

  還是在數天後,皇帝與劉氏相談,想了一晚上,第二天他大筆一揮。

  於是,余文殊回京了。

  伴隨著他的,是直升兵部郎中的榮耀。

  一年多的時間,人生好像戲曲,不,比戲曲還要來得精彩。

  余家又再一次成為了京中熱議的對象。

  只是,這次,眾人謹慎多了。

  既沒有再疏遠余家,卻也不會太過親近。

  因為誰也猜不透皇帝的心意啊。

  分明,皇帝是幹掉了一直把他當做傀儡的余老爺子,可卻又為何如此對待余文殊,升他的官呢?

  這個,恐怕只有皇帝跟余老爺子才會清楚了。

  江素梅此刻正一手搭在椅背上,一邊聽俞朝清的喋喋不休,講余文殊如何如何神勇,如何如何的以一擋百,他的面上泛著一種近乎於崇拜的光芒,癡迷其中。

  「說這些又有什麼用?」江素梅終於聽膩了,直起身道,「小舅,你覺得余家真會要我當兒媳婦嗎?」

  雖然在她心裡,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配不上誰,可現實是很骨感的。

  她一個無父無母的,誰家樂意娶啊?

  上回那黃家,是因為世交的關係,可就是這樣,黃宏宜也不過是個庶子呢,別的家族就更別提了。

  而今余文殊立了大功,升了官,余家再沒有敗落的跡象,她憑什麼嫁進去,俞朝清真是一廂情願!

  她認真道:「小舅,請您以後別再提他了,行不行?您敬佩他,愛戴他,隨便您,可是,跟我沒有關係啊,我還待字閨中,你這老是跟我講一個陌生的男人,不太好罷?」

  俞朝清被她一通斥責,好像也才發現這個問題,但他想了一想道:「你們家如今跟敬王府成親家了,你未必不行,再說,崇禮師兄絕對不會介意你的身世的。」

  在他眼裡,余文殊是個不受世俗束縛的人,不應該像世人這般膚淺,把無父無母的姑娘看成災星一般。

  江素梅反問:「那他便能不聽長輩之言麼?」

  俞朝清愣住了。

  「小舅。」江素梅忽然衝他眨了眨眼睛,「上回外祖母來,同我說,她很擔心你的終身大事呢。小舅,你二十了呀,我得趕緊讓外祖母快些給我找個小舅母回來。」

  俞朝清臉騰的紅了,忙道:「你一個小輩,管這些幹什麼?我可是你舅父!母親那裡,輪不到你去說的。」

  「那我可管不了,反正外祖母問我意見呢,我覺著罷,您是該成親了,好給俞家開枝散葉不是......」

  這下俞朝清的耳根子都紅了,隨便說兩句便告辭逃走了。

  江素梅拍著桌子直笑。

  叫你這小舅瞎操心,只會講別人,輪到自己,還不是一樣說不得呢?

  她笑了好一陣子才停下。

  看著窗外兩盤寶珠茉莉,那雪白的花骨朵靜悄悄立在翠綠的枝頭,不知為何,她忽地感受到一陣強烈的悲傷,慢慢的升騰上來。

  又好似是一抹虛無,綻放在心頭。

  到底,她來這裡有何意義?

  但,命運不會提前告訴她。

  她只能沿著這條路,憑著自己的選擇,一步一步的走出去,直到雲散天開的那一日。

  自章醇升任禮部尚書,又入內閣之後,行事越發囂張,只要往常對付過他,哪怕是曾經諷刺過他的官員,他都會想法設法的報復,這種行為了引來各方官員的一致憤恨。

  然,皇帝仍在寵信他,前不久因他寫的禮儀書還賞下了上百兩銀子,故而,眾人不敢動手,甚至於,趨炎附勢的越來越多,竟還有認作乾爹的,朝堂上一片烏煙瘴氣,老爺子每次回家,臉色都不太好看。

  江素梅寫完字,準備讓老爺子點評兩句,老爺子卻歎口氣:「我這胸口悶呢!有道是禍害活千年,不是胡說的。」

  江素梅撲哧一聲笑了:「也未必啊,祖父,能活千年,只是因為沒有人抓這禍害。」

  「哦?」老爺子挑眉,「那丫頭你說,什麼人敢抓禍害呢?」

  「自然是不要命的人!」

  老爺子哈哈笑了,捻著鬍鬚道:「不錯,不錯,枉我老頭子這麼大年紀,竟還怕死呢!」

  言語裡滿是自嘲。

  江素梅安撫道:「死也要死得其所麼,這禍害能讓祖父如此生氣,必是不一般的,若不好好想個法子就去抓,那叫魯莽,自是不要命的人了。」

  老爺子看她一眼:「你這丫頭就是通透,此事確實不得急躁。」

  江素梅把墨筆擱在硯台上:「祖父不要為此擔憂啦,氣壞身子可不划算,要不您趁著休沐日出去散散心呢,不是有書畫茶會麼。」

  「別提了。」老爺子擺手,「那王勝混賬東西,竟拿珍品去討好禍害,我見到他就恨不得揍他一頓,誰還會去。」

  王勝是書畫茶會的創辦人之一,看來現在是掉了節操去巴結章醇了,難怪老爺子那麼惱火。

  江素梅想了一想:「要不,祖父去我那田莊看看?我叫他們養了好些牛羊,還養魚呢,咱們去釣魚?那裡有山有水,可不是漂亮,還有野味吃,莊上有一家原先當獵戶的,很厲害!」

  老爺子聽得心動。

  「好,那咱們明兒便去!」片刻後,他高興的答應了。

  江素梅道:「讓六妹也去罷,人多熱鬧。」

  「好啊,畫姐兒討人喜歡,一起去。」老爺子再次批准。

  江素梅歡呼一聲,上去挽著老爺子的胳膊撒嬌。

  祖孫兩個好一番說笑。

  雖然江素梅也很想給可憐的江夢梅說個情,可惜武氏看管得她太嚴,只得作罷,省得讓武氏認為她要帶壞江夢梅呢。

  回去後,她就讓丁賀去告訴俞朝清,想叫他一起去,結果丁賀說俞朝清沒有空,她略有失望。上回把俞朝清羞走,後來想想,自己態度也有些差,畢竟俞朝清是為她好麼,雖說不太著調,卻總是一片真心。

  聽說老爺子要去寧縣,老太太冷笑道:「這老頭子,越發寵的那丫頭沒邊兒,往常還老說我不管老三,他這可不是一樣麼?哪有姑娘家老往外跑的?」

  「那太太......」金媽媽詢問。

  「讓他們去,等那丫頭以後沒個規矩,可怪不得我,都是他自己的錯。」在江兆年的事情上,老太太被老爺子不知道說了多少回,心裡自是不滿,這回打算讓老爺子也犯一回放縱小輩的錯,便不想管了。

  就這樣,三人帶著十幾個奴僕踏上了去寧縣的路。

  寧縣離京城不遠,坐馬車的話不過小半日的時間。

  其實,江家在這裡也是有田莊的,只老爺子並不管,故而江素梅問起的時候,老爺子竟都說不出具體的方位,還是他貼身長隨指出來的。

  可見老爺子真是一點都不管家財的!

  江素梅忽然就想到一個有些私心的問題。

  將來她嫁人,江家會給什麼嫁妝呢?

  大房那兩個姑娘,那可都是十里紅妝啊,若是正常的話,她五里是不是應該有?

  還是看碟下菜,得瞧瞧她嫁了什麼樣的人家?

  「二姐,是不是到了?」江畫梅興奮的指著對面一大片田地,「那是不是你的田莊呀?」

  「是。」江素梅拍拍她的頭,「走,咱們走快些。」

  姐妹兩個手挽手,好似一直苦學,難得放一次假的學生,歡歡喜喜的往前奔著去了。

  老爺子摸著鬍鬚笑。

  藍天,白雲,田野,一片清朗。

  這種地方,誰來了,心情都得變好一些呢!

  見到主子,莊上的劉增祥一家,跟馮志一家都跑來迎接。

  劉增祥的娘子秦氏是個麻利的,問過人數,就趕緊讓人去準備房間,一應東西都拿好。

  劉增祥跟馮志只當江素梅是來視察的,當下要拿賬本出來,詳細稟告。

  江素梅擺擺手:「不急這些,還未到日子呢,我是同祖父,六妹來玩的,馮大叔,你去山上打些野味來,晚上還請兩位大嬸弄了來吃。」

  秦氏跟馮志的娘子邱氏連道不敢,說做給主子吃,那是榮幸呢。

  馮志當即就去拿弓箭了。

  寧縣的山頭都不高,所以猛獸是沒有的,鹿,野兔,?子,野雞,野豬這些有很多。

  江畫梅嚥了下口水,拿袖子擦擦嘴道:「聽姨娘說鹿肉烤著好吃呢,鮮嫩鮮嫩的,香噴噴,馮大叔,您一定要打一頭鹿回來啊!」

  老爺子瞅著她笑:「真是小饞鬼,莫道是咱們家出來的,只當沒給你吃飽。」

  眾人都笑起來。

  這三個人看起來很和氣,沒什麼主子的架勢,一干下人都略略放鬆。

  江素梅讓他們去燒些水,路上風塵,要洗漱一番。

  「大嬸子,拿一套你們這樣的衣服來。」江素梅吩咐。

  秦氏不知為何,但也照著做了。

  等到出來,江畫梅見江素梅穿了一身農家的衣服,不由哈哈大笑。

  老爺子也笑:「這下變農女了!」

  江素梅問:「祖父不惱?」

  「惱什麼?」老爺子道,「咱們現雖是京中大戶,可往上數一百年,幾百年,祖上還不是農人那?難得這樣,挺好。」

  江畫梅見狀,暗想二姐果真受祖父寵愛,做什麼都是對的呢,她也替她高興。

  江素梅捲起褲腳,又伸展下手臂,頓時覺得渾身舒泰。

  還是穿成這樣好啊,真舒服!

  「走,祖父,六妹,我帶你們去四處走走,看看我的莊子。」她一揚手,意氣風發,「雞鴨都孵蛋了呢,咱們去瞧瞧多了幾隻。」

  老爺子又笑起來。

  這孫女兒也不知是像了誰,比起江兆青,她多了幾分灑脫,比起他這個祖父,她有時又很穩重,看問題一針見血。

  到了這裡,她又渾不似大戶人家的女兒了,倒像是來自這天地間無拘無束的小小農家女。

  江畫梅羨慕她如此穿著,當下也要了一套,自己穿戴起來。

  幾個丫環看得瞠目結舌。

  老爺子也不管,只同她們去四處遊玩。

  下午,三人又去釣了會兒魚,滿載而歸。

  馮志果真打了一隻鹿回來,劉增祥興匆匆的同他一起殺了,鹿脯肉拿來燒烤,鹿蹄拿來紅燒,還取了一些鹿肉,切碎了,與新鮮魚肉拌一起,做成圓子吃。

  那味道別提多鮮美。

  老爺子就這酒,吃得肚子都漲了。

  江素梅忙讓人找消化的藥給他吃,這才好一些。

  姐妹兩個也是玩到很晚才睡。

  第二日,江素梅又要去釣魚,江畫梅昨日釣夠了,覺得實在無趣,跟著秦大嬸子去餵牛羊玩,老爺子又跟馮志下棋,二人旗鼓相當,老爺子一下子便不肯走了,江素梅只得自己一個人去。

  那一汪池塘就在莊子的西邊。

  原先是不太肥沃的土地,挖塘後,劉增祥聽從江素梅的吩咐,還在旁邊種了蘆葦,如今都長出來了,細長細長的,隨風搖曳,增添了不少野趣。

  江素梅往地上一坐,只聽秋風從耳邊拂過去,說不出的愜意。

  她閉上眼睛,身子慢慢躺下來,把自己貼近大地。

  翠羽忙道:「姑娘,小心著涼了。」

  她輕聲道:「就讓我躺一會兒罷,翠羽,你走遠點兒。」

  那聲音裡帶著一種空曠之感。

  翠羽怔了怔,往後退走。

  江素梅歎了口氣。

  曾經,她無數次的跟隨父親來這樣的地方野釣,往事歷歷在目,可終究已經離她而去。

  她躺在地上,後背一片冰冷。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慢慢睜開了眼睛。

  「你終於醒了。」有人在身旁緩緩的道,聲音低沉又清晰。

  江素梅差點就跳起來。

  「別怕,是我。」這次,他身子前傾過來,好讓她看個清楚。

  江素梅發現竟是余文殊,整個人都僵硬了,語氣不通暢的道:「你,你一直,在這兒?你想幹什麼?」

  看她臉上一下子湧上來的紅暈,余文殊笑了笑道:「我聽說你在這兒,來看看。」

  這樣的話,居然可以這麼直接就說出來......

  不是說余文殊是家教很好的名門出來的嗎?非禮勿視,懂不懂啊?他應該很注意禮儀啊!怎麼,這會兒想說什麼便說什麼?

  「請余公子自重。」江素梅立刻板起了臉。

  大家閨秀穿著農人的衣服,躺在地上,這會兒還叫他自重,余文殊一下子笑了,聲音十分爽朗,很是高興。

  翠羽遠遠聽見,剛想奔過來,可發現是余文殊,她又停下了腳步,甚至還偷偷躲了起來,四處觀察,生怕有別人來打攪這二人之間的談話。

  江素梅這才想到自己的扮相。

  她馬上站起來,拍了拍泥土,一副要走人的樣子。

  余文殊道:「我去長沙前,曾問過姑娘一個問題。」

  「嗯?」江素梅一愣,但很快她就想起來了,是那個良配不良配的問題。

  「還請姑娘回答,給在下解惑。」

  怎麼那麼認真,江素梅看著他的表情,心裡有些緊張。

  她不由自主就想到了俞朝清。

  莫非余文殊來此,是俞朝清透漏了她的行蹤?

  可是,就算如此,余文殊也不一定就要來啊,他又沒有必要聽從俞朝清的,事實上,俞朝清只會遵從他的吩咐。

  但他還是來了,只為這一個答案?

  江素梅不是青澀的小姑娘了,她想到了一個可能。

  余文殊興許對她有意思!

  她的面皮不由得更加的緊繃,想了想道:「吾之蜜糖,彼之砒霜,所謂良配,其實不能一概而論。」

  也許你余文殊是很多人心中的良婿,可未必是我想選擇的,也可能你余文殊是眾人都會避開的,卻未必是我要遠離的人。

  余文殊目光變得沉凝。

  江素梅也看著他。

  經過一年多的時間,他的樣子並沒有多少變化,仍是玉樹臨風,俊美無匹,只是,身上更多了一些篤定,假如那時候的余文殊還是一隻在尋找方向的雛鳥,那麼,現在的他已經是一隻有了目標的雄鷹。

  這真是一個絕妙的回答,余文殊笑了,拿去橫躺在池邊的釣竿,給她穿好魚餌,又遞給她:「釣魚罷。」

  江素梅把魚鉤扔進河裡,斜睨他一眼:「余公子,那你還不走麼?」

  「余老爺子跟我說,叫你多釣幾條,一會兒請我吃,你好好釣,不用管我。」他一撩湖色的輕袍,席地而坐,姿勢端的優雅。

  江素梅聞言,手裡的竿子差點掉進了河裡。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8:04:50

  第33章 操縱之術

  有個這樣的男人坐在旁邊看著,她怎麼釣魚啊。

  江素梅摔竿子道:「不釣了!」

  余文殊並不惱,笑著撿起魚竿:「我來釣。」一邊便把魚鉤甩進池塘,慢悠悠的道,「我不介意請你吃魚。」

  她還介意吃呢,江素梅心想,也不知這小子跟老爺子說了什麼,竟然會讓他過來。

  要說這孤男寡女,實在是不合適啊,老爺子會如此開通?

  她拔腳就要走。

  余文殊回頭請教道:「江姑娘,在下不太會釣魚,請問下,這浮子如何判別的?你看,現在在動呢,是不是要拉起來?」

  這都不會看,還來釣魚?江素梅腹誹,剛才一番大話,說要請她吃,還當他是個高手。她暗地裡「嘁」了一聲道:「自然要等等,不然魚還沒上鉤,你一提,這就跑了。」

  「原來如此。」余文殊點點頭,「看來江姑娘深通此道,可不知到底要等多久?」

  他態度很謙和,江素梅倒不好拒絕,在心裡數了數時間,再探頭看一下浮子,說道:「可以了。」

  他抬起魚竿,果然釣了一尾巴掌般大的魚上來。

  他把魚給江素梅看,歡喜道:「真的釣上來了!」

  這麼大的男人此刻笑得像個孩子一般,帶了幾分天真,原本神采飛揚的眼眸,微微瞇起,瞳孔好似璀璨的寶石含在其中,折射出柔和的光芒。

  江素梅發現他的左臉頰上居然還有個酒窩,這一笑,當真迷人。

  她不由自主也笑了笑,以示鼓勵。

  余文殊看見翠羽拿著的魚簍,問:「是放這裡罷?」

  翠羽臉紅了,忙去魚鉤上取那一尾魚:「公子小心臟了手,奴婢來。」

  她把魚拿下,放進魚簍。

  那慇勤的勁兒好似是他的丫環一樣,江素梅暗歎,翠羽這樣穩重的姑娘,也仍是抵不住美色啊!

  她卻是沒想到,翠羽的心思。

  在翠羽心裡,她的想法跟俞朝清是一致的。

  自家姑娘豈能嫁個庸男俗夫?好似余文殊一樣的男人,才配得上她,這會兒自當要盡一份力了。

  「江姑娘,這魚兒好生小,如何能釣一條大的?」余文殊又開始發問,「你這池塘裡都養了什麼魚,大一些的白鯇可有?」

  這池塘是江素梅的得意之作,她自然有興趣多談:「才挖沒多久,白鯇自是有的,可還沒有長大,其他的,有鯽魚,鯉魚,白鰱,?魚,這些魚是可以放在一起養的,但像是烏魚,就不行。」

  余文殊邊聽邊點頭,很是認真,一副受教的摸樣。

  不知不覺,二人竟這般度過了半個多時辰。

  這時,余文殊在江素梅的指導下,已經釣了五條魚上來了。

  「夠吃了。」他拿起魚竿,沖江素梅笑道,「咱們回去罷,只怕老爺子在等呢。」

  江素梅這才想起她老早前的意圖,她原先是要離開的,怎麼後來就被余文殊牽著鼻子走了,他問她答,如此順從?

  這傢伙!

  她沉下臉,大踏步的往前走了。

  余文殊看著她的背影,微微一笑。

  回到莊上,江素梅頭一個就去找老爺子。

  老爺子笑瞇瞇的道:「釣了多少魚啊?」竟是完全不覺得自己哪裡做錯。

  江素梅回頭關上門,快步走到老爺子跟前道:「祖父,您的孫女兒可是大家閨秀,黃花閨女,您卻放心讓她跟一個年輕男人相處?祖父,您不怕別人說閒話麼!」

  她很想知道老爺子到底是什麼意思。

  正常的家長,那是絕對不會這麼做的。

  老爺子瞅瞅她,伸手一點她腦袋:「你這穿得像是大家閨秀?人家遠遠看見,只當是哪位公子在向此地的農女問路!再說,這是你的莊子,誰會傳你閒話,別人肯定不會知曉。」

  江素梅聽老爺子如此回答,越發覺得此事詭異。

  老爺子肯定藏了什麼秘密!

  她想了想問:「余公子此前可跟您說了什麼?」

  老爺子道:「有啊,這小子說余老爺子急著抱孫子,叫他早日成親,我說那你來這兒幹什麼?他來一句,『我陪您下棋罷。』」

  余老爺子說到這裡,哈哈笑起來,看看江素梅,直說有意思。

  「祖父!」江素梅皺起眉頭,「祖父不覺得他很不像話?」

  余老爺子卻不以為然:「當今世道,像話有什麼用?他若是像話,在長沙的時候早就活不成了。」

  江素梅被噎住。

  當初余文殊確實是不按章法才抵擋住了棠王的進攻,換一個人,什麼都按規矩來,早就晚了一步,聽俞朝清說,就是江西總兵過來,也是他早早發信去求救的。

  可謂做足了準備。

  但這卻並不合法,假若那棠王沒有起兵,廖大人領兵過來,可不就是錯了,那得下大牢的。

  江素梅心想,這樣膽大又料事如神的人,自然是什麼都敢做的,那麼,今日他來此,到底為何?

  真是為她?

  她實在很難確定。

  外面,余文殊已經請莊上的人來拿魚了,只見眾人都圍上去,一點兒也不發出吵雜聲,只聽他吩咐,如何處理那些魚。

  江素梅立在門口,哭笑不得。

  這莊子竟成了他了的麼,瞧這主人范兒!

  五條魚,最後做出了一桌子的美味。

  老爺子吃得不亦樂乎。

  江素梅自然沒有同席。

  秦氏端了菜過去,還在連誇余文殊:「真是個有風度的公子啊,還教奴家們燒菜呢,這道魚頭,便是余公子教的,先炸了再蒸,實在是香,姑娘您嘗嘗。」

  江素梅嘗了一筷,果然可口。

  江畫梅笑嘻嘻的湊過來:「三姐,我瞧那余公子定是看上你了,不然何必花這種心思呀?三姐真的好福氣!」

  沒有一個人會說余文殊的壞話。

  江素梅在今日,終於瞭解了他的厲害。

  難怪那日在俞家,他如此自信,不談處境,只說未來。

  只因,他的未來便掌握在他自己手裡!

  這個人,是精通操控之術的,他看得清別人內心所喜,所求,故而談話有如春風,只讓人覺得舒服。

  她不知不覺便是中了他的套,他看出她喜歡釣魚,便請教她,又問她池塘之事,無一不是在投其所好,這自然也達成了他的目的--她從始至終都沒有離開。

  真真是絕頂聰明的人!

  江素梅深呼吸了一口氣,拿起筷子繼續吃飯。

  江畫梅好奇的追問:「三姐,三姐,你可中意他呢?」

  江素梅不答。

  這個問題,她一定要好好考慮。

  因明日老爺子的休沐日便結束了,故而下午他們就要坐車回京城,余文殊也同行。

  江畫梅戀戀不捨,她跟莊上幾個十幾歲的孩子玩到一處,交了朋友,臨走時,還把自己做得荷包送給了秦氏的小女兒劉玉蓮。

  秦氏不敢要。

  江素梅道:「不過是個荷包,叫她拿著罷。」

  劉玉蓮這才拿了。

  江畫梅喜笑顏開。

  出門口的時候,她拉住江素梅的手道:「玉蓮可好玩呢,能不能以後給我當丫環啊?正是缺了一個。」

  「哦?玉蓮哪兒好玩呢?」

  「她會玩翻繩,會抓青蛙,會游水,還會講故事,說跟著馮大叔去打過野豬呢!」

  江素梅嗯了一聲:「那她給你做丫環了,還能做這些嗎?」

  江畫梅愣住了。

  好一會兒,她才難過的道:「還是讓她留在這裡罷。」

  「乖。」江素梅摸摸她的頭,安慰道,「有機會,我再帶你來。」

  余文殊聽見這些,在前方略略駐足,此時若回頭的話,大概能看見她溫柔的一面。

  只是,今日已夠了。

  一行人坐馬車離開。

  老爺子到家剛剛坐定,只喝了一口茶,江兆敏便來了。

  「坐。」老爺子一擺手。

  江兆敏坐下,問道:「聽說余文殊剛才來了,是送父親回來的?」

  「他也去了寧縣。」

  「什麼?」江兆敏一愣,「他是去見您的麼?」

  「可說是,也可說不是。」老爺子很高興的笑道,「是來見素姐兒的,當然,之前必得見過我這個祖父麼。」

  江兆敏有些吃驚,聽起來好似是私相授受的意思啊!

  老爺子道:「莊上無甚麼人,都是老實的,他既然來了,我這機會總要給他的。」

  江兆敏沉思一會兒:「素姐兒堪配他,這是一樁好姻緣。」

  父子兩個想的一樣。

  若是平常,這絕對不是一樁很好的姻緣,余家到底是有風險的,可如今他們搭上了敬王府,這就好比綁上了一顆隨時會爆炸的炸彈。

  那麼,就算余家也是一個炸彈,又有何懼?反而,因兩家與皇帝關係不一,這正是潛伏變數的所在,在將來可能會是很好的一個轉機。

  老爺子道:「余文殊非比常人,我看甚好。」

  江兆敏點頭:「甚好。」

  老爺子一吹鬍子:「你就沒別的話好說了?」

  「那就等著余家來提親罷。」

  老爺子笑起來,忽地想起什麼:「咱們素姐兒實則也是個心高氣傲的人,我看她還未必肯呢。」

  江兆敏便也笑了:「咱們家不急,要急,只有那小子會急,余老爺子也未必容易說服。」

  「好將軍不打沒把握的戰。」老爺子道,「就看他的本事了。」

  父子兩個慢慢喝茶。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8:05:23

  第34章 貴重的禮物

  李氏因之前得了江兆敏的叮囑,眼見江素梅直往十六奔去了,卻還尚未婚配,當下便想表示下自己作為大伯母的好心。

  她一邊給江兆敏脫衣服,一邊道:「黃家四公子的出身上是差了一些,俞家的要求又高了,其實,我看吳家的三公子不錯呀,吳大爺是左參議,吳二爺還是浙江鹽運使呢。」

  歷來管鹽的職位,那都是肥差,可這吳二爺是靠著溜鬚拍馬的功夫才得到的,江兆敏不屑一顧。

  他鼻子裡哼了哼:「這事不用你操心了。」

  李氏一怔:「怎麼,任由素姐兒去了?我是真擔心她,外頭的當我不管,其實......」

  江兆敏擺擺手:「我知道,總之你不用管。」

  李氏就有些奇怪。

  到底二十來年的夫妻,雖然江兆敏話少,她還是能揣摩出一些的。

  莫非已經給她尋了合適的夫家?

  前幾日就聽人說,余二公子曾送老爺子與江素梅到門口,不過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卻是一點不知,下人那裡也打聽不出來。

  有回跟老太太說起,老太太竟也不知。

  可是,這余家怎麼會肯?

  當初就是江念梅,余二夫人也沒有做出什麼具體的表示,江素梅這樣的身世,余家要娶了,可不是叫人笑話呢?

  李氏脫了衣服也剛要上床,周媽媽卻來了。

  原本這時候,是很不適當的,除非是什麼大事,李氏不情願的穿上衣服,皺眉道:「出何事了?」

  周媽媽的臉在紅暈的燭光下尚且顯得有些慘白,她聲音略抖的道:「安陸伯府的胡媽媽來了......」

  李氏一驚,喝道:「怎麼了?你快說!」

  周媽媽不敢說,雖然胡媽媽透漏了一點意思,可她卻說不出口,只低垂著臉道:「親家夫人請太太過去。」

  此事定然非同小可。

  李氏一顆心差點都撲出胸膛,她看了看床上的江兆敏,想他明日還要早朝,便沒有叫醒他,穿戴好就隨胡媽媽去了。

  安陸伯府裡,沈夫人坐在堂屋正首,嘴唇緊抿,雙手交疊於膝頭,很是嚴肅,沈玨坐於下方,臉色有些發青。

  李氏見此情景,心裡又是咯登一聲。

  「親家夫人,您來了。」沈夫人站起來,猶豫片刻後道,「此事......卻不得不與您細說。」

  言下之意,她都不太知如何處理。

  李氏露出詢問的眼神。

  沈玨忍不住,站起來道:「她好的不學,竟然知道下毒了!」

  沈夫人忙喝道:「渾說什麼呢,慕梅什麼人,我清楚的很,絕不是故意的!」

  那也是真的了!

  李氏身子一個踉蹌,周媽媽忙扶住她。

  「不會的,慕梅不會做出這等事。」李氏搖頭,只覺自己手腳冰冷,她費盡心血教出來的女兒,豈會如此?

  「親家夫人!」李氏推開周媽媽,幾步走到她跟前,凜然道,「這事定然不是慕梅做的,親家夫人可查清楚了?這麼大的罪名,絕不能冤枉人!」

  沈夫人長歎一口氣:「您別著急。」

  「怎麼能不著急,親家夫人,若您是我,還能冷靜嗎?」李氏咬著嘴唇道,「到底被下毒的是誰?」

  「是含玉。」

  沈玨的通房之一。

  李氏常從江慕梅的口中得知這個名字。

  「倒是救下來了,並無大礙。」沈夫人斟酌著語句,「慕梅這幾日心情不佳,飯也不太吃,還請親家夫人開導開導。」

  李氏不信,轉過身便奔向了江慕梅的臥房。

  第二日,江素梅一早便得知,李氏病了,沒有來給老太太請安,府裡都傳,應是大姑奶奶出了事。

  李氏晚上出去,凌晨才回,面容憔悴。

  若不是為江慕梅還能為誰?

  江念梅可是風光無限,有次敬王陪著回府一探,羨煞旁人。敬王細心體貼,人前都不顧忌,可見江念梅多受他重視,聽說那幾房侍妾早就坐了冷板凳了。

  也就一個徐側妃好似尚有幾分得寵。

  老太太心裡疑惑,親自去見李氏。

  李氏趴在床頭,哭成了一個淚人。

  好好一個女兒,竟成了殺人兇手,她如何能承受得住?偏偏那毒粉便是在江慕梅臥房發現的。

  沈夫人一問,江慕梅驚嚇之餘,竟沒有否認。

  李氏越想越是傷心。

  她後來審過江慕梅那些丫環,管事媽媽,二等丫環秋葉交代,是她找了一位遠房表哥買的,那表哥正當藥房當差,配個藥不成問題。

  李氏差點氣死,問江慕梅是受了誰的慫恿。

  江慕梅這方面卻是個實誠的,一點不賴在別人身上,只說她恨死了那兩個通房,就逼秋葉去買藥,買來了卻又不用,只擱在那裡。

  李氏又恨不得吐血。

  老太太直歎:這坑人的孩子啊!

  「母親,可怎麼辦才好?」李氏一晚上,頭髮都掉好多。

  老太太道:「有證有據的,還如何說,只觀沈夫人舉動,應是不追究的。哎,慕梅怎的這麼傻?你這當娘的,就該好好管教下啊,不過兩個通房,還不是姨娘呢,她竟然要下這種毒手,如今什麼都沒做,倒把自己搭進去了。你說,可是學你呢,看男人那麼緊,這可是不賢的!」

  這樁婚事是她一手促成,如今江慕梅出了這種事,老太太只覺丟臉,自然把氣都發在了李氏的頭上。

  李氏就是這樣,容不得江兆敏納妾,江兆敏一大把年紀,竟是一房側室都沒有,現在才只得一個兒子!

  李氏瞪大了眼睛,這節骨眼上,還挑她毛病,當下委屈的又哭了起來。

  「兆敏那裡,你還未說罷?」老太太又問。

  李氏搖搖頭,她回來的時候,江兆敏已經去早朝了。

  「就說慕梅昨晚上不舒服,你才去的,現已經好多了。」老太太瞭解自己的兒子,「要是他曉得,指不定就擺出審案的架子,萬一沒查出來,消息傳到外面,還得了?咱們兩家的臉都要丟盡了,故而沈夫人也只喊你去。」

  李氏心想,老太太還是考慮周全的,到她那裡,她可能忍不住會告訴江兆敏。

  「曉得了。」

  老太太嗯一聲:「你再派幾個伶俐的去,這孩子我看著長大的,心沒那麼黑,肯定還是受了誰的蠱惑,她沒準兒自己都不知道!」

  李氏長歎一口氣,這孩子要有她妹妹的聰明,哪裡還會出這些事呢!

  結果,正如老太太所說,沈夫人果然是個寬容的,又很理智,她想來想去終是覺得江慕梅不會這麼做,要麼就只是一時糊塗,又顧念與江家的交情,還是把這事兒壓了下去,沒有處置。

  只是,到底沒有原先那麼喜歡江慕梅了。

  月底,錦緞鋪新近購置了一批緞子,正適合用在天冷的時候,聽管事說,有一種蜀紅錦最是好看,江素梅便讓他送來十幾匹,外加一些別的錦緞。

  如今,她托了俞朝清的福,是個掌櫃,每月餘錢甚多,不受家中管束,可長輩們未必喜聞樂見,今日她就送去了一批錦緞到二老那裡,連同大房,三房。

  老太太斜睨一眼,並不做聲。

  金媽媽笑道「還真是上好的錦緞呢,瞧這花紋,也是合適您穿的,三姑娘真是一片孝心呀。」

  金媽媽不似老太太,她是比較客觀的,這兩年來,看著江素梅漸漸出落成了大姑娘,不管行為舉止,還是言談處事,都十分的得體。

  這錦緞繡著瑞草雲鶴紋,料子厚實光滑,老太太終於點了點頭。

  她最近因江慕梅的事情,心情不太好,想她也是自己極為疼愛的長孫女,結果嫁出去,不曉得說為娘家掙點面子,還盡給惹麻煩,豈能叫人喜歡?

  比起來,這三孫女兒倒是越發的順眼了。

  老太太微微露出點兒笑:「難為你這孩子了,還念著咱們,聽說你鋪子管得不錯那?」

  「也是剛剛學著的,現在才曉得祖母管一個家的難呢。」江素梅言辭誠懇,「若是學得祖母百分之一的功夫就好了。」

  老太太真的有些高興了:「常聽你祖父稱讚聰明,一個姑娘家,就能當掌櫃了,不容易啊!金媽媽,明兒你帶素姐兒去幾個管事媽媽那裡瞧瞧。」

  金媽媽驚訝,忙應了。

  老太太又仔細瞧了江素梅一眼。

  這麼久,她從來都沒有認真的看過她,沒想到,這孫女兒長的那麼大了,身段高了,五官長開了,越發的秀美,原來也不全似她那二媳婦,也是像江兆青的。

  她那樣站著,身姿挺拔,疏朗如窗外此刻的陽光。

  老太太忽然想到那一日,江兆青臨死前對她說的話。

  不要怪秀珍!

  他瘦成那樣了,死前那麼的痛苦,可最終惦記著仍是他的娘子俞秀珍。

  時隔多年,老太太再次回想起來,心裡湧起了一股濃濃的悲慼之感。

  她拿袖子擦了擦眼睛,擺擺手,讓江素梅走了。

  老太太的態度有所轉變,雖然江素梅不曾再期待過,但到底還是高興的,滿臉笑容。

  在這個家族,她從沒有想過要跟誰去作對,也從沒有把誰當做過對手,因為她知道,不管眾人之間關係再如何糟糕,始終都是一家人,有福同當,有難也必須共享。

  誰也不能從裡面把自己摘出來,只有攜手同進,日子才能平安富足。

  那既然如此,就該心情平和的過下去,所幸,這個家,除了江兆年叫人失望,其他的男人還是有擔當的。

  就是江兆年的兩個庶子,在夫子的教導下,也學的很好呢!

  尤其是江灼,才十歲,就考上了秀才。

  畢竟大部分人都不是天才,所以江灼得到了老爺子的嘉獎,一套文房四寶。

  說起來,江家比起往年,確實又在往上走了,這幾代,江閣老的基因好似忽然發揮了作用,不管是江兆敏,還是江燁,年紀輕輕都考上了舉人,乃至進士,不過江燁還是比他老子差一點,排名略低,故而沒能進翰林院。

  如今看來,江灼跟江倫也應是不負眾望的。

  而且,為避開江兆年這個不合格父親的影響,老爺子已經叫江灼,江倫搬去了單獨的院子,沒事不准江兆年去探望,只派了自己細心挑選的小廝照顧。

  「青禾,你去告訴丁賀,明兒買些上好的宣紙,還有外頭時興的小玩意兒來。」江素梅吩咐。

  她打算下次看兩個小堂弟的時候帶過去。

  宣紙是鼓勵他們好好唸書,小玩意兒自是拿來娛樂的。

  她始終覺得光是一味的死讀書還是不好,該玩還是要玩一玩,不然長大了興許會跟江兆敏一樣,雖說精明能幹,可總覺得不易親近啊,叫人望而生畏。

  她一路回去,經過月亮門,園子,很快就要到自己住的地方了。

  「姑娘,」翠羽忽然止步,指著宅院後面一堵牆道,「我剛才見一個人影兒呢。」

  「那有什麼奇怪的,怕是哪個小丫環罷。」江素梅道,「咱們自家院子,還能有什麼,快走罷。」

  「可是......」翠羽擰起眉,那影子好像還挺高大,許是哪個婆子?

  她也覺得自己可能多心,便不提了。

  等她們走後,卻從那邊走出來一個年輕男子,五官尚算端正,他徑直去了三房武氏的住處。

  武氏見到他,「哎喲」一聲,伸手拍上去道:「又去哪兒了,找你都不見,我跟你說,別到處亂走,這院子裡有姑娘呢,被老太太曉得,就壞了。」

  那男子是武氏的侄子武州元。

  「沒去,我就在後面曬太陽呢。」武州元撒謊,他剛剛明明去了別處,偷偷瞧見了江素梅,這會兒正當高興。

  原以為那二房的姑娘不怎麼樣,畢竟印象裡瘦瘦小小,完全見不得檯面,誰料幾年未見,也是大姑娘了。雖沒有江如梅那麼好看,卻別有韻味,就跟樹上開的玉蘭花,讓人想摘,又掛的高,夠不著似的感覺。

  武氏哪裡知道他在想什麼,點頭道:「這就行了,走,我現帶你去見老太太,晚一點兒再見老爺子,大爺。」

  武州元便跟著去了,手裡提著幾盒禮品。

  老太太聽說,叫他們進來。

  武氏的娘家有兩個哥哥,那武大爺現在江州任知府同知,武二爺讀書不行,早早就做了生意。

  自從兩家結親,自是常往來的,武二爺因有江家這門親家,生意順風順水,這幾年做得越發大了,京城有兩家金鋪,兩家藥材鋪,別的縣城還有分鋪,稱得上是家財萬貫。

  這武二爺也極懂事理,每年都會來拜會,送的東西不說多好,但也討老太太歡心。

  老爺子卻是不喜這些,雖然有時候,武家的事情求到他頭上,免不了要幫個手,可他不愛理會武家的人。

  江兆敏也是。

  父子兩個這方面一向很像。

  不過老太太還是很受用,這不,也誇了武州元幾句。

  武州元這次是代替武二爺過來的,表現的很恭敬很謙遜。

  這回送了兩盒珍珠粉,說是北海出的珍珠,能服用養顏也能上妝,還送了四盒野生人參,都是有些年頭了。

  老太太很高興,留武州元吃晚飯。

  武氏自然也得了不少,誇自己侄子八面玲瓏,很會做生意,她二哥已經把金鋪都交給他管了,還提到武州元尚未娶妻,家裡正當要給他找一個。

  言辭之間,意有所指。

  老太太哪裡聽不出來,卻沒有接話。

  武氏暗地裡很惱火,但也沒有著急,畢竟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老爺子跟江兆敏父子回來,武州元又去拜見了下。

  老爺子只敷衍幾句,並沒有多少耐心。

  直到武州元送給老爺子一副書聖的字時,老爺子才活絡了起來,拿著細細觀摩,不時稱讚幾句。

  武氏趁機道:「元哥兒難得來一回,天倒是晚了,我娘家還住得遠。」

  老爺子便道:「那留下住一晚上罷,總歸家裡空的房間多。」

  武州元忙謝了。

  老爺子對那幅字看了又看,滿心的不捨,最後還是道:「能看到已是不錯,卻是不能收,你好好放起來,別糟蹋了。」

  武州元一愣,老爺子竟然能忍得住不要。

  武氏笑道:「父親,元哥兒也是知道您喜歡,這才弄來的,他自己又不太懂,您還是拿著罷,不然元哥兒回去要被我二哥說呢。」

  老爺子擺擺手,還是沒有要。

  兩個人都很失望。

  武州元在這裡住了一晚,早上去同老太太告辭時,碰見了江素梅。

  「素姐兒,這是你武表哥,上回還是三四年前才見到的罷?」武氏笑著同江素梅介紹,一邊就把她拉過來。

  江素梅便去見過。

  武州元回禮:「三表妹,許久不見。」

  武氏便開始誇江素梅,說她今兒梳的頭髮好看,又說搭配的衣服也漂亮,反正從上到下沒有不好的。

  武州元的眼睛也直往她瞧。

  江素梅很是不習慣,移到一邊:「三嬸,咱們還是進去罷。」

  「急什麼啊。」武氏道,「夢姐兒跟畫姐兒還未來,咱們等著一起去,今兒早,只怕老太太還沒有醒呢。」

  睜著眼睛說瞎話啊!

  老太太一向起得很早的,江素梅有些懷疑武氏的企圖了。

  可武氏就是拉著不放,滿嘴的好話,她倒不好抽身就走,只得敷衍兩句,武州元倒是不怎麼說話,讓自己表現的很穩重。

  見武氏說的太猛,還給江素梅解一下圍。

  過得一會兒,另兩個姑娘來了,一行人才進去見老太太。

  這事之後,不到兩日,江素梅忽然就收到了一份禮物。

  是放在一個描畫盒子裡送來的。

  江素梅沒急著打開,問是誰送的東西。

  翠羽道:「是武公子送的,說上回來,儘是送了長輩,其他的忘了,沒有禮數,又都補了一份。姑娘,少爺都有,就是小少爺也有呢。」

  小少爺自然是府裡最小的公子江天麟了。

  江素梅這才打開來看。

  這一看,就把她給驚到了。

  盒子裡躺著一支黃燦燦的赤金簪子,那簪子打造的精緻無比,上頭蝴蝶栩栩如生,好似要飛上天去一般,拿起來,薄如蟬翼的翅膀竟還能抖動,蝴蝶的眼睛又是耀眼的紅寶石所製,價值不菲。

  青禾忍不住歎道:「送這麼好看的簪子,武家果真有錢,難怪五姑娘穿的戴的都那麼好呢。」

  本來李氏也是大戶人家出來的,但武氏的穿著比起她來,卻是一點不差,那自是因為武家二房做生意的緣故,她作為武家與江家的紐帶,武家自然待她不錯。

  翠羽卻擰起眉:「可這送的也太貴重了罷?」

  只聽「砰」的一聲,江素梅已經把金簪放進盒子,關了起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8:06:04

  第35章 武氏吃癟

  因為以武州元這樣一個遠房表哥的身份,他就不該送這麼值錢的簪子作為禮物。

  江素梅想了想道:「桃葉,你去六妹那裡看看。」

  江畫梅跟她最好,她們二人之間沒有任何隔閡,親密無間,是以找她是沒錯的。

  桃葉忙就去了。

  結果回來的時候,江畫梅的八卦之心又起,興匆匆的跟了來。

  「聽說是金光閃閃的簪子啊,」她急忙忙打開盒子,看了一眼後大叫道,「這武表哥太不像話了罷,一樣是表妹,怎的送我的差那麼多!」

  她氣咻咻道:「三姐,你猜他送我什麼?不過是個瓷質的首飾盒,送給五姐的,也只是一個銅製刻花的手爐。」

  這江夢梅還是武州元的親表妹呢,居然都沒有她的好,江素梅自然就猜到了其中的原因。

  難怪那天武氏對她如此熱情!

  江畫梅還不知其中的道理,仍在氣憤為什麼同是表妹,收到的禮物卻不一樣,過了會兒,她才明白過來,把簪子送到江素梅鼻子底下晃了晃,哦了聲道:「原來武表哥看上你啦?怪不得不一樣!」

  這後知後覺的姑娘。

  江素梅好笑,推開簪子:「反正是不能要的,我還回去。」

  江畫梅壞壞一笑:「當然不能要,武表哥怎能跟余二公子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他倒是想得好,不過是個商人,還想娶三姐呢。」

  聽她說的露骨,翠羽咳嗽一聲道:「六姑娘,咱們姑娘的婚事,可還沒有定下呢。」

  其實翠羽心裡是高興的,她巴不得江素梅可以嫁給余文殊,不過禮數上,卻不能讓江畫梅到處去胡說。

  「得了,我只在這裡講。」江畫梅撇撇嘴,「三姐,瞧你那些個丫環,還信不過我呢,我什麼時候出去瞎嚷嚷的,只跟三姐在屋裡說而已。」

  也不知有什麼好說的,余家長輩會不會點頭這才是關鍵,江素梅只當沒聽到,叫採蓮把這簪子送去給武氏。

  「就說不能收,若三嬸不肯,你跟她講,我會送到祖父那裡去。」

  上回去寧縣的莊上,江素梅已經知道了老爺子的心思。

  看來他是想把自己嫁給余文殊的,那麼,自然就不會把自己嫁給武州元了,且老爺子很不喜這一套,要是讓他知道武州元竟然送這份禮給他孫女兒,那自不是一件好事。

  武氏聽說江素梅不收,果然就不樂意了,硬是要採蓮拿回去。

  採蓮便說,那姑娘就要去給老爺子看了。

  武氏心頭一跳,趕緊就把盒子搶了過來,臉上的表情自是不好看,心想這死丫頭,竟然眼光這麼高,她那侄兒哪裡不好,長相不差,又是嫡子,家中還有錢,以後嫁過去,要買什麼沒有?她一個無父無母的還挑三揀四了!

  見採蓮走了,她就把盒子猛地扔在了地上,簪子從裡面掉出來,閃出一道金光。

  原先他們武家還看不上江素梅呢!

  要不是因為江素梅現在得老爺子的寵愛,江兆敏也對她青眼有加,加上她的小舅子是個庶吉士,為將來考量,武家能與江家,還能與敬王府有更好的緊密聯繫,這才願意讓武州元娶江素梅的。

  起先武州元也是不太樂意,自打看到她之後,才改變了主意。

  而武氏也是見江素梅自從管了鋪子,田莊之後,那人越發的精神氣爽,只當她愛錢,故而才叫武州元送了這麼一支好簪子過來,暗示武家的富裕。

  誰曉得,江素梅一點都沒有考慮便還了。

  武氏自是惱火的很。

  「不如去同大太太說說?」她身邊的柳媽媽建議,「大太太前段時間不也在擔心三姑娘的終身大事麼。」

  武氏一聽,這倒是個辦法,當下便去了大房。

  剛到,她便笑瞇瞇的給李氏送上了一份大禮,燕窩,珍珠粉,檀香,海上來的胭脂等等東西。

  李氏自然不會貿然收了,笑著道:「這是幹什麼啊,這麼客氣。」

  「都是元哥兒拿來的,我也說大嫂好呢,對誰都很熱心。」武氏說的乾巴巴,這二人一向不對盤,讓武氏讚美李氏,她真心難過,這次實在不得已才來討好一下李氏。

  武家眾人的期望都寄托在她身上呢!

  李氏是管家的,耳目靈通,此刻也猜到了武氏來的目的:「你們元哥兒自是不錯的,聽說還未娶妻?」

  「可不是麼!」武氏見她接上了話,高興得很,「我是看大嫂這不也在擔心素姐兒的事情麼,您說,二人可不般配,只我怕公爹不太肯。」

  李氏點點頭:「我看也是,不如我哪日跟老爺子,老太太提一提好了。」

  武氏大喜。

  李氏心安理得收了東西。

  沒幾日,她果然就去跟老爺子,老太太說了,講武家一片誠心,就想討了江素梅當兒媳婦,且武州元哪方面都也能配得上,就是經商,總也是自己有事業的,已經不靠家裡了,江素梅嫁過去,日子定當好過。

  老太太不發表意見,只看老爺子。

  老爺子把武氏叫來,劈頭蓋臉罵了一通。

  李氏還替她說了幾句好話。

  老爺子繼續訓斥:「你們武家越發瞪鼻子上眼了,別說結了親家就什麼都行,咱們素姐兒好好一個嫡女,要嫁給商人?你們打得好算盤啊,以後別叫我再聽到這事兒!素姐兒還不急呢,就是在家待個一兩年又何妨,要你來急吼吼的?有空做這些,不知道管好相公跟一干兒女!」

  武氏被罵得暈頭轉向,渾不知自己哪裡做錯了。

  就是武州元不符合老爺子的要求,也不必這樣罷?

  她哪裡知道老爺子的心思。

  老爺子一直不喜歡武家,當初是沒辦法,江兆年這個德行,沒哪家的姑娘肯嫁,這才與武家結親的,且武家老大還算不錯。

  可小輩裡,他卻是絕對不會再把孫女兒嫁過去的了。

  再說,他心裡早就有了合適的人選,豈會讓別人再干涉此事?武氏那是被殺雞儆猴了。

  李氏在旁邊看笑話,她其實是把武氏這事拿去試探老爺子的口風的,現瞧在眼裡,心想,果然老爺子跟相公已經相中了誰,不然怎麼還要留江素梅待字閨中呢,還說一兩年。

  那不就是余家了!

  因為余家最是難麼。

  李氏震驚,沒想到啊沒想到,這素姐兒竟還有可能嫁去余家!

  可余家真會要麼?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8:06:18

  第36章 世上無難事

  事實上,這確實有點難度。

  不過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在京城西郊的余家別院裡,小小亭子下,有二人對面而坐。

  年長的老者鬚髮皆白,下頜一把鬍鬚垂到前襟,他兩指夾著一枚白色棋子,久久不曾放下。

  半響,老者爽朗的笑了:「小子棋藝又有進展呀,不過急了些,入界宜緩,方可測全局。」他把棋子落下。

  此人正是歷經四朝不倒,曾權傾朝野的余時遠。

  余文殊原本神色凝重,聽聞此言,微微一笑道:「也有一說,用兵貴在神速,祖父這一棋雖則穩,卻也輸了左邊天下。」

  余時遠撫一把鬍鬚:「捨小就大,此王道也,你此處須知能保?」他點一點余文殊那一方棋子。

  「不如以小換小,何必退避?」余文殊落子,並不理會那處,直取余時遠。

  余時遠自是將他那處也拿了下來。

  棋盤立時出現了兩大片空處。

  「新局也!」余文殊展顏一笑,指一指兩處,「祖父,孫兒好奇,此況,能於早前便預測知?」

  余時遠一怔。

  他知曉自己如何落子,卻未必知別人所料。

  像余文殊,他做事果決,能以地換地,並不猶豫回救,可若換成余文殊他老爹余拙,那定是不肯的。

  可就算知這一點,處處藏變數,卻又難以肯定眾人當時所下之決定。

  這棋局啊,就跟時局一般,實在是令人難以把握!

  回首以往幾十年,余時遠感慨,他能安穩走到今日,未必沒有一部分的好運氣。

  余時遠歎一聲,「人算不如天算,此乃神言。」

  余文殊沉默。

  對面的老人已值暮年,想他年幼時,見祖父專為國事,日夜不歇,卻又意氣風發,指點江山,端的叫人崇敬。

  誰知仍是有這一日。

  祖父致仕之後,搬來別院居住,再不問世事。

  偶爾他來探望,對弈時,祖父才顯出幾分精神。

  此景叫人喟歎,亦傷感。

  余文殊低聲道:「天命難違,也尚能盡力,祖父,您不必擔心家裡,好好頤養天年,孫兒自會常來看您的。」

  余時遠欣慰一笑。

  他看著自己的孫子,這唯一令他覺得驕傲的孫子,當年提出致仕,只想到余家有他,當不會敗落。

  現在,他並沒有讓自己失望。

  長沙一戰,已顯驚人智慧,將來必定會是朝堂上一顆最為璀璨的明珠。

  只是,他這一生也必當伴隨著無數的危險。

  因為他自己,便是如此過來的。

  余時遠叮囑:「文殊,須知任何事都需三思而後行。」

  「孫兒敬遵祖父教誨。」余文殊頷首。

  看他此刻謙遜,余時遠很滿意,抬頭看一眼落日餘暉,叫一旁煮茶的小廝倒上熱茶,一邊問:「你今日來,還有旁的事情罷?」

  余文殊便答是,表情稍顯拘謹,還調整了一下坐姿。

  余時遠登時就笑了。

  這孫兒若是要談國家大事,那是絕對不會有這副神態的。

  「看上哪家的姑娘了?」余時遠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還專程來我這裡,是怕你父母不同意?」

  余文殊臉色有些發紅,祖父還是很有眼力的。

  他回道:「是江家的三姑娘,她大伯乃是吏部郎中江兆敏江大人。」

  余時遠聽他一說,便想起來江兆敏那張嚴肅的臉。

  此人雖然只是五品官,可政績斐然,當時在大理寺任左寺丞的時候,便顯露出了不一般的能力,好些案件都是經他複審才得以重新翻案,且做事剛正不阿,當年是由大理寺卿盧大人推薦,他拍板才升任為吏部郎中的。

  如無意外,這次考核後,只怕又要陞官了。

  余時遠沉吟一聲:「江家與敬王府是姻親罷?」

  余文殊道:「是,不過三姑娘的父母早就去世了。」

  沒有父母的姑娘,與家裡的聯繫不會太過緊密,一旦嫁出去,那關係更是遠了,此中紐帶只在二老身上。

  余時遠目光深沉的看了一眼余文殊,好一會兒,淡淡道:「文殊,這是你自己的選擇,祖父不會干涉你,只你父母那裡,祖父也不會插手。」

  意思是,他不會阻攔余文殊娶誰,可若是余拙,余二夫人不同意,他也同樣不會加以勸導。

  這就行了,余文殊來此的目的便是獲得余時遠首肯,那麼後面,他就只有最後一道屏障了!

  「謝謝祖父成全。」他站起來,彎腰行了一禮。

  余時遠見他笑容滿溢,不由想起自己當年的年少輕狂,他問:「為何只看中江家三姑娘,可是有過人之處?」

  「祖父將來必會知道。」余文殊賣一關子,又認真道,「娘子是要過一輩子的,自當要自己挑選。」

  眼下有個入眼的,既然如此,那又何必要別人?萬一娶個不合的,豈不是要悔青了腸子!

  余時遠哈哈笑了。

  他這孫兒有個最大的特點,那就是,什麼都喜歡自己做決定。

  想當初,他讓余文殊背書,那時,余文殊尚且年幼,便就不肯他來指定,非得要自己選下一篇來背。

  背完,還得按照自己的見解說與他聽,才算完事。

  就在那時候,余時遠便認定了,這個小孫子必定會出人頭地。

  余文殊漸漸長大,果然對任何事都有自己的見地,從不人云亦云,就是聞名天下的大儒徐瑄,都稱他智慧過人,收他為徒。

  余時遠老懷安慰。

  雖然他年歲已老,多少年過去,消磨了壯志,可是,余家還要延續,國家仍需要繁榮昌盛,千秋萬代。

  這個時代始終都需要人才去推動的。

  他留余文殊吃了頓晚飯。

  天黑了,余文殊才回家。

  其實,余二夫人現在也很頭疼。

  原先,那兒媳婦的人選甚多,只是,余家經歷了此次沉浮,讓她更加看清了眾人的真面目。

  那些踩高捧低的人家自是不能結親的,那麼,剩下的還合適的,便不太多,再除去那些她看不上的姑娘,更是少了。

  「可惜了那江二姑娘,若是早些時間定下來,那都是江家的兒媳了。」余二夫人很是後悔,其實當初她還真的看上江念梅的,只是晚一些,就出了那事,等到余文殊從長沙回來,江念梅卻成了敬王妃。

  余大夫人聽著道:「那待如何?」

  她這人少言寡語,余二夫人早就習慣,想了一想道:「要不,就那秦三姑娘?」

  余大夫人皺眉。

  秦三姑娘便是那容色實在很普通的。

  余文君聽了也搖頭:「怎的要她呢,那絕對不行,哥哥如何能娶這樣的,兩個人一點都不般配!」

  余二夫人想想也是,可不能這麼將就。

  正當說著,外頭媽媽敲門進來,遞來一張請帖。

  余二夫人看了看,臉上閃過一絲狐疑,竟是蘄國公夫人送來的帖子。

  這蘄國公府可是京中頭等的皇親國戚之家,只因現任蘄國公的妹妹便是皇帝的親生母親,皇帝一登帝位,便封了他舅舅為蘄國公,賞賜無數,豈能不富不貴?

  故,京城沒有哪家不敢給蘄國公府面子的。

  余二夫人一歎:「只能去了。」

  余文君奇怪:「也不知叫咱們去幹什麼,又是賞花麼?還是賞月?」

  「誰知呢。」余二夫人道,「你明日去了,可收斂些,那蘄國公夫人不是好相與的,有回有個夫人出言不遜,沒過幾日,她的相公就被調職了,聽說去的地方很不好。」

  真是狗仗人勢的東西!

  余文君暗暗心想,那蘄國公府劉家的老爺原先不過是做小吏的,沒想到他女兒送入宮中當宮女,竟能懷上龍種,那龍種後來還當上了皇帝,劉家才開始飛黃騰達,那滿門哪裡有什麼傑出的人呢。

  她是極瞧不起蘄國公府的,可是也知道厲害,只是滿心的不高興罷了。

  余二夫人過得一會兒,去余文殊房間:「你祖父可好呢?」

  余文殊剛換了衣裳,笑道:「正當要去見父親跟您呢,祖父身體很好,留我吃飯了。」

  余二夫人便放了心:「馬上要冬天了,得送些銀絲炭過去。」一邊把帖子遞給他,「蘄國公府送來的,也請了你去,還有你大伯他們都請的。」

  余文殊一樣奇怪。

  「應是無事,他們每年都要辦好幾次聚會,只是原先你祖父......」余二夫人頓了頓,以前余老爺子尚是首輔時,就是皇帝都要禮讓三分,那蘄國公府自是不敢招惹的,雖也請過一兩回,但都以禮相待。

  只是這次......

  余二夫人也拿不定主意,但總得去罷。

  余文殊點點頭:「我知道了。」

  第二日,因是休沐日,余家大房,二房便都一起去了蘄國公府。

  蘄國公的二女兒房裡,笑聲陣陣。

  忽然有個焦急的聲音問:「到底何時來呢,我定要看一看他的。」

  那是一個年約十五歲的少女,身穿桃紅色金鳳織錦的裌襖,下著八幅月華裙,脖頸戴流蘇金項圈,週身滿溢了富貴之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8:06:37

  第37章 永和公主

  她是當今聖上的親妹妹,永和公主朱仙琳,今日來國公府,只因好奇余文殊此人。

  蘄國公的二女兒王雲慧笑道:「又不是頭一次聽到,怎的非得要看他呢?」

  朱仙琳神秘道:「你不懂,反正我一定要看到他。」

  「男女授受不親,若是被母親曉得,定要責備於我。」王雲慧不肯幫她,「咱們不是一般的人家,做事不可太過逾越。」

  朱仙琳嘁道:「怕什麼,皇上哥哥說,只要我看上的,就能讓我嫁了去,可沒有說這個不准,那個不准的。」

  王雲慧聽著羨慕。

  王家大女兒王雲珍道:「你自是不一般的,不過可不能連累我們。」

  朱仙琳一口答應。

  她為何能如此受皇帝疼愛,那得從二人年幼時說起了。

  他們兄妹皆是宮女所生,當時因這生母身份低微,也沒能在生母身邊長大,皇后待他們也不好。皇帝雖然年紀大一些,理當要保護妹妹,可惜他到底還是個少年,自身都不保呢,可以說,二人都是吃過不少苦頭的。

  所以皇帝登基之後,便有彌補的意思,對這永和公主極好。

  故而,她行事才有些不羈,有些大膽。

  「回稟公主,余家的人來了。」門外的侍女稟告。

  朱仙琳立刻就跳了起來。

  王雲珍忙拉住她:「你急什麼,可不能就這麼衝出去,就算皇上縱容你,將來名聲傳出去,也不是好的。」

  朱仙琳不以為然。

  王雲慧也勸。

  她才哼了一聲道:「那你們說,怎麼辦?」

  王家兩個姐妹都很為難,可也知道這公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要是不讓她去,指不定真的會惹出大事呢。

  「這樣罷,我們尋個機會帶你去看看。」王雲珍打算等會兒去同她哥哥王丹林商量一下,她現在真的後悔當初跟朱仙琳講,這次請了什麼人來了。

  不然哪裡會惹到這種事啊!

  朱仙琳就暫且罷休了。

  其實這次蘄國公府請眾人前來,並沒有什麼政治原因,仍是跟原先一樣顯擺而已,那蘄國公夫婦最是喜歡被人吹捧的,且這臭毛病越來越嚴重,還喜收東西。

  故而,這次余家過來,也帶了不少禮物。

  二人就很高興,心想余家還是識相的,當年餘老爺子在位的時候,他們見到了屁都不敢放,就是那皇帝外甥,也多次警告,讓他們不要沒事找事,如今不一樣了,余家見到了,還不得俯首稱臣?

  這麼一想,成就感頗大。

  見他們一家趾高氣揚的樣子,余二夫人暗歎:想她嫁入夫家時,父親就要她學會能屈能伸,不過是討好一二,還是能做的。

  至於余大夫人,她一張木刻臉,蘄國公夫人見到她,那是談話的興趣都沒有,故而也十分安全,妥帖。

  其他男人們,也各有方法應付。

  余家能好好的存活到現在,對於生存之術,都是有幾分徹悟的。

  不過,心裡總是不太順暢。

  余文殊敷衍完眾人,便去園子裡了。

  王丹林看見,忙派人告之於王雲珍姐妹兩個。

  王雲珍就偷偷帶了朱仙琳過去。

  那園子前後都有門,王雲珍小聲道:「看見沒有,就在前面呢。」

  朱仙琳瞪大了眼睛,慢慢搜尋,終於看到了余文殊。

  他正站在池邊,好像在思考什麼事情。

  她看不清楚他的樣子,那陽光落在他身上,反射出的光太刺眼,她只見到他天青色直袍的一角,還有腳下一雙黑靴,透著神秘的味道。

  她忍不住,突然就衝了上去。

  王雲珍嚇死了,又不敢喊,只得在後面輕聲勸她:「公主,公主,你快回來啊,別去啊,小心被別人看見。」

  朱仙琳怎麼肯聽,三步並作兩步就跑到了余文殊的身後。

  「你是余文殊?」她指著他問。

  余文殊轉過身,他沒有想到會有個姑娘直呼他的名字:「在下是余文殊,請問姑娘有何事?」

  朱仙琳看清了他。

  不說那毫無可挑的眉眼,單是這聲音便直擊到她的心處,好像琴弦一般,發出綿長的聲音,一直在迴盪。

  「難怪......」她癡癡的看著他,「難怪她......」

  余文殊聽不清楚她的喃喃之聲,很是疑惑。

  這姑娘到底怎麼了?

  「你還會打戰?」朱仙琳又問,「真的會嗎?」

  余文殊笑道:「不打幾百上千場,算不得會打。」

  那一笑極致動人,又謙遜,又好似包含著無限的自信。

  朱仙琳的臉不由一紅,連退了幾步。

  余文殊見她是個年輕的姑娘,也不便多留,告辭一聲,轉身而去。

  王雲珍這才出現,跑過來道:「哎喲,你怎麼能這樣冒失!這會兒看到他,可好了罷?快跟我回去。」

  朱仙琳歎一聲,跟著走了。

  可是,這事卻落到了好幾個人眼裡,畢竟那園子大著呢,又請了那麼多的客人,自然有往這裡來的,不過顧及朱仙琳的身份,到底也不敢多說,誰也不想惹麻煩。只是,總是有少數的人,是管不住自己的嘴的,還是洩露了一點出去。

  余二夫人得知後,臉色鐵青。

  那永和公主的名頭好多人曉得,又正當是嫁人的年紀,你說好好的跟余文殊在園子說話,是個什麼意思?

  更別提,皇上還提過,永和公主的夫婿必得是京都的年輕俊才。

  這要......

  余二夫人急死了,她再怎麼要給余文殊娶媳婦兒,也不想娶個公主啊!

  尤其還是永和公主。

  別的公主倒還罷了,畢竟宮裡也是教規矩的,可永和公主卻聽說不是這樣,有皇帝撐腰,很是無法無天,那余文殊娶了她,在家中的日子能好過?

  「不行,怎麼也得快些定下來了。」余二夫人這回再也淡定不起來。

  余大夫人點點頭:「是啊。」

  余二夫人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恨恨的道:「總是差那一步,要是當初與那......定了就好了,後來又是江家的二姑娘。」她埋怨自己,「左挑右挑,倒是越來越難,早知幾年前就該讓他成了親的。」

  那一年,她看中了一個姑娘,實在是風華絕代,沒人能出其右,可惜世事弄人,當時只是遲疑了稍許,這便又沒有成。

  每次回想起來,余二夫人都甚為遺憾。

  就是江家的二姑娘與她比起來,那也是沒法比的。

  余大夫人道:「可惜也無用了,你不如問問文殊可有中意的。」

  余二夫人一愣,她還真沒有想過呢!

  這件事一直都是她在張羅,畢竟兒女成婚,都是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所以她沒有去問過余文殊。

  有回余文君心急詢問,她還怪她冒失,如今也許是該問一問了。

  若是他有看上的,只要能堪配,也便罷。

  她花費了這麼多功夫,也都沒有找到再能與那人相提並論的姑娘,既如此,找哪一個不是一樣,只要品行好,容貌端莊也就可以了。

  畢竟他們余家如今的處境,也不容易。

  「就這樣罷。」余二夫人點點頭。

  此時,江家卻出了一件事。

  跟著江如梅去金匱縣的婆子回來稟告,說江如梅不見了。

  老太太震怒,喝問怎麼回事。

  那婆子也不太清楚,只說江如梅一開始很老實,並不見有異動,最多也就是出去走走,散一散步,准點還是回來的。可是,有一天,忽然就找不到人了,什麼都沒有帶,只帶了水萍一個丫環。

  老太太便奇怪了。

  若是要出走,應不會不帶行李,莫非是被人劫掠走了,到底這孫女兒長得如花美貌,被歹人看見,起了色心也不是沒有可能。

  她拿手捏著眉心,想來想去,倒不知如何,這報案罷,於江家的名聲實在不好,就是江如梅被救回來,還有什麼用?

  要不再等幾天?

  興許是偷跑出去哪兒玩耍了,她隨身肯定是帶著銀兩的,吃喝不愁。

  就在老太太猶豫間,江如梅竟然直接回了京城。

  送她回來的,還是前不久被封為太子太保的景川侯楊肅,現任五軍左都督。

  說起這楊家,乃是開國元勳之家,也是僅存的兩家之一,想那開國皇帝,最愛做的便是滅殺功臣,可楊家卻能延續至今,可見歷代皇帝對他們家的寵幸。

  而楊肅本人也極厲害,領兵作戰,堪稱神勇,只是因受傷才歇養了幾月,這養傷之地就在金匱縣。

  因他們家在那裡有很大一片封賞良田,有很大的莊子,佔據了縣裡最好的地方,風景優美,舒適宜人。

  老太太當時就震驚了。

  也不知江如梅如何能勾搭上了他?

  更讓她惱怒的事情還在後面。

  那楊肅做事直來直去,送江如梅回家之後,便同她一起去拜見了老太太,看似禮貌,實則差點把老太太氣得吐血。

  楊肅暗示老太太身為長輩,卻苛待孫女兒,只因是庶女,便萬般刁難,實在不是應做之事,指責她為人處事不正。

  江如梅卻在一邊掉眼淚,幫老太太說話,說是她自己身體不好,才去金匱縣靜養的,與老太太無關。

  二人一唱一和,老太太臉色也是一陣青一陣白。

  那楊肅說了一通之後,才告辭走了。

  老太太氣得倒仰,坐在椅子上呼呼喘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8:07:50

  第38章 打一個賭

  等到老爺子回來,老太太添油加醋說了一遍。
  
  「不過是一介武夫,當自己是天王老子呢,一點不懂禮儀,跑這裡來撒野!」老太太罵得不解氣,又摔了一個茶盞,「那死丫頭也是不要臉面,竟跟著他回來,二人在路上這麼多日,誰知道發生了什麼,傳出去,還有名聲?老爺,那丫頭留不得了!」
  
  老爺子臉色也是難看到了極點。
  
  景川侯楊肅是有正室的,假如來討要江如梅,那麼,江如梅必定就只能做他的妾室。
  
  這被人知道,他江宗信的孫女兒竟然送給楊肅當姨娘,他還有臉出門?
  
  老爺子「啪」的一聲拍響了桌子:「如姐兒這回辱沒門楣,絕不能饒過,你看著辦罷。」
  
  老太太這才舒心了些。
  
  死丫頭真是找死了!
  
  原本在金匱縣,她好好待著,早晚也給她找一門好親事,總不至於太差,可惜最後的機會,她不知道珍惜,還想借助外人之手來對付他們江家的人,真是癡人說夢!
  
  那楊肅再勇猛又如何?除非他是皇帝,那還得當即下令賜婚呢,不然可輪不到他來干涉江家的事情!
  
  老太太也是被氣狠了。
  
  想她做江家主母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被人如此指責過,那楊肅算什麼東西,這樣說她?
  
  就算她真的苛待江如梅,也關不了他的事!
  
  「你帶幾個婆子去那丫頭門口守著,要是大喊大叫,就綁起來,塞住她的嘴!」老太太下令,「她身邊幾個也看起來,一個不准出去,還有羅姨娘那裡,誰走漏風聲,亂棍打死!」
  
  一個管事媽媽立即就召集了十幾個身強力壯的婆子去了。
  
  老太太又把李氏叫來:「上回那吳家,你找人去說,要真心想娶,後天就來,也不論聘禮,有多少是多少,且稍許準備一下如姐兒的嫁妝,明日送來給我過目。」
  
  李氏震驚。
  
  她還不清楚怎麼回事,只知道江如梅被楊肅送了回來,至於在老太太房裡說了什麼,她一概不知。
  
  可看老太太后天就要把江如梅嫁出去,那定是江如梅做了蠢事。
  
  不然豈會選那吳家?那是個再清貧不過的家庭了,沒有根基,吳家大公子也只是剛考上進士,在戶部觀政,這樣的人家來結親,目的最是明顯不過。
  
  但她也不說什麼,答應一聲出去了。
  
  這樁事情辦得很順利,吳家肯了,已經在操辦聘禮,雖說不論多少,但還是要做做樣子的。
  
  江如梅一直被蒙在鼓裡,等到那一日,才知道,自己竟然就要被嫁出去了,當即一哭二鬧三上吊,可她哪裡拗得過那麼多婆子,愣是被抓著穿了嫁衣,後來才發現根本鬥不過,只哭著求說,給她見一見老太太。
  
  老太太沒有去,讓人帶話說,要是再鬧,就送去庵裡出家,江如梅這才消停下來,心如死灰的不反抗了。
  
  江兆年有心救女,但因此事是老爺子同意的,也不敢去阻攔,只自己灌了一壺酒,醉的胡言亂語,說自己護不住女兒,該當死了算了云云。
  
  至於羅姨娘,自不用提,哭得呼天搶地,額頭上都撞出了血。
  
  真是聞者不忍啊!
  
  江畫梅感慨:「沒想到四姐姐就這般嫁人了,也是悲慘,我聽姨娘說,那吳家的大公子的脾氣很不好的,指不定打人呢,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那是因為她心比天高啊,江素梅暗暗一歎。
  
  這件事情其實對她的刺激也挺大。
  
  在這時代,長輩當真是如同命運一般的存在,完全反抗不得,江如梅這樣的人,到最後,老太太還不是讓她嫁給誰就要嫁給誰,除非出家。
  
  且不說是不是江如梅咎由自取,若擺在將來,她的人生未必會這樣。
  
  到底選擇太多了。
  
  現在呢?
  
  作為大家閨秀,不過是在等待罷了!
  
  俞朝清這日又來看她,二人說了下鋪子,田莊的事情,又講一些家常生活,若在平時,俞朝清定然會忍不住提起余文殊,這一次,卻一字未提。
  
  江素梅反倒是不習慣。
  
  莫非他是意識到自己的不妥了,還是,另有選擇?
  
  倒是翠羽很著急,她私底下其實不比俞朝清用的心少,這會兒暗示道:「爺還經常去徐大儒那裡麼?」
  
  俞朝清就笑了,很是高興:「當然會去。」一邊看看江素梅,「遇到崇禮師兄好幾次呢,他都主動與我說話,上回咱們還一起喝酒了。」
  
  江素梅心想,看起來,這二人的關係突飛猛進麼,怪不得他不提了,怕是胸有成竹,覺得他這外甥女嫁定了余文殊。
  
  她並不接話,低頭翻賬本。
  
  俞朝清確實學聰明了,上次惹怒江素梅,知道她不喜歡他這般直接,也就不說了。
  
  反正他那次透漏給余文殊,江素梅去了寧縣,後來余文殊也去了,這說明,他是有這個意思的,既然如此,他還操什麼心?
  
  就等著當他崇禮師兄的舅父了!
  
  俞朝清想到這裡,又覺得滑稽。
  
  以後余文殊遇到他,豈不是真要喊他小舅了?
  
  他嘴角抑制不住就挑了起來。
  
  「蟲娘,我跟母親商量過了,你出嫁,香料鋪跟二分之一的田莊都歸你,你先別急著說不收。」俞朝清看江素梅要說話,忙道,「別的雖然歸我,可還是你來管,母親說了,等到我成親了再拿回來,這樣分配是最為合理的。要是你不同意,我跟母親都會不高興,你成親,也是咱們俞家的大事,豈能什麼都不出?咱們心裡過不去的!」
  
  他說的很誠懇,也是不容推卻的意思。
  
  江素梅想了想,答應了。
  
  三日後,江如梅沒有回門,聽說身體不舒服,只他相公來了,老爺子留著吃了頓飯。
  
  就在這時候,楊肅發起了對江家的進攻。
  
  他原本真是想納江如梅為妾的,當初送她回來,就是想在江家顯顯威風,要老太太知道厲害,不敢再欺負江如梅,誰知道,不到幾天功夫,江如梅就被家裡給強迫嫁了出去。
  
  到手的美人飛走了,他怎能不惱火!
  
  江家那是完全不給他面子啊!
  
  楊肅立刻指使幾個言官彈劾老爺子跟江兆敏。
  
  然而,沒起到什麼作用。
  
  他實在是忽略了江家才跟敬王府聯姻的事情。
  
  如今敬王深受皇帝重用,他親家遭到污蔑,他會放手不管?更別說,這父子兩個一向坐得正行得直,哪裡有什麼確實的證據,反而楊肅自己作風不正,被人逮到把柄,告狀了一番,弄得很不好看。
  
  幸好皇帝念舊情,沒有追究,不痛不癢警告幾句,也就罷了。
  
  楊肅沒有達到目的,自己的小辮子差點被人揪住不放,他自然把這賬也算在了江家與敬王的頭上,此後,自是結仇了。
  
  在將來,他會給江家沉痛的一擊。
  
  此刻已到深秋,余二夫人終於去問自己的兒子,關於他終身的大事。
  
  余文殊早就在等著了,他很鄭重的回答:「江家三姑娘江素梅。」
  
  余二夫人一怔。
  
  她想了許多人選,卻沒有想過她。
  
  只因江素梅是無父無母的,普通人家尚且都不會娶,更何況是他們余家呢?
  
  她露出了不同意的神色。
  
  「為何是她?」余二夫人問。
  
  余文殊反問:「為何不能是她?除去她的身世,可有挑的?」
  
  余二夫人歎口氣:「便是因她的身世。」
  
  「身世不能決定一切。」余文殊淡淡道,「咱們余家百年望族,可有誰能肯定,將來必定富貴平安?自祖父致仕之後,母親也瞧出來了,並無甚人家願意過多親近。余家是沉是浮,難以判定,只憑這一點,也是我余文殊最大的不足,那我跟她,有何不同?」
  
  余二夫人 額頭。
  
  「文殊,可你並不是一般的人!」她相信自己的兒子,他可以撐起整個家,余家一定會重新崛起。
  
  「我覺得她也不是一般的人。」余文殊笑了笑,「母親,您可信我?」
  
  「我自然信你,但這事......。」
  
  「母親,那我同您打個賭,若我說中了,您便同意我娶她,可行?」
  
  「什麼賭?」余二夫人好奇。
  
  「今日我給皇上上了一道奏折,若無意外,大概這兩日就有言官要來彈劾我了。」余文殊微抬起下頜,「不過,他們會下大牢!」
  
  余二夫人震驚。
  
  這日早上,余文殊真的給皇帝上了一道奏折,建議把城外十里處駐紮營的飛騎軍解散,併入五軍。
  
  皇帝看完之後,十分滿意,但作為閣臣的章醇看到了,卻氣得拍桌子大叫。
  
  只因那飛騎軍乃是他兒子管的,如今余文殊提議解散,那他兒子就沒有手下好差遣了,什麼吃空餉啊,作威作福啊,都辦不到了,去了五軍,他兒子就只能給人家打下手。
  
  章醇自然不幹,加上他早就對余家看不順眼,想當初他還是個小官時,想巴結餘家,連個門都沒有,沒少被奚落。如今那余家好不容易倒下,偏偏余家的小子能從長沙回來,還升了官,這回居然還敢拔老虎的毛。
  
  章醇不樂意了,死小子,你等著!
  
  果然不到兩日,就有言官開始彈劾余文殊了,理由,僭越犯上,外加鋪張浪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8:08:06

  第39章 拼出性命的賭博

  僭越犯上,是指他管了不該管之事。
  
  鋪張浪費,其實是很多富貴人家的問題,當然,余文殊也包括在內。
  
  他所用之物,吃穿住行,確實是沒有一樣不花大錢的。
  
  穿的衣服是綾羅綢緞,大多出自杭州,潞州,用的筆是浙江湖筆,紙是最好的澄心堂宣紙,就是腰間掛的玉珮也是頂級的羊脂玉。
  
  他出手大方,偶爾揮金如土,但,哪家名門望族的公子哥兒不是如此?
  
  所謂彈劾,有時候,便是對人不對事,他們想要對付你,那麼,不管什麼理由,都會成為一柄鋒利的武器。
  
  乾清宮裡,皇帝正同永和公主閒聊。
  
  「聽說你去見了余文殊?」皇帝的耳目多的無法想像,永和公主那日出宮,他必也是關心的,故而,自然就聽到了這個傳言。
  
  永和公主嗯了一聲。
  
  皇帝看她臉頰發紅,笑道:「怎麼會去看他,可是......」
  
  永和公主忙搖頭:「沒有,就只是去看看他。」
  
  「哦?」皇帝疑惑,「為何呀?」
  
  他以為朱仙琳會看上余文殊呢。
  
  永和公主謹慎的回答:「他是個大才子麼,又會打仗,我就想知道,他是個什麼樣子的人。」
  
  她絕對不會說出事實,只因這是她的秘密,一個一輩子她都不會說出來的秘密。
  
  皇帝沒有在意,他一直都把這個妹妹當成孩子,聞言笑了笑道:「余文殊都入不了你的眼,朕該給你找個怎麼樣的夫婿呀!好難!」
  
  永和公主臉更紅了:「我還小,不急呢!」她又問,「余文殊會打仗,哥哥為何不把他派去邊疆呢?就是兩浙那裡,倭寇都很猖獗。」
  
  「這個......」皇帝沉吟道,「他自有他的位置。」
  
  這個位置是什麼呢?
  
  永和公主咬了咬嘴唇,卻也不好再說了。
  
  皇帝溫和一笑,摸摸她的頭,「有空多去陪陪皇后,她性子冷清,不太與人說話,倒同你極好。」
  
  宮中寂寞,他也無甚功夫每日都能相陪。
  
  永和公主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抹與她小小年紀並不相配的複雜神色。
  
  她低著頭出去了。
  
  外頭的小太監正好捧了一大摞奏折上來。
  
  皇帝翻開,第一個看到的便是魯古則彈劾余文殊的奏折,第二個,又是范海寫的,二人文辭華麗,言辭老道,一個彈劾文寫的洋洋灑灑,精彩萬分。
  
  皇帝卻「嘩啦」一下全都扔在了地上。
  
  司禮監執筆太監趙桂一驚,心想出大事了,他服侍皇帝批閱奏折,很少見他發這麼大的脾氣,以前就是看到不合心意的奏折,也大多不露聲色,這是繼上回改王皇太后謚號之後,第一次做出這種舉動。
  
  「傳令下去,即刻捉拿魯古則,范海!」皇帝大喝一聲。
  
  趙桂不敢耽擱,忙就去了。
  
  消息傳到章醇的耳朵裡時,他大為震驚。
  
  怎麼會這樣?
  
  他以為此事穩當,就算不會成功,也不至於說那兩個人會惹來牢獄之災啊!
  
  到底發生了什麼?
  
  章醇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這時候,他身邊的一位官員提醒了他:「飛騎軍乃是齊王親手訓練出來的。」
  
  原來如此!
  
  章醇的後背溢出了冷汗。
  
  齊王便是原先的太子,如果他沒有出意外的話,現在的皇帝便是他了。飛騎軍當年是齊王一手創辦,深得先帝讚賞,稱他有名將之風。
  
  事實上,飛騎軍在各處戰事中也取得了非常好的戰績。
  
  不過,這些年卻閒了下來,只負責守城工作。
  
  而章醇的兒子不喜唸書,又學得幾分武藝,在他老子的幫助下,當上了飛騎軍的統領。
  
  章醇非常寵溺這個兒子,是以余文殊提出解散飛騎軍的時候,便觸動了他的神經,他惱怒之下,完全沒有細想過余文殊的用意。
  
  結果,導致了嚴重的失誤,惹到了皇帝!
  
  章醇嚇得渾身都抖了抖。
  
  那位提醒他的官員冷眼旁觀,得出了一個事實。
  
  章醇這人不過是一隻運氣好的紙老虎,還是只愚蠢的紙老虎。
  
  將來,他必定倒台!
  
  這位官員目光精到,頗有見地,他名叫程順,在不久的未來,他也會參與到那場權力的角逐中,還是一個非常厲害,且顯眼的角色。
  
  但是現在,他還在依附於章醇。
  
  「怎麼辦?」章醇臉色發白的詢問。
  
  程順道:「不如就算了。」
  
  章醇大怒:「怎麼能算?我被那余家小子耍了玩,我一定不會饒過他!勢必要讓他付出代價!」
  
  於是,第二輪的彈劾即將開始。
  
  這件事,余二夫人也知道了,她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的兒子。
  
  「母親,」余文殊誠懇的請求,「您成全兒子罷。」
  
  請相信他的眼光,相信他的直覺。
  
  他挑的妻子,將來一定不會令自己失望,也不會令余家眾人失望。
  
  余二夫人陷入了沉思,好一會兒,她才問:「你祖父那裡,你可告知?」
  
  「祖父一早便允了,只還尊重父親跟母親的意思。」
  
  原來老爺子已經首肯了。
  
  余二夫人心想,就算余文殊考慮的可能不夠周詳,那麼以老爺子的閱歷,必定不會,他既然沒有反對,可見這樁親事是可以的。
  
  畢竟江家的老爺子跟江兆敏,都是名聲稱優的官員,家中根基也牢,是股穩定又有發展的力量。
  
  既然如此,那就這樣罷!
  
  人生論到最後,不過是一場賭博,在他們這樣的人家,更是拼出性命的賭博。
  
  余文殊有此心智,他看中的姑娘應當不會差。
  
  余二夫人答應了。
  
  余文殊問:「可要我再去同父親說?」
  
  余二夫人擺擺手,笑道:「你父親一向好說話,當日便只讓我著手,他定是願意的。」
  
  在這家裡,余拙是另類的存在。
  
  余家大房,雖說余家大爺余慎,與余家大公子余文暉都是一般的資質,可他們卻也有自己的追求,也很努力,余慎現任通政司部門右通政,余文暉在國子監任司業,唯有餘拙是閒雲野鶴一般的人物。
  
  他什麼官位都沒有,只愛縱情山水,一個月有半個月的時間都不著家。
  
  所以這個家裡,余拙的日子是過得最為輕鬆的。
  
  他甚至都沒有怎麼教養孩子,余文殊能有今日,余老爺子的功勞很大,他承擔起了啟蒙的責任,哪怕是日理萬機,也總會 時間來教一教自己最小的孫子。
  
  當然,後來這種責任變成了樂趣。
  
  因為他發現,這個孫子很不簡單,對余拙不滿的情緒也就漸漸淡了。
  
  余文殊最終成了最為符合他標準的繼承人。
  
  不出所料,余拙果然沒有反對,只問了問余文殊的想法,聽說兒子喜歡,他笑得合不攏嘴:「好,好,那快點把她娶回家罷!」
  
  余二夫人道:「哪有這麼快,正當要過年,湊在裡面不好,不如等到明年三四月,不過,還是要先定下來。」她說著,忽然想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江家願意嗎?三姑娘定了別人家沒有?」
  
  余拙哈哈笑起來,指著這母子二人:「糊塗,糊塗,這都沒有搞清楚,便來談日子啦?」
  
  余文殊笑道:「父親,您還不瞭解兒子麼?豈會有這種事。」他宣佈,「江家老爺子早就同意了。」
  
  余二夫人鬆了口氣。
  
  余拙卻笑瞇瞇的看著自己的兒子:「那江家的三姑娘也願意?」
  
  「這叫什麼話。」余二夫人道,「她自然聽她祖父的。」
  
  余文殊這回沒有顯擺了。
  
  雖然與江素梅也見過了幾回面,可她的反應卻不似別的姑娘,說真的,他不瞭解她對自己的看法,只是,應該不會厭惡罷?
  
  他頭一次有了一種不太自信的感覺。
  
  「吾之蜜糖,彼之砒霜。」
  
  他是她的蜜糖,還是砒霜呢?
  
  雖現在不能確定,但他以後一定是她的蜜糖!
  
  余家很快就去江家提親了,請了曹家夫婦做保山。
  
  老爺子跟江兆敏早有準備,自然無甚驚訝,老太太卻是嚇了一跳,這是怎麼回事?
  
  而李氏跟武氏的表現也不一。
  
  前者早已探到端倪,故而很是平靜,武氏那是完完全全的羨慕嫉妒恨,她哪裡想到無父無母的江素梅竟然還能嫁到余家去,雖說余家有點兒風險,可到底是京都最有名望的家族啊!
  
  肯定是有什麼問題!
  
  武氏同李氏探口風。
  
  李氏笑了笑:「咱們素姐兒好唄,還能有什麼,余二夫人自然看上了。」
  
  經過這些時日,她也挺喜歡江素梅這個侄女兒,不給她惹事,也懂事理,是個讓人放心的姑娘,在外頭,她也會幫著說一些好話。
  
  武氏想到自家女兒,便是歎了一口氣。
  
  到頭來,還不如那個呢,到底自己怎麼教的?
  
  她得好好反省反省了!
  
  只可惜,自家侄子的願望落了空,武家與江家的再次聯姻,也一點希望都沒有了,武氏內心糾結,可她不敢去攪和這件事,上回被老爺子責罵的景象,還在刺激著她。
  
  她沒有這個膽子,只能認命。
  
  江家書房裡。
  
  老爺子跟江兆敏各坐了一張高背大椅。
  
  「這小子說到做到,倒是不虛。」老爺子十分滿意,果然沒有看錯人,不然這點子事都辦不成,也就算了,反正他那孫女兒又不是嫁不出去。
  
  江兆敏點點頭:「那道奏折也上的好。」
  
  「是啊!」老爺子撫掌,「章醇手下那兩個狗東西現在還在蹲大牢呢!就知道四處亂彈,這會兒知道厲害了,也不是什麼人都能說的。」他頓一頓,「你看怎麼樣?」
  
  江兆敏道:「自然好了。」
  
  老爺子點頭,「我得先去跟素姐兒說一聲。」
  
  「嗯?」江兆敏奇怪。
  
  「她沒個父母,終身大事由我們操持,可未必能盡得她心,」老爺子頗為內疚,「這些年,我也不在家裡,這孩子有這樣的 ,不容易啊。」
  
  江兆敏若有所思:「嗯。」
  
  老爺子突然就火大了:「你作為大伯父,也有責任,沒多看顧一下!」
  
  江兆敏態度很端正:「兒子有錯。」
  
  老爺子又說了幾句才解氣,哼一聲,站起來走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8:08:28

  第40章 一個問題

  老爺子走進院子的時候,江素梅正當在發呆。

  余家提親的事情她聽說了,此刻也不知是喜是憂。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就好像一早便知命運會如此安排,可是,當它籠罩下來的時候,卻又讓人顯得無比的失落,胸腔裡空蕩蕩的,有些不知何去何從。

  「素姐兒。」老爺子來到了門口。

  江素梅忙站起來,驚訝道:「祖父,您怎麼親自來了?」

  雖說祖孫二人的感情日漸深厚,可老爺子卻從未來過她住的地方,每回見到,不是江素梅去二老那裡請安,就是老爺子派人叫她過去。

  說起來,是很奇怪。

  可江素梅知道,她並不能苛求。

  老爺子已經待她極是好了。

  「坐下罷,祖父有話同你說。」老爺子很和藹。

  幾個丫環聽聞,便有秩序的退了下去。

  江素梅坐下,洗耳恭聽。

  老爺子道:「余家來提親了,素姐兒,你怎麼想呢?」

  江素梅怔了怔。

  沒想到,老爺子竟然還會來詢問她的意見!

  不得不說,這實在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然而,她不可能忘形,江素梅想了一想道:「想必祖父是要同意的。」

  「余文殊很不錯,你大伯父都是讚不絕口,上回祖父破例讓他見你,也是叫你有機會認識他。」老爺子觀她神色,「怎麼,素姐兒覺得他入不得眼?」

  「倒不是,他很好。」江素梅說的是真心話。

  這樣的條件,還說不好,那也太沒有天理了,此人,簡直是沒有什麼瑕疵的,非得要說一個缺點,那肯定是余家的前途。

  其實,她也不知道老爺子跟她商議這個,有什麼必要。

  這些天,她不是沒有考慮過,到底要不要嫁給余文殊。

  只是問自己,若是不嫁,那她嫁給誰?

  如今,江家的前景擺在這裡,搭上了敬王府,可說禍福難測,她知道老爺子跟江兆敏也是滿心的擔憂,她作為家中一份子,自然也考慮過這個難題。

  所以,她想得很通透,之所以老爺子會答應這樁婚事,這個原因肯定是佔了很大的一條的。

  那麼,她能不嫁麼?

  現在,她只是想要一個讓自己舒心點的理由。

  「我想問他一個問題,祖父,可以麼?」她抬頭請示。

  老爺子沒有猶豫:「自然可以,祖父明兒就請他來。」

  這天晚上,江素梅沒有睡好。

  她在床上輾轉反側,心想,他要怎麼回答,才能讓自己覺得意平一些?

  第二日,她早早的就起來了。

  江府的後園子裡,萬花凋零,唯有一片淡黃色的臘梅花正盛開著,散發出淡淡的香氣。

  余文殊立在這裡,等著佳人前來。

  老遠,江素梅就看到他了。

  那身影如修竹,筆直,挺拔,墨色的長髮束著白玉冠,他寬大的衣袖垂落在兩側,風姿卓越。

  也許有人會說,夫復何求?

  她歎一聲,款款走過去,在他對面一尺前站定。

  他看過去,並沒有掩飾自己對她的欣賞,落落大方,不會叫人厭煩,也不會叫人覺得輕佻。

  江素梅任由他看著,過得一會兒才問:「余文殊,你為何要娶我?」

  直接的話語,好像一把刀,刺向了他。

  靜默在二人之間蕩漾開,彷彿海水,一*的衝上來,淹沒掉他們。

  江素梅的身子也在這沉默中,漸漸變得僵硬。

  余文殊目光露出幾分柔和。

  這才是她罷。

  拋開了那些規矩,她便是這天上的雲,山裡的小溪,空中的飛鳥......

  卻也是陡峭的山崖,突變的風雲。

  如同她的字一樣,變化無窮。

  他忘不了那日,她穿著粗布衣,躺在地上的模樣。

  說不出來的悲傷,在空氣中,漸漸瀰漫著。

  她的心裡一定藏著好些事。

  然而,卻如此刻一樣,在這世俗裡,只能妥協。

  這個問題,是她不甘的,最後的發問。

  余文殊凝視著她,認真回答道:「沒有為何,只因我想娶你,只願你做我的妻子,不是因為余家,也不是因為江家,」他鄭重的道,「只因是你,江素梅。」

  這樣的話,用如此悅耳的聲音說出來,就像是世界上最甜蜜的表白。

  饒是她預想過好幾個答案,還是被他給驚到了。

  她的臉此刻紅的好像熟透的蘋果一樣。

  她控制不住!

  「還有什麼問題?」余文殊問。

  江素梅問不出來了,她感覺自己呼吸有點困難。

  余文殊莞爾一笑:「蟲娘,那你願意嫁給在下了麼?」

  得寸進尺!

  江素梅恨不得呸他一聲,轉身就走。

  翠羽跟採蓮偷笑著跟上。

  經兩家商議,婚事定在了明年三月二十六,說是一年中最為吉利的日子。

  以後,她的人生大概沒有多少懸念了。

  江素梅看著窗外白茫茫的大雪,時不時的仍是會想起他當時的表情。

  這人,會不會是演技帝啊?

  不過是見了寥寥幾面,卻被他說的好像有多少深情厚誼一般,虧得她還臉紅,想這一把年紀是白長了!

  但卻也因這個回答,她答應了這樁婚事。

  至少余文殊的意思,他確實是因為喜歡她才娶的,不是好多人都在講,嫁給喜歡自己的,總是比嫁給自己喜歡的人來得好麼?

  那就這樣罷,姑且相信他。

  「姑娘,」翠羽遞過來一個暖爐,「小心別凍傷了,今年的冬天真冷,連著下了好幾天的雪,明兒真不知道要堆多高呢!」

  「是啊,又是一年了。」江素梅幽幽道,想當初她連炭火都不捨得點,一眨眼,竟就要嫁人了。

  採蓮笑著進來,端來一碗熱騰騰的雞肉薺菜羹。

  江素梅想到一件事,說道:「採蓮,等我嫁去余家,你娘跟你大哥都一起去罷,你娘年紀大了,再繡花,對眼睛也不好,到時候我看看,讓她做些別的。」

  採蓮一怔,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謝謝姑娘,謝謝姑娘。」

  這也是個有孝心的孩子。

  江素梅笑道:「謝什麼,到時候我還要你們助我的。」

  採蓮高興的眼睛都紅了,連連點頭。

  翠羽看著心裡難過,可惜她父母不在了,不若採蓮,總有一家團聚享福的日子。

  正當說著,果兒領著一個媽媽進來。

  那媽媽是早上老太太提過的,姓宋,原本也是老太太跟前的人,後來身體不太好歇息了一陣子,這回江素梅要出嫁,老太太便讓跟著一起過去。

  也就是說,是來當大管事的,看著底下一群丫頭,順便指導下江素梅怎麼當個賢妻良母。

  一般都是這個流程,江素梅也曉得,等過段時間,老太太還得塞兩個丫環給她。

  江念梅去敬王府的時候,老太太也是這樣做的。

  「媽媽請坐。」她態度很恭敬。

  宋媽媽也不客氣,坐了下來,一邊看看幾個丫環:「剛才我一路過來,有幾個無甚規矩,還在地上玩雪呢,去了大戶人家,像什麼樣子?」

  說的是果兒跟寶珠兩個。

  這二人最是有孩子的性子,天真活潑,江素梅不太拘束她們。

  「媽媽說的對,我會注意的。」她淡淡道。

  宋媽媽嗯了一聲,她是先來立下威的,省得三姑娘嫁去余家,也不聽她,那麼,她有何存在的意義了?宋媽媽道:「老太太讓你選幾戶陪房,單子上都有,你選好沒有呢?」

  「還沒。」江素梅道,「不過採蓮一家要跟著我去的。」

  宋媽媽一愣。

  選陪房必是要選有本事的,將來才好幫著打理,採蓮的娘不過會繡繡花,她哥哥也只是做雜事的,帶去何用?果然如老太太所說,三姑娘到底年紀輕呢。

  「採蓮的娘跟大哥還是留下罷,府裡又不虧了他們。」宋媽媽道,「這裡幾家,我跟你講一講,老太太原本要親自說的,只她最近嗓子不順,故而叫了我來。」

  江素梅臉色微沉,雖說她不歧視下人,可在這裡,下人還是得有下人的規矩,媽媽不過是媽媽,總是服侍她的人,眼下卻指手畫腳,斷的高高在上。

  她不客氣的道:「採蓮一家仍是要去的,下次我自會去跟祖母講。」

  她的語氣很嚴肅,不容置疑。

  宋媽媽雖然惱火,卻也不敢強求,只得按捺下來,給她講那幾家陪房的事情。

  她到底是老資格了,對府裡眾多下人都很瞭解,講得十分清楚,江素梅都聽進去了,點頭道:「真是謝謝媽媽了,我本是一頭霧水,如今才真的瞭解,辛苦媽媽了。」

  一下子又變得很是謙虛。

  宋媽媽在這一刻,終於有所明白。

  這三姑娘原是太有主見的人,她決定的事情,若是你反對,大概就會吃不到好果子,若她還沒有決定,你給出了好意見,那麼,她還是會採取的。

  就在宋媽媽走後不到半個時辰,果兒驚慌的跑進來:「姑娘,姑娘,俞家大爺被抓起來了!」

  「什麼?」江素梅手邊的茶盞跌落下去,俞朝清被抓了?

  她勉強鎮靜下來:「哪個說的?」

  果兒道:「丁賀說的,俞老太太急的不得了,現也在府裡呢,老太太已經派人去跟老爺子,還有大爺說了。」

  江素梅連忙站起來,快步往外走。

  採蓮見狀,找了一件大氅出來,追上去給江素梅披上,一行人急匆匆的去往了二老那裡。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8:09:02

  第41章 年少氣盛

  這件事還得從章醇被余文殊耍弄之後說起。

  因章醇嚥不下這口氣,不久就召集了所有的手下,對余文殊發起了連珠炮一樣的彈劾攻擊。

  內容千奇百怪,就連姑娘曾給他寫過情書,都要被揪住一頓痛罵。

  不過余文殊也不是好對付的,文采好不是繡花架子,誰彈劾他,他就彈劾回去,這一場對罵戰持續了好一陣子,可說相當的精彩。

  就在這時候,又有一篇彈劾文橫空出世,吸引了章醇的注意,此人引經據典,文筆犀利,乃是彈劾史上少有的人才。

  別看章醇是不幹好事的,可一樣要培養自己的勢力,他覺得應該要招攬這樣的人到自己的陣營中,將來肯定可以派上好大一番用場。

  他沒有想到的是,寫這篇文的俞朝清,乃是余文殊的死忠!

  他接見俞朝清,那是絕對沒有好結果的。

  事實上,正是如此。

  俞朝清見章醇想勸服自己歸順,自然不屑之,還暗示章醇是靠非法手段上位的,他十分看不起。

  這下子就捅了馬蜂窩了。

  章醇這人其實是很自卑的,當初確實沒有進入過翰林院,會試的成績也不太好,坐到今天這個閣臣的位置,與他的厚臉皮脫不了關係。

  可這事兒是能明說的嗎?

  章醇氣得半死不活,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恨不得就把俞朝清給一把捏死。

  只是當場沒有發作,等到俞朝清走後,他立刻就去找了三大司法機構,利用自己的人脈,給俞朝清定下了一個非常嚴重的罪名。

  藐視紀律,流放!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俞朝清不過是在工作時間抽空去看一下章醇,而且還是章醇召見的,就算以前他要照顧老母,請過幾天假,也不至於就被流放罷?如此,那不知道多少官員要被撤職了。

  這本來確實是不可能成立的,可惜,章醇此刻把持朝政,就是首輔金大人都不太干涉,那麼,俞朝清算什麼呢?

  江素梅知道後,恨不得就找到俞朝清,在他腦袋上狠敲兩記拳頭!

  這毛頭小子,果然是不成熟啊,以章醇現在的氣焰高漲,就是江老爺子,江兆敏都要避其鋒芒,他俞朝清不過還是個庶吉士,出什麼頭。

  找死啊!

  這下惹出禍端來,不知道怎麼挽回呢!

  俞老太太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擔心俞朝清出事。

  江素梅在旁溫言安慰。

  老太太則有些不耐煩。

  畢竟她對俞家還是看不慣麼,這回俞朝清出了事,她只知道給他們江家惹來了麻煩,很是不太高興。

  不過見俞老太太那個傷心的樣子,到底也還是忍住了。

  等到老爺子,江兆敏回來,二人一商量,自然就去進行營救工作。

  其實也不用等到他們去,對於這個未來的小舅子,余文殊也是很關心的,早就行動了起來。

  但,這些並不夠。

  章醇這次是氣狠了,本來他就被余文殊弄得一肚子怒火,這回全都發洩在了俞朝清身上,下了死功夫,動用了不少手下,所以,俞朝清最後流放罪可免,下放罪仍是難逃。

  好好一個庶吉士,儲相,未來的國家棟樑,被派到窮鄉僻壤做知縣去了。

  前途盡毀!

  江素梅聽到這個結果,恨鐵不成鋼,幾晚上都沒有睡好。

  等到俞朝清放出來,她立刻就去了俞家。

  俞朝清正跟俞老太太告別,余文殊也在,這種下放,當天就要執行,俞朝清要離開京城去馬平縣,他是來送別的。

  俞老太太流淚痛哭。

  俞朝清這才知道後悔,跪下來給老太太磕頭,連說自己不孝,辜負了母親。

  見此情景,江素梅一腔的話反倒說不出來,想那柳州如此遙遠,俞朝清今日一別,不知何年相會,她的眼睛也紅了。

  「蟲娘。」俞朝清見到她,愧疚道,「都是我的錯。」

  他這一說話,江素梅壓下去的火又衝了上來:「你真知道你哪裡錯了?你上有老,還有我,說話就不會動動腦子,那章醇什麼人,是你可以指著鼻子當面罵的?你庶吉士馬上就要到三年了,如今可好......你好啊!」

  俞朝清被她一通罵,也有些不高興:「誰讓章醇這般對崇禮師兄麼,我也是做我應當做之事,總是要有人站出來的!」

  那也不應該是你啊!

  江素梅一指余文殊:「你可見他罵了章醇?」

  「這......」俞朝清愣住了。

  確實余文殊與好多人互相彈劾,沒有斷過,可余文殊卻從來沒有直指其名,對章醇發動過正面的攻擊。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你就應該好好做你的庶吉士,等到日後羽翼豐滿,才能徐圖大計,你現在算什麼?」江素梅道,「你當自己是首輔那!」

  俞朝清滿臉通紅,覺得被自己的侄女兒教育很丟臉,咳嗽一聲道:「蟲娘......」

  江素梅看他的窘樣,才想到余文殊在旁邊,她火氣上衝,竟然沒有忍住,當下臉也微微發熱,輕聲道:「小舅,你以後做事一定要三思而後行啊!」

  這句話就跟祖父再三叮囑的一樣,余文殊暗想,他果然沒有看錯人,她很有大局觀,懂得深思熟慮,內在卻又自在灑脫,實在是不可多得的。

  俞朝清道:「我知道了。」

  江素梅便沒有再多說,只是想到他多年苦讀,才能考上進士,繼而進翰林院,如今卻到這個地步,心裡自是難過的。

  她同張媽媽一起給俞朝清收拾行李。

  俞老太太捨不得,拉著俞朝清的手,怎麼也不願放開,他們母子二人,除了俞朝清上京會試外,根本就沒有分離過,如何忍受?

  俞朝清也心痛,他擔心俞老太太的身體。

  此時又來了俞朝清的幾個同窗好友,包括李氏的侄子李步明也來送行,他現在戶部任觀政。

  眾人相勸,老太太才好一些。

  送走俞朝清後,江素梅心情低落。

  這是第一次,她親眼目睹政治的殘酷。

  俞朝清大概也沒有想到他會被章醇抓到把柄罷?事實上,他確實也沒有犯過錯,做事認真,一身清白,可就是這樣,別人想整你的時候,當你弱小無力時,就會好像一隻螞蟻,毫無抵抗之力。

  此時,俞朝清的心裡也一定是悲憤萬分的,他自己的前途,他豈能不在乎?只怕她們擔心,一直都沒有表露出來。

  江素梅心想,只是斥了兩句話而已,卻要付出如此慘重的代價!

  何其恐怖!

  余文殊陪著她走了一段路,方才說道:「我不知他去見章醇。」不然,他定會阻止俞朝清,可惜等知道的時候已經晚了。

  江素梅歎口氣:「不關你的事,是小舅自己衝動。」

  「你不用太擔心。」余文殊安慰道,「祖父一個門生正當在柳州當知府的,我會去信讓他照顧一二。」

  知府是管一個府的,權力很大,若真是這樣,那俞朝清的日子應該會好過些。

  江素梅很感激,衝他一笑:「多謝。」

  「不必客氣,他也是我師弟。」余文殊頓一頓,「其實這次去馬平縣,對肖蘭師弟來說,也並不是一件壞事,他以後一定還能回來的。」

  江素梅點了點頭,確實有江家,余家相助,俞朝清的仕途也未必黑暗,她沉默會兒,忽然問:「你之前卻沒有教他兩句,為何?」

  在這方面游刃有餘的余文殊,難道不該教導俞朝清幾句嗎?也好讓他知道自己到底哪裡不對,畢竟她作為一個穿越者,提出的建議總是不太周全的。

  余文殊笑了笑:「他將來自會明白,去了馬平縣,有的是時間讓他去思考。」

  他說的沒有錯,俞朝清今日遭受了此生最大的挫折,被剝奪了翰林清貴的身份,然而,他付出的代價也是值得的。

  終有一日,他會成長起來,成為俞家堅實的頂樑柱。

  江素梅忍不住又看了看余文殊。

  他只不過比俞朝清大了兩歲而已,可相比起來,卻是那麼的成熟,彷彿做什麼事都是成竹在胸。

  他難道就沒有失敗的時候?

  余文殊見她一直盯著自己看,不由笑道:「還當蟲娘厭我呢。」

  江素梅不知反駁什麼,一時低下了頭。

  「我送你回去。」他道。

  江素梅搖頭:「不用,我原也是坐車來的。」

  余文殊便沒有強求。

  臨別時,他走到她車窗外。

  江素梅當他又要說什麼,便捲起了簾子。

  他遞過來一盒點心:「是給肖蘭師弟路上吃的,這些多下了。」

  江素梅遲疑會兒,接了過來,輕聲道:「多謝。」

  「想必你也餓了,可以嘗嘗。」

  江素梅嗯了一聲:「好,我一會兒就吃。」

  他立時笑了起來。

  眼眸生輝,竟比外面的陽光還要耀眼。

  翠羽,採蓮也跟著笑。

  車伕晃了一下馬鞭,車子便動了。

  江素梅放下捲簾,打開盒子,只見裡面放滿了點心,零零總總有幾十樣,精緻又好看,便取了一塊佛手形狀的豆沙糕吃了。

  很甜,但是不膩。

  她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看她行遠,余文殊才上了馬車,但並沒有回去。

  他去了一家茶樓。

  在這裡,他將會見一個人。

  而這個人,在將來會決定章醇的命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8:09:27

  第42章 嫁妝陞遷

  江素梅這個新年,過得有點抑鬱,想到她成親時,俞朝清只怕還在趕路,便實在高興不起來。

  這裡的交通,當真是極不方便。

  從京城到柳州,坐馬車都得要四五個月,半年的時間都花費在上面,她還要擔心他會不會在路上遇到危險。

  畢竟這個時代,強匪,馬賊,隨處都有的,也未必會怕你一個小官,總之是叫人提心吊膽。

  俞老太太那裡,她也要去安慰。

  幸好余文殊之前提到過柳州知府,她有個說辭,俞老太太才放心一些。

  其實不止她,老爺子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兒去。

  自那章醇頂著江余兩家,以及他們親戚的勢力,硬著把俞朝清趕走之後,更是耀武揚威了,加上余文殊也偃旗息鼓,前兩天,他竟然把手伸到了首輔的寶座上,開始讓人彈劾金大人。

  不過這金大人罷,確實也有污點,雖說本職工作做的不錯,可輸在節操不穩,耳根子軟,容易被人利用,這幾年,就接連做了兩樁大錯事。

  一是舉薦胡洋心去治理河道,結果沒治好不說,還弄了一個豆腐渣工程,洪水一到,全面倒塌。

  二是在抗倭的問題上,他剛愎自用,不顧兵部職方清吏司的意見,導致我軍連打三場敗仗,到現在還沒有解決問題,倭寇成了長久不治的疑難雜症。

  這兩樁事也是金大人心頭的痛,幸好當初正值皇帝傾力於為生母該謚號的事情,也沒有過多追究,算是躲了過去。

  而今卻被舊事重提,金大人被折騰的不淺,疲於應付,灰頭土臉。

  章醇當然是洋洋得意,躊躇滿志。

  江素梅在書房翻了幾本書出來,正當出去,就見老爺子跟江兆敏二人走進來,老爺子一張臉跟鍋底一般的黑。

  「那金大人也是活該,要不是他,章醇也入不了閣,你管他作甚,為他說什麼好話!」老爺子氣呼呼的在罵江兆敏,「就該不管他,撤職了也好!」他覺得金大人跟章醇是一丘之貉,現在窩裡鬥,他樂得看熱鬧。

  江兆敏並不吭聲。

  江素梅忙上去見過二人。

  「哦,素姐兒在啊。」老爺子笑道,「拿什麼書了?」

  江素梅就把書名給他看。

  全是史記,名臣,名將傳之類的書。

  老爺子的目光頗有深意:「素姐兒原來也喜這些,我見你往常只看話本小說,或一些地理風俗麼。」

  那是她以前純粹用來娛樂,消耗時間的,以後可不同。

  雖然她被俞朝清氣得不輕,可心裡真正痛恨的當然是章醇。

  聽說他大權在握,也並不幹好事,只忙著清除異己,這樣的人,不配坐在那高位上!而她,將不可避免的被捲入這場風暴,章醇倒台了,也還有別人,這樣的生活,或許,有一輩子那麼長。

  她自然不能鬆懈。

  在解決他們幾家敵對勢力的道路上,她需得出幾分力。

  江素梅沉聲道:「禍害總要有人去抓的。」

  老爺子卻一下子笑了起來。

  就是江兆敏的嘴角也微微挑起。

  「好,好,小姑娘有如此志向,難得,難得!」老爺子撫掌。

  見他二人這神態,自然是不把她說的話當真了。

  雖然江素梅提過幾次不錯的見解,可她到底是姑娘家,朝堂上的事,能如何插手,他們便不當回事。

  江素梅也不管,告辭要走。

  老爺子道:「就留下罷,一會兒寫字給我看看。」他好久不曾指導她了。

  江素梅應一聲,坐在一邊看書。

  父子兩個繼續剛才的話題。

  老爺子又開始訓斥江兆敏:「也不見你喜巴結人的,怎麼金大人這回,你又來讚賞他的功績,我可沒見他做多少實事!」

  江兆敏道:「總是有的。」

  「有什麼......」老爺子一拍桌子,「你有這個功夫,不如去搜羅下章醇的錯處。」

  江素梅聽著,噗嗤一聲發笑。

  老爺子奇怪:「素姐兒笑什麼?」

  「無甚。」江素梅抬頭道,「只是,覺得大伯這般做,也並無錯。」

  「哦?」老爺子挑起眉,來了一點興趣,「說來聽聽呢。」

  江素梅也不扭捏,徐徐道:「祖父,當時余老爺子致仕後,首輔並沒有馬上定下來罷?後來是由金大人升任的。」

  老爺子點頭:「確實如此。」

  「此前,皇上不過是要改個謚號,卻那麼難,他肯定對好些官員厭惡的很了,而首輔是領導百官的,非常重要。我覺得金大人能坐上這個位置,必是皇上仔細考慮過的。」她頓一頓,加重了語氣,「也許他還不太夠格,但卻是皇上挑選的人。」

  老爺子聽完,手拿著茶盞,動也不動,石化了一般。

  江兆敏卻難得的露出驚異之色。

  正是如此。

  金大人是皇帝親自定的,所以不管他做得如何,皇帝總有幾分責任,如今章醇為自己的目的,不惜使出全力打擊金大人,全沒有顧忌到別的,可江兆敏卻知道其中的厲害,他挑准機會,為金大人辯護。

  老爺子終於明白,他「啪」的把茶盞重重擱在桌面上,怒道:「跟你老父還藏著掖著,什麼都不說,你當我是傻的?」

  江兆敏低下頭:「兒子的錯。」

  其實他是早就習慣了,從小,他便是被老爺子訓著長大的,無論做什麼,老爺子都要強調下自己作為父親的威嚴,卻並不關心江兆敏內心的想法,久而久之,江兆敏的性子越是內斂,輕易不吐露心事。

  在官場上歷練多年,他更是謹慎,便是對家人,也是不太愛說的。

  加上老爺子的政治敏銳度始終及不上他,二人總有意見相左的時候,江兆敏並不喜解釋,這父子二人便常常出現這種情況。

  老爺子出完氣,看向江素梅,對她又有了更深的瞭解。

  「素姐兒要是男兒便好了!」他發出感慨。

  江兆敏深以為然,這個侄女兒比自己的兒子還要通透的多,真是可惜了。

  一個多月後,老太太跟老爺子談嫁妝的事情。

  雖然老爺子不管事,可大事上,不管什麼結果,總要跟他講一下的。

  沒多久,江素梅就要嫁去余家了,隨身帶的嫁妝肯定是要準備好的,且還不能寒磣,到底對方是名滿京城的望族。

  「城裡的鋪子給兩家,跟慕姐兒,念姐兒是一樣的,還有兩棟大院,地方有些偏,可也能租出去,一棟給下人住也正好。田莊,就給湖州那一塊,算是風調雨順的,不差,每年幾百兩銀子準保有......」老太太說自己的決定。

  老爺子打斷她:「給什麼湖州啊,我看就給寧縣的,她自己在那裡也有田莊,打理的很好。哦,金匱縣的田,咱們家不也挺多的,給素姐兒一些,就兩頃罷。」

  老太太眼睛瞪得老大。

  就是江念梅嫁去敬王府,老爺子也只同意給一頃,江素梅,竟然要給兩倍。

  「這不好罷,給老大夫婦曉得,要不高興哩。」老太太皺眉。

  老爺子語氣不好了:「我的東西,管他們高不高興?叫你給就給,他們不高興,你讓他們來說。」

  他們兩個敢來才怪了!

  老太太不太情願,可也沒有不同意。

  她還不至於為這點田,跟老爺子吵架,畢竟余家家大業大,江素梅多點嫁妝,也不容易讓人家小瞧。

  不過事情傳到李氏跟武氏耳朵裡,二個人心裡都不是滋味。

  李氏再怎麼覺得江素梅不錯,可到底是她侄女兒,哪裡比得上親生女兒呢,如今拿的嫁妝卻比那兩個多,便很是不舒服。

  武氏更不用提了,只想著,田都被她們分光了,以後夢姐兒可要怎麼活,她暗罵老爺子偏心,什麼惡毒的話都過了一遍,可真要叫她去鬧,她不敢。

  相公不成體統,娘家依賴江家,她在這裡有什麼地位?老太太如今對她也不信任,可謂無足輕重。

  她什麼也不敢說,只願受著委屈,希望江夢梅能結一門好親事,也算罷了。

  所以江素梅去請安,就見這大伯母與三嬸,態度比平日裡冷淡多了。

  她便猜想應是這事兒,也不計較。

  就在這時候,從朝堂傳來了喜訊。

  江兆敏陞遷了,從吏部調職,當上了都察院的左僉都御史,正四品。

  這都察院是監察百官的,權利相當的大,江兆敏一絲不苟,公正廉明的作風倒確實合適的很。

  不過話說回來,這官也不是那麼好當的,累不說,平時沒事就在巡視,什麼地方都要監察,還討人厭,因為此官巡視完,接下來就要揪別人的錯誤,開始彈劾別人了。

  但正因為如此,百官都很忌憚,是個很不好惹的職位。

  見相公陞官了,李氏對金匱縣田莊分配的不滿之情頓時消失無蹤,滿心歡喜的去準備賀宴。

  老太太則趕緊去廟裡還願。

  老爺子很高興,大手一揮:全家出遊!

  好麼,正是三月好春光,清明之後,眾多人家都外出踏青,這次老爺子心情大好,更是要去了。

  下人們連忙準備路上吃的喝的,江家人口不算少,出遊,那是需要很多東西的。

  江素梅興奮的吩咐他們多帶些醃肉,雞翅膀什麼的,方便烤著吃,還教他們怎麼弄燒烤的裝備。

  過的一日,老爺子就帶著一家大大小小出門了。

  目的地,玉淵潭。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8:10:14

  第43章 浪蕩公子

  玉淵潭在城外西邊,此處水源豐富,地勢遼闊,兼有大片綠林,乃是絕好的踏青之地,又值春夏交季,玉淵潭獨有的櫻花盛放,一大盛景,故而,京中貴族也都常來,正是最熱鬧的時候。
  
  江家全體出遊,用了四輛馬車,二輛騾車,二輛平板牛車,才堪堪裝下所有人等與帶去的物什
  
  一行車隊魚貫出城。
  
  江素梅與江念梅,江畫梅三人坐一輛。
  
  江畫梅激動的道:「我終於又能出來玩了!」
  
  上回去寧縣,看來她很沒有盡興。
  
  江素梅只是笑。
  
  其實這玉淵潭她是去過的,不過,千年前千年後,到底不是同一處地方了,讓她不由想起那句「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這大概就是她此刻最真實的心境。
  
  然而,仍是期盼的。
  
  美好的風景,永沒有厭倦的時候。
  
  馬蹄聲「踏踏」,響在耳邊。
  
  官道上揚起一股股的塵煙來。
  
  「崇禮。」車窗外,江燁的聲音響起來,「你怎的才來,不是說好了時辰的麼,興德兄呢?」
  
  除了老爺子跟江兆敏坐車外,江燁跟江兆年都是騎馬的。
  
  江畫梅聽到,忙去推江素梅,小聲道:「三姐,三姐,姐夫來了!」
  
  江素梅啐她一口:「別胡說。」
  
  還沒成親呢,什麼姐夫啊,不過聽江燁的說辭,像是一早便請了余文殊,余文暉一起來的。
  
  余文殊道:「大哥前幾日崴了腳,不方便出遠門。」
  
  「哦,難怪我前日見他走路慢,他竟也不說。」
  
  余文暉跟江兆敏是一種性子的,不太愛與人溝通,像極了他母親余大夫人,余大夫人便是一整日都說不了幾句話的,與余二夫人在一起,基本都在聽,鮮少發言。
  
  江燁又衝余文殊擠擠眼睛,用手指了指江素梅所在的馬車。
  
  原來她在這裡。
  
  余文殊一笑,縱馬並行。
  
  陽光照過來,他的側臉輪廓映在窗稜上,構成一副完美的剪影。
  
  「三姐,你要不要捲簾啊。」江畫梅嘻嘻笑。
  
  江素梅搖頭。
  
  不是她刻意迴避,只是不知看到他時,該做出什麼反應。
  
  江畫梅也就岔開了話題:「聽說去了那裡,還能烤肉吃呢,現在想想都餓了。」
  
  說起烤肉,江素梅就好笑。
  
  她原先當那些廚子不會做,還想去教一教他們,結果廚子抬出一方好大的烤具,她才曉得,自己小瞧人了。
  
  只是平日裡不吃,真要烤,他們沒有不會的。
  
  「是啊,昨兒我讓他們醃的,有羊肉,鹿肉,魚也有,我還叫他們帶了不少菜。茄子,韭菜,蕃薯,都是可以烤的。」
  
  「韭菜也能烤?」江畫梅訝然。
  
  他們北方只愛烤肉,菜幾乎不烤的。
  
  「當然了,烤好了,撒點鹽,胡椒粉,不知道多好吃,又有味又香呢!」
  
  江畫梅口水都要流出來。
  
  兩個人越說越高興。
  
  「六妹,一會兒咱們一起烤,曉不得?你別跟母親在一塊了。」江畫梅對江夢梅說,「讓三姐烤給咱們吃。」
  
  江夢梅兩隻眼睛也閃出光,紅著臉點點頭。
  
  江畫梅這會兒又去看車窗外,卻見余文殊已經不在了,她偷偷捲起簾子,輕叫一聲:「三姐,你看。」
  
  只見車窗旁不知何時插了一株粉色的桃花。
  
  「定是姐夫送給三姐的。」江畫梅取下來給她看。
  
  也不知哪兒折來的,江素梅拿手指捏著枝條轉了轉,暗想,這小子還懂得幾分浪漫,竟知道送花呢。
  
  看來嫁給他,應當是不缺情趣的。
  
  這也算是一個好處?
  
  她身邊的江夢梅盯著桃花看了看,低低歎一聲。
  
  別人只當她是傻的,其實她不是什麼都不懂,都道三姐嫁的夫君俊美無雙,還文武全才,豈會不羨慕,母親也常在她耳邊說道。
  
  只她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將來的夫婿能襯得上就行了,她什麼高攀的想法都沒有。
  
  比起江畫梅,她確實更多了一些自卑,江畫梅是因庶女的身份,她卻是從小被武氏管多了,束手束腳,故而如此。
  
  行得半個時辰,終於到了玉淵潭。
  
  眾人下來馬車,年輕的女眷們都戴上帷帽,衣裙飄飄的往前緩行。
  
  真是一處令人驚歎的地方。
  
  比起後世來,更加的清幽,美麗,一處接一處的景色,叫人目不暇接,就是,那長長的白橋,都透出十足的古韻。
  
  下人們捧著東西跟在身後。
  
  今兒,也不止他們家來,還有好幾戶,有些已經走到很前面去了。
  
  遇到相熟的,老爺子跟老太太都會打招呼,互相把小輩推出來,雖說表現的謙虛,實則聽到對方的讚賞,都是高興無比的。
  
  此處景色,約定成俗,也分了男人跟女眷。
  
  畢竟在一起,不太方便。
  
  大約百步遠的地方,有一處極大的湖泊,湖邊傳來陣陣清脆的笑聲,河邊又有大片柳樹遮擋,這就是女眷們常在的地方了。
  
  老太太叫十幾個婆子都跟著去,外帶一些吃的東西,還有長几,錦墊。
  
  江素梅幾個只惦記著烤肉,一到那兒,就讓婆子把烤具放下,炭火燒起來,又讓她們串著肉,放上面烤,叮囑注意火候。
  
  老太太,李氏,武氏對這些倒沒什麼興趣,只四處走走,見到幾位官太太,很快就講到一處。
  
  「三姐,你快烤那些菜來。」江畫梅催促。
  
  一個婆子笑道:「三姑娘也精貴的,怎的能自己烤呢,說與老奴們代勞。」
  
  江素梅就教與她們,讓她們烤之前抹點葷油。
  
  香味很快就散發出來。
  
  遠處四位姑娘看見,也都過了來。
  
  「你們竟然在烤肉啊!」一個穿銀紅衣服的姑娘笑道,「我也想吃呢,不過家裡不准,只叫我們吃些點心。」
  
  「那你們一起吃好了。」江畫梅一向很活潑,「來來來,咱們帶了很多呢,你們是哪家的姑娘啊?」
  
  「你們呢?」
  
  「我們是江家的,我大伯是都察院左僉都御史,才陞官的呢。」提起這個大伯父,江畫梅滿臉的驕傲,她不知道多想江兆敏是自己的父親呢,比江兆年好上一百倍!
  
  穿銀紅衣服的姑娘一怔,問道:「那你們誰是三姑娘啊?」
  
  江畫梅便一指江素梅。
  
  四個姑娘都朝她看了去。
  
  目光有些複雜,也分不清是什麼。
  
  其中一個竟直接就走了,沒有再要吃烤肉。
  
  江畫梅一頭霧水。
  
  那銀紅衣服的姑娘笑了笑,略有嘲諷:「你們別管她,不過是因那余二公子罷了。」一邊說著,眼睛還是在江素梅臉上打了個轉兒。
  
  江素梅無甚反應,好似一點不關她的事。
  
  余文殊這樣的人,有幾個愛慕他的姑娘再正常不過了,她才不會放在心上,不然以後的日子可不是很累?
  
  除非有什麼實際行動了,她也得看一看嚴重程度,才會考慮出手。
  
  見她全沒有小雞肚腸之樣,鎮定自若,銀紅衣服的姑娘便有幾分驚訝,介紹道:「我叫齊繡文,這是我妹妹齊繡敏。」她又指著另外一位,「她是敬國公府的孟姑娘。」
  
  江素梅這才露出一點驚訝之色。
  
  敬國公是開國皇帝所封的爵位,這種開國元勳,孟家與景川侯府楊家乃是僅存的兩家了,沒想到竟在這裡遇見他們家的姑娘,聽說孟家的小輩裡只這一個姑娘,其餘全是男孩。
  
  那孟姑娘頗有幾分傲氣,只微微頷首,沒有說話。
  
  幸好齊家兩個姑娘倒還算開朗,幾個人湊在一起吃烤肉,烤菜,很是歡快。
  
  婆子們又伺候喝茶。
  
  齊繡文道:「我們帶了果子汁來,送與你們喝。」
  
  江素梅也不拒絕,大方的接了,互相對飲。
  
  這裡熱熱鬧鬧的,吸引了不遠處在對岸閒蕩的兩個年輕公子,他們騎著馬就過來了。
  
  乍一看到有男人,姑娘們都嚇了一跳。
  
  那齊家像是規矩甚嚴,齊繡文連忙拉著妹妹站起來,告辭一聲,戴上帷帽與孟姑娘離開了。
  
  江畫梅不怕人,喝道:「你們幹什麼,這裡你們不能來的!」
  
  見她容貌可愛秀麗,其中一個公子哥兒下馬過來:「又不是你們家買下的,哪兒不能來。」他見地上的烤具,撫掌道,「喲,你們在烤東西吃呀,好,好。」
  
  江素梅見這二人有點眼熟,卻想不起在何處看到,她上前一步,問道:「你們是哪家的公子?既來遊玩,當知規矩。」
  
  那公子哥兒哈哈一笑:「我叫章秋帆,這是我弟弟章秋山,不過是來同姑娘們吃吃烤肉,要甚麼規矩?來來來,給我弄一塊。」竟然叫婆子給他夾了吃。
  
  江素梅聽到他們的名字才想起,原來是章醇的兩個兒子。
  
  他們家有次去赴會,便是遇到過的,當時,眾人都道他們不成體統,有眾多女眷,還出來到處走。
  
  今日,又是這樣。
  
  走為上策,江素梅便要帶江畫梅,江夢梅離開。
  
  章秋帆忙伸手攔住,嬉笑道:「三位姑娘別走啊,就留下來陪我們可不是好?小爺高興了,自然有賞的。」
  
  其中一個婆子見狀,趕緊就跑了出去通報。
  
  江畫梅氣得小臉通紅,彎下腰就撿起腳邊一個石頭往他身上砸:「你們快滾,不然我們大伯父來了,要把你們關牢房的!」
  
  「哦?」章秋帆氣焰囂張,「憑你大伯父是誰,也管不得我們,識相的話,就坐下來,省得小爺動手!」
  
  有個婆子忍不住,斥責道:「我們乃是太平湖邊江家的,你們還敢不走?」
  
  一說江家,章秋帆更是火大了,嘿嘿冷笑:「原來是江家呀,那又怎麼樣,我父親一出手,你們老爺子都得下台呢,呸,不過是個小官,逞什麼威風?」
  
  前頭忽有一陣馬蹄聲傳來,江素梅抬頭看去,竟是余文殊來了。
  
  「姐姐,姐夫來了!」江畫梅一聲歡呼。
  
  章秋山忙去拉他哥哥的手:「咱們還是走罷。」
  
  「怕什麼,他余文殊什麼東西,現在還不是跟落水狗一樣,發不出聲音了?」他拿眼睛看著江素梅,「你是他未婚妻罷?嘿嘿,來,坐下陪我吃肉!」
  
  說的是余文殊跟眾多言官的彈劾之戰,後來是余文殊早早息鼓的。
  
  江素梅此刻已拔了一根簪子下來,心想他若見她不聽,要動手的話,她就先刺他一下,再一腳廢了他!
  
  她前世家庭優渥,各方面的東西,都有學過一些,加上喜四處旅遊,防身的武術必不可少。
  
  她其實不知道,這章秋帆也是學過武藝的,真要打起來,她肯定打不過。
  
  就在這時候,余文殊已經趕到,他翻身下馬,逕直走到了章秋帆的面前。
  
  章秋帆並不退卻,拿起肉往嘴裡塞,還一邊挑釁的看著余文殊。
  
  余文殊一句話都沒有說,只見他略彎下腰,閃電般的抓住章秋帆的衣領,一拳就砸了過去。
  
  眾人震驚。
  
  江素梅也捂了一下嘴,依余文殊往常的行為舉止,難道不該先發問兩句?
  
  畢竟章秋帆還未動手呢,他竟直接就打人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8:10:38

  第44章 皇帝的判決
  
  而章秋帆雖有一些功夫,卻是失了先機,被余文殊壓制住了一頓猛揍。
  
  後面的章秋山看見哥哥被打,便要上來相幫。
  
  如果兩個人一起的話,余文殊未必就能應付得了,江素梅靈機一動,趁章秋山走到跟前時,伸出腳來一絆,那章秋山心急,哪裡注意得到,當即就摔了下來。
  
  「你們快給我按住他!」江素梅吩咐婆子。
  
  婆子們得令一擁而上。
  
  章秋山大叫道:「快放開我,你們想幹什麼,小心爺揍死你們!小賤人,你敢讓爺摔跤,爺起來了,也弄死你!」一邊就用力掙扎起來,他到底是男兒,力氣還是很大的。
  
  看他還說髒話,江素梅又喝一聲:「給我狠狠揍他!再罵,再揍!」
  
  那些婆子也是憋了一肚子的氣,實在是這章家兩個公子太不像話了,他們江家在京城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兩個公子一來,竟敢要他們家姑娘作陪,不是找死?
  
  見章秋山還不肯就擒,婆子們舉起老拳就用力打了下去。
  
  章秋山原也是細皮 的,片刻功夫,便是一片鼻青眼腫。
  
  江畫梅拍手大笑。
  
  老太太,李氏,武氏,還有老爺子等人趕到的時候,便見到這樣的情況,章家兩個公子兩處慘叫,現場一片混亂,遠處還有不少圍觀者。
  
  「哎喲,這,這怎麼回事啊!」老太太驚叫。
  
  江畫梅衝上去告狀,委屈道:「那兩個章家的混賬東西要我跟三姐,六妹陪他們烤肉呢,還不讓咱們走!祖母,您要給咱們做主啊!」|
  
  老太太大怒。
  
  她上回去章家就是吃了一肚子的氣,也知章家的醜事,當下也是喝道:「豈有此理,給我好好的打!」
  
  反正原本也是他們的錯,哪裡能如此侮辱別人家的女兒呢?他們當是陪酒的妓呢!
  
  老爺子等了會兒,看差不多了,就讓人把兩處人拉開。
  
  真要下重手,出了人命可不行。
  
  章家的下人這會兒才趕來,實在是這兩個公子哥兒沒體統,自己騎了馬到處晃蕩,不想被人約束,這才惹出事情的,不然下人們肯定得攔著。
  
  再沒有腦子,也不能用這種手段去得罪人家啊!
  
  章秋帆兄弟兩個被打得也沒力氣了,罵人都罵不動,又見他們人多勢眾,只含糊幾句,等著瞧的意思,就叫下人們扶著,狼狽離開。
  
  江燁叫幾個小廝給余文殊整理衣衫,一邊道:「怎的就動手了,也不等咱們來?」
  
  余文殊拿手背擦一下臉,冷冷道:「早就想揍他們了。」
  
  他的頭髮有些散亂,好幾處都沾惹了血,一向溫潤的臉上竟露出幾分殺氣,。
  
  若是章醇在,他都下得了手,江素梅忽然有這種感覺,其實,余文殊最想打的,應該是章醇本人罷?
  
  「素姐兒,你還不來謝謝崇禮,剛才婆子來報,他不知道走得多急,咱們都追不上。」江燁惱火道,「真沒想到這兩個小子如此混蛋!」
  
  江畫梅皺了皺眉鼻子,不屑道:「其實也沒什麼好怕的,三姐可厲害呢,還不是把那章秋山打的跟豬頭一樣!」
  
  眾人聽了都哈哈笑起來。
  
  余文殊的嘴角也微微一挑。
  
  他雖然在打章秋帆,可也還是看見江素梅是怎麼整治章秋山的。
  
  她做起事來果真不含糊。
  
  江素梅走過去,從袖中取出一方手帕遞給余文殊:「剛才的事,多謝了,你臉上髒了,擦一下罷。」
  
  二人已經定親,不日就要完婚了,故而這種行為,眾人也並不在意。
  
  余文殊接過來,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心知必是她身上的,心中不由輕輕一蕩。
  
  她又道:「你打的那麼狠,只怕又要被彈劾了。」
  
  她是看到那二人的戰況的,十分激烈,余文殊雖然佔了上風,可也有好幾處傷,那章秋帆就不必說了,整個臉,慘不忍睹,估計得躺床上十天半個月。
  
  余文殊道:「就怕他不彈劾。」
  
  江素梅一怔,但很快她就明白過來,露出了然之色:難怪他下手狠毒,只怕就在盼望著章醇上奏疏呢。
  
  看她神色,竟像是猜到了,余文殊微微一笑。
  
  經過了這樁事,眾人的出遊興致也減淡了一些,只又稍許在四處看了看,便打道回府。
  
  卻說章家兩個公子回家之後,躺在床上直哼哼,章夫人聞訊而來,又驚又怒。
  
  「是余文殊跟江家的人打的!」章秋山的傷勢輕一些,立刻控訴道,「他們仗著人多,欺負我跟哥哥,咱們不過是見他們在烤肉,想吃上幾塊而已,又不是什麼大事,他們就打人,娘,決不能饒過他們啊!」
  
  章秋山本是膽子小的,可被人這樣痛打,他身心都受到了嚴重的刺激,這回便歪曲事實,也要報仇。
  
  章秋帆更是心胸狹窄之人,之前就已經警告小廝,不准多話,他也同章夫人訴苦一番。
  
  章夫人自然信了,她一向寵幾個兒子,忙叫人把章醇找來。
  
  「余家跟江家也太囂張了,欺負到咱們家頭上,老爺一定要給咱們兒子做主,可不能白白被人打了去。秋帆的嘴都裂開了,眼睛都差點瞎掉,那余文殊怎麼能這麼狠心!」章夫人一邊哭一邊告狀,「他們就是想打我兒,也不問什麼緣由就動手,定是覺得老爺拿他們沒辦法呢!」
  
  這下章醇也惱火了,他最近一帆風順,高高在上,文武百官沒有不屈服的,就是首輔金大人也不過在苟延殘喘罷了,他們余家,江家算什麼?
  
  還敢騎在他脖子上拉屎了!
  
  要你們好看!
  
  章醇第二日就上了奏疏,彈劾余文殊,以及江家眾人不顧法紀,光天化日之下行兇傷人,被害者當然是他那兩個兒子,文辭極其悲憤。
  
  皇帝看到這份奏疏的時候,很是靜默了會兒。
  
  他確定自己沒有看錯,才問趙桂:「這事兒你可知道,余文殊當真打了章醇的兒子?」
  
  京城說小不小,說大不大,加上那天本來就有好幾戶人家,齊家,孟家也都在的,這種消息自然傳得很快,趙桂算是太監中的大管事了,耳目也靈通的很,點頭道:「回稟皇上,是的。」
  
  皇帝就怔了怔。
  
  章醇跟余文殊之間的彈劾大戰已經持續了好久,起先余文殊還在負隅頑抗,後來大概是抵不住,便不再繼續,可章醇的手下仍沒有放過他,三天兩頭的總要找些說辭。
  
  所幸余文殊做事謹慎,除了大手大腳之外,並沒有什麼錯誤,怎麼這節骨眼上,他倒是打人了?那豈不是主動把把柄送之於人?
  
  他肯定沒那麼蠢。
  
  「到底所為何事?」皇帝又問。
  
  趙桂道:「好像聽說是章大人的兒子冒犯了余大人的未婚妻。」他把聽來的說了一遍。
  
  「豈有此理!」皇帝猛地一拍桌子,「章醇......」
  
  他後面的沒有說,可趙桂看得出來,皇上動怒了。
  
  余文殊的未婚妻便是江家的三姑娘,那江大人是皇帝才升了官的,可見要重用他,章醇卻不知道厲害,仗著自己如今的威勢,縱容兒子胡作非為,還敢上奏疏,顛倒黑白!
  
  皇上豈會不惱怒?
  
  趙桂暗想,章大人估計要倒霉了。
  
  誰料,皇帝並沒有下旨處罰章醇,他淡淡道:「余文殊打人不對,罰銀一百兩送與章家。」
  
  意思是罰點錢當醫療費就算了。
  
  趙桂的額頭上一下子出了汗。
  
  原來他猜錯了。
  
  果真是帝心難測啊!
  
  他一句意見都不敢發表,忙下去傳令。
  
  老太太知道後,大為不平:「怎麼會這樣!明明是他們章家兒子不對,就是余公子動手,那也是理所當然的,還有沒有王法了,竟然要賠一百兩銀子!這皇上也太偏袒了罷!」
  
  老爺子跟江兆敏都不說話。
  
  雖然他們料得到章醇的蠢,這一奏疏上去,皇帝必然會知道真相,可卻料不到皇帝的反應。
  
  如今看來,皇帝還想讓章醇繼續幹下去。
  
  那麼,這場戰,就只能慢慢磨了!
  
  江素梅也有些失望,可一想,章醇到底是皇帝親自扶持上來的,他可能不想就這麼自己打自己的臉,畢竟把章醇撤職,只說明他看錯了人。
  
  除非是章醇犯了更大的錯,或刷了皇帝的底線,他才有可能倒台。
  
  但,他已經處於了危險之中。
  
  這件事之後,皇帝對章醇肯定是大為的不滿。
  
  幸運的是,章醇這個蠢蛋自己還沒有發現,他還在氣憤皇帝的處罰太輕了,就只罰了余文殊一百兩,怎麼也該降職才對啊!而且江家的錯,提都不提,實在是不應該,他兩個兒子現在還在養傷呢!
  
  他不怕死的又想上奏疏,但這次,被程順攔住了。
  
  「我聽人說,皇上已經知道了當天的事情,其實是令公子先出言冒犯了江家的姑娘。」
  
  章醇後背頓時出了冷汗。
  
  他回去後,狠狠責罵了章夫人一頓,原來他被自己的妻子跟兒子坑了,還好及時挽救,不然自己老命不保!
  
  他極為感謝程順,動用自己的力量把程順送上了吏部左侍郎的位置。
  
  當然,程順的工作本來就做的不錯,雖然他依附章醇,可名聲卻極好,這一趟陞遷十分順利。
  
  他踏上了仕途上最為成功的第一步。
  
  而章醇,他將很快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8:11:01

  第45章 出嫁

  時間很快就到了三月二十六。

  當余家把一抬抬聘禮送過來的時候,江素梅便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思想準備。

  她要嫁人了。

  雖然比她預想的來得快得多,可是,這是無可避免的,既如此,那就努力的適應余家二少夫人這個角色罷!

  江家此刻一派熱鬧。

  江慕梅與江念梅也早早的過來恭賀,送她添妝,江如梅沒有出現,每回都是她相公來的,只說她身體不舒服。

  其實眾人心知肚明,江如梅是恨透了老太太,恨透了江家的人,自然再不肯見他們。

  「不來也好,省得看到了煩心。」江畫梅並不掩飾她的厭惡。

  江念梅笑了笑:「別說這些了,三妹的好日子,咱們說些開心的。」

  江素梅就看向她:「多日不見,二姐過得可好呢?祖父,祖母,大伯母都惦念的緊,常提起你呢。」

  江念梅一如往昔般的美麗,輕笑一聲道:「你嫁去了余家,自然同我一樣的,夫家再好,也不能經常回來啊,別人要說閒話。」

  夫家好,自然是指敬王體貼了,言下之意,她過得不錯。

  江慕梅的臉色就沒那麼好看。

  自從上次的事情之後,別說沈玨對她冷淡,就是沈夫人也沒有往前這般溫和,兩個通房更加的肆無忌憚,她每天都過得不舒坦,可跟李氏訴苦,李氏就只叫她忍耐,不是什麼大事便算了。

  眼見江念梅順心,江慕梅就忍不住想起那日的事情,她冷冷哼了一聲道:「聽說二妹夫也常去徐側妃那裡罷?」

  敬王有一個正室,兩個側妃,還有兩個小妾,徐側妃算是比較受寵的,就是他娶了心心唸唸的江念梅之後,也還是偶爾會去徐側妃那裡睡。

  江念梅的臉皮就緊繃了一下,笑容也稍許收斂。

  怎麼這二人還沒有和好?江素梅暗自搖頭,江慕梅也是,跟她親妹妹慪氣什麼呢,總是她相公的錯,怪不得別人。

  為緩和關係,江素梅笑道:「天麟現在會講話了,都誇他像大哥一樣聰敏呢,你們來之前,看沒看過他?」

  蔣氏把江天麟照顧的很好,她是個全心全意投入的母親,上回他們一家去玉淵潭,就蔣氏沒去,說太遠,怕江天麟哪兒不舒服,又是凍到什麼的,愣是留下來帶兒子。

  是以李氏對這個兒媳婦是很滿意的,當然也對她極好。

  蔣氏本也不是心眼多的人,江素梅從來沒聽說她與誰有矛盾,又哪個不喜她,這種人當真是天生享福的。

  說起這個侄兒,江念梅滿臉都是笑:「早去看過了,真可愛,還知道喊我姑母呢,也不愛哭,只愛笑。」

  「是啊,也會叫我。」江慕梅也高興起來,「他走路都穩的,圓滾滾,真討人喜歡!」

  兩個姐妹雖心生罅隙,但對這個侄兒的感情卻是統一的。

  正當說著,俞老太太來了,李氏帶著曹夫人也來了。

  曹夫人是京城有名的有福夫人,好多人家嫁女兒都請她,曹夫人也來過他們家裡兩次了,很是熟稔。

  江素梅已經把被開過臉,現在還有些發紅,一陣陣的疼。

  曹夫人卻看了稱好,笑道:「臉兒跟煮過的雞蛋一般又光又滑的,素姐兒真比往前還要好看了,一會兒我給你上妝,比得上天仙呢。」

  李氏就笑:「素姐兒真是有福的,勞煩您了。」

  俞老太太坐過來,給江素梅塞了個荷包:「我也無甚給你的,余家這種大戶人家,你手邊闊綽些好,收著罷。」

  應是銀票了,江素梅眼睛一紅:「祖父祖母已給了好多嫁妝,再說,您跟小舅也給了。」

  「嫁妝自然是越多越好了,還有嫌多的麼?傻孩子!」俞老太太歎一聲,「可惜朝清看不到你嫁了,也不知他到了馬平沒有。」

  「外祖母不用著急,小舅一到,就會送信來了。」江素梅連忙安慰,余文殊早跟那知府打了招呼的。

  俞老太太拿帕子輕按了一下眼睛,點點頭:「應是無事的,你也別擔心,好好的嫁人,來,我給你先梳頭,秀珍要是在,便是她給你梳了。」

  說到這裡,又是哽咽。

  江素梅能感受到她的悲傷,親生女兒不在,見不到孫女兒出嫁,白髮人送黑髮人,人世間一大慘事。

  她的眼淚不由落下來。

  這種感覺,曾在她初初成江素梅時,時不時的就會刺痛她,在那個世界,她便是黑髮人,她的家人,也已經不年輕了。

  而今,這是她兩輩子第一次嫁人,梳發的亦不是她的母親。

  見兩人悲傷,眾人都來相勸。

  蔣氏一會兒也抱著江天麟過來,小孩子天真活潑惹得人愛,都上去逗他玩,氣氛才又好了。

  曹夫人給江素梅上妝,江畫梅拿著簇新的嫁衣給江夢梅看:「五姐姐,很快就要輪到你了哦!」

  江夢梅一張臉立時紅了,低下頭不接話。

  江念梅看著江素梅漸漸艷麗起來的臉,有些許恍惚。

  好似她那日見到余文殊並不是太久遠的事情。

  只是一切都變得太快。

  最終她竟是嫁給了敬王。

  雖然他對她極好,樣樣都寵著她,老王妃也喜歡她,可在內心深處,像是總缺了一點什麼。

  倒不知江素梅嫁給余文殊,又是怎麼的開始?

  外頭鞭炮聲忽地響了起來。

  江畫梅拍手道:「三姐夫來了呢!三姐,你快點穿好。」忙不及的就把嫁衣拿過來。

  與她這般好的姐妹,今日見她出嫁,竟一點捨不得的樣子都沒有,江素梅幽怨的看她一眼:「你就那麼急著我嫁出去啊?」

  「是啊,有這樣的相公,三姐,你難道不急?」江畫梅奇怪。

  江素梅扶額。

  眾人忍俊不禁。

  江畫梅真是個直來直去的性子呀!

  江素梅就由丫環給她穿好了,曹夫人在旁指點,這裡怎麼系,怎麼拉,都有講究的,一件嫁衣穿在身上,再有頭上沉重的珠鳳冠,她都覺得自己有點兒搖搖欲墜。

  翠羽跟採蓮忙扶著她。

  因她丫環少,這裡所有的丫環都要帶著去余家的,老太太又送了她兩個,一個是地錦,一個是芙蘭。

  現在還未怎麼採用,她暫時沒想好。

  武氏這時進來道:「都好了沒,三姑爺都到大門口了!」

  「好了,好了。」李氏忙給江素梅罩上紅蓋頭,帶著出去。

  鞭炮聲仍在響個不停。

  武氏道:「真真是花了心思了,炸那麼多炮仗,比慕姐兒兩個還多罷?」一邊看向江素梅,「你可是家裡頭一份了!」語氣裡頗有怨念,也帶有挑撥離間的意思。

  李氏沒有理會,只往前走。

  直到二老那裡的堂屋才停下來。

  余文殊正等在這裡。

  江素梅仍是由人扶著,跟余文殊一同拜了老爺子跟老太太。

  老爺子看著堂下的江素梅,心裡不捨,如此討人喜歡的孫女兒就要嫁人了,以後他倒不知去找誰談論書法,乃至朝堂上的事呢!

  老太太則叮囑江素梅一長段的話,無非就是叫她做個賢妻良母。

  江素梅點頭。

  「素姐兒以後就交託給你了。」老爺子看向余文殊,嚴肅道,「可不能叫我知道,你委屈了她!」

  余文殊鄭重道:「我會好好相待她的,定不會讓祖父祖母失望。」

  老爺子一揮手:「走罷,時辰不早了。」

  眾人就送他們去了二門處。

  江素梅上了轎子,耳邊聽到陣陣恭賀聲,夾紮著炮聲,宛若做夢一般。

  轎子繞了京城一圈,方才回去,也沒有太高調,但聽起來,還是散了不少錢的,那些百姓來拿錢,又是想了不少喜慶的話出來賀喜。

  天色已經有些暗。

  江素梅下了轎子,由余家請來的全福夫人帶著去堂房進行拜堂禮儀,那全福夫人姓盧,她相公乃是國子監祭酒,夫家娘家都是清貴人家,兒女雙全,她與余二夫人甚好的。

  江素梅什麼也看不見,只覺得身子重的很,暈乎乎的拜了三拜,就被領去了洞房,也就是她以後即將常住的地方了。

  「姑娘,快坐下歇一歇。」翠羽心知她累了,扶著她在床頭坐。

  屋裡有女眷們的笑聲,又偶爾靜一些,像是在打量她。

  江素梅突然就有些緊張了。

  「好些人麼?」她低聲問。

  翠羽道:「十來個呢,有幾個奴婢也不認識,像是第一次見。」

  余文殊此刻已經從盧夫人那裡接過了一桿小小的銀秤,底下垂著紅纓,他慢慢走過來,對著江素梅的蓋頭一挑。

  那蓋頭如火紅的雲霞般飄落了下去,露出一張艷光照人的臉。

  江素梅抬頭便看見了他。

  他的眉眼好似比往常還要俊俏,那一雙奪人心魄的眼眸,仿若春光下的湖水,盈盈閃亮,又滿含柔情,叫人看一眼,半邊身子都麻了。

  她的心「咚咚咚」的跳起來,聽到女眷們的嬉笑,臉頰又忍不住發熱,忙把頭低了下去。

  余文殊放下銀秤,只覺腳底有些軟綿,很興奮,又有些不安,說不出來的感覺溢滿了他的胸腔,又有幾分沉重,他才知道,原來娶妻也不是單純的喜悅。

  從此後,他的生命裡就要多一個她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8:11:23

  第46章 洞房花燭夜

  屋裡持續的傳來笑聲。

  有個聲音略尖的婦人道:「文殊找了個貌比天仙的娘子呢!」

  江素梅暗道慚愧,沒有曹夫人的打扮功夫,她的臉可算不得天仙,頂多也就是清麗可人,勉強帶得出去。

  盧夫人笑著叫他們來喝合巹酒,這是成親必要做的,寓意夫妻二人合二為一,永不分離。

  兩人一人一杯,對著飲了。

  像是釀出來的米酒,微微的甜,很好喝,江素梅抿了抿嘴唇,這會兒覺得有點餓了,到底天都黑了呢。

  盧夫人又讓他們吃一碗桂圓蓮子羹,早生貴子。

  「二嫂。」余文君上來笑著道,「你真成我嫂子了!當日見到,可想不到這一天,真好啊!哥哥終於成親了。」

  她表達著自己的歡喜,原本她也欣賞江素梅,故而,對於她做自己的嫂子,一點沒有反對的意思。

  「君姐兒,你只管急你哥哥的,你的事兒,可包在你三堂嬸,我身上了!」有人打趣。

  那是個穿著青色葫蘆刻絲的年輕婦人,柳眉鳳眼,看著頗為潑辣。

  眾人聽了都笑起來。

  余文君紅了臉,不理她。

  余大夫人這時道:「好了,素梅才嫁過來,一個個都還不認識,等下回再仔細認一認。先出去罷,外頭好些客人呢。」

  余大夫人雖不太說話,可一開口卻透著滿滿的威嚴,眾人安靜下來,又恭賀幾句,魚貫而出。

  江素梅吐出一口氣,她還真怕她們一起拿自己打趣,不好應付呢,幸好都走了。

  余文殊這會兒也要出去應酬客人,回頭衝她一笑道:「你先梳洗罷,看你這般也不太舒服,我一會兒就回來。」

  體貼的相公吶,居然看出她累了,江素梅點點頭,柔聲道:「小心別醉了。」

  「不會的。」余文殊心想,喝醉了還怎麼洞房呢,他豈會犯這種錯誤!

  見他走了,翠羽關上門,把江素梅頭上沉重的珠鳳冠摘了放下來,又把她頭髮梳順。

  額角有些脹痛,她伸手揉了揉:「今兒好多人都不認識,那什麼堂嬸,上回來余家也沒見到的。」

  不過余家肯定有親戚,應是老爺子的兄弟那邊的人。

  採蓮出去叫熱水,好讓江素梅洗個臉。

  「要不奴婢去廚房拿些吃的?姑娘......哦,不,得喊夫人了,您餓了罷?」翠羽關切的詢問。

  那一碗小小的羹確實填不了肚子,江素梅說好,翠羽就出去了。

  採蓮進來的時候,後面跟了兩個丫環來。

  看她們的樣子,應該是余家的了,大概還是原先服侍余文殊的丫環,江素梅想到這些不由頭疼,這又涉及到通房的事情了。

  大戶人家,即便規矩嚴一些,沒什麼側室,通房多數還是有的,就是不知道余文殊配備了沒?

  這兩個丫環,形容秀美,氣質也不俗,還真有可能。

  江素梅歎了口氣,古代的姑娘嫁人真是傷懷啊,這新婚頭一天晚上,居然還得要考慮這些東西!

  罷了,嫁也嫁了,人除了自己努力外,氣運也是伴隨一生的,這種方面,有時候還真的只能憑運氣好壞。

  假使他一開始就有通房,你又能如何?

  江素梅問:「你們叫什麼?可是服侍二少爺的?」

  「回夫人,是的,奴婢叫書蘭,自小就跟著少爺了。」這書蘭個子比那個高一些,說話時表現的與有榮焉。

  好似一直服侍余文殊是多麼讓人驕傲的事情。

  另一個道:「是的,夫人,奴婢叫碧荷。」

  沒說幾年,看起來還算老實。

  江素梅就讓翠羽拿了兩個荷包給她們,算是第一次見面的禮。

  兩個丫環接了,道謝一聲,並沒有露出太過高興的表情。

  江素梅忽然想到余文殊花錢如流水曾被人彈劾,估計他那些下人的胃口都很大,對這些早就習慣了。

  「夫人,洗臉罷。」採蓮怕水涼了,這臉上的脂粉洗不下來,便插口催道。

  江素梅就讓她服侍洗了,又看那兩個丫環無事可做,索性讓她們去旁邊的耳房歇息。

  洗了好一會兒,那臉才乾淨,露出柔嫩的皮膚來。

  江素梅覺得臉皮都搓的疼,她兩輩子都沒有上過這麼濃的妝。

  「姑娘,快趁熱吃了。」翠羽端來飯菜,一碟肉絲燴青筍,一碟魚片山藥,還有一碟清炒油菜,並一小碗飯。

  江素梅看到,只覺更餓,坐下就吃了起來。

  不一會兒,飯菜都下了肚,堪堪夠飽。

  「也不能吃太多,到底晚了,要積食的,奴婢才沒有多端來。」翠羽解釋。

  江素梅點點頭:「這菜味道不錯,鹹淡適宜,很鮮,是比咱們家廚子的功夫好。」她擦了擦嘴,「一會兒我歇歇就去洗,你們把水備好了。」

  兩個丫環應一聲。

  等到余文殊回來時,她已經換好了中衣,也是鮮紅的喜慶色,繡著大幅牡丹圖,襯得她的膚色白如凝脂,宛如枝頭綻放的玉蘭花一般。

  他越走近她,心就跳得越快。

  看他兩頰染了紅暈,江素梅問:「你喝的多不多,要不要叫人給你上壺醒酒茶?」

  「不用。」他聲音也像醇酒,微微的啞,慢慢走到她身邊坐下。

  一股酒味飄了過來,但並不太濃,江素梅手指繞著衣角,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要說二人,當真是陌生的很,不過才見過,她數一數,四次面罷,興趣愛好什麼的一概不知,找不到話題可講。

  她正想著,他的手卻伸了過來。

  她心裡一跳,只當他要做什麼,結果余文殊卻只是把手放在她的頭頂,摸了摸她剛剛放下來的長髮。

  可還是讓她很緊張。

  她上輩子不是沒有接近過男人,可這種方式,這樣的男人,絕沒有。

  「我去換下衣服。」他忽然又站了起來。

  江素梅道:「好。」

  翠羽早就在擔憂余文殊有沒有通房了,當下就跟著去看,回來的時候,滿容滿面:「還以為姑爺要書蘭跟碧荷伺候呢,倒是沒有,她們只把水端進去,就出來了。」

  那算是好,沒有慣出洗澡都要人服侍的富家公子哥兒的毛病,不然都被人看光光了,江素梅頗為滿意。

  宋媽媽這會兒才進來,四處一看,問道:「姑爺人呢?」

  「去沐身了。」翠羽回答。

  江素梅問宋媽媽:「媽媽剛才去哪兒了?」

  宋媽媽笑道:「就在院子裡,老奴看看這兒有多少丫環小廝,倒是不多,果然這余府頗顯清靜,那些人做事也是一絲不苟的,不亂了規矩,這等大喜日子,也不見有個閒雜人等。」

  在誇余家處處表現出來的好家風。

  江素梅嗯了一聲:「他們百年望族,自是不一般的。」

  「夫人,地錦跟芙蘭還在耳房,要不要叫她們也過來?」宋媽媽瞧著這屋子大,跟江家二老住的規格差不多,一排有五大間,左右有耳房,前後還有抱廈,「總得要個值夜的,晚上出來,沒個人服侍可不行。」

  江素梅道:「就讓翠羽跟採蓮住外頭罷。」她最信任的只有她自己帶來的丫環,別的人,她可不想用在這裡,即便是老太太送的。

  宋媽媽怔了怔,片刻後答了聲好。

  過得會兒,余文殊回來了,宋媽媽見狀,小聲道:「夫人可別忘了老奴昨兒教的啊,別慌神。」

  江素梅臉一紅,暗想,教的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論到這方面的知識,她也不少,只是還沒實踐過罷了。

  她前世家教甚嚴,性上面算是保守的,雖然談過一個男朋友,可還沒有發生關係,兩人就分了,後來也一直未曾找到合適的,結果出個意外,這就變成江素梅了。

  宋媽媽給余文殊行一禮,朝兩個丫環使眼色,三人退了出去。

  屋裡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江素梅的心一下子狂跳起來,她到底還是黃花閨女,無論怎麼冷靜,在單獨面對一個不太熟悉的男人,且在洞房的時候,自然也是手足無措的。

  余文殊反手關上門,朝她走過來。

  她只覺呼吸也沉重了一些。

  「你很緊張?」他看一眼她,實在是太明顯了,往常的她總讓人感覺似清風,溫婉寧靜,現在這會兒,臉繃得跟石頭一樣。

  江素梅老實承認,點了點頭。

  他笑起來:「那你一會兒會更緊張的。」

  她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抬起了她下頜,吻了上來。

  柔軟火熱的唇壓在她唇上,江素梅的心快要蹦出胸膛,撲通撲通,聲音那麼響,好像就在耳邊似的。

  他探索著她的唇,輕輕的舔,重重的吸,滿是新奇,好一會兒都不放開。

  江素梅都快要透不過氣了,伸手用力推他。

  他才抬起頭,狹長的眼眸像兩簇火焰般閃耀著。

  他的心跳的一點不比她慢。

  「等等......」江素梅深呼吸了兩口氣,覺得自己剛才差點就要憋死,他怎麼能吻那麼久的!她的嘴都有點疼了。

  他看著她瑩白的側臉,小巧的耳朵藏在黑髮裡,格外的可愛,他忍不住又湊上去,這回是咬住了她的耳朵。

  江素梅立時起了一身的細栗,整個人都縮了起來。

  他只覺好頑,索性伸手抱住她,誰料這一抱,剛才所有的樂趣一下子變成了熊熊燃燒的大火。

  她的身子那麼的軟,柔若無骨,又帶著淡淡的香味,引得他只想把她全身的衣服都剝光,事實上,他也遵從自己的意志,這麼做了。

  當看到胸口那兩團挺立的豐盈時,他的腦袋裡「轟隆」一聲,好像全世界都不再存在,他只看得到那裡,只想親那裡,只想要那裡。

  「蟲娘......」他喊著她的乳名,伸手撫上去,手指微微發顫,卻又有力。

  她看到自己被他這樣摸,渾身都開始發燙,又覺得很不好意思,抓起被子就鑽了進去,把自己嚴嚴實實的包了起來。

  余文殊急了,連忙也爬上床,引她道:「蟲娘,你快出來。」

  「我冷。」江素梅不肯,「外面太冷了。」其實一點不冷,是她還不適應在一個男人面前光著身子。

  那細柔的聲音好像能一直鑽到他心裡,勾的他渾身難受,他忙道:「那就在裡面,我也進來,你別蓋那麼嚴。」

  江素梅就鬆了一下手。

  他一下子鑽進來,從後面把她整個人牢牢箍在了懷裡。

  他本就高大,長手長腳的,她卻小巧玲瓏,被他這樣抓著,半分都動彈不得。

  他低下頭開始親吻她,只是這會兒手再不老實,在她渾身上下到處撫摸,急切的,帶著無比的熱情,想要把她給吞噬掉。

  她受不住,低低呻吟起來,身子發顫滾熱,他那邊又已經挺硬,頂著她的臀部,情-欲排山倒海般席捲上來。

  他忽地一把掀開被子,將她平放在床上。

  她身子一抖,本能的害怕。

  聽說那個很疼,她還沒有感受過。

  余文殊卻沒注意到,他捉住她的兩條腿,猛的拉開,看到那處柔嫩之地時,只覺整個身心都被吸了進去,猛地就把自己壓上,那東西不帶猶豫的直戳向那裡。

  江素梅「啊」的一聲痛呼,眼睛裡頓時蓄滿了眼淚。

  余文殊嚇一跳:「怎麼了?」

  「我疼。」她抽了幾下氣道,「那裡,那裡好疼。」

  他不敢動了,可渾身難受,就像要炸開了一般,他沉重的喘氣,慢慢伏下來,親吻她嘴唇,柔聲道,「我慢慢的,可好?」

  江素梅心想,總還是要做完的,不然下次還得來一次,她點點頭。

  他便開始慢慢的抽-動。

  兩人不多時,身上都出了好些汗。

  他啞著聲音道:「蟲娘,還疼麼?」

  言下之意是他受不了了,非得要大力的動兩下才舒坦。

  江素梅感覺了一下,好似裡頭已經很是濕潤,好了不少,便嗯一聲。

  他大喜,用力的動了起來,好像一隻猛獸般,在她身上馳騁。她被漲得滿滿的,又痛又難受,眼淚落下來,濕掉了枕巾。

  果然第一次,不是什麼愉快的經歷。

  幸好也沒有多久,他噴薄了出來,躺倒在她身邊,伸手把她摟過來詢問:「現在還疼不疼了?」

  江素梅真想翻他一個白眼,他已經爽過了才來問,有什麼用!

  中間自然還是疼的,只是不是大疼,不過第一次,總要經歷的,她搖搖頭:「還好,就是有些不舒服。」

  他臉上還留著大大的滿足之色,信誓旦旦的道:「你今兒好好休息,明日我會讓你舒服的。」

  他不是什麼都不懂,聽說女人做這個也會欲仙欲死的,可能是第一次,她才沒有感覺得到罷。

  江素梅聽到這話,也不知該做出什麼反應,忽然想起一事問:「余文殊......」

  「嗯?」余文殊皺眉,「叫相公!」

  他的妻子豈能喊他全名。

  江素梅噎了一下,遵從道:「相公。」

  「嗯,說罷。」

  「你是不是第一次呢?」江素梅覺得還是問一問好,她盯著他的眼睛,「剛才做的,可有跟別的女人這樣過?」

  余文殊奇怪,回答的很坦蕩:「自然沒有了。」

  江素梅聽到這個答案,很是欣慰,不是二手貨啊,這又算是一個優點!

  余文殊瞧著她:「你好像很高興?」

  「嗯,難道不是一件高興的事嗎?總比聽到自己的相公已經跟別的女人睡過了好罷?」她看著床頂大紅的帳幔,語氣卻又顯得甚為平靜。

  余文殊一怔,他伸手順了順了她的頭髮,把她又抱緊了些。

  江素梅正當就要這般睡著的時候,只聽他在耳邊柔聲道:「蟲娘,在寧縣,你為何這般悲傷呢?」

  她的心募的一酸。

  沉默一會兒,才回道:「我想爹,跟娘了。」

  想念她原先擁有的一切,親情,事業,自由,理想,所有的所有。

  也許她死後重活,本該感謝,可是她的記憶留在腦海裡,偶爾想起時,總會心生極大的遺憾。

  那時候,她還年輕啊,竟然就失去了生命。

  余文殊若有所思,半響歎一聲,揉揉她的頭髮:「以後你有我了,蟲娘,不要再傷心,岳父岳母在天之靈會得以安慰的。」

  江素梅把頭埋入他懷裡,他的胸膛寬大又堅實,在此刻好似充滿了安全感,她重重點了點頭。

  余文殊抱了她一會兒,便起來去沐身,江素梅不太想動,可渾身黏糊糊的,不太舒服,便讓翠羽跟採蓮伺候著也洗了。

  兩個丫環看見她身上各處痕跡,雖羞紅了臉,但也很高興。

  墊在床上的雪白床單這會兒也被換了,江素梅只覺渾身乏力,正當要躺下來時,外頭竟有人敲門。

  余文殊去開了門,一個婆子拿了藥湯來。

  他接過來,端到她面前。

  那藥湯呈褐色,味道很是奇怪。

  像是要讓她喝的意思,江素梅暗想,莫非是什麼事後補湯麼,好似沒聽說過呢。

  「是避子用的。」余文殊解釋,「娘說你之前生過重病,又年輕,這麼早若是有喜的話,可能......還是晚上一兩年為好。」

  余二夫人當初提出這個建議的時候,他也同意。

  實在是江素梅看起來太單薄了,他握住她手腕:「你看,那麼細,好像一折就斷似的,你可要養好一些了。」

  這裡是講虛歲的,算起來,她其實十五還沒到呢,體質又弱,比其他的姐妹都要發育的晚,身量到現在還未長足。

  江素梅自然也不想那麼早生育,她心裡感激他們想得周到,拿起碗,幾口就喝光了。

  余文殊把碗放在床邊的高几上,順勢就摟住她躺了下去:「快睡罷,明兒還要早起。」

  江素梅臉又紅了,他貼的那麼緊,那東西忽然又硬硬的頂著她那裡,怎麼容易睡得著麼,她扭了一下,背過身去。

  余文殊其實正被慾火燒的半死不活,他在二十二年的人生裡,第一次做這個,實在沒有想到會那麼刺激,那麼讓人留戀。可實在是晚了,她那裡又才疼過,不敢造次,才勉強忍下。

  誰料她忽然轉過身,他的手恰好摸到她胸前的豐軟,下面小巧的臀部又貼上來,他的呼吸一下子重了,忍不住揉著她,又磨蹭了兩下。

  不管什麼男人,原來在床上都是一隻大色狼!江素梅得出了這個結論。

  她假裝不知,閉著眼睛催眠自己,快點睡著,她還在很不舒服,真的不想再滿足他一次。

  余文殊看她不動了,也不敢弄醒她,頭一次覺得人生竟然也有那麼無奈,那麼難過,那麼煩躁的時候!

  他不能再碰她了,往後退了退,離了一段距離,過得一會兒,*才慢慢退去。

  臥房裡,高高的紅燭燃了一夜,到天亮都還沒有熄滅。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8:11:52

  第47章 新的開始

  不知是不是因為初初嫁入余家,她甚為緊張,做了一晚上的夢,夢裡,酸甜苦辣,好似嘗了個遍,早上醒來的時候,腦袋頗為脹痛。

  看她緊緊擰著眉,有些難受的樣子,余文殊大為吃驚,俯身問道:「蟲娘,還在疼麼?」

  要是疼到現在,那可是大事了!

  江素梅眼睛都沒睜開,只弱聲回道:「不是,我頭有點兒疼,沒睡好,一會兒就好了。」

  余文殊鬆了口氣,手伸到她背後,把她托上來。

  她尚且裸著,這一起來,被子滑落,挺翹的乳兒立時露了出來。

  白天不比晚上,那麼明亮的光線下,尤其惹眼,余文殊盯著那兩物,只覺口乾舌燥,身子發熱,可大早上的,還得去拜見長輩,總不能壓著她來一回罷?

  他艱難的移開視線,又拿被子蓋好她,喊丫環過來伺候。

  翠羽跟採蓮忙跑進來。

  余文殊背過身,大大的吐出一口氣。

  難怪家裡這方面管的甚嚴,他記得年少時,亦有丫環勾引,只還沒成,就被母親打板子,又賣了出去,此後,便再無此事。且他多數時間都用於唸書,還早早的參與到政事中,余家又遭遇了百年來最大的難關,他根本也沒有心情涉及這些。

  幸好也是如此,不然他早早的碰了女人,只怕精力總會被分散掉一些的,而且,現在亦不算晚。

  他回頭瞧一眼江素梅,她尚且在懵懂中,一臉迷糊的任由丫環穿衣服,又突然嘟囔幾句好睏,不由微微一笑。

  採蓮對頭疼知道一些,往前她伺候李氏時,李氏常會這樣,便有周媽媽給她按揉,她在旁學了一些,照葫蘆畫瓢,也給江素梅揉了一下。

  她倒真的好了不少,睜開眼睛笑道:「採蓮,你還懂這些啊。」

  「跟周媽媽學過點。」

  江素梅誇了一聲好。

  二人服侍她洗漱,梳頭。

  早膳端上來,佔了滿滿一桌子。

  江素梅暗地裡一數,光是點心就有八種,還有小菜四樣,粥有四種,可以任選了一種吃,她要了赤豆紅棗粥,對女人比較好,補血。

  翠羽立在旁邊給她布菜,這會兒書蘭跟碧荷也進來了,給余文殊布菜。

  兩個人吃頓飯,周圍一群丫環,外面還立著好幾個,比如地錦跟芙蘭。

  她們二人是老太太手下的,應也有幾分本事,總不能老叫她們坐冷板凳罷,江素梅心想,等會還是讓她們也進大屋,反正這裡廂房又大又多,不嫌人擠。

  用完飯,他們就去給長輩請安了。

  現在天色還早,太陽也是剛剛升起來,江素梅走在余文殊身邊,看著路過的大宅小宅,園子,亭子,池塘,在心裡一一記下,省得以後摸不清路。

  「這是咱們家的書房。」余文殊忽然停下來,「一會兒帶你來看。」

  「好。」江素梅連連點頭,很高興的道,「我空閒也愛看書的。」

  不一會兒,就到余老爺子所住的上房。

  這次余文殊成親,余老爺子還是專門回來一趟的,江素梅馬上就要見到這位曾大殺四方,權傾朝野的首輔了,她滿心的期盼。

  聞名不如見面。

  余老爺子雖只穿了一身平常的褐色長袍,可只是端坐一處,那巨大的威儀就撲面而來。

  二人跪在地上,敬茶於他。

  余老爺子拿起喝了,叫二人起來,目光落向了江素梅。

  她立的很直,表情有些緊張。

  余老爺子笑了笑:「昨兒沒看清,竟是那麼小的姑娘。」

  「祖父,她也有十六了。」余文殊回答,「只還未長好。」

  余老爺子摸摸鬍鬚:「原來如此。」又問江素梅,「文殊看重你,我今兒瞧著,也算是大方,你倒來說說,你擅長些什麼。」

  這老爺子也真是奇了,竟問這個,不是叫她自己誇自己麼?

  江素梅想了想,一本正經的回答:「孫兒媳還算聰敏,只是尚年輕,若要孫兒媳評價自己,那必是可造之材,假以時日,前途不可限量。」

  老爺子聽完,哈哈笑了起來。

  余文殊也忍俊不禁,哪有這麼不謙虛的人!

  江素梅也彎了彎嘴角,誰讓老爺子這個問題古怪,她若說自己書法好,可世上比她好的人多著呢,如何比,人外有人,當放於遠處。

  在將來,她肯定是越來越有本事的。

  余家其他人進來的時候,余老爺子還在笑。

  余二夫人道:「什麼事兒,父親那麼高興!」

  余老爺子道:「無甚,只這二孫媳跟文殊年幼時一般,自信的很呢!」

  這下余文殊笑不起來了,他小時候也這樣不謙虛的嗎?

  江素梅揶揄的瞧他一眼。

  眾人落座。

  二人又跪下給余拙跟余二夫人敬茶。

  其餘的,也一一見禮。

  江素梅第一回看到余拙,才知道余文殊是完全像了他父親,生的俊逸非凡,只餘拙身上少了一點銳氣,多了幾分出塵之感,極為儒雅。

  弟弟長成那樣,哥哥余慎自是不差的,余文暉也是個英俊男子。

  總之,這一家全是養眼的人。

  就是余老爺子的小重孫余晉元也是粉雕玉琢一般,惹人喜愛。

  余拙笑道:「文殊總算成了親,我這心也放下了。」

  余老爺子不愛聽這話,臉色一沉道:「你莫非又要去遊山玩水了?哪有父親做成這樣的!就光靠兒媳管著家裡,沒個體統,你這次多留一陣子。」

  余拙也不生氣:「兒子聽父親的。」

  其實他服從了才怪,這些年,都是陽奉陰違,余老爺子又公事繁忙,一不留神,余拙就離家出走了。這一走,都是好久才回,他打也打過,罵也罵過,無甚用場,久而久之,便不太管。

  幸好余拙也沒別的缺點,且這夫妻二人感情還算和睦,余老爺子又有餘文殊這樣的孫子,就更少斥責了。

  江素梅回到房裡,叫跟著的婆子把她收到的見面禮擺桌上,都是老爺子,余家大房,余拙夫婦,還有餘文暉夫婦送的,全用上好的描花木盒裝著,看起來很是貴重。

  「這玉珮,大哥大嫂都有的,正好一對。」余文殊把老爺子送的盒子打開,取出其中一塊佩戴在自己身上,原先的就摘下了。

  江素梅也拿起來瞧了瞧。

  這玉珮呈乳白色,細膩溫潤,很顯然是羊脂玉,上頭雕刻了牡丹芙蓉的圖案,每一片花瓣都很精細,必是請了大師傅所做,象徵富貴榮華的意思,她也佩在了身上。

  玉珮小巧,正可壓裙。

  余慎夫婦送的是一套筆墨紙硯,大概聽說她愛寫字,據余文殊解釋,也是價值不菲的。

  余拙夫婦送的就最是多了,一套鑲紅寶的精緻頭面,一對白玉鐲子,還有一盒顆顆都如拇指般大的珍珠,叫江素梅受寵若驚。

  實在是太大方了!

  至於余文暉夫婦,則是同輩,送了熏香,倒也獨特的很,有八種味道,江素梅很是喜歡。

  不過她想到姜氏,也就是余文暉的妻子時,心裡便是一陣憐惜。

  看起來姜氏的身體很不好,病懨懨的,上回來,就是聽說她在生病,不過,不曉得到底是什麼病,可人真得很好,十分的溫柔,笑起來也很好看。

  這回見面,她對余家的影響又深了一些,不愧是世家名門,每個人都很有風度,讓人如沐春風。

  真好啊,大概用不到她練習宅斗的技能了!

  等歇息會兒,余二夫人就派人來催他們,要去宗廟拜見列祖列宗。

  余家的宗廟不遠,坐轎子也就一盞茶的功夫。

  來到此處,眼見上方密密麻麻幾排牌位,江素梅心生崇敬,畢恭畢敬的隨余文殊拜了三拜,方才回來。

  時間過得真快,一眨眼便到午時。

  二人用過飯。

  余文殊興致勃勃道:「走,我帶你去書房。」他常年處於壓力之下,如今娶了嬌妻,難得放鬆幾日,就想帶她在余家到處走一走。

  江素梅應了。

  等見到余家的書房時,她又再次驚歎了一回。

  這哪裡是書房,簡直是圖書館!

  一整個宅院,左右廂房都擺滿了書,天文地理,歷史經濟,沒有不含的,想它余家幾百年,大概把世間所有存在的書都置辦了罷!

  她興奮的東看西看,一邊好奇的問:「你看過多少啦?」

  「百分之一罷。」余文殊估摸,要讓他全部看完,這輩子恐怕都不太可能,雖然他唸書的速度已經夠快了。

  「哇!」江素梅叫道,「那也很厲害了,我只看過幾十本!」

  余文殊笑起來:「你不用看得多。」

  好罷,大男子封建思想出來了,女子無才便是德啊,江素梅不搭理他,自個兒找了一本遊記出來看,一邊道:「我在家中也看過此類遊記,像有誇大的成分,倒是同傳記一般了。」

  「這樣寫,更添了神秘之感。」余文殊道,「論到真實詳盡,非父親不可,只他還未寫完。」

  江素梅震驚:「父親還寫書了?」

  「是,他平生理想便在於此。」余文殊雖然沒有得過父親太多的照顧,可他的心裡是喜愛父親的,因他覺得,世上不是每一個人都熱衷於權力,父親這般也很好。

  江素梅就想到了余老爺子的話,看來余拙經常不在家呢,她歪頭笑問:「你可隨父親出去過呢?」

  「有過幾回。」他看到她數獨綻放笑顏,終是忍耐不住,猿臂一伸,就把她抱了起來。

  江素梅嚇一跳。

  他把她抱在自己腿上坐下,方才覺得心裡滿了些。

  她的臉微微一紅,心想門口就站著兩個丫環呢,肯定看到了!這傢伙,原來對女色一點忍不住的,倒不知他那時候怎麼會沒有收通房?

  該不會是騙她的罷?但又一想,他如果有,應也不會欺瞞,畢竟此乃正常之事,他有什麼好怕的。

  「一次是洛陽,一次是安慶......」余文殊繼續說道,「其餘不太記得,那時甚小,只記得回去之後,母親抱著我哭了好一會兒,父親後來便不太敢帶我出去,安慶那次,是母親回娘家探親,又帶了去的。」

  也正是這樣,他早早就見識了外面世界的廣大,父親帶他登山,帶他去田野,帶他去各處的市集。

  現在回想起來,父親這樣做也算是一種啟蒙罷,讓他知道了京都之外,那些山,那些水,那些人又是怎樣的,只可惜,還是少了些。

  長大後,他便再沒有過這種機會。

  江素梅聽了羨慕:「若是我有這樣的父親就好了。」

  余文殊敲敲她腦袋:「他現在也是你父親。」

  她一笑:「那父親總是這般,一去那麼久,安全麼,不寂寞麼?」

  「每回都帶了人的,父親的長隨有幾分武功,一般人奈何不得。」他頓一頓,「聽弦風趣健談,有她陪在父親身邊,亦不會覺得寂寞。」

  聽弦......

  那是誰?

  江素梅疑惑道:「父親有妾室麼?」

  「嗯,聽弦伺候父親多年,後來又常隨父親出門,母親便抬了她做姨娘。」

  江素梅就不說話了。

  原來余拙有個姨娘的,還常年伴他遊山玩水,倒是逍遙風流的很呢。

  但這些並不算什麼,別人有沒有妾室她不在乎,只是余文殊提起來的時候,她發現他並沒有任何的情緒,看來,對這種現象很是可以接受,她的心就不由得沉了沉。

  她很想問,余文殊,你以後會找通房,納妾室麼?

  可是,她問不出來。

  余文殊就算否認,也不能代表什麼。

  男人在這方面的承諾,真的沒有幾個可以做到的,余文殊再優秀,他也是正常的男人,這點在昨晚,在她身上已經得到了印證。

  見她突然沉默,余文殊有些奇怪。

  「咱們在這裡看會兒書罷?」她卻又抬頭衝他一笑。

  「就這本罷,你看。」他只要抱著她就好了。

  江素梅抽了下嘴角,萬一有人來可怎麼辦啊?

  他有時候還真不講究禮數,上回來寧縣便是,任著性子呢!

  幸好余文殊後來自己也覺得不妥,把她放了下來。

  二人又去園子裡走了走,接著又去映月亭,荷花池,連雨軒。

  這連雨軒是她頭一次來余家時見過的,四面堆有假山,又有水從山上不停的流下來,看起來十分奇妙,但其實走近看,就會發現其中有條暗道,從裡面上去,整個人就好像在雨中一樣。

  夏天確實是最為清涼的。

  逛得一會兒,二人回去,剛到,就聽下人說余老爺子叫余文殊過去。

  江素梅便正好點算嫁妝,看著下人送入庫房方才回屋,又叫地錦跟芙蘭,吩咐她們以後也隨身伺候,給她們各自管了點事情。

  過得半個時辰,余文殊從老爺子那裡回來了。

  「祖父要走了,同我說了會兒話。」

  「這麼快就走?」江素梅睜大了眼睛,「祖父難得回來,不多住幾日麼?」

  余文殊搖搖頭,神色黯然:「我也留了的,只祖父不肯,也不要咱們送。」他頓一頓,「罷了,祖父住在城外別苑,也清靜些,以後咱們經常去看看便是了。」

  余老爺子這樣做自然是有理由的。

  不然誰喜歡那麼冷清,不去享天倫之樂呢?不過是為余家著想罷,才不住在城中。

  江素梅就安慰他幾句,岔開話題問余二夫人的事。

  「我素日只閒著,不知母親喜歡什麼顏色,我做雙鞋子送與她。」

  余文殊想了想:「黛青色的罷,見母親常穿,要不,你再做個抹額,母親也愛戴的。」

  「好。」江素梅就翻了金姨娘送的花樣,選兩種來繡。

  見她在繡花了,他也找書來看,二人各做各的事,不知不覺便是到了晚上。

  又是吃飯,請安,好似時間多的是,可全做完的時候,像是特別的忙,江素梅打了個呵欠,手撐在桌子上,托著下頜歇息。

  余文殊見她慵懶的樣子,就叫翠羽跟採蓮來:「伺候夫人沐身了。」

  江素梅一怔,她抬頭看看窗外,好像還早,未到睡覺的時候呢,再說,他怎麼突然吩咐她的丫環呀。

  「蟲娘,昨兒累了,早些睡罷。」他哄她。

  那雙眼眸卻已經滿溢了春色,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江素梅明白了,臉一紅,暗地裡罵他色胚。不過新婚之日,卻也不想掃他的興,聽說那個多做做也就不會疼了,便起來去洗。

  在床上沒躺多久,他也已經沐浴好,把門關上,整個人就壓了上來。

  濃濃的男子氣息包圍住她,叫她心跳不止。

  余文殊迫不及待就扒光了她,這回什麼都不做,直接挺著自己的堅硬就要進入。

  江素梅嚇一跳,他怎麼這麼粗魯啊!

  「會很疼的。」她哀怨的看著他,小子你懂不懂前戲啊!

  余文殊有些愕然,不是休息了一天,怎的還疼呢?

  「媽媽教的,要慢慢來。」江素梅不可能說自己懂,只推在教這個的媽媽身上,「不好就那樣的,我會很難受的,相公。」

  相公二字喊的好怯生生又綿軟,余文殊心中立時滿是憐惜。

  他想到昨兒,他親她摸她的時候,那裡好像慢慢有了水兒,他進去的時候,只覺得滋潤的很,後來還越來越多,莫非是那樣,她才會舒服些?

  他嘗試著又去親吻她,從嘴唇到耳垂,又到肩膀,手也開始溫柔的上下撫摸。

  江素梅開始受不住了,嘴裡斷斷續續的發出呻-吟。

  見她臉上開始湧現潮紅,佈滿了情-欲之色,余文殊好奇,觀察了會兒,把手又放回那濕潤處,輕輕撩撥了幾下。

  她身子忍不住就顫了起來。

  他繼續,她顫的更厲害。

  「蟲娘,是不是很舒服?」他在她耳邊問。

  江素梅耳朵都紅了起來,不好意思的推他。

  余文殊看她的嬌羞樣子,再也忍不住,抬起她一條腿,縱身就進了去。

  她發出「啊」的一聲輕喊。

  「疼嗎?」他停了下。

  可能已經夠濕了,不太疼,但還是有些難受,她搖搖頭,打算忍一下,只道:「你先慢一點。」

  他便放慢了動作,時而伏下來吻她,時而又拿手碾磨她一下。

  她一開始很不適應,只時間久一些,整個人就像燒著了一樣,好像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在了那一處,就只望他再快一些,用力一些。

  她的聲音更大了,嗯嗯啊啊的。

  余文殊見她陷入其中,心花怒放,知道她定是舒服了,便使出了很大的力氣,快速的抽動。

  她好幾次都要大叫,可又害羞,只拿被子把臉蛋遮了起來。

  「蟲娘,不要擋著,我要看你。」余文殊一把掀掉被子,興奮的道,「蟲娘,是不是很舒服,我弄得你,很舒服罷,是不是?」

  她不肯答。

  余文殊不甘心,俯□把她抱了起來,讓她兩條腿纏在自己身上,他就這般用力的往上挺著。

  兩人面對面,江素梅羞的不知道怎麼好,叫道:「余文殊,你......啊!」

  這下他不介意她叫他全名了,催道:「蟲娘,你再這樣叫,快!」

  江素梅氣死了,一邊舒服的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一邊卻又被他盯著,簡直入地自容,她抱住他脖子,低下頭不再給他看。

  他輕笑起來,只用力的頂她。

  二人漸漸都有些不行了,他呼呼喘著氣,到底這個姿勢有些累,可他就想看著她這個模樣,聽她在耳邊呻-吟,愣是堅持了下來。

  江素梅終於耐不住,嗚咽的哼了一會兒,渾身癱軟下來,也不管他看沒看,只覺得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無力的掛在他身上。

  看她眼睛似閉非閉,神遊天外的樣子,他也受不得了,剛才她裡面又一陣陣緊縮,他被咬得太*,只覺世上再沒有比這更快樂的事情,當下低吼幾聲,抱著她一頓猛戳,才交代出來。

  「蟲娘。」他摸摸她的額頭,只覺黏糊糊的。

  這天氣已是有些熱了,全身運動很容易出汗。

  江素梅哼了一聲,不想動。

  原來做這種事,女的也挺累的,潮湧過後,就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只想躺著睡覺。

  他俯身親了親她:「蟲娘,我抱你去洗。」

  聽到這話,江素梅瞬間清醒。

  洗澡的廂房有段距離呢,他怎麼抱她去?就是真抱了,那被人曉得,她怎麼好意思出門啊!

  這擱在她前世,是沒什麼,可到底那是只有兩個人知道的事情,這裡,多少雙眼睛盯著,她做不出來。

  江素梅一咕嚕的就爬了起來。

  余文殊皺眉,怎麼回事,她就那麼不要他抱?

  「我自己去。」她衣服一裹就出去了,跑的比什麼時候都快。

  外面丫環自是知道一點裡面的動靜,早就備好了水。

  江素梅洗了個澡,更是累了,剛一躺在床上就睡了過去。

  余文殊回來時,她已經睡的很熟。

  他低下頭,仔細瞧了她一會兒,慢慢笑了。

  這個女人,此前與他才只見過幾次面,現在卻已經睡在了一起,還那麼親密!成親真是一樁神奇的事情啊,他就這樣完完全全的擁有了她。

  他熄滅燭火,躺下來,伸手在她身上又到處摸了一遍,好像在宣誓自己的主權一般。

  江素梅被他摸煩了,哼唧道:「余文殊,我困,你別碰我了。」

  他笑得春光燦爛,把她摟得更緊。

  不久之後,他才知道,要真正得佔有她的身心,其實也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8:12:24

  第48章 子債父償

  隔了一日,江素梅終於看見了聽弦。

  正如余文殊所說,那真是個妙人,言談有趣,雖則年齡也近三十了,仍風韻猶存,難怪余拙會喜歡她陪伴,這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

  不過以余二夫人的角度來看,又不知如何。

  江素梅暗暗一歎,不管怎樣,她覺得余二夫人一定是個心胸寬廣的,換作別人,看自家相公整日領著小妾四處溜躂,自己卻費盡心力去操持一個家,只怕早就暴跳如雷了。

  可余二夫人在任何時候看起來都很平靜,即便聽到余拙說不日又要出門,她也沒有露出怨念之意,還叮囑聽弦要好好照顧余拙。

  江素梅若不是親眼看到,當真覺得匪夷所思。

  若是評世上二十四孝夫人,余二夫人一定當選!

  可敬仰歸敬仰,余二夫人卻絕不是她奮鬥的方向,江素梅扭頭看一眼余文殊,假使他哪一天也有樣學樣,她是肯定不會老實的順從的。

  余文殊自然一點不知她在想什麼,只同余拙夫婦說明日回門的事情。

  余拙笑道:「你娶了個這麼稱心的妻子回來,此番去,定要表達謝意,別失禮了。」一邊叫下人搬來一個箱子,「這些帶過去,親家老太太幾個定會喜歡的。」

  余文殊奇怪:「父親,裡面都是些什麼?」

  「我遊歷大江南北,什麼沒有,都是日常見到就買下的,有貂皮,狐皮,人參,鹿茸,杭綢,大紅袍,哦......」他敲一敲腦袋,「上回用作聘禮去了一些,所剩不多,但也應夠了。」

  全是昂貴的東西,看來余拙也是四處散錢的主兒啊,江素梅咋舌。

  余二夫人點頭道:「這些也行了,不然親家只當怎麼呢,還回禮的話又麻煩,也就這些罷。」

  余文殊應一聲。

  回門那日,二人大致是在巳時初去的。

  江家也準備了豐盛的宴席來款待。

  只老爺子跟江兆敏,江燁三人還未回,這等日子,一般下朝了去衙門點個卯,也都能通融一下,回來吃頓飯的。

  女眷們就先聚一起閒聊。

  其實也就江畫梅在講,江夢梅一向寡言,只在聽。

  「三姐姐嫁了去,氣色都變好了,看這臉蛋白裡泛紅的,定是姐夫疼愛呢!」江畫梅嘻嘻笑道,「三姐就是好福氣啊,上回二姐回來,都沒有送那麼重的回門禮的。」

  江素梅暗想,疼個鬼,天天被蹂躪倒是真的,不過馬上來小日子了,看他怎麼折騰,她幸災樂禍的笑了笑。

  「都是父親在外遊歷買回來的,其實是重了些,一般也不用送這般多。」她解釋。

  「反正怎麼看,余家都闊氣的很。」江畫梅看看她的打扮,一身的新,就是裙子上壓的玉珮都叫人眼紅。

  江素梅笑道:「曉得了,將來也一定幫著你找一門闊氣的夫家。」

  江畫梅輕啐一口:「我才不是這個意思,還得要看人好不好呢。」又拉江夢梅,「五姐,你說是不是?」

  江夢梅紅了臉,輕輕點一點頭。

  這個內向害羞的小姑娘,倒不知將來嫁去哪裡呢,江素梅真有些替她擔心,武氏有時是拎不清的,江夢梅又不得老太太跟老爺子的喜歡,怕是不好預測了。

  三人說話間,青禾快步過來,立在門口道:「夫,夫人,老爺子回了。」

  她的聲音裡帶著慌張。

  青禾算是冷靜的人,卻也這樣,江素梅忙問:「可是發生什麼事了?」

  「奴婢也不太清楚,只聽說,好像老爺子致仕了。」

  什麼!

  江素梅大驚。

  這絕對不是一件平常的事兒,老爺子雖喜愛古玩字畫,可也只當作平常的興趣而已,他的主業還是當官,且不說如今身體仍硬朗,肯定不會突然致仕的,就算想,也必會同家人知會一聲。

  她當即就跑了出去。

  二老那裡,正亂作一團。

  江素梅遠遠就聽見慘叫聲,她只當是發生了什麼,跑得更快,結果剛到院門口,就見到了叫她震驚的一幕。

  老爺子正拿著棍子,在親自執行家法!

  那對像當然是家中不二人選的江兆年了。

  可憐的江兆年到處逃命,像被猛獸追趕的獵物,抱頭鼠竄,可惜老爺子叫下人守著院門,他逃不掉,偶爾被老爺子追到,就是一記猛棍,打得他哭爹喊娘。後來好似傷了腿了,實在跑不快,索性伏在地上求饒,涕淚橫流。

  老爺子眼睛赤紅,理都不理,只拚命打他。

  老太太哭得呼天搶地。

  眼見再打下去,就得出人命,江兆敏跟江燁只得不要命的去阻止老爺子。

  幸好老爺子還是疼這兩個的,怕誤傷他們,手腳慢了下來,父子倆趕緊就把棍子給搶走了。

  「父親,就算三弟混賬了一些,到底也不是什麼大錯,您還是饒了他罷!」江兆敏跪了下來。

  江燁見父親跪了,自然也不能站著。

  武氏為保相公,連忙拉了江灼,江倫也一起跪了。

  老爺子滿院子亂走,好一會兒才吼道:「逆子,真是逆子,我再不想見到你,今日起,你給我滾出京城,再也別在這裡住了!」

  江兆年一把鼻涕一把淚,哭道:「是兒子連累父親,兒子有罪,兒子馬上就滾,只求爹爹您別氣壞了身子。」一邊忙叫下人扶他起來,一瘸一拐的離開了院子。

  江素梅總算看明白了。

  原來是江兆年害得老爺子致仕,可是,這經過是怎麼樣的?

  她快步走到余文殊身邊,輕聲問:「有人拿三叔做了文章不成?」

  「嗯。」余文殊的臉色陰沉,「聽說有十幾人一起彈劾老爺子,說他縱容兒子胡作非為,證據確鑿。」

  江兆年這些年在外面幹了不少壞事,雖說不是大惡,可聚集起來,也夠老爺子喝一壺的,比如他吃過霸王餐,調戲過人家閨女,借用家裡的名頭逼迫過商人等等。

  老爺子在朝堂被皇帝一一問起,臉都丟盡了,他本就清高,哪裡還能做得下去,當即就提出了致仕。

  然後,回來就跟發瘋似的打罵江兆年了。

  這像是一場有預謀的針對啊!

  「難道是章醇指使的?」要說最近他們江家的仇敵,那肯定是章家了。

  余文殊沉吟會兒,搖搖頭:「並不全是,我聽大伯父說起邵伯駒,他也參與了彈劾,然他並不是章醇的人。」

  江素梅便也陷入了思考。

  總不會是江兆年惹禍太多,引來眾怒罷?

  絕對不是。

  她對這個三叔至少有一方面是瞭解的,那就是,江兆年的膽子很不大,所以即便他被老太太寵溺,可老爺子一回來,他就跟老鼠一樣,每日提心吊膽,根本也不可能去做大惡之事,他最怕被老爺子打罵了!

  再說,京都有多少官宦之家,那些公子哥兒比江兆年混賬的多著呢,怎麼也輪不到他罷。

  一定是私仇!

  到底還有些誰呢?

  老爺子此刻已經冷靜下來,只坐著呼呼喘氣,見到余文殊才尷尬一笑;「倒是讓你笑話了,本是回門呢,高高興興的。」

  余文殊鄭重道:「大事當前,別的都可不提,祖父,這開頭一起,只怕還有後手呢,咱們不能坐以待斃。」

  此人作風實在果斷,老爺子也就收了客氣話,叫上江兆敏,江燁,四人把門一關,商議起事情來。

  老太太則在臥房唉聲歎氣,對江兆年也不知是憂是恨。

  她寵愛了一輩子的孩子,結果倒把相公給害了!

  老太太心裡不好受。

  李氏勸慰道:「父親年紀大了,如今正可享享清福,皇上也沒苛責的,這不也沒有扣了年俸麼。三叔原也一直閒著,不如就去管管其他生意,總好過在家裡呢。」

  意思是說退休金還是照發的,老爺子也算保留了一點體面,至於江兆年,正好去外面歷練歷練,省得在家裡闖禍。

  老太太還能怎麼辦,只吃了幾顆藥丸護心,怕自己受不得病發,那就更加亂了。

  這趟回門,真叫人心裡不爽。

  正如老爺子說的,本該是閤家歡喜的時候,現在這麼堵心!

  江素梅坐在馬車上,怎麼都覺得嚥不下這口氣,她恨恨的道:「該好好收拾章醇了,不然他肯定得找大伯父下手!」

  「這倒不怕,簡廷又不像你三叔,沒給大伯父臉上抹黑,他們一時也找不到空子可鑽,不過是一個下馬威罷了。」余文殊聲音沉緩,「正也說明他們無計可施,這才對付老爺子的,你們江家的頂樑柱如今可是你大伯父啊。」

  簡廷是江燁的字,同輩男性之間都以字相稱。

  那倒也是,老爺子雖然資歷老,可這職位沒什麼權利,其實對別人的威脅真的不大,不過他到底是江家最大的長輩,被人弄下來,著實不好看。

  「總是不能再拖了,就算現在沒有機會,他們還會尋的,不是大伯父,不是大堂哥,也會是你的大伯父,你的大哥。」

  「沒錯,是不能拖了。」余文殊目中殺機一現,「明日大伯父他們就會發起對章醇的反攻。」

  「他們?那你呢?」江素梅好奇。

  「等。」

  對付敵人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在他最鬆懈,在他最狂妄的時候,給予必殺的一擊,所以他要等。

  等一個最好的時機。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8:12:42

  第49章 雨中見情

  這一場反攻顯得有些軟弱。

  幾道彈劾雖有些威力,可在章醇以及他拉攏的一干同黨面前,便只如一道清風罷了,實在是微不足道。

  只因他們有的是人打掩護,有的是人來背黑鍋。

  章醇更加的洋洋得意,江家老爺子被弄下台,江家卻也只得這些本事,看來是窮途末路了!

  果然朝堂無人是他對手!

  且他這次出手也不只為斬江家一臂,實則也是聽從手下的建議,來試一試皇帝的心意的。

  如今看來,皇帝無甚反感,這就說明,那還是站在他這一邊的,不然江家老爺子豈能就這麼致仕?

  章醇大搖大擺走出了太和殿,巴結者圍上去,說出來的話,能叫他聽著輕飄飄的上天。

  這些人卻忘了,曾經跟隨章醇的魯古則,范海尚還在獄中。

  上一回章醇被程順提醒,嚇破了膽子,為防皇帝把火發在他頭上,別說搭救這二人了,恨不得還去踩上一腳,已表自己對皇帝的忠心,對解散飛騎軍的主意一萬個支持。

  於是,這二人就一直被遺忘了,每天吃半生不熟的牢飯,捉身上到處跳的虱子,偶爾還得吃幾記棍子,離生不如死的情況也差不了多少。

  可章醇一點不記得為他立下犬馬功勞的他們,隨後幾日,又在忙著清除異己,簡直稱得上馬不停蹄。

  他再次囂張跋扈起來,比上一次更甚。

  不過余家好似沒什麼反應,對於親家老爺子的落馬,沒有伸出援助之手,對於江家發起的彈劾也保持沉默,這種行為,受到了許多人的嘲笑,只說余家的人原是這麼沒有骨氣。

  他們並不辯解。

  余文殊這幾日與平時看起來並沒有多少區別,不過江素梅還是發現了,他晚上終於沒有再碰她,經常倒頭就睡,好似白日裡花了許多心思。

  要說這兒,婚假也是短的可憐,婚前一日加婚後四日,一共五日也就完了,平日裡也需九日才能休息一下,工作強度還是挺大的。

  作為妻子,該關心的還是得關心,她便叮囑廚房多下些功夫,從飲食上補充一些營養。

  今日空氣沉悶,到得傍晚,忽然就下起傾盆大雨來。

  只一會兒工夫,屋簷下就彙集了大股的水,落下來打在青石板上,「辟里啪啦」的響,天也烏沉沉的,江素梅就叫丫環們把蠟燭都點上。

  宋媽媽看看天色,問江素梅:「夫人,要不要去門口接一下少爺?」

  這樣的磅礡大雨,誰進去誰得淋濕。

  江素梅道:「應不用,長德在麼。」

  長德是余文殊的長隨,年紀比他稍長一些,也是他的奶兄,二人感情甚好。長德每日基本上是寸步不離的,照顧余文殊也很妥帖。

  所以有他在,江素梅沒什麼好擔心的,不過是一把傘,長德還能弄不來麼?

  結果余文殊從轎子裡走出來的時候,並沒有看到江素梅派來的丫環,而與他一起回家的余文暉,迎接他的竟是尚在病中的余大少夫人姜氏。

  這一對照,余文殊的心就不能平靜了。

  好歹是新婚啊,竟然還比不上別人老夫老妻?他娶的這個娘子,到底是把他置於何地的?

  長德看他臉色比天還要陰沉,忙從大房那裡的下人手裡奪來一把傘給余文殊撐上,一邊笑道:「許是少夫人忘了。」

  余文殊一揮衣袖就走。

  才剛走幾步,又見一個撐著青墨油傘的身影,急匆匆走過來,她的下半身衣裙全都淋濕了,身影在雨中更顯婀娜。

  余文殊的嘴角微微一翹,又心生憐惜,忙想去迎她,哪怕這傘全給她遮雨,他也心甘情願。

  「少爺,少爺......」傘下之人發出悅耳之聲。

  他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

  那聲音不是細細柔柔的,那不是她!

  傘下的人抬起頭來,原來是書蘭。

  「少爺,奴婢來遲了。」書蘭楚楚可憐,「原以為夫人會派人來接少爺,可夫人卻沒有,奴婢這才貿然來的。」她伸手把傘遞給余文殊,「少爺慣用的傘,那把還是奴婢來撐罷。」

  「不用了。」余文殊淡淡道,「你自己撐著,不過是傘,有什麼區別。」

  他徑直往前走了。

  書蘭愣在那裡,眼圈發紅。

  很快,她跺一跺腳,轉身返了回去。

  姜氏就在後面,微微一笑同余文暉講:「相公,二弟像是生氣了,我還是頭一次見他這副模樣。」

  余文殊跟余老爺子很是相像,喜怒不形於色的,越是年齡往上長,越是厲害。

  余文暉點點頭。

  「早知如此,我倒不來了。」姜氏歎口氣,「只習慣這樣來見你,許是二弟常看到,只當都是平常呢。」

  余文暉握住姜氏的手,溫柔一笑:「你原就不該來,還在病著,若是被母親知道,又得心疼。」

  「相公不要告訴就是了。」姜氏緩了緩,拿帕子捂了一下嘴,「咱們快走罷。」

  夫妻二人攜手而去。

  江素梅正當打開門,想看看余文殊到哪兒了,就見長德撐著傘,大半邊身體盡濕,余文殊的長袍也濕了一些,她便忙叫下人準備熱水。

  長德怕夫妻二人吵架,笑道:「少爺,看夫人多體貼呀,您快去沐身一下,小心著涼了。」

  余文殊冷冷瞥了江素梅一眼,大踏步跨入屋內。

  這種眼神,她從未見過。

  成親以來,他哪次見到她不是笑如春風的,這回倒是怨起她來了?

  江素梅奇怪,怎麼回事?

  因為她沒有送傘麼?可是,他不是有傘的麼!

  真是莫名其妙!

  江素梅該做什麼還是做什麼,見他沐浴出來,便命人把飯菜端上來。

  又是滿滿的一大桌子。

  余文殊看了心想,總歸不是她親手做的,又能見多少真心呢?虧得他心心唸唸在她身上,就是這等時候,也不曾忘了她的,這麼大的雨還趕回來,若是平時,他早在外頭用了,他現今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要做!

  他頭一次生出濃濃的委屈之感。

  江素梅瞅著他臉色,一會陰一會陽的,這人到底在想什麼啊?

  「相公,快吃飯罷,我叫人燒了好些,雞鴨魚肉都有。」她親手給他布了一碟子的菜,「你腦筋動的多,豆腐也吃一些。」

  余文殊沒有拿筷子,站起來道:「沒有胃口,你先吃罷。」

  「是不是凍到了?」江素梅關切的問,「要不請個大夫來瞧瞧?」

  「不用。」他自己撐起了門口的傘,往雨幕中走了去。

  江素梅看著他的背影,眉頭擰了起來,莫非他真的生氣了不成?

  寶珠忍了好久了,這會兒才大著膽子道:「夫人,剛才書蘭去送傘了,回來的時候,全都濕了,這小蹄子,盡想著討好少爺,真不要臉!夫人明明都說不用了,要她來管閒事!」

  翠羽瞪她一眼:「總歸是少爺的丫環。」

  「那也得歸夫人管啊。」寶珠不服氣,又幸災樂禍,「不過少爺也沒要她的,不是還由長德送著回的麼,也是活該,白走一趟了!」

  江素梅聽了,沒有說話,自己坐下來慢慢吃飯。

  若果真只是為一把傘,余文殊也太小題大做了點,她想了一想,總覺得還是漏掉了些什麼。

  可她自從做了他的妻子,也還是盡了本分的,並沒有哪裡不對。

  這麼一想,她還覺得冤枉呢,叫人準備了這麼多吃的,不乏有她自己想出來的菜式,他卻看都不看就走了,留她一個人吃,這像是賢夫所為?

  懶得理他!

  江素梅吃完飯,就臥在美人榻上看書。

  宋媽媽看如此情景,也不出聲,她早就提醒江素梅去接人,可是她不肯,現在惹惱了少爺,以後必得有好果子吃。

  那麼,少夫人終會覺得自己做錯了,才會覺得她是對的。

  是該讓她受一點教訓了!

  宋媽媽知道這個主子聰明,可是也看出來,這個主子骨子裡是傲氣的,她不慣於去討好別人,這種性子將來肯定是要吃虧的。主子經歷過這一次,以後慢慢就會依賴她這個媽媽了,她也才有可能掌管一些大權。

  宋媽媽笑了笑,挪到外面問一個婆子:「少爺去哪兒了,你去打聽打聽。」

  婆子一會兒回來稟告:「在書房呢。」

  宋媽媽點點頭,悄悄去了芙蘭那裡。

  芙蘭比起地錦,還是漂亮了一些,與書蘭旗鼓相當。

  見到宋媽媽來,芙蘭行了一禮。

  「少爺沒有吃晚飯,許是餓了,你端些飯菜過去,現雨小了些,總不會濕到。」宋媽媽叮囑。

  芙蘭臉一紅:「這怎麼行,夫人沒吩咐下來。」

  宋媽媽意味深長:「你是老太太派來的,可比夫人身邊的丫環懂事的多,有時就得起到作用,這是幫夫人挽回少爺呢,夫人拉不下臉,你去送些吃得又如何,只說夫人送的便是,夫人只怕更喜歡你。」

  芙蘭也聽說余文殊沒吃飯便走了,心知定是鬧了矛盾,兩方相爭,總得一個服軟,她想了想:「奴婢是該為夫人分擔的,請媽媽放心。」

  宋媽媽露出「孺子可教」的神情,點頭離開。

  芙蘭便去廚房端了一些飯菜,撐著傘去往書房。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8:13:04

  第50章 初衷

  雨漸漸小了,再聽不見落地的聲音。

  江素梅翻了幾頁書,卻什麼都看不進去,她初為人-妻,新婚還未過十日,這就跟夫君冷戰起來,未免不好。

  若是長此以往,這感情就得冷下來了。

  不管如何,她得搞清楚他突然生氣的理由。

  江素梅便叫人去打聽余文殊在哪兒。

  果兒一會兒過來匯報道:「少爺在書房呢,不過奴婢見芙蘭也在,好像給少爺送了飯菜去的。」

  江素梅一怔。

  竟然先她一步去了余文殊那裡!

  宋媽媽假意奇怪:「芙蘭這丫頭怎得會自己去呢?可真是不像話,一會兒少夫人得好好問問。」

  江素梅目光含了冷意,暗道宋媽媽還真會演戲,她早前就瞭解芙蘭跟地錦的性子,二人做事也算本分,這會兒芙蘭敢自作主張,學起那書蘭的作風,定是宋媽媽吩咐的,不然她可不敢!

  她站起來,叫翠羽撐傘,二人去了書房那裡。

  芙蘭正要給余文殊布菜,見江素梅突然到來,嚇得手裡筷子都差點掉在地上,但她好歹在老太太跟前伺候過的,忙行一禮道:「夫人差遣奴婢來還不放心呢,親自過來看少爺了。」

  看來是假借了她的名頭。

  江素梅擺擺手:「都下去。」

  芙蘭跟翠羽就退出了書房,去了外面。

  余文殊其實也有些懊悔,他原本不該發那麼大的脾氣,讓江素梅難堪,只是當時一股火衝上來,失去了理智,這在往常,那是從來沒有過的。

  此番見江素梅又親自前來,他自然順勢而下,笑道:「你可飽了,要不陪我一起?」

  江素梅幽幽:「自然沒飽了,相公不在,我也吃不好。」

  余文殊就更是內疚了,把她抱上膝頭,餵她吃了一筷子的豆腐道:「那這會兒多吃些。」

  他沒有提為什麼生氣。

  江素梅只得坦言道:「今兒也不知我哪裡做錯,原本是想送傘來,只雨下得太大,便想長德應是會弄到傘的,許是我這兒沒有考慮清楚,叫相公不高興了。」

  余文殊聽著,沉默了一會兒。

  若姜氏沒有出現,只怕他也不會生氣。

  只是看著余文暉夫婦夫唱婦隨,感情始終如一,他很是羨慕,故而,今日才會有那麼深的失望。

  眼見江素梅問起,他反倒不太好意思回答,猶豫會兒才道:「其實也沒什麼,只見大嫂來接大哥了。」

  原來如此!

  怪道是人比人,氣死人。

  江素梅想到余家的二夫人與大少夫人,便是歎了口氣,這二人是可以當選為京都最佳妻子的,她嫁進來,先就有了這樣的模板,豈能沒有壓力。

  看來,余文殊對她存了很大的期望,希望她也同她們一樣,能做一個賢妻良母。

  只是,她能勝任麼?

  那瞬間,她的目中盛滿了複雜的情緒。

  好一會兒,她才滿是幽怨的看著他道:「雖然我不曾送傘給你,可是我花了好多時間去想你要吃的東西。這魚蓉拌豆腐,油煎鴨胸肉都是我想出來的,只為叫你吃得有味,你竟看都不看就走了,你可知我的傷心?」

  「我現在知了。」余文殊忙道,「是我一時之氣。」

  「那你心裡還怪我麼?」江素梅覺得應該也給他提個醒兒,不然他指不定忘了娶她的初衷了,「像我這般無父無母的,原也沒有別的人懂規矩,以後若又有哪裡不對的,還請相公見諒,千萬別再一聲不吭的就丟下我了。」

  余文殊不由握了握她的手,她細長的手指此刻蜷著,軟弱無力的躺在他手心裡。

  他想到了當時第一次見到她。

  想到她在來青軒寫的字。

  她躺在寧縣的池塘邊。

  她在江家問他的那一個問題。

  他想了許多,心漸漸開朗,終是自己先喜歡上了她,這才心甘情願的去求娶她的,而她,或許從來沒有這樣在意過。

  他一生自負,不曾想過這個問題,以為她嫁給他,便是一顆心繫在他身上,再不會落下了。

  事實上,她沒有。

  她只是做了他的妻子而已。

  她仍是那個在來青軒寫一手好狂草的江素梅,但,卻也是他心悅的。

  在這一刻,他忽然釋然,他如今已經娶了她,以後日子還長著呢,又何必著急,何必患得患失。

  她的心終究會裝上他的。

  「不再怪你了。」余文殊揚起筷子,笑道,「今日的菜很好吃,這道豆腐,明日在做一盤罷。」

  江素梅便也高興道:「好,下回我同母親說一說,指不定母親也喜歡呢!」

  二人你餵我,我餵你的,把飯菜吃得光光。

  宋媽媽見他們和好了,自覺是自己的功勞,要不是芙蘭去借夫人的名頭送吃的,少爺未必會原諒夫人。

  這回,夫人該當知道她的重要了!

  確實,江素梅很快就對此事做出了反應。

  「聽說媽媽原先便是在莊上的,曾幫了祖母好大的忙,不然還在亂著。我現也是剛接手好幾處田莊,有些無從下手,不如媽媽去寧縣一趟罷。」

  宋媽媽驚呆了,看向微微笑著的江素梅,不可置信的問:「夫人,夫人要老奴去寧縣的莊上?」

  她可是貼身媽媽啊,怎得能去外頭呢!

  從來沒有這種先例的!

  「是啊,媽媽,這不是讓您幫下忙麼,老太太讓媽媽陪在我身邊,原也是為了這些,怎得,媽媽還不肯?」江素梅伸手揉了揉額角,「這就麻煩了,我也沒空去莊上。」

  「可以讓翠羽去麼,翠羽年紀大了,正是要配人的時候,許個莊上的小子,以後就當那裡的管事媽媽,可不是好?」宋媽媽忙給她舉薦人,「老奴看翠羽也是個聰明的姑娘,定是能管好那裡的。」

  真是會替人做主,江素梅端起涼茶喝了幾口:「翠羽不會農事,我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媽媽好,你現在收拾下東西便去罷。」

  再沒有商量的餘地,宋媽媽一下子急了:「夫人,老奴是老太太派來的,可不是讓老奴去莊上的!」

  「祖母也沒說不能讓您去啊。」江素梅輕飄飄的道,「媽媽去了想回來也成,等那裡都順順利利,就好回了。」

  什麼是順順利利,自是她說了算的。

  宋媽媽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那裡不曉得江素梅的心思,寧縣是她自己培植出來的人,雖然後來又得了江家給予的田莊,但是合併在一處的,主事的還是劉增祥跟馮志夫婦,她去了,能有好事給她做?只怕要被苛待了!

  宋媽媽不肯去,強撐道:「這事兒需得問過老太太。」

  「行,那你回去問罷。」江素梅猛地把茶盞頓在桌面上,發出一聲重響,「往前你伺候老太太時,可也有讓丫環像芙蘭這般,不問過主子就行事的?若是,你回來答我,那以後就好好待在這裡,若不是,你要麼去莊上,要麼不必來了。」

  宋媽媽後背出了一層冷汗。

  她沒有料到事情根本也沒有像她預想的那樣發展,少夫人非但不覺得她做得好,反而要把她趕走。

  天地良心,她可是一心為主子著想啊,她急道:「夫人惹了少爺不高興,老奴也只是想替夫人挽回。」

  「你算什麼東西?」江素梅冷笑,「我自己的相公,再如何出了問題,我自己必有辦法,不需你來動手,若你有好主意,大可告訴我,我也會定斷。你只是媽媽,又不是我母親,還敢慫恿芙蘭,不是反了?」她站起來,俯視著宋媽媽,「現在,你該做出選擇了!」

  宋媽媽被她的氣勢震住,一時真不知道該如何,若是回江家給老太太稟告,就算老太太能讓她繼續在余家留下來,只怕以後任何事,也由不得她插手,那她還來做什麼呢?

  可若不留下來,那她只能待在江家,老太太發現她事情辦不好,那麼,也不會再得到重用。

  兩相權宜,她低下了頭:「夫人,請讓老奴去莊上罷,老奴定當會出全力。」

  江素梅看她屈服,這才緩和了臉色:「媽媽去了那裡,可要好好思量下。」

  宋媽媽此刻後悔的恨不得哭,明明知道主子的性子,偏還要耍小聰明,這不是把自己給坑了麼,她忙道:「老奴曉得了,以後必定不會讓夫人失望的!」

  江素梅點點頭,揮手讓她退下。

  芙蘭聽說宋媽媽去了寧縣,簡直是心驚膽戰。

  就在兩日前,宋媽媽還一副運籌帷幄的模樣,原來不過是紙老虎,轉眼就被夫人給處理掉了。

  她很擔心江素梅接下來就要責罰她,那是飯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還好,江素梅倒是沒拿她怎麼辦,這才放下些心。

  以後自是再不敢做出這等事了。

  這日,余二夫人要帶江素梅去走親戚,就是上回在洞房看見的那些人。

  說起來,余家在老爺子那一代,有兩個兒子,後來父母去世之後,兄弟就分了家,余老爺子是嫡長子,便佔了此處祖上傳下來的大宅,他弟弟一家則是搬去了定阜街的別院,那院子雖沒有祖屋好,可也很是寬闊,當年亦是請了大師傅來築的,各處風景並不遜色。

  兩家離得不遠,坐轎子只一炷香功夫便到。

  余大夫人也一同前往的,只姜氏因身體的原因沒有去。

  三人下來,遠遠就見一個身穿石榴紅薄衫,柳眉鳳目的年輕婦人迎了上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8:13:45

  第51章 定阜街的余家

  上回成親之日,江素梅曾見過此人,她是眾多女眷中最為惹眼的,看起來有幾分潑辣,說話很是爽利。

  「這是你三堂嬸。」余二夫人介紹。

  江素梅便同她行一禮。

  雖說是嬸子,其實年齡大概也不過大了十歲左右。

  張氏笑瞇瞇道:「那次看不真切,要說這曹夫人也是,盡往人臉上抹粉兒,多清秀一個姑娘,如今這樣可不是好,討人喜歡!」

  余二夫人就笑了起來,伸手拍她一下道:「渾說,曹夫人的妝容功夫也是你能說的?不過平日裡,自是這般清爽好,老太太可在歇息呢?」

  余老太太是余時遠之弟余時懷的妻子。

  「早就醒了,只這幾日有些累,不太動,但仍是盼著見一見素梅,這不是在等著呢。」張氏引她們前去。

  定阜街余家也是從望族分出來的,可江素梅到處一看,卻見風氣始終不如余家,難怪京都人提起來,從不提有兩家的,她便一點不知,加上這家裡也沒出過什麼驚艷的人物,余時懷又比不得余時遠名震朝堂,便顯得有一些沒落。

  不過兩家關係瞧著頗為微妙,不太走動,不然那次她去余家,應早就見過他們了。

  余老太太已是要六十的年紀,頭髮花白,皺紋很深,臉兒是端方的,很有氣勢,就是精神不太好,見她們時,還臥在榻上,兩個小丫頭匍匐在下面,給她捏腿。她下首還站了一眾婦人,其中一個年輕婦人與江素梅年紀相當。

  「總算來了。」余老太太歎口氣似的說道,「文殊成親本是要去的,奈何我這身子......卻到今兒才見到,來,乖孩子,讓我瞧瞧你。」

  江素梅上去叫了一聲堂祖母。

  余老太太看她雖嬌小玲瓏,眉宇間卻是從容的很,點頭道:「好,襯得上文殊呢。」一邊朝下人使了個眼色,「我這兒的東西都是老貨了,有些年頭,你拿去玩罷,以後同你大嫂一般,當個好妻子。」

  手下媽媽立時就遞過來一個楠木盒子。

  江素梅沒有去拿,先是看了一下余二夫人,余二夫人示意,她才謝過余老太太,接了過來。

  那一干婦人也過來相見。

  江素梅很快便又收到了好些見面禮。

  「難得過來,就用頓飯罷。」余老太太挽留。

  余二夫人恭敬不如從命,自然願意。

  這裡雖則清貴不如余家,不過子嗣上面卻越了很多,全都聚過來的時候好些人,很是熱鬧。

  其中以那堂伯母鍾氏對她最為熱情,她記得那日洞房,就是鍾氏說她像天仙的,聲音有些尖,傳到耳朵裡,並不太舒服。

  可這人卻長著一張可親的圓臉,眼睛也是圓圓的,像是很好親近。

  「你這孩子真有福氣。」鍾氏拉著她的手道,「你婆母往常三挑四挑的,跟仙子一般的人都還沒有要呢,最後看上你,你說說,你可是好?我當日瞧見,也是驚疑,原來你這孩子這樣乖巧的。」

  這次說的仙子應當是真的仙子了,倒不知是誰?江素梅有些好奇,但卻沒有發問,只因裡頭涉及到名聲。

  鍾氏說是余二夫人沒有要,便可能是那姑娘被拒絕的意思,這樣傳出去不好聽,不宜討論。

  江素梅自謙幾句。

  鍾氏忽然就從手上褪下一個玉鐲子來:「越看你越是投緣罷,這也送與你,可是好物,你瞧這水色,與你膚色最是相宜的。」她握住江素梅的手腕,就往上面套。

  江素梅嚇一跳,這人也太大方了罷,才送過見面禮,又來送玉鐲,她忙道:「堂伯母,這我不能收的。」

  誰料鍾氏力氣大,猛的就把玉鐲套上了她的手腕,還很得意的道:「看罷,我說好看呢!」

  江素梅皺了皺眉,沒法子,暫且只好戴著,到底是長輩,她去請示過余二夫人再說。

  余二夫人此刻正同張氏閒聊,張氏對朝堂上的事頗為關心,對江家老爺子的遭遇感慨一番,又道:「相公他們也是想出力的,只到底沒什麼用,幫不上忙。」

  余二夫人忙擺手:「這事兒你們不用管,文殊他們都還不知怎麼呢,好似仍沒個法子,且再看看罷。」

  江素梅這會兒過來,張氏向她招招手問:「你祖父可好呢?」

  肯定好不到哪兒去,老爺子被江兆年氣狠了,沒有生病都算好的,江素梅道:「只怕要等事情有個了斷了,不然祖父都不得高興。」

  張氏搖頭道:「那章醇委實可惡,做事太過壞了,最擅是過河拆橋的,也是狠毒。我上回聽相公說,那魯夫人常去北鎮撫司,哭著跪在門口求,那裡也不准她進去見一面。」她長長歎了口氣,要說那魯夫人,年少時還與她有過交情,誰料卻嫁錯了人,還得受這份苦。

  故而她問起來,他相公餘謙知道她念及那點交情,才與她說,不過卻也不可能出手相幫,誰叫那魯古則乃是章醇的人。

  余二夫人便也惋惜一番。

  江素梅在旁聽著,心思卻是一動。

  魯古則是章醇一會兒的,不然當初也不會出手彈劾余文殊,他興許知道章醇的痛腳也不一定,如今他關在獄中,不與外面聯繫,自是掀不起風浪,可是他還有妻子,還有孩子啊!

  「三堂嬸,那魯古則是關在詔獄麼?」她詢問。

  「便是那處,吃人不吐骨頭的!」張氏說到詔獄滿心恐懼,多少人投進去,能有幾個出來,出來的,多數也是殘缺不全,活不了多久的。

  江素梅便不再問,只抽空把剛才的事情告訴余二夫人。

  余二夫人對她的舉動頗為滿意。

  她其實很不喜歡鍾氏,便說道:「你把鐲子給我。」

  江素梅早把鐲子摘了下來,聞言遞給她。

  余二夫人笑道:「你這般謹慎是好事,只文殊那裡,不必這樣,上回我聽說為個送傘二人還鬧了?他這人雖則平日裡做事有條不紊,卻也有自己的脾氣,你只哄一哄便是,咱們余家幾個男兒都是一般的,這做好了,便也無別的要求。」

  江素梅臉微微一紅,果然在一個宅子裡,好多事情都藏不住,她點頭:「兒媳知道了,以後會注意。」

  余二夫人就把鐲子一晃:「我拿去還給她,你這個堂伯母啊,以後若有話再同你說,你不必理,只口頭敷衍過去便是,不好說的,再告訴我。」

  江素梅應了聲是。

  回頭她再看到鍾氏的時候,鍾氏倒也沒有露出不悅之色。

  三人用完飯,又同他們閒談會兒才回來。

  余二夫人下了轎子,敲一敲肩膀道:「也是累呢,還是咱們這兒好,人少清淨,不似那邊呀,光一個個說過來,口都渴了!」

  余二夫人也有自己的真性情。

  余大夫人笑了笑:「總是難得去一回。」

  余文君不知從哪兒跑出來的,叫道:「去那麼久,可把我等的,我原想找大嫂借下花樣圖呢!上回大嫂給娘做得鞋子很好看。」

  余大夫人道:「總算享到兒媳婦的福了!」

  「可比不得你,你是享了多少年咯。」余二夫人玩笑間,又覺擔心,「雪卉怎不見好轉呢,上回那馬大夫可是做過御醫的。」

  余大夫人的臉色就黯然下來:「這孩子先天不足,很難調養,只能慢慢來,大夫說,急也急不得的。」

  余二夫人便歎了口氣。

  江素梅也是惋惜,她知道余謙夫婦恩愛,姜氏又是個溫柔賢惠的,可卻一直病著不能康復,便覺得老天爺沒長眼睛,那麼好的人,還如此折磨她。

  「不過還是比以前好一些了。」余二夫人安慰余大夫人,「聽大夫的,總有轉機呢。」

  余大夫人點點頭:「但願了。」

  余文君隨後同江素梅去拿花樣圖。

  江素梅問:「怎的你今兒不去那裡?」

  「不想去。」余文君撇撇嘴,「二嫂,我頂頂討厭那邊的,你是不知,前幾年可煩呢他們,祖父做首輔的時候,總是求這求那,祖父有次惱了,狠狠罵了他們一頓,才稍微好些,不太來了。後來祖父致仕,他們才真的消停,其實還不是怕連累他們麼,臉都不露一下的,這些小人,我才不想理!」

  原來還有這些緣故,江素梅奇怪:「真的一個好的都沒有麼?」

  「三堂叔跟三堂嬸還算好罷。」余文君想了想道。

  難怪余二夫人同張氏說的話最多些,江素梅瞭然,也怪不得她會立刻退了鍾氏送的那玉鐲子。

  「二嫂,一會兒你也給我挑個。」余文君挽住她胳膊道,「我做了送與大嫂的,她身子總不舒服,鞋子便要常換軟的,我多做一雙於她,要是漂亮,她看見了也高興。」

  在最初的印象裡,余文君高傲自大,可她成了她的妹妹,卻常常顯出幾分嬌憨,待人也極有感情。

  江素梅挺喜歡她:「那我也做一雙送給她,咱們一起找找,我記得有好幾樣適合大嫂這個年紀穿的。」

  二人挑了會兒,一個選了桂花滿枝,一個選了綠葉櫻桃,都很是清新好看,很配合姜氏。

  余文君很滿意,讚道:「這些圖樣真不錯。」

  「你找人描了去好了,省得總來借。」江素梅很大方,「其實我這也是別人送的,咱們一家子,不用客氣。」

  金姨娘送的花樣還真有用,她們都很喜歡。

  余文君高興極了,為表同她友好,拿了針線在這屋裡與她一起做起鞋子來。

  余文殊回來時便是看到這幅景象。

  江素梅忙把手裡東西放下,給他去脫官袍。

  官袍緋紅的顏色,十分鮮艷,可穿在他身上,卻格外英挺,比起那些家常袍子,他穿起來多了官威,整個人透出冷峻的氣息,自是有別樣的魅力。

  這張臉,不知道加了多少分啊,江素梅暗自感慨。

  看那一雙白皙玉手在他腰間摸索,想解開玉帶,他心裡便是一癢,若不是余文君在旁邊,恨不得就吻她一下了。

  「聽說今兒去了定阜街?」他低頭問,氣息拂過她發間。

  「嗯,又得了好些東西。」她抬頭一笑,眉眼彎彎,「一會兒給你看,堂祖母送的東西好稀奇,我都不知是什麼。」

  她也是匆匆看了一眼,後來便沒時間去細究,只同余文君挑花樣。

  余文殊捏捏她臉蛋:「定是你笨了才不知呢。」

  語氣親暱,動作曖昧,余文君臉就有點發紅,咳嗽一聲道:「哥哥真是,算了,我也不打攪你們,自回去做了,大嫂,我明兒再來找你。」她讓丫環收拾下東西,趕緊離開。

  江素梅皺眉:「相公,你把文君羞走了,下回可別這樣,我原想留她吃飯的。」

  「她又不是沒地方吃。」余文殊不以為然,「我只是這樣,她就看不得,一會兒吃飯,我還餵你,她又哪裡吃得下呢?」

  自從上回在書房後,他似乎嘗到了餵飯的樂趣,每回總要來上一次,江素梅輕啐一口:「你越來越不正經了,幸好外頭無人曉得,只當你余大人是跟神仙一樣的翩翩佳公子呢。」

  她以前也不知,睡過之後,才曉得他也是一個普通的男人,調戲妻子這種事,基本上是想做就做,不帶猶豫的。

  余文殊哈哈笑起來:「別人我管什麼,只要你知我是如何便行。」

  江素梅哼了一聲:「太知了,便無神秘,相公你又懂嗎?」

  有道是距離產生美!

  余文殊目光深沉的看向她:「為夫到底如何,你還未盡知呢,別太早得意。」

  江素梅無語。

  飯後,她就把余老太太送的見面禮搬過來。

  那東西雖然不大,可卻重的很,近看就只是一個鐵皮盒子,雖有鎖,也有鑰匙,卻還打不開。

  「裡頭有機關的。」余文殊一眼就看了出來,意味深長道,「她竟把這送與你,倒是捨得了,上回大哥成親,不過也才送了一對赤金簪子給大嫂。」

  對她看重,那就是對余文殊看重,莫非老太太也有所求?

  她忙道:「那要不要還回去呀?」

  「不用,他們那邊成親,咱們也一樣送東西的,禮尚往來罷了,再說,也不知幫過多少,收這個無愧。」他撥弄了兩下,只聽盒子咯的一聲打開了。

  原來是個精巧的首飾盒子,共有三層,最下面一層空間甚大,可以放值錢的物什。

  「好啊,東西放裡面,別人要偷也不好偷呢。」她很新奇,拉住他袖子,「你快教我怎麼開。」

  余文殊便教了一遍,又道:「要不是我少時曾見過相似的,也不會那麼容易,這乃是前朝大師傅胡為所制,當年專給宮裡做的。老太太的姐姐那會兒是貴妃,定是送與她不少,才能有這些。」

  還是皇宮裡出來的,怪不得那麼特別,江素梅看著很喜歡,伸手開開合合的玩,十分新奇。

  余文殊瞧著她,微微一笑,這會兒倒是像個孩子了。

  她又命翠羽把幾樣值錢的首飾並銀票放了進來。

  余文殊還有事情,正要換了單袍出門,江素梅想起魯古則,忙叫住了他。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8:14:00

  第52章 交給我來辦

  見她眸中跳躍著興奮的光,竟比燭火還要華耀,他疑惑道:「何事?」

  她讓他坐下,才道:「原來魯古則跟范海一直沒有放出來,魯夫人想見見都不可得,我想,這對咱們來說,應是一次不錯的機會。」

  余文殊的目光一閃,帶了些許驚訝:「你從何得知?」

  「是三堂嬸與母親說話時提到的,好似三堂嬸跟魯夫人有些情誼。相公,那詔獄你有辦法請人通融一下,叫魯夫人見到魯古則麼?」

  他嘴角微微挑起:「見到了,又如何呢?」

  「二人自然要商榷事情呀,魯古則被皇上投入詔獄,要麼是不準備給他活著出來,要麼便是長久的關押,生死也是未知的。這樣的結果,他自己肯定沒有料到,這種時候,最期望的自然便是活命了,可章醇並沒有救他的意思,正常的人,此刻會怎麼想呢?」江素梅瞇起眼睛,「難道不後悔去做了出頭鳥?難道不恨章醇?難道不想挽回嗎?一定會想的!」

  她摩拳擦掌,好似要上戰場衝鋒的士兵!

  這樣的她,正是像那幅狂草上噴薄而出的鋒利刀芒。

  余文殊唔了一聲,靜靜看著她片刻,抬手摸一摸下頜道:「你想得不錯。」

  「你也覺得?」江素梅握住他手臂,「相公,那這件事就交給我去辦罷,我定會說服魯夫人的,只要魯古則真的知道一些秘事,便不枉此行。」

  「好。」余文殊同意了。

  見他絲毫不曾猶豫,江素梅也愣了下,但更多的是欣喜,問道:「那我什麼時候去?」

  他沉吟會兒:「後日罷,假如你說服了她,先不用急,等適當的時機再說。」

  江素梅心想,他肯定是有什麼手段還未使出,那麼,應當是要配合此後事件的發展,才能把章醇置於死地。

  她明瞭,道了一聲好,便取了紙筆去想提要。

  說服一個人去反抗一股強大的勢力,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她需得有個周全的準備,叫人無法拒絕才行。

  看她興致勃勃,余文殊嘴角彎了彎:也是時候讓魯夫人見到魯古則了,倒不知她是否真的能勝任?

  也罷,且讓她去試一回。

  京都的夜晚此刻並不算暗,勾欄胡同燈火輝煌,絲竹陣陣,正是熱鬧的時候。

  章醇左手摟一個嬌笑連連的妖媚女子,右手又抬起酒盅一飲而盡,他下首還坐著三個人,都是衙門的官員,當然也是他的心腹,但今日,程順並不在其中。

  「大人現今一帆風順,百官為馬首是瞻,當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啊!」一個下頜留三寸鬍鬚,淡眉細目的男子滿臉諂媚的吹捧。

  他叫王勝,正是老爺子深惡痛絕,曾開辦茶話會的人。

  章醇一聽,得意的大笑起來。

  其他二人也是一番恭維。

  就是那女子也知章醇現在的威勢,嬌聲軟語的巴結他,毫不保留的拿自己柔軟的身子去撩撥。

  章醇立時就心猿意馬起來,一隻手狠狠在下面揉搓她。

  底下三人未免尷尬,卻也不敢離開,只陪著笑。

  王勝又道:「如今大人如此威風,令公子定要同榮也!」

  章醇的手便停了停。

  上回飛騎軍解散之後,章秋帆成了光棍統領,正是閒著呢,王勝說得對,作為父親,是該為兒子考慮考慮了。

  「依你之見,犬子該去哪兒呢?」

  王勝最近的表現不錯,章醇很信任他。

  「令公子神武非凡,將來必是將才,京都神機營非他不可。」

  章醇眉毛立時挑了起來:神機營屢立戰功,若是歸兒子所管,日後必會再立大功,得個封爵未必不可呢!

  「好,好,好主意!」章醇拍起手來,但很快他又有所顧慮,「神機營現所屬敬王,倒是難辦。」

  「不難辦。」王勝神秘一笑,「歷來皇帝都忌憚王爺,敬王手握重兵,原本就不可取,給他一個擁兵自重的罪名定會討皇上歡心的,您不見皇上早就想取回兵權了嗎?不然上回江家的事,皇上能這樣處置?他們兩家可是親家啊!」

  「也對!」章醇眼睛一亮,皇上都沒有給敬王面子,那肯定是早就看不順眼他了,「好,你們立刻準備一下。」

  那三人連忙應了。

  清晨的太陽剛剛升起,門口便響起了敲門聲。

  聽下人說是一位官家夫人,魯夫人想都不想,便揮了一下手。

  這些天,她著實難受,不止心痛,也恐懼,也煩惱,哪裡還有空去應酬官夫人呢,自然是拒絕不見。

  下人忙道:「那位夫人說,是關於老爺的,她能讓夫人見到老爺。」

  「什麼?」魯夫人跳起來,「快請!」

  門一開,穿一身石青色衣裙的江素梅慢慢走了進來。

  她打扮極為簡單,卻很是肅然,再往上看,那一張臉兒是溫婉的,看向魯夫人的時候,透著幾分憐憫,又有幾分安慰。

  魯夫人搶上前去:「你說你能讓我見到相公?」

  江素梅點頭:「是。」

  「那咱們快去!」

  江素梅笑了,魯夫人當真是急不可耐:「您不問問我是誰?」

  她的目中又多了些冷意。

  魯夫人就疑惑起來,警惕的退後一步道:「你是誰?」

  「我是余家的二少夫人。」江素梅不急不緩道,「當初魯大人便是因彈劾我相公而被抓去詔獄的。」

  魯夫人大駭,揮手道:「你快走!」

  「夫人不想見魯大人了嗎?」

  「你定是騙我的。」魯夫人搖頭,「便是相公曾得罪於你們,此刻他已入獄,你們不要再來了!」

  江素梅道:「我相公無礙,故而我不是來尋事的,只魯大人為章大人效力,如今落得這個田地,當真可歎。夫人您可有去求見過章大人呢?他如今呼風喚雨,想必讓魯大人出來,乃是小事一樁。」

  魯夫人臉頰抽搐了一下,目中難掩狠意,但卻閉著嘴不說話。

  「我便直說了罷。」江素梅道,「章醇是我余家,江家的仇敵,早晚會讓他付出代價,魯大人現改變主意還來得及,有朝一日尚能出詔獄。若是一意孤行,等到章醇失利,許多事便會水落石出,魯大人也得沾點光罷?到時候,在詔獄的日子可就更加難熬了不是?」

  「你,你在威脅我?」魯夫人臉色煞白。

  「我在說事實,夫人見到魯大人,不妨與他商量一番,此生到底該如何度過才是。」江素梅頓一頓,「若是魯大人執迷不悔,只怕是沒把夫人與公子,姑娘放在心上了。」

  魯夫人渾身一震。

  她也是害怕這種情形,畢竟他們一家子都要依靠相公呢,他自從被關了,家中可謂一團的亂,長期下去,一個家就得要毀了!

  她絕不能讓這件事發生。

  魯夫人挺起胸膛:「我會考慮的。」

  江素梅知道她已經領會了其中的道理,淡淡笑了笑,拋出了最後一個誘餌:「其實出詔獄亦不難,有道是世上無難事麼。」

  他們能讓魯夫人見到魯古則,將來定也有辦法讓他出來,這是給予的承諾。

  魯夫人自然聽明白了,頷首道:「多謝少夫人提醒。」

  江素梅微一點頭,告辭走了。

  皇帝出了太和殿,身體疲乏,逕直往乾清宮而去。

  外面炎熱,宮裡自然是清涼的,兩個青銅大鼎裡盛滿了大塊的冰,不停的散發出寒氣,又慢慢化成了水。

  小太監端來冰鎮的楊梅湯給皇帝飲用。

  「把敬王叫來。」皇帝躺在竹椅上,稍稍解了乏,便想與敬王玩一玩雙陸棋。

  他此生有兩大愛好,一個是蹴鞠,一個是雙陸棋,在京都玩雙陸棋最好的三人中,敬王便在此列。且二人少年時便熟稔,頗有兄弟間的感情,皇帝便常常招了他去。

  但今日,敬王的心情很不好。

  皇帝也看出來了,終於忍不住問:「實源可是有什麼心事?」

  敬王放下棋子,長長歎了口氣,忽地站起來,向皇帝躬身行一禮道:「還請皇上准我回江西罷!」

  敬王府原先的封地便是在江西的,只因得先帝信任,才一直留在京城。

  皇帝大驚:「這是為何?」

  敬王這才露出憤怒的表情:「皇上,章大人委實膽大包天,昨夜竟派人警告臣,讓臣自動撤出神機營,交出兵權,臣如何待得下去?不如就回江西了!」

  皇帝震怒,只他沒有立刻下決定,點頭道:「此事朕已知,實源不必理會便是,且消消氣罷。」

  他命人端來楊梅湯與敬王喝,用的是他慣用的琉璃杯。

  那是莫大的榮耀。

  敬王忙道不敢。

  「實源你為國立下戰功,使得邊疆和平安寧,完全當得。」

  敬王聽皇帝這般說,才恭恭敬敬雙手接過來,把楊梅湯一飲而盡,尚需再跪在地上,謝過聖恩。

  皇帝請他起來:「繼續下棋罷。」

  敬王只得陪同。

  等到敬王走後,皇帝的臉色才完全沉下來,吩咐趙桂:「把陸言叫來。」

  陸言是錦衣衛指揮使,掌管整個錦衣衛,也是威風八面的人物,一來便跪拜在地。

  皇帝並沒有讓他起來,只問:「昨夜果真有人去過敬王府?」

  陸言手下無數,四處監視百官,點頭道:「是有。」

  「何人?」皇帝問。

  「王勝。」

  皇帝當即就把桌上的琉璃杯給狠狠砸在了地上。

  朝堂無人不知王勝巴結章醇,他的醜態是聞名的,那自然是章醇的手下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8:14:22

  第53章  醇的倒台

  過了幾日,果然就有人彈劾敬王,皇帝沒有理會,倒是章醇上奏疏的時候,因一個小小的錯誤,被皇帝罵得狗血淋頭。

  朝中百官多數都是人精,他們敏銳的捕捉到了其中的信息。

  皇帝對章醇沒有耐心了!

  是時候了。

  一向耀武揚威的章醇將會為以往所作所為付出最慘重的代價。

  打響第一炮的,乃是魯古則的外甥宗貞吉,他要求重新審理去年關於工部左侍郎湯鼎的貪墨案,稱此案必有大冤。

  皇帝准了。

  湯鼎此人政績斐然,只一個缺點叫皇帝很不滿,他性格桀驁不馴,皇帝說上一句話,有時候能頂上兩句,貪墨案發生後,便被發配充軍去了。

  此案由大理寺主審,其他兩部司法部門協理,不日後,得到一個結果,湯鼎是被冤枉的,陷害者乃是現任工部左侍郎張伍。

  張伍立刻就被投入了大牢。

  章醇終於感受到了威脅,張伍乃是他的左膀右臂,也是第一個追隨他的人,只因一樁舊案竟然就翻了跟頭,不消說,原先依附他的人,定是已經倒戈。

  他恐慌了。

  然而,事情的發展快的讓他承受不住。

  有道是牆倒眾人推,早幾年被章醇欺壓的官員不少,此等大好機會,他們決不會放過,一場浩大的彈劾攻擊,朝著章醇海浪一般席捲而來。

  這幾年,他犯過的壞事不少,貪污,誣陷,搶佔田地,欺壓百姓,一樁樁數上去,幾十上百件都有。

  皇帝著人調查。

  審理章醇案件的官員就犯難了。

  皇帝下令查案,有時候是真得細細調查,有時候是讓你糊弄過去,有時候是暫時擱置,可這一次,皇帝的語氣好似未明。

  正當這時候,有兩個人幾乎同時上了奏疏。

  內容都相差無幾。

  都是指責章醇枉負皇恩,欺上瞞下,連帶三個司法部門也一起彈劾,稱他們未盡糾察核實之責,令冤案四起,理當問罪!

  這二人,一個是余文殊,另一個乃是程順。

  眾人此時才恍然大悟,也忙紛紛彈劾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等眾官員。

  所有的錯,都只在於章醇等人與負責案件審理的司法部門,與旁人無關,與皇帝更是絕對無關的!

  三大司法部門被牽累,一個個自是惱火無比。

  當初章醇手握大權,皇帝撒手不管,首輔金大人自身難保,他們本就難做,也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哪裡管得了這麼多,這下好麼,出了事了,全都是他們的錯了!

  他們自然就把氣撒在了章醇以及他一干手下的頭上,往死裡的整,不是說他們不幹事麼,這會兒給你掀個天翻地覆的。

  這種情況下,章醇還有活路?就是在街上白吃過人家一碗牛肉麵,那都能被問罪。

  章醇最後判斬刑,兩個兒子流放。

  前後不過三年,章醇在朝堂上經歷了微不足道,不可一世,到最後,又丟了性命的過程,當真是只如清風一般,飄來飄走,快得令人唏噓。

  魯古則也從詔獄放了出來,罷官為民,比起在獄中被折磨一輩子或流放,這算讓他們一家滿意的結果了。

  章醇的其他心腹,結局不一,比如程順,憑藉著他一貫的好名聲,並沒有受到任何責罰,畢竟他不像別的巴結章醇的人那般無所忌憚,他甚至在章醇做下壞事的時候,還曾伸出手幫過一些官員,所以他仍是安穩的坐著他的吏部左侍郎的位置。

  比如王勝,他竟然也沒有受到嚴重的處罰,僅僅只被貶官,下放到偏遠地區當了小小縣令。

  不過,多數都是罷官與流放,章醇一黨算是被清掃一空。

  朝堂上難得的顯出一片乾淨。

  江素梅聽到這個消息後,先是歡喜了一陣子,畢竟大仇得報麼,可惜俞朝清不在京城,不然他這熱血小子一定會萬分高興的。但很快,她又有些失落,想這章醇氣勢洶洶,作威作福了幾年功夫,結果也是說倒就倒,脆弱的好像一隻螞蟻。

  當官,當真是一個高風險的職業啊!

  見她又愁眉不展,余文殊笑道:「怎的,還沒有解恨?」

  「他都要被斬頭了,還恨什麼呢。」江素梅歎了口氣,「我只覺得你在朝為官真的很不容易。」

  原來是在擔心他,余文殊攬過她的腦袋,靠在自己懷裡道:「別怕,我總是會為自己留一條後路的,不管遇到什麼,你都不要慌張。」

  她嗯了一聲,伸手玩著他腰間的玉珮,又道:「相公,其實咱們費這麼些功夫,都不如皇上一句話,說起來,你覺得皇上會是昏君麼?他怎的能容忍章醇那麼久?真是只為上回替王皇太后該謚號的原因?」

  她說到了關鍵之處。

  余文殊沉吟片刻道:「章醇在這段期間處置了不少官員,是罷?」

  「是啊。」她抬頭看向余文殊,等著他下面一句話。

  他卻又不說了,捏一捏她的臉頰道:「你覺得呢?你先自己想一想,我再回答你。」

  江素梅皺起了眉。

  章醇為清除擋在自己面前的障礙,確實對付了不少官員,然後再安插自己的心腹,都是為他自己。

  那跟皇帝又什麼關係嗎?

  她陷入了沉思。

  章醇此人下手狠毒不假,可是這人少了謀略,少了良心,他一心裝得都是自己,他有時候就像一隻餓狼般,不分青紅皂白的到處咬人,只要他餓了,他不會管別的!

  她想了又想,忽地眼睛一亮:「難道......」

  他知道她已明白,欣慰笑道:「你知道就好。」

  門外青禾傳話道:「少爺,少夫人,江老爺子派人來,請你們明日過去一敘,也請了大爺跟大少爺他們的。」

  明日是休沐日,章醇得到了該得的下場,老爺子定是太過高興,想叫他們去吃飯,慶賀一番呢。

  「好,就說我們去。」江素梅道,又覺不妥,忙問余文殊,「你有空麼?」

  剛才明明就給他做了主,幸好還曉得問他,余文殊好氣又好笑:「自然去了,看你那麼著急。」

  青禾就去回了。

  余文殊讓人去找兩罈美酒出來,到時候一起帶去江家。

  余二夫人聽說了,過來道:「多帶些去,那果子酒也帶一壇,對了,前幾日莊上正好還送來一桶鱖魚,也一起拿了。」

  鱖魚這種魚,京都是不出的,運到這裡還能活下來,那是花費了不少精力,江素梅忙感謝余二夫人。

  余二夫人笑道:「謝什麼,一家子還客氣,再說,是該高興一下。」

  余二夫人對那章醇也是深惡痛絕的。

  第二日,一家子便去了江家。

  老爺子早命人準備了豐盛的宴席。

  老太太看余家隨身帶了好些東西過來,也是頗為高興,與余二夫人聊了起來,還道江素梅年紀小,不太懂事理,萬事要余二夫人包涵。

  余二夫人便說哪裡,稱江素梅做的不錯。

  親家見面,無非就是說這些。

  江素梅坐了會兒,就見俞老太太來了,登時就撲了上去,她沒想到,原來還請了外祖母來的。

  「蟲娘,你長胖了啊。」俞老太太上下打量她,「這我就放心了,原本也想來看看你,正好親家就來請了。」

  那都是老爺子的主意,老太太是無所謂,總是不會反對的。

  江素梅笑道:「外祖母別掛念我,我好得很呢,再過段時間,柳州那裡應會來信的。」

  實在是那馬平縣離的太遠,一來一去,得要差不多一年的功夫,當真是惱火的很,現今俞朝清只怕是才到馬平縣,那報平安的信送過來,又是幾個月之後的事情了。

  俞老太太點頭:「我曉得了,想是不會出什麼事的。」

  時間久了,老太太驚慌的情緒也有些淡,總是想著壞的一面,到底是不行的。

  江素梅見狀,安心了一些。

  過得一會兒,李氏的娘家李家也來人了,還有沈玨夫婦也一同到來,看來真請了不少人呢。

  不過敬王與江念梅還是沒有出現。

  但江素梅最近也想通了此事,為何江念梅嫁去敬王府之後,很少往府裡來,其實敬王都還沒來過呢,江家就跟沒有這個親家似的。

  至於余文殊跟敬王這對連襟,更是不見有什麼互動。

  原因大概是,敬王為避嫌,怕皇帝起疑心,說起來,這人委實也小心的很,但總是好的,小心駛得萬年船麼。

  老爺子在宴席上興奮非常,看起來他是真的高興,一是他原本就極為鄙視章醇這個禍害,二是,他還被章醇害得致仕。現在章醇受到了報應,對老爺子來說,沒有比這個更加讓他痛快的事情了!

  他不止自己喝酒,還勸著幾個小輩一起,到最後,醉倒了一排。

  余文殊的臉頰也是緋紅,看來一樣喝了不少。

  江素梅便讓小廝扶去了二房,她之前住的地方。

  那裡草木正長得旺盛,青翠欲滴,間歇小花點綴其中,別有一番清新。

  余文殊躺倒在床上,目光顯得有幾分迷離,真是有些醉了,可是這醉意染上眉眼間,平添了一些誘惑。

  江素梅給他蓋上被子,輕聲道:「你睡一會兒,等好了,咱們再回去。」

  正當要走,他一隻手卻伸出來,抓住她手腕,一用力就把她拉倒在了自己的胸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8:14:57

  第54章 插手

  江素梅一驚,心差點躍出來,只當他要做什麼孟浪的事情。

  「冷,你抱著我。」他卻閉眼,慢慢吐出幾個字。

  這樣的天,竟然會覺得冷?江素梅趴在他身上,拿手掌往他額頭一探,發現那裡滾熱,才知他是生病了。

  她小聲道:「我給你多蓋些,你先睡。」

  余文殊已經沒有反應,眉心卻微微擰了起來。

  她輕手輕腳下床,叫翠羽再去抱厚一些的被子,給余文殊蓋上之後,命翠羽在此處照顧,她自己又去了余二夫人那兒。

  「像是風寒,大概這幾日勞累了,又不知是不是出汗吹了風。」江素梅詢問,「要請哪位大夫來呢?」

  余二夫人立時心疼的很:「定是疲乏了,早起晚歸的,也不見他多休息!你就請你們江家慣用的大夫罷,應不是什麼厲害的病,他身體一向硬實的。」

  江素梅點點頭,便讓人去請了。

  老太太正問地錦跟芙蘭。

  江素梅難得回來一趟,這二人是老太太送的,自然帶了一起。

  「宋媽媽去了寧縣莊上了。」地錦回答,「少夫人說她自己沒有空管,便讓宋媽媽去,宋媽媽好像並不情願,也無可奈何。」

  老太太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怪不得沒見到宋媽媽人呢,原來竟去了寧縣,這丫頭倒是獨斷,這般就遣走了她的人,連請示一下也不曾。

  「可是宋媽媽做了什麼?」她又問。

  芙蘭臉紅了紅,咬一下嘴唇道:「媽媽見少爺跟少夫人鬧彆扭,便叫奴婢去送吃的給少爺,並沒有事先給少夫人知道。」

  原是這樣,老太太哼了一聲,目光掠過二人:「那她是不是也沒讓你們值夜呢?」

  「沒有,只吩咐翠羽跟採蓮輪換。」

  老太太冷笑:「倒是同她娘一個德性,相公連個通房都沒有的,不見余家二房只一個兒子,難不成都靠她呢?我一會兒同她講,便說是我做主的。」

  芙蘭就有些緊張,她覺得與江素梅作對,實在沒有什麼好處:「老太太,其實也不用那麼急......」

  正當這會兒,有丫環來通報:「三姑爺病了,剛請了大夫呢。」

  老太太一聽就站了起來,前往二房那裡。

  大夫剛剛到,看了一會兒後走出臥房。

  「如何?」余二夫人問。

  「無大礙,只是風寒,恐是受涼了,又正是身心虧損的時候。」大夫接過採蓮沾了墨水的筆,刷刷刷的寫下方子,「只休養三四日,每日一貼藥便行了。」

  看大夫的樣子,確實是無事,余二夫人鬆了一口氣。

  江老太太關切道:「要是一時半會兒好不了,就在這裡住下罷,反正原先也是素姐兒住的,沒什麼不方便的。」

  余二夫人道了聲謝。

  未免影響余文殊休息,她們挪到了堂屋,翠羽自去熬藥,她以前服侍江素梅,沒有少做這種事的。

  老太太坐定,同余二夫人閒說幾句,便抱歉的道:「定是素姐兒沒有照顧好,才叫姑爺著涼,這孩子啊,到底年紀輕,還不知如何為人妻母呢。」

  「都是慢慢學著的,想我剛嫁入余家也是一樣,素梅已經很好了。」余二夫人個性溫和。

  江素梅心裡便更是喜歡余二夫人,若是遇到不好的婆婆,疼惜兒子生病,只怕就會把氣撒在兒媳婦頭上,這種例子多得很。

  幸好余二夫人不是這樣的人。

  老太太暗想,這丫頭倒真是有福氣,不比那兩個差,她同余二夫人說了會兒,便讓江素梅隨她回去,說有話叮囑。

  老太太剛一坐下,臉色就沉了下來,嚴厲的看著江素梅道:「你把宋媽媽弄到莊上去了?」

  「是。」江素梅知道早晚這事兒要被她曉得,自是不怕的,淡淡道,「祖母說過,宋媽媽懂農事,我覺得正好能幫著打理下,等莊上的事情辦好了,她自然會回來。」

  「渾說,莊上那麼多人,用得上她?你挑的那些陪房原也是精通農事的,宋媽媽是我叫去扶持你的,你回去後就讓她回來。你這年紀,身邊哪裡能少個媽媽,真要什麼都細緻,今兒姑爺也不會生病了!」老太太趁勢就教訓起她。

  江素梅往常在家裡,興許要看老太太幾分臉色,可嫁出去了,她不可能伏低的,尤其這種家事。她掃一眼地錦跟芙蘭,老太太繼續插手,可能還會讓這兩個丫頭當通房,難道她也要同意?

  「祖母,剛才母親都說了,我什麼都得慢慢學,原本也不可能樣樣都懂的,祖母若覺得我派宋媽媽去莊上不對,不如您問問她,是不是自己願意的?若不是,我定會讓她回的。」

  宋媽媽知道依仗老太太強行回余家會有什麼後果,想必她也不敢說實情,江素梅便很淡定,不然當初宋媽媽就會回江家同老太太告狀了。

  老太太怔了一怔,宋媽媽還能自願去莊上?江素梅這般說,就堵了她的口了,她卻不好再此事說下去。

  老太太拿起茶盞喝了口茶:「我自會去核實的,不過你嫁去余家也有些日子了,怎得還不給姑爺安排個通房?總是有些不方便的日子,你做妻子的,可不能虧了丈夫。」她頓一頓,「這些話原本也不該我來說,只你現沒有娘,總得要有人替你著想的。」

  江素梅差點笑出來。

  替她著想?以前她那麼可憐的時候,也不見老太太來關心一句麼,江素梅原本對她的怨念已經淡了,誰想老太太不消停,閒著無事幹還來管這些!

  她笑了笑:「孫女兒自己會看著辦的,祖母您年紀大了,不要再操心了,養好身體,才是咱們小輩的福分啊。」

  老太太頓時氣得臉頰都抖了起來。

  這話言下之意就是您老了,沒事就操心操心自己的身體罷,小輩的事情就別管了,反正也管不了。

  「好,你好。」老太太指著她,「果真翅膀長硬了啊,我的話都不聽,你以後會曉得後悔的!」

  江素梅沒有回應,行一禮告辭走了。

  地錦跟芙蘭都暗地吃驚。

  沒想到少夫人一點不給老太太面子啊,大姑奶奶跟二姑奶奶都不曾這樣的,幸好她們也沒說別的壞話,不然回去肯定沒有好果子吃。

  老太太回頭瞧她們一眼,喝道:「還愣著幹什麼,跟過去啊,以後做事,自己放明白點,聰明點!」

  兩個丫環應一聲,趕緊出去了。

  江素梅見她們追來,笑了笑道:「我知是祖母的意思,你們不用解釋什麼。」這兩個丫環也算老實,沒見有什麼異動,但還是得敲打兩句,「宋媽媽自己願意去莊上了,若你們哪日也想去,同我說一聲,若不是,便好好的,將來與翠羽她們是一般的。」

  兩個丫環一陣心跳,連忙表自己的忠心。

  余文殊喝了藥,稍後便好了一些,他覺得住在江家並不方便,就同眾人告別,還是回去了,但仍是很乏力。

  江素梅看他這樣子,頗為感慨。

  作為男子,在外打拼不容易啊,為了一個家族的繁榮延續,他肯定付出了很多,就跟當年的余老爺子一樣。

  當然,裡面也有他們自己的追求。

  「明兒不用去衙門了罷,能請假的罷?」她詢問。

  「嗯,兩三天可以,若是需要休息的時間長,便有些麻煩。」像他這種,只要像上級請示下,一般都是准的,若是三品以上的官員,就要親自向皇上上奏疏了。

  這就好了,她看他還是有些冷,就拿起車上備著的毯子,準備給他蓋上。

  他卻伸手一摟她:「還是這樣暖。」

  她沒有推卻,抱住他的腰,柔聲問:「比剛才好一些了麼?一會兒回去,我叫廚房給你煮一碗薑湯,那個喝了會舒服很多的。」

  她表現的很溫柔很有耐心,余文殊看著她雙眸,聲音低啞的問:「真心疼我了?」

  她微微一怔,又笑道:「我是你妻子,豈能不心疼你呢?快別多說話了,休息會兒,看你聲音都啞了。」

  妻子......

  余文殊有些失望,覺得這兩個字很多餘,不是妻子,她難道就不心疼他了麼?他轉到一側,拾起毯子往身上一蓋,閉起了眼睛。

  到家後,江素梅便讓廚房煮薑湯,放了好些不去皮的新鮮嫩姜在裡面,還有稍許蔥跟大蒜。

  余文殊喝下去後,只覺腹中一股滾熱,第二天起來,就好了不少了。

  只休息兩日,便已經痊癒。

  氣候漸漸涼了,初秋來臨,常常在傍晚,院子裡就堆積了落葉,此時,她給姜氏做得鞋子已經完工,與余文君一起送去給了姜氏。

  姜氏十分喜歡,當時就換在了腳上,笑道:「這花樣可真漂亮,兩雙我會輪換著穿的。」又請她們吃點心。

  姜氏雖然身子不好,卻喜歡親自指導下人做一些精緻的吃食。

  每一樣都很好吃,三個人說說笑笑,便要到天黑了。

  江素梅回去,剛到門口,就見寶珠上來,笑著道:「少夫人,少爺一回來就在踢蹴鞠呢,可好玩了!」

  江素梅奇怪,以前沒見余文殊玩這個麼,印象裡,他好似只喜歡射箭,或者練一練劍術,要麼看書,也就這三樣興趣了。

  今兒怎麼會玩蹴鞠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8:15:12

  第55章 君臣蹴鞠賽

  正想著,一個球就滾到了腳下,她撿起來一看,這球還真精巧,跟將來的足球沒多少區別呢。

  她一時興起,把球放下,用力一踢,那球就跳起來,飛向了半空,丫環們發出驚呼,她卻興奮的笑起來:「彈力很好呀!」

  球一會兒又落下,「咕嚕咕嚕」往前滾去。

  余文殊穿著一套蔥白色的短打,顯得很是精神,他往前走幾步,用腳擋住球,笑問道:「去大嫂那兒做什麼了,只當你晚飯也不回來吃。」

  「那雙鞋子我前幾日不是做好了麼,與文君一起送與大嫂,講了會兒話,才發現天都晚了。」她好奇的問,「你怎麼突然玩這個呢?」

  「皇上心情大好,命我們幾個休沐日陪同。」余文殊無奈,「我對此頗為生疏了,便先練一練。」

  他原是不想去的,難得在家一日,不陪著妻子,卻要去宮裡,有什麼意思,只皇帝點名不好違抗罷了。

  江素梅微微皺眉。

  這皇帝又在搞什麼鬼啊,竟然要與大臣玩蹴鞠,是為拉近關係,還是說真得只為純粹的娛樂?

  「還叫了誰呢?」她問。

  余文殊踢著蹴鞠,一邊跑一邊道:「有七個人呢。」又笑,「我說出來,你也不認識。」

  「那倒也是。」江素梅笑道,「你是要再練一會兒麼?」

  他抬頭看看天色:「算了,明兒再說罷。」他拿起球,「叫她們擺飯,我去換身衣服。」

  江素梅便讓丫環準備。

  他很快就換了一套青蓮色的家常便服出來,頭髮隨意用絲帶挽著,一半從右肩垂落,看上去清俊儒雅。

  說起來,他的衣服還真的很多,江素梅心想,顏色各異,濃烈的,清淡的都有,料子也是五花八門,果真是有錢人家,比她一個女兒家的還要多。

  幸好她嫁過來,當時趕製了二十套,不然比起來,寒磣的很。

  二人用飯,吃到一半,江素梅忽地道:「皇上以前可與人玩過蹴鞠?」

  「嗯,皇上年少時便很喜歡,只是當時......」他頓一頓,「先帝並不喜,聽祖父說,先帝還把宮裡的蹴鞠全都沒收,怕幾位皇子玩物喪志。」

  所以現在先帝已經去世,皇帝又清除了他眼中的障礙,一切都變得容易起來,皇帝大為放鬆,才又玩起了蹴鞠。

  江素梅點點頭,叮囑道:「你小心些呀,千萬別被人砸到臉。」

  這樣一張臉要是被傷了,可不好看。

  看她一本正經,余文殊淡淡道:「自然,我只管砸別人。」

  江素梅憋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隔了一日,便到休沐日,余文殊大早上的就起來,同她吃過飯,向余二夫人請安後便去了宮裡。

  今兒這七個人,除了他,有兩個來自翰林院,有兩個來自吏部,一個來自禮部,還有一個是楊肅。

  想必會很熱鬧。

  他整一整衣衫,隨小太監前往保和殿。

  保和殿是皇帝賜宴藩王的場所,平常一般空閒,殿門前有一處很大的場地,此時已經用紮著彩繩的竹竿立作了球門。

  皇帝正在那裡等著。

  余文殊到的時候,已經有四個人了,分別站於皇帝身側,他上前行跪拜禮。

  皇帝今日也沒有穿龍袍,只穿了一身繡有龍紋的短打,見到余文殊,手一揮,爽朗笑道:「今日不拘君臣,都放鬆些。」一邊就讓小太監給他送上一套緋紅色的短打。

  余文殊往前一看,已經有一個人穿上了,那個人是翰林侍講,姓施,名友同,比他大了七歲,當年殿試,被提為探花。

  他笑問:「舒玉兄,你是與我一隊麼?」

  施友同臉上看不出願不願意,只回答:「皇上按先後順序排的,你是與我一隊,還有尚未到的兩位,也是咱們同隊的。」

  「哦!」余文殊挑眉,「那皇上可是咱們的對手了,不容易應付呀!」

  皇上哈哈笑起來:「不能不戰而敗。」

  「臣等定當竭盡全力。」二人同時回答。

  皇上很滿意。

  最後來的二人,一人是楊肅,一人是禮部郎中宋佑。

  他們四人便是一隊了。

  皇上叫眾人各自熱身一下,便命趙桂當裁判,兩隊進行蹴鞠比賽,贏的一隊,每人可獲白銀二十兩。

  不是什麼巨款,只是綵頭,叫人高興一下罷了。

  一刻鐘過後,皇帝那隊當先進了一球,自然是皇帝進的,第一個球,誰敢搶呢,眾人心知肚明,雖說也不能打馬虎眼,隨便糊弄,讓皇帝那隊輕鬆贏得勝利,可該讓的還是得讓,只不過做得不明顯而已。

  當然,皇帝本來的球藝也是很好的,畢竟是他的愛好麼,就是他隊裡除了程順還算熟練外,其他二人都不甚擅長。

  反觀余文殊這一隊伍,余文殊少時是玩過的,勉強過關,楊肅家裡世代都出高手,他便也很厲害。令施友同是個奇人,自幼不愛唸書,就喜彈琴擊築,鬥雞走狗,這樣的還能當探花,可見他的天賦驚人,球藝自也是超凡的。

  故而,皇帝那隊其實更困難一些。

  八個人很快就踢出了一身汗。

  坤寧宮裡,劉氏正與永和公主說話,她二人相好,常在一處,劉氏聽皇上前幾日有稍許咳嗽,便命人熬了秋梨膏。

  永和公主聽說,笑道:「姐姐對皇上真好,皇上定是要高興極了,姐姐是要親自送去麼。」

  劉氏搖頭:「怕打攪他,還是讓映山送過去罷。」

  映山是在她跟前服侍的太監,忙道:「今兒皇上也不在批閱奏疏,小的聽說皇上在與幾位大人玩蹴鞠,還請趙桂當裁判的。」

  永和公主眼睛一亮,拍手道:「真有意思,姐姐,咱們去看看罷,皇上一向喜蹴鞠,踢的很好,定能贏的!」

  劉氏不太想去:「既有幾位大人在,恐是不好。」

  「有甚麼不好,他們見到姐姐,還不是得跪拜稱呼娘娘呢,咱們戴了帷帽去,無甚大礙的。」永和公主想讓劉氏看看皇帝的英姿。

  劉氏拗不過,便隨她去了。

  皇帝聽說二人要來,十分高興,手臂一揮道:「一會兒皇后來觀戰,你們決不能懈怠了!」怎麼樣,也要踢一場精彩的,博得佳人歡心麼!

  眾人自然不敢不從。

  皇后與永和公主款款走來。

  眾人都知皇后風姿絕代,堪稱是第一人,卻不敢抬頭看去,全都拜服在地,山呼娘娘千歲。

  劉氏請他們起來,聲音婉轉如黃鶯。

  她的目光也沒有落在他們身上,只朝皇帝微微一笑,當真傾城,便是薄衫遮擋,也不能掩去一絲麗色。

  皇帝心中滿是愛意,與她攜手,領著去殿前一處早設了桌椅的地方坐好,笑道道:「好好看著朕。」

  劉氏輕笑:「好,皇上。」

  永和公主就沒有注重儀態了,她往那幾個大臣一一看過來,等到發現余文殊也在其中的時候,整個人就僵硬了。

  怎麼他會來?

  永和公主懊悔的差點打自己的臉,早知如此,她幹什麼慫恿皇后過來麼!她歎息一聲,坐去劉氏身邊,一邊又忍不住觀察劉氏的表情。

  劉氏此時也看到了余文殊。

  他立在那裡,好似青山上的修竹,玉樹臨風,卓爾不群,就如當年她第一次見到的一般,令人怦然心動。

  劉氏兩隻手放在一起,在袖中緊緊握了一下,又慢慢放開來。

  她的表情卻是平靜的,並沒有任何波瀾。

  永和公主咬了下嘴唇,又緊緊盯著余文殊看。

  聽陳媽媽說,皇后差點就嫁於余文殊了,要不是被皇上看到,震驚於她的風華,只怕二人早就成親。

  因余二夫人也是喜歡的,只是當時尚沒有來得及定下。

  那麼,余文殊到底喜不喜歡皇后呢?

  她看不出來。

  余文殊的目光也從未看向這裡,好似這二人從不曾相識。

  這一場蹴鞠賽整整持續了一個時辰,中途雖然休息了一下,幾個人也是累的夠嗆,到底與皇帝踢球不一般啊,不能顯得太差,也不能顯得太強,搶了皇帝的風頭,現有皇后觀戰,哪裡能讓皇帝輸呢!

  最後皇帝一隊以五球之多,贏得了勝利。

  皇后站起來笑而贊之。

  皇帝大為滿足,見那七人渾身是汗,便命人領去清洗,還宴請他們。

  午飯,自然就在宮裡吃了,這是無上的榮耀,能與皇上同桌吃飯,多少人求而不得啊,他們卻因蹴鞠,獲得這個難得的機會。

  皇帝也因這場蹴鞠,對這七人有了更加深層次的瞭解。

  七人用完飯,便一一離開皇宮。

  永和公主被剛才自己想到的問題勾的滿心難受,她也為此很是擔憂,見余文殊要走,同皇帝皇后找了一個借口,便溜了出去。

  余文殊正當要出宮門,卻見她忽然衝了出來。

  余文殊站定,他在剛才已經認出了永和公主,便是當時在蘄國公府遇到的那個奇怪的姑娘。

  他知一些關於永和公主傳聞,忙退後幾步道:「不知公主有何差遣?」

  言下之意,沒有事,他就要走了。

  永和公主叫領路的太監退下,用極低的聲音問:「你認識皇后娘娘罷?」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8:15:37

  第56章 他的承諾

  這個問題從口中一出,永和公主自己都嚇了一跳,怎麼就沒忍住,當真問起來了呢!

  她緊張的看著余文殊。

  余文殊卻很鎮定,像是並不太在意的回道:「皇后娘娘未嫁時,劉夫人便常領著娘娘與幾家互相走動,臣自是見過的。」

  皇后不曾做皇后時,她只是一個小姑娘,劉夫人也想替她尋個好夫婿,那便與尋常人家是一般的,這等過往,不是當了皇后娘娘,就不再存在了。

  這個回答,任何人聽了都不會覺得奇怪。

  只因他很坦然,沒有任何迴避。

  永和公主卻很驚訝,她只當他會否認呢,可是,又覺得這樣很好,如此,就算別人哪一日問起,他也不會驚慌的。

  永和公主拍一拍胸口,稱讚道:「說得好。」

  余文殊皺眉,不知這公主到底想做什麼。

  劉氏既已經做了皇后,她原本的事情,絕對是不應該提起的,更何況,還是問一個男人認不認識她,這要被皇上聽見,難保不會起疑心。

  從剛才蹴鞠賽看來,皇上十分寵愛皇后,於劉氏,也許是幸運。

  余文殊回想起初時相遇,當真是驚鴻一瞥。

  然他年少輕狂,即便是面對如此出色的容貌,卻也不曾有娶她為妻的念頭,他一腔熱情盡放在別處,雖然,不是沒有為她心動過。

  直到兩年後,余老爺子致仕,他去長沙,在生死面前,在殘酷的戰爭中,他才感受到世事無常,感受到偶爾侵襲到心頭,深深的寂寞。

  於是,他願意成家了,娶了那個已經在他心裡留下痕跡的姑娘,江素梅。

  而劉氏,她只是遠去的風景罷了。

  當年既沒有抓住,時至今日,他亦也不會有一絲的迷戀。

  「公主無事的話,恕臣告辭!」余文殊不想再留下來,面上便籠了一層冰霜,讓人很是不易靠近。

  永和公主見狀也不好多說,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走。

  也罷,管他喜不喜歡呢,總是成親了,還能有什麼,永和公主一邊想,一邊又好奇,余文殊娶的妻子又會是什麼樣的?聽說是江家的三姑娘,倒不知到底如何。

  皇帝聽太監稟告此事,眉心立時擰了起來,側頭問劉氏:「仙琳莫非喜歡余文殊?你知不知?」

  劉氏心頭一跳,驚訝道:「未聽她說過。」

  皇帝便覺奇怪:「那她怎的又去找余文殊,就是不知說了什麼,竟還遣開人呢。上一回我問她,她不承認,這一次又做什麼呢,全無章法,是時候替她尋個人嫁了!」

  就算是公主,也不能這麼不成體統啊!

  皇帝頭疼。

  劉氏忙道:「她年紀還小麼,不太懂事理,嫁人乃是大事,總得她自己喜歡啊,皇上請三思。」

  「你是比我還寵她。」皇帝無奈搖頭,「什麼喜歡不喜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此前給了她許多時間,也未見她有中意誰,總這麼拖下去,不是辦法。」

  劉氏聽他這麼說,便知皇帝大概是有了人選了。

  她嫁給他這幾年,頗為瞭解皇帝的性子,他骨子裡是很強硬的,所以當年才能對抗余老爺子的威勢,從一個傀儡皇帝成長為今天掌控一切的天子。

  「皇上,打算把仙琳嫁與誰呢?」她詢問。

  皇帝笑起來:「你看孟之望怎麼樣?」

  就是今天最為年輕的,與皇帝一隊的公子,皇后觀戰,自然也看到的,此人是孟家的三公子,也曾是庶吉士,才學尚可,只容貌平平,很是不顯眼。

  劉氏仔細回想,竟都不太記得他的樣子。

  如此,永和公主怎麼會肯,她最是喜歡好看,當初皇上讓她自己挑,這個不行,那個不行,其中外表是沾了一大半,劉氏忍不住歎了口氣。

  若是皇帝告知永和公主,不知她會有什麼反應呢!

  可她也不敢再勸皇上。

  那孟家是一個清貴的家族,也是有百年歷史的,家風甚好,且也不喜追名逐利,很是安分,永和公主嫁過去,頗為合適,她找不到理由來反駁。

  而且,朱仙琳的年紀其實也真的不小了!

  余文殊一到家,話也不說一句,脫了衣服便直接躺倒了床榻上。

  看來陪皇帝踢球真不是一件人做的事情啊,江素梅感慨,她知道余文殊身體算是強健的,今日累成這樣,自然是被皇帝折磨過頭了。

  她也不打攪他,只給他蓋好被子便出了去。

  過得一個多時辰,他才醒來。

  此時已經要接近傍晚。

  她給他拿來溫熱的毛巾。

  余文殊漱口後接來,往臉上擦一擦,坐回榻上,長長吐出一口氣:「為夫要累死了,蟲娘,快給我揉揉肩膀。」

  為了讓皇帝贏的自然,他們那一隊是想盡了辦法,他光是動用肩膀都好幾次,怕是有些抽筋了,主要還是平常不玩這個,實在是不習慣。

  江素梅便站到他後面,伸手給他揉捏。

  那細小的手,勁道竟掌握的不錯,余文殊讚道:「你還真會揉呢。」

  「相公覺得舒服就行了。」她一笑,「書法本也講究力度,我常年練習,自是穩當的,不過手法還不行,下回我向採蓮學習一下。」

  余文殊聽到這番話,只覺滿心舒坦,也不要她捏了,回頭就把她摟過來,抱在懷裡一通猛親。

  丫環們紛紛避退。

  好一會兒,她才能抬起頭來,臉漲得通紅。

  余文殊笑道:「咱們這麼幾日了,你還害羞。」

  她暗歎,只怨這一張薄臉皮,她原先可不是內向的人,只這原身只要有點兒心緒澎湃,臉就容易紅起來,她也控制不了啊。

  她笑了笑,也不接話,只問現在感興趣的事情。

  「今兒玩蹴鞠,皇上到底是為什麼,相公可知道了?」她總覺得皇帝不會無緣無故的叫他們去陪著玩,這宮裡太監多呢,皇帝要誰陪沒有,而且太監不似官員的身份那麼特殊,其實皇帝同他們幾個官員玩,還不是一樣有負擔。

  余文殊見她又露出一副求知的樣子就好笑。

  他這個妻子對朝堂上的事情,還真是好奇得很!

  「你覺得呢?」他又是反問。

  每當這時候,江素梅就覺得自己變成了學生,余文殊是老師,還進行一問一答的模式,但她並不排斥。

  畢竟在這方面,她絕不及余文殊。

  余家在上面翻滾了多少年了,祖上一代代傳下來,都有心得給小輩的,她有什麼,她前世自由自在的活著,從未有過參與其中的想法,要不是來到這裡,知道了厲害,她也不會那麼好學。

  只歎政治的殘酷,一不小心便是家破人亡,她不多學點怎麼能成。

  江素梅很認真的想了想:「我聽祖父提過,好似金大人被彈劾之後,內閣其他官員主動致仕了兩位,一是年紀大了,二是自知自己不是章醇的對手,又沒有皇上力挺,走為上策。所以,內閣空了兩個位置出來,是也不是?」

  「已經有一位補上了,暫缺一名。」他深深看她一眼,她比他預料的還要聰慧,只是一場蹴鞠,就能聯想到內閣之事,實屬不易,不過,她猜錯了。

  只因他們幾個太過年輕,還未到資格,皇帝不會讓他們這麼早就入閣的,百官亦不會服氣。

  而他們也不是章醇,章醇小人已倒,秩序將暫時回歸正常。

  江素梅忙問:「那皇上是要從你們當真選一位嗎?」

  「不是。」他否定。

  江素梅就有些失望,她從早上想到現在,只當這個可能是比較大的,誰知道余文殊沒有贊同,那還有什麼原因呢,真的只為玩樂?

  估計她是想不到的了,余文殊提醒道:「太子今年七歲了。」

  原來如此!

  江素梅恍然大悟,太子是要老師教導的,皇上是在考察他們,看誰可以勝任太子的夫子。

  「只需一名,太子現已有金大人,衛大人兩位夫子了。」那是老資格的,尚還需要一位年輕的夫子,大概皇帝覺得有老有少比較全面罷。

  「那你......」江素梅看向他。

  余文殊搖搖頭。

  他不想去。

  「為何?」江素梅心想,給太子做老師,一般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除非這太子的位置不牢。

  事實上,余文殊便是覺得不牢靠。

  當今太子乃是竇氏所生,可竇氏卻被皇帝廢掉了,立了劉氏為皇后,太子雖然容貌,性子都與皇帝相像,能博得一時喜愛,保住太子之位,可是,能保留多久,卻難說。

  所以,余文殊並不想參與。

  然,卻也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

  江素梅並不知裡頭的緣故,她對朝堂具體形勢尚且不太清晰,別說對後宮瞭解了,她甚至都不知,太子並不是現今皇后所生。

  不過,這些事,她以後自會慢慢知曉的。

  余文殊現在並沒有與她細說,畢竟不是太過篤定的事情。

  江素梅只得自己動腦筋了。

  秋高氣爽,這日是個大晴天,余拙還是我行我素,毫無徵兆的突然就回了家。

  不過這次,他帶來了一個好消息,他說出來的時候,笑容滿面。

  聽弦有喜了。

  在回來的途中,她身體不舒服,結果找大夫一把脈,原是有了孩子。

  真不知道這是不是好事,江素梅看著余二夫人吩咐下人給聽弦準備一處舒適的院子,又對余拙噓寒問暖,她只覺得心裡酸痛酸痛。

  這些日子,她與余二夫人時常見面,對這個溫和可親的婆婆,漸漸的也有了感情。

  她喜歡余二夫人,為此,不免更替她覺得難受。

  可是,這種情緒難以抒發出來,只讓她心頭憋悶。

  「就讓聽弦住在東跨院好了。」余拙對余二夫人的處理還不滿意,「住那麼遠,到時候過來也不方面,東跨院小就小一點,總是近麼。」

  是近的很,余拙在正房過去的話,只要一會兒功夫,大概幾十步遠的距離罷。

  余二夫人便怔了一怔。

  聽弦忙道:「二爺,就聽夫人的罷,那邊清淨呢,有什麼不好,我也喜歡。」

  她面上有一絲羞慚之色。

  余拙中年又得子,不管聽弦懷的是男是女,他都很喜歡,只道:「就住東跨院,要人服侍也好,廚房那裡送東西也近,就這麼說定了。」

  聽弦低下了頭。

  余二夫人便又讓下人去收拾東跨院。

  余文君立在旁邊,面色鐵青。

  她不像余二夫人,余文君喜怒形於色的,豎起眉頭就道:「爹爹也不管娘麼,聽弦不過有喜算什麼,娘操勞許多時間,不見爹爹關懷一句,盡疼惜聽弦了,她有不是什麼金貴人,住哪兒不行?」

  余拙被女兒責備,臉一紅,尷尬的笑了笑道:「文君,你這脾氣還是沒有改麼,將來嫁去夫家,可怎麼辦好,難道還有比爹爹更能容你的?來,來,給爹爹看看,這多日不見,又長漂亮了啊,爹爹給你買了好些胭脂水粉呢,比京城的還要好。」

  余拙就是這樣的軟性子,余文君倒不知如何接下去了,一跺腳,轉身跑了。

  「文君生我氣了。」余拙看向余二夫人,委屈道,「娘子,我知道你辛苦,這些年是我對不住你,只是聽弦她在路上就很不舒服,我也是怕出事兒才這樣的,娘子不會怪我罷?」

  他還伸手去拉余二夫人的袖子。

  中年男人撒起嬌來,還能不讓人吐的,也是少見。

  江素梅這次總算見識到了余拙的厲害。

  這是以柔克剛啊,比女的還柔,你說他錯處,他沒有不承認的,態度還很好,叫人恨不起來,還有這樣一幅絕好的皮囊做掩護。

  難怪余二夫人被他吃得死死的,這麼多年,積極奉獻,也不曾抱怨幾句。

  頭疼,真頭疼!

  江素梅很不高興的回了屋。

  余文殊回來,她頭一句就說道:「以後你做錯事,可不能向我討好賣乖。」

  「為何?」余文殊一頭霧水。

  「那是沒用的,到時候我只會拿鞭子出來!」江素梅狠狠扔出一句。

  余文殊看她憤憤然,有所了悟:「你是指聽弦的事?」

  她撇了撇嘴,不答。

  余文殊笑起來:「母親還未怎麼生氣,你倒氣上了,這不是莫名其妙麼。」

  「這不是莫名其妙,你看母親為這個家勞心勞力,大伯母不太管事,老爺子又不在的,什麼內務都是母親在料理,我見她一日裡都沒有多少空閒的。結果父親做什麼了?帶著姨娘只知道玩,這回還弄出了孩子,母親難道不冤枉?」她忍不住,一口氣倒了出來。

  難得見她這樣展露真性情,余文殊很是高興:「看來你很尊敬母親。」

  「母親很好。」

  「父親不好麼?」他問。

  「不好。」江素梅搖頭。

  「所以,你怕我學父親?」余文殊問到了關鍵的地方,並且他想起了當日洞房,二人歡愉過後她問的話。

  蟲娘,她是很介意有別的女人來分享相公的啊,他明白了。

  江素梅也不迴避:「沒有女人不怕的,誰會希望發生這種事呢,我才替母親難過。」

  「可是,事情發生了,你也只能接受。」余文殊淡淡道,「蟲娘,父親的事,咱們不好插手的,只要母親不反對,咱們也不應有意見。」

  這個她當然知道,別說在這裡了,就是在未來一千年後,孩子又哪裡能為父母做主呢!

  他們要離婚的離婚,婚外情的婚外情,誰也阻擋不住。

  「好了,別氣了。」余文殊拉一拉她的手,「聽弦有孩子,未必不是好事,咱們家子嗣單薄,多個孩子也不錯,不然文君嫁去夫家,咱們二房就只我一個了。」

  「伯父伯母他們也只有一個呢。」江素梅不以為然,對比余文殊在這方面的胸懷,她自問,狹窄的很。

  同時,她也有些心酸,假如哪一日餘文殊也同他父親一般,她又會如何?

  雖然不是沒有做好準備,可當這一日到來的時候,她希望自己不要太過悲傷。

  余文殊低下頭,瞥見她眸子裡深沉的情緒。

  這樣的她,很像那日在寧縣時的模樣,那不是僅僅失去雙親的悲痛,也不是僅僅對雙親的懷念,那是一種濃到說不出來的感覺。

  也許就像他在長沙對抗棠王的最後一夜。

  他躺在城牆上,看著夜空,不知明日是否能安然度過,是否能及時等到援軍,那是一種絕望,卻又帶著對未來,滿懷憧憬的態度。

  怕命運會這樣安排,又覺得命運不會如此對待自己,卻又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這樣一個矛盾的,折磨人的等待。

  他忽地抬起她下頜,重重的吻住了她的唇。

  「蟲娘,不要怕。」他在她耳邊道,「我不會如此的。」

  聲音入耳,她的心在瞬間停滯了。

  那是他的承諾,勇敢的承諾。

  這一刻,江素梅鼻子一酸,紅了眼睛,她伸手緊緊的抱住了他。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8:16:10

  第57章 有求

  隨後幾日,二人晚上都纏綿一處,很是火熱,竟比新婚時還要來得好,江素梅知道,余文殊的這句話起了作用。

  雖然這樣單薄的承諾,在未來的長河中也許終將會湮沒,可他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定是真心的,安慰了當時正感悲傷的她。

  見她沒有之前那般保留,余文殊自然高興,血氣方剛,忍耐不住,少了一點節制,也是正常之事。

  就是每每都很累,她起床起的有些晚,幸好余二夫人不計較這些,她早些晚些,余二夫人從來不說的,不過,最近,余二夫人也很忙。

  聽弦的胎好似不太穩,常要大夫來看。

  為此,余拙最近也不出門了,多數時間都耗在書房,好幾次江素梅去,都見他在寫什麼,應是遊記方面的書,只她對他有成見,並不主動詢問。

  江素梅這日在屋裡做鞋子,余二夫人,姜氏都有了,怎麼著,她也得給余文殊做一雙了,好表達下妻子的情誼。

  鞋底納的很仔細,眼瞅著天涼了,得做暖一些。他平日裡都穿靴子,只在家裡或出門會友,偶爾會穿布鞋,那還得做軟一些,又軟又暖,還要牢靠,可不容易,江素梅頗花了不少心思。

  寶珠忽地笑嘻嘻在門口道:「余大夫人來了。」

  江素梅一時轉不過彎:「誰?大伯母嗎?」

  「夫人的堂伯母。」

  「哦。」江素梅好笑,「下回就直說是堂伯母,我還以為是大伯母呢。」說起來,那定阜街余家的各位,還真是不好稱呼啊,都是余家,很容易混亂。

  她問:「就她一人嗎?」

  「是啊。」寶珠欣喜道,「帶了兩盒東西。」

  無事不登三寶殿,還帶了東西,怕是來求什麼的,江素梅記得余二夫人的提醒,讓寶珠領進來。

  寶珠剛出去,鍾氏已經到了臥房門口,高聲笑道:「哎喲,省得來接,我這就自個兒過來了,蟲娘,你不介意你大伯母打攪了罷?」

  竟然喚她乳名,江素梅不太喜歡,這名字只她外祖母,俞朝清跟余文殊用的,鍾氏叫起來,聽著很不舒服。

  江素梅淡淡道:「堂伯母叫我素梅便行,也不說打攪,只是堂伯母怎的忽然來了,可見了大伯母與母親呢?」

  「我們常見的,有什麼著急,只想著你呢。」鍾氏把帶的禮放在桌上,「都是好東西,你看,這是新鮮龍眼,吃了補身子呢,你看你瘦的。還有這珍珠粉啊,抹臉上最是好,你這皮膚擦了,更是清透如玉了,真真漂亮。」

  「無功不受祿,堂伯母,您這麼送過來,我哪裡好就拿了。」江素梅推卻,「您過來坐一坐,看看我倒沒什麼,總是這樣,我可不好意思見您。」

  「你這孩子真是客氣。」鍾氏笑著坐下來,「都不是值錢的,算什麼,若是貴的,我還不捨得呢!」她拍拍她的手,又拿起桌上的鞋底,「喲,這是給文殊做的罷?」

  江素梅道是。

  「做得真好。」鍾氏稱讚,「文殊穿起來肯定舒服,這孩子也是有出息啊,聽說還陪皇上玩蹴鞠,一起吃了飯呢,是不是?」

  「是,當日好幾個人呢。」

  鍾氏眼睛咕嚕嚕一轉,歎一聲道:「你大堂哥只比文殊小上兩歲,如今才是個小主簿,這什麼時候才能上來呀,文殊都是五品官了。」

  說到來意上了,看來是想讓她的兒子余文敬陞官呢,江素梅笑道:「大堂哥辦事牢靠,性子也活,升上去不是早晚的事情麼,堂伯母不用著急的。相公當初也只是侍講,要不是去長沙,在棠王的攻擊下守住了城,也不至於能當郎中。」

  余文殊那是拼了命才能陞官的,他余文敬只用他老娘動動嘴皮子便也行嗎?天下哪裡有這樣的好事!

  鍾氏自然聽出了她的意思,臉色微微一紅,訕訕笑道:「你大堂哥自是比不上文殊,再說,他也用不著去打仗的,素梅啊。」她身子往前傾一些,「跟文殊一起玩蹴鞠的不是還有程大人麼,他跟文殊的關係怎麼樣啊?」

  程順麼?

  江素梅略有耳聞,當初眾人彈劾章醇,想把他至於死地之時,便是他與文殊一起上了一道奏疏,起先把苗頭對準三大司法部門的。

  這人是個很聰明的人,余文殊提起他時,都頗為忌憚。

  聽說他還曾依附於章醇,後來章醇出事,雖說沒有落井下石,可他還是瞅準機會,讓章醇做了最後一次墊腳石。

  他現任吏部左侍郎,吏部之所以那麼多人嚮往,其中最重要的一條,便是它可以考核文官品級,決定文官的選補升調之事。

  可程順與余文殊之間,並無交情,只是玩一次蹴鞠算什麼,就是兩廂交好,指不定哪一天,還會從背後捅一刀呢!

  這樣狡詐聰穎的人,難道鍾氏還要余文殊去同他討人情,好給余文敬升個官?這不是把刀直接遞給程順,將來好對付自己麼?

  江素梅的目光立時冷了下來。

  「相公跟他不熟,平日裡話都不講的,要不是這次皇上的指令,他二人也不會在同一場地相會。」

  鍾氏還在笑:「哎喲,以前是不熟,可現在便不同了麼。素梅啊,你得說說文殊了,別那麼清高,該與人交往的還是得交往啊,畢竟老爺子這不都致仕了不是,家裡就靠著他呢。」

  「嗯。」江素梅點一下頭,「我會跟母親說一下的,相公可不是我能教導的。」

  鍾氏也曉得余二夫人不喜歡她,當初兩家鬧得不歡,她也不喜余二夫人,都是親戚,互相幫一下忙不是正常之事麼,偏偏余老爺子不念親情,鐵面無私,他們定阜街余家才會落魄至此!

  她目光一陣閃爍,似笑非笑道:「二堂嫂如今對你可真不錯,可見是知道你的好了,想當初,還猶豫呢,同咱們說,無父無母總是福薄的,生怕你......」她頓一頓,「哎,瞧我說這些幹什麼呢,反正你都已經嫁進來了,二堂嫂怕你身子弱,這不都沒有讓你懷孩子,多體貼的婆母呀!我可比她粗心多了,這第二年,兒媳婦就生下孩子啦。」

  真是誅心之言啊!

  江素梅抬手揉了揉額頭,臉色已經很是不好看:「堂伯母,我這頭疼了,要不下回您再來,我得歇息一會兒去了。」

  鍾氏一怔。

  她只當這話說出來,江素梅總得問她些什麼,誰料就下了逐客令。

  鍾氏冷笑一聲:「也罷,那歇著罷,我以後再來看你,這身子是弱啊,素梅,你可要當心些。」

  江素梅不再理她。

  等鍾氏走後,翠羽皺起眉頭,斥責道:「竟然這樣說話,這不是挑撥離間麼,當真惡毒!奴婢覺得二夫人不會如此。」

  江素梅一擺手:「我知道。」

  「那少夫人,這些東西......」

  「還回去,就說我這裡多得用不完,擺著壞了可不好。」她才不稀罕這些,別說她現在嫁妝豐厚,就是余家,每日生活用度都很寬鬆的,什麼吃不起?鍾氏當她是哪兒來的,那麼喜歡收東西?

  江素梅現在對鍾氏可算是噁心透了。

  翠羽就讓寶珠拿著東西追上去了。

  寶珠回來後,笑嘻嘻道:「她都要氣死了,叫奴婢扔掉,可見奴婢真要扔,她又搶了回去呢。」

  「下回應是不來了罷。」翠羽道,「這般氣氣也好。」

  江素梅打一個呵欠:「我去睡一會兒。」

  果兒卻又來了,手裡拿著一封信:「來信啦,是給少爺的,門房那裡送過來的。」

  江素梅接過來一看,只見是從柳州來的,不過並沒有署名,她便猜,應是余文殊說的那個知府寄的。

  可惜她不能拆開來,雖說很是急切想知道俞朝清的情況,可也只能等。

  這就睡不著了,到傍晚,好不容易余文殊回來,她忙把信拿給他:「是柳州來的,你快拆了看看。」

  余文殊知道她著急,沒脫官服便把信打開來看,過得一會兒露出笑道:「你可以放心了,小舅在馬平縣呢,路上沒出什麼事。」

  「沒了?」江素梅墊起腳要看。

  「沒了。」余文殊把信給她,「小舅才到馬平縣,董大人就寫了信來。」

  也是,這都沒有上任辦事呢,有什麼可說,只是報個平安的,不過這信在路上走了好幾個月,指不定又發生了什麼,誰知道呢。

  江素梅很鬱悶,柳州實在好遠啊,太不方便了!

  「小舅何時能調任京城啊?」她拉住余文殊袖子,「下次考核,你得想想法子,總不能老這樣,外祖母還要看他成親呢。」

  余文殊笑道:「以肖蘭師弟的本事,小小一個縣應是能管理得當的,以後自然能陞遷,你無需擔心。」又怕她失望,他添一句,「有我呢,還有你們江家,只要做的不錯,便沒問題。」

  江素梅這才放心,又說剛才的事情:「堂伯母今日來過,想讓你去同程大人討人情,好讓大堂哥陞官呢,我沒有理她。」

  「嗯,做得好。」他拍拍她腦袋,「下回別見她了,就說你不舒服,反正他們都當你身子弱的。」

  這倒是個好借口,以後一概不見他們了,江素梅笑道:「我明兒去給外祖母說一聲,她也不用提心吊膽了。」

  余文殊點點頭,去換官服。

  鍾氏回到家,氣得把兩盒東西扔在地上,她兒媳華氏聽說,連忙過來,安撫道:「母親不用生氣,他們不管也算了,咱們自己又不是沒法子。」

  鍾氏一愣:「你有什麼主意?」

  「兒媳打聽到,程大人的夫人極喜歡菊花的,咱們府裡不是有幾盆上好的麼,送過去,程夫人定然高興。」華氏也是希望自己的相公能青雲直上。

  鍾氏誇獎兒媳婦,「還是你有本事呢,虧得我專程去一趟,結果那江素梅,真當自己什麼呢,給我擺臉色,她還以為老爺子是首輔呢,余家還是那個余家?呸,不過就靠著文殊一人了,也不過是個郎中,將來一下來,他們家什麼都不是!咱們是不該總想到他們了,你做得好,快快去辦。」

  華氏應一聲,便著人去搬名貴菊花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8:16:29

  第58章 失蹤的公主

  俞老太太得知俞朝清平安到達馬平縣,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這段時間求神拜佛,果真沒有白費功夫,她又去佛像前插了一炷香。

  江素梅陪俞老太太說話,用了午飯才回。

  路上好似特別堵,她坐著轎子竟停了兩次,要在平時,一順溜就到了,哪裡會要這些時間,又聽外頭吵鬧,她忍不住詢問。

  採蓮隔著轎簾道:「有幾個官兵,也不知在找什麼,剛才撞了一處果攤,兩廂理論呢。」

  莫非是在捉捕重犯不成?江素梅猜測。

  等到了余家,她去看余二夫人,余大夫人也在,二人正吃梨呢。

  「坐罷,這梨挺好,你嘗嘗。」余二夫人吩咐丫環給她削一個。

  江素梅吃了一口,只覺清爽脆甜,笑道:「很好吃。」

  「一會兒給你送一筐去。」余二夫人道,「好幾筐呢,吃不完的,自己做成香梨膏,這天氣嗓子不舒服,一吃就好了。」

  余家有好幾處田莊,在京城郊外也有,專門辟了一大塊地方種果樹,好方便往這裡供應新鮮的水果,琵琶,西瓜,杏子,桃子等都有。

  江素梅謝了。

  余大夫人又繼續跟余二夫人說事情:「只怕過年就在這裡住了,等以後再找處宅子安置下來。」

  余二夫人點點頭:「等差不多時間,我叫人把西苑收拾一下,夠住的。」

  江素梅聽著好奇:「咱們家要來客人了?」

  「是你大嫂的娘家人,她叔父升任戶部主事,路途遙遠,走了大半年才到,姜大夫人也是想念女兒了,便隨著一起來了。」

  只知道姜氏的老家比較遠,沒想到竟比馬平縣還遠,江素梅笑道:「大嫂知道了,定是高興極了。」

  「可不是麼,自姜大夫人去侍奉姜家二老後,母女兩個好久未見,現二老都已過世,姜大夫人才能過來,說起來,也沒有比姜大夫人更加孝敬老人的了。」余二夫人唏噓,姜大人正當盛年時去世,姜大夫人十分不容易,命也真是苦。

  「只望雪卉見到親家夫人,病情能好一些。」余大夫人為此事也很憂心。

  余二夫人微微一歎。

  當年這樁婚事是余老爺子定下來的,那會兒姜老爺子是兵部左侍郎,二人算是莫逆之交,兩家便定了親,誰想到姜雪卉嫁過來沒幾日,她父親便得了重病,撒手而歸,姜老爺子痛失愛子,加上年歲老邁,不想再參與政事,主動提出致仕。

  姜大夫人是長媳,自是要侍奉老人的,便隨著二老回了老家。

  這一別,便是七年。

  誰也沒有想到姜雪卉自從生了孩子之後,身體一年比一年差,就是請太醫也沒有多少作用。

  余二夫人知道余大夫人定是之前給姜大夫人送過信了,不然姜大夫人未必會急著跟小叔一起過來。

  江素梅隱隱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可又說不出來是什麼,只覺得心裡好像頗為沉重。

  余大夫人忽地又道:「該給文君定下來了,眼瞅著可是十八了。」

  十八在這裡當真算得上是剩女。

  余二夫人頭疼:「我這閨女你知道的,這個不滿,那個不喜,本就耽擱了一些功夫,如今稍微好一些,別人還嫌她年紀大了呢。」

  余文君這人生性高傲,早在很久就前就已經表現出來了,江素梅心想,確實是難找的很,何況家裡還有一個這麼優秀的哥哥作比較,尋常人物哪裡入得了她的眼呢。

  余大夫人嚴肅道:「可不能隨著她,難道她想一輩子不嫁人!實在不行,叫老爺子來定。」

  比起余二夫人,余大夫人做事更果斷,這從余大老爺的身邊沒有一個妾室,庶子庶女等方面可以看得出來。

  余大夫人還是很厲害的。

  余二夫人道:「我也曉得,定會好好勸她。」

  三人說了會兒話,各做各的,江素梅也告辭走了。

  她鞋底納完,眼見天色已經漆黑,余文殊還未回來,便有些奇怪,若在平時,此刻該在吃飯了。

  「少爺沒有稍過消息回來?」她問採蓮。

  採蓮搖搖頭:「沒有,不然果兒早來說了。」

  難道發生了什麼事?

  她坐不住,想去余二夫人那裡,可又怕沒什麼事,反倒顯得自己一驚一乍,便按捺下來繼續等著。

  幸好余文殊一會兒就回了,她上去問道:「今兒怎麼這麼晚呢,我差點去父親母親那裡了。」

  余文殊道:「永和公主不見了,皇上大發雷霆,五城兵馬司的人找了一日功夫,也沒見人影,江大人......」

  「我大伯父嗎?」江素梅忙問,「他怎麼了?」

  「被楊肅彈劾,說他辦事不利,只怕讓公主溜出城了,皇上命他一日之內把公主找回來,不然革職查辦!」

  江素梅睜大了眼睛,吃驚道:「關我大伯父什麼事,公主自己要走,他能做什麼啊?」

  「這城內治安管理都是歸巡城御史的,包括進出城門,核查百姓官員等事務。」余文殊歎口氣,「恰好巡城御史前段時間丁憂回鄉,這兩個月都是江大人暫且監理。」只因巡城御史是個很重要的職務,要都察院選出候選人,再由皇帝欽點,是以還未定下。

  公主失蹤了,皇帝很生氣,還有人吹風點火,皇帝就把氣亂撒,她大伯父真是倒了大霉了,撞到這種事!

  江素梅氣不過:「太不像話了,我大伯父要為此事負責,也太冤枉了罷!」

  在皇帝手下做事,能喊什麼冤,哪一日取你人頭玩,都是正常的,余文殊早有此種覺悟,安撫道:「皇上只是一時之氣,尋到公主便行了。」

  「可不是找了一天了麼,若是出城去,到哪兒去尋呢?」江素梅很著急,此刻江家怕也亂了。

  一家前途就只繫在公主身上。

  她想了一想問:「公主因何事要走呢?」

  總不會無緣無故,好好的主子不做,去外頭風餐雨露去罷。

  「聽說是不滿皇上定的親事。」

  原來是皇帝的家事沒處理好啊,搞不定自己的妹妹,這會兒連累眾位官員,丟不丟臉?江素梅暗暗腹誹,大夥兒都忙得很呢,卻要分出人馬去找尋他妹妹,擱她身上,都不好意思講!

  余文殊看她憤憤然,拍一拍她手道:「當務之急,還是得找到公主。」再怎麼生氣也是沒用的。

  江素梅嗯了一聲,確實如此,她又不能去揍皇帝。

  二人一時都陷入了思考。

  余文殊想了會兒問:「蟲娘,若是你遇到此事該如何,若是不想嫁入那戶人家,不喜歡那人,你怎麼辦?」

  江素梅一愣

  很早以前,她確實考慮過這個問題,但只因沒有事到臨頭,都是不了了之,真要細想,的確難辦。

  她不可能學那公主離家出走,因這兒不是一個安全的世界,她怕遇到危險,也無法預測將來會發生什麼。

  而且,她還有外祖母家可以依靠下,不到萬不得已,都不會走上險路。

  不過,若當年祖父一意孤行,非得要把她嫁給誰,外祖母家也同意的話,她又如何?她能有一個萬全的辦法麼?

  好一會兒,她歎息一聲:「幸好我不曾遇到。」

  屋裡一時靜默,她等不到余文殊回應,便側過頭望去,卻見他笑意盈盈的看著她,眸中盛滿歡喜。

  她臉一紅,才發現這句話暗含之意。

  不曾遇到,便是不曾遇到不願嫁的人,反過來,便是她心甘情願的嫁他了。

  江素梅咳嗽一聲:「還是說公主的事情罷,她聰明不聰明?」聰明的人跟笨的人做出的選擇,一定是不同的。

  余文殊想起遇見過她那兩次,永和公主像是顯得有些傻。

  「好像......不太聰明。」他私以為。

  「不聰明的話,應該早被抓到了罷?」

  「那是不太笨,也不太聰明。」余文殊調整下評價。

  江素梅撲哧一聲:「好罷,姑且這麼想,我覺得五城兵馬司既已經找了一天,可見是不在城中,假如她確實想躲開一陣子,應不至於笨到住在哪家客棧。」她頓一頓,「公主有什麼親戚麼?」

  「都去尋過了,沒有。」余文殊的臉色沉下來,「我想,她可能真的出城了。」

  城外茫茫,公主會去哪裡呢?

  江素梅心裡咯登一聲,若是找不到,她伯父就要被罷官了啊!

  眼見天色越來越暗,她絞盡腦汁,把自己代入永和公主的角色,想了又想,忽然腦中靈光一閃,欣喜的叫道:「相公,我知道她可能去了哪兒!」

  「哪兒?」余文殊問。

  「城外有近的尼姑庵麼?」

  「尼姑庵?有,蓮壽寺,就在十幾里外。」余文殊眼眸一亮,「你覺得她在蓮壽寺?」

  「對,如果永和公主笨一點,可能情況就有些危險,也很難預測她在哪裡,可她若是早前就已經籌劃好,那蓮壽寺肯定是最好的去處。一來,寺廟裡都是女尼,極為安全,二來,佛門弟子普度眾生,願意接納別人住宿,三來,這種地方,官兵不易想到,就是想到了,也不會硬闖,永和公主有機會再次逃走。」

  「對,對極了!」余文殊撫掌,摟過她就親了一口,「好娘子,你可幫了大忙了,我這就去告知伯父。」

  江素梅叮囑:「適宜在外包圍,不要打草驚蛇。」

  余文殊應一聲,拿起錦袍便出了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8:16:50

  第59章 目標鎖定

  余文殊一走,江素梅也坐不住,在屋裡走來走去,暗暗祈禱他們一定要找到永和公主,讓江家逃過一難。

  桃葉在外頭道:「二少夫人與姑娘,小少爺來了。」

  余文君已經進了門,頭一個就安撫道:「我都聽大嫂說了,現大伯,大哥也一起去,必是沒事的。」

  「希望如此了。」江素梅忙請他們坐,又衝余晉元笑道,「晉元,這麼晚你還不睡呀,困不困?」

  「不睏。」余晉元把頭一搖,很認真的道,「娘說嬸嬸正心煩,咱們來陪陪您,嬸嬸別擔心。」

  這孩子乖的喲,江素梅彎下腰,看著他道:「嬸嬸這裡謝謝晉元啦。」

  「這是晉元該做的。」余晉元眨巴著大大的眼睛。

  余文君噗嗤笑道:「才幾歲呢,就跟個大小人一般,大嫂,您也教的太好了,哪個見到晉元都喜歡,明年跟了夫子唸書,更是不得了了。」

  余晉元今年六歲,明年家裡就要請西席,現只是余文暉與姜氏充當啟蒙夫子,教他學一些字。

  姜氏很高興,面上仍謙虛道:「別誇他了,可不能叫他自滿呢。」她命丫環把帶來的點心拿過來,「吃著等,時間也快些。」

  無論言辭還是舉止,姜氏都是極溫柔的,江素梅倒是不好意思:「怎麼能讓你們陪呢,萬一他們回來的晚,大嫂,你原本也需要多加休息的。」

  「不怕,剛才聽他們說話,我瞧是穩當的,來。」姜氏招招手,從袖中摸出一個冊子,「送與你。」

  江素梅好奇,在她的示意下打開一看,上面竟是寫了好些食方。

  「上回聽母親說,你少時曾生過重病,故而長得慢,我以前也是一樣,家中想盡了法子,仍是十分矮小,十二歲的時候才比晉元高一些。後來父親遇到一位奇人,得了這個,母親每日煮於我吃,便長快了。」姜氏揚起眉,「看我現在與文君一般高呢。」

  余文君繼承了余家優良的傳統,個子高挑,而且該豐腴的地方又豐腴,用一個詞來形容,那便是魔鬼身材。

  江素梅再看看自己,那叫一個自慚形穢,足足比余文君矮了大半個頭,更別提跟余文殊比了。

  「謝謝大嫂!」她發自內心的感激,剛才瀏覽了一遍,她大概猜到這食方的作用,應是平衡各方面的營養的,看著不出奇,可古人的智慧不是那麼容易理解的,裡面當還有些玄機,她又再次感謝一聲,「我明兒就開始照著食用,謝謝大嫂了。」

  余文君咧嘴一笑:「快些長啊,這樣哥哥回來,大嫂也方便些。」

  她是見過江素梅給余文殊脫官服的,情景實在滑稽,一個要踮腳,一個要彎腰。

  江素梅啐她一口:「望你以後找個七尺高的。」

  余文君卻很興奮:「好,好,沒七尺高我一定不嫁,你記得與母親說,省得她每每來催我呢!」

  這下姜氏也笑了:「倒是個好借口。」

  江素梅拿她沒辦法,吃起點心來洩憤。

  余文君又跟姜氏說起京城時下流行的胭脂水粉,三個女人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話,時間果然過得快多了。

  不過待得夜深,江素梅還是把她們勸了回去。

  畢竟那蓮壽寺在城外,一來一回得好一會兒,不到四五更回不來。

  她自己也打起了瞌睡。

  迷迷糊糊就感覺有人把她抱起來,她睜開眼睛一看,驚呼道:「相公,你回來了啊,公主找到了沒?」

  「找到了,你安心睡罷。」他摸摸她的臉蛋,「伯父無事了,正送公主回宮。」

  她總算放下心:「那你也快些來睡。」

  他嗯了一聲。

  結果,第二日醒來,江素梅才知道他根本就沒睡覺,聽兩個丫環說,只歇息了一刻鐘,收拾下就上朝去了。

  這是不是人做的工作啊!

  忙了大半夜,竟然也不給請假,江素梅都想掀桌,也著實心疼余文殊,又不是鐵打的人,怎麼受得了,上回就已經病過一次。

  「快把廚子叫來。」她早飯也顧不得吃。

  果兒忙去喚。

  廚子很快就來了,是個體格健壯的中年漢子,肚子隱有發達的趨勢。因余家的口味偏清淡,他最拿手的是蘇菜,籍貫亦是揚州。

  「不知少夫人想吩咐小人做什麼?」廚子奇怪,原先不見少夫人親自召見的。

  「有哪些補精神氣的湯,你報來聽聽。」

  「小人會做的有栗子核桃豬腰湯,山藥核桃瘦羊肉湯,北?黨參瘦肉湯......」廚子報了一大串出來。

  現正是天涼的時候,吃羊肉不易上火,江素梅道:「你就煮山藥核桃瘦羊肉湯罷,快些弄,煮好了立即端過來。」

  廚子忙應一聲,急匆匆走了。

  余二夫人得知,很是滿意,她原也想叫廚子做這些的,結果兒媳婦倒是想到了,安排的很好。

  可見她對兒子是體貼的,余二夫人自覺以後也可少操些心。

  羊湯一直到午時才煮好,江素梅忙讓下人送去給余文殊,要他叮囑長德看著余文殊喝完,別忙得丟一邊就忘了,又是白費功夫。

  余文殊這會兒正與同僚會議完回來,他這職方清吏司的職務說好聽點是五品官,還隸屬於兵部,實則累人的很,還很清水,什麼好處也撈不到,幸好他家裡富足,不然光靠這點死俸祿,養個妻兒都緊巴巴的很呢。

  剛才會議的內容是討論全國的地圖,上級指示好些地方不夠詳盡,導致打仗時制定方針屢出誤差,需要重新繪製,尤其是薊州,宣府,大同那裡,更是要格外細心。

  他正是這次繪圖的負責人,正想著怎麼展開,就見長德捧著一個食盒進來:「少夫人專門叫廚子煮的,少爺快喝了。」

  這是第一次江素梅送吃食到衙門來,哪裡還要長德看呢,余文殊滿面笑容的就打開了食盒。

  正當要喝,又見江兆敏來了。

  江兆敏的職務便是巡視京都各處,別名「專找茬官員」,是以衙門辦公的地方,他也經常會來,這就到兵部了。

  「江大人。」余文殊忙站起來行一禮,工作中首先是不論親戚,只看官位大小,他隨後才又叫了聲伯父。

  江兆敏笑道:「坐下罷。」

  余文殊便坐了下來。

  他眼前的食盒不停的往外冒著熱氣,整個房間很快就充斥了羊肉湯的香味。

  江兆敏看一眼,奇怪:「衙門伙食何時這麼好了,這湯看著不錯麼。」湯色濃白,聞起來卻又沒有油膩味,只是清淡的羊肉香。

  余文殊就笑了,邀請道:「是蟲娘叫人送來的,伯父,您要不要喝一碗?」

  「好。」江兆敏也餓了,「來上大大一碗。」

  余文殊便讓長德尋一個海碗來,給江兆敏盛了送上,他自己也喝一碗,一時屋裡沒有談話聲,只有喝湯吃肉聲。

  長德看著,肚子咕咕直叫。

  「不錯。」江兆敏很快吃完,把碗一推,「這次虧得蟲娘提醒,我這做伯父得謝謝她。」

  「下官會轉達的。」余文殊笑道,又吩咐長德,「剩下的你吃了,去門外罷。」

  長德捧著食盒就出了去。

  江兆敏抹一抹嘴:「你怎麼看楊肅此人?」

  「驍勇善戰,是個做將軍的料。」余文殊早有總結,「可惜作風囂張跋扈,對人不對事,私心甚重,難當大任。」

  「不錯。」江兆敏點點頭。

  「他只為一件小事,便對江家屢次出手,不分青紅皂白,可見其心胸狹窄,與章醇等人同是一流。」

  「不錯。」江兆敏目中湧現怒色,不過是因為沒有把江如梅送給他做妾,楊肅先是聯合章醇,彈劾江老爺子,導致他致仕,後又窺得時機,對他進行報復。看樣子,他是絕對不會停手的,除非江家倒台。

  此種人,如何留他?

  「可楊家乃是開國元勳,根脈之深,要撼動何易?」當初他的小辮子都已經被抓了,皇帝也只輕描淡寫,警告兩句便沒有追究。

  余文殊對拿下楊肅,並不樂觀。

  江兆敏自然知道其中的道理,他沉吟一會兒,緩緩說道:「最近楊肅跟平陽公主鬧上了你可知?」

  長公主平陽公主乃是皇帝的姐姐,雖不是一母同胞,卻相處融洽,所以長公主一直過得順風順水,不若另外幾個兄弟姐妹,造反的造反,窘迫的窘迫,死的死。

  舉一個例子,樂陽公主同是皇帝的姐姐,可她夫婿只犯了小小一個錯誤,便是皇帝不說,也該是小事化了的,結果卻被發配去邊疆,樂陽公主求見皇帝無果,因思念夫婿,日漸消瘦,幾年後終得病去世。

  還有靈華公主,原是京都奢侈豪華的代表,現在別說奢侈了,連飯都吃不飽,靈華公主因不能再穿上精緻的衣服會客,是以這幾年索性連門都不出了。

  可平陽公主卻不一樣,她住的府邸依舊寬闊,每年領的俸祿也很豐足,除了永和公主外,沒有比她過得更好的公主了。

  楊肅竟與她槓上了。

  起因叫人匪夷所思:只因楊肅的一個寵妾與平陽公主同時看上了一件珠寶而已。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8:17:11

  第60章 彪悍丈母娘

  那珠寶原是平陽公主定制的,據說上頭的鴿血紅很是罕見,顏色濃烈,動人心魄,楊肅的寵妾看中了欲買,掌櫃不肯,寵妾便回去吹枕頭風,楊肅一個頭腦發熱,親自去那珠寶鋪,打算強要,可掌櫃不敢拿出來,偷偷派人告知平陽公主。

  兩人一對上,平陽公主也不是好欺負的,扔下銀票,還罵了楊肅幾句,揚長而去。

  楊肅大大的丟臉,他這人最好面子,第二日就彈劾平陽公主的姑爺,也就是駙馬孔上林不好好養馬,導致馬匹接連得病,造成朝廷的損失。

  孔上林是在苑馬寺當差的,基本上每日就只吩咐手下照顧戰馬,算是與世無爭,結果因一副首飾被人彈劾,真真是冤枉,他同平陽公主一樣,也不是任人欺壓的,馬上就上證據為自己洗清冤屈,順便再彈劾楊肅作風不正,家裡養了幾十個姬妾,在外面也有外室,還喜逛青樓,嚴重影響官員形象。

  二人你來我往,互相罵了一陣子了,還牽扯進彼此的親朋好友。

  這對於他們兩家也許是一個很好的契機,余文殊明白了,頷首道:「伯父英明。」

  江兆敏點點頭,不再多說,臨走時,回頭道:「你回去歇著罷。」

  「還未散班。」余文殊一怔。

  「回罷,這事兒誰敢拿捏你,昨個兒鬧得歡騰,永和公主的事可要傳遍京城了。」誰敢提,誰找死呢,江兆敏道,「我再去同齊大人說一聲。」

  余文殊見狀,不再拒絕,他委實也有些累。

  長德忙去叫了轎子。

  余文殊在轎中就已經懨懨欲睡,到家後,剛下轎子,便打了一個呵欠,原本就是在硬撐,這一旦鬆懈下來,恨不得就躺下,好好睡上一個大覺。

  只是,他剛跨進二門沒幾步,隱隱約約就聽到一陣咆哮聲。

  「這是......」余文殊面色一變,「長德,你聽見了沒?」

  「好似是......」長德的手也抖了抖。

  「不會是?」他的瞌睡勁立刻沒有了,忙快步往前行去。

  正房門外,江素梅目瞪口呆,整個人都陷入了震驚中,剛才看到的一幕簡直就像是幻覺,世上怎麼會有那麼強悍的老婆婆?

  姜氏跟余文君也好不到哪兒去,不過余文君的臉上卻露出幾分快意。

  「蟲娘。」余文殊遠遠就叫了一聲。

  江素梅跑過去,驚嚇道:「裡面......」

  「是不是外祖母來了。」

  「你怎麼知道的?」江素梅愣了愣,很奇怪。

  余文殊一歎:「這麼有威勢的聲音,除了外祖母,無人發得出來了。」他看一眼關得緊緊的房門,心裡湧上了一股不安的感覺,「裡面是誰?」

  「外祖母,母親,大伯母,大舅,還有,父親。」江素梅忘不了殷老太太拔出長劍,氣勢洶洶的模樣,這一回余拙只怕要悲劇了。

  剛才都差點被砍了,神仙一樣的人在地上連滾帶爬的逃命,不堪回想,後來還被殷老太太給抓了進去。

  余文殊臉色也黑了幾分,想了想,要去敲門。

  江素梅從後面拉住他腰帶:「你別去,外祖母在氣頭上,連你也一起打呢,就在外頭等著。」

  其實她跟余文君一樣,都巴望余拙被好好教訓一頓,雖然震驚,心裡卻樂呵著,反正殷老太太又不會真的要了余拙的命的,不然那劍幾十下刺過去,能一次都刺不中?

  余文殊回頭瞧她一眼,那點小心思,他會看不出來?

  他皺了皺眉:「蟲娘,好歹是咱們父親。」

  「父親也會做錯事的。」江素梅不服氣的小聲道。

  余文殊歎口氣,縮回了手。

  要說心疼,他不是不疼惜母親的,他幼年也甚少見父親的面,只是,人各有志,父親選擇了他要的生活,連余老爺子都無法改變,誰又能扭轉。

  這一點,母親也知,故而從沒有哭鬧。

  他與母親一般,在對待親人方面,都是心胸寬廣之人,故而便是有怨,等到成年之後,也消淡了。

  余文君此時湊過來,滿是憤怒的道:「哥哥別管,我也很是生氣,母親日日勞累,還得照料父親的姨娘,豈有此理!」

  余文殊微微瞇眼,目光落在她臉上:「可是你告知外祖母的?」

  「哼!」余文君不答,仰起了下頜。

  江素梅訝然,這余文君,原也是離經叛道之人,竟然拉了外祖母做幫手,一道對付她的父親呢!

  她彎唇一笑。

  姜氏看看他們三人,也是嘴角微微挑起。

  余二夫人是眾望所歸的,在家裡,無人不喜歡她,所以余拙被收拾,大家心裡都覺得理所當然。

  只有餘文殊頗覺頭疼,到底是他父親,難不成他還能為此高興不成嗎?

  屋裡又傳出怒罵聲。

  「死小子,我就知道你們讀書人沒幾個好東西!什麼遊記,你是找個借口四處逍遙快活呢,我家婉兒操勞二十來年,就換你弄個大肚子的姨娘回來?我倒要挖開你心肝看看,裡頭是不是裝了幾十斤草紙!你那點東西,上不能治世,下不能管家,不得拿去茅廁擦P股那!」

  江素梅差點就笑起來。

  殷老太太罵人可真粗俗,還說讀書人沒好東西,莫非殷家不是書香門第?可看余二夫人那范兒,怎麼也是文雅之人啊。

  余拙在裡頭苦求:「岳母,饒過小婿罷,原也不是故意的,聽弦從不曾有這個念頭,只正好忘了那一次。她也陪同我多少年了,日裡夜裡都是她照顧,莫說別的,也有苦勞。」

  「呸,只是出去玩兒,誰不會?」殷老太太嘩啦一下推倒了旁邊的高椅,「婉兒不會玩?以後由她隨你出去,家裡大大小小事情,都不管了可好?等你回來就喝西北風,吹得你舒服透頂,可好?你一張肚皮都管不好,哪樣不是婉兒理得,呵呵,如今你來說玩兒也是艱難事,你這張嘴呀!看我不打死你!」

  余大夫人忙拉住她:「二弟也知錯了,老太太您息怒,家裡總是講究個平平安安,不是?」

  殷老太太斜她一眼:「我只曉得,你們大房沒有姨娘的!」

  余大夫人便感尷尬,一時也不知如何說。

  「娘,您別這樣。」余二夫人皺眉,雖說余拙是有對不起自己的地方,可如今被弄得那麼狼狽,也是難看,她也不想,「這事兒求您別插手。」

  「你是我肚子裡爬出來的,我不插手誰插手?」殷老太太長劍一拔,怒目圓睜,揮劍削去了大案一角,高喝道,「死小子,今日你便同那案桌一樣,讓你知道什麼叫後悔!」

  余拙嚇得在屋裡到處亂逃。

  余文殊實在聽不下去了,伸手敲門:「外祖母,請放我進來。」

  殷老太太臉上立時露出歡喜之色,也不打余拙了,忙去開了門,上下瞧他一眼,大笑道:「甚好,甚好,文殊成了親,越是大丈夫了!」

  余拙看到兒子進來,欣慰的抹了一把汗。

  要說這裡有誰能哄得殷老太太高興,非余文殊莫屬,只因殷老太太極喜歡他,就算見不到面,每當過年,殷老太太都會從永平府送東西過來,都是她拿手的臘味。

  「外祖母,您何時過來的?」余文殊順手就把殷老太太的劍收了起來,「我昨日為公事一夜勞累,齊大人准我提前回來歇息,正當餓呢,外祖母可帶了好東西予我吃?」

  「有啊,你最愛的風雞,我醃了十八隻呢!」殷老太太很高興,「走,我也是餓了,過來一口飯沒吃,盡忙著呢,咱們一道吃飯。」抬腳就出去,不過到門口又回頭看余拙一眼,目光森森,大有這事沒完的意思。

  余拙嚇得後背直冒冷汗。

  「外祖母,這是我娘子,素梅。」余文殊向殷老太太介紹。

  江素梅上去行禮。

  殷老太太看她一眼,皺眉:「小雞一樣,怎得這麼弱,你該好好養了,將來才好給文殊多生孩子,知道不?」

  這話真是直接的要死,江素梅臉騰地紅了,低聲道:「是。」

  余文殊嘴角扯了下:「她已經在努力吃飯了。」

  「好,好。」殷老太太很高興,從懷裡拿出一個荷包遞過來,「拿去罷,我也懶得想送啥子。」

  江素梅連忙道謝。

  殷老太太便與余文殊去吃飯。

  江素梅打開荷包一看,哭笑不得,裡頭竟放了幾張銀票,這外祖母當真是直來直去的奇人啊!

  余拙見岳母走了,咕嚕就爬起來,同余二夫人道:「娘子,這家裡我暫且不能待了,對不住。」竟是要收拾包袱走人。

  殷老太太之長子殷含章攔住他:「守拙,你不能走,你走了,母親必遷怒於我,你好好待著罷。」

  余拙的臉色一片慘白:「大舅子,您也看到岳母的樣子了,我留下來就是死路一條啊,您得救救我!」

  殷含章冷面無情:「總是你不對,就讓母親出出氣又如何?」

  余拙看向余二夫人。

  余二夫人歎口氣:「大哥,如今聽弦已是懷了孩子,事已至此,不能挽回,大哥一會兒勸勸母親,就此罷了。」

  殷含章哼一聲:「不過一個妾室,生不生下都不算什麼,守拙,你若親自動手,母親必不再怪你。」

  余拙一聽,手腳發軟,撲通一下又摔倒在了地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18:17:43

  第61章 夫妻一場

  年過六十的殷老太太腳步如風,與余文殊走在前面。

  江素梅盯著她腰間掛著的長劍,一腦袋的困惑。

  這老婆婆莫非是武林中人不成?因不管是江老太太還是俞老太太,別說抬起這沉重的長劍了,便是那獅子吼功,也是不及百分之一的。

  怒罵聲一出,那是聲震大宅啊,沒點內功怎麼成?絕對做不到!

  殷老太太忽地停下腳步:「小雞兒,你過來。」

  江素梅嘴角抽了抽,走過去道:「外祖母,您可以叫我蟲娘。」

  「蟲娘?唔,好名兒,小蟲子易養活。」殷老太太認真瞧著她,「我問你,要是文殊哪日也弄來一個大肚兒的姨娘,你如何處置?」

  「外祖母......」余文殊臉黑了。

  哪有這樣講話的!

  江素梅也被問的怔了怔,但很快她就回道:「我會備好鞭子的。」

  小小的臉雖羞怯,眼神裡卻含了一股戰意。

  殷老太太高聲笑起來:「好,甚好,大善,就該如此!」

  余文殊則斜睨了江素梅一眼,「鞭子」二字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現,早在聽弦有喜的消息傳出來後,她便警告他做錯事後不要來討好賣乖。

  可見她瘦小的身軀之下,隱藏了怎樣的潑辣。

  殷老太太嚴厲叮囑余文殊:「男兒家做事應頂天立地,為國為民,絕不可無所事事,消磨時間,你別學你父親!」

  這是把余文殊為余拙求情的話都堵住了,他只得道:「孫兒謹遵外祖母教誨。」

  殷老太太又長歎一聲:「可惜你母親自小不愛習武,偏要學什麼知書達理,海涵度量,不然需得我出手?這些勞什子東西,盡害人!」她越說越氣,罵道,「都是你外祖父不好,婉兒要不是他教成這樣,能被你父親騎在頭上欺凌?」

  余文殊暗想,母親若要習武,不是這等品性,只怕祖母當初也不會看上,從而嫁入余家,世事實是難料。

  「罷了,吃飯去。」殷老太太一揮手,又大踏步走了。

  二房東跨院裡,丫環正把打聽到的消息告知聽弦。

  聽弦立時就嚇哭了。

  她自然曉得殷老太太的厲害,她也不是第一次這般對待余拙了,往前也是來過,把余拙罵得狗血淋頭,只是這次顯然更加厲害,竟然動用了武器。

  殷老太太穆氏乃是虎門將女,現在穆家雖不顯眼,但在五十年前,永平穆家,無人不知,只因韃靼在正德年間,猖狂囂張,略次進犯邊界,本朝軍隊無能,十數次大敗,被韃靼連取兩城。皇帝震怒,派出十萬大軍,殷老太太的父親穆濂便是在這一戰中成名的,當時他還只不過是個副將。

  主將昏庸,被韃靼埋伏,倉皇逃脫,一路敗北,是穆濂重整軍隊,重振軍威,利用餘下的三萬大軍,立下奇功,且在三個月內,先後收復兩城。其後十餘年,他堅守邊疆,韃靼再不敢犯,穆濂也當之無愧,成為正德年間最受人崇敬的名將,被封為忠勇伯。

  殷老太太就是在這樣的父親身邊長大的,她善武,個性暴烈,一生志向也是保家衛國,事實上,她曾隨穆濂遠征過韃靼,見識過戰爭的殘酷,只終究是個女兒身,不能從軍,引以為一生憾事。

  至於殷老太太是怎麼嫁給來自書香世家的殷克修的,這又是一個複雜的故事了。

  總之,殷老太太不管是嫁人前還是嫁人後,她的人生都是剽悍的。

  今日,殷老太太來了余家,聽弦知道,她的孩子也許要保不住了,而余拙的日子也將會十分的悲慘。

  她伏在床頭痛哭不止。

  「姨娘,要不奴婢去把二爺找來?」丫環銀紅寬慰道,「二爺總是府裡的主子,不至於真的......」

  聽弦搖頭,稍稍冷靜了一些:「莫去,且再看看。」

  銀紅點點頭,心裡滿是擔憂,又叫外面的小丫頭去探一探。

  殷老太太兩大碗飯吃完,紅光滿面,催江素梅:「再去添一碗,這等小身板,怎麼行,每日就該同我一樣,才能長好。」

  這不是要撐死她麼,江素梅已經飽的不行,只好拿眼睛看余文殊,向他求助。

  余文殊便說道:「總是要循序漸進的,不然會傷胃,每日多一些,便可。」

  殷老太太點點頭:「也罷,那你督促著她些,明年我再來,可要看到我那小外曾孫兒!」

  壓力好大,江素梅在桌下扭自己的手指。

  殷老太太忽地站起來:「該做正事了。」

  余文殊立刻緊張的問:「外祖母,您要幹什麼?父親......」

  「你給我閉嘴!」殷老太太一聲斷喝,好似天上響起一道驚雷,「這事你不得插嘴,與小蟲兒回你們的房去,不然休怪我拔劍無情。」

  在這樣的長輩面前,余文殊也只有屈服的份,他知道殷老太太一定做得出來,此刻,便是祖父在,怕也阻擋不了,除非派人攔住外祖母,可誰能勝任?

  老太太那一手劍法冠絕天下,他的箭術與劍法亦是由老太太傳授,可二人相比,天地之別。

  他默默的走著,心想揣測外祖母會怎麼做。

  江素梅也感覺到了事態嚴重,若是此前她還覺得滑稽,那麼現在,便是沉重,這事已經到了要了結的時候了!

  殷老太太命人端來一早就熬好的藥湯:「給她送去。」

  殷含章略略一怔:「母親,不讓守拙去嗎?」

  「等他?」殷老太太冷笑道,「我牙全掉了,只怕還未成事,此事拖不得,我婉兒嫁入余家,本就錯了,蹉跎這二十餘年,今日我不會讓他好過!」

  殷老太太動了殺氣,殷含章不再多話。

  那碗散胎藥很快就端到了聽弦的面前,兩個婆子長得身強力壯,是殷老太太帶來的,自幼習武,以一敵十不成問題。

  「這是......」聽弦看到藥湯,忍不住顫抖了起來,巨大的恐懼感席捲了她的全身。

  「喝下去罷,省得咱們動手。」兩個婆子目無表情。

  聽弦證實了自己的猜想,驚駭的大叫一聲,跳起來,就要奪路而逃。

  一個婆子伸手抓住她,對另一個人道:「灌下去。」

  銀紅見此情景,忙撲上來,護住聽弦:「你們想幹什麼,你們,你們,還有沒有王法了,竟敢做這種事!信不信......」

  婆子手用力一揮,銀紅話沒說完,整個人就被推得飛了出去,摔在地上再也起不來,別的丫環婆子看見,哪裡敢過來,全都逃得遠遠的。

  兩個婆子按住聽弦,毫不費力的就把藥湯灌入了她的肚中。

  聽弦癱軟在地,嚎啕大哭。

  她最美好的年華都陪在余拙的身邊,二人如同夫妻一般恩愛,足跡踏遍高山田野,他為她寫詩,他為她作畫,她替他磨墨,她替他洗衣。

  他們的感情,日月可鑒,所以,即便是對不住余二夫人,她也想為余拙生一個孩子。

  這是她此生唯一的心願。

  而今,卻被殘忍的摧毀了!

  聽弦哭得暈倒過去。

  事情鬧這麼大,余拙聽聞,趕緊跑了過來。

  聽弦面上無一絲血色,哀痛道:「爺,咱們的孩子沒了,婢妾對不住你,爺別管婢妾了,讓我一起死了罷......」

  余拙大慟,伸手抱住她,眼淚忍不住流下來,下一刻,他就站了起來,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抱著聽弦一路飛奔,直闖到余二夫人所在的臥房。

  「你真真狠毒!」余拙把聽弦放在椅子上,大聲斥責道,「這孩子也是我的,你竟然下得了這種毒手,殷婉,我真是看錯了你!你跟那些毒婦沒有絲毫的差別,當真是一模一樣,誰也容不得!你看看聽弦,你竟然這樣折磨她!」

  余二夫人靜靜的立在那裡,這些話像是並沒有進入她的腦海,她的眼前只有餘拙近似瘋狂的面孔。

  那個如同神仙一般的男人,原來也有這樣憤怒的時候啊!

  余二夫人什麼話也不說,安靜的目光落在余拙的臉上,落在他的身上,一直到他那雙棕黑色的鹿皮靴子。

  好似從不曾認識他。

  殷老太太此刻旋風般的衝進來,伸手啪的一下就打在余拙的臉上,大吼道:「你說什麼,你敢再把剛才的話說一遍!毒婦?我婉兒要是毒婦,你的命早就沒了,你還能好手好腳的在外面逍遙自在?你這個畜生!你竟敢這樣罵她!」

  殷老太太剛才在外面聽到,氣得差點吐血,此刻已經按捺不住,恨不得把余拙給殺了:「藥湯是我送去給那賤人的,當初她怎麼同婉兒說的,只是好好服侍你,絕沒有生孩子的念頭,她是這般發誓的,雖說我婉兒也沒有逼她這樣,可結果如何,她這壞心眼,還不是懷上了!」

  殷老太太當年對此事也很憤恨,哪裡有姨娘能陪著男人在外面遊玩的?還是余二夫人身邊的媽媽說的,她才沒有再追究此事。

  可是聽弦並沒有遵守諾言。

  余拙目瞪口呆。

  聽弦又哭起來:「是奴婢對不住夫人,奴婢只是......夫人,這藥奴婢該當喝下去的,奴婢本也沒有資格給爺生孩子!」

  「什麼資格不資格。」余拙回過神,「不管如何,這孩子也是我的!」

  殷老太太只覺一腔火又衝上了頭頂:「你還執迷不悟是不?死小子,你這樣活著幹什麼,不如死了拉倒!」

  她拔出劍,作勢就要往余拙身上捅。

  余拙也不躲,直勾勾的看向余二夫人:「娘子,你當真希望我死了?當真就容不得我身邊多一個女人?」

  「娘,您住手。」余二夫人幽幽一歎,瞬間好似萬念俱灰,她也看著余拙,「相公,事到如今,我也只問你一句,你當真是如此看我?」

  一夜夫妻百日恩,彈指間,二十三年了,她愛著余拙,愛著他身邊的一切,愛著這個家,故而,再勞累,也從不曾抱怨,她以為余拙知道。

  原來,他什麼都不知。

  原來,她只是一廂情願做了這麼多年的夢,到今日,余拙連她是個什麼樣的人,都不瞭解。

  見他不答,余二夫人笑了:「余拙,以後你來管家罷,我不再過問事情,明日,我隨母親回永平府。」

  我累了......

  余拙渾身一震。

  這是余二夫人第一次說出這種話,她從來都是溫婉知禮,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她都不會離開這個家,她就好像一座穩穩的山嶽,總是立在他的身後。

  可是,這座山忽然就要倒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22:02:55

  第62章 今日一別永不再見

  余拙定定的看著余二夫人,像是週遭的一切都已經不再存在。

  殷婉她要走了?

  她要離開我了?

  在這一刻,他滿腦子裡都只縈繞著這兩句話。

  他好似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可是胸口一下子變得空蕩蕩的,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湧上了他的心頭。

  在這一生,他都不曾這樣驚慌過,即便是殷老太太拿劍指著他,他其實知道,自己不會真的死去。

  就在他彷徨間,聽弦哀叫一聲,從椅子上滾了下來。

  余拙看過去,鮮紅的血滴落在地上,觸目驚心。

  氣憤感又代替了剛才的情緒,他滿是怨念的看了余二夫人一眼:「好,我管就我管,你走罷,你去了永平就不要再回來,你也不要見文殊跟文君了!」

  他抱起聽弦走出去,大叫道:「快去請大夫來!」

  殷老太太都要被余二夫人氣得暈倒,拿劍指著她道:「你這孩子是瘋了,你就任由他們二人去?你還要跟我回永平?你就這般拱手相讓?」

  她真想把余拙給宰了!

  余二夫人淡淡道:「那孩兒也沒了,娘還想如何?我只想離開此地,娘若不願我去永平,我便去別處。」

  殷老太太只覺一股氣憋在胸口出不來,拔腿就往門外追。

  余拙最後遭殃了,被她狠狠一劍砍在腿上,血流如注,與聽弦二人一起滾倒在了地上,齊齊發出痛呼。

  眾人皆驚,連忙去阻攔殷老太太。

  余大夫人過來主持大局。

  江素梅沒想到後果會這樣的慘烈,聽弦的孩子沒了,余拙受傷,余二夫人要走。

  她一顆心跳的七上八下,在走進余二夫人所在的臥房前,眼睛驀地就紅了。

  她捨不得余二夫人走。

  「娘,您這說的什麼話,您怎麼能去永平呢?」余文君的哭叫聲從屋裡傳來,「您要去的話,我也去,我不要留在家裡!」

  余文殊也快步過去道:「娘,您絕不能走,這個家不能少了您啊!」

  殷老太太只歎氣。

  剛才她也罵了一會兒了,余二夫人根本不聽。

  她才知道,這女兒雖然平日裡不像她,可一旦作出決定,卻是八頭牛也拉不回來的!

  余大夫人處理完事情也與姜氏一起過來相勸。

  余二夫人抬頭看向余文君:「文君,你與我一同去永平罷,京都既沒有你中意的,永平興許有,若適合的話,我自會稟告於你祖父。」

  余文君猛地撲入她懷裡,連連點頭:「好,好,娘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江素梅更加難過了,余二夫人走了,余文君竟也要走。

  看她眼含淚花,余二夫人握住她的手,溫柔的道:「素梅,文殊有你在身邊,我亦可放心,你也要照顧好自己,按著雪卉給你的食方吃,不用節省,咱們家還是養得起的,等到身體好了,就給文殊生一個孩子。若是喜歡,也可多生幾個,二人高高興興的便行了。」

  江素梅喉頭一堵,眼淚落了下來,請求道:「母親,您就不能不走麼?」

  要走的怎麼也是余拙渣渣啊!

  為什麼,余二夫人卻要離開付出了這麼多心血的家呢?

  這不公平!

  余二夫人不答,笑著拍拍她的手:「以後有時間,你可與文殊來看我。」

  江素梅知道她這是拒絕的意思,滿心的酸澀。

  「大嫂,這事暫且別與父親說。」余二夫人又叮囑余大夫人。

  她敬重余老爺子,若是余老爺子也來挽留,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繼續保持這種堅持,也許,會有些難罷,可是,她仍是要走的。

  余大夫人點頭:「你是該歇息一會兒了,家裡有我們呢。」

  從始至終,余二夫人都沒有問過余拙的傷勢,余大夫人知道,她定是傷透了心,所以余大夫人很是理解。

  殷老太太空有一腔武藝,在這種事情上,終是無能無力,她長歎一聲:「回去也好,你父親也好久不曾見到你,要是腿不方便,他定是會同我一起來的。」

  殷老爺子沒有殷老太太的身體好,雙腿患有風濕,已經拄了枴杖。

  余二夫人心頭一陣愧疚

  她嫁到余家這些年,一共便只回去過兩次,她一心撲在這裡,父母的心上卻始終還有她。

  「好,咱們回去。」她哽咽。

  塵埃落定。

  江素梅歎一口氣,對著晚飯,沒有吃的心情。

  余文殊雖然也難過,可看她如此,卻又有幾分欣喜,她的妻子是真心喜歡他的母親呢,這總是一樁好事。他安慰道:「母親不過是去歇息一陣子。」

  「母親已死心,你怎知是一陣子?」江素梅擔憂道,「我怕母親會同父親和離。」

  「怎麼會?」余文殊不相信,「有我跟文君,母親絕不會做出這種決定!」

  「真的?」江素梅心頭升起一線希望,想想也是,和離的話,余拙再娶,余文殊跟余文君豈不是要多一個後母?余二夫人應不會和離的,她點頭,「若是如此就好了。」

  只是去散散心,余二夫人以後還會回來,那麼,她還是會繼續擁有這樣一個好婆婆。

  可轉念一想,余拙尚在家中,余二夫人哪日歸來,她會如何面對余拙?曾經全身心愛著的一個人,她看著他,不會難過麼,這種日子,情何以堪?

  江素梅長長歎了口氣,從私心上,她希望余二夫人能留在余家,可是從余二夫人的角度考慮,她又希望余二夫人不要再被余拙傷害,她應該走的遠遠的,從此天各一方,或再找個合意的郎君。

  她從沒有這樣的糾結!

  余文殊輕輕一歎:「蟲娘,順其自然罷,這不是你我能掌控的。」

  江素梅無奈的點點頭。

  余拙的腿被大夫包紮過後,已經不流血了,只是,過去了許久,無一個人來看他,等到他哥哥余慎回來,大罵他一頓不說,還差點又在他傷腿上捶一拳。

  余拙別提多鬱悶了。

  原來家中竟沒有人是站在他這一邊的!

  夜漸漸黑了,他流了許多的血,本該早就睡了過去,可是他睡不著,喚長隨志方給他倒水。

  志方給他端來一碗熱水:「大夫叮囑的,茶不要喝,爺將就些,喝點兒水罷。」

  余拙接過來喝幾口問:「聽弦那兒沒事了罷?」

  「大夫看過,休養半個月也就能好了。」志方語氣淡淡。

  「你也在怪我?」余拙皺起眉。

  志方忙道不敢。

  余拙心裡一陣煩躁,他把碗猛地摔在地上,發作道:「你們一個個都怪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當初我是要她陪我一起去的,是她自己不肯,如今又來怪我!她滿腔心思放在家裡,她管那麼多事情,可是,她對我花什麼心思了?我三十歲生辰,求她陪我去洛陽看牡丹花,她不肯,說抽不開身,我讓她陪我去蘇州,她又不肯,她要教養孩子!我求她什麼,她都不肯!」

  余拙目赤欲裂:「聽弦也是她派去服侍我的,她有什麼資格來怪我?」

  志方從沒見過他這麼爆怒,忙道:「爺,您冷靜下,夫人也是一時生氣,以後自會好的。」

  「那她現在在做什麼?」余拙問。

  「在......」志方不敢說。

  「快說,不然叫人打你板子!」

  志方猶豫會兒才道:「小的聽說夫人在收拾行李,明兒就去永平了。」

  余拙差點從榻上滾下來,他驚呆道:「她,她真要走?不,這不可能,文殊跟文君都在京都,她怎麼能去永平?她是余家的兒媳婦!我的娘子啊!」

  他一指志方:「你去說,不准她走。」

  志方抽了下嘴角,他只是下人,夫人怎會聽,再說,殷老太太都在,不得打斷他的腿?

  志方道:「要不小的扶著爺去?爺開口,夫人指不定會留下來呢。」

  余拙沉默了。

  他記得余二夫人當時的表情,她的眼神深深的刻在了他的心上。

  那是一種堅定的決絕。

  他把被子往頭上一蓋,賭氣的道:「她要走就走好了,余家少了她,又不會怎麼樣!」

  「爺......」志方還想勸勸。

  「你給我滾出去!快滾!」余拙大聲吼道。

  志方嚇一跳,趕緊走了。

  第二日清晨,太陽剛剛升起,余二夫人用過早飯,與眾人道別之後,便與老太太,殷含章,余文君坐馬車去了永平。

  江素梅仔細觀察了一下,行李其實並不算多。

  到底,余二夫人是怎麼想的呢?

  她只是離開一陣子,還是永遠的離開這兒?

  無從得知。

  余拙看著床頂雪白的帳幔,忽然想起那一日,殷婉身著大紅嫁衣靜靜的坐在床邊,他拿著銀秤挑起她頭上的紅蓋頭。

  那時,他那麼年輕,他沒有想過要與她白頭到老,他甚至在那時都沒有看上她。

  這一樁婚事,是母親定下來的,他一生願望乃是走遍五湖四海,寫一本真實詳盡的遊記,他也確實一直在為之付出努力,然而,殷婉卻像無孔不入的水一樣,慢慢滲透進了他的生活。

  他生平第一次,想把一個女人納入他的遠大志向,他想帶著她一起去實現這種理想。

  他想與她在鄉野間散步,想與她一同登上高山,想與她在天際間遨遊。

  他有著許多,許多的憧憬。

  可是,殷婉卻不是這樣的女人,她只想做一個賢妻良母,她並不願與他去,她總是有那麼多的事情要去處理,她分不出太多的心。

  一次次的,他終於不再期望。

  後來,他又把兒子帶了出去。

  後來,殷婉知道,抱著兒子哭了一整天。

  他也不敢帶余文殊去了。

  他孤獨的,寂寞的走著自己的路。

  余拙慢慢的回想著,胸腔中滿溢著委屈,不甘與悲傷。

  在這幾年,只有聽弦願意陪著他,她理解他的想法,也知道他的心願,他在這廣闊的世界裡,像是找到了一個知己,他沒想到最後會是這個結果。

  余拙深深歎了口氣,也許,這樣也好,他們二人原本就不該成親。

  殷婉,回你的永平罷。

  今日一別,永不再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22:03:22

  63

  府裡少了余二夫人與余文君,一下子變得冷清多了。

  眾人都無甚樂趣,氣氛像是寒冬,叫人提不起什麼精神。

  反倒是余拙,像是打了雞血一般,腿還沒好,便拄著枴杖到處跑,一心要做個合格的當家人,只是,處理事情的狀況大概能用四個字概括,亂七八糟!

  余大夫人差點沒被他氣死,跟在後面收拾爛攤子。

  這一日,余大夫人實在受不住,跑來江素梅這裡,叫下人送上一大箱籠的賬本與小冊子來。

  江素梅驚訝道:「大伯母,這些是什麼呀?」

  余大夫人歎口氣:「二弟妹走時交予我的,我與她商量過,這家以後便讓你來當。雪卉身子不好,我這脾氣不好,未免不討人喜歡,你是最為合適的,只本想給你一段時間適應,今日卻不得不交出來了。」

  「可是,我都不太懂。」江素梅心慌慌,這麼大的家交給她管,她能勝任?

  「二弟妹都記得很詳盡的,一目瞭然,就是往常與咱們走動的人家,主子喜好也都寫的清清楚楚,每年的隨禮也是記下來的,你照著做便是。」余大夫人笑笑,「我聽說,你看書很快,哪裡像我,我這眼睛也是不太行了,比不得你們年輕人啊。」

  江素梅哀歎,余二夫人曾說余大夫人是有好手段的,只她一來沒耐心,二來講話容易得罪人,三來,也是習慣散漫了,故而才不管事,這不餘二夫人一走,她就把擔子扔過來了。

  可全盤接受,她真的承擔不了。

  江素梅討價還價:「大伯母,要不您還是管那些田莊商舖,成不成?這些您總是瞭解的,我只管府裡的細瑣事情,什麼都要慢慢來才成,不然一下子,我怕忙不過來,到時候若有損失,就不好了。」

  余家幾百年的歷史,田莊商舖遍及全國,在那些地方管事的也都是老資格的世僕了,她一個新嫁入的兒媳婦能有什麼信服力,到時候只怕阻礙良多。

  余大夫人想一想:「也罷,你先學著管理內宅罷,不過這些賬本還是要提前看起來。」

  她這是打定主意,以後還得讓江素梅全權管理。

  看著一大箱籠的東西,江素梅暗地裡叫苦。

  「別怕,上手了也就好了,有不懂的,儘管來找我。」余大夫人安撫幾句,又問:「如今二弟要做出一副管家的模樣,你準備如何呢?」

  余大夫人為這事兒很心煩。

  江素梅淡淡道:「那就讓父親管著好了,他下了吩咐,再讓那些下人來稟告於我,不對的,我再糾正。」

  這是存心叫余拙曉得管家的困難呢,余大夫人一怔,又笑起來:「好,便按你說的辦。」

  「大伯母,那您何時去告知祖父?」江素梅見余大夫人一直沒有動靜,很是奇怪。

  余大夫人歎了口氣,她其實是有點不敢去。

  二房鬧到這個地步,她作為長媳也是有責任的,余二夫人要不是承擔起了家裡所有的事情,也不至於一點空都抽不出來。

  早知道,她是該分掉一些,想到這裡,她看看江素梅:「你慢慢來,那些田莊商舖不急,我先管著罷,等你身體養好些再說。那件事兒,過幾日,我再去告訴老爺子。」

  江素梅自然不反對,便開始著手整理。

  等到余文殊回來,她還在伏桌上,一筆一劃的寫字呢。

  「這都是什麼?」余文殊走過來一看,不滿道,「誰給你的,怎叫你看這麼多!大伯母嗎?」

  「是啊,母親不在,大伯母便分一些給我管。」江素梅歎口氣,「我真得好忙,相公你自己脫衣服罷。」

  余文殊噗嗤笑起來,又正經道:「那不行,再忙也得先管我。」

  有沒有人性啊!

  江素梅無奈,放下筆給他脫官服,又訴苦道:「我很怕做不好,可大伯母非得要塞給我管,我一點經驗也沒有,以前在娘家,祖母也未怎麼教,本想依靠母親學一些,可母親又走了。」

  「你這麼聰明,怕什麼。」余文殊笑道,「再說,就算做錯了,也無人會怪責你。」

  「不會怪我?」她認真問。

  「當然,若是錯了,便是大伯母的錯,這些原本是她管的。」余文殊給她鼓勁,「你儘管放心大膽的去,他們不聽話,你就打,再不然,就賣出去,誰敢不聽?」

  主子的特權便體現在這裡,生殺大權在握,下人們不過是螻蟻罷了。

  「那好罷。」她露出笑來,「大伯母剛才說累著我了,給我兩份的月錢呢!」

  作為余家的少夫人,一月的月錢是十五兩,兩份就是三十兩,那是好大一筆錢,雖然她現在不缺錢,但還是很高興。

  余文殊笑道:「真厲害,三月一拿,就要趕上我一年的俸祿了!」

  這不是誇張,五品官一個月的俸祿只有八兩銀子,一年也就九十六兩,幸好衣食花費由朝廷補貼,不然真是比小商販好不了多少。

  當然,油水足的部門除外,只要膽子大,不怕被人彈劾,那錢是花花的進來。

  江素梅斜睨他一眼,依余老爺子對余文殊的喜愛,這余家一半的家業肯定都是他的,還跟她酸呢。

  她哼了哼,叫下人擺飯。

  余文殊吃了會兒,忽地看看她的小臉,歎口氣道:「算了,我還是去同大伯母說一聲,你別管了,這不是在養身體麼,還貪那點月錢?」

  江素梅撲哧一聲笑了:「當我是財迷啊,還不是看大伯母確實年紀大了,又要擔心大嫂呢,反正我多學點總不是壞事,大嫂身體那樣,以後肯定還是要我來的不是。」余二夫人若哪一日回來,她也可以分擔些,只是想到這個,她又是糾結的很。

  「那也罷了,但你需得注意,別累壞了。」余文殊叮囑,「大多都教給那些管事去做,你只閒著去看一看。」

  江素梅聽了,頗覺暖心,甜甜一笑道:「知道了,相公,你也別光說我,衙門的事,你也不要那麼拚命呢。」

  余文殊也道:「知道了,娘子。」

  旁邊幾個丫環都低垂著頭,臉兒紅紅的,書蘭立在余文殊身後,嫉妒的把手指都掐入了掌心裡。

  過了這些日,少爺竟還對她那麼體貼,絲毫不亞於新婚時,倒不知她哪裡好了呢!連在小日子,少爺也沒有想過別的心思。

  可明明,她跟碧荷都是要做通房的,不然還留在這裡做什麼,看著他們卿卿我我,發癡麼!

  有道是寧*頭,不做牛尾,她又不比少夫人長得差,便是管家,也同二夫人學過一些,書蘭忽地上前一步,彎下腰,又給余文殊布菜。

  只有這個時候,她們這些丫環偶爾才能進來,書蘭把菜遞給余文殊時,胸脯竟差點碰到他的臉。

  一股幽香直竄入鼻尖,余文殊側目。

  書蘭忙往後退一步:「對不住,少爺,奴婢沒注意。」

  江素梅抬起頭,都不知發生了什麼。

  余文殊皺了皺眉,叫她退下。

  採蓮跟翠羽都露出鄙視之色,用完飯,翠羽忙小聲告知。

  江素梅心想,這是頂風作案啊,這邊二房因一個姨娘鬧得連夫人都回娘家了,她是否也想倣傚聽弦呀?

  不過,余文殊應不像余拙罷?

  至少目前看來,他還沒有露出一絲端倪。

  「先不要管她。」江素梅挑眉道,「我倒要看看她還有什麼手段,我這相公又是怎麼處置的。」

  「未免太過冒險。」翠羽相勸。

  這才成親無多久,余文殊當真就要被書蘭勾引了去,那以後的日子還有期盼嗎?

  江素梅對他不至於連這點信心都沒有。

  兩個丫環無奈之下,也不勸了,只互相提醒,要多關注下書蘭的舉動。

  江素梅稍歇息會兒,又去整理那些賬本冊子。

  余文殊過來看了一看,奇怪道:「怎麼你是重新抄一遍?」

  「是啊,你看這些小冊子都寫滿了。」江素梅翻給他看,「母親用了十餘年,紙張也有些腐朽,怕是太忙,一直沒空寫到新的冊子上。還有跟咱們家來往的,去世的,新嫁入的,新出生的,都寫不下來,需得換新的了。」

  她感慨,余二夫人真是心細,樣樣都有記錄,就是世家僕人,都有好幾本冊子呢。

  「也不知母親現在好不好。」她手指摸索著這些余二夫人曾經用過的東西,十分的想念她。

  余文殊把她摟過來:「不要擔心,有外祖母,文君在,母親肯定無事,文君應很快就要寫信來了。」

  寶珠這會兒忽然敲門,在外頭道:「少夫人,有請帖呢!」

  這麼晚居然會有請帖,誰家的?江素梅從余文殊懷裡出來,逕直去門口親自拿了,又把門關上。

  余文殊在的時候,總免不了各種親熱,是以每當他回來,丫環們都一律退到外面,不得吩咐不會擅自進入,她覺得這樣挺好,很清靜。

  江素梅打開請帖,很快就擰起了眉:「平陽公主?怎麼她會請我過去?」

  余文殊輕哧一聲:「倒是很主動,你去罷。」

  「怎麼,是與朝堂之事有關?」江素梅好奇。

  「平陽公主最近跟楊肅鬧開了。」眾人皆知他們兩家與楊肅不合,所謂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平陽公主邀請,自然是想與他們結盟的意思。

  江素梅點頭:「原來如此,不過我卻不是很想去,這些個公主,只怕都不是好相與的。」她想起一事,「那永和公主現如何了,該不會哪一日又逃出來罷?」

  余文殊道:「只聽說是被禁足了。」

  那日,永和公主在蓮壽寺被困,死活不肯配合,可江兆敏不是什麼好性子的人,尋個麻袋直接往永和公主身上一套,再往馬車上一扔,任她怎麼吵鬧都沒用,後來在城區,才放出來。

  永和公主又是哭鬧一回,才回了宮裡。

  皇上大怒之下,派了幾十個人守門,永和公主大概是不可能再出來了。

  江素梅好笑:「你看看,公主都有任性的時候,也不知這平陽公主如何呢。」

  「你若不想去,也罷了。」余文殊並不想勉強她。

  「還是去罷,那楊肅也實在討厭,小雞肚腸,盡咬著人不放了。」江素梅咬牙道,「有機會拉他下馬,我幹什麼不去呢,必須去!」

  見她一會兒柔弱可人,一會兒又殺氣騰騰的,余文殊實在喜歡,長手一伸,又把她抱過來,放在自己腿上坐好:「繼續寫罷。」

  她胸口被他抓住,揉來揉去,哪裡寫得好字!

  偏他吐息還在耳邊,拂的她發癢。

  見她臉色慢慢漲紅,余文殊知她也是心猿意馬,手伸向下面,褪了衣物,抱著她便是顛了一回。

  二人意盡了,清洗乾淨,才有心思各做各的事情。

  江素梅寫冊子,余文殊則搬來大大小小的地圖翻看。

  他的任務繁重,需得明年就把圖繪製完畢,其中不得出一絲錯誤,壓力也是非常大的,如有必要,還需派人專程去幾處地方再看一看。

  直忙到亥時,才停手。

  余文殊似有心思,抱著她睡了一會兒,忽然問:「蟲娘,你覺得我要不要去同父親說一說?」

  只因余拙最近太過反常。

  原先碰都不碰事情的,竟然還來管家了,也不顧自己的腿傷,這是幹什麼呢?

  江素梅不喜歡余拙,撇撇嘴道:「同他說什麼,母親當日走,他也沒有挽留的,我看他好似還很高興。」

  「怎會高興?」余文殊道,「你別這樣看父親,他只是不知道如何做罷了。」

  江素梅瞪圓了眼睛:「那你覺得父親對麼?」

  「你是指哪件事?」

  「任何事。」

  余文殊皺眉,語氣冷淡下來:「你在氣頭上,我不與你說,在我看來,父親也不是那樣壞的。」

  他年幼時,不是沒有見過父母之間的恩愛,即便是多少年後,父親歸家,都會送母親禮物,他好像一個滿載而歸的孩子般,想與他們分享在路途上的喜悅。

  父親,他只是一個單純的人。

  論到貪戀女色,這些年,也不過是聽弦一人罷了。

  臥房裡靜寂了片刻,江素梅歎了口氣。

  不得不說,余文殊是對的。

  她是親眼看見余二夫人怎麼對待余拙的,她太慣他,以至於沒了原則,讓余拙認為一切都是理所當然,故而余拙也沒有反思過,他到底哪裡不好。

  婚姻,當真不易啊。

  「那你去同父親說一說罷。」她偎入他懷裡,「剛才是我衝動,沒有想清楚。」

  余二夫人與余拙感情破裂,對他們是沒有好處的,假若余拙可以悔改,求得余二夫人回心轉意,總不是一件壞事,不然,難道真要看他們和離?余拙再娶新婦,而他們卻失去了那樣一個好母親。

  假如可以修補,也許還是挽留一下為好。

  江素梅在這一刻,領悟了什麼叫做退讓,什麼叫做妥協。

  成家了,便再不能只以好惡來做決定。

  「現在已過了段時間,父親母親應也冷靜下來,希望父親可以想明白。」余文殊並不想見到今日這種狀況,作為兒子,總是希望父母和睦,一家子在一起的。

  只不過,余拙是否也是這個想法?江素梅對此並不樂觀。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22:03:58

  64

  因姜氏的母親以及叔父一家很快就要到京都,江素梅命人去收拾西苑。

  西苑一直空置,幾年未有人住過,余家除了定阜街的余家,本也有遠房的親戚,只餘老爺子當首輔的時候,很是厭煩與他們來往,在十幾年前,余老太太過世後,便一一斷了聯繫。

  江素梅聽下人回稟後,讓他們去添置一些必要的物什,若是庫房有,則去庫房拿,沒有的,去傢俱鋪買些現成的即可。

  一番吩咐後,眾人領命而去。

  江素梅又去抄寫冊子,親自動手,印象更為深刻,等抄完,基本她就記下來了。

  「少夫人,丁賀來了。」寶珠蹦跳著跑來道,「還拎著一籃子東西呢。」

  江素梅便去堂屋見他。

  丁賀行一禮,把籃子送上:「是老太太叫小的帶來給少夫人的。」

  江素梅掀開上方蓋的綢布,笑道:「原來是包子啊!」

  「老太太說有好多種餡兒呢,少夫人若覺得好吃,下回再送來。」

  其實余家什麼好吃的沒有呢,只是老太太一片心意,她自然高興,笑道:「告訴外祖母,我很喜歡,等嘗過了,再說與她哪種餡兒最可口。」又問老太太的身體狀況。

  「很健朗,自得知爺安全到馬平縣了,便放心許多。」

  不過到底寂寥罷,才會想到做包子,江素梅心想,俞朝清一定要在下次考核後回來啊,等娶了媳婦兒,開枝散葉,俞家便又會興旺起來了。

  丁賀這次是來告知鋪子的情況的,他現已是管事,十分能幹,江素梅也信任他,只讓他繼續按現在的方式管,鼓勵了一番。

  丁賀滿心歡喜的告辭。

  這小伙子不錯,江素梅點點頭,忽地想起丁賀好似有二十了,但還未娶妻,她不由看了看採蓮與翠羽。

  兩個姑娘年紀也不小了,丁賀的長相不錯,又是會做事的,若是她們哪個看上,不失為一樁好事,下回尋個機會問一問。

  很快,她又想到了江畫梅。

  過完年,她也快要十五了,正是要定親的年紀,自己得出一份力才是啊。

  等到余文殊回來,她笑瞇瞇便道:「相公可認識適當年齡的年輕才俊?也不說多優秀,品性好得第一的。」

  「怎麼,你要當媒人呀?」

  「家中不是還有兩個妹妹未嫁麼,不過五妹自有三嬸操持,未必會考慮我說的,六妹卻不一樣。」

  余文殊也知她與江畫梅相好,笑一笑道:「自然有,不過六妹乃是庶女,並不太容易。」

  他認識的都是京都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兒,即便人家是庶子,家中也不想娶個庶女的,所以,這是大實話。

  江畫梅的神色便有些黯然,眉頭緊緊擰了起來。

  在她心裡,自不覺得江畫梅差。

  「我會幫你留意一下。」余文殊承諾一句,又道,「晚上我不在這兒用飯了,我去看看父親。」

  江素梅知道他要去同余拙相談,點了點頭。

  此刻,余拙正煩躁的看著桌上一長串家族單子,都是歷來與余家來往的人家,他不過十數日功夫,一會兒這家娶妻,一會兒這家死人,一會兒又是生辰,那些管事都不幹事的,什麼都要來問他。

  他做了決定,那些管事的又說不適合,禮多了,禮少了,都有個講究,余拙只覺得自己的腦袋都要裂開了。

  余文殊走進來,叫了聲父親。

  余拙忙坐好,嗯一聲道:「你回了啊,怎的這個時辰過來?」

  「想與父親一同吃頓飯。」余文殊笑道,「父親還未吃罷?」

  余拙很高興。

  最近他在府裡沒少遭受白眼,除了下人便無人理會,兒子主動相陪,自是令他滿意,忙叫小廝去把飯菜碗碟擺好。

  余文殊掃了一眼桌上的東西,像是不經意的道:「母親在家時也常看這些,有時飯都顧不上吃,如今交於蟲娘來管,她也甚為忙碌。」

  余拙的臉就有些僵硬,不知道如何接話。

  余文殊上前扶他起來,走向側屋:「父親不在家,好些事並不知,兒子記得年幼時,有次祖父勞累成疾,吐血暈厥,孩兒又因著涼,嘔吐不止,母親兩邊忙碌,深夜求去吳御醫家中,才使得祖父醒轉......」

  「你今兒是來跟我說這些的?」余拙斥責,「是想讓我這頓飯不得好好吃,是不是?」

  余文殊語氣仍是很和順:「只是忽然想與父親說一說,因母親在時,孩兒從不曾想起來。」他頓了頓,「父親可想念母親?也是過了些時日了。」

  余拙沉下臉:「不想,是你母親自己要走的!」

  「父親可接母親回來。」

  余拙不說話了。

  余文殊又沉聲道:「要不了幾日,祖父便會歸家,父親若與母親一同回來,祖父也不至於生氣。」

  這事兒被余老爺子知道,余拙肯定要被狠狠責罰的,余拙也最怕余老爺子。

  「父親何必要讓此事嚴重下去?難道母親還比不得聽弦麼,請父親三思,沒有母親,家不成家,父親當可安心不成?」余文殊勸說。

  余拙還是不答。

  余文殊便很是疑惑。

  他先動之以情,讓父親知道母親的辛苦,又以余老爺子為脅,對父親起到震懾的作用,可是父親還是沒有表態。

  他到底在想什麼?

  他是否已經動搖?

  余文殊竟看不出來。

  這一次談話,顯然是失敗了。

  江素梅這日去了平陽公主府。

  平陽公主府在花溪胡同,說是說公主府,其實這地方並不是原先公主住的地方,而是出嫁之後,皇帝賞賜下來的,是以也不算招婿,只是公主與駙馬共同住的宅院。

  府邸很大,與江家不相上下,只是冬季萬花凋零,又樹木稀少,此時看上去頗為蕭索。

  江素梅隨著丫環步入內院。

  平陽公主這次請了好些富貴人家的少夫人,正圍著一處說話,聽說她來了,笑著對眾人道:「你們怕也是第一次見罷,這是余家的二少夫人。」

  那些少夫人便一一過來見禮。

  大多看上去都頗為和善,只其中有些不屑,有一個陰陽怪氣道:「怪道說無父無母克人呢,這不是把自個兒的婆婆給弄走了。」

  江素梅心道,京都八卦之風也是嚴重,這等事也傳了出來。

  她淡淡道:「誰家沒有不順之事,只公主相邀,乃為喜樂,不提也罷。」

  平陽公主的目光便狠狠向那人刮了過去,上不得檯面的,一來只曉得尋事,這余少夫人說得好,哪家沒一點醜事呢,真要敞開來講,幾天都說不完,自己家未必乾淨呢,倒來說別人!

  「早聽聞少夫人一手好書法,大夥兒也想看看,這才請你過來的。」平陽公主親暱得挽住她的手,「走,去暖閣,先聽個曲兒。」

  平陽公主那是明顯的維護江素梅,剛才那少夫人頓時面紅耳赤。

  她不是旁人,其實江素梅曾見過她,當日在玉淵潭,她原本與幾位姑娘一起來吃烤肉,結果聽說她就是要嫁給余文殊的人,當即就氣得走了。

  如今她也嫁做人婦,可見到江素梅,仍是很不舒服。

  可江素梅已經忘了她,並不記得。

  一眾少婦去了暖閣聽伶人唱曲,屋外寒風飄飄,裡頭卻溫暖如春,歡聲笑語。

  平陽公主看起來很想與她結交,一會兒又讓她寫字。

  幸好她這一手書法不是虛的,贏得眾人一致好評,江素梅自謙兩句,又與她們評論書畫,這些余老爺子早已教導過,她說起來,頭頭是道,也是有幾分不俗。

  這些少夫人多數都來自書香門第,起先還因她的身世有些懷疑,漸漸也知道了她的底蘊,並不再輕視。

  江素梅暗暗有些歡喜,她對婦人間的來往並不熟悉,余二夫人教了一些,可她還不通悟,如今看來,是有潛力的,她以後自當能游刃有餘。

  用過宴席,有些少夫人便走了,平陽公主這會兒正與她坐於一處。

  江素梅想了想,決定主動出擊。

  「看公主席間歎息數次,乃是有憂心之事。」她試探道,「不知我可否為公主解憂?」

  平陽公主原也是為此請她來的,淡淡道:「我這事兒眾人皆知,還不是因為楊大都督麼。」

  「那是楊大人不對在先。」江素梅憤慨道,「世人皆知!」

  雖然楊肅不對,可公主在與他的對戰中,一直都沒有佔到好處,這場罵戰不知道會持續多久,平陽公主很不耐煩,可要她收手,又不甘願。

  江素梅給她出主意:「公主不若去見一見皇上。」

  平陽公主一怔,皺起眉頭:「皇上不會為此幫我,皇上不是這等人。」

  「我知道,」江素梅聲音壓低了些,「公主,您跟楊大人都是皇上信任的,想必皇上也不願見你們如此下去罷?不然此事有許久時間,怎也不分勝負?我看,不若由公主提出和解,如何?」

  「我提出......」平陽公主大怒,差點就摔了手中酒盅,可就在那瞬間,一道靈感閃過,她明白了江素梅的意思,不由萬分驚訝的看著她。

  他們之間的高下,都是皇帝決定的,可一直以來,皇帝並沒有做任何表態,顯見是不願插手,長此以往,只會讓皇帝厭煩,到那時候,只怕二人誰也沒有好果子吃,若她不再計較,還能在皇帝心裡博得個大度,而楊肅只當她怕了,也可做以退為進。

  「公主?」江素梅微微一笑,「如何?」

  「好,大好。」平陽公主後怕之餘,又撫掌,「我今日沒有請錯你,來,喝酒。」

  江素梅舉起酒盅,與平陽公主對了一杯。

  趁著酒興,她好奇問道:「公主與皇上的感情像是極好,不若其他幾位公主。」

  她來之前,余文殊曾細細告知她,關於平陽公主的情況。

  平陽公主喝下幾口酒,瞇了一下眼道:「我只同你說,你切莫告訴別人。」她湊過來,聲音極小,「皇上年幼時,我曾救他一命,他那會兒,被人推下池塘,是我命人撈他上來的。」

  原來如此!

  江素梅震驚。

  怪不得皇上對平陽公主這般好,如此就說得通了,其他幾位公主對皇上沒有恩情,結局便十分的悲慘。

  由此也看得出來,這皇帝是恩怨分明的,只是這怨,表現的格外無情。

  江素梅回到家的時候,很是醉醺醺。

  平陽公主愛酒,家中自有很多珍品,她為與平陽公主示好,喝了不少下肚,腦袋暈乎乎的,無法思考,剛一佔到枕頭便睡了過去。

  採蓮忙叫廚房煮醒酒茶。

  余文殊回來時,她還未起來。

  他掰過她身子一看,那臉兒紅的跟熟透的果子似的,一張口,就是股酒氣噴出。

  「怎麼醉成這樣。」余文殊好笑,彈一彈她腦門,「叫你去聽曲兒,你怎麼喝酒了?醒來。」

  江素梅慢慢睜開眼,見是他,嘻嘻一笑:「我同公主說好了,她,她要去找皇上。」

  「哦?」余文殊問,「找皇上做什麼?」

  「和解。」她得意的爬到膝頭,「我做得好罷?」

  亂蓬蓬的頭髮堆在頭上,眉眼笑得彎彎,余文殊忽然想到殷老太太叫她小雞兒,忍不住哈哈大笑,拍拍她腦袋:「做得好,小雞兒。」

  「你才小雞兒!」江素梅突然暴怒,拍打著他大腿叫道,「你全家都是小雞兒,不許這麼叫我!」

  余文殊又是一陣大笑。

  難得啊,還能看到她醉了的樣子。

  他低下頭,抬起她下頜:「蟲娘,我問你,我是誰?」

  「余文殊。」她抬頭看著他,朦朧中,他還是那麼英俊,好像畫裡的人一般,她伸手捏捏他的臉,「余文殊,你知道我是誰嗎?」

  余文殊一怔。

  「你不知我是誰。」江素梅吸一吸鼻子,「你不知......」她眼皮子忽然就睜不開了,手掉下來,落在他膝頭,人又睡了過去。

  余文殊讓她橫躺在懷裡,遺憾剛才那一句話沒有來得及問出來。

  假使問她,她到底有多喜歡自己,她會如何答呢?

  可惜,他沒有辦法問了。

  他伸手輕撫她的臉,又想到她說的不知她是誰。

  這丫頭,真是醉的厲害。

  他搖搖頭,把她放下去,蓋好被子。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22:04:18

  65

  隔了幾日,平陽公主果真去了宮裡。

  她也不是直接去找皇帝的,平陽公主是聰明人,她去養心殿看皇后劉氏。

  永和公主也在,見到她,歡喜的撲上來道:「總算還有別的人見見,皇姐,我都要悶死了,皇上不讓我出去,只許我來見見皇后姐姐。」

  平陽公主大笑:「你啊活該,誰讓你逃到蓮壽寺去的,皇上可著急了,作為妹妹,本就不應該啊,你不肯,可與皇上說,何必要用這種法子。」

  「皇上不聽。」永和公主賭氣道,「我只好走了!」

  劉氏道:「皇上還是疼你的,不然這次尋回來,要把你嫁出去,易如反掌。」

  永和公主不出聲了。

  自從她回來,皇上便沒有再提讓她出嫁一事,他雖然惱怒,可是心底還是疼愛她的,生怕她真得十分不甘願的嫁去孟家,到時候一輩子也不得開心。

  三人正說著,皇帝來了。

  平陽公主忙行一禮。

  「皇姐怎來了?」皇帝語氣淡漠,很是不喜,他最近看奏疏看的心煩,平陽公主一幫,楊肅一幫,成天罵來罵去,他作為皇帝,還得看他們因這點屁事吵架,早已經沒有多少耐心。

  平陽公主抱歉道:「妾身給皇上添麻煩了,如今已是想通,不過是小事一樁,妾身當時讓一步也便罷了。」

  皇帝表情緩和了些:「既來了,便一起吃飯罷,仙琳也老念著你呢。」

  也是午時,四人用了一頓飯。

  平陽公主這次來的目的是要想與楊肅和解,她言下之意,是二人鬧得太僵,她也不知如何收手,希望皇上當個和事老,因楊肅是大都督,常有事情與皇帝當面稟告的。

  皇帝自然願意,反正是一句話的事。

  平陽公主看皇帝的態度,也是大為慶幸,看來皇帝確實不滿他們二人呢,不然何以見她和解,態度才恢復往日一般?

  可楊肅未必就有此等覺悟。

  他當面聽了皇上暗示,雖也連聲稱是,只平時囂張慣了,以為一直下去,贏得肯定是他,平陽公主勢必會倒霉,心裡便很是不高興,從殿裡出來,還未離開宮門就開始罵罵咧咧。

  裡頭有一句,竟有皇帝多管閒事的意思。

  宮裡多少太監,自然有人聽見了。

  楊肅不知道,他在無意間給自己惹來了大禍,他也不知道,他給平陽公主,給余家,江家省去了多少功夫,只因這句話,他已身處危險之中。

  趙桂聽到小太監稟告,暗自便笑開了。

  楊肅啊楊肅,你也有今日!

  他一溜煙的跑去皇帝那兒,憤慨道:「皇上,楊大人實在是辜負皇上,他與平陽公主都是皇上的家人,誰也不想看到家人間不合,可楊大人竟說皇上多此一舉,管他閒事呢,楊大人太不像話了,他難道是想置平陽公主於死地嗎?」

  皇帝皺眉:「此話當真,他真如此說?」

  「好些人聽到了,小人不敢胡說。」趙桂連忙發誓。

  皇帝氣得臉色鐵青。

  普天之下,竟有人敢說他多管閒事,楊肅你找死啊!

  當真以為無人能治你?

  要不是朕護著,你死一百次都有了。

  還不是看在楊家開國元勳,且楊肅素有戰功,性子還算得聖意,他才能一直好好的當著都督?

  趙桂見皇帝氣成那樣,嘴角露出了狡詐的一笑。

  天下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楊肅誰不好得罪,偏還得罪趙桂。

  趙桂在皇上跟前當差,雖只是小小一個太監,可平日裡不知道多少人巴結,唯有楊肅不屑於他,有次看到趙桂穿一襲花色衣袍,竟嘲笑他像個唱戲的娘們。

  趙桂差點吐血,他把這仇恨深深埋在了心裡。

  現在,機會來了。

  他毫不猶豫的給了楊肅一擊。

  楊肅對這一切都不知道。

  但是平陽公主知道了,趙桂偷偷派人告知,皇帝對楊肅已有不滿。

  不過平陽公主已經表示和解,自然不能再次出手,她叫人給江素梅送來了一封信。

  江素梅看到信,哈哈大笑。

  這楊肅果真是膽大包天,什麼話都敢說,天不亡他亡誰啊!

  余文殊得知之後,自去與江兆敏等人商談。

  過了幾日,余大夫人親自去別院探望余老爺子,余老爺子聽說余二夫人竟回了娘家,那是大吃一驚,一問之下,才知是被余拙氣走的,當下一刻也不停歇的便回了余家。

  余老爺子氣勢洶洶歸來,余拙嚇破了膽子,志方出主意叫他逃走,畢竟余老爺子盛怒之下,誰都不知道會出什麼事。

  可余拙沒有走,即便他十分的害怕,但也知道,這一次若走了,他便永遠不能歸家。

  始終,他是余家的子孫!

  余拙拄著枴杖去明德堂見余老爺子了。

  「孽子,你可知錯?」余老爺子看到他那熊樣,便是一陣惱火,親家老太太拿劍砍他,一點沒有砍錯,他一再警告余拙,讓他多留在家裡,偏偏不聽,辜負兒媳婦不說,還弄個孩子出來。

  他們余家如何對得起殷家呢!

  余拙跪下來,承認道:「是兒子的錯,不過娘子也有錯在先,聽弦懷的總是我孩子,她們不該如此對待聽弦,置我於何地?我可是她丈夫,就是錯了,也該與我商量一下!」

  這是他無法接受的地方。

  余老爺子怒道:「你還有理了?便是你孩子又如何,文殊這些年,你管過多少?這孩子便是生下來,你又做得好父親?混賬東西,兒媳婦這般好的人,你不知道好好對待,一個姨娘,你倒是用了心了!來人,把那姨娘捆了,賣出去!」

  「父親!」余拙大驚,忙道,「與聽弦無關,父親,你要責罰就責罰我!一切都是兒子的錯,我辜負了娘子,也辜負父親,父親,都是我的錯!」

  余老爺子冷笑一聲:「好,你也知是你的錯,那我打你,也是該的。」說著就拿起堂中大案上放著的黑黝黝的名為「家法」的木棍,命下人把余拙抓住,趴在長條凳上。

  余拙嚇得額頭,後背都冒出了冷汗。

  他不是第一次被執行家法,很久前,為他遊走四方,老爺子已經打過幾回,只是中間隔了許久,他不曾再挨過。

  門外面,余大夫人,江素梅,姜氏互相看一眼,心情都很複雜。

  最後,她們沒有去勸。

  余老爺子棍子落下來,余拙的屁股上登時響起了「噗噗噗」的聲音。

  在十八年前,在他最後一次挨這棍子的時候,當時他只被打了兩下,余老爺子就停手了,此後再也沒有實施過家法。

  這種感覺,他已經不太記得,只覺滿心的恐懼,直到再次嘗試,才知這鑽心的疼,就跟有人用刀在挖他身上的肉一般,逃,逃不得,暈,暈不了,整個人就像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幾棍子下去,余拙便已經吃不消,他睜開淚眼模糊的眼睛,習慣性的到處尋找。

  可是,在他身前,再沒有了那個為他求情的娘子。

  沒有給他溫柔的,上藥的那個殷婉了。

  她走的那麼決絕,連看都沒有看受傷的他一眼,便去了永平。

  余拙忍不住痛呼一聲,大哭起來。

  見他竟沒有像早前那樣求饒,余老爺子更加火大,用力的揮舞著棍子,直把余拙打的血肉模糊。

  這下余大夫人幾人著急了,到底余拙是余老爺子的兒子,總不能打死罷,就是打殘了,也是不妥的。

  三人連忙去求情。

  余老爺子呼呼喘著粗氣,見余拙動也不動,心裡也痛。

  總是他親生兒子!

  「快抬下去,請大夫來。」余大夫人趕緊的吩咐下人。

  那些下人也不敢怠慢,急慌慌的跑了。

  「父親,二弟也知道錯了,您消消氣。」余大夫人道,「二弟妹只是一時生氣回了娘家,以後總還是會回來的,只要二弟知錯悔改便是。」

  余老爺子歎了口氣,把木棍放回大案上。

  「你把那姨娘處置了,不能再讓她留在京城。」

  余大夫人沒有立刻答應,想一想,說道:「父親,容兒媳婦說一句,這般做不合宜,二弟到底同她有情誼的,姨娘沒了孩子,覺得對不住也是應當,若現在驅走她,只怕二弟會有想法,反而不好,便讓她暫時住到雲居胡同去罷。」

  江素梅在旁聽著,很是佩服余大夫人。

  確實,此刻把聽弦趕走,她沒了孩子,身體本就沒有恢復,余拙知曉定會覺得愧疚,說不定還尋去了,那豈不是給二人一次加深感情的機會?不如就先不管,現在在永平的二夫人,才應是余拙關注的重點。

  只要他還有一點良心,留在家中,就當會體會到二夫人所付出的一切。

  余老爺子沒有女人家心細,但他還是相信余大夫人的,便點點頭:「隨你罷,我即刻寫一封信,你一會兒派人送去永平殷家。」

  余老爺子要親自寫信道歉,平息親家二老的怒火。

  余大夫人應了一聲。

  余老爺子一代首輔,而今對余拙還施行了家法,姨娘的孩子也沒了,總也算給殷家一個交代。

  其他的,便只能看殷家的反應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22:04:48

  66

  余文殊聽說余老爺子來了,也不更換袍服,直接就去了正房請安。

  余老爺子並沒有提余拙的事情,而是問起他負責的繪圖一事。

  「此事重大,你可有什麼想法?」

  二人都是熱衷於公事的人物,余文殊興致勃勃道:「較之原先的地圖,孫兒覺得有三處可添修,一是城外之地,原圖只重視城區,城外甚少標注,二是山川險地,原圖也是不書,只有郡縣可考,三是海防河運,關於此,更為疏漏,實不應該。」

  余老爺子滿意的捻了捻鬍鬚:「你考慮的很詳盡,原先的輿地圖雖也不錯,可歷經上百年,一直也不曾修過,已是不再堪用。你此番定要好好下些苦心,此圖完成,亦是要流傳百世的。」

  「孫兒知道。」余文殊鄭重的點點頭,猶豫會兒道,「想必祖父是為父親回來的。」

  「嗯。」余老爺子不願多說,「你且去看看他罷。」

  在教育余拙這件事上,余老爺子顯然是失敗的,對於這個小兒子,他起先也不是不抱期望,只當年正是他青雲直上的時候,既有自己的抱負要實現,還要對付隨之而來的政敵,等到發現的時候,余拙已經長歪了,又有餘老太太愛護,他一時也沒個辦法。

  而大兒子余慎尚算不錯,余老爺子便聽之任之,等到余老太太去世,余拙若過分些,他也只以打罵的方式當做懲罰,弄到余拙四十歲了,還是與年少時一個性子。

  余老爺子歎了口氣,有得必有失,他在仕途得意,卻養壞了一個兒子!

  余文殊便去看了看余拙。

  余拙此刻跟殘廢差不多,趴在床上,見到他來,便把眼睛閉上了,當做沒看到:作為父親,被兒子見到這種慘狀,他覺得很是羞愧。

  余文殊沒說話,駐足片刻出了去,叮囑志方好好照顧。

  正當這會兒,聽弦來了,臉色慘白,急慌慌的問道:「少爺,二爺真被老爺子打了麼?奴婢去......」

  「你回罷。」余文殊攔住她,「父親在休息。」

  「少爺,奴婢馬上就要搬去雲居胡同了,求少爺讓奴婢看一眼二爺,看完就走。」她眼淚流下來,「都是奴婢不好,害得二爺如此。」

  「你既知道是你之故,便不該來,被祖父知曉,父親更不得好了。」余文殊冷冷道,「姨娘果真關心父親,此番便是不用催,也該早早搬走。」

  聽弦身子一顫,咬住了嘴唇。

  「志方,你先領姨娘去收拾,著人送去......」他猜應是余大夫人的建議,只剛才也沒聽清,若是老爺子的話,勢必得要趕出去的。

  「是雲居胡同。」志方忙道,一邊斜眼瞅了聽弦一眼,「小的這就去,姨娘,請走罷。」

  聽弦沒法子,她是臨走前抽空來看余拙的,沒想到會在這裡撞上余文殊,他態度很不好,聽弦也不敢強求,反正來日方長,便行一禮,告辭走了。

  余老爺子只待了兩日便又回去別苑。

  他走的那日下午,余文君的信到了。

  永平離這裡並不遠,大概七八日的路程。

  信中提余二夫人很好,不見苦悶,只殷老爺子跟殷老太太不贊成她的決定,常勸她回去,殷老爺子是覺得就這樣跑回娘家,不負責任,殷老太太則是氣不過,要余二夫人再好好整治整治那二人。

  故而,余二夫人反倒是被自己的父母說的心煩。

  江素梅暗道,這麼說來,余二夫人就是去了永平,也是不太清淨呢,倒不知等余老爺子的信送到殷家的時候,她又會做什麼樣的決定?

  敬王府過幾日傳來喜訊,江念梅有喜了,他們兩家自結親後,便與敬王府不往來,但這次,情理之中,是要去探望的。

  江素梅也帶了禮物,與余文殊前往敬王府。

  這是她第二次去。

  敬王就在門口迎接,他身邊站著江燁,沈玨等人,余文殊上前恭喜,敬王十分高興,拍著他肩膀,便拉去同男人們說話了。

  江素梅自去內奼女眷處。

  江念梅身邊同樣也圍著人,李氏高興道:「總算是懷上了,我這求神拜佛的沒有白費功夫,你記得,一定要好好養著,別動了胎氣!」

  老太太道:「還用你叮囑,看老王妃派了這麼多人來,自是妥當的。」

  「可不是,比我自己當年懷上還要緊張!」老王妃拍著胸口,「錫武他都年過三十了,這可是第一個孩子,比什麼都緊要。」

  李氏滿臉笑容。

  自己女兒受到如此重視,她大為滿足,這孩子聽說還是個男孩,將來母憑子貴,江念梅在王府的地位那是無可撼動了。

  江素梅走進去,同眾位長輩行禮。

  江念梅見她來了,探頭笑道:「好久不見,三妹妹越發好看了,來,過來坐。」她表現的很是親切。

  江素梅便坐過去。

  自從她成親之後,便沒有見過江念梅。

  如今差不多隔了八個月,比起那時,她又長高了一些,身上也有肉了,很精神,五官完全長開,正是介於少女與少婦間,最為動人的年紀。

  江畫梅也讚她漂亮,笑嘻嘻道:「定是三姐夫對姐姐好呢,三姐夫今日來了沒有?」

  「來了。」江素梅摸摸江畫梅的腦袋,「你也長高了啊,最近過得可好?」

  「三姐姐一走,我便不覺得有好日子過了。」江畫梅歎口氣,「便是那樣麼,只等著嫁人罷了。」

  江念梅笑道:「六妹如此性子,將來定也有人疼的,三妹。」她握住江素梅的手,「你也該養好一些,有個孩子了。」

  江素梅臉一紅:「不急呢。」她看向坐在一旁的江慕梅,「大姐怎的坐那麼遠?也是好久未見了。」

  江慕梅冷哼了一聲:「我且聽著就是,你們繼續,總是一個個順風順水的。」

  說話有些陰陽怪氣。

  江素梅擰了擰眉,江慕梅自從沒了孩子之後,性子真是越發奇怪,好好的一個姑娘,怎的便那麼不討人喜歡了?

  江念梅微微一歎,隨即又高興的拿出幾個小木盒子來:「是皇后娘娘賞的,聽說這香乃是暹羅來的,我也用不完,你們一人拿一樣。」

  江畫梅驚訝道:「皇后娘娘竟然會送二姐東西呀!」

  她是不知道皇帝同敬王的關係,二人堂兄弟,如今江念梅有喜,皇后娘娘代為賞賜是必然的,也不止是熏香呢,還有好些珍貴補品,衣料等東西。

  江念梅之所以拿熏香送給她們,一則是她自己有喜不能常用,二來,女人都愛這個,樂得讓她們沾點光。

  江畫梅不客氣,便去取了其中一個木盒,江素梅,江夢梅也拿了。

  唯有江慕梅不屑:「我自個兒也多得很,你留著用罷。」

  江念梅便把餘下的收了,也沒有與她親姐姐頂嘴。

  幾人說了一陣,老王妃忽然叫江素梅去。

  二人在一處坐下,老王妃才歎口氣道:「才知婉兒竟回了娘家,哎,我那表姐也是,難得來一回,竟也不看看我,這就走了,如今怎麼說?可有接婉兒回來的意思?」

  老王妃是余二夫人的遠房表姨,是以知道此事,也很關心。

  江素梅道:「父親被祖父施了家法,只怕得休養一兩個月呢。」

  「也是該打,婉兒一人操持余家,他成天出外遊玩,我同婉兒提過,斷不可予他錢財,婉兒卻是心軟,只說他要寫遊記。」老王妃氣道,「到頭來,這不是害了自己麼!要我說,便是去接了,也該不答應,讓他悔一悔!」

  可見老王妃也是看不慣余拙許久了,江素梅不知如何說,到底這二人是她公婆,卻不好妄下定論,畢竟是在外面。

  「如今可累著你了罷?」老王妃關切的看看她,「你們大夫人也是不管事的。」

  「也還好,只管管內務,大伯母尚且管著其他。」

  老王妃點點頭:「難為你了,看得出來,你也是聰明的,以後遇到事情,若不好管,亦可來這裡。」

  江素梅道了聲謝謝。

  老王妃便叫丫環領著出去。

  因是冬日,也不好賞花,女眷們都聚在一起閒談品畫,江素梅去他們王府的書房參觀了一番,也是大的很,有很多藏書。

  出來時,天上竟飄了雪,她隨丫環出去,眼見前面遊廊走過一群文士打扮的人,不由奇道:「這些是誰?」看樣子不是護衛。

  丫環並不細答,只說是府裡的客人。

  江素梅想了想,猜到了,大概是王府的幕僚罷。

  男人們這邊聚集一處,並不談風月,只商榷對付楊肅一事,這段時間,他們已有足夠的證據,只等合適的時機到來。

  現在,這個時機已經送到了眼前。

  但是,他們需得選一個人去執行這項任務。

  余文殊提名林濤。

  林濤乃是余老爺子的門生之一,也是言官,但他為人低調,輕易不上奏疏,所以很多人都覺得林濤此人與余老爺子關係不大,事實上,他卻是最忠心的一個。

  「此人不錯。」江兆敏也同意。

  敬王看了余文殊一眼,亦說道:「林濤堪任。」

  其他幾人見此,自不反對。

  於德正十五年,十一月末,給事中林濤上書彈劾景川侯楊肅。

  整篇奏疏羅列了十二條罪狀,條條都證據確鑿,其中涉及了不少官員,在朝堂上引起軒然大波。

  皇帝怒上加怒,當即便把楊肅送進了大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22:05:11

  67

  不等楊肅喘一口氣,司法機構又隨之呈上了對此案的預審結果,楊肅當斬。

  皇帝大吃一驚。

  他雖然因楊肅做的事大為生氣,可卻沒有想過要殺了楊肅。

  楊家世代勳貴,從開國時期一直延續到今日,立功無數,楊肅本人又是猛將,性子豪爽頗得他心,只是跋扈了些,皇帝想挫挫他的威風。

  沒想到,一經查實,楊肅竟真得犯下那麼多的過錯,他便有些猶豫起來。

  劉氏見他似有心事,柔聲問:「不知皇上因何憂心呢?」

  得她關懷,皇帝舒暢了些,上前擁住她道:「無甚,只有件事不知如何決定。」

  「皇上英明果斷,也有此時?」劉氏微微一笑,「皇上只為社稷著想便是,天下當無人質疑。」

  這話要是別人說出來,皇帝定然惱怒。

  天下可是他說了算,就算是為己私利,又誰有敢說?只劉氏不一樣,她在他心目中是很重要的存在,皇帝笑了笑:「皇后所言甚是。」

  他在這剎那已經做了決定。

  劉氏又問:「皇上可為太子定好人選?」

  皇帝點頭:「便是程順了。」

  劉氏微微一怔,她原以為皇帝會選余文殊,誰料到竟選了別人,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皇帝看她疑惑,笑問:「皇后以為何人?」

  劉氏微垂下眼簾,選擇了誠實回答:「皇上看中的,必是最為合適的,只臣妾原以為是余大人,或施大人。」

  「余文殊?」皇帝挑了挑眉,「余文殊雖學富五車,可他不善蹴鞠,皇后未見,當日他一球未進?朕還想讓太子與程順學學蹴鞠呢,至於施友同,他又太浮華了。」

  劉氏忍不住撲哧一笑:「皇上倒不怕太子學了蹴鞠,忘了學業。」

  皇帝淡淡道:「未必不能兼顧,他若貪玩,朕必懲罰。」又看看劉氏,「皇后也應抽些空多與太子相處,你總是他的母親,太子在朕面前常提起你。」

  劉氏就有些為難。

  太子每回見到她,雖竭力裝作喜歡,可眼神卻是遮掩不住的,太子在心裡定是恨透了她了。

  要不是她,太子的生母竇氏也不會被廢掉,只怕太子長大後,她更不好處理二人之間的關係。

  可這些她卻不能說,只因皇帝對太子是信任的,他雖然寵愛她,可是也愛太子。

  她若冒然說太子的壞話,只會讓皇帝不喜,就如太子一樣,他也從不在皇帝面前說她的壞話。

  劉氏應了一聲:「臣妾會常去看他的。」

  皇帝很滿意,擁著她便去了榻上。

  第二日早朝,皇帝宣佈了對楊肅的處置。

  楊肅被剝奪太子太保的封號與景川侯之爵位,且被貶官,至於他的命,皇帝還是保留了,沒有讓那些想置楊肅於死地的官員們得逞。

  但眾人都覺得,楊家大概也到此為止了。

  楊肅想要捲土重來,很是困難,只因他的同黨也將會被剪除乾淨。

  平陽公主出了一口氣,大是快慰,隔了段時間,便請余文殊夫婦來公主府一玩,這時,已是十二月中。

  馬上便是春節。

  此時余拙的傷也好了不少,只像變了個人,並不太說話,成天把自己關在屋裡,不出來見人,用飯也叫志方送進去。

  殷家也沒有傳來消息,大概二老還在勸余二夫人回家罷。

  總之,這個年肯定會過得不太喜慶。

  公主府上,平陽公主與駙馬孔上林熱情款待他們夫婦,又請了伶人唱曲兒,這次江素梅沒有多喝酒,頭腦還是保持清醒的。

  二人回來時,余文殊提到林濤:「我看他不錯,你看,與六妹如何?」

  江素梅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般:「這林大人都二十來歲了,還成過親,六妹如何嫁過去?不行不行!」

  「林夫人是因病去世的,膝下又無兒女,林大人這是公務繁忙,才一直耽擱未再娶,他也不過大六妹八歲,怕什麼。」余文殊覺得這是一樁不錯的婚事,「人品亦好,祖父致仕時,旁的人不說,單是他,祖父便提過兩次。」

  只因是庶女,便得要挑個二婚的麼?

  江素梅心有不甘,可是上回去敬王府,從江畫梅口中得知,似也沒有好的人選,江夢梅卻是要定下來了,聽說是個舉人,她想來想去,問道:「林家同意否?」

  「若有咱們余家作保,定是願意的,我從林大人口中得知,他現也有成親的想法。」

  「那好罷,我且抽空問問祖父,或其他人的意思。」還有金姨娘,她是江畫梅的生母,江素梅覺得,也該告知一聲,因為當初金姨娘曾囑托於她,她一頓,又問,「那林大人長得如何呢?」

  余文殊奇怪:「怎的,還非得像潘安?」

  「倒不是,但至少看著要舒服罷。」江素梅瞧著余文殊,他的皮相還不是加了很多分呢,總是過一輩子的,彼此要順眼,反正江畫梅的容貌不錯,當不會使人失望。

  余文殊搖頭:「膚淺。」

  江素梅抽了下嘴角,膚淺有時候也是本能啊,誰不喜歡好看的,她撇撇嘴:「相公難道不膚淺麼?」

  「嗯,我一點不膚淺。」他笑盈盈的看著她。

  江素梅生氣了,這是在說她長得難看呢,她手一揮,拳頭便敲在他的腿上,怒道:「你再說一遍!」

  余文殊哈哈笑起來。

  江素梅才知道他在逗他,索性又敲了兩下才罷手,抬頭見他絲毫沒有介意,她便又敲了一下。

  余文殊看著她笑:「好玩麼?」

  這下輪到她笑了,好麼,這個相公還是可以打鬧玩兒的,她揉揉他的腿問:「到底他長得如何麼?」

  「總是不差的,不然我豈會說與你。」他知道她關心江畫梅,定然挑了最合適的來說,就是家世,關係也是簡單的。

  江素梅笑道:「這便好了,謝謝相公,若是六妹願意,自當是一件好事。」

  他微微側頭,目光沉沉落下來:「謝謝也要有個誠意罷。」

  她仰起頭,送給他一吻。

  馬車剛到門口,二人下來,就見青禾正守在那裡,見到他們,忙道:「少爺,少夫人,二爺不見了。」

  余文殊一怔,父親不見了?

  可他這麼大個人,又不是東西,怎麼叫不見?他皺了皺眉:「可是去哪裡了?」

  「便是不知道去了哪裡,行李也收拾走了,還帶了志方與兩個長隨,大夫人已經派了人去尋找。」

  江素梅扶額,這是什麼節奏,莫非余拙又離家出走了不成?

  她頭一個便問:「聽弦那裡找過沒有。」

  「找過,她在的,聽說二爺不見了,也很驚慌。」

  江素梅便也開始覺得奇怪,怎麼余拙走,這次沒有帶上他的紅粉知己啊?她想了一想,忽然大叫一聲:「父親會不會被打了,出家去了啊?」

  他這段時間很反常,又沒帶聽弦走,指不定便想不開,或者說,想開了?反正他也不是什麼正常人。

  余文殊沒憋住,撲哧一聲笑出來:「你怎麼想的,父親豈會去出家,定是......」他記得當日與余拙談話的情境,父親定是好些事沒有想明白,他頓一頓,「罷了,父親要走便走罷。」

  也是,走了也好,江素梅對余拙無甚感情,她還不想見到他呢。

  余大夫人過得一會兒來:「是出城了,有人見到的,還問管事挪了一百兩銀子,怕是要出遠門,文殊,你看?」

  「不用管,大伯母,父親自有他的想法,此事也不用去告知祖父。」余文殊道,也許父親只是想避開他們,尋個清淨的地方好做決定罷。

  余大夫人歎口氣:「他也是剛能走呢,這就急著出去,也不知傷怎麼樣。」她擺擺手,「二弟,還真是......」

  三人正說著,又有下人來報,姜氏的娘家人來了。

  眾人便都迎出去。

  姜家來了姜氏的母親季氏,姜氏的小叔姜公亮夫婦,兒子薑尚賢夫婦,女兒姜雪珍,還有一干奴僕,挑著行李,伺候主子的,零零總總有二十來個

  他們到的時候,季氏正擁著姜氏哭。

  二人許久不曾見面,實在是分離太久了。

  余大夫人立在遠處,面上既憐憫又悲傷,過得一會兒方才去勸,讓姜氏情緒別太激動,季氏也忙放開來,柔聲細語同姜氏說話,又看外孫兒余晉元。

  余文殊夫婦也上去,眾人互相見禮。

  江素梅發現姜氏的堂妹姜雪珍與姜氏很有幾分相似,二人站在一起,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姐妹,只姜雪珍年輕健康,皮膚泛著光,正是青春的年紀,卻是姜氏不能比的。

  余文暉見到姜雪珍也是驚訝的很,微微笑道:「你與娘子長得真像。」

  他原本也是個極英俊的男子,比起余文殊,尚多了幾分溫柔,那笑容自是迷人的,好似冬日裡最暖的光芒一般。

  姜雪珍從未見過他,一下子便呆住了,好一會讓才通紅著臉道:「姐姐比我好看多了,我不過是個野丫頭。」

  季氏笑道:「什麼野丫頭,你也識文斷字的,沒得這麼謙虛。」

  姜氏也拉著她看:「果真與我像呢。」

  「你們都隨了你們祖母的長相,自是這樣的。」姜公亮的娘子吳氏笑道,「咱們來了京城,以後你們二人可經常見到了,雪珍總埋怨家裡沒有姐妹呢。」

  姜氏便很高興,取下一支珠釵給姜雪珍戴上,瞧一眼道:「你這年紀果然好,戴什麼都漂亮呢!」

  姜雪珍又紅了臉,低聲謝過。

  余大夫人吩咐下人帶他們去西苑安置,又命廚子準備豐盛的晚宴。

  江素梅心想,這家裡終於又熱鬧了一些了,過年大概不會顯得太過冷清了罷。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22:05:32

  68

  西苑裡,已是佈置妥當,傢俱樣樣不缺,都是上好的。

  姜尚賢之妻胡氏一路走過來,驚歎不已。

  他們姜家在姜老爺子尚在的時候,也是得意過一陣子,但沒有祖上的積累,老爺子又是兩袖清風的人物,到現在,姜家家境可謂每況愈下。

  季氏只憑著原先的積蓄生活,他小叔一家也是僅靠姜公亮的俸祿,至於姜尚賢還未考上舉人,不過是個秀才罷了,還得等一年多才能再參加鄉試。

  故而胡氏小戶人家出來,見到這樣的宅院,自是羨慕的很。

  吳氏嫌這兒媳婦丟臉,狠狠瞪了她一眼,胡氏才收斂些。

  反倒姜雪珍頗為大方,沒有露出那一股小家子氣。

  余大夫人笑道:「你們暫且安心住在這裡,不要客氣,若缺什麼,儘管說,便當做在自己家一般。」

  姜氏與吳氏等人連忙道謝。

  西苑正房是一處三進宅院,兩邊還各帶一個跨院,季氏因是長嫂,姜公亮請她住在正房,他夫婦二人住東廂房,姜尚賢夫婦住東跨院,姜雪珍便一人住入了西跨院,十分的寬敞。

  下人也各有住處。

  此後,季氏,胡氏,姜雪珍便常往姜氏那裡去,時有歡聲笑語。

  年關,在各處管理商舖田莊的管事們都一一過來匯報情況,江素梅收到了大大一筆錢,這讓她覺得自己很像個富婆,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光金匱縣的良田就有一千兩的收入,她覺得這些錢拿在手裡都不太真實。

  怎麼用得完啊!

  是不是該拿去投資,還是怎麼的?

  雖然她的田得了豐收,但這兩年卻不是什麼好年,因附近兩省鬧旱災,災民漸漸都聚集到了京城,現暫居在城外,她也是好運氣,所擁有的田莊並沒有遭遇到旱災水災。

  她數玩了一遍,招手讓翠羽過來,笑嘻嘻道:「等你出嫁,我這兒必送的豐厚。」

  翠羽一聽,臉騰地紅了。

  「丁賀他來這兒多次了,你覺得如何?」江素梅直問道,「若是覺得好,我可為你做主。」

  翠羽忙道:「奴婢沒想過這些,只願伺候好少夫人!」

  江素梅道:「不是為遣你走,等你嫁人了,照樣留在這兒,我再問你,你當真不考慮一下?」

  翠羽想了想道:「但憑少夫人決定。」

  這丫頭,看來果真沒有這個想法,既不喜歡丁賀,她不妨去問採蓮,結果採蓮一向冷靜,這會兒卻露出了羞答答的表情,倒是有這個意思。

  江素梅鬆了口氣,不容易啊,總算可以把一個丫環嫁出去了。

  她掰掰指頭算算,合適成親的丫環真不少,就是果兒,也有十四了,頭疼!可她不能隨便找個人讓她們嫁了,這太不人道,卻也不好不讓她們嫁,便把採蓮的娘齊媽媽叫來。

  齊媽媽托了採蓮的福,在這裡當了管事媽媽,她性子沉穩,做事認真,故而江素梅也倚重她。

  「還勞煩媽媽把那些個陪房中,年齡適當的男兒找出來,您覺得誰配誰好,先列張單子,等我有空看一下。」她把這任務交給齊媽媽,先心裡有個譜兒,到時候,再把事情一起辦了。

  齊媽媽已經得知採蓮要配給丁賀,心裡也歡喜的很。

  丁賀是江素梅重用的人,將來必是個大管事,連忙一口答應,盡心盡力的去忙活。

  江素梅置辦了些禮物,去往江家。

  老太太看她出手大方的很,表明上態度算過得去,可未必就真的歡迎她,畢竟宋媽媽還在田莊上扔著呢,她送去的兩個丫環也沒有消息,通房定是不可能做了,這孫女兒啊,是一點沒把她放在眼裡!

  老太太不鹹不淡的問詢幾句。

  江老爺子就不一樣了,帶著她去書房,頭一件事便是讓她寫兩個字看看。

  江素梅硬著頭皮寫了一行,江老爺子惋惜:「瞧瞧,都無甚進步,可是在余家不得偷閒呢?不曾多練罷?莫學那些個婦人,只知道嚼舌頭根,你可是我教出來的,這些莫要丟掉。」

  「也是這段時間忙,孫女兒會注意,以後自當好好練習,不叫祖父失望的。」她確實也懈怠了一些。

  江老爺子唔了一聲,又叫她同看新弄來的幾幅書畫。

  祖孫兩個欣賞了會兒,江素梅說到今日的來意。

  江老爺子點點頭:「甚好啊,那林濤人不錯,我曾與他說話,見解很是不俗,文殊既也看上,自是好的,畫丫頭也是該嫁人了。正好夢丫頭定下來,等她嫁了,畫丫頭便也嫁出去。」

  江素梅見他同意,笑道:「我再去問過六妹,最好是見一見,我也不想將來嫁過去了,又有什麼不合適的。」

  「也罷,隨你了。」江老爺子很開通。

  江素梅便去找江畫梅,金姨娘聽說,偷偷也溜來了,不等江畫梅反應過來,便搶著道:「奴家信三姑奶奶,就把畫梅嫁去林家罷。」

  「姨娘!」江畫梅無語,「我還都沒見過呢,怎的說嫁就嫁?」

  「不是說林家也願意麼,那就快尋一日,兩方見見。」金姨娘比誰都著急,她統共就這一個女兒,又是庶女的身份,要找個好相公可不容易。

  這林濤雖則年紀大一些,可沒有孩子,前途也好,家裡又是世代書香,母親去世了,只一個開明的父親,一個出嫁的姐姐,還有比這更好的選擇麼!

  金姨娘自然急不可耐了。

  江素梅便笑:「姨娘既這般說了,我回去便告訴相公,好安排一下。」

  「好,好好。」金姨娘一疊聲的說道,恨不得去抱一下江素梅,「三姑奶奶,奴家給您跪謝了。」說罷,竟就真得跪下來。

  江素梅忙扶住她。

  金姨娘淚光閃閃:「奴家也沒什麼心願,只望畫梅嫁個好人家,三姑奶奶您好心,畫梅與您交好真是上輩子積了福了。」

  「姨娘別這麼說,六妹對我也很好。」江素梅道,「咱們活在世上,本就該互相幫忙的,以後我指不定也要六妹來相扶一把呢。」

  金姨娘興高采烈回去了。

  這等好事藏不住,很快就傳到了武氏耳朵裡。

  江素梅這日正當在與廚子商量大年夜的菜式,就聽青禾說,武氏到了。

  她覺得奇怪。

  武氏見到她滿臉笑容,一來就誇讚道:「哎呀呀,你們這家裡真正是名門望族啊,到處都是不一般的,我這眼睛都看花了,京城誰家比得上呢。」

  江素梅笑了笑,請她坐:「三嬸又不是第一次來,還不是老樣子麼。」

  武氏就笑:「每回看都一樣好,你在這兒住著,也是越發有少夫人的姿態,瞧這臉色滋潤的,我就說慕梅跟念梅都沒有你的福氣好!」

  那讚美的話不要錢的往她身上放,江素梅心知她是有事相求,只不知是何事。

  「不過素梅啊,你看著還是瘦了一些,我這帶了滋補的來,你養好了,將來必會給余家開枝散葉。」她叫丫環把東西拿上來,零零總總十幾樣,還有胭脂水粉,衣料首飾。

  江素梅吃驚,她這是要求什麼啊,竟然送這麼多!

  她自然不肯要:「三嬸您是長輩,我絕不能收的,三嬸有話不妨直說罷,您這些就是放這兒,我還得叫人送回江家。」

  雖是微微笑的,可語氣卻很堅決。

  武氏訕訕然:「其實也不為什麼,還不是夢姐兒麼,素梅啊,她也是你妹妹,你不能忘了她,只記得畫姐兒啊,不是?夢姐兒知道,也傷心的。」

  是因為婚事?江素梅奇道:「五妹不是要定人家了麼?」

  「這不是還沒定麼,我想來想去,那邊也不好,不過是個舉人,還是在桂榜墊底的,下回能中進士怕是難得很,哪裡有那林家......」她往前挪了挪身子,「我聽說,那林公子才高八斗,當年還是探花,以後可是前途無量啊!」她離得越來越近,笑容也越發諂媚,「素梅,不若就說與你五妹?畫姐兒反正還小麼,又不急。」

  江素梅眨了眨眼睛,虧得她說得出來,竟想半路截胡!

  「三嬸,這可不好。」江素梅正色道,「我已經與祖父提過了,便是那林家,也是說六妹的,豈能反悔?三嬸之前既已經要定別的人家,定也是有他的優點的,何必要這樣呢。」

  武氏的臉沉了下來。

  她這樣上門,江素梅居然還不肯,總是姐妹,怎麼能這麼偏心呢!

  「素梅,夢姐兒本就膽小,原也不好找人家,畫姐兒便好多了,見到人,嘴巴也甜,什麼人家不好找?是不是?」武氏強笑道,「你便幫你三嬸一個忙,把夢姐兒說與林家罷。」

  其實原本以江家的背景,江夢梅也不難找,可惜她身在二房,有個這樣的父親,加上性子又不好,大戶人家肯定看不上,是以才會讓武氏那麼揪心。

  原先要定那舉人也是不得已為之,總好過其他的。

  誰想到,江素梅卻為江畫梅尋來這樣一個好人家,而且那林家因余家的關係,也願意,武氏的紅眼病就發作了。

  她自來對那兩個庶女都不好的,生怕她們越過江夢梅,哪裡能受得了,江畫梅比江夢梅高嫁呢!

  那林濤只是年紀大一些,她專門去打聽過,品性卻是好,也無姨娘的,人也長得端正,年齡那一點瑕疵,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素梅,你就答應你三嬸罷!」武氏都恨不得求她。

  江素梅用手捏了捏眉心,長歎一口氣道:「事情總要有個前後秩序,三嬸,恕我不能答應你,若你實在不滿意那舉人,也可等一等,以後指不定有好的。」

  林濤是余老爺子的門生,與余文殊將來定是同盟者,而江畫梅與她也是一條心的,可江夢梅,卻不一定,她沒什麼主見,萬一以後都聽武氏,如何?

  她對武氏可沒有什麼好感!

  武氏見她回絕了,一下子氣得臉色鐵青:「素梅,你怎麼這般冷血呢!你就忍心見夢姐兒這樣?你自己嫁得好,便再不管她了?人不能這樣沒有良心的。」

  江素梅聽了,笑起來,她實在是無法忍住,只因這話當真可笑極了!

  「三嬸,您就當我無情罷,這事兒,我不會改的,您請回。」她更加堅定了想法。

  武氏忍無可忍,跳起來道:「我不過就求你這一件事,你也不肯?怪道都說你福薄,雙親都被你剋死了,你這樣的人,難怪現在孩子也沒有生出來,這輩子我看你都別想了!你等著罷,我再不求你,我夢姐兒總會有好人家要的!」言罷,還把桌上的茶盞茶壺「匡當」給摔了下去,濺了一地的水,叫丫環拿起東西便快步走了。

  臨走時,她還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

  翠羽厭惡的道:「真是噁心,怎麼會有這種人,少夫人不幫,就詛咒人,就憑她這品性,誰家願意娶五姑娘呢!」

  「可不是。」採蓮一邊叫果兒,寶珠打掃,一邊道,「還自己絕了自己的路,少夫人讓她等等,也聽不懂,讓她自個兒去找罷。」

  江素梅搖搖頭,要說江夢梅也是可憐,父母這個性子,可是,她怎麼幫呢?余文殊只提供了一個合適的人選,她肯定要緊著江畫梅的。

  說她有私心,她承認,人誰沒一點私心呢,感情都是互相的啊。

  不過這事兒也沒能盡快定下來,因為要過年了,余文殊同她商量,等元宵節過後,再把林家與江家的人請過來,互相見一見。

  這是江素梅在余家度過的第一個新年,可惜余二夫人不在,她多少覺得有些傷心。

  余文君很快又寫了信來,說余老爺子的信他們已經收到,她對余拙被打很是震驚,詢問余拙的傷勢,又說殷老太太決定要余拙親自登門道歉,才會讓余二夫人回來,對此,余二夫人並沒有反對,意思是,她還要繼續留在娘家。

  江素梅便也去信一封,告知他們,余拙的傷還未好,至於出遠門的事,她沒有提起,生怕殷老太太知道,又不知道氣成什麼樣。

  老人家還是少氣一點為好,省得傷到身子。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22:05:51

  69

  年初三之後,各官員的假期便算結束。

  這次流民的事情讓皇帝十分生氣,他令戶部取賑災銀二十萬,戶部竟都拿不出來,早朝上,皇帝大發脾氣,撤了戶部左侍郎的職,令戶部尚書唐大人不管用什麼方法,都需得讓此事解決。

  唐大人急得嘴唇上都起了泡,戶部雖掌管全國財政,可每一樣花費也是要從戶部出的,包括全國官員的俸祿,軍需,糧餉,哪一樣不是錢?偏偏這幾年,軍需用得特別厲害,兩浙倭寇猖狂,常年打戰,西北遊牧族也不安分,軍餉用錢那是流水一般的花出去,最近兩年,又鬧旱災,工部還大興工程,國庫豈能不空虛?

  他實在沒辦法,最後只得建議皇帝下令,暫時從富庶地區抽調各衙門庫銀,等到各地秋收後,銀兩收上來,再以此填上。

  皇帝雖然聽從了,但還是把唐大人罵得狗血淋頭,首輔金大人也沒有逃得過去,被皇帝同樣訓了一通。

  想當初,余時遠尚任首輔的時候,何曾出過這種事情?

  國庫都是滿噹噹的,只不過幾年功夫,就變了樣,皇帝越想越是火大,他雖然撤除了看不順眼的官員,可也不願見整個國家衰落下去。

  金大人已不再適合繼續擔任首輔,他是個溫順聽話的人,卻不是個能幹的人。

  皇帝在幾天後,尋了個錯處,令金大人致仕回家養老。

  內閣群龍無首,雖然造成了一些混亂,可卻也成為了閣臣們最大的動力,他們一時紛紛在皇帝面前表現自己的本事,短短時間,各項舉措,或改革措施的奏疏,一份接一份的呈了上去。

  眼看元宵節就要來到,余文殊已經邀請好林家,等到下次休沐日便來余家一趟,結果隔日下午,江素梅卻見到了江畫梅的丫環朝露。

  朝露十分焦急的道:「三姑奶奶,您救救金姨娘,咱們姑娘說了,哪怕是死了,也不能叫金姨娘去尼姑庵!」

  這話沒頭沒腦的,江素梅奇怪道:「怎麼回事,金姨娘出什麼事了?你好好說,我這都聽不懂,怎麼幫六妹呢。」

  朝露定了定心,才慢慢說來。

  原來昨天江倫被推到了池塘裡,差點淹死,後來查出來,乃是金姨娘院子裡一個婆子做的,說是金姨娘嫉妒羅姨娘受寵,想把江倫弄死了出一口氣。

  那婆子說得一板一眼,江老爺子震怒之下,差點令人把金姨娘打死。

  江倫雖是庶出,好歹也是江家的子孫,且也很是乖巧,江老爺子早已致仕,在家享天倫之樂,常與江灼,江倫兩個孫兒在一處的,很有感情,且他又最是痛恨這些姨娘間的齷齪事,故而才如此生氣。

  金姨娘雖然留下了命,可也被打的半死不活,只躺在床上不能動了,就是要好,起碼也得幾個月才能動,可現在卻要被送去尼姑庵,萬一出點事,指不定就不能活了。

  江畫梅昨兒已經哭啞了嗓子,希望老爺子放過金姨娘,今兒又聽到尼姑庵的事,差點暈過去,連忙叫朝露來尋江素梅。

  江素梅聽得差點跳起來。

  怎麼會有這種事!

  她立刻坐車前往江府。

  江老爺子知道她來求情,卻也不通融一步,氣憤道:「這些姨娘的事,你別來插手,著實是太不像話,膽大包天,還敢害人性命了。」

  江素梅關切的問:「倫哥兒現在如何?」

  「倒沒什麼大礙,只受涼了,幸好及時救上來。」江老爺子瞪起眼睛,「咱們家還是第一次出這種事!」

  「祖父,請您聽我一言。」江素梅緩緩道,「金姨娘在家中快二十個年頭了,從不爭風吃醋,三房再如何,不曾聽說金姨娘參與什麼的,她也只生過六妹一個女兒。如今六妹好不容易可以嫁個好人家,金姨娘何必在此刻生事呢?她又不是傻子啊,祖父!」

  江老爺子冷哼一聲:「莫不成是倫哥兒自己掉入池塘的?」

  「定是有人推的。」

  「那不正是金姨娘麼?」

  「未必,祖父,嫉妒羅姨娘的難道就只金姨娘有可能麼?叔父有三個姨娘呢,且三嬸自己也不曾生下過兒子。」江素梅嚴肅道,「祖父,孫女兒敢發誓,這事兒定然不是金姨娘做的,還請祖父重新審問一下那婆子!」

  江老爺子頭疼:「讓我想想。」

  江素梅只得退了出去。

  聽說她來,武氏過來相看,冷笑道:「有證有據的,你有何可說?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此言頗為隱晦,但江素梅自然聽明白了,是說她拒絕武氏相求一事,江素梅也冷笑了數聲:「惡人有惡報,三嬸別不相信,只是時間未到罷了。」

  武氏呸了一聲:「你別得意,反正這事兒你總沒有辦法,那婆子就是被打死了,也得說金姨娘指使的,誰叫她自己不識相呢,也不瞧瞧什麼身份!」

  聽起來,那婆子是有把柄在武氏手裡,所以再是審問,也是問不出什麼,想來這件事一定是武氏精心安排,給江素梅下馬威,也叫她出口惡氣。

  江素梅不再多言,去了江畫梅那裡。

  江畫梅的眼睛都是紅腫的,別看平日裡,她似乎與金姨娘的關係一般,可是,金姨娘卻是她心裡最最緊要的,只因那是真心為她著想的人。

  她猛地撲到江素梅懷裡,抽泣起來。

  這是第一次,她如此恐懼,江素梅伸手拍著她後背,輕聲安慰:「別怕,有我呢,金姨娘一定不會有事的,你放心,不管怎麼樣,我都不會讓祖父同意把金姨娘送到尼姑庵的。」

  「可是,祖父好像認定了金姨娘是主使婆子推了倫哥兒的人。」江畫梅抹著眼睛道,「祖父一點聽不進去,我在旁邊跪下來求,祖父還是打了姨娘。」

  她看得滿心疼痛。

  還是後來李氏求情,老爺子才停手。

  江素梅歎口氣,大概老爺子真得對這種事深惡痛絕罷,畢竟是江家的孫子呢,他也許也想殺雞儆猴,才會對金姨娘一點不留情面。

  「三姐,你能請祖父再審問那婆子麼,那婆子信口雌黃,想害死姨娘!」

  「只怕無用。」江素梅道,「那婆子肯定是三嬸的人。」

  「什麼?」江畫梅一愣,她只恨那婆子,還未想到武氏身上,「為何三嬸要害姨娘呢?」

  「還不是因為林家。」江素梅冷笑道,「她上回來找我,叫我把五妹說與林家,被我拒絕了。」

  江畫梅好一會兒沒說話,突然道:「那就把五妹嫁給林家罷,只要能救姨娘,我無妨的。」她說著又哭起來,「姨娘是被我連累了,原本她也不喜歡爭這些,一直安安生生的,哪有這等無妄之災,也不知身體會怎麼樣!三姐,你就應允了,到時候三嬸滿意,那婆子肯定就不會再說是姨娘指使的了。」

  江素梅聽了難過,自古壞蛋就喜愛這一套,用家人來做威脅,被威脅一方往往妥協,壞人最後得逞。

  她搖搖頭:「不行,三嬸這次實在太過分了,豈能讓她如意?五妹,你別怕,我有辦法的!」

  江畫梅看著她:「三姐,你說真的?」

  「真的。」江素梅承諾道,「我豈會騙你呢,我不會騙你。」

  在這世上,能讓她真正信任的人不多,江畫梅就是其中之一,與她在一起,她很輕鬆,也把江畫梅當成了親妹妹一般,這種感情,是她所珍惜的。

  江畫梅伸手抱住她,哽咽道:「好,三姐,我信你!」

  二人又說了會兒,江素梅才出來。

  江老爺子果然還是沒有改變決定,對此,江老太太並無異議,她甚至像看戲一般看著這件事情的發展。

  她知道那兩個孫女兒相好,金姨娘有事,江素梅一定會來,可是,她卻沒有來求自己相幫,而是去了老爺子那裡,可老爺子在這件事上豈會那麼容易被說服?

  只有她出口,也許金姨娘才能撿回一條命。

  江素梅感受到她的目光,迎上去瞧了瞧,又移了回來。

  她絕不會去求老太太。

  去了,她將來的日子必定不會好過,所以這件事,她要靠她自己來解決,其實突破口並不難,也是在老爺子的身上,只不過,如何說出來,卻是一個技術問題。

  「其實去靜輝庵也好。」老太太聽了老爺子的話,淡淡道,「那邊清淨,就是養傷也是好的,順便修修心,以後回來,自然也更懂事理。」

  武氏嘴角微微挑起,金姨娘這傷勢,還去尼姑庵,早晚也是死一條路,尤其是靜輝庵,那些人家送過去犯錯的女眷,沒有一個有好下場的。

  李氏看了看江素梅,還出口勸解:「父親母親,這事兒只憑那婆子一家之言,是否草率了些?還是再查查罷。」

  金姨娘是三房的,留下來,對武氏總歸不是好事,對她也沒有壞處,且有江素梅,余家少夫人的關係,李氏很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老爺子不答應,冷冷道:「送走罷,咱們家裡不容這種人!」

  「祖父說的是。」江素梅一字一頓道,「金姨娘敢害倫哥兒性命,這等人原就不該留下來,祖父,依孫女兒看,不如把金姨娘賣了罷,既是重罰,為警戒他人,就該如此!」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22:06:14

  70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驚呆了,包括江畫梅,她簡直不敢相信。

  老爺子也是愣住,問道:「賣掉?」

  「是啊,賣掉,不再是咱們江府的人,任何好處也一概全無,去別處再做奴做婢!」她語氣森冷。

  江畫梅差點沒暈過去,幸好她又想起江素梅信誓旦旦的樣子,還是存有一絲僥倖。

  三姐絕不會這樣殘忍的對待自己!她相信江素梅,只兩隻手緊緊的交握在一起,身子微微發顫,她也在思考,江素梅為何要這樣說。

  武氏當然是最吃驚的,她也想不通江素梅的態度。

  之前明明還要去求情的,怎的這會兒痛下殺手,要把金姨娘賣掉呢?須知用這種方式賣出去的姨娘,多數都是去做粗重活的,更慘的,還有賣去青樓的呢,不過金姨娘年紀大了,多半還是去做奴婢。

  老爺子沉思了會兒,抬起頭深深看了江素梅一眼:「就照你說的,賣出去罷。」又問眾人,「她的賣身契在誰手上呢?」

  金姨娘原來就是府裡的丫環,一直還是奴籍。

  武氏忙道:「在兒媳婦這兒。」

  「拿來。」老爺子道。

  武氏心中隱隱有種奇怪的感覺,她覺得有江素梅的插手,事情絕不會那麼順利,便猶豫道:「父親,您三思,姨娘總是陪了三爺十幾年的,這突然賣掉,三爺要是回來,兒媳婦如何交代啊?」

  「他現在有臉回來?」老爺子冷哼一聲。

  「可是......」武氏破天荒的求情了,「金姨娘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昨兒你不是還說金姨娘喪盡天良麼,今兒又轉口了?」老爺子喝道,「快些拿出來,別給我囉嗦!」

  武氏身子一抖,不敢再拖延,忙叫下人去拿。

  老爺子把賣身契收起來,十分嚴厲的喝道:「金姨娘與咱們江家再無干係!以後但凡還出此事,或賣或死,我決不輕饒!」

  眾人連忙應是。

  江畫梅驚魂未定,等到出來,連忙握住江素梅的手臂,抖著聲音道:「三姐,姨娘,姨娘她......」

  「沒事的。」江素梅衝她笑笑,「我去同祖父辭別,再與你說。」

  她又去了書房。

  老爺子正等在這裡,見到她來,好氣又好笑:「敢耍弄祖父了,說什麼賣了她,還不是你要買她呢?別當我不知道,總是生了畫姐兒的,若當真送去庵裡,只怕你也要怨恨祖父罷?」

  「謝謝祖父成全。」江素梅感念他饒過金姨娘,跪下來磕了一個頭。

  老爺子才緩和些:「起來吧,你們姐妹情深,祖父也安慰。」他把賣身契交給江素梅,「隨你怎麼處置。」

  反正也起到了震懾的作用,至於金姨娘到底會怎麼樣,老爺子並不在意,只要府裡人知道他的態度便行,不敢再胡亂行事。

  江素梅又道謝一聲,方才退出。

  「你看,這是姨娘的賣身契。」她給江畫梅看,「以後姨娘就是我的人了,等她身體養好,我便還她自由,可好?」

  江畫梅驚喜交加:「原來三姐早就想好了!三姐,謝謝你!」她要跪下。

  江素梅忙攔住她:「你幹什麼呀,我原也喜歡姨娘,哪裡忍心看她受這種苦?咱們之間,不要這樣了,只以後若我有相求的,你記得今日便是。」

  「為三姐,定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江畫梅認真道,「這份恩情,我一定記得的。」

  二人相視一笑,江素梅道:「我會命人偷偷把姨娘抬出來,安置好,你以後有機會再來探望她,對了,馬上就到那一日了,林家會來人,你定要好好的,真是一樁好親事呢,你用心些,知道不?」

  「我曉得。」江畫梅點點頭。

  江素梅這才走了。

  過得一會兒,她便派小廝把姨娘從江家抬出來,江家別的人還當真以為金姨娘賣去了哪裡,一時都議論紛紛。

  金姨娘被打了十幾板子,她雖是側室,可平日裡也是不做事的,身嬌肉貴,絕對是受了重傷,江素梅看了也很難過,難怪江畫梅會那麼傷心了。

  她請來大夫給金姨娘看傷,之後又與余大夫人商量。

  余大夫人自然沒有不肯,江素梅便在府裡西邊遠一些的地方,騰出來一個小院給金姨娘住,還派了兩個粗使丫環,一個婆子過去照顧。

  金姨娘很是感激,不過她也無力說話,只記在心裡便是了。

  元宵節過後,林家來作客,與此同時,他們也請了江家的人一併過來。

  武氏還不肯放棄,把江夢梅好生一番打扮。

  老太太原不想來,但老爺子甚為重視,畢竟上回的事,林濤也參與的,老爺子覺得,這後生將來定有一番作為,這樣的話,老太太不來都不行。

  余大夫人也出來迎接。

  武氏哪壺不開提哪壺,明知故問道:「怎麼你們家二夫人不在那?二爺也不在?」

  江素梅扶額,所謂私心重的便是這種人了,不曉得顧及大局的,老太太也橫她一眼,小聲警告道:「給我收好你的嘴,這事兒因你沒了,我也保不住你!」

  武氏便不甘心的暫時不講話了。

  林家的人很快也到了。

  他們家人口簡單,只林老爺子與林濤,還有他出嫁的姐姐一家來,別的便沒有。

  武氏偷偷看一眼,見那林濤長身玉立,氣質儒雅,更是氣結,果真是與聽來的一樣,就是年紀大一些,可看上去也顯得年輕,並不比江畫梅大多少的樣子。

  「一會兒,你找機會好好親近那林家姑奶奶,反正還沒有定,他們家都是男兒,這次帶了姑奶奶來,肯定也是要聽她意見的。」武氏叮囑江夢梅,「指不定就看上你呢,比那舉人好上千百倍!」

  江夢梅低聲道:「是三姐說與五姐的,我不好這樣。」

  「你這傻孩兒,怎麼不好這樣?」武氏一指頭戳在她腦袋上,「那你說說該怎樣,是不是隨便找一個,我便把你嫁了?我為你費了多少心啊,你怎麼一點不知道,真真是白養你這麼大!你給我聽好了,你若不照著我說的,以後我再不管你,便是把你嫁與那屠夫,我也不管了!」

  江夢梅嚇得都要哭:「娘,你別......我聽你就是,反正,反正人家也不會看中我。」

  「不試試又知道!」武氏笑起來,「這才是我乖女兒,你看你,這樣打扮,也是個美人兒,那賤人還沒你長得好呢,怕什麼!」

  她與江夢梅說了會兒,便要領著回去。

  誰知道,前面忽然就走來四個身強力壯的婆子攔住去路。

  「你們幹什麼?」武氏有些慌亂。

  「咱們少夫人說了,家裡不歡迎你,」其中一個婆子看了看江夢梅,「驚到六姑娘了,請六姑娘進去。」

  江畫梅不肯,武氏好歹是她母親。

  「什麼?你們敢趕我走?」武氏大怒道,「我可是客人,我是你們家少夫人的三嬸,她敢胡來?」

  四個婆子才不管她,拉住她手臂就強行拖出去,江夢梅膽子小,什麼都不敢說,只跟在後面。

  武氏氣得大叫,只沒等她喊出來,一個婆子拿一塊帕子把她的嘴給堵住了,她只能發出「嗚嗚嗚」的聲音,可還是手腳並用的不肯走。

  即便是用出全身力氣,她又哪裡抗得過慣做粗活的,很快武氏就被拉到了遠處。

  余文殊正與林濤從別處過來,見到這一幕,他微微一愣。

  武氏也瞧見他,忙用眼神求救。

  余文殊把手放在嘴邊咳嗽一聲,假裝沒有看見,又往前走了。

  林濤有些奇怪,可他個性內斂,自不會多嘴問別人家裡的事情。

  老太太后來也發現武氏與江夢梅一直沒有出現,叫李氏問江素梅。

  「好像是哪裡不舒服,先走了罷。」江素梅想了想回答,「估計是心火太盛,等大伯母回去,好請大夫給三嬸瞧一瞧。」

  李氏心下瞭然,不用細細看了江素梅一眼。

  這人做事還真果斷,竟直接把武氏母女兩個給攆了出去!

  聽說余家內務已經交予她管,如今看來,倒也正常。

  這場聚會,江畫梅表現的不錯,打扮適宜,言行舉止也頗為得當,不卑不亢,林家姑奶奶覺得很好,她為這個弟弟一直不娶妻原本就很是著急,如今有個,也算不錯了。

  說到底,成親在於兩家聯姻,林濤是余老爺子的門生,這層關係怎麼也脫不了的,既然如此,索性便聯合起來。

  而林濤因余文殊的關係,一早就已經傾向於同意,看到江畫梅之後,小姑娘青春活潑,甜美可愛,他單身已久,有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麼,自沒有不願的。

  這樁親事水到渠成。

  江老爺子叮囑老太太快些準備江畫梅的嫁妝,林家書香門第,不能太差。

  眾人辭別,江家等人出來,才又看見武氏母女兩個。

  武氏哭訴道:「父親,母親,咱們這三姑奶奶太不像話了,竟然派人趕了我們出去,哪裡有這種道理的,我可是長輩啊!還請父親,母親給兒媳做主!」

  老太太便皺起了眉:「這確實不對,老爺,你看看,沒個長幼秩序了,嫁出去快一年了,竟這點道理都不懂。」

  老爺子完全沒有理會,哼了一聲上車去了。

  武氏臉色煞白:「母親......」

  老太太本有心想藉機教育下江素梅,可老爺子都走了,她一個人去幹什麼?那邊是余家又不是江家,余二夫人也不在,她當真去了,只怕不會如她所願,便冷冷看一眼武氏:「走罷,還杵著幹什麼,也是你不識時務!」

  武氏裡外不是人,臉都丟盡了,氣得渾身發抖。

  李氏好笑,也不理會,逕直扶著老太太上了馬車。

  武氏打落牙齒和血吞,蔫蔫的垂首跟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22:06:35

  71

  今日十分順利,江素梅心情大好,余文殊過來相問,她笑瞇瞇道:「六妹願意的,林大人如此風範,自會傾心。」

  言談間,對林濤很是滿意。

  婚姻大事雖是長輩做主,但夫妻兩個彼此都有好感的話,那更是錦上添花,余文殊也放下了心。

  他是牽線的,萬一有哪兒不足,總是不好。

  他高興之餘,又歎口氣:「可惜文君不若六妹,不然早就嫁做人婦了,也不知今年能否覓得個好夫婿。」

  江素梅倒不知怎麼安慰他。

  大齡未婚女青年這個話題在後世一向有很多爭議,被貼上剩女的標籤,有說是遵從內心,不肯將就,有說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有說是太過優秀,無人匹配,到底是何種原因,自是多種多樣的。

  像余文君這種,自身優秀,眼光也高,加上家人開明,才導致遲遲沒有定親,那麼,只能看老天了,是不是早點給她派個對得上眼的,要不,便等到年紀太大,無法承受,最後還是降低要求的結果也不一定。

  但願是前一種罷!

  「三嬸今兒被你趕出去,又是為何?」余文殊忽然問她。

  江素梅撇嘴:「還不是因她也看上林大人呢,想把五妹嫁與他,我不弄走她,肯定又要出什麼蛾子。」又奇怪,「你怎知道?」

  「我看到了。」余文殊想起武氏被人強行拖走的慘狀,回道,「信辰也在,幸好不曾問我。」

  信辰是林濤的字。

  江素梅皺眉,不滿道:「那些婆子也不知道往無人的地方拖,趕明兒我一定要好好教教她們。」

  余文殊噗嗤一聲笑了,伸手捏她的臉:「頑皮,你還想拖走誰呢?」

  「不告訴你。」江素梅一扭身,避開了,往前走去道,「我還有事兒處理,相公你忙你的罷。」

  他從後面抱住她的腰,命令似的道:「難得休沐,你別總是忙,就待這兒,這大半日都沒怎麼看到你呢。」

  她是真有事情,天要暖了,府裡每個人都得添衣服,這是一筆賬,還有下人的月錢要發了,她要核查下數額。

  見她還掙扎著不肯,余文殊一用力,把她整個人都舉了起來。

  江素梅雙腳突然離地,頓時氣結,這人跟人的高度怎麼就差那麼多啊!

  余文殊大笑著道:「還走不走了?」

  「不走,那府裡事情怎麼辦?」江素梅道,「大伯母教給我管的,我總要負起責任來罷?好相公,讓我下來,等我做完......」

  余文殊放下她,卻又捏住她的下巴:「我不比那些事重要?」

  他目光灼灼,漆黑的瞳孔裡倒映出她一本正經的臉,聲音微啞,像低沉的弦音,投入了她的耳朵,直撞向心口。

  她臉兒不由一紅,訥訥道:「好罷,你比較重要些。」

  他滿意的笑起來,湊過去親她一口:「只是家中的瑣事,做不完便明日,明日不行,再後日,又有什麼要緊?走,陪我去看地圖。」

  他已經把好幾冊地圖都搬到了臥房。

  江素梅心想,這不是在辦公事麼,怎的也要她陪?不怕分心啊?

  但看起來余文殊並沒有這方面的顧慮,他坐在書案前,一隻手抱著她,一隻手翻地圖看,偶爾寫下註解,照樣很專心。

  她倒是百無聊賴,這地圖哪裡像後世的地圖呢,畫的一點不清晰,她看了好一會兒,愣是分不清哪兒是哪兒。

  看余文殊的樣子,好似也不會跟她解釋,也許是什麼軍事地圖罷,這些符號奇奇怪怪,都不用正常的字體標注的,她想著,扭頭往他看了看。

  這人也不嫌累,抱著她做功課,難道不覺累贅麼?

  「相公?」她輕喚他。

  余文殊垂眸看她一眼:「怎麼?」

  「這樣,你不會不方便,腿不會麻麼?」她奇怪。

  「不會,很好。」他回答,雖然她嬌小的身體就依在他懷裡,雖然她的味道也一直往他鼻尖裡鑽,讓他有些難耐,可就是感覺很好。

  看著他溫柔的目光,江素梅暗自心想,他這樣願意與她粘著,那當真是喜歡她了。

  只是,這喜歡到底有多長久呢?

  「我給你磨墨。」她伸出手,握住磨塊。

  見她沒有要扭著下來,余文殊自然高興。

  可惜,沒等到半刻鐘,翠羽就在外頭敲門道:「少夫人,姜少爺與姜少夫人為碧荷打起來了,大夫人已經去了。」

  本來那對小夫妻打架無什麼,原本也用不著來通報江素梅,可問題就在於是為碧荷。

  江素梅登時就從余文殊的腿上跳了下來。

  余文殊也放下了筆。

  「我只是派碧荷帶兩個婆子去與他們送東西。」江素梅臉色不好看,看著余文殊道,「你說說,你幹什麼要用這麼好看的丫環呢!」

  因她管內務,那邊自也要顧到的,今日請了兩家人來,買了好些吃食水果,當時也沒有吃完,她便分成三份,大房,與他們二房各一份,西苑也是一份,正好她身邊幾個丫環都有事,就叫碧荷去了。

  誰知道卻會這樣。

  兩夫妻為一個女子打架,不用想也知是什麼事。

  余文殊很無辜:「又不是我選的。」丫環都是余二夫人經手挑的,那兩個雖然容貌氣質都不俗,可他也沒有什麼別的念頭啊。

  江素梅哼了一聲:「你說,要姜少爺真看上碧荷,你如何處置?」

  余文殊沒上她的當:「等事情查清楚再說罷。」

  江素梅剛要出去,就見碧荷風一般的跑來,直撲到余文殊身前,撲通一聲就跪下了。

  余文殊一怔。

  「少爺,不是奴婢做的,少爺您信奴婢!」碧荷一張鵝蛋臉,五官甚為素淨,比起書蘭來,美色差了一些,可她身上自有一股乾淨之氣,哭起來便如梨花帶雨,很是惹人憐愛,她伏在地上,仰起頭來,「奴婢只是帶姜少爺去書房,什麼事情都沒有,奴婢不曾想過那些......」

  屋裡一時很是安靜。

  江素梅側頭看著余文殊,余文殊低頭看著碧荷。

  片刻之後,他點點頭:「我信你。」

  聲音很溫和,帶著些許安慰。

  碧荷聽見,卻哇的一聲哭得更凶了,好一會兒才抽泣道:「謝謝少爺,奴婢原怕少爺把奴婢賣了。」

  余文殊一笑:「怎麼會,起來罷,我知你為人。」

  她擦擦眼睛,高興的笑了,那笑容就好像雨後初晴的太陽一般,有著絢麗的幸福感。

  江素梅見他二人這樣對視,心裡就有些莫名的不爽。

  這種感覺好似被人用針微微的刺了一下,明明是小的完全可以忽略的不舒服,竟卻慢慢放大起來,大到好像要堵住了她的喉嚨。

  她忽然就想到了書蘭。

  其實碧荷真與書蘭不同,書蘭看著余文殊的時候,滿溢著混雜的慾念,但碧荷不是,她是很誠摯的服侍著余文殊,就像那是她的使命一樣。

  可是,碧荷本來就是丫環,又有什麼不對呢?即便是她那樣滿心崇拜,又或是暗暗愛慕著余文殊,但只要她不爭取,又有什麼不可以呢?

  江素梅抿了抿嘴唇,驅除掉那席捲而來的困惑感,淡淡道:「我去西苑看看。」說罷,快步的便走了。

  翠羽忙對青禾道:「你留在這裡看著。」她跟採蓮跟了上去。

  胡氏此刻已經消停,被她婆婆吳氏罵了一通,她不敢再放肆,只還是時不時的狠狠瞪一眼姜尚賢,怨氣未出盡。

  吳氏臉色發紅,他們來余家做客,可不是來丟臉,如今一個月不到,竟出這種事,看來不搬出去是不行了!

  「都是我兒與兒媳的錯,還請您原諒。」吳氏主動與余大夫人道歉。

  余家家風甚嚴,便是家中的丫環,也不至於會勾搭客人。

  怪只怪她那兒子,姜尚賢什麼性子,吳氏瞭解的,只她管得嚴,一直沒有納妾,如今來到余家,這兒丫環的姿容都是不錯的,有幾個還出色的不得了,比起小戶人家的胡氏來,實在是不能不引人遐想。

  吳氏歎口氣,要不是他們姜家有些沒落,姜尚賢也無甚出息,她當初也不會要了胡氏做兒媳。

  不過,胡氏也就眼界小一些,容貌一般了些,別的尚好,孝敬公婆,伺候相公,就是對小姑姜雪珍都是不錯的。

  是以,她也一直能容忍胡氏的缺點。

  余大夫人道:「小夫妻有點矛盾正常的很,解開了也便罷了。」又問剛剛到的江素梅,「碧荷怎麼樣?」

  「沒什麼,只像是受到點驚嚇。」江素梅想起碧荷一貫作為,說道,「只是誤會罷,我回去說一說她。」

  她剛才在路上已經聽說了,碧荷送完東西原本就要走的,結果被姜少爺叫住,請她帶他去家中書房一觀,中間不曉得出什麼事,姜少夫人知道後,就與姜少爺鬧開了,姜少爺打了她一巴掌。

  江素梅暗香,這姜尚賢也是,好好的請碧荷帶路,家中難道沒有小廝麼?也不知是不是有什麼別的意圖。

  吳氏又抱歉一聲。

  「親家太太這樣幹什麼呢,又沒有什麼事。」余大夫人笑道,「最近吃飯還慣呢?若是廚子做的不合適,可要告訴我。」

  她很自然的就說到別的地方去了。

  等到余大夫人與江素梅走後,吳氏又狠狠教訓那小夫妻一通,姜雪珍怕她氣壞身子,便來安撫。

  「也是你哥哥不好,真把我氣得!」吳氏看看姜雪珍,「所以說,找對人最是好了,像我與你父親,哪裡會有這些事?女兒啊,以後我定要好好給你尋一門好親事,咱們來京城了,這挑選的餘地可大了好些。」

  姜雪珍紅了臉。

  吳氏想到余家兩個公子,便又歎了口氣:「可惜他們余家沒有第三個公子,你瞧瞧,都是這樣的人物,誰嫁過去都是好命呢!」

  姜雪珍不由自主點了點頭。

  不管是余文暉還是余文殊,他們的外表才學不說,只對妻子好,便是少見的,尤其是她堂姐夫,這麼些年,對堂姐都是從始至終的愛護,誰看了不羨慕呢?

  要是她將來也有一個這樣的夫婿就好了。

  姜雪珍正是少女如花一般的年紀,對於愛情自然有著很美好的幻想。

  然而,世事總是令人出乎意料。

  五年一次的選淑開始了,姜雪珍不幸被列入了名單。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22:06:59

  72

  江素梅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都驚呆了。

  這姜家才來京都,姜大人也是在衙門沒幹多久,怎麼就會選到姜雪珍?不過她暗自慶幸,幸好余文君不在,不然指不定難逃一劫。

  見她感慨,余文殊道:「就算文君在,亦不會選她的。」

  「為何?」江素梅不明白。

  「本朝選淑,不選顯赫家族之女。」余老爺子雖然致仕,可誰也不能否認余家的威勢,故而,即便余文君在,她也不可能入宮,而姜家雖然是余家的親家,到底隔了一層了,姜家大爺這把年紀也不過是六品主事,姜雪珍才會被挑選的內侍看中。

  事實上,無論是出了皇后的劉家,還是之前出了麗嬪的王家,都是這種情況,父親不出挑,無甚才幹,背景也簡單,不是什麼名門世家。

  姜雪珍正符合這種條件。

  江素梅才知道,原來是皇帝怕外戚專權!

  「那選上了,也不能拒絕麼?」她為姜雪珍擔憂,別說宮裡榮華富貴享不盡,可也得看什麼情況,後宮佳麗三千,要得到皇帝的寵愛並不容易,而有時就算得到,失去也在轉瞬間的。

  那是再殘酷不過的地方了!

  余文殊搖頭:「自然不可,選上便是選上了,除非審查後不合適。」

  也就是說還要進行幾重考核才有資格成為皇帝的妃嬪。

  其實姜雪珍長得很不錯,個子不高不矮,五官端正,既有姜雪卉身上的那種溫柔,也有生於邊區城鎮的樸實純真,是個惹人喜愛的姑娘。

  現在就這事兒,姜家已經分成了兩派。

  一派是希望姜雪珍到時候好好表現表現,爭取能成為皇帝的妃嬪,將來給予家中照拂,一派是不願姜雪珍入宮門。

  吳氏自是後者,為此都哭了好幾回。

  她相公姜公亮屬於中間分子,不贊成也不反對,用他那句話概括就是:反正都是命,既然被選中了,便不要多想,順其自然。

  贊成的乃是姜雪珍的哥哥姜尚賢,胡氏雖然不說,心底也是一樣的想法。

  他們看到余家的光景,早就羨慕無比,若是姜雪珍入宮後得皇帝寵愛,那麼姜家自然能飛黃騰達。

  十日之後,姜雪珍被送去了宮裡。

  經過三輪嚴格的選拔,這一次從京都或近邊地區選來的兩千餘姑娘,最後就只剩下了三百個。

  而姜雪珍正是其中一員,她將會留在宮中,成為妃嬪的候選人。

  在那裡,她的人生也會翻開嶄新的一頁。

  因這事兒,吳氏大受打擊,病了好幾日,姜雪卉常去看她,她心裡也難過,第一次見到的堂妹不過相聚短短時間,便去了宮裡,也不知將來命運如何,豈能不為之歎息呢?

  府裡很是壓抑了一陣子。

  江素梅沒多久便準備給採蓮的嫁妝,還有江畫梅的添妝,她也備了豐厚的一份,與此同時,齊媽媽送上的名單冊,各列了未嫁的男女,她仔細瞧了瞧,撮合了兩對,一對是青禾與陪房之一,專管花木的任家大兒子,一對是寶珠與陪房胡家的小兒子。

  一下子要嫁出去三個丫環,齊媽媽建議江素梅再添置幾個新的,江素梅沒有同意。

  統共一個院子就兩個主子,零零總總用二十來個下人,好多都閒著無事可做,她決定就先這樣,沒有再補人。

  幾個月的時間轉瞬即過,除了幾樁喜事外,無風亦無浪,江素梅在這段時間個子總算又長高一些,終於可以挨到余文殊的肩膀了。

  就在這時候,余拙又毫無徵兆的回了家。

  比起離開時,他消瘦了一些,但精神尚算不錯。

  見到余文殊時,他第一句便是:「我要去永平見你娘親了。」

  余文殊很高興:「父親早日把母親接回來。」

  江素梅在旁邊獨自腦補,猜測余拙的真實想法。

  他是要與余二夫人和好了,去負荊請罪?還是,只是例行認錯,把余二夫人弄回來之後,仍是隨心所欲?

  他會真的改過麼?

  還是,他其實是要去和離?

  到底是哪一種呢?

  江素梅暗自冷笑了下,像是不經意的說道:「姨娘一直也很擔心父親,不知父親去見過沒有呢?」

  這話不是假話,聽弦雖然住去了雲居胡同,可一有機會便會過來一趟,詢問余拙回來沒有,她生怕余拙在路上出事。

  余拙的臉色明顯變了一變,像是愧疚又像是猶豫,過得會兒才道:「我以後會去看她,」又瞧著江素梅笑起來,「你長高了一些,與文殊站在一起,沒有那麼突兀了,等娘子回來,看到你這樣健康,定然會很高興。」

  他的笑容是溫和的,帶著善意。

  江素梅抿了抿嘴唇道:「還不知母親會不會回來,興許母親在永平過得很是幸福呢。」

  聽到這話,余文殊的頭側過來,目光落在她的臉上。

  聽弦有喜這件事,他的妻子一直都很介意,對於父親,她的偏見很深,可是,父親始終都是父親,這種血緣關係是無法割捨的。

  即便他對不住母親,可是,人誰不犯錯呢?只要父親願意改變,他絕不希望父親與母親分開。

  他握住了江素梅的手,稍稍用了點力道:「母親再怎麼樣,也會想念我們的,我們也一樣,娘子,你難道不想見到母親麼?」

  江素梅的背脊挺直了一些,淡淡道:「不想,只要母親過得好,她在哪兒,我都沒有關係的,哪怕再也見不到她。」

  余文殊一怔。

  他的目光漸漸變得深幽了一些。

  余拙卻讚許的道:「你這話說得很好,」他望向窗外,幽幽一歎,「只不過,能做到的人卻不多。素梅,假使文殊哪一日需得離開你,才能更進一步,你會否願意?」

  江素梅抬頭看向余文殊,正當她要做出回答的時候,余文殊道:「父親,不會有這一天。」

  余拙看看二人,點點頭:「好,你沒有娶錯人,以後好好對待素梅,切莫學我。」

  學他在經歷過這一切後,才知自己犯了什麼錯。

  這些年,他四處遊走,看遍風景,只當自己逍遙若仙,可以不被世俗束縛,原來卻並不是。

  這一次出走,他再也沒了原先的心境,山水再好,也沒有欣賞的念頭,他就好像一絲沒有根的幽魂飄蕩在天地間,什麼都沒有了意義。

  他這才知道,原來余二夫人是他的根,在內心深處,他是如此的依仗她,只有想到她在家中,他才可以那麼放心的離家,也只有她在家中,當他回時來,當他離家越來越近時,當看到余家的大門時,他的心裡才會湧現出歸家的喜悅。

  沒有殷婉了,便什麼都沒有。

  「我要去永平了。」余拙再一次說道,這一次,他的心裡滿是雀躍。

  余文殊用力點頭:「父親保重。」

  余拙便走了,在家中只停留了那麼一會兒,便重新收拾好行李,帶著長隨走了。

  不到半個月,江念梅誕下了一個男孩兒,敬老王妃狂喜,宴請四方。

  余家自然要去的。

  一眾女眷圍著江念梅,紛紛在說恭喜的話兒,江素梅與江畫梅二人看著自家外甥,也誇那孩兒長得有福氣。

  確實很好,白白胖胖,十分的健康,李氏笑得合不攏嘴,抱在懷裡都不捨得放下來。

  這當兒,外頭忽一陣喧鬧,隨後就沉寂下來,只聽有個尖細尖細的聲音從遠而近,高呼道:「皇后娘娘駕到!」

  江素梅一下子張大了嘴,皇后娘娘?

  好大的面子呀,江念梅生孩子,皇后娘娘居然到場慶祝,當真是無上的殊榮。

  一屋子的人齊刷刷都跪了下來。

  江素梅這是除長輩外,第一次跪拜別人,心裡總有些彆扭,不過罷,誰叫她不是皇帝呢,這輩子怎麼也是免不了要做這等事的,便淡定下來。

  皇后賞賜了好些東西,那太監報出了一長串,在場命婦沒有不羨慕的。

  李氏的嘴大概這會兒都笑歪了。

  劉氏緩緩坐於上首,笑著看江念梅:「你快躺下罷,才生過孩兒呢。」

  聲音美妙如黃鶯,聽得人身心愉悅。

  江念梅謝恩,兩個丫環忙扶她睡下來。

  太監見屋裡人太多,揮手道:「不是本家親戚的,都先出去罷。」皇后是來看江念梅的,別的閒雜人等,自是沒必要留在這裡。

  那些人走後,就只剩下老王妃與江家一干女眷了。

  「誰是江家三姑奶奶啊?」永和公主求了老半天,也被皇帝批准同行,這會兒忽然就想起余文殊的娘子來,可不是江家的麼,她好奇的發問。

  這聲音略微粗了些,可是很甜,江素梅忙道:「是妾身。」

  她也不知發話的是誰,既然是與皇后來的,定也是有份量的人物。

  永和公主哦了一聲:「你抬起頭。」

  江素梅便抬起頭,看到面前一個年約十五六歲的姑娘,衣著華貴,生得與她的聲音一般,很是甜美。

  永和公主見到她的容貌,略有些失望。

  劉氏責怪:「仙琳,別這樣唐突。」

  江素梅下意識就朝劉氏看過去,這一看,驚為天人。

  怪道能做皇后娘娘,原來世上竟有這麼美麗的女人呢,簡直是毫無瑕疵,沒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

  皇帝好艷福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22:07:21

  73

  永和公主被劉氏斥責,心裡也是一跳,但她人並不笨,忙道:「我聽人說江家的三姑奶奶寫一手好字,故而才想看看。」

  她對於江素梅好奇已久,私底下遇到機會也曾打探過,倒確實是這麼聽說的。

  跪著的眾人才釋然。

  不然都在奇怪,怎的直接就點江素梅的名呢,到底是什麼原因,這下算是給出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劉氏請一干女眷們起來。

  她這次來敬王府乃是皇帝的意思,一來是因為與敬王關係親厚,二來也是見劉氏在宮中寂寞,讓她出來走一走,順便回一趟娘家。

  說起來,皇帝對劉氏真算是情深意重。

  劉氏的目光亦落在江素梅的臉上,她雖然對於余文殊的妻子也有些好奇,但不會表露出來,眼下見江素梅巴掌般大一張小臉,雖則不是大美人,卻也算得清麗,引人憐惜,心中不免有些酸澀。

  想當初,若不是出了那樁事,她遇到微服出來遊玩的皇帝,此刻,大概已經是余家的少夫人了罷?

  那麼,也不會過上這等日子,看著受盡寵愛,卻一言一行需得注意,還要提防眾多妃嬪,到底有多累,只有她自己知道。

  原本她這一生,不過是想嫁個良人,安安靜靜的過完這輩子!

  可又奈何?

  劉氏心覺悲涼,微微歎了口氣,她性子原本孤清,也無甚多餘的話好講,倒是永和公主,既然已經說江素梅的書法好,便提議讓她寫一副來。

  一眾人除了江念梅,都前往書房。

  江畫梅在江素梅耳邊笑嘻嘻道:「沒想到三姐這麼厲害,名聲都傳到宮裡去了啊!」

  她嫁人之後,林濤對她很是不錯,故而性子仍是同以前一樣。

  江素梅已知叫她的乃是永和公主,正覺疑惑,就算她書法好,可與宮裡那些人半點交集也無的,要說姜雪珍,她好似並不知,畢竟來的時間短,怎麼這永和公主卻會瞭解?

  她隱隱覺得奇怪,可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永和公主命府裡丫環磨墨,笑著問江素梅:「你可知李太白的詩?」

  「當然,詩仙之名,豈有不知的?」江素梅回答。

  「好,那你選一首來寫。」永和公主立在她身後,饒有興趣,又添一句,「可別辜負了我一番期待呀。」

  江素梅聽出她似有小瞧之意,提起筆,略一思考,「刷刷刷」便寫下了一首《將進酒》。

  筆走龍蛇,意態瀟灑,漆黑的墨汁在宣紙上綻放開來,便如雜花生樹,群鶯亂舞,眾女眷全都看得呆了。

  她們從不曾見過江畫梅寫的狂草,沒想到她有這等功力。

  「公主以為妾身這字如何?」江素梅放下筆,詢問永和公主。

  永和公主微微張大了嘴,吃驚的盯著江素梅。

  她只當別人說什麼書法好,不過是四平八穩,中規中矩的字罷了,能有什麼出彩,結果她竟然看到這樣一幅如利劍出鞘般的狂草,豈能不震驚?

  再看看江素梅,她嬌小玲瓏,素雅淡迫,哪裡像是會寫這種書法的人?

  永和公主好一會兒才回過神:「真是你寫的?」

  「難道不是我?」江素梅啞然失笑。

  「啊,真的太奇怪了!」永和公主叫道,「我見過張胡寫的,都不及,你如何練出來的?你,你這樣年輕!」

  江素梅已嫁做人婦,寫什麼字對她來說並不重要了,剛才一時興起,展露她在這方面的真正才華,此刻笑了笑道:「也是練了許久了,只平日裡還寫楷書。」

  永和公主皺著眉頭,片刻之後無奈道:「好罷,我承認你寫的很好,這字就送與我,行不行?」

  江素梅微微一怔。

  這永和公主的性子原來也是爽直,便道:「公主喜歡便拿去罷,也是妾身的榮幸。」

  永和公主喜滋滋的收了。

  劉氏旁觀全程,此刻再看江素梅的時候,更是多了一份了悟,能寫出如此狂草的人,她的內心必是不同凡人的,難怪余文殊會娶她,她褪下手上一串珊瑚石所打磨的手鐲賜予了江素梅。

  江素梅忙跪下謝恩。

  武氏看得無比惱火,暗想她當真是踩了狗屎運了,這都能博得皇后娘娘親睞,就是江念梅的,也不過是事先準備的隨禮,這手鐲,可是皇后娘娘平常戴的啊!

  不行,她也得讓江夢梅出一出風頭。

  「皇后娘娘......」誰知她剛張口,老太太一個眼刀飛過來,李氏趕緊伸手去摀住了武氏的嘴巴,便只剩下「嗚嗚」的聲音。

  老太太惶恐道:「兒媳婦不懂事,請皇后娘娘勿怪。」

  劉氏自不在意,起駕前往劉家。

  武氏憋紅了臉,差點咬李氏一口。

  「你作死,想害死咱們一家?」老太太稍後破口大罵武氏,「皇后娘娘面前,也是你胡亂開口的?以後你休想跟著出來!」

  老太太剛才心口一陣亂跳,差點嚇死,她對武氏這個兒媳婦已經沒有絲毫的耐心了。

  武氏解釋:「夢姐兒要是得皇后娘娘喜歡,以後可不是什麼都順利呢?咱們夢姐兒寫字也不差啊,就是彈琴......」

  老太太一個耳光就甩了上去:「沒個自知之明的,盡會闖禍,就是如念梅這等,也不敢毛遂自薦,夢姐兒算什麼?你還不給我閉嘴!」

  武氏又羞又憤,跺一跺腳跑了。

  「再去任何地方,都別給我叫她!」老太太下令。

  李氏應了聲。

  回去的路上,江素梅把手鐲給余文殊看,得意道:「看,皇后娘娘賞的,這珊瑚石顏色好漂亮!」

  是十分艷麗的赤紅色,戴在她皓腕上,有種驚心動魄的美。

  余文殊看一看,笑道:「你該得的,據說是寫了一副狂草?」

  他們在外面也聽說了,同一個府裡,又是這等好事,自然就傳出來了,當時余老爺子還很奇怪的問余文殊,江素梅什麼時候會寫狂草了。

  江素梅點點頭:「其實我早前便已練習狂草的,只怕祖父不喜歡,故而只在他面前寫楷書。」

  語氣裡頗為無奈。

  「以後你儘管這般寫,我很喜歡。」他握住她的手,手指輕輕摩挲,「其實我很早前就看過了,在來青軒。」

  江素梅愣住。

  「那時你寫了一副《新陽有月貼》,裡面一句,『世上事,對錯亦可並立,時不需急於決斷,當以心視之,方可明』,很好。」他微微一笑,「還有署名一遊居士,也很好。」

  聽他娓娓道來,江素梅心中震驚,她從不知余文殊竟然在那麼早之前就已經認識了她,而且,他還從來不曾提過。

  「怎麼會?」她睜大了眼睛。

  「怎麼不會?我便是那時才注意你的。」他永遠不會忘記那一日,大概一切都已經注定,後來他才會娶了她。

  江素梅目光在他臉上游弋一圈,狡黠笑道:「那你自此也喜歡我了麼」

  余文殊道:「不曾。」

  「那是何時?」她好奇。

  他輕笑道:「不告訴你。」

  他眼眸閃著璀璨的光,即便在灰暗的馬車裡,姿容仍是絕世的,那樣一笑,當真是俊煞世人。

  江素梅心中一蕩,伸手撫上他的臉,感慨道:「今日見到皇后娘娘,才知世上有如此美人,原本你也該配這樣的人才是。」

  她雖然不是醜小鴨,卻也不是天鵝,對此,甚有自知之明。

  余文殊神色一正:「你亦是美的。」

  聽到這話,她又一甜,卻嗔道:「你糊弄我。」

  他哈哈笑起來:「難怪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我此前說自己不是膚淺之人,你責怪我,這回說你美,你又說我騙你。蟲娘,你說我,該怎麼稱讚你呢?」

  這下江素梅也不知怎麼答了,咬一咬嘴唇道:「反正你娶也娶了,總是不好反悔的,我就是難養的很!」

  余文殊又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我不後悔,不管如何,你總是蟲娘,世上獨你一個的,來,給為夫抱抱。」

  他長臂一伸,便把她給摟了過去。

  到了家門口,江素梅臉色通紅的從馬車裡走出來,時不時的偷偷整理一下略顯凌亂的衣裙。

  余文殊過得一會兒方才出來。

  車伕只盯著地上看,等他們都下了,忙不及的就趕車走了。

  翠羽送上一封信,說是余文君寫來的。

  余文殊打開來看,江素梅也湊上去,結果只看到一半,便笑了起來,余文殊卻很是有些尷尬。

  原來余拙到了永平,受到了殷老太太殘酷的報復。

  余拙想要余二夫人回家,他需得住在殷家一段時間,殷老太太同意才會讓余二夫人回京都。

  對於余拙來說,那地獄式的生活來臨了,在殷家,他不止要同下人去集市買菜,打掃宅院,還得學習算賬,據說常把事情搞得一團糟,殷老太太用竹尺打他手心那是家常便飯。

  余文殊看完,歎了口氣:「父親不容易啊。」

  江素梅不發表意見,但私底下自然覺得很好,余拙就該被好好鍛煉下才好呢,不然她這個婆婆也太憋屈了,憑什麼要跟他回來呢?假如一切都不曾變化。

  又過得一個多月,江家傳來好消息,蔣氏又懷上了,與此同時,姜雪珍被皇帝寵幸,竟然在短短幾個月內榮升為和嬪,皇帝體恤她初初離開家人,未免孤獨,特許她請了她母親吳氏,大嫂胡氏,還有姜雪卉與江素梅二人前往宮裡相看。

  江素梅得知自己要進宮,不由有些緊張,但也帶了十二分的好奇。

  皇宮到底是什麼樣的呢?

  姜雪珍到底又過得如何?

  很快,她們就要見面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22:07:44

  第74章 寧妃娘娘

  雖江素梅嫁與余文殊,也是五品官的妻子,但因他尚未有超群的功績,是以也未得誥命之封,但將來得了,論夫人的品級,乃稱為宜人。

  江素梅次日早早起來,換上莊重的衣裙,便與姜雪卉去匯合。

  二人上了馬車,面皮都繃得緊緊的。

  過得一會兒,江素梅安撫道:「其實也無甚怕的,昨兒問過相公,只是去探望娘娘,又不是面見皇上,無需擔心。」

  姜雪卉歎了口氣,抹了抹裙面:「第一次去宮裡,著實沒有想到。」

  她哪裡能知道自己的堂妹竟會做了皇帝的嬪妃呢!

  聽出她話裡的傷感,江素梅道:「事情已發生了,以後咱們只盼和嬪娘娘能安安穩穩,在宮裡過得幸福罷。」

  「嗯。」姜雪卉點點頭,「幸好堂妹......娘娘是個有福的,想她在宮中定不容易。」

  江素梅其實對姜雪珍那麼快的榮升也頗為驚訝。

  後宮這種吃人的地方,姜雪珍卻看起來如魚得水,可見她的適應力是無與倫比的,當是個絕頂聰明的人。

  如果不是,那麼,就是她的運氣很不錯,至少得到了皇帝的寵愛,不過,單靠運氣的話,卻又不能長久。

  到底她是哪一種呢?

  江素梅很想快點見到和嬪娘娘。

  馬車很快便到了,在宮門外遇到了姜家的車。

  過去了大半年,姜家當然已經找到住的地方,早就搬出了余家,現在姜雪珍受寵,他們家最近又買下了一處大宅院。

  胡氏滿身金光閃閃的下來,吳氏瞪了這個兒媳婦一眼,剛才急著出門,也沒有注意,這會兒才發現胡氏把新買的首飾全都戴在了頭上,手上,俗氣無比。

  胡氏見吳氏看過來,便低下了頭,但心裡卻不以為然。

  「嬸子,堂弟妹。」姜雪卉同她們見禮,江素梅也一併過去。

  吳氏看她們穿著極為得體,又想到胡氏,便是忍不住歎氣。

  以前尚能容忍,這會兒是越來越受不了這個兒媳婦的不當了,她一擺手:「咱們快進去罷,只能待一會兒就要走的。」

  門口,已有小太監與宮女來迎接。

  「咱們帶了一些東西,不知?」吳氏禮貌的詢問。

  和嬪正當受寵,小太監忙叫人從車裡捧出來,一邊笑道:「自然可以,你們是娘娘的家人,帶些東西看望乃是常理,請隨小人走罷。」

  吳氏忙道謝幾聲。

  一行人隨後跟著進入皇宮。

  江素梅走了一會兒才知此處的廣闊,一棟棟建築群又顯威嚴,極有壓迫之感,當真是天子住的地方啊!

  好不容易才到內宮,進入妃嬪居住的區域時,各處風景才又柔美一些,她很想好好看看,可是東張西望很是失禮,也只是隨意瞥上幾眼。

  「春來,她們是誰呀?」忽然,有個清脆的聲音在前方傳來。

  叫春來的小太監忙回答:「是和嬪娘娘家裡的。」

  「哦,原來如此。」

  發話的是宮內的侍女,穿得錦繡衣裙,頗為華麗,江素梅暗想,以前聽說相府的丫環好比一個九品官,這侍女可也比得上大戶人家姑娘的穿著了,倒不知是誰。

  「寧妃娘娘叫你們過去。」那侍女又道。

  春來就有些驚慌:「小人要帶她們去和嬪娘娘那兒呢......」

  「娘娘發話,你敢不聽?」那侍女聲音拔高了一些。

  春來的身子忍不住抖了一下,只好帶她們走去不遠處。

  那裡,正站著一位絕色美女,身材高挑,五官略有狐媚之相,十分的誘惑人,就是比江如梅,還要艷上幾分。

  宮裡當真是美人如雲啊!

  若說皇后娘娘是幽谷仙花,這人就是高山玫瑰了。

  「見過娘娘。」吳氏帶頭向她行禮。

  既是稱妃,那自然比和嬪的品級又高上一分了。

  寧妃娘娘嗯了聲,目光落在她們四個人臉上,輕蔑的一笑:「當真是一家人,勉強看得過去,這些是什麼?」

  「是送給和嬪娘娘的。」春來代為回答。

  「給我瞧瞧。」寧妃招招手。

  江素梅心裡咯登一聲,這寧妃來者不善啊,肯定是找茬的,不然別人送家人的禮物,她憑什麼要看呢?

  吳氏忙道:「都是粗俗之物,入不得娘娘的眼睛。」

  吳氏在這方面也堪稱能屈能伸,之前便是對一個太監也是極為謙遜的。

  寧妃置之不理,照樣打開來看。

  因和嬪入宮之後便沒有歸家,已是有很久的時間,吳氏這趟來,帶了好些東西,還有姜雪珍最愛吃的糟魚,鹹菜。

  寧妃看到這些,哈哈笑起來:「果真是粗俗,這些也能入得了嘴,和嬪當真是鄉野地方來的呢!」

  可就是這樣的姑娘,皇帝竟也能喜歡,最近一連三夜都歇在那裡,她可是好久不曾與皇帝侍寢了!

  寧妃啪的把吃食扔在地上,訓斥道:「和嬪現在是多金貴的人了,還能吃這個,要是壞了肚子,如何是好?你們擔當得起麼?」

  這些可是吳氏親手做的,她當時臉色就沉下來,可是寧妃什麼身份,她也不敢違抗,只得屈辱的稱了聲是。

  但寧妃沒有放過她們的意思,還要繼續翻看。

  此時已是秋末初冬時節,外面呼呼刮著風,吹在臉上冰冷冷的,江素梅吃了那麼久的北風已經很是惱火,眼看還要受寧妃娘娘的侮辱,她咬牙上前一步,行禮道:「恕妾身冒犯,只咱們來此一趟,只短短工夫,若再耽擱,只怕剛見到和嬪娘娘的面,這就要走了,還如何敘舊?皇上原本是體恤和嬪娘娘,若是到時候問起來,倒不知如何答呢。」

  寧妃的眼睛瞇了起來,審視著江素梅。

  「你是何人?」她忽地又想起來,「哦,余家的二少夫人。」

  余家在余老爺子當首輔的時候,聲名顯赫,她自然也聽說過余家的一些情況,那余家大少夫人是個病懨懨的,這一個看著很精神,眼神清亮照人,看舉止也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定是余二少夫人了。

  江素梅回道:「正是。」

  寧妃冷哼一聲:「貿然插口,不怕我掌你嘴?」

  江素梅微微一笑:「妾身乃實話實說,娘娘若有覺得不對的,請指正。」

  管她什麼妃子,和嬪乃是如日中天的時候,不然以寧妃的身份何必拿她們家人出氣,定是沒有辦法對付和嬪才會如此,那麼,她何必怕寧妃,長她志氣?即便她是有品級的妃子,但她也是朝廷官員的正妻,寧妃又能如何?她可不是皇后!

  再說,退一步講,就是對寧妃服軟,受這些屈辱,她難道就會放過和嬪了?

  沒有這樣的好事的!

  寧妃臉頰抽搐了一下,她確實不敢拿江素梅怎麼樣,若是當真打她的臉,被皇上知道,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她挑了挑眉道:「我乃是為和嬪著想,你們這些人,來宮內可要處處注意些,別丟了臉。」又深深看了江素梅一眼,「我也記下你今日說的話了。」

  這話可就隱含威脅的意思了,江素梅彎下腰,恭送她走,只道:「祝娘娘聖寵常在,青春永駐。」

  寧妃差點腳崴到一下,氣歪了鼻子。

  她年紀不小了,哪裡還有什麼青春,如今聖寵也稍微移去了別處,江素梅說的這句話當真是刺中了她的最痛,把寧妃恨得緊緊握住了拳頭。

  胡氏見寧妃走遠了,才呸的吐出一口唾沫:「仗勢欺人,也不瞧瞧自己什麼樣!」

  明明她剛才嚇得渾身發抖,這會兒又裝膽子大了。

  吳氏搖搖頭,看向江素梅:「今日可得罪寧妃娘娘了,不過她主動尋事,怕是雪珍她......」她歎了口氣,「雪珍在宮裡的日子不好過。」她傷心的抹起了眼睛。

  「嬸子,和嬪娘娘是得寵了,才引得那些人嫉妒,怎麼也不算是壞事呀。」姜雪卉安慰她,「總是這樣了,嬸子放寬些心。」

  吳氏長歎一口氣,點點頭,又叮囑江素梅:「以後凡事也可忍耐些。」

  她是覺得江素梅不該這樣回擊寧妃娘娘。

  江素梅誠實回答:「若是今日被寧妃娘娘欺負了去,只怕她更加囂張,覺得和嬪娘娘家中無人呢,這等小人,咱們不必容忍。」

  都是欺軟怕硬的主,他們余家又不是沒有實力,怕什麼呢?

  吳氏想一想也是,便不再說。

  一行人徑直去了姜雪珍所居住的玉和殿。

  此時百花漸漸凋零,唯有菊花傲然,盛開在路兩旁,奼紫嫣紅,竟是什麼顏色都有,看得人眼花繚繞。

  姜雪珍親自迎出來,撲入吳氏的懷中。

  母女兩個摟住一陣哭泣。

  眾人相勸,才分開。

  「你們怎的這麼久?」姜雪珍拿帕子掖眼角,嗔道,「我等了好一會兒,春來不是早早去接你們了麼?」

  吳氏一時不答,胡氏搶著道:「還不是遇到那寧妃娘娘呢,把母親做的糟魚都扔掉了,真是氣死人了!」

  「什麼?」姜雪珍瞪圓了眼睛,「她竟然這麼做!」

  「是啊,如今娘娘得寵,以後遇到可要好好教訓她,」胡氏咬著牙,「怎麼能這樣對待咱們呢?娘娘可告訴皇上,請皇上做主呀!」

  「別給我渾說。」吳氏一聲厲喝,「你閉嘴。」

  胡氏身子一抖,不敢說話了。

  「你在宮裡,做事時時要謹慎,今日之事,可不能與皇上提起。」吳氏叮囑,她是清楚後宮之間的爭鬥的,一步踏錯,萬劫不復。

  姜雪珍嗯了一聲,請她們進殿中一敘,但心情明顯就不好起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22:08:06

  第75章 刁難

  不過皇宮卻很養人,姜雪珍比起往前,漂亮許多,一顰一笑皆有靈氣,難怪會得皇帝喜歡,再看殿中陳設,華麗富貴,真是神仙一般的住所。

  胡氏看得目瞪口呆,原來宮中妃嬪過的日子才是真真的奢華呢!

  比起來,余家都不算什麼了。

  姜雪珍命人端來吃食,又是珍饈,美味可口,眾人讚歎不已。

  「這下母親可放心了,看妹妹這樣享福。」胡氏羨慕。

  吳氏不理會,只問姜雪珍近日情況。

  姜雪珍一一回答。

  「娘娘可要提防寧妃,我看她對您很有怨氣。」江素梅其實對姜雪珍榮升為和嬪娘娘的過程頗感興趣,但是這不可能問得出來。

  「她早就針對我了。」姜雪珍放下手中玉碗,「之前挑釁過好幾次,幸好有皇后娘娘護著,她也不敢胡來。」她歎了口氣,其實她自己都不知道怎麼會得到皇上寵愛的,當時遇見皇上乃是機緣,只為替田昭儀尋貓,在園子裡撞見他,後來也不知怎的,皇上便常往這裡來。

  聽說有皇后護著,吳氏欣喜道:「那你可要敬著皇后娘娘,千萬要討她歡心。」

  皇后劉氏一入宮,沒多久原皇后就被廢除,她登上後位的速度簡直跟飛一樣,那自是因為皇上的恩澤,有她做護盾,自家女兒定是穩當的。

  姜雪珍面露尊敬之色:「娘娘是好人。」

  若不是她,宮裡齷蹉的事情更多,她在宮中這大半年,聽說的傳言不少,為爭寵,那些妃嬪都是不擇手段的,往前莫名死掉的都有好幾個,別說那些宮女太監了,可是劉氏來之後,這種事情就變得少了。

  一來,皇帝常去她那兒,眾嬪妃一致的仇敵便是她,互相之間自然就斗的少,二來,劉氏做事公正,沒有嬪妃可以利用到她,對於犯錯的嬪妃,劉氏都會嚴懲,後宮不好的風氣算是被肅清了一下。

  原來劉氏為人還不錯,江素梅暗想,長得又美,做事又得人心,當真可惜了,竟然嫁給皇帝,這皇帝再怎麼愛她,可不是還在寵信別的女人麼!

  暴殄天物啊!

  她很為劉氏不值。

  姜雪珍說了會兒,忽然看向胡氏:「聽說哥哥出手買了大院?怎的有錢的?」

  胡氏目光躲閃,向吳氏求救。

  吳氏恨鐵不成鋼:「還不是別人送的,我知道的時候已經買下了,你放心,已是還了一部分,下回他不敢的了。」為這事,姜尚賢被姜公亮狠狠罵了一通,也不准他沒事再出門會新結交的狐朋狗友。

  「這就行了。」姜雪珍認真道,「可不能讓人說是借了皇上的好,我雖是沒什麼拿得出手的,父親與哥哥也不似余家的男兒,可是咱們做事一定要堂堂正正的。」

  看得出來,姜雪珍三觀很正,並不曾想過因為自己得寵,就非要為家人謀福利。

  大概她這樣的性子,皇帝才會喜歡罷?

  江素梅好奇問道:「娘娘,皇上常來用飯麼?」

  「不曾。」姜雪珍搖搖頭,很自然的道,「皇上只陪皇后娘娘吃飯,飯後偶爾會來,常帶著書,其實我也不大說話,常與皇上各做各的事呢。」

  眾人都覺得奇怪。

  還以為姜雪珍有什麼手段,看來並不是。

  眼見時間差不多了,吳氏就要告別。

  姜雪珍捨不得,又抱住她哭了一陣。

  她從小沒有離開過吳氏,結果入了宮,一分別就是這麼久,要等下一次,又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吳氏也抹眼淚,眾人看著心裡不好受,過得一會兒,她們才離開玉和殿。

  結果沒走一段路,又遇到一行人。

  永和公主老遠就說道:「余二少夫人,是你呀,你怎麼來啦?」

  江素梅吃驚的往前看去,只見當中一人身穿黃色長袍,袍子上繡著龍紋,再往上看,五官冷峻,長眉修目,頭頂帶著黑色的冠帽,她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

  天那,竟是皇帝駕到!

  還當不會見到皇帝,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江素梅心道,不過跪一跪也值了,皇帝這種稱號在她上輩子不知聽過幾回,可真人,誰人能見?可今日她見到了。

  周圍的人也全都跪了下去。

  皇帝叫他們起身。

  永和公主笑嘻嘻看著江素梅道:「皇上,那幅字就是她寫的呢。」

  「好。」皇帝點頭,「女子能寫出如此草書,實屬少見,賞。」

  趙桂領悟意思,忙讓小太監拿了一套文房四寶來。

  江素梅跪謝。

  「你的書法得多多練習了。」皇帝轉過頭教導身邊一個年約*歲的男孩兒,「切莫偷懶,有道是字如其人,你是太子,該當為弟弟妹妹做個典範。」

  太子忙道:「孩兒謹遵父皇教誨。」

  江素梅好奇,抬頭看過去,只見太子與皇帝長得有七分想像,不過鼻子長得不好,有些兒塌,倒不知像誰,明明皇后的鼻子也是高挺的。

  她本以為這二人生出來的孩子定然十分的完美呢!

  永和公主衝她擠擠眼睛,過來小聲道:「這賞賜可是我為你掙的,你知道不,這一套不知道值多少錢呢,乃是進貢來的,皇上很欣賞你寫的字。」

  江素梅見她拉近乎,便輕聲領情道:「妾身謝過公主。」

  假若可以多一個朋友,她是不會介意的,總比多一個敵人來得好。

  永和公主就笑了,隨皇帝走了過去。

  直到離開宮門,江素梅才同她們說太子的事:「與皇上長得真像,可是,與皇后娘娘又不像,可惜了。」

  姜雪卉一怔,隨即就噗嗤笑道:「你也有糊塗的時候,這太子呀,原本就不是皇后娘娘生的,他是前皇后所生的長子,聽說很得皇上喜愛。」

  江素梅很驚訝。

  原來太子不是劉氏生的,不過仔細想想,卻也是,劉氏看起來很年輕,不該有那麼大的孩子才對,她怎麼就沒有想到呢,怪只怪那些事都是在她來這個世界之前發生的,她一無所知。

  到家之後,她把文房四寶拿出來細細欣賞了一回,果真是皇家出品,品質不凡啊,比余文殊用的還要好,等他回來一定要好好顯擺顯擺。

  余文殊看到,果然驚歎了一回:「你不過見了皇上,皇后一次,就得到兩次賞賜,為夫確實不如!」

  江素梅得意的大笑。

  那樣子最是張揚,肆無忌憚,也是余文殊喜歡看到的,故而才順她意吹捧一回。

  江素梅自然不知,笑過之後,方才謙虛的道:「運氣好罷了,不過我今日才知道太子不是皇后娘娘生的,相公也不早些告訴我。說起來,皇上也是奇怪的很,既然寵愛皇后,怎的還留著原先的太子呢?我聽大嫂說,前皇后就是因皇后被廢的,好似是動了什麼壞心思,被皇上發覺。」

  「確實如此。」所以余文殊才不願意充當教育太子的角色,只因太不穩當,幸好皇上也沒有選他,選了程順,只怕程順一直以來的心情不會太好。

  「那為何還保持太子的地位呢?難道皇上不怕太子怨恨他,或者怨恨皇后?」江素梅想不明白。

  余文殊搖搖頭,半響歎一聲道:「感情若是樣樣都想得清楚,那世上的難事會少掉很多,皇上不喜竇皇后,卻不代表他不喜太子,這也許並不矛盾。」

  太子是皇帝第一個兒子,他是傾注了心血的,未必那麼快就能快刀斬亂麻。

  江素梅沉吟片刻,點了點頭,她覺得余文殊說的不錯。

  人類的感情從來都是很複雜的,這是一個永恆的深刻的話題,故而,很難有一個準確的回答。

  「今日還遇到一件事情,寧妃娘娘刁難人,把姜夫人帶的糟魚都扔了。」江素梅氣憤的同余文殊說,順便也給他提個醒兒,「我說話不好聽,可能得罪她了,你以後要小心些。」

  「寧妃?」余文殊唔了一聲,「是王家的女兒啊。」

  「王家?」江素梅一愣,「那她以前是麗嬪麼?」

  那個王家她可是去過的!

  「正是。」

  「怪不得她那麼囂張,也是受寵多年了,還從麗嬪升到了寧妃,應該是後宮裡出挑的妃嬪呢。」江素梅說著又冷笑道,「不過聽說她父親與兄弟都不是有能力的,依仗她還差不多。」

  寧妃想要靠家人出氣,難得很。

  事實上,她猜對了一半。

  有些人雖然能力不足,但找事的本事卻不小。

  余文殊這日就遇到了難題。

  他們兵部領俸祿都要去戶部的,眼看臨近年關,好些官員都等著拿了俸祿好過年,是以戶部最近都很忙,從早到晚的點算財務,再分發出去。

  可等到余文殊職方司這一部門時,戶部說錢有些緊張,讓他們等一等。

  結果,這一等就是大半個月。

  其中他派到邊疆去考察地形的人員,居然也不給領這份苦錢,跑來找他哭訴。

  余文殊一怒之下,親自去了戶部。

  負責發錢的主事慢條斯理道:「也不止你這兒,不是說等等麼,總會發給你們的,急什麼?難道你們家裡還缺這點錢?先回去罷,等寬裕了,自會告之。」

  這敷衍的態度余文殊看在眼裡,眼眸沉了沉道:「倒不知還有什麼部門同咱們一般?」

  「反正就是有。」那官員斜睨他一眼,「余大人,你等不及,可以去寫奏疏呢,咱們戶部稍後會同皇上通報的,就是要慢一些,又不是不發。」

  「教坊司眾人的俸祿都已經領了,唯獨少咱們職方司?」余文殊喝道,「軍國大事都在於咱們兵部,此次我奉命繪製地圖,乃是用於大計,爾等敢一而再的拖延?此事也如實上稟於皇上?若此圖不曾在預定之期完成,你敢擔當?請你們上司出來!」

  那主事就有些嚇住了。

  他原本也是受了戶部員外郎的叮囑,特意刁難,可真要他承擔,他哪裡敢呢?連忙就進去了。

  不一會兒,王光璧出了來,他二十餘歲,倨傲的看著余文殊:「怎麼,主事未講清楚麼,你非得糾纏此事?職方司又如何?就高於旁的部門,便是無錢,又怎麼樣!」

  那王光璧便是寧妃的弟弟了,前不久才升任為戶部員外郎的,是個相當好的肥差。

  余文殊來之前就知道,定是王家作梗,一看果然如此,當真是好氣又好笑。

  那寧妃也是沒個章程,宮裡幾句矛盾,竟要讓她弟弟為之出氣,傳到皇帝耳朵裡,她還有好果子吃?

  他淡淡道:「王大人這位置來之不易,余某提醒你,可不要因為一點小事而後悔。」

  王光璧大怒。

  這種走關係的人最怕被別人揭穿了,他大叫道:「你說什麼?」

  「請現在就把俸祿交出來,余某可以既往不咎!」余文殊也沉下了臉,表情十分嚴肅。

  那冷冷的目光讓王光璧心裡一跳,可是他有姐姐撐腰,怕什麼呢?再說,戶部掌全國財政,這種延發俸祿的行為並不少見,好些官員只要有得領就算了,又不是真的不給,拖延一會兒算什麼?

  他挺起腰板:「你待如何?」

  余文殊上前幾步,他身形高挑,王光璧一下子就被罩在陰影裡。

  他嚴厲道:「你們戶部在各地督查不力,令國庫虛空,金大人離職後,多方上奏,經半年餘,形勢才略好轉,令皇上頗為寬心,如今年底將至,卻又報錢財緊張,你是不是腦袋都不要了?」

  那話衝入耳朵,王光璧渾身一抖,腦門上冷汗就溢了出來,可是他扔不願屈服,大吼一聲:「你別嚇我,滾開!」一拳就轟了出去。

  余文殊一側頭,閃過那拳,心中也惱火的很,好生說話不聽,非得動手,真是個豬腦子!

  他手一推,把王光璧甩開。

  王光璧其實是怕令姐姐失望,畢竟他們一家都靠著寧妃的,如今好不容易可以立點功,他也不願放棄,當即又往前撲過來。

  余文殊眉頭一皺,忍無可忍,提起拳頭也砸了出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22:08:53

  第76章 歸來

  那主事驚嚇過度,好一會兒才回過神,連忙跑去叫人。

  余文殊回來的時候,臉上多了一塊青色,要論一對一,他絕對不會受傷,可在戶部,王光璧是有親信的,他們明著拉架,暗地裡就偷襲到一記,不過王光璧被他揍得不輕,也算了。

  聽說他受傷,江素梅跑到門口,驚問道:「怎麼了,誰打你的?」

  「不知道。」余文殊脫下官服交給她,「不過王光璧被我揍了。」

  「王光璧?王家的?」江素梅瞪大了眼睛,「莫不是寧妃家裡的人?」

  「就是她弟弟。」余文殊沒好氣。

  他原本也不想把這事兒鬧大,畢竟寧妃是皇帝的寵妃,只要王光璧如數交出俸祿就算了,結果這人腦子不清楚,聽不懂他的意思,這下好了,就是他不捅出去,別人也得出手。

  這王家父子兩個都是無甚能力的,但卻佔據著不錯的位置,肯定有好些人看不過眼,隨時等著挑刺呢,這不就有好機會了麼?

  江素梅聽了,對那寧妃一家又是看輕了許多。

  就照他們這樣的情商智商,早晚也是不行的,只等著下台罷了,她叫人去找來化瘀膏,給余文殊洗淨臉,取一些給他輕輕抹上。

  「幸好打的不重,我看四五天就能好。」她仔細觀察了下,抱歉道,「也是我多嘴,惹到了寧妃,不然你也不會受傷。」

  「無妨,小傷而已,總比讓你憋著好罷?」他鄭重道,「若是我在場,也同你一樣,咱們余家從來都不是任人欺負的,你需得記得。」

  「好。」江素梅笑著點點頭,又好奇的問,「那王光璧被你打成什麼樣了?」

  余文殊便冷笑了下。

  他的武藝是外祖母殷老太太啟蒙的,自己也有些興趣,故而常常會加以練習,身體自是比一般人強健的多,王光璧挨了他五六拳,慘叫不止,那腰都直不起來了,還是他手下留情,不然王光璧廢了也不一定。

  江素梅道:「不管如何,反正是他咎由自取,就怕寧妃到時候吹枕頭風。」

  王光璧被余文殊打的消息當然很快也傳到了宮裡。

  就如江素梅想的一般,寧妃哭著就往皇帝那裡告狀。

  皇帝此刻已經收到好幾封奏疏,都是趁機彈劾王光璧的,把他以前做壞的事一股腦兒的翻了出來,這次挨揍,又是因為拖延給兵部職方司的俸祿,皇帝看了更加惱火。

  這繪製地圖的意思乃是他下達給兵部的,兵部尚書再主持會議討論,職方司何其重要,任何軍事都離不了它,王光璧吃了雄心豹子膽了,也不看看是什麼部門,就拿著雞毛當令箭!

  別說余文殊還比他高一個品級,同朝為官,怎麼能先出手打人呢?所以寧妃還沒把準備好的說辭講出來,就被皇帝劈頭蓋臉罵了一通。

  寧妃嚇一跳,眼見招數不靈,只得跪下來痛哭,從為弟弟求情,變成恨鐵不成鋼,數落王光璧做得哪裡不好了,又說自己也沒有盡到姐姐的責任。

  皇帝看她還知道自省,便沒有再責怪,只下旨免去了王光璧的職位。

  至於王老爺,看在寧妃的面子上,暫時沒有動他。

  「莊上傳消息來,說宋媽媽還是很老實的,沒有生事。」翠羽說與江素梅聽,「農事上也常提出建議,問少夫人要不要命她回來。」

  江素梅道:「你覺得如何?」

  翠羽不喜宋媽媽,說道:「奴婢怕她回了之後又有別的事情,既然她農事不錯,索性便常住那裡,少夫人至多多補些月錢,她便是在那裡養老也無甚不好的,假若老太太要招回她,倒也可以。」

  始終不是自己的人,宋媽媽有些滑頭,留在身邊也不放心,江素梅點頭:「那便照你說的辦罷。」

  桃葉忽然敲了下門,走進來,小聲道:「少夫人,書蘭又去書房了,還拿著藥膏呢,大冷天穿了薄薄的。」

  倒不是她刻意要關注書蘭,實在是一直都不消停,故而她手下幾個丫環也常盯著,這回余文殊受傷還未好,怕是要給他去抹藥膏。

  江素梅想著好笑,屢戰屢敗,屢敗屢戰啊!

  要說書蘭的韌性還真不錯,余文殊明顯是沒有要收她做通房的意思,不然她這些月在小日子裡,他早就耐不住了,怎的書蘭就沒個眼力見兒呢?

  「別管。」她擺擺手,「先看著。」

  桃葉一會兒又來報,說書蘭被余文殊趕出去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余文殊眼見她又要來伺候,這會兒連布菜也不要了,關上門,只跟江素梅兩個人吃,你一筷我一筷也沒什麼不好。

  江素梅心情不錯,自家相公經得起考驗總是件好事。

  到得臨睡前,余文殊躺下來道:「我看書蘭年紀也不小了,你找個人配了罷。」

  她一怔,問道:「配給誰呢?書蘭是母親選的人,是不是要先問過她?」

  「不用。」余文殊皺眉,「還不知母親何時回來,她留在這裡不好。」

  他也是有些煩了,是個男人,都不會看不出來書蘭在勾引他,雖說他早知道好些男人都有通房,可他沒這個念頭,所以書蘭總是這樣,他很是惱火。

  卻又不好挑明了說她,便丟給江素梅去處置。

  「那好罷。」她的眼眸在夜色裡顯得更是溫柔了些,側過身趴在他胸口道,「那我要是挑個她不喜歡的,她不肯,又怎麼辦呢?」

  書蘭明顯是有脾氣的,她的目標乃是余文殊,豈會願意嫁給別人?

  她是在問余文殊要權力。

  余文殊想一想道:「若是她不肯,那你就讓她自己挑,定個時限,也算是主僕一場罷,若她還不願,」他頓了頓,「便送給大伯母去。」

  余大夫人那一張面癱臉,兼做事風格,底下的下人絕沒有在二房來得舒服,江素梅笑了:「好,我知道了。」

  余文殊摟著她便要入睡。

  誰知道,江素梅又問:「那碧荷呢?她年紀也不小了。」

  余文殊沒有立刻回答。

  碧荷比起書蘭,顯然是較得他喜歡的,這些年,他青蔥的歲月都有碧荷在旁陪伴,她服侍的很好,他喜歡吃什麼,平日裡出去穿什麼,用什麼,她都很瞭解,可以說,碧荷是個很好的丫環。

  那片刻的沉默,讓江素梅心裡一緊,這種緊張,又讓她胸口很悶。

  這種感覺從心口蔓延開來,她陡然發覺,原來自己也不是不在乎他的。

  大概這就是日久生情罷。

  一開始再如何沒有讓自己的心陷入,可是日子是一天天累積起來的,那些歡笑,那些交流,那些纏綿,那些點滴,慢慢的會一絲絲的滲透入心裡。

  更何況,他如此英俊,一點也不會讓人覺得討厭。

  就在她胡思亂想間,他說道:「假若有合適的,也可以,碧荷總不能一直做我的丫環,你仔細挑個好人家罷。」

  再怎麼樣,她終究也要成親生子,擁有自己的家。

  也許他這語氣裡有些不捨,可更多的卻是關心,是祝願。

  江素梅鬆了口氣。

  那口氣吐的有點兒長。

  余文殊發現半躺在她身上的人,整個人越發綿軟了,手就不老實起來。

  江素梅這一次很主動,引得他激情澎湃,夜半三更才入睡。

  這樣的後果便是,他差點沒有趕上早朝,據下人說,早飯都沒有吃,叫長德帶了幾個饅頭便坐轎子出門去了。

  看來,這種事還是要節制點啊。

  他可不像她,可以睡懶覺的。

  因公婆都不在,平日裡不用請安,江素梅在床上翻了個身,又睡了過去。

  到得冬至,天氣越發冷了,前幾日已經開始下雪,早上起來便是茫茫一片白色,下人們穿著厚厚的棉衣,四處掃雪。

  屋裡早就燃了炭,四個角落都擺上了炭盆,是以還算溫暖,這樣的天,真是一點也不想出門。

  江素梅翻著幾樣布料,正當挑選來做貼身小衣,桃葉興匆匆的跑進來,不等進來,就在門口叫道:「少夫人,二爺與二夫人,還有姑娘回來了!」

  江素梅手裡的料子掉在桌上,忙不及的披上大氅就奔了出去。

  「母親,母親!」她遠遠看到余二夫人,眼眶一熱,大聲的叫起來。

  余二夫人快步過來,握住她的手:「這麼冷,怎麼還出來呢,快進屋去。」

  她還是這般溫和,一點也沒有變。

  眾人進入堂屋。

  余文君笑道:「二嫂長高了呀!」

  江素梅道:「多謝大嫂的食方了。」她又轉過頭叫了一聲父親。

  余拙還是老樣子,笑著點點頭

  余二夫人拍了拍江素梅的手道:「剛才進來,看府裡各處都很好,聽大嫂說,都是你在管著的,真是難為你了。」

  當初她走的時候,可是交予余大夫人的,誰知道她那麼快就轉給江素梅了。

  「大伯母也會教導的,再說,母親在家時,一切都井然有序,我原本也不用花多少心思。」江素梅看著余二夫人,並不曾在她臉上發現什麼異常的情緒。

  這一次回來,她還會走麼,當真原諒了余拙麼?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22:09:15

  第77章選擇

  因他們三人的歸來,府裡一下子又變得熱鬧了,余大夫人在這段時間很想念余二夫人,所以幾乎每天都要過來相看,江素梅也圍著余二夫人閒話家常。

  在這家裡,余二夫人果然是最最重要的主心骨。

  余文殊見到父親母親又安好在一起,心情也很不錯,小夫妻兩個晚上常在上房用飯,其樂融融。

  「父親還去遊歷麼?」余文殊對這個問題很好奇。

  這也是江素梅想聽到的,她豎起了耳朵。

  余拙笑道:「自然去呀,我與你母親說過了,去還是去的,只是時間短一些,常回來便是,」他頓一頓,「一年就兩次好了,幸好遠一些的地方以前去過不少,倒也罷了。」

  那還帶不帶聽弦呢,江素梅很想接下去問這個。

  可惜她是小輩,問不出口。

  余文殊也沒有問。

  不過殷老太太肯放余二夫人回京都,想必余拙是表了很大的決心的,倘若還帶聽弦去,那不是找死呢?

  殷老太太下次來,一定會把余拙的腿打斷,江素梅對此毫不懷疑。

  然而,聽弦卻自己找上來了。

  她得知余拙回來,坐立不安,眼見幾天過去他也不曾來看她,便再也忍不住,尋來了這裡。

  當時,江素梅正與余文君,姜雪卉三人在臥房品茶談天,秋蝶聽到小丫環稟告,忙過來小聲與自家姑娘說。

  余文君騰的就站了起來,滿面怒容。

  「什麼事?」江素梅問。

  「聽弦來了,想看父親呢!」這話幾乎是從余文君嘴巴裡擠出來的,「我得去瞧一瞧,她別又出新的花招。」

  姜雪卉拉住她,勸解道:「你別去,二叔又不是孩子,你是他女兒,還能成天盯著呢?我想二嬸既然願意回來,父親定然是想明白了。」

  「看著是這樣,可聽弦在父親面前的話,誰又知道不會有變故?」余文殊很擔心,她再也不想看母親受到傷害了。她惡狠狠道,「當初就該把聽弦賣了,怎的還留在府裡呢?大伯母也是太心軟了!」

  「母親是有別的打算。」姜雪卉忙解釋,「倘若趕出去,她身子不好,二叔未免擔心,留在府裡,二叔才有時間仔細考慮麼。你別那麼生氣了,聽弦總算跟了二叔這麼些年的,豈能沒有一點感情呢?這次就當考驗,看看二叔最後會怎麼處理罷,你不要著急。」

  余文君歎了口氣,心事重重的又坐下。

  她身邊,江素梅也一樣的想法。

  但願余拙不要再讓眾人失望,當然,這眾人肯定不包括聽弦。

  聽弦見到余拙,當即就跪了下去,一邊笑道:「婢妾給二爺請安,二爺總算與二夫人回來了。」

  「起來罷。」余拙道,「你身體如今好了罷?」

  「拖二爺的福,已經好了,雲居胡同那裡,什麼都齊全的,婢妾算是享福了一回。」聽弦走近兩步,打量余拙的臉,疼惜的道,「二爺瘦了呀,可是被老太太罰了?都是婢妾不好,連累二爺,早知如此,婢妾也該一同去,好讓老太太出出氣呢。」

  「不關你的事。」余拙擺擺手,「是我鐵了心要接娘子回來,才會真心忍受的,其實岳母也是為我好。」他歎一聲,「我先前確實錯了。」

  聽弦一驚,忙道:「二爺也是為寫遊記,哪裡錯了呢?」

  「作為丈夫,不顧妻子,不顧兒女,豈能不錯?」余拙拍拍聽弦的肩膀,「這些年也委屈你了,跟著我東奔西走,以後你也能歇一歇,不用再做這些。我同娘子已商量好,還你自由身,給你一筆嫁妝,你往後,想怎麼過日子都行。」

  「什麼!」聽弦臉色煞白,「二爺,婢妾可是您的人啊!」她眼淚唰的就流了下來,拉住余拙的衣袖道,「婢妾跟了爺十幾年了,難道爺真忍心?婢妾離了您,還怎麼過呢?」

  余拙歎了口氣,伸手撫了撫她的頭髮,柔聲細語道:「聽弦,是我對不住你,可是我不能再對不住娘子了,她這些年守著家也是不容易的,我已經答應過岳母,一定會好好待她,聽弦,你還年輕,還能再尋個良人。」

  聽弦沒想到事情真會變成這樣,她雖然早有預感,此番余拙把余二夫人接回來,也許就不會像以前那樣了,可是這真的成了現實,她又著實接受不了!

  他們這些年,如同夫妻一樣在外面,她早已把余拙當成自己的相公,也以為自己會跟他一生一世。

  「二爺,婢妾不走!」聽弦跪下來哭道,「婢妾以後也不跟二爺出去了,只留在府裡好好侍候夫人,不會有別的念頭,爺,婢妾求您,別趕婢妾走啊!婢妾生是您的人,死也是余家的鬼!」

  余拙看她這樣,心裡也難受,可殷老太太說了,二人只能擇其一,他不可能為聽弦不要余二夫人的。

  即便這些年她陪在他身邊,可是,終究不是他的妻子。

  余二夫人卻為他生了兩個孩子,操持整個家,無論如何都是不能割捨的人。

  余拙既已經下了決定,這會兒再如何覺得聽弦可憐,卻也不能往後退縮,他定了定神道:「就這樣罷,聽弦,總歸是我對不住你,你莫要怪我。」

  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可是卻有了與往前不一樣的冷淡。

  聽弦坐倒在地上,失聲痛哭。

  見他已經做了選擇,余大夫人出面,把聽弦的事宜安頓好,第二日就派人送她離開了京城,至於去了哪裡,她也不說,只說給予足夠的錢,聽弦的生活定然不會難過。

  事情到這裡,算是有了一個了結。

  往後,余拙與余二夫人之間像是不曾發生過這些,一如往昔,江素梅頗有疑惑,到底余二夫人的心境真得會回到從前麼?

  可不管如何,日子總是要過的。

  也許,年齡越大,人越會學會妥協。

  那些千絲萬縷的聯繫,注定都不會讓兩個人那麼容易就分離。

  新年過後,俞老太太收到了俞朝清的信,信中提到一件事,叫她大吃一驚,急忙忙就坐轎子來了余府。

  「朝清要成親了!」她剛坐下,迫不及待就說道,「他寫信告訴我,說兩地實在太遠,只通知我一聲,說那姑娘定不會叫我失望的,這怎麼成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都不在他身邊,他怎好自作主張?」

  聽起來,俞朝清的意思是他在柳州便要娶媳婦了,而且是在俞老太太不在場的情況下,難怪她那麼著急。

  江素梅忙問道:「是哪位姑娘呢?」

  「說是秦知府的小女兒叫秦婧英。」俞老太太急道,「都不知道那姑娘好不好,你說,他怎麼能就娶了?我這做婆婆的都沒有見過一面啊!」

  原先俞朝清在京城時,俞老太太都是準備精挑細選的,那可是他唯一的兒子!現在可好,俞朝清要娶一個她完全都不認識的姑娘做妻子了。

  柳州的信送達這裡,都要半年的時間,俞朝清此刻大概已經成親了,江素梅勸解道:「那秦知府是祖父的門生,為人很是正直,肯把女兒嫁給小舅,應也是看中他的品行,再說,小舅願意娶秦姑娘,那肯定對她的人也是很滿意,外祖母無需擔心,終身大事,小舅難道不會考慮清楚麼?再說,小舅的年紀真的也不小了!」

  俞老太太長歎一口氣:「總是覺得不妥。」

  「再過一年,小舅興許就能回了,外祖母請耐心等待,到時候就能見到您的兒媳了,我覺得會是個好姑娘。」

  「也只能如此想了,還能如何?」俞老太太無奈。

  江素梅留她在府裡吃飯,與余二夫人見了見,到得天黑才回去。

  余文殊負責繪製的地圖在今年四月份終於完工,此地圖的製作過程歷經了一年零三個月,內容十分詳盡,既結合了以前地圖的長處,又彌補了短處,尤其將來在軍事上,也很有借鑒的作用,皇帝閱後,龍心大悅,賞賜了所有參與此圖的官員。

  因余文殊在其中發揮了重大作用,又得兵部尚書大力讚賞,眾人本以為會再次得以陞官,誰料到,皇帝一個旨意,把他給調到戶部當了戶部郎中。

  等於一個品級都沒有升,還是五品官,不過倒是肥差,可他又不貪慕錢財的。

  江素梅也很奇怪,余文殊明明在兵部做的好好的,且他以前還抵擋過棠王的造反行動,顯露出了極強的天賦,以後在兵部肯定會有很好的發展。

  這皇帝到底搞什麼鬼呢!

  不過她很快就知道了原因。

  不到半個月,皇帝又任命余文殊為巡稅御史,三日之內出發,去杭州查稅。

  起因在於不久前,各大稅關上繳完稅收,原本是富庶地區的杭州,竟然排在了墊底幾位,皇帝覺得不對頭,才派余文殊前往。

  這絕對是個吃力不討好的職務,只怕要得罪不少人,這杭州她也知道的,就是在後世,都是個富饒的地方,怎麼也不可能排在大同,荊州等稅關之後的,定然是有人在背後做了手腳。

  江素梅開始擔心了,不知道余文殊這一趟會不會遇到很多困難,能否順利的把這個任務完成。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22:09:39

  第78章 初入杭州

  余拙夫婦也有這樣的擔憂,他這一去,最少也得一年多的功夫,孤身在外,遇到危險怎麼辦呢,還沒個人在身邊照顧!

  余二夫人果斷下了一個決定,讓兒媳婦也去杭州,多帶幾個護衛。

  江素梅知道後,高興的快要跳起來。

  她終於能出遠門了啊!

  余二夫人命人立刻收拾行李,一邊同她說道:「在外萬事小心些,我知道你是個聰明人,文殊有你陪著,遇到事情也能互相商量一下,再說夫婦兩個,還是不要長久分開的好。」

  這是她在永平府自省之後得出的結論。

  江素梅深以為然:「兒媳知道了,母親放心。」

  余二夫人點點頭,頓一頓,又緩緩問道:「昨兒書蘭在我這裡哭訴,說你要將她配出去,可是?」

  江素梅老實回答:「是,相公說書蘭年紀不小了,總是留著不好,何況當時不知母親何時回來,不過我沒有定下誰呢,若是書蘭自己有看上的,我自會成全。」

  這書蘭其實是余二夫人看著長大的,原先放在余文殊身邊,是有將來做通房的意思,但也要看兒子兒媳的想法,假若他們不肯,她也不會反對。

  余二夫人沉思會兒道:「罷了,這事兒我會處理,既如此,碧荷索性也回我身邊,你只帶你慣用的幾個丫環婆子去。」

  見她如此開明,江素梅恨不得山呼萬歲。

  有個這樣的婆婆就是好啊,根本不會插手他們夫婦之間的私事,江素梅道:「母親,杭州的龍井絲綢都很好,兒媳到時一定買來送與母親。」

  余二夫人好笑:「多買些,還有你大伯母,別的一眾親戚呢!」

  「是,不過母親總是不一樣的。」江素梅笑著挽住余二夫人的胳膊搖了搖。

  余二夫人拍拍她的手:「都說余家百年望族,可惜你嫁進來時,卻不是好時光了,以後要承擔的恐怕也很多,我多疼你些,望你記得,也是我私心。」

  對於現今的局勢,余二夫人也知道一些,余文殊這一行,進難,退更難,若是失敗,只怕官位都會丟掉。

  余家轉瞬間便要沉下去。

  江素梅跟了余文殊,風險很大。

  她正色道:「母親,我既嫁入余家,自是會風雨同舟,無論發生何事,只要他不負我,我自當也不離不棄。」

  她不會給出空話,既然說了,便是坦蕩的諾言。

  只是,這是有條件的,不管何時何地,她都有自己的底線。

  「好,好。」余二夫人眼眸彎起,「我沒有看錯人,文殊若負你,也是他不好,我絕不會偏幫,我可是把你當女兒一般看待的。」

  「我也是把母親當親生母親一般的。」江素梅毫不掩飾自己的感情,「我喜歡母親呢。」

  余二夫人笑了,揉揉她的頭髮。

  江素梅回去之後,便開始收拾行李,也選了要同行的人,如今只翠羽與桃葉二人不曾婚嫁,便只帶了這兩個丫環,至於婆子,挑了四個身強力壯的。

  至於余文殊,則帶了四個小廝,八個護衛,零零總總加起來也有二十人,還有隨身的物什,共需四輛馬車,四輛騾車才能順利出行。

  因皇帝下令三日之內就要出發,故而他們也來不及與那些親戚一一見面,只派人去通報之後,便與余家眾人告別,踏上了前往杭州的路程。

  從京都要杭州,大概需要七八日的時間,這還是在交通略微便利的情況下,若是像柳州這種地方,即便是一樣的距離,也得要一個月呢。

  江素梅內心雀躍,坐在馬車裡,時不時的掀開車簾往外看,像一支從籠中放出來的小鳥兒。

  余文殊看著有趣:「你那麼高興?」

  「當然了,去杭州呀,我從來都不曾想過我能去那兒!」這是大實話,她以為自己嫁人了,就會被困在宅院裡,偶爾出出門就算不錯了,哪裡能去那麼遠的地方。

  「也不是難事。」余文殊笑道,「只要你隨時跟著我,還有得是別處可以去。」

  「哦?真的?」江素梅大喜,「你願意帶著我?」

  「若我哪一日去打仗,你願意跟著?」他反問。

  「願意。」她點頭,只要可以自由自在的,她可以付出很大的代價,「我可以給你出主意的!」

  他哈哈笑起來,他這自以為是的娘子,當真是什麼都不怕。

  可戰場,卻是比風景如畫的杭州可怕多了!

  江素梅眼睛轉了轉,坐近了一些,問道:「你昨兒出去了半日,可是去找祖父了?」

  「嗯,同祖父告別去了。」余文殊解釋,「沒有帶你一起去,是見你太忙了,祖父不會介意的。」

  什麼太忙了啊,肯定是兩個人有事商量呢,不想被她打攪而已,江素梅問:「那你心裡有個底了麼?」

  「沒有。」余文殊眼眸微沉,「祖父離開朝堂已有好些年了,杭州那裡,換了好些官員,祖父也不甚瞭解,還是去那裡再說罷。」

  他這幾年也都在兵部,並沒有涉及戶部的事情,精力有限,對杭州更是不瞭解了,所以這一趟,還充滿了未知的危險。

  江素梅便也有些緊張起來。

  幾日過後,一行人終於達到杭州。

  此刻已是五月初了。

  杭州的城門很高大,城牆巍峨,光是在外面一看,便知此地的不凡,進入城中,只見熱鬧不輸於京都,人來人往,物資豐富,眾人都滿是好奇的四處打量。

  余文殊第一次來杭州,也免不了欣喜,拉著江素梅去各個鋪面逛,只一會兒功夫,就買下了數十樣東西,首飾,衣料,小吃,還有雞血石。

  江素梅哭笑不得:「以後咱們常住這兒呢,不用著急的,可以慢慢挑,不然被人坑了都不知道。」

  余文殊想一想:「也是。」遂罷了,只帶她進去一家看起來很是豪華的酒樓,挑了一個靠窗的雅間坐下。

  夥計來候命。

  二人看了菜單,商量著點了六樣特色菜。

  「杭州還真是繁華啊!」江素梅從窗口望下去,又見一排排的鋪麵攤子,忍不住發出感慨,「一點不比京都差。」

  「所以咱們才會前來,這等地方,稅收幾年不增,若說是因水災,旁的城縣也一樣有。」余文殊卻在想著公事,事實上,他一路上,也沒有停止過思考。

  「如果是有好些人逃避交稅,這膽子也太大了一些罷?杭州如此顯眼,不怕被皇上追究?再說了,那原先的巡稅御史是怎麼辦事的,被收買了不成?」

  「倒是沒有,聽說上任日子過得也頗為清苦,被撤職的時候,連馬車都雇不起呢。」上一任巡稅御史也是素有功績的,才會被首輔金大人派來此地,結果兩年來什麼事情都沒有做成,灰溜溜的被撤職。

  江素梅奇怪:「這是為何?他既然沒有好好辦事,定是收了別人賄賂啊,怎的會還那麼窮呢?」

  余文殊淡淡道:「也許是怕罷,便只能無為了。」

  可無為的下場也不是好的,江素梅暗想,莫非這裡窩藏的地頭蛇來頭很大?那人竟然寧願被貶官也不敢做出點成績。

  那余文殊如何著手呢?

  這麼想著的時候,再美味的吃食到了嘴裡,也變得無味起來。

  巡稅衙門位於杭州城的梅花巷,此巷之所以有這個名字,便是因後面一大個梅園,到初冬時節,賞梅之人十分之多,眾位才子流傳下來的詩歌都是不少的。

  衙門內院不大,有個三進院子,但也足夠他們住了,江素梅命下人先把四處清理一下,再把行李一一搬進來。

  幸好上一任才離職沒多久,地方還是乾淨,並沒有花多少功夫,下人收拾完畢,余文殊剛進臥房,茶還沒有來得及喝一口,長德道:「杭州知府陸大人來了。」

  余文殊一怔,他這才到衙門,連手下都還沒有接見,知府竟然就來了。那知府是四品官,比余文殊高了一個品級,他整一整衣袍,出去迎接。

  陸象晉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中等身材,面孔清瘦,眼睛細長有神,留一把漂亮的鬍鬚。

  「下官見過知府大人。」余文殊行了一禮,抱歉道,「本該下官前來府上拜會的。」

  陸象晉笑道:「余大人客氣,余大人得聖命而來,乃是咱們杭州的福氣,陸某已擺下接風宴,還請余大人賞臉。」

  這陸象晉穿的一身半舊長袍,全身沒有一點貴重之物,看起來像是過得頗為簡樸。

  余文殊笑了笑道:「多謝,下官會準時到的。」

  陸象晉便很高興:「聽說余大人還帶了家眷來,倒是請一起前來,余某的內子,女兒都在家中,定會相陪。」

  「好。」余文殊也應了。

  陸象晉便說不打攪,先行離開。

  江素梅這才從門口走出來,吃驚道:「這知府大人倒是不擺架子啊,居然親自前來請你吃飯呢,你當真要去?」

  這人端得是謙虛,但也有諂媚之嫌,余文殊道:「此人名聲不顯,我對他毫無瞭解,自然要去,探探虛實,你也一同前往。」他來杭州著實是倉促,現正是一團亂麻呢。

  「也好。」江素梅點點頭。

  二人遂進去準備。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22:10:17

  第79章 宴席

  到得傍晚,余文殊與江素梅去了知府衙門後方的內堂。

  此處佈置頗為清雅,顯見是常打掃的,一塵不染。

  陸象晉與他夫人方氏,兒子陸彰,女兒陸雲三人在裡面等候。

  二人進去,鄭重的行了一禮。

  陸象晉回禮,請他們入座,又叫下人看茶。

  方氏笑瞇瞇看著他們夫婦倆道:「真是珠聯璧合呀,京都來的,果是不一般,不似咱們這種小地方。」

  江素梅笑道:「杭州素來是魚米之鄉,人傑地靈,陸夫人您謙虛,您與令千金都是渾身透著靈氣的,咱們看上去反倒粗糙了些呢。」

  這母女兩個與陸象晉一樣,打扮都很簡單,尤其是陸雲,頭上只插了一支銀燕尾釵,但二人的面色都是白裡透紅,可見平日裡養的不錯。

  陸雲羞答答低著頭,並不說話。

  方氏請江素梅進去裡屋,過來拉她手道:「一見少夫人就覺得親切,咱們進去說話罷,一會兒就在裡面用飯,您餓了沒有?要不先吃些點心?」

  江素梅也不客氣,朝余文殊看一眼,隨她去了隔壁的偏廳。

  那偏廳顯得有些空,只一張八仙桌,幾張圓凳,兩側各有高幾,擺著盛開的鮮花,江素梅四處打量一下,坐下來,看著桌上的杏仁糕笑道:「早聽說杭州的美食聞名天下,這糕點是出自哪家鋪子呀?」

  方氏道:「也不是什麼大鋪子裡的,就是咱們慣常吃的那幾家,味道還是不錯。」

  用來招待客人的,竟然也不是大鋪子裡買的麼?江素梅又看一眼方氏,微微笑了笑道:「我來嘗嘗。」一邊就取一快放入嘴裡。

  綿軟香甜,又不太膩,她點頭:「確實好吃。」

  方氏笑道:「聽相公說,余少夫人是京都江家的三姑奶奶?不知你外祖母可好呢?」

  江素梅驚訝,「您認識我外祖母?」

  「我父親原先在荊州當差,我也在那裡住過一段時間,當時年紀還小呢,隨父親去過俞家。」方氏笑了笑,「不過次數甚少,只怕你外祖母不記得了,畢竟也有些時日。」

  這段關係好像一下子拉近了距離,二人說話也隨意了些。

  方氏便與她談到公事。

  「巡稅御史可不好當呀,咱們這幾年總是在鬧災,農田欠收,這不稅就收不上來麼,相公也是著急的很,不過不能逼老百姓啊,他們過得也不容易。」

  聽起來,這夫婦兩個都是懷有善心的,江素梅深以為然:「您說得不錯,相公也常說,萬事當以百姓為先,不管如何,百姓總要吃飽飯的,沒有他們,咱們這國家也不能如此富饒啊。」

  兩位夫人講起話來都像是胸懷底層百姓的,越說越投機,陸雲聽得有些不耐煩,在袖子裡剝指甲。

  等到用飯時,下人們送上來四菜一湯。

  最好的一道菜乃是黃泥煨雞,別的是些蔬菜,菇類,湯卻是有名的湯,因這蓴菜是西湖特有的,與火腿絲,雞脯絲一起下鍋燉煮,不光色澤鮮艷,味道也是清香美妙。

  江素梅連喝了兩碗,大為稱讚。

  眼見天色暗了,她吃飽喝足與余文殊離開了知府衙門。

  「你吃了什麼?」在路上,她第一個說的竟是這個問題。

  余文殊道:「饞貓,也無甚麼,只叫花雞,蓴菜湯幾樣罷了,這陸大人看起來很是清廉。」

  「看起來確實是。」江素梅把那「三個字」咬得很重。

  余文殊哈哈一笑:「你可曾發現什麼端倪?」

  「端倪倒沒有,只不過他們屋裡的擺設很奇怪,我後來發現原是少了些東西,像那個偏廳,我見地上痕跡,當是擺過大屏風的,還有那陸夫人,陸姑娘,也太樸素了些,總是四品官夫人,會見客人,該當鄭重些才是,我覺得她們有欲蓋彌彰之嫌。」她哼了一聲,「也太小瞧人了,這樣就豈能騙過咱們?」

  「夫人真厲害呀!」余文殊握住她的手拍了拍,「只是吃頓飯竟能瞧出這麼多事情。」

  「少來了,你難道看不出來?」江素梅斜睨他一眼,「那陸大人與你說什麼了?」

  「沒說什麼,都是客套話,大意是他會幫助我,有什麼難題,儘管找他。」

  江素梅嘴角撇了撇:「等於白說,什麼幫助,上一任御史不是什麼都沒做成麼,難道他不曉得?那麼,他當時伸出手幫忙了沒有,我猜是沒有。」

  余文殊笑笑:「官場各色人等,也不好那麼快就下判斷,等我把歷年稅款查一遍再說罷。」

  隨後的日子,他先把杭州各部門官員拜訪一遍之後,一頭就扎進了堆積的賬冊中,江素梅此後便顯少見到他的人,常常半夜醒來,才發現他已經睡在旁邊,早上一起,人又不見了。

  幸好她初來乍到,對這杭州城也是好奇的很,每日都出去逛一圈,優哉游哉,甚有旅遊的愜意,也不覺寂寞。

  直到一個月後,余文殊才把所有賬冊看完,自己攜帶的冊子都已經記錄滿了。

  「可查到什麼?」江素梅詢問。

  「都是些小魚。」余文殊搖頭,眉頭緊鎖,「難改此前的御史什麼都沒做,確實是無從下手呢!」

  看起來很棘手,江素梅道:「我最近也沒有白白遊玩,原來杭州確實鬧了不少水災,良田淹沒,有一年更為厲害,顆粒無收,不過聽百姓說,衙門的糧倉是滿滿的,只因此處常年風調雨順,就算遇到一些差的年頭,也不會有太多損害,還有那些商舖,都是人來人往,交易不絕。」

  怎麼看,都是一派繁榮景象。

  余文殊唔了一聲:「定然是哪裡不對。」

  正說著,有小廝在門外報說:「有位姓文的爺求見。」

  余文殊奇怪:「叫什麼?」

  他印象裡,好像沒有姓文的朋友,且整個杭州城裡,好似也沒有姓文的官員,會是誰呢?

  「說叫文達。」

  余文殊忙道:「請他進來。」

  江素梅滿是好奇的看著門口,誰料小廝領進來一個人,頭上戴著草帽,什麼也看不見,余文殊同他進屋,屏退下人之後,他才把帽子摘下。

  此人長了一張很瘦的臉,下巴還很尖,淡眉細目,眼睛還常咕嚕嚕的轉,江素梅很不禮貌的想,真得好像一隻老鼠啊!

  余文殊怎麼會有這樣的朋友?

  他出身世家,舉手投足儘是優雅貴氣,周圍的朋友也許不如他,但氣質也差不了多少,可眼前這個人怎麼看都不是同一種類型。

  莫非不是朋友?

  可下一刻,她就見余文殊與那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王大叔!」余文殊笑道,「您怎麼會來?」

  不是叫文達麼,怎麼又叫王大叔了?江素梅瞪大了眼睛。

  文達笑道:「聽說你是巡稅御史,我豈能不來?這趟差事不好做啊!」一邊看向江素梅,嘖嘖兩聲道,「你還帶了妻子來呢,倒是不嫌麻煩。」

  江素梅抽了下嘴角。

  什麼麻煩,她可是賢內助好不好!

  余文殊笑起來:「您別小瞧她,常幫得上忙的。」

  江素梅忍不住,此時問道:「相公,這位王大叔到底是何人啊?」

  余文殊剛要回答,文達捻了捻鬍鬚道:「你祖父以前常參加的書畫茶會,便是我辦的啊,有一回,在來青軒,你好似也跟了來的,我還問你祖父為何帶你一個姑娘家呢。」

  天那,這人難道是祖父後來常掛在嘴邊罵的王勝!

  他不是依附於章醇的嗎?

  江素梅這下嘴都合不攏了,看看余文殊,又看看王勝,一腦袋的漿糊。

  王勝哈哈大笑。

  「哦,你原來是細作!」幸好她也不笨,很快就叫起來道,「你在章醇身邊,其實是為推到他啊!」

  「孺子可教也,你可比你祖父聰明!」王勝委屈道,「你不知道,我被你祖父罵了多少回,哎,幸好躲到這裡來了,他就是要罵也罵不到了。」

  江素梅躬身行一禮:「您真不容易呀,我這兒替祖父說聲對不住。」

  王勝拍拍胸脯,歎口氣:「這會兒,我這裡舒服多啦。」

  三人都笑起來。

  說得一會兒,余文殊道:「我還不知您原來調到仁和縣了。」

  「你忙於公務,自是不知的,再說,這些乃是吏部之事。」王勝端茶喝了幾口,「這天氣真熱啊,我原先在昆顛,那可是四季如春呢!」

  當時他在章醇手下,章醇倒台之後,就被降職到雲南一個小縣做縣令去了。

  不過才歷經兩年多,他又被調任到杭州這個富庶的地方,可見其厲害,江素梅不由佩服,倒不知余文殊與他是如何認識的,他又為何願意為打敗章醇,付出那麼大的代價?

  見二人有要事相商,江素梅始終是女子,雖然余文殊不會讓她走,可她怕王勝介意,便自行退了下去。

  王勝問道:「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沒有,才查完賬冊,各種稅款,加起來總額竟然欠了二十五萬餘兩!」

  王勝搖搖頭:「杭州歷年常占頭三位的,最近是一年不如一年,難怪皇上會派你前來。」他在仁和縣當縣令也有一年多了,對杭州城的情況算是有些瞭解,頓一頓道,「你前任洪大人是如何離職的,你知道罷?」

  「一事無成。」

  「是啊,所以你此番前來,也有此危險!」王勝道,「不過洪慶此人雖說經歷過風浪的,然性子仍太懦弱,吃不住人,凡事又不敢拿主意,不果斷,才一拖再拖,弄到這個結果。」

  余文殊沉吟片刻,像是答非所問道:「我頭一天來,陸大人便宴請我。」

  「他?」王勝笑了笑,「洪大人頭一天來,他也請了洪大人的,聽說山珍海味鋪滿一桌啊,他請你吃了什麼?」

  余文殊一怔,原來陸象晉對他二人還是區別對待的:「很是清淡,沒有任何奢侈之物。」

  「看來他早已經打探過你的身份。」王勝攏一攏鬍鬚,眼睛瞇的都要看不見了,「或許是忌憚你的,這樣就更難辦了,只怕他早有防備。」

  「確實。」余文殊道,「不過,他並不是稅關的人。」

  「他原先就是巡稅御史啊,」王勝一語驚醒夢中人,「在五年前,他便是此地的巡稅御史,後來才榮升為知府的,那時起,杭州稅收便開始有下滑的跡象了!」

  余文殊只查了賬目,還未有時間考核歷年官員的更替,一下子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又不由嘴角微挑,「我去赴宴原是為探虛實,想來他也一樣。」

  「你定是沒有說多餘的話。」王勝笑道,「我知你謹慎。」

  「回頭再看,陸大人也頗為謹慎,此人怕是很難對付!」

  「他也罷了。」王勝道,「你可知城中最難應對的是誰?」

  見他目光深沉,余文殊想一想道:「莫非是新昌伯劉燦?」

  王勝一擊掌,大喝一聲道:「可不是他麼,他可是皇后娘娘的祖父啊!誰人敢動?」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22:10:38

  第80章 強硬的後台

  新昌伯劉燦這一輩子說起來,那是由苦到甜的典範,年輕時種了十來年田,只當就這麼一直種下去了,結果祖墳冒青煙,生了個會唸書的兒子劉植,他做牛做馬,砸鍋賣鐵,每日吃著鹹菜,終於把給兒子上私塾的錢給湊了起來。

  劉植不負所望,在三十二歲時考上了進士,可惜名次不高,人緣也不好,最後弄個了偏遠地區縣丞的職位,但總算也是個官兒了,舉家歡喜,不過劉燦習慣了杭州鄉下的生活,沒有跟著兒子過去。

  劉植在那裡兢兢業業的做著縣丞,夫人因病去世後,另娶了一位當地的美人,因他這份刻苦,終於在十五年後,被人舉薦,上了京城,當上了名副其實的京官。

  那時,劉燦還在種著田,直到劉植的女兒被皇上看中立為皇后之後,他的生活才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田也不種了,身份也由六品官兒子的父親一躍成為了新昌伯,成為了皇親國戚,搬入杭州城內,一夜之間,身價倍漲,眾多人拍馬逢迎,樂不可支。

  很快,他的府邸也建好了,富貴敞亮,杭州城內沒有哪一家能比得上。

  劉燦,劉老太爺的黃金人生,終於拉開了序幕。

  余文殊沉默了好一會兒,都沒有再開口。

  他終於徹底明白了洪慶的為難,即便他做事果斷,面對新昌伯,只怕也難以下手,畢竟,他是皇后的祖父啊,皇帝又如此寵愛皇后!

  可是,他轉念一想,皇帝此番派他前來,應當也會想到新昌伯的罷?

  「先撇開他不提。」余文殊敲了敲桌面,「依您看,這稅收最大的問題在哪裡?」

  「自然是榷場稅了!」王勝毫不猶豫,「杭州茶鹽都是大買賣,與其他國家通商,收入不菲,一定是這塊地方,你到底查清楚沒有?」

  「我在此項並沒有查到任何蛛絲馬跡。」余文殊擰緊了眉頭,「想來他們早已經做好準備,製造了假賬,才會令此事難上加難,如此,便只能另尋他路了。」

  王勝伸手拍拍他肩膀,鼓勵道:「幸好還有時間,若有我幫得上忙的,還請直說。」

  「您已經幫了不少了,今日替我理清了思路。」余文殊感激道,「謝謝您前來一趟。」

  王勝卻已經站起來:「你還跟我客氣?」

  「您要走麼?」余文殊忙問。

  「是,我也有事情要處理,今日就不留了,改日有機會再續。」王勝戴上草帽,眨一眨眼睛,「我這等醜惡齷蹉小人,可不能讓他們知道與你有交情,我這便走了。」

  「您勇於奉獻,為大義能屈能伸,余某只有欽佩二字。」余文殊誠懇說道。

  王勝哈哈一笑:「知我者,崇禮也,再會!」他一抱拳走了。

  余文殊尊敬的目送他離去。

  他深知王勝與他之間的關係,那是極為難能可貴的,用到恰當之處,又是鋒利的刀刃,所以,就尊重王勝的意思,暫時還是隱藏起來罷!

  正當他二人相談的時候,劉燦的府上,也聚集了好幾位官員。

  為首的一位乃是現任臨安縣令汪紀,他苦口婆心勸劉燦道:「這余文殊此番前來,定是要不做好事的,不如您出面把他趕走了罷!」

  劉燦卻一直不以為然,慢悠悠喝著茶道:「慌什麼啊,他不過是來查稅的,就跟上一位洪大人一樣,你們不都沒事麼,這回為什麼要急著敢他走呢?」

  「哎喲,這兩個人豈會一樣?」汪紀道,「老太爺啊,這余文殊可是余時遠的孫子啊!余時遠您知道罷,多麼好的手段,咱們豈能敵得過?老太爺您到時候也危險呢!」

  「我?」劉燦好笑,「我可是皇后的祖父啊,我聽說這余大人就是皇上派來的,難不成皇上還能對付我?再說,我也沒做什麼事兒。」

  旁邊幾個官員都黑了臉,暗自心想,您這厚臉皮,也好意思說沒做什麼,在這幾家縣裡都有田,不交稅的,要不是咱們給你瞞著,你這能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死老東西,明明都老得不能動了,還養著一屋子的美丫環那,看得人心裡直冒火。

  當然,他們表面上肯定不好說,只打哈哈道:「那余文殊不是吃素的,不止打過棠王,在京城,章醇,楊肅,不都是栽在他手下麼,老太爺,您要好好思量那。」

  劉燦聽得煩了,擺擺手:「算了算了,我改日請他過來吃頓飯,好好勸一勸他,差不多就行了,我到時候跟皇上打個招呼,他好,咱們也好,不是?」

  官員們額頭上都冒冷汗,一個個心說,這能行麼!

  不過劉燦不聽,他們也沒辦法,這鄉下老兒一輩子種田,懂什麼事情呢,要不是看在他是皇后祖父的份上,哪個願意理他?這會兒也只能忍了。

  等他栽跟頭了,自然會知道厲害!

  官員們又擔憂又氣憤的告辭而去。

  雖然已經大抵知道情況,可余文殊對杭州城以及下屬縣都不瞭解,這日帶著江素梅就去往了臨安縣,二人都著簡裝,頭上戴一頂草帽,隨大流坐上牛車。

  那車上已是一車的人,好些是農人打扮,看起來是趕集回來,還有隨身賣剩下來的蔬菜,雞蛋等東西,天氣又熱,各種味道充斥了鼻尖。

  江素梅在這兒做慣了大小姐,少夫人,倒是有些不好適應,側頭看一眼余文殊,他的表情也好看不到哪兒去。

  有個婦人眼尖,瞅見他們二人的臉,忽地就笑道:「喲,這麼俊的人兒,你們也是咱們縣的?怎的從來沒見過呀?」

  「不是,咱們是來探親戚的。」江素梅略略抬頭,「聽說臨安縣也好風光,就來瞧瞧。」

  「哦,是這樣,那你們是來看天目湖的罷?咱們這湖是美,就在我們家後面呢!一會兒你們隨我走好了,我跟你們講啊,這湖裡魚也多,你們要買,我們給你們撈,價錢公道的很。」那婦人伶俐,立刻就做起生意來了。

  旁邊有人笑道:「胡大嫂子就是厲害啊,難怪家裡瓦房都蓋好了。」

  那胡氏咯咯笑起來,啐道:「是你們懶不說。」

  他們二人原本也是來探探民情的,也就應了。

  下了牛車,江素梅四處看一眼,只見茫茫綠田,問道:「聽說這兒發過大水的,不過你們縣看起來不錯呀。」

  胡氏歎一聲,連連擺手:「別提了,前年還不是被淹過,要不是咱們家做點別的買賣,只怕都要餓死了呢!這田現在好,也是才種出來的麼,幸好咱們這田肥,長起來也快。」

  「怎麼,官府沒有寬容一下?」余文殊發問。

  他雖只穿了普通的布衣,可這俊俏並沒有減去幾分,胡氏又看得呆了呆,過得片刻才回:「哪裡會這麼好呢,咱們村頭張家不過要求寬限幾天,就把他們家賣的桃子都收了去,原先還想靠幾文錢過日子,結果這都被搶走了,哎,可憐,家中一個女兒都死了,其餘人去做了花子。」

  余文殊臉色沉了下來。

  江素梅也不由想起那陸夫人說的話,什麼不能逼老百姓,這完全是騙人的麼,只怕他們一點也沒有管呢,不然就不會發生這種慘事了。

  胡氏也說得不好受,笑道:「你們不是要去看湖麼,快走罷。」

  二人跟上。

  天目湖很美,遠遠望去,碧綠一片,好似碩大的寶石一般鑲嵌在地面,此時夕陽西斜,落日餘暉灑落下來,在遠處的水邊投下橘紅色,這水面漸漸變得斑駁起來。

  江素梅看著這湖,剛才抑鬱的感覺一掃而空,張開雙臂道:「好漂亮啊,真想在上面划船呢!」

  胡氏笑道:「船有啊,我這就帶你們去,不過......」

  「價錢好說。」江素梅忙道。

  胡氏看她爽快,興高采烈得回去喊了她夫君,二人駕船載他們去了湖裡。

  微風徐徐吹過,像溫柔的情人的手。

  余文殊摟住她肩膀,二人什麼話也不說,坐在船頭,像是成了雕塑。

  「你在想什麼?」江素梅忽然問。

  「我在想,假如這一刻能停止就好了,什麼都不用想,就這樣在湖面上漂游,管它游向哪裡呢!」一個人若是什麼煩惱都沒有,那會過得多麼愜意。

  江素梅知道他心煩,笑了笑輕聲道:「那人生也會什麼樂趣都沒有啊,尤其對你余大人來說,不是麼?」

  她大概知道一點他的志向,余文殊,若沒有猜錯的話,是像他的祖父一樣的,假若真讓他當一個自由自在的村夫,那才叫人生寂寞如雪呢!

  余文殊一下子笑了,捏捏她的臉,柔聲道:「其實只要有你,人生也有樂趣的。」

  江素梅回捏他的臉,嗔道:「你越來越會討人歡心啦!」

  「不好麼?」

  「好,你再多說兩句。」她往他懷裡蹭了蹭。

  二人一時柔情蜜語。

  那胡氏偷笑道:「怕是才成親的。」

  她丈夫點頭,又做手勢叫她不要打攪,夫婦二人把剛撈上來的魚清洗好,在船尾便升起爐火煮了。

  清鮮的味道一下子瀰漫開來。

  這是一個美妙的傍晚。

  在多年以後,江素梅常常會回想起這一天,回想起他坐在她對面,親自挑刺餵她吃魚的情景,這樣寧靜自由,親密的時光彌足珍貴。

  從臨安縣回來,已是過了兩日。

  他們大致瞭解到,其實官府在收稅銀的時候,並沒有多麼體恤百姓,事實上,他們是用盡了手段的,那麼,杭州的稅錢大減,肯定不是因為農人的那些稅了。

  余文殊已經定好了目標。

  杭州城有幾戶人家專做榷場生意,而且做得很大,他想從這裡著手。

  就在他制定計劃的時候,劉燦的請帖送到了他手裡。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22:11:01

  第81 章 有喜

  「那個新昌伯要請你去吃飯?」江素梅驚訝道,「他可是皇后的祖父呢,對了,我才想起來,你好似沒有主動去拜會過他?」

  余文殊淡淡道:「他只是頂著爵位而已,並不是正式的官員,我不必拜見他。」

  「可是他找上門來了,我怕不是什麼好事。」

  「肯定不是。」

  「那你準備怎麼辦?」

  「自然要去了。」他笑一笑。

  江素梅眼睛一轉,「他沒請我麼?」

  「沒有。」余文殊道,「新昌伯夫人早就過世了,他在杭州又無旁的親戚,可能不方便招待。」

  她撇撇嘴:「我本想去瞧瞧,既然他沒有請,也罷了,你可要小心些啊,到底是皇親國戚呢!」

  他嗯了一聲。

  因是請的晚宴,余文殊傍晚時才去。

  新昌伯府修建的富麗堂皇,門前兩尊大白獅威風凜凜,在整條街上算是鶴立雞群的,余文殊隨小廝進去,只見路上景色亦是不俗,顯見是花了大價錢請名師打造。

  「老伯爺在花廳等候余大人呢。」小廝先行通告。

  余文殊問:「可有旁的客人?」

  「沒有。」小廝搖搖頭。

  花廳裡,劉燦早已命人擺好美酒佳餚,兼請了唱曲兒的伶人,已經在撥著琴弦低低吟唱了,余文殊踏入廳內,向劉燦行一禮道:「見過伯爺。」

  劉燦笑著向他招手:「來來來,快坐下,早就聽說余大人的功績不凡啊,聞名不如見面,當真是世間少有。」

  余文殊道了聲不敢,撩袍子坐下。

  「余大人來杭州,我也是才知,我這人最是欣賞年輕才俊了,今兒不醉不歸!」劉燦一拍手,左邊十二扇玉屏風後面立時走出來兩位美人。

  那二人都在十六七歲的年紀,一個妖嬈嫵媚,一個清麗絕倫,都是難得一見的可人兒,她們雙雙往余文殊走過去,在他身邊一左一右坐下,那妖嬈嫵媚的還伸出皓腕給他斟酒。

  兩道香風撲鼻而來,余文殊沒有任何異常舉動,很自然的朝劉燦敬酒:「伯爺盛情款待,余某祝伯爺四季如意,萬事順心。」

  「好,好。」劉燦端起酒盞把酒喝了,對余文殊的反應很是滿意。

  看起來,他也不似那些人說的那麼來勢洶洶麼!

  「余大人這次來杭州是為何事呢?」不過他還是得試探一下,劉燦笑瞇瞇道,「若有我幫忙的,請儘管說,你總是為國家,為皇上麼,說起來,我也是好久不曾見到皇上啦!上一次,那得五年前了,哎,可惜我年老體衰,不然也得為皇上效點力!你年輕有為,倒是有一番好前途的,我見你也確實是人才,我兒常見皇上,我去信一封,也算為你盡點心意。」

  余文殊微微一笑:「余某謝過伯爺。」

  既沒有推辭,也沒有表現的很積極,劉燦這會兒就有些糊塗了,便對兩個丫環使眼色,那妖媚的當即便貼了過去,在余文殊耳邊吹氣道:「余大人龍章鳳姿,咱們伯爺很欣賞您呢,奴家也是,余大人,您摸摸,我的心都要跳出來了!」

  眼見自己的手被她拉住,余文殊不動聲色的道:「伯爺,雖是良辰美景不好辜負,不過我此番來,也有要事,伯爺,您常住杭州,對陸大人此人有何看法?他說願意相助余某,不過余某總覺得他好似隱藏了什麼......」

  他一下子說到正事,而且還提到陸象晉,需知陸象晉以前也是杭州的巡稅御史,劉燦的田不交稅,肯定要陸象晉首肯的,事實上,當初也是陸象晉主動獻媚,所以劉燦就有些心虛,見是個機會,忙試探道:「我與陸知府不熟啊,倒是不知,你可是查到了什麼?」

  余文殊看了身邊兩個丫環一眼。

  劉燦心急,忙讓她們退下:「你現在可以說了。」

  「陸大人畢竟是知府,如今杭州稅錢銳減,他責任不小,余某覺得他可能還未願意交心,故而不曾坦白。」不管是誰,有這番猜測都是正常的。

  劉燦鬆了口氣,反正沒懷疑到他身上麼,他笑道:「我見陸大人是個好說話的,余大人不必擔心,多多交流便會好了。」

  「伯爺說的是。」余文殊這回來,就是想安劉燦的心,故而表現的很是平庸,無趣。

  劉燦果然也沒有多少興趣了,同他吃完飯,余文殊告辭後,劉燦也沒有再行挽留。

  見他早早歸來,江素梅迎上去道:「新昌伯有什麼意圖?」

  「自然是要拉攏我了。」余文殊坐下,臉兒紅紅,剛才還是在新昌伯府喝了不少酒的。

  江素梅走近些便聞到一股酒氣,忙命下人去煮醒酒茶,又打趣道:「那送你什麼啦,怎見你兩手空空?莫不是當時就拒絕了?」

  余文殊想到那兩個丫環,笑道:「大概是想贈美人。」

  江素梅抽了下嘴角,老花招呀,百試不爽,不過他既然說出來,定是沒有沾手了。

  余文殊喝完醒酒茶,去洗浴,出來時竟換了一身暗色的勁裝,江素梅大為奇怪,這打扮不像是要去做好事呀!

  是了,在她印象裡,這是打家劫舍的模樣。

  「你......」她遲疑著,不知道怎麼問,「你要出門不成?」

  「嗯。」他狡黠一笑,「你猜我要去做什麼?」

  「小賊!」江素梅脫口而出。

  他哈哈笑起來:「是也。」

  「不是罷?」江素梅大驚,「你真是要做小賊,你想幹什麼,你想偷哪裡啊?不不,你為什麼要這樣?」

  她一腦袋的疑問。

  「自然是去探探幾家杭州大戶了!」

  原來是要這樣,他想要他們的真實賬本罷?

  「可是,你怎麼能親自去呢?」江素梅皺眉,「這太不安全,萬一你出點事兒,怎麼辦?要不叫幾個護衛去?」

  「我會很小心的,只是先探一下路。」余文殊手指放在唇邊,「此事你知我知便夠了。」

  非常時期非常手法,他好歹學了功夫的,難得一用。

  江素梅卻覺得頭都疼了。

  余文殊走後,她好一會兒睡不著覺。

  夜半三更,他才靜悄悄回來。

  「如何?」她詢問。

  余文殊沉思片刻:「不易,我需得找個幫手。」

  江素梅扶額。

  也不知是不是這件事的影響,她一晚上沒有睡好,早晨剛剛吃下一口飯,也吐了出去,眼見她滿身難受,翠羽忙去請杭州的名醫過來。

  那胡大夫給她把完脈,笑容滿面的道:「恭喜夫人,您是有喜了!」

  江素梅眼睛瞪的老圓,她是來杭州的路上停的避子湯,也沒多久功夫呢,竟然就懷上了,她現在的心情也說不上是高興還是激動,只隱隱覺得擔憂。

  身為母親,責任重大呀!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

  翠羽笑得合不攏嘴,拿了紅包給大夫,又詢問要注意的地方。

  「看來得寫信給二夫人了!」她回頭跟江素梅說,「二夫人說不定會過來這裡一趟呢!少夫人,奴婢先去告知少爺。」

  江素梅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暗想她身體好了,也是年紀了,原本就應該有個孩子,又因為這一趟去杭州,不知何時回來,余二夫人在她臨走時,也是暗示她可以為余家開枝散葉的,既然如此,孩子來了,她就要有個當母親的樣子了。

  余文殊聽到下人通報,忙不及的就從衙門回來,看到江素梅,抱住她笑道:「你什麼時候停的,我竟不知道?」

  「來之前。」她當時也沒有跟余文殊說,到杭州時又忙碌的很,余文殊一個月都在查賬,二人常談正事,就一直沒有提。

  「好,很好,我余文殊也要當父親了!」他大笑幾聲,「不知這孩子如何,母親說我剛出生時,夜夜啼哭呢!」

  「不是罷?」江素梅皺眉,「那他需得像我。」

  到時候哭得翻天覆地,她怎麼辦呢?她一點經驗都沒有的。

  「像你也好,最好是女孩兒。」他狡黠的眨了眨眼睛道,「我就能做岳父啦,一家有女百家求,我可以慢慢挑!」

  江素梅哈哈笑起來:「你想的真遠,不過你難道不希望是男孩麼?」

  「無甚關係,反正以後有的是時間。」多生幾個還怕沒兒子呀!

  江素梅暗地翻了個白眼,果然開始把她當生育工具了,她哼了一聲:「你知道生孩子多痛麼,我可不會生好多的!」

  他唔了聲,問道:「那你想生幾個呢?」

  「這個......」她還沒有考慮過,不由認真思考起來。

  余文殊垂眸看著她,暗自好笑,這種事豈能計劃的,到時候,她當真有了,還能不生麼?真是個小傻瓜。

  不過聽說生產好似確實不易,年紀越大越難,他以後得好好努力了,一兒一女最是和美,想他余家幾代,每房都有兒子,應是輕而易舉的!

  江素梅此時也想好了,伸出四根手指道:「不論男女,四個最多啦!」

  余文殊噗嗤笑起來,原來還願意生四個的,他把她摟進懷裡,一疊聲的道:「好,好,就四個,多了不要了!」

  四個是她的極限,余文殊贊同,江素梅也鬆了口氣。

  二人遂一起寫信回余家。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22:11:48

  第82章 你來我往

  因杭州到京城的交通還算便利的,信一送去余家,二十來天的功夫,余二夫人就來了,帶了好些下人,裡面包括穩婆,甚至還有廚子。

  「如今身體怎麼樣,還吐嗎?」余二夫人一看到江素梅就關切的道,「真是辛苦你了,不過頭三個月最為緊要的,你一定多加注意,我專門請了一個廚子,想吃什麼你不要節省。」又指一指一個年約四十歲的瘦長婦人,「這是你吳大嬸子,京城好些夫人都是她接生的,這回我也請了專門來照顧你。」

  江素梅很感激,笑道:「母親費心,其實我只初初吐了幾回,後面倒是慢慢好了,也沒有什麼不適。」

  「這就好。」余二夫人握著她的手,抱歉道,「我原本該陪著你的,只雪卉自你們走後不多久,也懷上了,她原本身子就弱,這回還反應的厲害,飯也吃不下。你大伯母很著急,我還得回去,不過抽空就會來看你的。」

  姜雪卉那胎孩子來得不容易,自從第一個孩子之後,已經隔了快九年了,她懷上了,雖然身體難受,可卻不捨得弄掉,一定要生下來。

  畢竟他們大房就余晉元一個孫子,她一直都很愧疚,余大夫人勸過幾回,她還是不肯,表現的很堅決,余大夫人沒辦法,也只能支持她了,只花了不少功夫請各色名醫來看,希望能找到一個兩全的辦法。

  江素梅忙道:「我這兒沒事,母親儘管安心的回去罷,希望大嫂可以渡過這一關。」

  余二夫人看她一點不嬌氣,更是喜歡她了,想一想又道:「要不,你隨我一同回去?」在家裡,肯定比在這裡安穩些。

  江素梅立馬搖頭:「母親,我走了,相公一個人在這兒,我不放心,指不定還影響到肚裡的胎兒呢。我就留在這兒罷,反正母親想得周到,全都安排好了。」

  看起來,夫妻二人感情很不錯,還不捨得分開呢,余二夫人極為高興,轉頭把下人一個個又仔細叮囑一回,在杭州住了兩日後,便回去京城了。

  江素梅自此過起了養胎的日子,身邊有專用穩婆,廚子伺候,即便她對此事很不瞭解,也沒有關係,她們都會悉心指導她,這樣,很快一個月就過去了。

  期間,余文殊去秘密找了王勝。

  王勝是個黑白兩道都通吃的人物,能言善辯,八面玲瓏,最重要的是,他特別會迎合別人的想法,所以朋友交了不少,就是陸象晉那裡的人,他都有結交的,這回聽余文殊想要盜取榷場商人的賬本,立時就尋到了合適的人,余文殊很快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

  然後,城中的金老闆遭殃了。

  他是城中首富,專做茶葉生意的,與別國通商,他也是在其中佔了最大的份額,那麼,原本的榷場稅肯定也交的多,可他並不願如此。有些商人天生吝嗇,金老闆就是這種人,他算來算去,怎麼也是賄賂官員來的划算,於是,他踏出了第一步。

  結果這一步成功了,他幾年來付出了一萬餘的錢財,雖然也昂貴,可是卻幫他節省了三萬左右的稅錢,金老闆還是賺了。

  然而,他沒料到自己會有被提審的一天。

  金老闆看著桌上平攤著的賬本,一顆顆汗珠猛地從額頭上冒了出來,又從臉頰慢慢滾落。

  在本朝,逃稅是要被重罰的,尤其還逃了這麼多,被充軍都算是輕的了。

  「這不是我的。」金老闆想到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否認。

  余文殊拿起賬本念道:「獅峰山龍井二十斤,建德苞茶十八斤,雲霧茶五十斤,次等龍井一百斤......」他念出好幾條交易記錄,淡淡道,「我派人去查訪過,完全屬實,那麼,金老闆去年交的稅錢應當有七千五百餘,倒不知如何變成三千兩的?莫非金老闆買進那麼多茶葉,全都自己吃掉了麼?」

  他語氣雖沉緩,可金老闆卻抑制不住的全身都抖了起來。

  那些信息如此詳盡,他如何抵賴?總不能真的說把茶葉當飯吃了啊!

  看金老闆面如土色,余文殊笑了笑道:「假如你供出主犯,本官可以考慮酌情處置。」意思是可以刑罰的輕一點,坦白從寬。

  金老闆伏在地上,磕頭道:「是小人一時糊塗,還請大人饒命!」

  「我觀前幾年,你交的稅錢與現在也差不離,可你金老闆的商舖一家接一家的開,良田幾頃的買進來。」余文殊看他還不交代,沉下臉冷冷道,「饒命?我倒想饒你的命,不過本官乃皇上親指,此事若上稟於皇上,你一個腦袋都不夠掉的!」他叫人拿來紙筆,「今日還有時間,有什麼遺言,早早寫罷。」

  他把紙筆啪的往桌上一扔,拂袖就走。

  金老闆一顆心沉到了谷底,賬本上面記得乾乾淨淨,他無從抵賴,如今形勢至此,可能已經無法扭轉了,可就算這樣,他這般丟了性命又何必呢?

  他一個人抗下一切,別人卻逍遙自在,憑什麼?

  金老闆大聲叫道:「余大人,是臨安縣汪縣令慫恿小人的,小人原本也不想逃稅,只是汪大人說,只要交少量的錢,就能達成目的,小人就從了,汪大人共收了小人一千兩銀子!」

  一千兩?

  余文殊笑了,金老闆逃掉這麼多稅,只要一千兩就能打發走那些官員?這絕不可能!

  他在官場這些年,哪裡不知有些人的胃口,按照比例,要逃稅兩萬兩以上稅錢,那官員起碼得收五千兩的好處費,有道是民不與官鬥,商人也一樣鬥不過官,為得到更大的利益,他們只有付出更多的錢財!

  所以汪紀大概只是個小蝦米罷。

  余文殊吩咐手下:「關押起來,不得與任何人見面!」

  金老闆叫道:「余大人,小人已經交代了,能不能讓小人給家裡送封信啊,余大人......」

  余文殊沒有再理會,走出了審問室。

  汪紀很快也被抓了起來。

  這個消息傳到陸象晉的耳朵裡,他心神大亂。

  金老闆的那些錢其實大部分都是給他的,如今金老闆被抓,隨後跟著去稅關衙門的卻是汪紀,很明顯,那是金老闆給出的一個信號,假如他再不動手營救的話,金老闆就要把他給交代出來了!

  沒想到余文殊的效率那麼高,陸象晉抬頭看著窗外,暗暗心想,是該他出手的時候了。

  余文殊,你別得意,再如何,這裡不是京城,乃是杭州!

  汪紀比金老闆的嘴巴硬得多,什麼都不承認,只說是金老闆誣陷他,他根本就沒有收過金老闆的錢,雖然有幾個榷場設在臨安縣,可是他沒有免過金老闆的稅,賬本上記得一清二楚。

  直到余文殊把一個女子叫進來的時候,汪紀的臉綠了。

  這個女子原是青樓的頭牌,後來被汪紀贖身了,光說這贖身錢就是不菲,別說汪紀還給她置辦了一處大宅,這些都不是他小小一個縣令能支付得起的,當然,這些錢財原本也不好追究,畢竟汪紀說不定還有家產呢,可偏偏汪紀當時買下大宅時,因顧及自己官員的身份,借用了金老闆的名頭。

  金老闆沒有說錯,那宅子的錢其實就是他出的。

  汪紀沒法反駁,只好裝死,一問三不知拖時間。

  余文殊也不喜歡逼供,暫時便先放一放,他為這事兒忙了好幾日,都沒有時間與江素梅說話,這日從衙門回來正當是休沐日,便一整日同她一起,沒有離開家門。

  江素梅這會兒又長胖了一些,不過她並沒有過分的攝入食物,聽那穩婆講,吃得太胖也不行,到時候生孩子未必好,適當就可以,只是,這身形也慢慢往珠圓玉潤靠近了。

  「不知大嫂怎麼樣了,那邊也沒有來信。」她對姜雪卉的事情很關心,生怕她出點事兒。

  余文殊也一樣的心思,便說道:「我這就寫信去問問。」他當即提起筆寫了信,叫人送去京城家裡。

  他知余文暉對姜雪卉的感情,不然依她這種身體,大房必定是子嗣單薄,可余文暉這些年來一點兒也沒有納妾的念頭,足見其情深,且余慎夫婦也很喜歡姜雪卉,假如她真的有事,只怕對余家都是個不小的打擊。

  雖然說難聽點,也許很早前眾人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真的發生了,沒有誰可以輕鬆的承受下來。

  二人說了會兒話,余文殊要給孩子起名字:「男孩兒的話就叫廷元,女孩兒,叫智容,好不好?」

  「智容?」江素梅眉開眼笑,「好啊,有貌又有才,當然好了,廷元也不錯。不過你不用問過祖父麼?」他不是最尊敬余時遠了?在江家,幾個男性小輩的名字都是江老爺子取的呢。

  「不用。」余文殊揚眉道,「我的孩子,自然我取了!」

  正當小夫妻兩個說得高興,長德急匆匆跑來,眼見裡頭情景,又退了回去,在門口徘徊幾步,猶豫不決。

  長德跟隨余文殊多年,靠聽腳步聲都知道是他,余文殊站起來,喝道:「在外頭做什麼呢?若是要緊事,還不快說!」

  見主子發問,長德忙道:「少爺,稅關的官差逼死人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22:12:07

  第83章 危

  稅關現今是余文殊管的,官差逼死人,自然也是他的責任,余文殊連忙去換官服。

  江素梅詢問長德:「逼死哪個了?是城內的百姓,還是城外鄉縣的?」

  「聽主簿說,是臨安縣的。」長德歎了口氣。

  那稅關主簿現就在府外等候。

  臨安縣不就是汪紀管理的那個縣麼?江素梅聽余文殊說過,汪紀被他抓了,正關押在牢房呢,怎麼沒過一會兒,恰巧臨安縣就出事了?

  肯定是有人在搗鬼!

  要說余文殊來杭州也有三個月功夫了,他屬下一直安安分分沒有出事,現在他剛開始有所行動,官差就逼死了人命,顯而易見,肯定是對方也出手了!

  可汪紀關著呢,莫非是他屬下安排的?要麼,會是陸象晉?

  眼見余文殊換好衣服要出門,她拉住他的手道:「我看其中必有凶險,你一定要小心啊。」

  雖然官員逼死百姓的事情不說頻繁,也不少見的,有多少百姓可以伸冤呢?大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是有一種情況卻很危險,比如這事被政敵當做把柄來攻擊,那就大大的不妙。

  余文殊點點頭,安撫道:「你放心,我會處理好的。」

  他剛一走出來,就問主簿:「是誰做的?」

  「是許登,跟史洪武兩個人。」主簿回道,「他們昨兒去臨安縣收拖欠的稅,那李家賴賬,不肯補上,他二人像是嚇唬了一下,說要賣了他們家女兒去青樓,那姑娘就跳河了。」

  「死了?」余文殊微微瞇眼。

  「還沒。」主簿道,「只是醒不過來,一直昏迷,跟死了也差不多罷。」

  余文殊直視著他道:「我下過命令,不許再去找農人收稅,他們竟自作主張?你把他們二人找來,即刻去臨安縣李家,晚了,你也別在衙門幹了!」

  主簿一驚。

  他三十來歲,好不容易才升職做到稅關的主簿,這要不成,以後的前途肯定毀於一旦,他不敢怠慢,趕緊衝了出去。

  余文殊回過頭又吩咐長德:「把幾個護衛叫來,你帶著也去尋那二人,不管用什麼方法,都要把他們帶到李家!」

  長德看他神情,才知此事重大,也忙走了。

  此刻,陸象晉正在劉燦家裡。

  劉燦聽他嘮叨了一回,眉頭越皺越緊:「這余文殊當真那麼厲害?上回我請他吃飯,也沒發現他有什麼過人之處啊!是不是你自個兒嚇自己?」

  陸象晉說破了嘴皮子,恨不得給劉燦敲一記,強行忍耐住了道:「他可不是只查咱們這些官員,他都去過臨安縣了,就是為您老人家那些田呢!」

  「什麼?」劉燦驚道,「他還真要翻老賬?」

  還老賬,這不今年的也不準備交麼,那是老賬新帳一起的,陸象晉道:「自然是真的,不然我豈會過來您府上?這余文殊是一點不把您放在眼裡啊,明知道您是皇后娘娘的祖父,他還非得要查這些田,也就是不把皇后娘娘放眼裡了!您等著瞧吧,他馬上就要寫奏疏上呈皇上了,到時候,您可要想好怎麼回答啊,余文殊已是有證據在手的。」

  這下劉燦慌了:「那你說怎麼辦?」

  「本來是難辦,可現在稅關的官差逼死人命,那就是他的事了,您是杭州城內的伯爺,雖說沒掛官銜,可您去上奏皇上,也是合理的,只說您看不下去,說余文殊仗著官威,虐逼百姓,有負皇恩。」

  劉燦眼睛一亮:「這好啊!我這就叫人寫了送上去。」

  陸象晉見他答應,滿心安慰,只要劉燦出手,事情肯定會得到順利解決。

  可劉燦還有些不放心:「你真確定余文殊有我的把柄在?」

  「自然,我還能騙您麼,咱們可是在一條船上!」陸象晉信誓旦旦。

  從新昌伯府出來,陸象晉胸有成竹,他現在已經有李家確定要狀告稅關的把握,自忖再以杭州知府的身份上一道急奏,為民請命,申訴稅關不當行為,到時余文殊四面楚歌,肯定就在杭州待不下去了!

  他卻不知道,之前他對劉燦說余文殊有把柄的那句話,將來會對他帶來多麼大的影響。

  余文殊帶兩個衙役,已經到了李家。

  李家眾人得知他是稅關的巡稅御史,雖則心裡痛恨,卻是不敢做出任何舉動,只暗地裡唾罵不止。

  衙役喝道:「余大人到,你們還不下跪?」

  余文殊見狀,擺手道:「不必,我今日前來,是為你們家姑娘,如今我已派人去請了杭州城最好的大夫,二則,我會讓兇徒伏法!」

  「兇徒?」李家當家裡李威德道,「難道大人不知兇徒是誰麼?」

  言下之意,余文殊就是兇手。

  兩個衙役又要露出兇惡的樣子斥責,余文殊令他們退下道:「余某此次來杭州乃是聖上親自指派,是為查清拖欠稅款,可余某自來杭州之後,便下令,農戶稅款延後收取,此舉蒼天可證!」

  李家眾人不由面面相覷。

  可他們被衙役欺負慣了,一時不敢相信余文殊的反應。

  這麼大的官兒親自來他們家,總是不太正常的!

  就在這時,江素梅來了。

  余文殊見到她,吃驚道:「娘子,你怎麼來了?」

  此話一出,李家眾人再一次呆住了。

  官太太也來了!

  「還不是為李家姑娘呢。」江素梅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如今也是要當娘的人,怎不知這種難過,你們先莫擔心,等大夫看過之後再說,指不定就能醒來的。」

  李威德大著膽子問:「你們真有這麼好心?」

  「李家大叔,我且問你,這前兩個月,一直未有官差來催繳稅款罷?」江素梅道。

  李威德想一想:「沒有。」

  「那會兒我相公下令,不准他們來催的,要不是相公抓了汪縣令,他們不至於又來逼迫你們,這汪大人,我想平日裡也不曾寬待於你們罷?有道是官官相護,可我相公對這等官員並沒有任之不理。」

  江素梅真心實意道,「相公來此辦案,這稅,收難,不收也難,可他還是頂著壓力,盡量寬限你們,要說比他更好的稅官,你們且找一個看看?往常,你們縣裡也不是沒有這樣的事情的,可曾見他們來過?」

  李家的人無話可講了。

  他們縣裡被人逼死的不少,莫說那些官會上門來,根本見一面都難,申冤無門!

  如今這御史大人與妻子一起前來,可見對此事的重視,這二人面相又好,坦坦蕩蕩,他們已經信了七八分。

  「可我們家女兒總是被逼得這樣了。」李家大娘傷心的抹眼淚,「也不知會不會......」

  「我會給你們一個公道的,」余文殊許下承諾,「也一定盡全力救治她!」

  大夫隨後也到了,進去裡屋看那姑娘,不多時,主簿與幾個護衛把許登跟史洪武也押了過來。

  「不知大人為何押小人前來?」許登裝作不知。

  余文殊直接道:「給我打!」

  史洪武嚇一跳:「大人,為何啊?小人也是按規矩辦事,他們李家是拖欠了稅款啊,小人們難道不收麼?這並沒有錯呀,大人!」

  「你們不記得我說的話了?」余文殊沉聲問。

  「這個......」許登道,「不知大人說的是哪句?」

  「不記得麼?各打五十大板,等記起來再說!」余文殊下令。

  兩個衙役不敢違抗,從李家尋了幾條長凳,在院子裡先把許登按下來,再找了木板子就往他身上打下去。

  許登哭爹喊娘的,叫的無比淒慘。

  李家的人卻心情激盪,他們自然記得許登與史洪武來家中耀武揚威,催要稅款的樣子,就是他們逼得自己女兒跳河。

  「打,打死他們!」李威德大叫。

  史洪武面如土色。

  他從來沒有想過,余文殊會在村民家中毒打他們,只當他最多責備幾句,畢竟稅官催要欠款乃是天經地義的。

  「冤枉啊大人!」史洪武不想被打,忙道,「大人,小人們只是履行職責而已,大人為何要如此對待?」

  余文殊冷冷道:「稅關衙門雖不比軍營,但也一樣,軍令如山,你們妄自行動,我有權對你們做任何處置!」

  這件事要爆發開來只是眉睫,他必須果斷下此決定。

  既然許登與史洪武不聽上司命令,這個下場,他們也早該預料到的。

  眼見許登被打的有氣進無氣出了,史洪武沒有做好在此地丟命的準備,連忙跪下來求饒道:「是小人的錯,還請大人饒命!」

  「到底是誰主使你們的?」余文殊一擺手,那兩個衙役暫且住了手。

  史洪武眼睛滴溜溜的轉,卻不說話。

  「打!」余文殊道。

  兩個衙役便往他走了過來。

  史洪武身子一軟,坐倒在地上,也顧不得再想借口,老實道:「是劉縣丞叫小人來收稅的,小人本就是做這事兒,便沒有多想,與許登一起前來。那姑娘跳河,小人也不曾想到的啊,大人,還請大人饒命!」

  劉縣丞自然是臨安縣的縣丞了,也就是汪紀的手下,余文殊冷冷道:「劉縣丞叫你們收,你們就收?你們是臨安縣的差使麼?給我打!」

  史洪武也難逃一劫。

  幸好李家姑娘命大,經名醫用針灸診治活了過來,這二人才勉強逃過一命。

  此時,陸象晉還不知這兒的情況,只當一切仍順利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22:12:47

  第84章  大義滅親

  他甚至已經想好明兒該怎麼對付余文殊。

  只要李家把狀紙遞上來,他就能以杭州知府的身份來審問余文殊,到時候,定然令他這個巡稅御史吃不了兜著走,遠遠的離開杭州城!

  然而,事實離他設想的情況甚遠。

  李家根本就沒有來伸冤,同時間,他還得知劉縣丞也被抓了。

  這劉縣丞可是他親自去下令的,讓他想點辦法,結果劉縣丞便找了許登與史洪武,讓他們在臨安縣大肆催繳稅款,不擇手段,隨後李家的姑娘便跳河了。

  其實,即便不是李家,也會有王家,周家,總會有哪一家村戶不堪承受,從而鬧出事情的。

  誰知道,余文殊竟能獲得李家的信任,不告稅關了!

  陸象晉坐不住,去了一趟稅關衙門。

  余文殊看見他來,起身迎接:「陸大人來得正好,下官正頭疼,不止如何處置這劉縣丞,他乃是臨安縣的縣丞,卻插手稅關事務,實屬不當,皆有蠱惑之罪,差點釀出人命。」

  陸象晉身邊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落網,他已經沒有之前的好脾氣,聞言淡淡道:「你們稅關原本就要收稅的,臨安縣又欠稅良多,劉縣丞也是心急麼,既然那李家姑娘已經沒有大礙,我看不如算了。」

  余文殊嘴角扯了扯。

  當時李家的姑娘經大夫醫治獲救,李家十分感激,也知是錯怪他,提起狀告一事,余文殊才知原來當真有人已經慫恿過他們,後來經各方查證,便發現是陸象晉的人。

  這人果然是幕後一切的策劃者!

  可卻並不好對付,只因不管是金老闆,汪紀,還是劉縣丞,他們都沒有供出陸象晉,也許,他們還等著陸象晉救他們出來罷?

  又或者,陸象晉有個很強大的靠山?

  他沉聲道:「若此事不管,我余某臉面何在,稅關的人任憑小小縣丞差遣不成?陸大人您乃一州知府,深知職權所在,劉縣丞連自己是誰都分不清楚,還能繼續在任上做官麼?許登與史洪武,余某已責罰過,劉縣丞,可就要您來處置了。」

  陸象晉聽得惱火,伸手拍一拍袖子道:「說到職責,余大人你此番來杭州,好些時日都過去了,聽說稅款卻無增多,反倒是人一個個的抓,又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這個,余某自會像皇上親自稟明。」余文殊往京城方向一抱拳。

  這是輪不到陸象晉管的意思,陸象晉氣結,一咬牙道:「好,看來余大人定有妙計,本官佩服!劉縣丞,我自會處置,不勞余大人費心了!」他命人去押了劉縣丞,離開了稅關衙門。

  自此,二人算是撕破了臉面。

  余文殊忙了一日後,臉色疲憊的回到內宅,江素梅忙命人端來一碗盛了雞腿肉的人參老母雞湯給他喝,這些時日,余文殊絕對比她這個孕婦辛苦多了。

  他吃了幾口,忽地把白瓷調羹擱下,皺起眉道:「新昌伯當真逃了不少稅款,這幾年加起來,大概也有上萬兩銀子了。」

  他抓了汪紀,當時便開始從臨安縣著手,漸漸發現縣裡有大片良田竟是新昌伯的,可是稅關上的賬本竟然堂而皇之的漏掉不提!

  這條線索來得太容易,比起榷場,實在是沒有過多的隱藏起來。

  莫非......

  他手指敲了敲桌面。

  江素梅也想了一會兒問道:「那你準備怎麼做?」

  「我想一五一十的告知皇上,不過奏疏皆通過內閣,」他頓一頓道,「現首輔位置空懸,倒不知他們會如何給出建議。」百官上奏疏,多是內閣先擬好批答文字,再連同原來的奏折一起送與皇帝審批。

  江素梅卻在擔心別的:「這樣會不會惹惱皇上,畢竟新昌伯論起來,也是皇上的祖父呢!」

  愛屋及烏,未必不會。

  余文殊搖搖頭:「若果真如此,皇上就不會派我前來了,何必多此一舉?更何況,皇上雖寵愛皇后,卻不是一個昏庸的君王,我相信皇上乃是想肅清貪官,整理國家財政!」

  「那你想過沒有,會否有過河拆橋的一刻?」江素梅雖是以小人之心,可她總是想得很多。

  「就算如此,那我是否要與洪慶一樣,置之不理呢?」余文殊反問。

  江素梅無言以對。

  假如余文殊也忌憚權貴,姑息養奸,明知新昌伯逃稅漏稅,卻因他是皇親國戚而加以隱瞞,那麼,他來此又有何意義?他辛苦多日又為何?

  她長歎一聲:「也罷,未來之事難以預測,你說得對,咱們胸中無愧便是了。」

  余文殊握住她的手:「說句直言,咱們做臣子的,從來就沒有退路可言,可是蟲娘,」他凝視著她的眼睛,「人活一世,不能真如螻蟻,幾十年一晃而過,長也是這般,短也是這般,其中有何分別,你明白麼?祖父很早前便說這句話於我聽,我活到現在,未必一定清楚,可是,很多事情,該做的還是要做,我余文殊不想有愧於天地!」

  他說的是人生的意義,她何曾聽不明白?

  比起他來,她的理想好似簡單的多。

  江素梅點點頭:「我明白了,祖父能當上首輔,心境自是非同尋常,妾身只覺汗顏。」

  幾何時,她的人生,便好像只是為了活下來,安安穩穩的走到終點,只要過得快樂一些,自由一點,這一刻,她當真是覺得慚愧。

  余文殊攬住她:「不必汗顏,你只要做好我的妻子就夠了。」

  做好他的後盾。

  她嗯一聲,重重點了點頭,又暗自心想,或許她也該重新考慮一下自己的人生?

  六日之後,內閣的值房,桌上平攤著三份加急信件,一封是余文殊寫的,一封是陸象晉寫的,一封是劉燦寫的,四個閣臣看完之後,面面相覷。

  他們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批字。

  光內容來看,顯而易見,余文殊跟陸象晉,乃至劉燦都鬧翻了,這二人才會寫信揭發稅關種種不堪。

  可問題是,余文殊是皇上點派的,劉燦又是皇后的祖父,他們該如何解決呢?

  就在幾位閣臣猶豫不決的時候,劉氏接見了他的父親劉植。

  劉植急匆匆請求與劉氏見面,乃是因為他收到了父親劉燦寫來的一封信,信中提到劉燦在幾年中漏掉的稅錢,要求劉植去告訴劉氏一聲,希望不要東窗事發。

  「你祖父也是一時糊塗,如今他已是知道錯了,娘娘,咱們可是一家人,難不成還為這點錢治你祖父的罪呢?」劉植為父親說情。

  劉氏在震驚中還未回神。

  她不明白記憶中,老實巴交的祖父怎麼會成為這樣的人!

  他明明是個很慈祥,很懂得為子女考慮的老人家啊!

  「娘娘?」劉植見她一直不回應,輕聲呼喚。

  劉氏咬了咬嘴唇說道:「祖父做出這種事,實不應該,皇上恩德,封他為新昌伯,許他在杭州安享晚年,他怎能如此忘恩負義?父親,我身為皇后,卻不能姑息於他,請父親寫信告知祖父,那些良田欠下多少稅款,還請他想方設法補上,如果此前花費完了,就把田賣了抵稅!」

  劉植大驚:「這,這不好罷?他好歹是你祖父呀!只要你說一句,那邊余大人自然不敢把這事揭開來,這樣大動靜的補上稅錢,豈不是讓眾人皆知?您可是皇后呀,家中出了這事兒,於您名聲也不好聽!」

  「父親也知名聲?」劉氏沉痛道,「女兒常在宮中,並不知家中事,可父親常與祖父通信,也不知嗎?」

  劉植臉色不好看,訥訥道:「你祖父辛苦一輩子,如今年紀大了,也隨他心意,其實不過是一點稅錢,皇上每年賞賜加起來都不只這些啦!」

  他自己是不貪錢財的,在京城沒有給劉氏惹麻煩,可劉燦遠在杭州,劉植雖知道一些,也覺得應沒有大礙。

  「父親可真糊塗!」劉氏一拍桌子道,「皇上派余大人前往杭州,本就是秉著整頓稅關的意思,豈能隱瞞得了?」她站起來,「此事我會處理,請父親先回罷。」

  劉植不肯走,再三勸解。

  劉氏一拂袖子道:「送客。」

  竟是派人直接把劉植給趕了出去。

  陳媽媽聽著,輕聲道:「娘娘準備怎麼做呢?」

  劉氏沒有回答,而是換上一身正裝,逕直走了出去。

  皇帝見到她來,有些奇怪,笑道:「聽說岳父來了,怎的已經走了麼?朕原本想看完這些奏疏就過來的。」

  「皇上,妾身有罪!」劉氏慢慢跪了下來。

  皇帝一驚,忙過去扶她起來:「皇后有話好好說,怎麼要跪朕呢?」

  劉氏不肯起來,伏地緩緩道:「皇上,劉家有負皇恩,祖父在杭州置辦下無數良田,卻不曾按數交稅,妾身今日才知,實乃羞愧萬分,還請皇上治罪!」

  皇帝不由動容。

  他雖對杭州的稅關一直存有疑心,也曾思考過為何這麼些年杭州的稅錢年年遞減,派去的巡稅御史也無功而返,可是,他沒有想過,有一日,劉氏竟然會主動請罪,說出新昌伯漏稅一事。

  這樣大義滅親的舉動,豈能不讓人感動?

  須知她寵冠後宮,又是皇后娘娘,原本也不需如此,只要暗地裡讓新昌伯補齊稅款也便罷了,誰又能奈何她?

  但是她選擇了坦白相告。

  皇帝柔聲道:「朕會處理此事,皇后快請起來罷。」

  劉氏這才起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22:13:12

  第85章 攤牌

  余文殊之所以寫奏疏稟明新昌伯漏稅一事,卻是與陸象晉,劉燦的意圖不一樣,在他看來,劉燦乃是此案最最重要的突破口。

  只要劉燦倒了,杭州城內所有漏稅的嫌犯們都會陷入恐慌,那麼,陸象晉的日子就會越來越難過。

  那些人會要求他庇護,翻開那些老賬,最終,都會一一露出破綻來。

  而陸象晉並不知道京城發生的事情,直到有今日,一封來信打破了他自以為是的想法,給他頭上狠狠敲了一記。

  看完信,他差點沒有暈過去。

  沒想到,余文殊竟然膽子那麼大,把劉燦漏稅的事情直接給捅到京城去了,還讓皇上得知,他怎麼就一點沒有考慮過後果呢?

  陸象晉完全無法理解余文殊的想法。

  一般人,只要發現這事兒,第一個要做的絕對不是馬上對付新昌伯,畢竟他是皇親國戚,不看僧面看佛面啊!

  他原本以為余文殊也是這樣的,那麼,他就有時間與劉燦合作,把余文殊趕出杭州。

  陸象晉把信狠狠揉成一團,扔在了地上。

  這個皇后娘娘也是,自己的祖父不知道護著一點,還對皇帝坦白,這下可好,劉老兒在杭州囂張許久,這會可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不過皇帝終究念及他的身份,沒有重罰,只停俸五年,勒令他速速把漏稅補齊。

  可新昌伯可以網開一面,其他的人怎麼辦?

  皇帝這態度分明是在支持余文殊啊!

  恐怕,很快他就要痛下殺手了!

  陸象晉這麼一想,額頭上冒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他喉頭滾動了兩下,臉頰也慢慢赤紅起來,信上說的是,他鬥不過余文殊的,因為余文殊背後站的是皇帝。

  就在他憂心之間,那些曾經賄賂過他的商人一一都登門上來了。

  給了錢就要尋求保護,商人們在知道劉燦的下場之後,都很心驚膽戰,連新昌伯,皇后的祖父都免不了被罰,那麼等事情落在他們頭上時,可想而知,是什麼後果!

  他們可沒有皇親國戚的身份!

  陸象晉苦惱不堪,疲於應付。

  這等局面,就是知府衙門裡都有想要倒戈的,因余文殊已經放出話來,只要揪出大魚,小蝦米他是不在乎的,一律從輕判決。

  一時人心惶惶。

  陸象晉被折磨了幾個月之後,眼見不利於自己的因素慢慢都浮現出來,他終於約了余文殊見面。

  江素梅這會兒肚子已經很大了,整個人也胖了一圈,完全的珠圓玉潤,精神也好,余文殊最近勢如破竹,又抓獲了好幾個商人,想必用不了多久,杭州稅收一案定會水落石出。

  不過是時間長短罷了。

  「不知陸象晉又想做什麼呢?」她坐在椅子上看他穿上一件家常的深青色直袍,陸象晉當時請人過來傳話,她也在場。

  余文殊譏笑道:「定是想與我講和。」

  「那你還去?」她撇撇嘴,「索性不要理他便是,這人詭計多端,指不定要出什麼損招呢。」

  「但或許也能發現一些線索。」余文殊沉吟一聲,「還是見一見為好,撇去這些不講,他現在仍是杭州知府。」

  江素梅便叮囑他小心。

  二人正當說著,翠羽拿來一封信,又是余家寄來的,上面告知姜雪卉的胎兒已經穩定,母子均無大礙,她看完,緩緩吐出一口長氣。

  這段時間,為這事兒,他們互通了不少信件,直到今日,心頭一塊石頭才算落下來。

  「可是個喜兆啊!」江素梅笑道。

  「看來大哥又要添子了!」余文殊低下頭親一親她額頭,「我很快就回。」

  等到他到酒樓的時候,陸象晉已經等在那裡,桌上擺了四碟小菜,一把酒壺,兩個酒盞,看起來還是很樸素的,余文殊不由想起第一次來杭州,陸象晉也是請他們吃了一頓飯,把自己假扮的好像清官一樣。

  事實上,他若沒有估算錯的話,陸象晉收受的錢財可能已經超過二十萬了,或者更多。

  余文殊坐下來,笑一笑道:「陸大人,別來無恙啊?」

  他們已經好久不曾見面。

  陸象晉則給他倒上一壺酒:「余大人果然出手不凡,一下子抓了那麼多人進去,怪不得聖上會派余大人前來呢,比起原先的洪大人,可是強上太多了。」

  「過獎。」余文殊看著陸象晉,直接問道:「不知陸大人請余某來,是為何事?」

  陸象晉神色有些尷尬:「陸某在杭州城也已經待了好幾年,不說別的,這杭州城現在如此繁華,也有我陸某的功勞,雖說稅款略減,可只要慢慢收上來,不就好了麼,余大人你認為呢?」

  余文殊冷笑一聲:「收上來就好,為何洪大人會被貶值呢?假如只是收一下,那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余某請教陸大人,杭州城既如此繁華,與多國通商,怎的還不如大同,荊州等稅關?是為何?聖上也是等著這個答案,余某若答不上來,也無顏回京城。」

  陸象晉聽出來他是不肯罷休的,聲音低下來道:「何必傷了和氣?陸某與余大人一樣,同朝為官,都是為同一個目的,不如摒棄前嫌,攜手共進如何?」

  這般低聲下氣,定是已經怕了,其實他也不可能不怕,余文殊道:「陸大人此話已是晚了,你該知道我的意思。」

  他手裡有好些人,只要用些手段,他們早晚都會交代。

  陸象晉臉色一下子煞白:「余大人,這些商人重利,說出來的話如何能信呢?只要給他們錢,什麼不敢講?」

  「但這些人也不是傻的,除了張一下口,未必沒有藏下實質的證據啊!」余文殊似笑非笑。

  陸象晉當初收了那麼多錢,自然是有跡可循,那些商人都是富豪,也是摸打滾爬一路出來的,個個都是人精,豈能不想個法子自保?

  陸象晉的心臟猛地收縮了一下,垂下頭道:「余大人,那你想怎麼樣呢?」

  「我看不如主動投了衙門罷。」余文殊也不指出是誰,只淡淡回答。

  陸象晉一下子又抬起頭來,這回他的臉色顯得有些猙獰:「陸某可是好好與余大人相商的,余大人當真不聽麼,你可不要後悔呀!」

  余文殊皺起了眉。

  這個時候,他竟然還有底氣?

  余文殊道:「余某自來杭州,便沒有什麼好怕的,倒是陸大人還請好好思量一下,何必浪費時間?」

  陸象晉「啪」的扔了手裡的酒盞:「敬酒不吃吃罰酒!你等著瞧罷!」

  他拂袖而去。

  陸象晉回到家,臉色還是陰沉的跟要下雨似的,方氏焦急的走過來,詢問道:「如何?」

  「能如何?這不知進退的東西,怎麼都不願好好談,更可氣的是,他們余家還不缺錢,我總不能給他塞銀子罷?倒是正中他套了!」陸象晉在屋裡走來走去,「如此下去可不成,余文殊一定不能再留在杭州。」

  方氏嚇得哭了起來,抹著眼睛埋怨道:「我早勸了老爺不要貪這麼多,這回如何挽救呢,連新昌伯都擋不住啊,要是讓咱們交出那些錢,可怎麼辦才好?」

  陸象晉呸的一聲:「你還好意思說?要不是我拿了這些銀子,你們能吃香的喝辣的?你能回娘家,一次就花費幾百兩,掙足了面子麼?這回倒知道說東說西了,我看你帶兒子,女兒先行走罷,我一個人留這兒!」

  是要他們先跑路的意思。

  方氏忙就去收拾行李。

  「把剩餘的錢都帶著,萬一我出點事兒,你們還能有個後路。」陸象晉長歎一口氣。

  方氏又大哭起來,抱著他的腿道:「你好不容易做到知府,難道真要被撤職流放?你們陸家可都是靠著你一個人啊,咱們娘兒三個也是,相公你千萬不要出事,不然咱們也是活不下去的!」

  陸象晉萬念俱灰,像頭困獸一般四處焦躁的走動,忽然大喝一聲:「好你個余文殊,我既要被你毀了,你也不得好,讓你有得命來,沒得命回!」

  方氏嚇一跳:「相公你想做什麼?」

  「你別管。」陸象晉一伸手,「錢呢,都拿來!」

  方氏渾身一抖:「剛才不是讓我藏藏好帶著麼,怎的突然又要?相公你別嚇我,你到底要做什麼啊?」她看著滿臉兇惡的陸象晉,簡直都認不太出來了。

  「別囉嗦,快些拿出來!」陸象晉只一個勁兒的催促。

  方氏沒法子,只得把一疊銀票交予他。

  陸象晉拿著錢,頭也不回的走了。

  余文殊正當到家,江素梅迎上去,好奇的問他們二人的談話。

  「他還在死鴨子嘴硬不肯交代呢,不過咱們可以慢慢等。」余文殊一點不著急,他有的是時間,現在陸象晉只是甕中的鱉罷了,總有一日,他會被抓住的。

  江素梅伸手敲了敲自己的後背,打了個呵欠:「我剛才一直等著你,都沒有歇息呢,這會兒困了。」

  「那快去休息一會兒。」余文殊關切的問,「腰還在酸麼,要不要為夫給你揉揉?」

  江素梅輕笑一聲:「算了,你這笨手笨腳的,還沒有翠羽捏的舒服,上回差點沒給我弄斷。」

  「那是我不熟悉啊,多練習就好了。」他不由非說,拉著她就去了裡屋。

  他們還不知道,一場危險正在慢慢接近。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22:13:35

  第86章 了結

  隔了半個時辰,江素梅已然睡著,余文殊看著她隆起的肚子,露出溫柔笑意,把她的頭輕輕挪到枕頭上,拿起被子蓋好,他剛剛出來,長德也到達了門口。

  「監察的人稟告,說陸象晉出門去了,但已經跟丟,陸象晉之妻兒,正在往馬車上搬行李。」

  那是要逃走了?

  余文殊連忙去往城門。

  那守城的官兵也是精道的,得知他的意思,一應遵從。

  照如今的形勢看,陸象晉定然是不成的了,他們何必要相幫?另一方面,這年頭,武官不吃香,像陸象晉這樣的知府,先前又是稅關御史,自個兒的錢袋不知道塞的有多滿,可他們卻連一點肉渣都撈不到,故而,也有些落井下石。

  方氏好不容易收拾好,到了城門這裡,官兵卻不給通行了,說稅關的事情沒查清楚,城內任何官員乃至家眷都一律不得離開。

  方氏只好又哭哭啼啼的回了去。

  這日是個晴朗的深秋。

  很快就要到冬天了,天氣越來越冷,在這樣的日子裡,曬個太陽最是舒服不過。

  江素梅原本在院子裡看書,這會兒已經閉上了眼睛,又睡了過去。

  穩婆在旁邊看了看笑道:「這夫人長胖了,福相就出來了呢,再生個小子,定是富貴綿延!」

  「真是個小少爺?」翠羽小聲問。

  「我看這肚相肯定是的。」穩婆道,「我這接生過多少人了,很少猜錯,你們這夫人啊,肯定是要生小子的,而且生下來一定白白胖胖的很。」

  翠羽皺了皺眉:「可夫人說,她覺得是個女兒呀。」

  穩婆噗嗤笑了:「你夫人知道什麼呀,還不信我的,她只說胎兒安靜,不似別個兒常會踢人,說曉得體諒她,這不是孩子話麼。」

  翠羽笑道:「不管怎麼說,我反正希望裡頭的是個小少爺!」

  只有生兒子,才能鞏固地位,歷來女性的命運都是如此,尤其是正室,生個兒子,基本就牢固了,就像大少夫人,當初若沒有生下余晉元,大夫人再如何喜歡她,他們大房沒個子嗣,可就難說了。

  不過幸好這回又懷上,還順利了,大少夫人也總算開始交好運呢。

  翠羽坐下,拿起針線,又繼續給她預想的小少爺做小衣服。

  江素梅好一會兒才醒來,問翠羽什麼時辰。

  「快要午時了。」

  江素梅一怔:「少爺還沒回來?」

  「沒有呢。」翠羽笑道,「許是衙門忙罷,應該很快就回了。」

  余文殊平日裡午飯都回這裡吃的,江素梅也常等他一起,不過有時候忙,他會派人說一聲,不過今日什麼都沒有,江素梅扶著肚子站起來。

  一個小廝卻進來道:「少夫人,不好了,少爺他受傷了!」

  江素梅心猛地一沉:「他人呢?在哪兒?」

  「在德仁堂呢。」小廝意識到自己太急,怕驚擾到江素梅,又忙補救道,「應是無事的,剛才衙役過來傳話,小的聽到一時情急,少夫人不要擔心。」

  穩婆也來跟江素梅講:「你且坐下,這等時候,萬不能出點事,不然神仙也救不了的!」

  江素梅連忙坐下來,兩隻手抱著肚子。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才說道:「翠羽,你同他去瞧瞧,回來報我。」

  翠羽便跟那小廝去了。

  余文殊確實受傷了,還傷的不輕,要不是他練過武功,只怕此刻已經沒有命了,但饒是如此,他的手臂也被狠狠劃了兩劍,其中一劍尤其深,刺到了骨頭上。

  見到翠羽來,他吃了一驚:「你怎的來了?夫人知道了?」

  翠羽點點頭。

  余文殊破口大罵:「誰叫你們去通報的?萬一她著急,出了事,如何是好?我看你們是不要命了!」

  大夫見他暴怒,忙道:「余大人還請靜靜心啊,血氣上湧,老夫這裡醫治不利,您這條胳膊保不保得住,老夫可難說的很那!」

  翠羽也道:「夫人雖然有點驚慌,但還是穩住的,故而派奴婢前來,少爺不必擔心。」

  余文殊的臉色才緩和了一些:「那你回去,告訴我她只是受了點小傷,暫時還有事情處理,先不回去了,讓她該吃飯吃飯,不要餓肚子。」

  翠羽瞥了一眼他的左手臂,那傷口猙獰無比,從肩膀到手肘,橫貫了五六寸長,要是少夫人看到,肯定會受到驚嚇,她忙道:「奴婢知道了。」

  還是別告訴為好,不然少夫人得有多心疼啊!

  等到翠羽走後,余文殊包紮好手臂,右手一擺道:「走,去衙門。」

  主簿忙道:「大人您傷成這樣,還是算了,不如等到明日?」

  「不能等。」余文殊臉色蒼白道,「只是失血多一些,等我審理完,自會回去。」

  今日刺殺他的人有兩個,其中一個逃之夭夭,這一個被抓住的,卻是他付出了血的代價,還有隨身帶去的兩個衙役的命,才留下來的。

  也是他疏忽,沒有想到陸象晉竟然會使出這種手段!

  陸象晉甚至策劃了精密的計劃,利用他要去查那些商人,丟下誘餌,引他去杭州城外,繼而派出殺手刺殺。

  今日之仇,他一定要報!

  余文殊去了牢房,那殺手也受傷了,腿上被刺了一劍,正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他的手腳均被綁著。

  「陸象晉派你來的罷,他給了你多少錢?」他單刀直入。

  那殺手不吭氣。

  「好,我知你們也講義氣,不透露僱主性命,好得很。」余文殊目光森森,忽地下令道,「扒下他衣服!」

  幾個衙役一愣。

  那殺手也很茫然。

  「扒個精光,他既不肯指正陸象晉,自也不願說出自己的姓名,既如此,我只好讓別人認出你的真面目來!」余文殊緩緩道,「脫得一件不剩,綁出去,哪個認出來,重重有賞!若是杭州城沒有能認出的,再去下屬所有鄉縣,還沒有,便綁去鄰近縣城!」

  眾人都驚呆了,這種手段還是第一次聽說。

  那殺手滿面赤紅,大叫道:「你敢辱我至此?」

  「你殺了我的人,我什麼不能做?」余文殊喝道,「到底是你臉面重要,還是陸象晉重要,你自己選罷!」

  余文殊也是真正的悲憤,到底兩個護衛死了,還是為他死的,他如今身上背負了兩條人命!

  那殺手渾身發抖。

  他堂堂一個大男人被人脫光拉去街上,任人觀看,他如何可以承受?他可是學劍道的,雖則入了殺手之門,可也有自己的尊嚴!

  他口一張,就要咬自己舌頭。

  余文殊伸手一捏,阻止住他,叫人拿布條塞上。

  他語氣陰森:「你別想尋死,再說,只咬斷了舌頭,也未必能死,最多變成啞巴罷了,這並不妨礙你的模樣,仍是可以叫人認出來的。」

  殺手恨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至多以為自己會被逼供,這個他是可以承受的,反正死不開口就是了,可是面前這位,竟然不動用武力,而是用了最讓人難以忍受的招數。

  殺手眼見幾個衙役過來扒他衣服,頓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忙用力發出聲音。

  余文殊道:「你願意招供了?」

  他點點頭。

  衙役便把布條拿了,那殺手長歎一口氣:「你夠狠,我這次栽你手裡也算倒霉!你說的沒錯,是陸象晉僱傭我們的,給了我們五千兩銀子,不過是他的失誤,此前並沒有說你有武功!」

  假若他們知道余文殊的武功不錯,一開始一定不會那麼出手。

  余文殊道:「證據呢?」

  「那銀票我放在暉陽客棧了,本想事情一完,便走的,你們可以去拿,這銀票是百通錢莊的。」殺手一五一十說了。

  這種大額銀票的取用,錢莊都有記錄,余文殊想一想又問:「另外一人呢?」

  「自然是逃走了,你別想抓到他們,當然,你也別問我他叫什麼,我們彼此是不認識的!」

  余文殊見他都如實告知,便沒有繼續追問,離開了牢房。

  他很快就在客棧找到了殺手所租用的客房,裡面有可以兌換兩千五百兩銀子的銀票,他拿起來看看,冷笑一聲,這下陸象晉真是自尋死路,把自己的死期給提前了!

  他立刻帶人前往陸家。

  陸象晉這次請的殺手在江湖上是有點名氣的,他只當余文殊一定丟了性命,只要余文殊一死,稅關必定又大亂,那些商人還不是怕死呢,自然也不會那麼快就供他出來。

  也許他就會獲得一線生機!

  然而,余文殊死裡逃生,他根本就沒有事。

  陸象晉聽到下人稟告的時候,呆若木雞。

  他,陸象晉不止貪了稅關的錢,還僱人行兇,加起來,一個腦袋都不夠掉的,陸象晉內心翻騰,好似有一把火在心裡燃燒著,可漸漸下來,火滅了。

  他的人生已經到頭了。

  余文殊剛踏入院門,就聽下人在院子裡叫道:「老爺,老爺死了!」

  什麼?

  余文殊快步走到堂屋,只見半開的門後面,陸象晉已然掉在了樑上。

  他自殺了。

  余文殊立在門口,好一會兒都沒有動。

  祖父曾經說過多少次的話又一次迴響在耳邊。

  此種鬥爭,一點也不比戰場上來得輕鬆,甚至於,更加殘酷!

  他看看自己的手臂,這條傷疤大概會伴隨一生罷?

  但也警示著他,在任何時候,任何一刻,都決不能鬆懈,決不能輕視。

  他的戰爭,才剛剛開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22:14:01

  第87章 孩孩子

  余文殊沒有回來,江素梅根本也吃不下飯,只胡亂扒拉兩口就停下了筷子,等到接近傍晚,余文殊才到家,他的臉色白的好像冬天裡的雪。

  江素梅一模他的手,大吃一驚:「怎麼這麼冷?你的傷怎麼樣了?」

  「沒事,我只要睡一會兒就好了。」他虛弱的笑笑。

  江素梅往翠羽看一眼,翠羽低下了頭。

  余文殊去了臥房,衣服也沒有脫,躺下來只片刻功夫,便沉睡過去。

  江素梅輕輕撩起他的衣袖,只見裡面包紮了好長一截,隱隱還有紅色像是要映出來,她心裡一抽,說不出的難受,可又不知該如何,只得又放下袖子。

  「看起來,他傷的挺重的。」江素梅皺眉道,「你怎說是輕傷呢?」

  「少爺叫著這麼說的。」翠羽忙道,「少爺怕少夫人擔心,奴婢也是,少爺現在既然回來了,應是傷勢還不算太重,少夫人請大夫再來看看就好了。」

  江素梅歎口氣:「也只能如此,倒不知,他受傷了又去做什麼了,現在才回,你去把長德叫來。」

  長德一會兒過來,把來龍去脈講了。

  江素梅聽得心驚。

  原來他竟遭遇了這樣的事!

  不止被人刺殺,還連累兩個護衛丟了命,難怪即便受傷了也要硬撐著把事情解決,想來他心裡定不好受,可惜陸象晉竟然自殺了,這懦弱的混賬!

  到死了,都不敢面對自己犯下的錯誤,以死亡來逃避。

  江素梅十分惱恨,可人都已經死了,還能怎麼樣呢?

  她命長德去問之前給余文殊看傷的大夫,問問最近吃食如何安排,要注意的事項,還請那大夫等晚上再過來一趟給余文殊看一下。

  她生怕傷口會有什麼變故。

  長德急忙就走了。

  余文殊直睡到天黑才起來,忘了手上的傷,一撐起來,痛的額頭上都冒了汗。

  江素梅連忙來扶他,嗔道:「怎的也不出聲,你如今還能用這隻手呢?千萬別動它!」她拿來乾淨的外衣給他換上。

  余文殊笑笑:「小傷而已,沒過多久就好了。」

  「騙誰呢,長德都說了。」江素梅安慰道,「都是陸象晉滅絕人性,這等事都做得出來,你不必太過自責。」

  余文殊長歎一口氣:「假如我再細心些,也許會覺察出來,多帶幾個人去便好了。那兩個護衛年紀還輕,連孩子都還沒有呢!」

  他走的時候,余二夫人精心挑選了護著他的,都是年輕力壯的男子,其中一個甚至還未娶妻。

  江素梅也很難過,拍拍他的手道:「你又不是神仙,哪裡能什麼都知道呢,他們既做了你的護衛,遇到事情,自是會出全力,也是職責所在,以後好好安撫下他們的家人罷。」

  余文殊神色黯然。

  大夫這會兒來了,又解開棉布看了看,發現傷口儼然又出血,少不得責備幾句。

  那傷口又深又長,看得江素梅手心都出汗,若是用線縫合起來就好了,也許會癒合的快一點,可惜她不懂醫術,什麼也幫不了。

  大夫重新上了藥包紮過後,便告辭走了。

  這事兒他們自然沒有寫信告知余家。

  陸象晉自殺之後,商人們自覺無望,心理上承受不住,慢慢就交代了,自此,往年稅關的賬才露出了真正的面目,正如余文殊所猜測,陸象晉合計下來,共貪了大概二十八萬餘的錢財,杭州城若沒有受他控制,稅錢顯然是穩穩佔據前三的。不過陸象晉這二十八萬銀子,除了置辦下的家產,平日裡揮霍無度之外,還有十萬左右無從查尋。

  他想,大概陸象晉還拿去賄賂了京中的官員,不然這幾年,應不會那麼太平,可惜這條線索卻斷了,陸象晉的妻兒對其一無所知。

  但不管怎樣,此事也算是得了一個了結。

  江素梅原本以為余文殊就能回京城,結果皇帝大筆一揮,又命他為杭州知府,索性留在此地管理杭州。

  也罷,這兒好歹是風景秀美的魚米之鄉呢,她暗想,這肚裡的孩子要在杭州度過他最初的童年了。

  新年一過,不到兩個月,余拙與余二夫人一同前來。

  這回,余二夫人帶了好多的行李,看起來是要在這裡住很長一段時間了,幸好知府衙門的內院很是寬敞,倒也能全部都安置下。

  「雪卉生下一個男孩,可把你大伯,大伯母高興的,如今身體看起來也算不錯,不過你這一個月左右就要生了,不管如何,我都是要來的。」余二夫人親暱的握住她的手,滿意的道,「你這孩子就是能幹,果然都好好的。」

  「也是母親派來的人好,吳大嬸子什麼都瞭解,我聽她的就是了,一點沒有問題。」

  余二夫人笑起來:「我原本就是這個目的,對了,你六妹也懷上了。」她叫下人拿來一包東西,「她聽說我要來杭州,親自上門送來的,裡頭好幾套衣服,帽兒,小鞋子都有,是她與她娘一起做的。」

  金姨娘身體好了之後,江畫梅便與她置下一處獨院,母女兩個經常往來。

  江素梅聽說她有喜了,很高興的道:「真是太好了!」

  又打開包裹一看,只見樣樣東西都做得很精細,尤其是針線功夫,堪比一流繡娘,她輕聲笑道:「多半都是玉姨做的,我那六妹可不行,能做出這麼一兩件,都是難為她。」

  余二夫人便笑了。

  余文殊此時的傷口差不多癒合了,只是那道疤痕的顏色仍深得很,好在行動自如,余拙與余二夫人也沒有看出來。

  余拙現收心養性,難得出一趟門,這次到了杭州,癮又發了,每日都出去遊玩,把杭州城附近的名勝逛了個遍,當然,也沒少叫著余二夫人去。可余二夫人難得來一次,只願意陪著兒媳婦,余拙無奈,在余文殊休沐日,便只纏著他去。

  父子兩個倒是去了好幾回。

  三月鶯飛草長,四月春夏交替,很快就到了江素梅臨盆的日子。

  這日她肚子就開始痛了。

  余文殊初做父親,手足無措,幸好有經驗豐富的穩婆在旁,還有餘二夫人,他才稍微鎮定些,不過還是忍不住問余二夫人:「這是要痛多久啊?有沒有止痛的東西?孩子何時生下來?」

  余二夫人把他往外面一推:「你就安心等著罷。」

  隨即就把門關上了。

  他怔怔的看著門口,耳邊傳來妻子的痛呼。

  余拙上去把他拉到院子裡,安撫道:「不用很久的,當年你母親生你下來,好似是一個多時辰罷。」

  「一個多時辰?」余文殊驚呼,「蟲娘要痛那麼久,她受得了嗎?」

  「這個......」余拙撓撓頭,「女人生產都是如此啊,咱們也幫不了忙,生完之後,你好好待她就是了。」

  余文殊的心靜不下來,開始在院子裡走來走去,又低聲道:「我聽說還有難產的,會不會......」自己又搖頭,「應該不會罷,蟲娘現在身體不錯。」

  「不會,不會,肯定不會!」余拙臉一白,「我還等著抱孫子呢,怎麼會難產,你別烏鴉嘴!」

  「我只是擔心。」余文殊解釋。

  「別瞎擔心,你不想想咱們余家幾十代人了,哪一代不是安安穩穩生下孩子的?沒聽說過難產的,而且頭一胎肯定還是個兒子!」余拙很肯定。

  余文殊笑道:「男女倒無甚關係。」

  「是不重要,不過余家就是這個傳統,若是兒媳婦生個女兒出來的,倒是有意思呢。」余拙嘿嘿兩聲,「你祖父雖沒有來,可也說是男孩兒啊。」

  余文殊又笑:「祖父身體如何?」

  「他老人家健朗的很,聽說常去爬山呢,不過對你甚為思念,與我說幾句話,就要提到你。」

  「我也想祖父。」余文殊垂眸,「等有時間,必要去看看他。」

  「不過是一兩年的功夫,你總還是要回京城的。」

  父子兩個說了會兒話,余文殊又想到江素梅,忙讓桃葉去看看,桃葉回來道:「說還早呢,不過應是沒什麼危險。」

  余文殊稍稍鬆了口氣。

  大概又等了一個時辰,江素梅才把孩子安全的生下來。

  穩婆的聲音好似炸雷一般:「恭喜少爺,是個兒子啊!」

  余拙聽到,朝余文殊擠了擠眼睛:「我沒有說錯罷?」

  余文殊來不及回答,飛一般的跑去了臥房。

  江素梅躺在床上,渾身力氣都沒有了,只覺得剛才自己好似死過一回,迷迷糊糊中,好多記憶的碎片在腦中游來蕩去,她差點不知今夕何夕。

  「蟲娘,蟲娘,你怎麼樣了?」直到余文殊坐到床邊,用他特有的低沉的聲音輕喚她,她才慢慢睜開眼睛。

  她的臉上全是汗,摸上去黏糊糊的,眼睛又紅又腫,一定是痛慘了,余文殊極為心疼,彎□摟住她道:「蟲娘,難為你了,咱們也別生四個了,最多生個女兒就好。」

  江素梅蠕動了兩下唇:「痛,痛死了......」

  她現在都能感覺到那股撕裂般的疼痛,好像被人用刀從裡面撐了開來。

  「好,好,再也不生了。」余文殊忙道,「咱女兒也不要了。」

  看他那惶恐的樣子,江素梅噗嗤一聲又笑了,輕聲嗔道:「孩子呢,你也不急著看看呀?」

  余二夫人抱著孩子過來:「他光顧著你呢,來,你們都看看,多白多胖喲。哎喲,我的小孫孫,廷哥兒喲,將來一定是俊哥兒!」

  她滿臉的疼愛。

  小小的嬰兒肉呼呼的,全身都好似沒有骨頭,余文殊抱在懷裡,看著看著,一種莫名的感覺漸漸溢滿了全身。

  那是一種他從未體驗過的情緒,有些兒像他剛剛娶江素梅的時候,又有些不像,歡喜中帶著滿足,滿足中帶著期許,期許中又有擔憂。

  大概,為人父親,便是如此罷!

  江素梅伸手輕輕摸了摸自己的孩子,心中也滿是幸福,雖然是很痛的,可是,她絕不會後悔。

  她有了這個孩子,就像人生真正的扎根了一樣,她一定會為母則強的!

  余拙也擠過來:「快給我抱抱,我的孫子啊!」

  余文殊把孩子給他。

  余拙看了,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肯定像你呢,文殊,我記得那時,你也是長這個模樣啊!」

  余二夫人斜睨他一眼:「小孩兒剛生下都差不多呢。」

  余拙哈哈笑起來:「也是,也是,文君也是這個樣兒,不過肯定是個漂亮的,咱們余家的孩子都漂亮!」

  這話眾人都一致贊同,屋裡歡聲笑語,迎接著這個新生兒的到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22:14:28

  第88章 整頓

  過不了幾天,余文君過來與他們團聚。

  起先余二夫人為怕余文君跟著來杭州,人越發野了,故沒有同意,現江素梅已經生下孩子,才准她來看一看。

  余文君見到她就同她訴苦:「這趟回去京城,母親就要給我定親了,大嫂,你可要幫我勸勸母親啊!」

  江素梅吃驚道:「沒聽娘提起啊,是誰家的公子呢?」

  「誰曉得,反正母親說,不能再拖了。」余文君皺著眉,十分的不情願,「興許是周家,興許是李家,興許是吳家,總有一家的。」

  看來余二夫人是下定了決心,不再縱容余文君了,江素梅想一想道:「文君,你年紀真的不小了,假如你還不想嫁人,那麼,以後一輩子不嫁人,你可以忍受麼?」

  「一輩子,為何?」余文君奇怪。

  「因為對於姑娘家來說,年紀越大越不好挑呀,再說,總是不嫁人,風言風語也很多,你的名聲會不好的。那些大戶人家都很注重這些,小戶人家,父親母親又未必看得上,你覺得以後你能嫁給誰呢?當然,也許哪一日,你會遇到心儀的公子,但那都是說不准的,也許是一年後,也許是五年後,文君,那時候,你都幾歲了呢?」

  余文君被她說的不亞於被當頭打了一棒,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我會好好考慮的。」

  江素梅看她鬱悶的樣子,愛莫能助。

  這種事,是要看運氣的,假如沒有合眼緣的人,有時候你也只能將就,在不能自由戀愛的時代,如何苛求?

  除非有無比堅強的意志,做好了與父母,乃至與整個社會抗爭的覺悟,那麼,也許是可以的。

  可結局又會如何?所以即便是她這個來自未來的人,也不敢做出這樣的選擇,更何況是土生土長的余文君?

  在杭州又待了十幾日,因余二夫人總要回京城的,她怕江素梅一個人忙不過來,趁著還在這裡,便與吳大嬸子一起給她物色了個奶娘。

  那奶娘姓羅,杭州人士,因丈夫去世,家中困頓才出來賺錢的,自己生育過三個兒女,經驗豐富,二人看過後,覺得此人性子溫和,品性純良,貴在還手腳麻利,便僱傭了她。

  羅氏三個孩子前兩個都大了,還有一個最小的也一歲多,剛剛斷奶,都是公婆在帶,她就來給江素梅奶孩子,兼做看護嬰兒的工作。

  江素梅用了幾日,很是滿意,那羅氏果然很細心,有她在,她實在輕鬆多了。

  看來評價奶娘好不好,還真得余二夫人跟吳大嬸子呢!

  在五月初,江老爺子與余老爺子都來了。

  江老爺子早已致仕,平日裡在家中也是閒著,如今等到天暖,迫不及待就來杭州看小外孫,余老爺子原本就最是疼愛余文殊,他的兒子,自然也是特別青睞的,二人索性約了時日,一起過來杭州。江老爺子甚至帶了一車子的東西,裡頭都是江家眾人送的各色禮物,還有俞老太太親手做的嬰兒衣帽,定制的金鎖等。

  知府內宅立刻顯得有些擁擠,勉強安置得下眾人。

  江老爺子這趟來還告知江素梅一個好消息,俞朝清因在馬平縣政績良好,現調任京城做工部主事。

  江素梅大喜,她一直都在擔憂俞朝清的前途,這回總算放下了心。

  不過他能這麼順利,除了自己的努力外,江家余家定然也沒少做工作。

  此後,兩位老爺子便常弄孫為樂,只可惜這孫兒實在太幼小了,沒有辦法與他們交流,不是睡著不理人,就是哭著要奶喝,老爺子們頗覺遺憾。

  就這般又過了一兩個月,眾人便一同回京城去了。

  這段期間,余文殊治理杭州城還算得心應手,畢竟之前做巡稅御史時,對杭州好些情況都是專門去瞭解的,再者,那些刁滑鬧事之徒也聽說了他的厲害,連新昌伯都敢對付的人,他們自然不敢虎口拔牙。

  故而,很是平平靜靜,他常早起早歸,與妻子花前月下,與兒子逗趣玩樂,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一眨眼,便到了初秋。

  這日餘文殊剛審理完一樁案件,要去內堂歇歇,一個衙役卻急匆匆的跑進來稟告道:「大人,倭寇在仁和縣為非作歹,剛才王知縣派人來了!」

  余文殊一驚:「倭寇人數幾何?」

  「好似五六十來人。」

  余文殊皺起了眉,仁和縣好歹也算個大縣,衙役零零總總加起來百來人是有的,怎的竟還被這麼少的倭寇欺負到頭上?他仔細詢問道:「仁和縣人數傷亡多少?倭寇意圖何在?來人可有說?」

  「來人暈過去了,小人見他胳膊上有傷,定是失血過度,現已送去醫館診治。」

  那短時間內未必醒得過來,而仁和縣卻危在旦夕,他立刻召集所有衙役捕快,準備過後便前往仁和縣而去。

  江素梅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已經是傍晚。

  她十分想不明白,怎的一個知府,還得親自上陣?不是有專門抗倭的將士麼?後來才想到兩個理由,一來仁和縣的縣令是王勝,他是余文殊的知己好友,他肯定當心王勝的安全。二來,倭寇集中於靠海地區,杭州城以及附近縣城並不在其內,故而大軍也離得較遠,仁和縣被襲,定是向最近的杭州求救。

  可這些倭寇會跑來仁和縣呢?

  她帶著疑惑入睡,直到第二日早晨才看到余文殊。

  他的表情看起來極為難看,像是昨日經歷了一場叫他難以接受的戰鬥,見到她,他才緩和一些,笑道:「這麼早就起了?」

  「根本也睡不好。」她揉一揉發酸的眼睛,詢問道,「倭寇抓到了沒有?仁和縣損失嚴重麼?」

  余文殊長長歎了口氣。

  「莫非沒成?」江素梅奇怪,「不對啊,如果不成,你不該回來的。」

  余文殊明顯是一件事要做,必得要做好的人,肯定不會在沒有趕走倭寇的前提下,離開戰場。

  「趕是趕走了,可咱們兩城縣差不多兩百多個衙役,竟連五十來個倭寇都打不過,這口氣怎麼吞得下去?那些倭寇要搶的也都搶走了,說是趕走,不過是好聽些,他們要真回頭,咱們還未必擋得住!」余文殊猛地一拍桌子,把碗碟震得通通亂響。

  江素梅愣愣的道:「怎麼會這樣?那些倭寇那麼厲害麼?可衙役不是也一樣有些武功的?」

  「花拳繡腿!」余文殊看了昨日兩方打鬥,當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那些倭寇也不見有多厲害,實在是他們的衙役太差了,他正色道:「今日我要開始整頓衙門差人了!」

  「好啊,是該這樣。」江素梅贊同,「如此體弱膽小,將來也不足以保護百姓,更別說捉拿奸惡了。還有,我聽說這些衙役暗地裡也做好些齷蹉事,相公未必能一一察之,依我看,這父子相承,世代執役的陋習頭一個就得改!」

  余文殊認真聽了,問道:「你好似對此有不一樣的看法?」

  江素梅點點頭,坐下來道:「相公若不嫌棄我孤陋寡聞,胡言亂語,那我就繼續說。」

  「說罷。」

  江素梅便道:「俗話說虎父無犬子,實際上,父親厲害的,兒子並一定能行,像衙役雖說是差人,可也不是任何人都能做的,做不好,壞的影響很大。上回稅關那兩個不就是麼,差點連累到你的前程,所以說,父親可以勝任衙役,兒子卻不一定,我認為必須也要考核。」

  余文殊贊同,祖父與父親便是一個實例,祖父可以當首輔,父親呢,就是給他做縣令都未必可以的。

  她頓一頓:「換一個角度來看,假如父親做了衙役,成績平平,而他兒子卻是一方人才,可因為父子相承的關係,兒子卻要頂著父親的名頭去當衙役,那不也算是一種浪費麼?」

  其實她這已經涉及到命運論。

  父親做什麼,兒子也必須做什麼,這就是命運,作為兒子的人生下來就已經被注定了前行的軌跡。

  但余文殊還未發現她的論點,沉吟片刻道:「衙役父子相承是一直就有的慣例,不過你說的極對,我可以上書稟奏。」

  看他採納,江素梅笑道:「相公真是從善如流呀!」

  「只要是正確的,我便不反對。」他想一想道,「不過說到父子相承,也有些類似世襲罔替呢。」

  「那不一樣,世襲罔替是立了大功的,衙役還算不上,不過假如可以把世襲罔替也消除,那便更好了!」

  余文殊好笑:「沒有這等榮耀,如何激勵人心呢?」

  「倒也是。」江素梅暗想,不過就是有這些陋習,才滋生了多少好吃懶做的蛀蟲呢!但今日要說的,她已經說了,別的不再多提。

  余文殊昨日憋了一肚子的氣,此刻道:「我現在便去了。」

  「你不歇歇?此事又不急於一時。」

  「不了,睡不著。」他站起來就走,臨到門口想起什麼,問道:「廷元還在睡呢?昨兒晚上可鬧了?」

  「還在睡呢,也沒有鬧,只是他這孩子精神好,昨日到巳時才睡的。」

  「像我。」余文殊笑起來,「晚上回來看他,我走了。」

  腳步匆匆,走得像一陣風似的,江素梅看著他的背影,微微歎口氣,又打了個呵欠,翠羽忙命人把飯菜端上來。

  過了半個月的功夫,余文殊的奏疏得到回應,皇帝同意了他這項提議,取消衙役父子相承,一律採用考核制。

  余文殊當天就下令,留下他覺得尚算不錯的衙役外,其餘全部開除,重新招募,並且把招募的要求列了十點出來,除了原來身強力壯,身家清白這些條例外,還添加了好幾點,比如會識字會算賬優先錄取,個性上的平和穩重等等。

  他甚至還親自參與,足足用了一個月,才把所有衙役招滿。

  秋風起,葉子落了一地,已是深秋了,杭州的秋天比起京都,卻是溫婉的多,江素梅抱著余廷元在院子裡玩,看著他烏溜溜的眼睛,已是一心的滿足。

  翠羽這時滿臉笑容的走過來:「少夫人,您猜誰來了?」

  江素梅握著兒子肉呼呼的手,回頭道:「誰呢?莫非母親又來了?」

  「蟲娘,是我。」不遠處,有個人用不輕不重,卻又溫柔無比的聲音叫出了她的乳名。

  那個聲音像是極為陌生,陌生的她一時都想不起來,可不知為何,她的眼睛一下子紅了,胸口悶悶的差點就要哭起來。

  她把余廷元往翠羽手裡一放,飛也似的撲了上去,嘴裡叫道:「小舅,小舅,你終於回來了!」

  「蟲娘!」俞朝清伸出手臂抱住她,抱歉道,「蟲娘,對不住,我去了那麼久,你連孩子都生了,可惜小舅不在你身邊。」

  她哽咽道:「小舅回來就好了,你不知道我們有多擔心,外祖母總是念著你,你,你還沒去看她罷?」

  「原本是要去京都的,只路上聽說你們在杭州,正是順路,便先來這裡,我馬上就要回京城見母親的。」俞朝清低頭看看她,笑道,「蟲娘,你終於長高長大了啊!」

  「小舅你也長大了。」她仔細凝視著他,當初的少年已經成長為了一個年輕的男子,模樣清俊,卻又透著剛毅之氣,像是雪地裡的松柏一般。

  俞朝清聽到這話,皺眉道:「什麼長大,我去馬平縣時便已經很大了,好不好!」

  江素梅噗嗤笑了,這樣子的俞朝清又有些那時候「毛頭小子」的味道了。

  「蟲娘,這是你舅母。」俞朝清介紹身邊立著的一位年輕婦人。

  江素梅剛才只顧著俞朝清,都忘了詢問他身邊的年輕婦人,連忙抱歉的道:「失禮了,舅母,還請您......」

  那年輕夫人便是秦婧英了,笑道:「無甚關係,你們隔了許久才見面,要是我,也這般呢,相公本也天天念著你們。」

  秦婧英長著一張小小的瓜子臉,大眼睛,笑起來有兩個酒窩,極為甜美,看樣子又是懂事大方的,難怪小舅那麼肯定的告訴外祖母,一定不會讓他們失望。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江素梅這會兒把余廷元抱給他們看:「快來見舅祖父,舅祖母啦!」又覺好笑,「小舅那麼年輕,便是祖父了啊。」

  俞朝清卻大笑:「不錯,不錯,我廷哥兒長得便是不俗,既像你又像崇禮呢!」又問,「崇禮還在衙門辦公?」

  「可不是,最近又忙,非得天黑了才回,我這就叫人去傳話。」江素梅喊小廝去告訴余文殊。

  秦婧英便看一眼俞朝清,對江素梅道:「你小舅也是這般的,我常常把凳子都坐穿了,他還沒有回來呢!」

  江素梅哈哈大笑,揶揄道:「小舅,小舅母有意見啦,您以後可要注意啊!」

  俞朝清臉紅了,拉一拉秦婧英的袖子:「跟蟲娘說什麼呢,你可是她舅母呀。」

  「可我同她一般年紀的。」秦婧英眨一眨眼道,「蟲娘,你說是不是?我雖是你舅母,可什麼話不能說呢?」

  「是啊,是啊。」江素梅立刻回答,「小舅要是欺負舅母,您一定告訴我,我再去告訴外祖母。」

  俞朝清沒想到會遇到這種局面,咳嗽幾聲道:「我抱著廷元出去玩玩,反正崇禮還沒回來呢,我四處看看去。」

  落荒而逃。

  江素梅與秦婧英互相看一眼,歡笑起來,進內堂閒聊去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22:15:01

  第89章 回歸京城

  等到余文殊一回來,俞朝清好似看到失散多年的兄弟,別提有多高興了,江素梅心想,看來不管分離多久,俞朝清始終都是余文殊的粉啊!

  他哪裡像個小舅的樣子麼,聽余文殊說起在稅關發生的事情,兩隻眼睛裡滿是敬仰的光芒,時不時便要誇讚一下,余文殊都不好意思,轉而問起俞朝清在馬平縣的經歷。

  原來馬平縣並不是個平靜的縣城,在過去幾年來,時有盜匪入縣掠劫,滋擾百姓,而偏偏他們又很有紀律性,來一起來,退一起退,衙門苦不堪言,甚至還下了重金捉拿,可仍是一無所獲,直到俞朝清來這裡當知縣,此事才算有個了結。

  眾人也才知道,盜匪為何如此厲害,究其原因,是馬平縣裡有盜匪們的細作。

  這些細作常與盜匪通消息,哪家賺了大錢,官府如何佈置陷阱等事情,他們都會通知,盜匪們再制定作案計劃,故而天衣無縫,當然,那些細作們自然也是能分到錢財的。

  俞朝清便是從這個地方入手,才把盜匪一網打盡。

  余文殊便誇他目光敏銳,二人你誇我誇,旁邊兩位夫人差點被酸掉了大牙。

  俞朝清夫婦兩個在杭州待了兩日便啟程去京城。

  俞老太太終於見到兒子,抱著痛哭一場,又見兒媳婦秀美大方,嘴巴還甜,聽俞朝清說起當初嫁給他時,連彩禮都不曾要什麼,心中更是大為滿意。

  這才叫真心呀,以真心換真心,總是不會太難的。

  余廷元一天天長大了,從只知道哭,只知道吃的小嬰兒,變成了一個乖巧的孩子,江素梅仍然記得他第一次喊出娘的時候,她有多激動,就好像中了天大的大獎一般,捶著余文殊的肩膀道:「他叫我了,他叫我了,你看,他終於會喊娘親了!」

  余文殊卻很委屈,為什麼第一個喊的不是他?

  可現在,余廷元每日起來,洗漱完畢,第一件事就是過來上房,恭恭敬敬的叫著父親母親。

  今日還是一樣,江素梅笑著拉他在身邊坐下:「明兒咱們就要回京城了,你要帶什麼走,自己想想好,別到時候拉掉,可就找不回來了。」

  對於孩子,她並不寵溺,事實上,比起奶娘羅氏,她還更嚴肅一些,余廷元平日裡要玩的東西,到睡覺前,她都會讓他自己收拾,並不假下人之手。

  這樣的規矩,讓余廷元小小年紀,做起事來就已經一板一眼,尤其屋裡,格外整潔,有時候,就算江素梅不說,他也很是自覺。

  余廷元點點頭:「知道了,娘親,那奶娘也跟咱們去京城麼?」

  看著他期待的眼睛,江素梅想一想問:「你捨不得奶娘罷?」

  「嗯。」余廷元聽到這話就有些慌,「娘,難道奶娘不去麼?」

  「奶娘也想去哩,她一樣捨不得你的,不過奶娘有孩子啊,她公公婆婆有時候也需要她照顧,若是跟咱們去京城,那他們怎麼辦呢?」

  余廷元歪著腦袋道:「那讓他們也一起去不就行了。」

  「他們可是從小就生長在杭州的,京城呢,不管是天氣,還是生活習慣都與這裡很不同,他們去了,也許過得就沒有那麼舒服了,廷元,他們要是不舒服,咱們還能讓他們跟著去麼?」江素梅很有耐心的向兒子解釋。

  余廷元兩隻小手握在一起,好一會兒才搖搖頭:「奶娘最近身體已經不好,常咳嗽呢,還是不去了,不過娘親,我以後能過來看她麼?」

  「自然可以啦,等你長大了,有時間的話,你都可以過來。」

  余廷元的心情便又好轉:「這就好了,我去跟奶娘說,叫她不要傷心,以後我會再來杭州的。」

  江素梅點點頭:「去罷,跟奶娘好好告別一下,她晚上便要走了。」

  余廷元快步走了出去。

  看著他小小的背影,江素梅暗歎一聲,到底是小孩子呀,等他長大,需得十幾年,到時候,他還真的記得羅氏麼?不過,這孩子總是有良心的,這是好事。

  第二日,余文殊也上交了知府大印,一家子收拾好行李,坐上馬車前往京都。

  此刻與他們那年離開京城來到杭州,已是差不多有五年了。

  物是人非。

  走的時候,是兩個人,歸來時,三個。

  他們也漸漸走向了成熟,都是青年了,余文殊更是快要三十的年紀。

  眼見京城越來越近,江素梅雀躍萬分,果然,這裡始終是他們的家,即便杭州風景如畫,他們終究是路人,心裡繫著的,仍還是京都的親人。

  最適應的,也是京都的天氣。

  雖然這兒的冬天很冷!

  三人下了馬車,剛到垂花門,就見余大夫人,余拙,余二夫人,姜雪卉帶著余晉元,余希元兩個兒子,立在那裡等候。

  余二夫人迎上來,眼裡含著淚花:「總算到了!」

  余大夫人笑道:「幸好不是傍晚到的,不然你們母親可要站很久了,我叫她在裡面等,也不肯,快都進屋去罷,這雪才下完,太冷了,有陽光反而更冷呢。」

  余廷元早先得了江素梅叮囑,這會兒上來行晚輩禮,聲音很清晰的道:「廷元見過祖父,祖母,堂祖母,伯母,兩位哥哥!」

  「哎喲,廷元這孩子這麼大了!」余大夫人歡喜的拉住他的手,「性子可真好,一點不怕生呢!」

  「多謝堂祖母誇獎。」余廷元微微頷首。

  余拙已經衝上去把他抱起來,大笑道:「廷元,祖父給你騎馬好不好?來,來,騎好了,抱住祖父的脖子啊!千萬不要摔下來!」竟然把自己當馬給余廷元騎。

  余二夫人哭笑不得。

  江素梅偷笑,她這個公公不管多少年紀,都是長不大的啊,不過看起來,他真得很疼愛廷元呢!

  余晉元見到小堂弟居然比他還積極,連忙也上來見過余文殊與江素梅,他今年十四歲,長得極像他父親,唇紅齒白,神采飛揚。

  就這模樣,那是百里挑一的。

  余希元只比余廷元大一個多月,但明顯沒有他成熟,說起話來還不順溜,但也是討人喜歡的孩子。

  一時,長輩們紛紛拿禮物出來送與三個孩子。

  眾人進屋,屋裡四處點了炭盆,溫暖如春。

  余二夫人尚好,經常抽空去杭州看他們,但余大夫人與姜雪卉卻是五年沒有見過了,一時好多話講,姜雪卉笑道:「今日見到廷哥兒,才曉得二嬸為何常去,實在是聰明可愛,如今可學了字呢?」

  「學了一些,相公常教的。」江素梅負責教他行止,余文殊自然是負責學問了。

  余廷元這會兒其實已經識很多字,詩詞也會背上好幾首,比起同齡人來,很是超前,不過她也不覺得哪兒不對,畢竟余文殊本人便是天才型的,想必兒子是繼承了他的良好基因。

  將來,又是一個學霸!

  正說話間,余文君也來了,她現在當然已經嫁人。

  嫁的是京城何家,公公現任湖廣巡撫,常不在家中,相公何原乃是大理寺左寺丞,余家不算是書香門第,但這幾代人才輩出,都是能臣,余文君嫁與他們家,也是余老爺子首肯的。

  不過聽說她一開始也是不甘,耐不住何原此人窮追猛打,最後倒是願意了。

  江素梅對其中細節知道的並不清楚,但今日看到何原,卻是一個皮膚略黑,雙眼如鷹般銳利的年輕人,便猜這人定是有雷霆手段的,余文君嫁給他,倒也合適。

  這姑娘,就是得要壓得住她的人才行呢。

  余文殊也認識何原,只是當初卻沒想過會成為他的妹夫,二人之間不算熟稔,今日便需慢慢培養感情了,兩個男人很快就說到政治上,自去一處。

  江素梅打趣:「這相公現在可算得你意?我見他走時,還忘不了看你幾眼。」

  余文君撇撇嘴:「煩得很,除了辦公,便是纏著我,現在你回來,我可常來看你,省得與他相對。」

  江素梅哈哈笑起來,這是隱蔽性的炫耀啊!

  也就是說何原把她當個寶呢,成婚兩年多,還跟新婚一般。

  「我可不敢,省得被妹夫曉得,心裡恨上我,搶了他娘子呢。你覺得閒,其實是少個孩子,等生下來了,你就知道厲害,頭一兩年,時刻都離不了的。」

  余文君臉紅一紅,不由自主摸了摸肚子。

  「已經有了?」江素梅一喜。

  「誰知道呢,我看不是的。」她不承認,其實小日子一個月沒來,應是有了,可她還不想告知何原,不然那人肯定高興的跟瘋子似的,她才不說呢。

  江素梅卻已經叫了余二夫人。

  余二夫人得知,狠狠罵了余文君一通:「這事兒還能瞞著?你這孩子越發不成樣了,也只有姑爺受得了你,我現在就去請大夫來看!」

  余文君看著門口,咬了咬嘴唇。

  她對何原也說不出是什麼感覺,當初實在是年紀不小,才猶猶豫豫,可何原竟好似瞧得出來,竟然無甚規矩的偷偷見面,不管不問的吻她,還說她也只能嫁給他了,不然就把此事宣揚出去。

  說起來,她算是被威脅成婚的。

  當時他不像是說假話,還拿得出證據來,她個性雖然也烈,可也知道這種事情一旦被人知道,並且相信,她這輩子便完了,母親也許會氣得生病,只得答應下來。

  成親後,她對何原一直抱有怨念,誰想到,他卻細緻周到,萬分的寵愛她,即便婆婆有所微言,他也不曾收斂過半分,這兩年多,她像是掉在蜜罐子裡,不知不覺,對何原便沒有那麼生氣了。

  大夫過來看脈,果然是新脈,余二夫人欣喜萬分,余拙也很高興,連忙讓他們小心回去,告知親家太太。

  何原自然是喜的嘴巴都合不攏,要不是有人在旁,他大概會把余文君抱起來轉幾圈,才能平息掉狂湧而出的激動與幸福,這個娘子,他是一見鍾情啊,這輩子,大概也不會有誰會讓他如此動心了!

  余文君斜睨他一眼,暗想他果然高興死了,可不知為何,卻也並不討厭他這樣的表現。

  她已經嫁給他,妻子是當定了,孩子都有了,只要他仍像以往這般待她,她就勉強把妻子的角色繼續做下去罷。

  「相公,又下雪了。」她立在門口。

  何原忙不及就撐了一把傘衝過來:「我扶著你,你千萬小心,要不,我背著你走?路上很滑的!」

  「不用,我自己走,你好好扶著。」

  「好,好,你抓好我的手就行。」何原一握住她的手,又道,「怎麼這麼冷,碧螺,你怎麼服侍的,還不把你的衣服脫下來給夫人穿!」

  那碧螺嚇得差點哭了,夫人已經穿了大氅了啊,怎麼還能在外面穿棉襖呢?

  余文君道:「我不冷,這天氣,手涼不是正常的麼,進屋就好了,再說,我本來拿著暖爐的,這會兒沒法拿而已。」

  「是這樣啊,那好,我給你捂著,你小心點。」

  余文殊在旁邊聽到,臉皮子抽了抽。

  印象裡,何原是個極其冷漠的人,故而他一開始也沒有把他列為妹夫的人選,原來在妹妹面前,他是這幅樣子的,想著他又覺滑稽,手掩住唇,忍不住便輕笑起來。

  江素梅戳一戳他的腰:「相公,咱們也要回去了。」一直都在上房,他們得回自己的住處了。

  闊別五年,又回到了原點。

  余文殊便彎腰抱起余廷元,右手撐起一把傘,回眸笑道:「走,為夫給你撐傘。」

  江素梅嘻嘻一笑:「好。」伸手挽住他的手臂,三人慢慢融入了雪中。

  第二日,余文殊便去早朝了。

  這一趟回來,他被調任都察院,當了巡城御史,這巡城御史是管理京城治安的,也是五城兵馬司的堂官,責任頗重,江素梅對此很是不滿。

  皇帝這是不讓人消停啊!

  怎麼儘是這種職務?

  不過若真派了一個清閒的位置,只怕她又會不滿,那是浪費人才呢。

  於是,余文殊又開始忙碌了。

  歷經五年,不止他們幾家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職務都有所陞遷,便是宮裡,也是變動的,如今太子已是十四歲的年紀,聽說為人極為寬厚,深得眾人喜歡,只是皇帝卻有些嫌他懦弱,這日又招來程順,問詢太子的情況。

  程順當太子的夫子已經有六個年頭了,一路官員也是亨通,去年入閣當了閣臣,很為皇帝倚重。

  他想了一想道:「太子好學聰敏,昨日專學了論語三篇,已是熟悉。」

  「光是會唸書又有甚麼用?」皇帝皺眉道,「我聽說他宮裡有人偷了玉帶,他竟也不罰,還拿出錢財補貼此人,這不是縱容下人麼?何來威信可言?」

  程順額頭上出了一點汗。

  太子做不好事,他就要受牽累,且皇帝還年輕,太子又長大了,他與皇帝的關係也會漸漸變得微妙,現在足以安慰的是,皇后只生有一女,真正的危機還未到來。

  「太子仁慈,乃是性格所在,」程順小心回答,「太子常與微臣道,皇上的英姿,不是他能學會的,太子能做的,便是刻苦唸書,不讓皇上您失望。」

  皇帝聽了沉吟片刻:「叫他不要妄自菲薄,咱們是父子,什麼學得會學不會,天生血脈相連,他自然應該像我才對。」

  程順鬆了一口氣:「微臣會告知太子。」

  皇帝嗯一聲,緩和了臉色:「你上回訓練的蹴鞠舞隊,很不錯,今兒再叫上來演練一番罷。」

  程順笑道:「微臣遵旨。」

  這蹴鞠舞隊乃是女子組合而成,個個都是絕色美女,還貴在會玩蹴鞠,皇帝見過一次,極為喜歡,他天生就愛蹴鞠,但卻沒有見過女子精通此道的,便與她們玩了一回,這次想到,心情又未免激盪起來。

  程順順勢提議:「不如就把這隊伍留在宮裡好了,微臣府上也還有呢。」

  皇帝笑納。

  程順看目的達成,也是滿心歡喜。

  趙桂暗地裡皺眉,這程順看著越來越有得寵的趨勢啊,竟然還搞出一支女子蹴鞠隊來討皇上歡心,他那日可是伺候在旁的,到最後,那絕對不是單純的玩蹴鞠了。

  那些女子個個都美艷至極,踢起蹴鞠來衣裙飄飛,場面實在是香艷,皇上平日裡哪裡見過這種陣勢的,自然魂都要被勾去了,眼下還把隊伍留在宮裡,如何是好?

  可他並不敢提出反對意見,只對程順越是看不順眼了。

  堂堂吏部侍郎,竟然搞這些花頭!

  偏偏皇帝還看得上眼呢。

  余文殊上任沒幾日,就接到一項任務,皇后娘娘要去同泰寺敬香還願,他作為巡城御史,自然是要負責好全程安全,是以,幾日前便已經召集下屬交代,務必把街道清理乾淨,不安分的地痞流氓一概關押,巡夜的官兵增加,還要預演下突發事件,所以最近又忙得顧不上回家了。

  就是到了晚上,他不放心,也得親自去巡街一趟。

  畢竟是皇后啊,若是出點差錯,別說他這個官職了,就是腦袋也保不住。

  江素梅自然理解,故而盡力做好內助工作,帶好孩子,不給他添一絲麻煩,以期望皇后此行可以順順利利,那麼就皆大歡喜了!

  余文殊這日又去巡查,又是晚上。

  一般這種情況,官兵都容易偷懶,但是他不是放鬆的人,這會兒便來到一處屋舍。

  京都的治安人員加起來共有幾百個,因為京都的地方是很大的,所以不可能只巡查一處,那麼,為給官兵休息,都要在各處設下屋舍,作為他們的落腳點,在京都,這樣的屋舍有二十處,沒個屋舍配有二三十來個官兵,平日裡都是井然有序的。

  余文殊這日突然到來,這處位於小羊街的屋舍裡遠遠就傳來慘叫聲,他疾步走過去,只見有兩個兵士竟然在毆打一個老人。

  「什麼事?」他喝問。

  兩個兵士嚇一跳,回頭一看,發現是余文殊,差點腿都軟了,因小羊街比較偏僻,一般是不會有人來巡查的,沒想到他們的上司那麼勤勞,其中一個稍微膽子大一點的回道:「回大人,這老頭兒亂闖此處,下人正是想把他趕出去呢!」

  「大人,大人!」老人發現余文殊是頭頭兒,連忙撲過來跪下來,大叫道,「大人,您幫幫小人啊,大人,小老兒不過是做羊肉餅的,家中也沒幾個錢,全靠買羊肉餅掙點吃的,可他們三天兩頭的白吃白拿,一下子就是幾十個,小人可怎麼辦呢?小人兒子最近又得了病,正缺錢,故而來討錢的......」

  「你給我閉嘴!」那膽大的一腳踢上去,「誰白吃白拿了,哪天不是給你錢的,你膽子不小啊,竟然敢來這裡騙錢了,大人,您千萬不要相信他!」

  余文殊看那老人穿著半舊的棉襖,一張臉又黑又乾,手上的皮也都皺了,一看就是辛苦勞作的,這樣的人,會來找官兵訛錢,這是嫌自己命長?

  「你起來。」余文殊命那老人,「好好說話。」

  兩個兵士急了:「大人,他是瘋的,您不能信他啊!」

  「給我閉嘴,旁邊站好!」余文殊一聲大喝。

  兩個兵士只得住口,互相看一看,都緊張的不得了。

  那老人當然說的是真得了,他開的羊肉餅生意原本不錯的,做的也好吃,所以才吸引很多人去買,他們便是其中兩個,一開始也是花錢買的,後來發現老人好欺負,便仗著自己巡城兵士的身份,常常吃霸王餅不給錢,只說記在賬上,問題是,賬本在哪兒呢,自然在他們心裡了!

  老人沒法子,總不能因為他們欠賬就不做聲音了,仍然繼續做下去,可這兩個人越來越不像話,後來不止自己吃,還拿了幾十個請別人吃,這羊肉可不便宜,老人慢慢的就要虧欠了,他們一家也等著吃飯的,好幾日晚上,老人都睡不著覺,心一橫,就跑來這裡討錢,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幸好今日遇到了余文殊,不然他投訴無門。

  不過是羊肉餅子,又沒有證據在手,一般衙門都不會受理的。

  余文殊聽完,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巡城兵士的俸祿也不算太差,不至於吃餅子還得賒賬,很明顯他們是故意的,就是不願意給錢呢。

  兩個兵士給他一看,臉色發白的跪下來。

  「你們叫什麼?」余文殊發問。

  「小人叫薛正。」

  「小人叫王志和。」

  此刻,又有幾個巡城兵士回來換人了,見到余文殊都上來行禮。

  「把名冊給我。」余文殊道。

  薛正一聽,差點沒暈過去。

  余文殊翻開名冊一看,臉色豁然大變,對左右兵士吩咐道:「把薛正拉下去,給我狠狠的打!」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22:15:52

  第90章 頂替

  每個屋舍都備有巡兵的點名冊,好方便上司考察,可這本名冊上卻沒有薛正的名字,在他管轄之下,竟然有冒名頂替的巡兵,他豈能不震驚?

  這也太大膽了!

  眼見余文殊要對他下刑罰,薛正知道兵馬司的棍杖是有多厲害,打下去,自己不死也得殘廢,連忙說道:「大人手下留情,小人剛才報錯名字了,小人其實叫黃起高,剛才被大人威嚴所鎮,小人害怕,一害怕就有胡說的毛病,小人真的叫黃起高啊!」

  這話別說余文殊不信了,就是旁邊的巡兵都想笑。

  哪裡會有人把自己的名字說錯的?還連名帶姓一個字不差的說錯?

  余文殊看一下名冊,果然見裡面有黃起高,那麼,這薛正應是頂替黃起高的,他淡淡道:「不打你也可以,一會兒我問什麼,你需得老老實實回答。」

  「謝謝大人,小人知道什麼,一定說什麼!」薛正信誓旦旦。

  「你父親叫什麼名字?」

  薛正一愣,結巴道:「叫,叫,叫薛,啊不,叫黃大!」

  周圍巡兵終於憋不住發出了笑聲。

  余文殊又問:「你家住哪兒?」

  這下薛正裝不下去了,他還能隨便說個自己住的地兒呢?可要說真的住址,一查便知他的真實身份,薛正腦門上的汗「啪嗒啪嗒」的滴落下來。

  他意識到余文殊是認真的了,他肯定逃不過去。

  薛正再三思考,決定坦白,總比自己被打一頓來得好,便伏□子道:「求大人饒命,小人不是故意的,小人原本只是想來尋一個差事,正巧就遇到可以頂替黃起高的好事兒,小人豈有不肯的,可這不是小人的主意啊!」

  余文殊沉吟片刻,又抬眼四處一看,只見原本圍著的十幾個巡兵少了幾個,他點點頭:「那是誰所為?你說出來,我可以少打你幾板子。」

  薛正臉色發白,囁嚅道:「大人,您查一查不就知道了麼?」

  余文殊明白他是怕說出來遭受報復,想一想叫同他一起的那個王志和過來:「把你們身上錢都拿出來。」

  薛正已經被嚇破了膽子,當然不敢再否認此事,急忙忙往外掏銀子,同夥都承認了,王志和也只得跟從。

  二人一共帶了十幾兩的碎銀,余文殊問那老人:「可夠了?」

  老人猶豫。

  王志和喝道:「咱們就吃了你一點羊肉餅,能有幾個錢啊!」

  老人渾身一抖,忙道:「夠了,夠了。」

  在上司面前,王志和還敢發話,余文殊這回饒不了他了,命人立刻把王志和拖下去執行杖刑。

  很快,王志和的慘叫聲便傳遍了整個屋舍。

  薛正跪下來磕頭,顫著聲音道:「小人身上實在就這些了,明兒一定會全數補上,還請大人饒命啊!」

  「你記得便好,只頂替之名無可饒恕,你領十板子回家去罷!」這是驅除出五城兵馬司的意思。

  不過十板子還算輕的,養好了應該不至於殘廢,此乃不幸中大幸了,薛正苦著臉道謝。

  剩下的巡兵見余文殊走後,不免竊竊私語。

  這些頂替的事情他們司空見慣,像這幾個屋舍都是百戶周霖統領的,剛才那薛正自然便是他安□□來的了,只他們揭發出來,對自己一點好處皆無,還可能會招來不妄之災,故而都當做沒有看見。

  今日餘文殊既然發現了,他們本以為會借題發揮,把周霖找來算賬呢,結果這位巡城御史竟然拍拍屁股走人了,算是令他們頗為失望。

  一場好戲看不到了啊!

  其實同時間,周霖也知道了此事。

  他管理一百來個巡兵,自然是有自己的耳目的,剛才聽聞薛正這個蠢貨不小心在余文殊面前暴露了身份,當時真恨不得衝過去把薛正給宰了。

  真是豬腦袋啊,早知道不該要了這個蠢蛋,那黃起高死了,名額給誰頂不好,怎麼就選了這個人?居然連名字都能給報錯!

  蠢歸蠢,運氣還不好,非得這時候惹到那老頭兒上門討債,不然豈能被余文殊撞見?

  周霖煩悶不已,絞盡腦汁思考該怎麼應付。

  「大人,御史大人走了!」又有耳目來報。

  「走了?」周霖懷疑自己聽錯了,「回家了,還是來這兒了?」

  「反正沒有再去各處屋舍,他甚至都沒有問黃起高的事情呢,以小人來看,像是不會追究的意思,大人盡可放心。」

  周霖皺起了眉頭。

  奇怪啊,這余文殊自從當了巡稅御史,又做了杭州知府,政績斐然,所向披靡,傳聞此人手段高超,還油鹽不進,怎麼會就此收手,沒有來審問他呢?

  周霖想不明白,他這人乃是武將,彎彎繞繞的事情猜不出來的,他自己也知道,當下披了外衣便出了去。

  此時,余文殊其實並沒有回去,卻是去了江家。

  江兆敏剛要準備睡覺呢,聽說他來,忙派人領入書房。

  「怎麼這個時辰過來?」

  江兆敏倒上兩盞茶,兩人喝了提提神。

  余文殊謝過,說道:「今日去巡查,發現竟有人頂替別人名號當巡兵。」

  「嗯。」江兆敏並不驚訝,事實上,這事不管哪個朝代都有,只看為官的管不管罷了,他點點頭,「你準備如何?」

  「我想問下您,您兼為巡城御史時,可有發現此事?」

  「既是兼職,自然力有不逮。」江兆敏坦言。

  原來他也是知道的。

  余文殊暗暗心驚,又有些不滿,但一想到當時的情況,江家余家正處於危機之中,江兆敏定是不敢節外生枝,隨後便有新任御史上任,他又管不了了。

  「我知你做事果決,今日來此,定是猶豫。」江兆敏目光何其敏銳,「你是怕皇后出行一事有意外罷?」

  「是。」余文殊道,「若我在此刻調查,定有不服的,萬一惹事,後果不堪設想。」

  他不能因為一時貪功,把自己陷入萬劫不復之地,也是投鼠忌器。

  這些人雖不過是百戶,是巡兵,可若整理不當,卻是危險萬分的,他負責的乃是皇后的安全,豈能冒險?

  江兆敏微微一笑:「原來如此,那你是想我替你監察那幾個百戶的動向?」

  他如今升任為都察院左副都御使,乃是三品官,權限自然是極大的,不過察看幾個百戶的舉動,輕而易舉。

  「伯父英明。」余文殊站起來行一禮,「晚輩這裡謝過了。」

  「跟我客氣什麼,咱們同朝為官,自是以社稷為重。」江兆敏撫一撫頜下烏須,「也算彌補我當日疏漏!」

  二人算是達成了一致。

  這時候,周霖也敲響了程順的大門。

  事實上,周霖乃是程順的外甥。

  程順坐到了吏部侍郎的位置,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他身邊的人或多或少都得到了一些好處。

  比如周霖,他便做了兵馬司的百戶。

  程順是個勤奮的人,這會兒也還沒有要歇息呢,正當在看書,聽說他來,便有些不耐煩,見了見道:「你來幹什麼?這當兒不好好的巡城,還四處亂跑?馬上皇后娘娘就要來同泰寺的,你事情給我辦辦好才行!」

  周霖忙道:「舅父,您要幫幫我啊!」

  「你惹事了?」程順的眼睛瞪了起來。

  「也,也不是什麼大事。」周霖有些結巴,他是很怕程順的,程順不過才四十出頭便已經是閣臣了,又是吏部侍郎,這吏部尚書的位置也是指日可待,當真是位高權重,要不是因他母親是程順疼愛的妹妹,他哪兒有膽子過來。

  程順聽出了一點什麼,厲聲道:「你老實說,你到底做什麼了!」

  「就是,就是頂了幾個名額。」周霖抹了一把汗,「舅父,我知道錯了,以後定然不敢再犯的。」

  這種頂名額的事情雖然到處都有,可要被揭發出來,卻是大事,程順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怒罵道:「你昏了頭了!你是錢不夠用還是怎的,竟然做出這種事?你還敢上門來,是怕我不打死你?」

  周霖撲通一聲跪下來:「舅父啊,母親可只有我一個兒子,我被您打死了,母親可怎麼活?我知道錯了,只求舅父護我過這一關。」

  聽他提起妹妹,程順緩和了一些,冷靜下來道:「你把人撤出去不就完了,動作快一些,不要拖。」

  「可是,已經晚了啊。」周霖低聲道,「被余大人發現了,我不小心用了個蠢人,他自己報錯了名字暴露出來。」

  「余文殊?」程順大吃一驚。

  他現在在朝堂已算是皇帝身邊的紅人,可也有忌憚的人,而余文殊恰巧在其中之一,早在很久前,在章醇一事上,他便已經把余文殊當做自己未來的對手,因為他發現,要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那個人,有些對手是勢必不能與他並存的。

  但是,他隱而不發,他知道自己的實力還不夠強大,別說江家余家強強聯合,就是他現在頂頭還有個首輔大人呢,他得慢慢等待機會。

  可誰想到,他這個外甥不幹好事,居然把把柄直接送到了余文殊的手上,萬一他借此機會攻擊自己,倒也不是容易對付的。

  程順氣得一巴掌又呼了上去,把周霖打翻在地,斥責道:「盡給我惹事,我告訴你,這事了了,你也別給我在兵馬司待著了,給我滾的遠遠的!」

  周霖委屈道:「舅父還能怕他呢,您不是吏部侍郎麼,把他弄下台,什麼事情都沒有了。不過舅父既不願見到我,我這就走了,舅父你千萬別生氣啊!」他爬起來,一溜煙的走了。

  程順陷入了深思中。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22:16:17

  第91章 誓死保衛

  說起劉氏為何要去同泰寺祈福,那還得回到一年多前。

  皇帝對劉氏的寵愛一直未曾有人超越,可劉氏就是懷不上孩子,皇帝為此很是苦惱,太醫都不知被罵了多少回,劉氏見他漸有暴躁傾向,便主動要求去同泰寺祈福。

  這神佛是受眾人信奉的,假使這樣,也還沒有孩子,只能說是天命了,也就沒有必要再怪罪旁人。

  誰知道,去了一趟寺廟回來,劉氏沒過多久,竟真得有了孩子,皇帝狂喜之下,大賜同泰寺,命工部給廟裡修了一座赤金的送子娘娘神像。

  因劉氏懷有身孕,怕出行會有意外,故而等到她生下孩兒,身體也康復了,這才出來還願。

  現在離這一日還有兩天,余文殊從衙門回來,臉上掩飾不住的喜意。

  江素梅看他那麼高興,自然要問了。

  他就把一個卷軸文書遞給她,笑道:「你打開看看。」

  江素梅狐疑,不過一個文書,有什麼神秘的,難道裡面寫了什麼天大的好事麼?可這看著不像是聖旨呀。

  她慢慢攤開來,只見這文書竟是錦繡所制,底圖是美麗的大紅芙蓉花,細紋俱是金線銀絲所刺,流華溢彩,極為耀眼,她再看到上頭寫的字,差點就跳了起來,驚喜道:「是誥書啊!那我現在是誥命夫人了麼?」

  「是啊,江恭人。」余文殊拉住她的手,「早就想幫你求了,只一直未成得願,如今也不算晚。」

  「不晚,不晚。」江素梅連連搖頭,「我都沒有想過這些呢,還以為得等到我做祖母了才能有這些榮耀。」

  印象裡,好似只有那些侯爵夫人,或者太夫人這等上了年紀的,才會有誥命。

  余文殊好笑,彈一彈她腦門:「你就這麼小看我?」

  「自然不是這個意思,相公您這陞官就跟飛一般似的,誰敢小看你?不過是覺得自己沒有那麼好命罷!」江素梅這是實話實說。

  到今日這個結果,著實是她沒有料到的。

  原本像她無父無母的身世,哪裡能嫁入余家呢,就算嫁了,她也不能肯定自己能得到十全十美的生活。

  然而,相公優秀忠誠,自己又生下了兒子,公婆都是好相與的,她覺得自己真是大大的賺到了。

  現在還多個誥命,更像是別無所求?

  余文殊擁住她道:「這是你該得的,別妄自菲薄,你可是我的妻子呀!」

  她的臉貼著他的胸膛,被他環抱著,只覺全身暖洋洋的,好像化開了一般,輕歎聲道:「執子之手,夫復何求呢。」

  他第一次聽到她這樣的感慨,心花怒放,托起她下頜問:「嫁給我,可是歡喜死了?」

  噫,立馬就得意上了,江素梅環住他脖子笑道:「是啊,相公,妾身每天都是笑著醒的呢,天下再沒有比你余大人更好的相公啦!」

  歷經這些年,她的外形也不多不少有了變化,褪去年少時的青澀,漸漸多了成熟的風韻,這一笑,當真是又嬌又美,余文殊心頭一蕩,低頭便吻了上去。

  翠羽在外屋,見狀忙不及的出去把門帶上。

  她現也成親了,嫁的乃是余文殊的隨從長德,他們同在杭州,時間久了,便產生了感情,可謂是水到渠成。

  如今回到京城,她還跟往常一樣服侍江素梅,只是身份換成了管事媽媽,當然,房裡也添了幾個年輕的丫環,都是她在管著的。

  此時正是要吃晚飯的時間,余廷元準時來了,他越來越像個活時鐘,總是在準確的時候做規劃的事情,不早也不晚。

  翠羽心想這孩子以後定是有大作為的,即便是大人,又哪裡能有這種克制力?

  可余廷元就是這樣的,哪怕是玩得興起的時候,說歇息便立刻歇息,叫人驚歎。

  「小少爺來了啊,你先在外面玩一玩罷。」翠羽怕打攪屋裡二人,連忙攔住余廷元,「等好了,奴婢會叫人說一聲的。」

  余廷元奇怪:「父親母親不在麼?去祖父祖母那裡了?」

  「這個......」翠羽咳嗽一聲,「少爺,少夫人有要事商量。」

  「哦!」余廷元表示理解,他知道自己的父親是當官的,母親常說,當官的事情很多,所以每日很忙,故而他常常見不到父親。

  父親就是回家了,也很忙呢,常與母親要相商的,他很自覺的道:「那我去書房了,你叫人把飯菜端去那裡,再跟父親母親說一聲,不用管我,慢慢相商。」

  翠羽又咳嗽了幾下,被口水嗆的。

  這不是第一次了,所以這孩子已經習慣,這會兒怕餓,直接就去書房用飯。

  等到江素梅發覺晚了,一把推開余文殊,才知道余廷元已經把飯吃了一半,臉皮子便有點兒發紅,嗔怪的斜睨余文殊一眼。

  「下回可別這樣了。」

  余文殊卻覺得沒什麼:「他也不小了,以後便是一個人用飯,也是可以的。」

  他覺得對兒子不用太過親暱,從小培養他獨立才是正道。

  江素梅幽幽道:「你現在不同他好一些,以後長大了,會懶得搭理你呢,男孩兒哪個會戀家?很少的,等他大了,我只望他還願意與我一起吃飯。」

  像余文殊,還不是娶了媳婦兒,便一門心思在媳婦身上了,與余二夫人又有多少話講?

  所以父母與孩子那麼親密的時光,其實是非常短暫的。

  她又叫翠羽把余廷元叫過來,三人坐在一起用飯。

  「等皇后娘娘去同泰寺之後,你得空,咱們得要去祖父那裡一趟了。」自他們回來,還沒有探親訪友,主要是余文殊太忙了,一來便做了巡城御史,還得了那麼重要的任務,實在抽不出空。

  余文殊點點頭:「是該這樣。」說完,他臉上卻露出擔憂之色。

  「怎麼了?」江素梅忙問。

  「我前幾日發現有人冒用去世的巡兵名號,領取俸祿,不過我沒有追究,可這些天過去,竟是風平浪靜。我托大伯父監察了那些百戶,一無所獲,除了有幾人試圖賄賂外,他們好似並不慌亂。」他總覺得哪裡不對,可又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那大概同吃空餉差不多,江素梅想一想道:「也許他們真得覺得你不追究罷。」

  也許罷。

  可是,又好像不是那麼簡單。

  「你是怕皇后娘娘出行會發生意外?」眼下就這件事最是緊要。

  「嗯,只有這樣,才是對付我最有效的方式。」一旦真出事了,他將會陷入極大的危險。

  「那你多派些人防護啊。」江素梅被他說的也有些擔心了,「尤其是皇后身邊,你最好一刻不離。」

  余文殊苦笑:「那些守衛的人便是巡兵啊,而且,他們應該不會真的對皇后怎麼樣,至多製造些騷動。」

  他就是怕這些人當中出亂子。

  江素梅看他臉色凝重,忽地一笑道:「你會不會想多了呢?這些巡兵真的鬧事,那是要掉腦袋的啊,可比頂替的罪還要來的大。」

  這倒也是,余文殊沉默一會兒:「也許真是我想多了。」

  「不過你還是小心些,皇上很重視皇后娘娘,要我說,真有騷亂也就罷了,可皇后娘娘要是出了一絲一毫的問題,那都是大事。」江素梅覺得只要皇后平平安安,那應該就行了,畢竟余文殊立下不少功,總不至於出點別的小事,皇帝也會處置他。

  余文殊笑道:「我知道了,菜都涼了,快吃。」給江素梅,余廷元一人夾了一筷子的冬筍片。

  隔了一日,劉氏一大早起來,做盛裝打扮,準備去同泰寺。

  其實同泰寺離得並不遠,也就兩條大街的樣子,可皇帝生怕有什麼,昨日左吩咐右吩咐的,自己卻又不陪著一起去,劉氏搖搖頭,戀戀不捨放下女兒月儀公主道:「你們好生照顧著,別讓她著涼了。」

  眾婢女連忙稱是。

  她剛要出宮,永和公主來了,上去挽著她的手道:「我同娘娘一起去。」

  劉氏笑一笑:「好,你也是該求一求了。」

  永和公主紅了臉,她是二十歲才嫁人的,不過好在是公主的身份,不似常人那麼困難,現嫁於謝家三公子謝琅,正滿足於她的條件,這謝琅生得俊美無匹,性子也不錯,不卑不亢的,只才學差一點,勉勉強強,她還算滿意。

  就是嫁過去一年,肚子沒有動靜,她婆婆就來暗示說不如也去一趟同泰寺,她這才來的。

  二人說說笑笑坐上儀輿。

  皇后出行,仗勢自是隆重無比的,前一排護衛,後一排護衛,還有宮女,鳳旗,常常一大串,半條街都能佔滿。

  所以基本上,這隊伍過去一會兒,也就到同泰寺了。

  看起來很是順利,余文殊鬆了口氣,立在儀輿前,等候皇后與永和公主下來。

  時隔這麼多年,二人再次遇見,仍是同上一次一般,皇后是皇后,臣子是臣子,劉氏在儀輿裡便已經見到他騎馬的英姿,他的樣子與腦海裡的一般,並沒有變化多少,唯一有些不同的,大概是身上的氣質罷。

  他更加沉穩了,卻又多了一些溫柔。

  想當初她第一眼見到他時,他的眸光裡並沒有那樣的顏色,那是為人夫,為人父所獨有的平和。

  劉氏走下來,走向了寺廟的大門。

  同泰寺的主持領著一群僧人跪下來接駕。

  皇后娘娘駕到,寺裡肯定早就準備好了,並無其他香客,十分安靜,劉氏隨主持去敬香,她也是滿懷真誠的,這個女兒生下來,帶給了她不少樂趣與希望,原本心中孤寂,總算是有些填補了。

  永和公主也跪下來,許了願望。

  廟裡眾僧同時念起佛經,還有樂者奏佛樂,一片祥和之氣,當真如神仙之地了,人人聽得都出了神。

  好一會兒才停下來。

  劉氏問:「這佛樂可喜,叫人通透,是何樂呢?」

  「回娘娘,此善樂咒,乃是魚山梵唄所修改而成。」主持回答。

  「此譜本可容咱們叫教坊司學習?」劉氏覺得這佛樂令人動容,若哪日心情抑鬱,或可一聽,便有心讓宮中之人習之。

  主持忙道:「得娘娘看中,豈有不可的,乃是本寺莫大的榮幸。」當即就叫人把奏本呈上來。

  劉氏命人接了,又捐出一筆香油錢。

  外頭這會兒突然來了兩個人,穿著樸素,但眾護衛見到,卻不敢露出輕視之意,他們乃是劉氏的祖父和父親。

  這祖父劉燦自從被皇帝罰了俸祿,補齊稅款之後,便覺得大丟臉面,再也不肯在杭州住下去了,索性來京城與兒子同住,今日知道劉氏還願,抽空來見一見面。

  劉燦頭一個就看到余文殊,當下臉色變得難看無比,狠狠瞪了他一眼,已示心中憤怒。

  余文殊當做沒有看見,並不理會。

  「祖父,父親,你們怎麼來了?」劉氏聽說他們來,倒是主動迎接。

  「還不是想著你麼。」劉燦道,「又不好總進宮的,這會兒你正好出來,我就與你父親來了,要不是兒媳婦身體不舒服,這會兒也來呢。」

  「母親怎麼了?」劉氏關切的詢問。

  「無甚,只有些咳嗽,她遇到這天氣便是這樣的。」劉植忙道,「你不要擔心。」

  劉氏便點點頭,請他們二人一起坐。

  說起來,她對這個祖父也有些愧疚,畢竟一大把年紀了,犯了錯,還要被她這個孫女兒供出來受罰,這一點上,她是不孝的,所以劉燦來京城後,她也盡力彌補,有什麼好的總是送過去。

  劉燦這段時間也老實,沒有鬧出過醜事。

  祖孫,父女三人相見,也算其樂融融。

  說了一會兒,劉氏也便要回宮了。

  眼見她出來,余文殊的心又鬆了一些,假如一切順利,那麼這樁差事便算完了,他也能盡快處理那些貪吃俸祿的百戶們!

  誰知道,正當劉氏走過來時,從西方屋簷上忽然就射來一支箭,那箭頭在陽光下閃著藍光,直朝劉氏的身上刺去。

  余文殊大吃一驚,但他早在很久前就已經想過無數可能發生的事情,這瞬間,他袖子一揚,一支小巧的箭以旋風般的速度彈射出去,同時,人也飛快的衝上,拉住劉氏的手,一用力,就把她給拽了過來。

  那箭被他的袖箭撞歪了一點方向,最終失去準頭,插落在地上。

  「有刺客!」他大聲喝道,「保護娘娘!」又命另兩隊人馬,「你們給我進去搜,多注意屋簷,閣樓,暗處!」

  「其餘人等圍住同泰寺,不得放一人出去!」

  兵士們立刻行動起來。

  劉氏嚇白了臉,整個人都軟弱無力的靠在了他的手臂上。

  「你怎麼辦事的?」劉燦藉機發揮,跳上來就質問余文殊,「竟然差點讓娘娘受傷,我要上奏皇上治你的罪!你等著罷!」

  余文殊沒有回應,只讓宮女過來,把劉氏帶到儀輿上。

  永和公主也被驚得目瞪口呆。

  可就在這時候,卻又從圍牆外跳進來三十幾個蒙面人,拿著長刀,不管不顧的就往眾人身上砍去,尤其有幾個武藝高絕的,竟然還圍住了皇后的儀輿,想取她的性命。

  好些巡兵上去,也是不費吹灰之力就被他們砍倒在地上。

  這些人完全是有備而來,而且還真的是衝著皇后來的!

  這與他設想的情況完全相反,他只當真有事發生,也只是會借皇后出行來危害他,而且絕不會是這麼大的陣勢,結果卻不是這樣!

  很明顯,他們是真的要殺了皇后。

  余文殊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如今也只能拚命了,他拔出長劍,大喝道:「誓死保護娘娘,如娘娘出一點差錯,吾等亦無臉面活下去!現在,是吾等拿出勇氣的時刻了,為娘娘雖死猶榮!娘娘千歲!」

  說是說的好像是為皇后娘娘獻身,其實他是在警告那些巡兵。

  也許他們是要看他的笑話,等著他事情辦不好,可這次事關皇后的安危,皇后真要死了,他們所有的人都要掉腦袋!

  事實上,確實如此。

  那些巡兵一聽,哪裡敢不賣力,立刻叫喊著殺了上去。

  轉眼間,幾十個巡兵都倒在了地上。

  余文殊與兩個蒙面人斗在一處,也只一會兒功夫就傷了幾處,這些殺手都是以一當十的,武功非常出色。

  余文殊在揮動長劍至於,額上冷汗也不由慢慢溢了出來。

  這一生,最最危險的時刻來臨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22:45:24

  第92章 直覺

  江兆敏坐在值房裡,自從余文殊來找過他之後,他便派出人員對百戶們進行了監察,但是除了發現有幾人消極怠工外,一無所獲。

  然而,頂替巡兵的空位並不是一件小事,那些參與的百戶們若是被揪到了證據,流放是必然的,可是,他們竟然會那麼安分!

  憑他為官多年磨練出來的直覺,隱隱覺得其中一定藏了什麼。

  可是,他與余文殊一樣,對此捉摸不透。

  不過薑還是老的辣,江兆敏思來想去,終於還是決定去一趟神機營。

  敬王最近在練兵,常在營地,聽說江兆敏來了,他忙放下手中之事,親自去迎接。

  「岳父!」敬王滿臉笑容的行了一禮,江念梅在去年又為他添一子,他對這個妻子十分滿意,不管在外面,還在家裡,江念梅樣樣事都處理的極為妥帖,從沒有叫他失望。

  可以說,他沒有娶錯人,所以,他對江兆敏也格外的尊敬。

  「不知岳父是為何事過來?」他請江兆敏坐下,命人倒上茶水。

  江兆敏道:「今日皇后娘娘要去同泰寺,你是知道的。」

  「這事兒全京城沒有不知道的啊。」敬王笑道,「崇禮負責護衛一事,莫非,岳父是為他而來?」

  「正是。」江兆敏點點頭,「我想請你領一隊兵去看看。」

  敬王奇怪。

  余文殊本身便是巡城御史,他手下巡兵有幾百人,怎的還要他去呢?再說,師出無名,他莫名其妙帶兵前去,難道不會讓眾人誤解?

  江兆敏看出他的疑慮:「五軍裡出了點事,再說文殊初來乍到,這巡城御史他只當了十幾日而已,那些人要對付他,並不難,你只帶一些精兵去,莫忘了,皇后娘娘與念梅也是常來往的,你便派兵護送念梅去見一見,全當敘舊便是。」

  這個主意勉強可以用一用,總歸他派兵是不符合常理的,可江兆敏執意要求,他也不好拒絕,敬王站起來道:「好,小婿這就去。」

  江兆敏亦站起來道:「情非得已,還請王爺不要怪責。」

  二人雖是岳父與女婿的關係,可江兆敏還是盡量保持禮儀的,基本上,他只把敬王當王爺,女婿這個稱呼麼,一旦遇到事情,這點關係實在是單薄的很。

  敬王忙道:「咱們是一家人,岳父何必如此呢!」

  江兆敏笑笑:「有空與念梅常過來家中坐坐。」

  敬王笑著應了聲是。

  他很快便挑選了二十幾個精兵,回去家中,與江念梅把這事一說,江念梅當即便前往同泰寺。

  不管江兆敏猜的對不對,可他在判斷上的敏銳,處事的果斷一直都為人稱道,故而敬王雖然有些不以為然,卻還是很認真的執行了。

  此時,余文殊已經被逼到了劉氏的儀輿前,三個蒙面人只要合力把他弄死,劉氏便再無可逃。

  雖然他今日帶了兩百多個巡兵隨身護衛,然而,有二十人進去了寺廟裡搜尋,有六十人在寺廟外巡邏,在身邊的,其實只有一百來人。而這些人在前幾年中,不曾遇到過任何險事,上任巡城御史又不是嚴厲的官員,他們的日子算是過得逍遙的,現在,在這次護衛行動中,終於露出了致命的地方。

  在這一刻,余文殊又一次經歷了殘酷的考驗。

  雖然,他不是沒有經歷過。

  在長沙,在杭州,他都曾經面對過死亡的威脅。

  然而,這一次,並不一樣。

  這一次,假如劉氏身亡,他自己死了便死了,只怕在皇帝盛怒之下,整個余家都會被摧毀,他怕的是這些,他的父親,他的母親,妻子,兒子,也許都會隨同他,一起丟了命!

  余文殊只能拿自己的命來博。

  在這近距離的纏鬥之中,電光石火間,他忽然發現他們的衣襟口都繡著一朵小小的海棠花。

  這個圖案對於他來說,並不陌生。

  早在很久前,他就見過。

  余文殊腦袋裡轟隆一聲,脫口質問道:「你們是棠王的人?」

  棠王名朱錫佑,不知是不是因為他名號的關係,他很喜歡海棠花,所以他用的所有物什,上面都會貼有這一個特殊的標誌,如今這些人竟然穿了繡有海棠花的衣服,這不是顯而易見麼?

  可是,棠王已經死了啊!

  其中一個蒙面人桀桀一笑:「挺聰明麼,還看出來了,咱們要那狗皇帝知道,咱們今日能殺了皇后,也能殺了他,他最好小心一點!」

  如此明目張膽!

  余文殊心思急轉,暗想棠王已經死了好幾年了,當時他手下的人盡數滅亡,棠王又沒有兒子,不止如此,此人生性暴虐,又不講義氣,時隔多年,誰會願意替他賣命呢?

  他們不可能是棠王的人。

  他得出了這個結論。

  「別廢話,快些動手,那些巡兵都趕來了!」另外一個蒙面人提醒。

  三人提劍又上。

  就在極度危險之際,敬王的精兵到了,江念梅只見廟前一片混亂,連忙讓他們前往搜救皇后。

  這些精兵與巡兵可不一樣,他們是在戰火中得到錘煉的,歷經百戰,無懼生死,當他們一出手,蒙面人便發現了厲害,立時就有些慌亂。

  這種情緒很快就影響到了那三個蒙面人,余文殊尋得時機,返身探入儀輿,道了聲得罪,把劉氏一把抱起,縱身便躍出了包圍圈。

  劉氏得到安全,巡兵身上壓力一鬆,即刻傾巢而上,連同精兵,很快就把蒙面人打得招架不住。

  「快撤!」為首之人發出撤退的命令。

  余文殊同時間也下令追擊。

  這場鬥爭僅僅只持續了一刻鐘不到,只因蒙面人的突襲,卻造成四五十人的傷亡,最後,蒙面人逃走一人,二十八人身亡,活捉二人。

  皇后受到驚嚇,永和公主昏迷,皇帝得知此事,大怒之下,即刻命人抓余文殊入獄。

  余家震驚。

  余二夫人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眼前一黑,差點就暈了過去。

  余慎歎息一聲:「實在是沒有想到啊,聽說是棠王的人,想殺了皇后警告皇上的,哎,文殊運氣不好,竟然遇到這種事,他不過才當了幾日巡城御史呢,哪裡預料得到?這些人肯定是蓄謀已久的!」

  余大夫人朝他使了個眼色,安慰余二夫人道:「皇上不過是一時之氣,文殊他也出了全力的,再說,皇后並沒有受傷,想必很快就會放出來,你放寬心,別著急。」

  余二夫人紅著眼睛點點頭。

  她個性堅強,也不是那麼容易就倒下的。

  余拙卻急得不得了,拿起一件外衣搭在胳膊上,就要出去。

  「相公,你去哪兒?」余二夫人忙叫住他。

  「自然去找父親了!只有父親能救得了文殊,我可不能眼睜睜看他在牢裡受苦!」

  「不可,相公,父親多大年紀了,你這種時候還去惹他擔心?你別忘了,父親是如何致仕的,若皇上果真能聽他的話,當初也不會這樣了,父親去了,只會更加讓皇上生氣!」

  江素梅覺得余二夫人說的不錯。

  余時遠現在又不是首輔,再說就算是首輔,在這時去求情也是火上澆油。

  余拙一怔:「那如何是好?」

  江素梅忙道:「祖父,伯父他們定然也會想辦法的,我這就回去一趟。」

  見家人都很焦急,余廷元偷偷拉了一拉江素梅的袖子,輕聲道:「父親怎麼了?可是回不來了?」

  「胡說,怎麼會回不來呢,只是辦公的時候出了點事情。」江素梅蹲下來,摸摸他的頭,「廷元啊,我現在要去見你曾外祖父,你在家好好的,別給祖父祖母添亂,知道嗎?」

  余廷元很乖巧的道:「知道了,母親放心。」

  江素梅便出了去。

  江家也正在會議中。

  余文殊入獄自是大事,他若是一倒,余家便不成了,他們江家也會失去一個強大的戰友,江老爺子摸著鬍鬚,不時的歎口氣,愁眉不展。

  過得片刻,他說道:「就沒法子了?」

  「沒法子。」江兆敏道,「只能讓文殊受苦一段時間了,刑部那裡,兒子已經打過招呼,他們會多加關照。」

  余文殊現正被關在刑部大牢。

  沒有去詔獄,算是好的。

  江素梅進來,便是見到這個場面。

  江老爺子溫和的安慰她:「素梅啊,文殊現在只是坐坐牢而已,皇上氣消了,肯定就放出來了,畢竟也是護皇后娘娘有功的。這次的事情不能全算在他的頭上,棠王的人,那可是衝著皇帝來的,他最多是有些疏漏麼。」

  疏漏就是大罪了,幸好皇后無事,不然他們一家都得完蛋。

  江素梅當初聽到的時候,也是嚇的一顆心怦怦直跳,不過余文殊暫時只是被關起來,皇帝並沒有責罰別的,看起來還有轉圜的餘地,她才振作些。

  「相公出不出來還不急,我只覺得此事應與棠王沒有關係。」江素梅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當日相公就已經憂心忡忡,覺得會出事,我還勸他來著,如今看來,他猜得一點沒錯。可棠王卻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毫無徵兆的出現,說要殺死皇后娘娘,你們不覺得奇怪麼?」

  余文殊預感的東西可是與棠王一點關係都沒有的!

  江兆敏聽著點點頭,他與余文殊也是一樣的感覺。

  怎麼會是棠王呢?

  明明應該是與巡兵有關的!

  當然,從眼下看來,也肯定與巡兵有關,不然這些埋伏的人不會如此輕鬆,只是,這些巡兵是不要命了麼?明知道是殺皇后,卻還與他們溝通,這不是正常人所做得出來的。

  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江兆敏在官場混跡多年,此刻也是一腦袋的漿糊。

  「現在,只有那些蒙面人才知道了。」江素梅看向江兆敏。

  所有的答案都在那兩個被活捉的人手裡!

  江兆敏忽地臉色一變:「不好。」

  若唯一的線索只掌握在蒙面人手中,那麼他們就會成為最為關鍵的人物,假如在這一團亂麻中,必有一條主線引導,那蒙面人定然知道幕後之人是誰。

  可他們要是出了意外,那就什麼都沒有了!

  什麼都指向棠王,死去的棠王就會完完全全的背上黑鍋,而真正的兇犯卻逍遙法外。

  「怎麼了?」江老爺子皺眉,「一驚一乍的。」

  江素梅已經看出江兆敏的心思,事實上,她也在擔心,要把皇帝的注意力從余文殊護衛不利的情況下轉移開來,唯有出現足以令皇帝動容的事情。

  而眼下最重要的是先保住那二人的性命。

  「大伯父,這二人得要交給信任的人審理才好呀!」她憂心忡忡。

  江老爺子也明白過來,頭疼道:「這可不是咱們能左右的。」

  江素梅沉吟一會兒,問江兆敏:「這回敬王立功,不知可否請他去見一見皇上?若他主審案件,或可保全。」

  「哎呀,好主意!」江老爺子眼睛一亮,撫掌道,「敬王也不是第一次做主審了,想當初工部幾樁貪墨案,也是皇上派他前去的。這次他又立了功,正好帶了精兵來,又是出名的大公無私,想來皇上定是肯的,再說,皇上也想知道幕後主謀是誰,自然要找信任的人來查!」

  江兆敏點點頭:「可以一試。」

  他告辭一聲,便出門去了。

  江素梅也鬆了口氣。

  其實這案件,她從頭到尾已經想了很多遍,可總覺得撲朔迷離,叫人摸不清真相,越想越是膽寒。

  暗處,一定藏了一支冰冷的毒箭,在指著余文殊!

  那些巡兵是完全沒有能力扮演這個角色的。

  會是誰呢?

  現在,兩個蒙面人正在牢中,他們的手腳都被綁的牢牢的,絲毫不能動彈,不過嘴巴是沒有堵上的。

  在沒有審理前,他們還能吃上些東西。

  牢房門口,有個身材佝僂的中年人托著飯盆慢慢走進來,他穿著粗布衣,低著頭也看不清容貌。

  犯人所吃的東西,都是由一個特有的廚房送來的,誰也不會關心犯人吃什麼,所以,送飯的人,他們也不會特別關心,更何況,這中年人是熟面孔了,他走到牢房前,蹲□子,把一碟饅頭拿了出來。

  饅頭放在地上,在昏暗的光線裡泛著潔白的光芒,難得的讓人看著十分有食慾。

  「吃罷,吃了好好上路喲。」中年人輕聲道。

  兩個蒙面人互相看一眼,慢慢彎□子。

  正當這時,敬王領著幾個兵,走了進來。

  中年人嚇一跳,連忙貼在了牆上。

  敬王見地上有饅頭,命人打開門把饅頭取出來,他看著中年人道:「你送來的?」

  中年人點點頭。

  「誰叫你送的?」

  「吃飯的時間,都送。」中年人的頭更低了。

  敬王瞇起眼睛。

  「抓了!」他突然下令。

  誰想到,中年人的動作很快,瞬間就拔出了一把刀子。

  敬王急退。

  結果中年人刺向的不是他,而是自己的脖子。

  一瞬間,血飆了一牆都是。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22:46:18

  第93章 必要的殘忍

  兩個蒙面人渾身一抖。

  敬王后怕不已,原來只要他晚來一會兒,蒙面人的命就要沒了!

  難怪江兆敏那麼急切的趕來王府。

  可是,兩次他都預料的那麼準,為何卻不知幕後之人是誰呢?

  「你們幾個,從現在開始,一刻都不得離開此地!」敬王把帶來的人留下來,「除非死!」

  「得令!」

  敬王駐足片刻,看了兩個蒙面人一眼,才離開牢房。

  永和公主在御醫的醫治下,醒了過來,她還沒睜開眼睛,便是一聲大叫。

  活了二十幾年,她頭一次看到如此血淋淋的場面,她以為自己就會死在這裡了,幸好,那些人要對付的不是她,可是,她還是嚇得暈了過去。

  「沒事了,沒事了。」劉氏握住她的手,「你快看看我,別害怕。」

  永和公主這才把眼睛睜開,看見劉氏後,一頭就撲入她的懷裡。

  「姐姐,姐姐,我還以為......」她哽咽道,「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她暈倒的前一刻,那些人正包圍住了劉氏的儀輿。

  「我這不好好的麼。」劉氏笑道,「你倒是把皇上嚇得不輕呢,他守著你一會兒了,才走的。」她命人去告知皇帝。

  永和公主的相公謝琅也在,上前噓寒問暖,又道:「可惜我不在,不然就是送命,也不能讓娘子你暈過去。」

  「胡說什麼呢你。」永和公主聽了心裡很甜,卻嗔了一句,又憤憤道:「都怪余大人呀,一早就知道您要去同泰寺,怎麼還會有殺手出來呢?皇上可把他抓了沒有?」

  劉氏抿了抿嘴唇,片刻後才道:「已經入獄了,不過余大人也是心有餘,力不足。」

  她相信他一定是盡力了,只是很多事情,天不從人願。

  永和公主瞧一瞧劉氏,撇一下嘴道:「難道娘娘還要幫他求情麼?」

  旁邊的陳媽媽額頭上出了汗。

  永和公主知道劉氏與余文殊的往事,她是曉得的,說起來,還是她的錯,那日因皇帝與皇后起了一點不快,皇帝數日留在寧妃娘娘那裡,她不小心說了氣話,隱約透露皇后要是當年不入宮就好了,不如做個平常的官夫人。

  偏偏被永和公主聽到,這姑娘好奇心特別重,便逮著她問,還威脅她不說,就去告訴皇上。

  陳媽媽差點沒被嚇死,這告訴皇帝,皇后將來的日子還怎麼過?她沒法子,看永和公主還是很喜歡劉氏的,就告訴了一些。

  幸好,永和公主也算遵守諾言,不過她還是嚇破了大半的膽子,再也不敢胡說了。

  但這些劉氏並不知道。

  陳媽媽忙說:「好歹余大人也是救了娘娘的,就是說情也是常理,難不成還能見死不救麼?公主啊,咱們娘娘一向心善的。」

  是在解釋他們二人之間並沒有私情。

  永和公主看陳媽媽惶急的樣子,擺擺手道:「誰不知道娘娘心好呢,我只是覺得,這會兒也該懲罰一下余大人而已,不過......」她咬一咬牙,「到底是誰,要殺了娘娘您呢?那麼狠毒,派了這麼多殺手!」

  劉氏的面色也是沉重的。

  她比永和公主更清楚,那些人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殺氣。

  沒錯,他們就是來殺自己的,不是余文殊,不是永和公主,就是她!

  可是,她何時與人結了那麼大的仇怨?

  皇帝聽說永和公主醒了,很快便過來。

  「可還有哪裡不舒服?」皇帝詢問。

  「沒有,不過皇上一定要抓到兇手啊!」永和公主對此人很是憤恨,「竟然敢光天化日之下殺人呢,太不像話了!」

  皇帝其實比她恨了幾百倍。

  那可是他的娘子,母儀天下的皇后,差點被人殺死,他的感想自是不一般的。

  不過,卻忽然又冒出棠王,他也著實是摸不著頭腦。

  棠王莫非還有餘黨?

  「朕已讓敬王負責此事,應該很快會水落石出的。」皇帝對敬王的能力還是信任的,這些年,敬王對他也很忠心,是以,即便有人偶爾彈劾敬王,他也從不肯聽,他對自己的眼光十分自信。

  永和公主便點點頭:「這次也多虧敬王派了人來,要說我,得記頭一功。」

  皇帝道:「也是他愛護妻子。」不然沒有那些精兵,結果倒是未可知了。

  「那皇上準備處置余大人呢?」永和公主好奇。

  皇帝臉上便有怒色。

  不管怎麼說,余文殊總是有責任的,他原先可是對他寄予了很大的期望,皇帝淡淡道:「就先關著罷,等此案先查清再說。」

  劉氏原本的確要求情,一聽自然便住口了。

  既然只是關著,總不會太過危險,還是先觀察觀察再說。

  等到皇上與永和公主,謝琅走後,陳媽媽屏退下人,用極輕的聲音說道:「娘娘,您看會不會是......」

  她說的是太子。

  要說宮中對劉氏最有怨恨的,除了那些妃嬪就是太子了,可妃嬪們沒有那麼大的能力去僱傭殺手,就是寧妃娘娘,他們一家草包,肯定也做不出這等事的。

  那麼,就只剩下太子了。

  太子已經是個少年,可以說,還是個聰明,討人喜歡的少年,他的身邊已經圍了一群人,這群人裡有大臣,有將軍,有學士。

  歷史總是這麼演變的,宮廷也不外乎如此,皇帝老了,太子卻長大了,權力終將會更替,可是,皇帝到底還算健康呢,太子的路並不好走。

  劉氏想起這些日子,一天天累積起來,數不清的日子,印象裡,太子,他早已經不是年少時的那個孩子了。

  他成熟了,也變得寬容,至少在見到她的時候,不曾再散發出那種怨氣。

  他們的相處算是良好的。

  這樣的太子,會做出這種舉動嗎?

  劉氏不太相信。

  敬王很快便開始著手審理此案。

  因江兆敏提醒,他頭一個便是查那些百戶。

  百戶們一開始還不願意交代,直到敬王拿出他們頂替巡兵的證據,這才老實一些,說確實在清理街道等事宜上沒有盡心。

  敬王問到了周霖的頭上。

  他是第一個被余文殊發現頂替的,要說起來,對余文殊肯定很不滿,可出乎意外,周霖那一日並沒有去巡街,他因肚子不舒服請假了,在大夫那裡都有人證可考。

  可他承認,余文殊發現頂替的事情,是他不小心說出去的,那些百戶們才得知,但只是這樣,又有什麼罪呢?他一個頂替的罪名,也就是流放罷。

  敬王頭疼。

  死去的蒙面人,面孔很生,亦無人認識,除了那身繡有海棠花的衣物,也是把苗頭指向棠王的。

  最後他還得去拷問那兩個蒙面人。

  悲劇的是,他們的嘴巴很硬,硬的就跟石頭一樣,一句話也不說,甚至連哼一聲都沒有,當真稱得上是鐵人。

  但就是這樣的人,也是有剋星的。

  余文君回了娘家。

  余二夫人在這幾日已經憔悴許多,頭髮都多長了一些白的出來,她晚上睡不好覺,總覺得余文殊會在牢裡受苦,可是她不是喜歡訴苦的人,白天是從不與人哭訴的。

  余拙也一樣好不到哪兒去。

  頭一次,他發現自己是如此無能。

  兒子入獄了,他卻什麼都不能做,除了等還是等,他身上再沒有那等神仙似的瀟灑了,好像一下子老了不少。

  余文君很心疼,哭道:「你們莫要這樣,哥哥出來,如何受得了呢?父親,母親,哥哥不是會在牢裡生活的人,他一定會安然無恙的!」

  余二夫人拍拍她的手:「我跟你父親也知道,只是總是難熬的,但你放心,咱們也不會倒下來,余家還有這麼多人呢!」

  這些天,大房的人也很忙碌,他們時刻都在打探消息,可以說,都是付出全力的。

  余文君抹了一把眼睛,又去安慰江素梅。

  江素梅笑一笑道:「我與你一樣,相信相公,也相信咱們的親人,這次難關,一定可以度過,那兩個人至此都沒有開口,足見他們的毅力,可是,並不是完全沒有辦法的。」

  「大嫂說得極是。」甚少開口的何原突然發話了,「他們既然沒有死,就一定能審問出來!」

  「相公?」余文君眼睛一亮,「你有什麼主意?」

  何原鷹一樣的眼睛裡閃著殘忍的光芒:「我可以去,在大理寺,我時常會負責審問人。」

  江素梅看清他的眼神,1馬上站了起來:「我同你一起去。」

  「你?」何原一怔。

  「我在外面等,不,我們先去見敬王。」

  何原道:「好。」

  二人極速的對話,令其餘人等一頭霧水。

  江素梅也來不及解釋,只說道:「我們去試一試,你們莫要著急,也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只是試試。」

  她不敢說什麼一定之類的話。

  余拙忙道:「好,好,你們去。」

  余文君也要跟上,何原阻止她道:「娘子你就留在這裡罷,岳父岳母也要人陪著不是,我很快就回來的。」

  到底是江素梅的相公,她那麼著急要一起去,也是情有可原,余文君便留了下來。

  走到門口,何原才道:「大嫂真知道我的意思?」

  江素梅沉著臉:「知道,你或許,是有一套工具的罷?」

  「工具?」何原目光深沉,又疑惑的問,「是,不過大嫂如何懂得這些?莫非是大哥同你提起的?」

  何原這種職業,在後世來說,便是審訊官。

  審訊官顧名思義,是審問犯人的特殊職業,這種人,通常都有一套自己的辦法,會令犯人開□□代。

  很多時候,他們是殘忍無比的,在同類面前,有時會失去一部分人性,但是正因為這樣的無情,他們才會讓那麼意志力堅強的人徹底崩潰。

  江素梅自從認定蒙面人便是最重要的線索之後,她就已經考慮這個問題,她也很擔心敬王最終沒有辦法讓他們說出實情。

  只可惜,她一介女子,不能從事此事,也不可能有這樣的身份,這樣的勇氣,去拿起刑具拷問別人。

  可是,她不是沒有想過的。

  只因她越來越發現,這個世界的殘酷。

  所以,假使要傷害別人,才能保護對自己最重要的人,她一定不會猶豫。

  二人找到了敬王府。

  敬王見到他們,不免吃驚。

  「請讓下官去審問他們!」何原主動請纓。

  「你不是大理寺的麼?」敬王道,「讓你去,未免不符常理。」

  「可王爺現接管刑部,刑部可有人能令他們開口?」何原淡淡道,「此等時候,還要談常理麼?莫非下官要去見一見皇上才行?就怕這二人哪日死了,機會再不可得!」

  敬王一想也是,何原在大理寺是左寺丞,對審案肯定是專業的,他點點頭:「也罷,那我們走罷。」又看一眼江素梅,「三妹,你也要去?」

  「是,我要去。」江素梅很堅決。

  敬王知道她著急,又見是晚上了,衙門人也不多,便讓她換上一套男裝帶著同行。

  他們很快就到了刑部衙門。

  敬王只留心腹,叫其餘人等都退下,何原才拿出了一個漆黑的木箱子。

  箱子一打開,只要見到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裡面一排排放著各種刑具,奇形怪狀,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他沒有的,江素梅吃驚道:「這些哪兒來的?」

  「想出來的,或者看到的,反正我都做出來了。」何原表情很鎮定,一點不覺得哪裡不對,當他拿起一件彎鉤一樣的刑具時,他的眼睛裡冒出了火一樣的光芒。

  這光芒,讓眾人都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

  包括敬王。

  敬王可是看過刑部審案的,哪裡有這麼多刑具啊,這何原,原來是個奇人啊!不不,或者說是怪人差不多。

  難怪他平日裡話很少,很不易接近,原來是有原因的。

  江素梅盯著其中一個拔指甲的刑具,冷冷說道:「十指連心,這個也用上。」

  她可是一介女流,居然看到這些還沒有嚇得逃走。

  何原忍不住看她一眼。

  敬王也看了她一眼。

  這種時候,說出這種話的女人,只怕世上當真少見的很。

  江素梅沒有看他們,她的目光落在了不遠處的兩個蒙面人身上,大概不久後,他們就要說出實情了!

  但願他們能早點開口,不要多忍受這些。

  何原沒有讓他們失望。

  就在敬王跟江素梅等得越來越心急的時候,他帶來了一個名字。

  那個名字叫:楊肅。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22:46:41

  第94章 逃亡

  景川侯楊肅現在正在逃亡的路上。

  說起他,自從被皇帝剝奪爵位且貶官之後,日子是過得極為苦逼的。

  沒權沒勢,想欺負個人都難,他做夢都想重過回以前的日子,然而,皇帝卻一直都不曾給他這個機會。

  直到有一天,他收到一封密信,信裡提到皇后出行一事,暗示他若能殺死皇后,復起之日可待,至於余文殊,只要皇后出事,他必定也是死無葬身之地。

  楊肅大喜。

  信雖沒有署名是誰,可字跡是熟悉的,他想到了一個人,於是,他毫不猶豫的便召集來一群刺客。

  楊肅半生戎馬,家中財產自也是龐大的,原本就養了不少這樣的人,而他原先任職左都督,各大衙門必有相熟的,加上正巧遇到余文殊發現頂替一事,那些百戶心不在焉,他安排的這一場伏擊很是成功。

  只可惜,到最後還是功虧於潰,刺殺皇后沒有得逞,又有兩個刺客落網,他已經陷入極度危險之中,使命沒有完成,他只能逃走。

  回首輝煌過去,卻落得這個結局,楊肅仰天長歎。

  當衙門的人趕到楊肅府裡時,已是人去樓空。

  因為他走的很及時,當時事敗,便有信送過來,叫他立刻離開京城,那時候,別人絕不會懷疑到他的身上,所以他只帶細軟等物,並沒有經過多少盤查便得以放行了。

  然而,也證實了,他確實是罪魁禍首。

  這樁事到這裡,便算是一個了結。

  若不出意料,楊肅的下半生可能都要在逃亡中度過,或者被抓住伏法。

  只是,江素梅仍想不明白,楊肅何以要殺皇后,他是為報復皇帝嗎?

  這是自尋死路啊!

  沒一點好處,他會做這種事?

  但這個疑問,除了楊肅,沒有誰可以替她解答了。

  反正在皇帝心裡,恨不得把楊肅抓來千刀萬剮,他當初顧及舊情,沒有殺了楊肅,誰想到,這混賬忘恩負義,竟然策劃要殺死皇后,還借棠王之名!

  實在是罪無可恕!

  他派出許多兵士去追擊,令全國上下通緝楊肅。

  但過去兩個月,仍是一無所獲。

  這時,余文殊已經離開了刑部大牢。

  皇帝關了他一陣子,也消了氣,畢竟楊肅有備而來,且皇后也沒有受傷,眾人求情之下,他為表大度,放了余文殊,官復原職。

  看著他略顯消瘦的臉,江素梅撲入他懷中。

  二人分離這麼久,還是頭一次。

  雖然她表現的極為鎮定,可幾十個晚上,噩夢不知道做了多少,然而,她與余二夫人一樣,瞭解這殘酷的事實,軟弱絕幫不上忙。

  余文殊輕歎一聲,手掌貼著她頭髮撫了撫:「辛苦你了。」

  千言萬語在這瞬間好似也只能總結出這一句話。

  「也辛苦你了。」她心疼的摸摸他臉頰,「你瘦了,可是那裡伙食很不好?」

  「還算好的,比其他人多些新鮮的吃。」他凝視著她的臉,「你也瘦了,都是為夫的不好,讓你受累,也讓父親母親他們擔心。」

  剛才他見到余拙跟余二夫人,當真愧疚的很,只還沒有說,余二夫人就叫他趕緊去洗漱洗漱,歇息下,又命廚房準備了一桌子的美味,倒不像是他出獄,而是從遠方歸來的親人。

  席上眾人都言笑晏晏,他反倒說不出口了。

  江素梅笑道:「你回來便是最好的事情了,別再說什麼對不住之類的話,咱們看到你,便滿足了,說受苦,你也一樣受苦的,又不是成心如此,何必多說呢?」

  余文殊點點頭:「也罷,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他摟住她坐下,「廷元不見我這些時日,可有說什麼呢?」

  他回來,余廷元仍是與往常一般,並沒有太強烈的情緒,不若其他人這般激動。

  江素梅想起余廷元這些日子的反應,皺起眉道:「這孩子真不是常人,我只同他解釋過一次,便沒有再多問我,現在覺得,他好似也太過懂事了呢。」

  不過才五歲而已,就一點不給人添麻煩,實在是聰明的叫人覺得古怪。

  余文殊歎一聲:「可能我與他相伴的時間少罷,若是換成你,他興許就不會如此。」

  「怎麼會,他很尊敬你,我有時教他識字,他常提起你如何如何說與他聽,或許他生性就是這樣。」江素梅又笑起來,「怎麼還擔心他太乖了呢,當真是為人父母難做。」

  余文殊也笑:「也怪道說養兒方知父母恩呢。」

  二人分隔許久再見,自然又是一番纏綿。

  第二日,余文殊又偕同江素梅,余廷元去了一趟江家。

  此番之事,江家幫了不少忙,余文殊是去道謝的,當然,作為江家的姑爺,也是該上門探望了,這次,江家幾個姐妹也都回娘家,齊聚一堂。

  原本這個聚會應該在余文殊夫婦兩個剛回京城之時開辦,只是遭遇風雲,卻是隔了幾個月了。

  現在總算是烏雲散去。

  要說其中最得意的還是江念梅,這幾年,她又添了兒子不說,敬王對待她仍是一如往昔,她在府中的地位牢固不倒,穩穩當當的做著一品夫人。

  至於她親姐姐江慕梅則差多了,不止夫妻關係不和,還一直不曾生育,這也是李氏的心病。

  這姑爺眼瞅著都有三房姨娘了,指不定哪日就得生下庶長子,可她卻沒有理由去反對,難不成還能叫人家沈家絕後?只想方設法的給江慕梅看病。

  可二人都不太同房的,又有什麼用呢?

  江素梅這次見到江慕梅,果然見她憔悴不少,原本就不太出眾的容貌,在眾人的映襯下,更是顯得普通,生生是比容光照人的江念梅大了十幾歲似的。

  她的表情也是很不明朗,整個人都籠罩在郁氣裡一般。

  眾人說笑,她勉強只扯扯嘴角。

  江畫梅見到江素梅最是高興,拉著她說東說西,她現在也有一個兒子,肚子裡還懷著一個,過得極為幸福,那小臉蛋兒隨時都是泛著光的。

  「三姐,我芝哥兒能不能去你們府上跟著一起唸書呢?」江畫梅搖著她袖子道,「你大嫂請的西席可是衛夫子啊,多少人想請都請不到的,我芝哥兒現在也識得字了,三姐能否幫我問一問?」

  江素梅瞪圓了眼睛:「芝哥兒才四歲就要唸書?我們廷元都沒有呢。」

  那衛夫子是專教余晉元的,聽說他教過的學子,甚少有人考不上舉人,故而很有名聲,只不過他年紀大了,後來便有隱退之意,只餘老爺子的面子大,他倒是願意輔導余晉元一二。

  其實也不太常來,一個月就兩三次,其餘時間,余晉元是有其他夫子指點的。

  「四歲也不算小了,學好了,以後容易些。」

  「那你相公怎麼說?」

  江畫梅撇撇嘴:「他這不是沒空麼,成天的不著家,反正父親是同意的,他知道衛大夫的厲害。三姐,你就幫我求一下麼,或者,哪日我來見一見你大嫂?」

  「好罷,好罷,我去問。」江素梅看她著急,便答應了。

  二人說話間,也沒發現江素梅與江慕梅不見了,江夢梅還是如以前一般,存在感很低,她後來年紀大了,武氏沒有法子,只能將就讓她嫁給劉家的小兒子,那劉家不是什麼大戶人家,好在家底不錯,那小兒子也是個舉人。

  後來考上進士,江老爺子看在江夢梅這個孫女兒的份上,仍是叫江兆敏幫了下忙,現正在工部觀政。

  至於江如梅,因老太太隨便挑的姑爺實在是入不得眼,常來討要好處,已經不來往了,那姑爺後來犯事,被調到偏僻鄉縣,一家子也跟去了,如今倒是沒有什麼消息。

  過得一會兒,江畫梅的丫環才過來小聲道:「大姑奶奶把二姑奶奶的臉都抓花了!」

  江畫梅跳了起來,吃驚道:「真的?」

  江素梅忙問怎麼回事。

  那丫環搖頭:「奴婢也不太清楚,就在後花園呢。」

  江素梅幾個趕過去的時候,江念梅已經被李氏叫人扶進去了,江慕梅猶自跳著腳道:「是她一點不念親情,不過是讓敬王說幾句話,怎麼了?要不是當初她這騷蹄子勾引我相公,我能落到這個地步?」

  李氏煞白了臉,「啪」的就給江慕梅一個耳光。

  江慕梅摀住臉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罵李氏偏心。

  江素梅連忙往後退去。

  江畫梅也不敢往前走了,捂著胸口,不可置信的道:「怎麼大姐姐成這個樣子了?」她也是好久不曾見過江慕梅,只知道她過得不太順利,可是,這也太過分了罷!

  江素梅倒是有些瞭解,畢竟兩個人是親姐妹,一個父母生的,江慕梅還是長女,原先結了一門最讓人羨慕的親事,結果,非但沒有給她帶來榮耀,反而是陷入了苦水,反過來,江念梅卻如飛上了枝頭的鳳凰一般,江慕梅自然是心裡極度不平衡的。加上沈玨還發生過那種事,她對江念梅的怨念怕是越積越深了。

  後來還是老太太果斷,立刻叫人把江慕梅押回房裡暫時不准出來,李氏則差點崩潰。

  幸好江念梅臉上傷口不深,大夫說過幾日結了疤,掉了就好了。

  看起來,江念梅也不怪她姐姐,還同其餘人有說有笑,叫他們常來王府玩呢。

  只是,她轉頭就在敬王面前哭得跟個淚人一般。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22:48:06

  第95章 竇家姑娘

  原本姣好的臉白白多了幾道傷痕,敬王看得心疼不已,大怒道:「她什麼東西,也敢如此待你?」

  「我是她妹妹,照理是要相幫的,只是他們的家事,王爺如何插手?我也不想給王爺添麻煩,故而拒絕她,大姐怕是太傷心了。」江念梅依偎在他懷裡,抽泣道,「我們幼時感情極好的,也不知為何,會落到這個地步。」

  她雖然在哭,可半垂中的眼眸中正燒著火。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讓江慕梅,並不是當真敬她姐姐,只是見她可憐並不願與之計較,這一回,她還動起手來了!

  須知這幾年,她為護著這臉花費了多少功夫,原本敬王寵她,這如花樣貌也是原因之一,敬王府的美人如雲,但像她這等有幾分脫俗的可不多。

  江念梅並不天真,天下男人,有幾個長情的?

  她知道自己的優點所在,不止這容貌,還有為人,且還能生兒子,才會長寵不衰。

  可現在,江慕梅卻要毀了她的臉,何其惡毒,可見早已沒有姐妹之情,所以,她也一定會報這個仇。

  敬王輕輕拍拍她的後背,冷冷道:「難為你了,不過這沈玨也不是人才,就算安陸伯死了,也輪不到他呢,我看他們就是一門草包,既然尚無兒子,不如就讓給安陸伯的堂弟沈治通,好歹有點功績。」

  這件事的起因還是因為安陸伯得了重病,且請了御醫來看,也是時日無多,故而三個兒子都想爭爵位,此事皇帝都與敬王提起的,敬王當時並沒有做任何表態。

  江念梅身子一僵,抬起頭道:「這不好,當初這樁親事是祖母出面才促成的,要落在沈治通手裡,他們不知如何怨恨呢,只怕祖父祖母也會怪責。」

  她可不想得罪所有人。

  敬王沉吟片刻:「若他們好生相求,我倒還能出面,如今只隨便了,聽皇上的意思,也是看安陸伯,不過他三個兒子中,大兒子又無後的,小兒子像是最得他喜歡。」

  那麼安陸伯的爵位大抵是要落在沈源的頭上。

  但對於敬王來說,這助力可有可無,他不稀罕,更何況,沈玨這樣的人即便做了伯爺,又有什麼用?

  他從來就沒有看好過這個人。

  今日江慕梅還動手打了自己的妻子,他更是厭惡的很,暗地裡就找人參了沈玨一本,讓他連官都做不成了。

  沈玨突然遭此變故,自然就把所有的錯都算在江慕梅的身上。

  他這個妻子,就是人身豬腦,敬王現在皇帝心中何等地位,她卻還敢動手打敬王妃呢!他原先不過是念在這一層關係,才姑且平安與她相處,讓她能發揮些作用,結果她偏是這麼蠢!

  沈玨不顧安陸伯夫人的反對,當即就寫了一封休書,把江慕梅給休了。

  這事鬧得兩家不得安寧。

  安陸伯又在病中,安陸伯夫人無法□□,哪裡有那麼多精力管兒子,李氏氣不過,就是鬧到伯府,安陸伯夫人也只能說對不住。

  她這兒子的心收不回來了,就算江慕梅還留在府裡,日子指不定比被休了還難過,安陸伯又活不了多久,她本身已經疲憊不堪,實在對此無能為力。

  而江兆敏早就對這個女婿看不慣,大女兒嫁過去之後,哪裡還像以前了,再待下去指不定瘋了,索性上門要求和離。

  兩家最後協商,辦了和離手續。

  江慕梅自此便不太說話,李氏又老了幾分,幸好兒子兒媳和睦美滿,她甚少操心,只不過對江念梅還是生了些不滿出來。

  總是親姐妹,就是打鬧一場,也不該如此對待啊!

  這姐妹兩個自然就成仇人了,再也沒有見面。

  卻說江素梅同姜雪卉提到江畫梅兒子林芝要來府裡借讀的意思,姜雪卉很歡迎:「芝哥兒年齡與希元,廷元相當,來這兒唸書自然好了,衛夫子人很和善的,我其實早與他提過希元跟廷元,他覺得無甚關係,一樣的教,現在多個芝哥兒,也無妨。」

  「那謝謝大嫂了,改日我就帶芝哥兒來拜見下衛夫子。」余廷元是早就見過衛夫子的了,衛夫子當時還教他一句待人接物之言,「陳言而伏,靜而正之。」

  余廷元便問余文殊,父子兩個說了好久的話。

  余文殊後來告訴江素梅,說衛夫子定是覺得余廷元長大後便是這等人,也不知他如何看出來的。

  江素梅回院子沒多久,門房那裡就送來請帖,她打開一看,發現是永康侯夫人發的帖子,請她們過府一玩。

  這永康侯夫人是沈家的姑奶奶,其實來往的並不太多。

  如今江慕梅與沈玨和離了,那關係便更是淺了,不過總是有過來往的,倒不好拒絕,江素梅暗想,或者永康侯夫人是想讓她調停下兩家關係也未可知。

  她還是決定去一趟。

  余二夫人因管理家事,且各方面考慮,便沒有去,余大夫人不愛這些,後來就只她與姜雪卉去了。

  永康侯府位於長青街,佔地極大,韓家本也屬於京都貴胄之家,只這些年與安陸伯府一樣,日漸衰落,究其主要原因自然是子弟不夠突出。

  這兩家原本都是以戰功揚名的,可惜一代不如一代,到現任永康侯時,他接連打敗仗無數,已經退出武將的舞台,幾個兒子也承接他的資質,都不是好料子,可說庸庸無碌,原本有個稍許厲害些的嫡長子,偏偏又得病去世,韓家在朝堂基本是沒有多少地位了。

  這次辦聚會也是冷清的很,沒請幾個人,永康侯大姑娘韓瓊笑著迎出來:「大少夫人,二少夫人,快請進來,母親常念叨你們的,說你二人溫良謙恭,少見的典範,叫我一定要向你們學呢。」

  姜雪卉忙謙虛道:「你母親謬讚了,我這病秧子,算什麼典範呀,要說能幹,倒是我二弟妹最是合適。」

  江素梅道:「我也就臉皮厚一些,你們盡快誇我,我高興得很呢。」

  其他二人一起笑起來。

  三人進去花廳,永康侯夫人早已命人準備好一應待客物什,糕點水果都是不可少的,此刻,除了她們,還有兩位夫人與三位年輕姑娘在。

  江素梅與姜雪卉上前行禮。

  「真是難得見你一趟。」永康侯夫人握住姜雪卉的手,「我也是聽說你身體大好了,才請素梅叫著你一起來的。」看她穿得好似單薄,還命人拿來一件輕柔披風給她穿上。

  這是格外的溫柔啊!

  印象裡,永康侯夫人臉上常帶著幾分高傲,這回卻是讓江素梅大吃一驚,也有些疑惑,若憑關係的話,怎麼也是她與永康侯夫人親一些,怎的,好似顛倒了?

  她疑惑間,往其他幾人看過去。

  永康侯忙向她們介紹道:「這是季夫人,這是她兩個女兒,這一位是竇夫人,這是她女兒竇秀。」

  幾人便互相見禮。

  江素梅發現自己一點兒也不認識她們,那應是永康侯夫人新近結交的人了,不過她們原本就關係不深,怎的難得來的,還找了些面生的相陪呢?實在是很不符合情理。

  她目光落在竇秀的臉上,又不由一怔。

  這姑娘真得好漂亮啊!

  原本季家的兩位姑娘已經算是不錯了,可在她面前一比,當真是顯得極為普通,這竇秀長了一張瓜子臉,眼睛水靈靈的好像泛光的寶石,鼻子挺秀,嘴唇又似花瓣一般,要說這容貌,可能只有江念梅有得一比。

  不過最美貌的當還是皇后了。

  江素梅瞎想一番,就想到了皇后身上。

  可就是這一瞬間,她忽然就僵住了,姓竇?

  這姑娘姓竇啊!

  那不是跟前皇后的姓是一樣的?

  她心裡咯登一聲,隱約感覺到今日永康侯夫人請她們來的用意,見眾人都在閒談,便也微微一笑道:「竇姑娘當真美得很,跟竇夫人好像,不過,侯夫人也是呢,不說竇夫人是哪家的竇夫人,我這猜了半日也不曉得。」

  永康侯夫人面色平靜,笑道:「不就是太子的姨母麼,你這孩子,這都猜不到。」

  「哎呀!」江素梅掩住嘴,又放開來,「失禮失禮,那竇姑娘可不就是太子的表姐啦?」

  「可不是麼。」永康侯夫人道,「竇姑娘的教習媽媽就是宮裡的於媽媽,這一舉一動,都不平常的,大少夫人,你看,是不是?」

  姜雪卉連連點頭:「是啊,好看極了,也不知哪家兒子有福氣娶上呢!」

  她是真的欣賞,這姑娘就跟一副活的畫像一般的,賞心悅目,所以她不由自主就這麼說了。

  江素梅的嘴角抽了起來。

  傻瓜啊,人家就是想給你兒子做媒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22:48:42

  第96章

  竇夫人見姜雪卉很喜歡自己女兒,嘴角也是挑的老高。

  她相公竇兆辰是前皇后竇氏的哥哥,當初竇氏還未廢掉之前,竇兆辰是被封了安吉候的,後來竇氏出事,安吉候的爵位也被剝奪,竇兆辰一病不起,雖現在已經病癒,可人卻廢掉了,留下了很嚴重的後遺症,終日臥床。

  竇家原本也不是什麼大戶人家,自此後更是蕭索,還是太子長大一些之後,皇帝才想起他們竇家,發放些補貼錢物。

  如今一個兒子早已經娶妻,這竇秀是後來才生出來的,比她哥哥竇明小了九歲。

  竇夫人很疼愛她,當時竇家有了補貼,生活還算是富裕的,這竇秀長了父母的優點,相貌十分出眾,比之竇氏還要漂亮些,竇夫人請了從宮裡出來的於媽媽教導,這姑娘的舉止便也是少有的端莊且不失風韻。

  現在竇秀已經到了適婚的年齡,竇夫人便要好好挑個女婿了。

  只是,這家裡不是她做主的,竇兆辰雖然身體不好,腦子卻還清醒,這門婚事是他要求竇夫人去完成的。

  竇夫人在家從夫,自然聽從,但在此前也打探過,余家的大少爺余晉元今年十五歲,十一歲那年考上的秀才,十三歲考上舉人,不過進士落榜,還要再等兩年,但也算是少年俊才了!

  人又生得俊朗,也難怪相公會看上余家,他們這樣的望族可不是浪得虛名。

  竇夫人今日見姜雪卉,又是溫柔和善,心想自家女兒嫁過去,想必不會受婆婆刁難,心裡倒是有一大半的願意了,只望永康侯夫人可以促成。

  永康侯夫人果然也沒有讓她失望,笑著問姜雪卉:「你們家晉元也是少見的聰明,咱們京城有幾個年紀輕輕就能考上舉人呢?眾人說起來的時候,沒有不羨慕的,也都想知道你們可定了人家呢。」

  姜雪卉忙搖頭:「他還小呢,我們還不曾想過這件事兒。」

  「十五歲怎能算小。」永康侯夫人拉住她的手,以過來人的經驗道,「你是沒當過婆婆,這兩戶人家結親,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就是定下之後,講究的話,沒個一兩年也成不了的,到時候,你們晉元不就十七了麼,可不是正好?」

  姜雪卉怔了怔,點點頭:「倒也是。」

  「所以啊,你先提前些,京城的大家閨秀說少不少,可合適的未必那麼多,等晚了,要定的都定了,咱們為人父母的又是一番發愁。」永康侯夫人歎口氣,「我那勇哥兒可不是弄到二十才成親的,」說著笑一笑看向江素梅,「跟余大人差不多,娶個妻子小了好幾年呢,生個孩子又是調皮,一刻不離的,故而今日我也沒有讓她來。」

  江素梅彎一彎嘴角:「那也挺好的呀,男兒家其實不怕大的,越大越是穩重些。」

  永康侯夫人眼裡閃過一絲不悅,卻又笑道;「成親又不是不長大了,總是要穩重的,早些成了,二人感情也容易融洽呀,大少夫人與你相公不就很早成親的,和和美美,我看都沒有比你們更恩愛的夫妻了,真叫人羨慕!」

  他們二人的事,好些人也都知道的,余文暉確實是好男人的典範。

  姜雪卉的臉紅成一片,輕聲道:「怎的說這些呢。」

  永康侯夫人哈哈笑起來:「那還是說你們家晉元,你倒是說說,要找個怎麼樣的兒媳呢?」

  「這個......」姜雪卉皺起眉,「自是品性要好的, 別的還未細想,還是要見到才知道,可不是說怎樣就怎樣的。」

  永康侯夫人看看竇秀:「那你看秀姐兒怎麼樣呢?」

  姜雪卉剛才才稱讚過她,肯定不能說不好。

  這是一步步把姜雪卉往套子里拉,不過這成親的事情,又不是姜雪卉一個人能決定的,就是她說好又如何?還得問過余文暉以及余慎夫婦呢,故而江素梅也不再發話,她這次過來就是當陪襯的,永康侯夫人實則想請的只是姜雪卉罷了。

  二人用過午飯回來,馬車上,姜雪卉又把竇秀誇了一回。

  江素梅道:「大嫂莫非當真考慮那竇秀?」

  「我覺得挺不錯,不止樣貌好,談吐也是斯斯文文的,有些學問。」

  那是一點都沒有想過竇家的問題麼?

  江素梅奇怪,隨後又恍然大悟,姜雪卉是個病弱的人,自從嫁到余家之後,余大夫人與余二夫人都很愛護她,什麼事都不讓她操心,只用養著身體,想來余文暉也是不太與她說這些的,長期以往,她考慮問題就沒有那麼全面。

  姜雪卉看著她問:「可是哪裡不對?」

  「那竇秀是太子的表妹,咱們若是與他們結親了,可不就是太子的親戚了?」

  「是呢。」

  「太子的親生母親是被廢掉的,後來鬱鬱而終。」

  「確實很可憐。」

  江素梅聲音小了點:「那大嫂覺得太子能當上皇帝麼?」

  「這......」姜雪卉愣住了,但她也不是笨,只是對形勢不太敏感,很快就道,「我回去問問相公,不過永康侯夫人看起來,好像是很想把竇姑娘說給晉元呢。」

  你才看出來呀!

  江素梅哼了一聲道:「一開始就是這個目的,我原先只當是為大姐的事情,不過是利用我罷了。」

  姜雪卉笑起來:「那是廷元還沒長大麼,等廷元長大啦,有的是人要來找你說媒呢。」

  想到自己也是未來婆婆,江素梅也噗嗤笑了。

  等到余文殊散班,她與他說了這件事。

  余文殊唔了一聲:「竇家倒想著拉攏勢力了,不過咱們可不湊這趟渾水。」

  「那是當然,回絕就是了。」

  余文殊瞧瞧她,笑了笑:「你以為回絕就是那麼輕易的?」

  「怎麼?」江素梅奇怪,「莫非這主動權還不在咱們手裡?」

  「倒不是這個意思。」余文殊把她攬過來,手握在她細腰上,徐徐道,「咱們朝現在有兩位皇子,太子是前皇后所出,二皇子是德妃娘娘所出,不過二皇子天性頑劣,且還年幼,故而太子將來繼承皇位的可能性非常之大。若是咱們這次拒絕了,真有那一日,你覺得會如何?竇兆辰可不是心胸寬大之人。」

  江素梅被他說的一驚,臉皮立時就繃得緊緊的。

  難道竇兆辰以後當了國舅爺,會報復他們?

  余文殊既如此說了,那定是有這一個可能的。

  她皺眉道:「可現在皇上不是龍體安康麼?再說,現在只有兩位皇子,以後可說不定了,誰知道太子的位置能坐多久?」

  「你說的是有可能,但也不排斥太子將來會是皇上,是麼?」

  江素梅不好反駁。

  「所以這事兒得謹慎處理。」余文殊在她腰上捏了捏,「我現在就去大哥那裡一趟。」

  她回眸盯著他看。

  這臉還是俊美無匹的臉,就是瞧著好似怎麼也看不透。

  她忽然道:「我發現你越來越像一隻老狐狸了!」

  余文殊揚起眉:「怎麼說你相公的?」反手就把她橫在自己腿上,「啪啪啪」的在小巧的臀部打了起來。

  江素梅一聲尖叫,她嫁給他,還是第一次被這樣子吃豆腐呢,頓時羞惱的滿臉通紅。

  余文殊哈哈大笑。

  她張口就在他腿上咬了一口。

  余文殊吃痛,忙把她提起來,在耳邊道:「我先去大哥那兒,回來再收拾你,哼,叫你知道老狐狸的厲害!」

  江素梅憋不住,噗的笑了,跑過去牽住他的手:「我也去!」

  二人就去找余文暉了。

  此刻,余文暉正也在頭痛這事兒。

  如余文殊想的一般,余文暉也是知道竇兆辰的為人的,當初竇皇后尚在母儀天下時,這竇兆辰就不幹好事,凡與他作對的,他都會想方設法的剷除,如今雖然竇皇后不在了,可他畢竟是太子的舅父,要是在太子面前嚼舌頭根,指不定就給他們家帶來災禍。

  所以,拒絕也是一門技術活啊!

  「你們來的正好。」余文暉見到他們,愁意稍減,「崇禮,你快給出個主意罷,晉元可不能娶他們竇家的姑娘!」

  余文殊道,「我原也是想說這個,此事不易單刀直入,還得虛與委蛇。」

  路上江素梅其實也想過了,此刻道:「虛與委蛇可不好辦,因為結親這種事,成就是成,不成就是不成,怎麼糊弄?你就算拖時間,人家也有得是時間,那竇姑娘年紀也不算大的,再說,竇姑娘也優秀的很,要樣貌有樣貌,要才有才,咱們一直不定下來,竇家又不是傻子,如何分辨不出?」

  余文暉聽得連連點頭:「是這個理,故而左右為難!」

  余文殊笑道:「不虛與委蛇也行,還有一個辦法。」

  看他眸中滿是狡黠之意,江素梅伸手捏一捏他胳膊:「我知道了,你定是想讓竇家打消這個主意罷?」

  余文殊斜睨她一眼,輕聲道:「你敢說你不是母狐狸?」

  江素梅本想得意的分析一下,被他來這一句,立時被自個兒的口水嗆住了,連著咳嗽了好幾聲。

  他連忙拿手拍她後背。

  江素梅又瞪他。

  余文暉跟姜雪卉看著,互相一笑。

  「大哥大嫂快把晉元叫來。」江素梅不咳了又說道,「此事可得晉元自個兒來花一番功夫了。」

  姜雪卉明白了什麼,說道:「咱們晉元的名聲也不能弄壞呀。」

  「那是自然。」江素梅道,「所以得相商一番。」

  余晉元很快就來了,聽聞他們說了此事過後,好奇的詢問道:「那竇姑娘當真跟天仙一般麼?」

  「就是真得跟天仙一樣,你也不能娶呀!」余文暉警告,「為父甚少對你有要求,可這事非同尋常。」

  余晉元嘻嘻一笑:「這還不容易?明兒我就能解決了!」

  眾人看他反應那麼快,不由得萬分驚訝。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22:48:57

  第97章

  余文暉嚴肅道:「可不是什麼玩笑事,豈能信口胡言?」

  余晉元忙道:「父親,孩兒是當真的,其實竇姑娘的名字,孩兒並不是第一次聽見,宋溫早就說過,如今他做太子伴讀,可以向太子請求呢!」

  宋溫是宋家大公子,他的父親乃是宋佑,現任戶部左侍郎,當初與余文殊一起陪皇帝玩過蹴鞠的,這些年也是青雲直上,成為朝堂炙手可熱的人物。

  不過此人乃是程順一黨。

  余文殊倒是沒想到余晉元會認識宋佑的兒子,認真道:「他可是你朋友?」

  余晉元露出不屑之色:「自然不是了,只不過咱們偶有聚會,他常同齊家三公子來的,時常炫耀,說他與太子有多親密,好似太子還欠下他一個人情。」

  余文暉鬆了口氣,叮囑道:「交友需慎之,此等口出狂言的,定然不能走近。」

  「孩兒知道。」

  「那你準備怎麼做?」余文暉又問。

  余晉元笑道:「自是誘他入局了,反正他對竇姑娘早已垂涎三尺,若是聽聞竇家與咱們家有結親的意思,他定然不服氣,我再找人去蠱惑一二,他便會去求太子的。」

  「這主意能行?」姜雪卉皺了皺眉,「太子會幫他麼?」

  「應該會罷。」余晉元也不能說完全確定,「太子寬和,且宋溫是他伴讀,他雖說大話,但也未必全是假的,再說宋家家世也不差。」

  余文殊點點頭:「此計可行。」

  程順是教導太子的,宋佑又是程順的人,照理說,他們乃是一家。

  竇兆辰還要選他們余家也是太貪了。

  若是余家也站到太子一邊,對於太子來說,並不是什麼好事。

  只要皇帝在位,他對誰都是忌憚的,太子身邊聚集的勢力越多,越是危險。

  「晉元你的腦筋轉得還真快!」江素梅讚許的拍拍他肩膀,「可比我的主意好多了,你這燙手山芋甩的好,不過有件事需注意,最好生米煮成熟飯,讓那宋溫不要告訴他父親先去求了太子,那就最好了!」

  畢竟程順是被迫成為太子的老師的,不一定他心裡真的願意,而宋溫只是與程順結交,也未必是忠誠的太子黨,所以要萬無一失,便是先斬後奏。

  到時候太子同意了,宋佑就算不願,也不好反對。

  那苦水就只能往肚子裡吞了。

  余晉元笑道:「二嬸說得對極,明兒聚會,侄兒一定盡力辦成!」

  兩人出來後,天已經完全的黑了,月光照下來,映在余文殊的身上,他素袍下擺的銀繡四君子紋泛出點點光芒,像是湖面上魚兒劃出的漣漪一般,隨著腳步走動,閃閃爍爍。

  當真是好看,江素梅心想,下次再給他做兩件這樣的。

  余文殊握住她的手:「仔細些,小心摔了,在想什麼呢?」

  「也沒什麼。」江素梅抬頭笑道:「不過咱們晉元也是只小狐狸啊,居然想到這個主意,實在是妙,就看太子會不會同意了。」

  余文殊一時沒有回答,手指在她手背上輕輕摩挲。

  那感覺令她癢癢的,又覺得很好。

  「若是太子聰明些,此事咱們便不必擔心,若是......」余文殊暗想,若是笨一點,那麼便會答應宋溫的請求,畢竟宋家的形勢不錯。

  但這件事怎麼都是有變數的。

  「你原本想的什麼主意?」江素梅好奇。

  余文殊嘴角一揚:「你不是說我是老狐狸麼?我豈能告訴你?」

  他反問:「你叫晉元來,你的主意又是什麼?」

  「永康侯夫人利用我,我少不得也要利用她一下。」江素梅挑眉道,「他們家不過是想將來借太子之力延續富貴,若讓她知道咱們家與他們永康侯府根本就不是一條心的,甚至會阻礙到他們,她肯定會加之破壞。到時候,只要晉元出點小小的差錯,她都會大肆宣揚,竇夫人想必就會退卻了,看得出來,竇夫人是很疼愛竇姑娘的,絕不會讓她受委屈。」

  她說完又笑了笑:「不過有風險,還是晉元的法子好,成不成都沒事,反正能捅到太子那裡去。」

  余文殊笑著看她:「你想得還算不錯,只有待改進。」

  「改進成母狐狸呀?」她打趣。

  「你已經是了!」

  江素梅捶他兩拳,又皺了皺眉道:「咱們廷元可不像小狐狸呢。」

  「那你覺得他像什麼?」

  「像隻鹿!」太溫順了,從不調皮搗蛋。

  余文殊笑道:「這不是挺好的,咱們一窩子狐狸幹什麼呢?原本大千世界,各有不同,廷元這樣也好。」

  江素梅怔了怔,反握住他的手問:「那你希望廷元以後像你這般麼?」

  他沒有立刻回答。

  朝堂風風雨雨,身處其中的人經常要面對危機的突襲,他已經體會的夠多了,不可否認,有時候也有退卻的念頭,尤其是有了妻兒之後,只是,內心深處又如何甘心?

  為一展抱負,為余家的將來,他是絕不能放棄的。

  可世間卻並沒有完全的,永遠的勝利!

  也許,他只能做好自己罷?

  即使是余廷元,雖然是自己的兒子,作為父親,他也未必就能控制他人生的方向。

  父親便是一個例子,可有誰能說父親過得不幸福呢?

  「就讓他自己選擇罷。」余文殊低聲一歎,「他現在還小,將來自然會明白自己的路,咱們只教為人的道理,讓他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兒便是。」

  居然這麼開明!

  江素梅很是震驚。

  「如何?」他低頭看她。

  「自然好了!」江素梅舉雙手贊成。

  他輕聲笑起來,其實他知道江素梅就是這樣想的。

  「你看,月亮真圓!」她抬頭指著天上。

  「馬上要中秋了啊。」余文殊笑道,「把外祖母,小舅他們都請過來聚一聚。」至於江家,他們人太多,倒是沒必要,不若俞家,人少,還是有點冷清的。

  「好啊,我到時候同母親說一下。」

  二人一路賞著月回去。

  第二日餘晉元果然就去與那些公子哥兒聚會。

  有道是物以類聚,他們這些京都的公子們也是分層次的,像余晉元已經是個舉人,那麼與他常在一處玩的,一般都是舉人,最少也是秀才,不然沒有功名的,就算別人不說,自己也會很不自在。

  所以這宋溫雖嘴巴有些不牢靠,人是有才學的,早早就考上進士入了翰林院,才能作為太子伴讀,故而人也很是驕傲。

  這日聽說竇家有這個意思,宋溫立時就變得很不高興。

  那竇秀是太子的表妹,他有次見到,驚為天人,從此念念不忘,但也有些自慚形穢,自覺不敢高攀,只他們論起京都美人時,他總會說竇秀必是第一的。

  眼裡的喜愛,無處遮掩。

  然而,竇家竟然會看上余晉元!

  宋溫的自信心一下子高漲,這余晉元的才學可比不上他,要說優點,也就比他長得好看那麼一點,那余晉元可以,他難道不可以?

  宋溫如余晉元猜的,當真是生出了這份心。

  余晉元得知,便請知己的去同宋溫說,讓他嘗試去求太子,且說未必能成,暫且不要告訴宋佑,以免失敗了丟人,反正也就太子與他知道。

  若是成了,再告訴宋佑不遲,宋溫一顆心都繫在竇秀身上,發現這一線機會,在進宮與太子見面時,大著膽子就跪下來求了。

  太子看著伏在地上的宋溫,一時都沒反應過來。

  怎麼宋溫忽然要娶竇秀呢?

  過一會兒才想起,竇秀也已經十四歲了啊!

  他一拂衣袖:「此事以後不要再提。」

  宋溫的身子僵住了,太子這是拒絕的意思,他抬起頭看向太子,只見太子的臉色是平靜的,並沒有生氣,他又再一次大膽的道:「殿下,竇姑娘與其嫁給余家的少爺,不如嫁給下官呢!」

  「什麼?」太子皺眉,「你哪兒聽說的?」

  「竇夫人帶著竇姑娘見了余大少夫人,自然是為此事了。」

  太子終於有點怒色,原來舅父要把竇秀嫁到余家去,可這種事,竟也不來與他說一聲!

  「你下去罷!」

  宋溫這回看出太子不高興了,他心裡也不滿的很,可也不敢再繼續糾纏,只得退了下去。

  太子很快就去了皇帝那裡。

  「很久未見舅父,兒臣想去看看。」太子請求皇帝批准,作為太子,也不是輕易就能出宮的。

  這竇兆辰的病算是嚴重的,不過太子甚少去一趟,怎麼今日要去?皇帝審視的看他一眼,自從皇后被刺之後,楊肅逃亡,皇帝其實也想過這事,也懷疑過太子。

  須知這宮裡,還有一位皇子呢,德妃娘娘的兒子做不成太子,看著現任太子也很不順眼,自然就吹過一些風,把事情引到了太子的身上。

  但皇帝也沒有確定是太子做的,畢竟這段時間,太子都表現的很謙遜,很恭敬,劉氏受到驚嚇後,他常去探望,二人之間頗有些母慈子孝。

  皇帝說道:「去罷,你舅父也受苦了,你帶王太醫給他看一看。」

  太子領命,帶了王太醫去往竇家。

  聽說太子前來,竇兆辰跟竇夫人都嚇了一跳。

  距離上一回,好像已經過了兩年左右了罷?竇夫人連忙命人去沏壺好茶,又扶竇兆辰下床,兩個人筆直的立著,等候太子進來。

  「舅父,舅母。」太子很禮貌,「舅父身體不好,還請坐下罷。」

  竇兆辰的身體也確實虛弱,道謝一聲,坐在了下首。

  竇夫人又讓竇秀出來與太子見一見。

  這個表妹出落的越發美貌了,太子心想,難怪宋溫那麼想娶她呢!

  「不知殿下怎麼會突然過來?」竇兆辰一雙眼睛腫的有點像魚泡眼,他心裡正奇怪的很,又有些不好的預感,「也沒有預先說一聲,這不家裡都沒有準備。」

  「無妨,只是來看一看舅父的。」太子叫王太醫給竇兆辰把脈。

  竇兆辰擺擺手:「罷了,怎麼看都是一樣的,不看我還好一些,省得吃那些亂七八糟的藥。」他神色黯然,「你母親在時知道的,我最怕吃苦的了。」

  太子抿了抿嘴唇。

  竇兆辰在他面前最愛提的就是他母親竇清,時隔多年,不曾懈怠。

  其實,不必提,母親的音容相貌在他記憶中也從來沒有消淡過。

  太子沒有說話,手一揮,讓王太醫退了下去。

  短暫的平靜之後。

  竇兆辰道:「聽說太子與皇后娘娘相處的不錯?」

  聲音略有些尖刻。

  太子道:「日常見禮罷了。」

  「你以前可不太去見她!」竇兆辰語氣沉重道,「莫要忘了你母親,你母親便是疏忽,只當她是個好對付的人,其實心如蛇蠍!」

  當年那下毒一事定是她自己想出來自己演的,才令妹妹被廢!

  太子歎口氣:「舅父到底想讓我如何呢?」

  「只願你不忘了這些事!」竇兆辰陰□,「咱們失去這麼多,終有一日要討回來的!」

  太子凝視著竇兆辰,過得片刻,他垂下眼眸道:「舅父想與余家結親?」

  竇兆辰一怔,他沒有想到太子會知曉,有些惱怒道:「你莫非還監視我?」

  「不是,不用我看著,也有別人看著。」太子語氣淡淡。

  竇兆辰臉色一變,他只當是皇帝在監視他,頓時冷汗就從額頭上冒了出來。

  「還望舅父住手罷,表妹美麗單純,何必要把她嫁到余家去?不如尋個家世簡單的。」太子看向竇夫人,「舅母也希望表妹過得好罷?」

  竇夫人不知說什麼,只點了點頭。

  「那就這樣罷。」太子站起來,「舅父好好休養,別的莫再多想了。」

  竇兆辰一把抓住他的手:「我莫再多想?」他臉色有些猙獰,聲音卻又低得好像蚊蠅一般,「你不是都叫人去刺殺皇后了麼?仁裕,舅父永遠都站在你這一邊的!」

  太子身子一顫:「舅父,此事不是我所為!」

  「不是?」竇兆辰啞然失笑,「何必在舅父面前做戲!」

  「舅父......」太子無奈。

  他知道竇兆辰不信,便不再解釋,抽出手來告辭而去。

  竇夫人輕聲問:「相公,那秀兒的事?」

  「就先算了罷,莫急。」竇兆辰也不想聽太子的,隨便把竇秀嫁給小戶人家,反正女兒年紀還不算大,等幾年是不成問題的。

  竇夫人便也聽從。

  太子坐回馬車上,額頭上已經有些濕。

  他拿絲巾擦了擦,長長吐出一口氣。

  回到宮裡,太子緩緩坐下,面色沉重。

  服侍他的近身太監魏同理也不敢詢問,只立在一旁陪著。

  好一會兒,太子才輕聲道:「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會派人刺殺母后?」

  魏同理嚇一跳,忙道:「小人絕不會如此認為,殿下對小人這等都以禮相待,便是犯錯的下人,也是寬大處理,豈會做出這種事情!」

  「那你覺得會是誰呢?」太子白皙俊秀的臉上露出一絲迷茫,「楊將軍何必要去刺殺母后,總不成只是想報復余大人?這不太可能。」

  「小人也奇怪。」魏同理道,「要麼,楊將軍可能是瘋了。」

  太子失笑:「你莫要胡說,瘋了如何計劃嚴密?要不是敬王來得及時,只怕他就得逞了!」

  魏同理搖搖頭:「小人自是想不明白的。」

  太子卻仍舊在思考。

  魏同理看著他,猶豫會兒道:「殿下,下人聽說,皇上好像有要為殿下立太子妃的意思。」

  太子一怔:「何時的事?」

  「就在前幾日,皇上與皇后娘娘說,殿下也十五了,眼瞅著就十六了,皇上自己便是十六歲成親的......」魏同理頓一頓,那成親的對象自然是太子的親生母親了,他很快就略過去道,「叫皇后娘娘拿個主意,給殿下選個好妻子呢!」

  太子咬了咬嘴唇,又站起來在屋裡走了走。

  他還未想過要成親呢!

  可是,父皇既然有了想法,那麼,只怕很快就會付諸實行的,可笑的是,他基本就沒有選擇的權利,難道他妻子的人選當真要由皇后來決定了?

  她會給他選個什麼樣的妻子呢?

  太子忽然站住,看著窗外,對魏同理道:「你注意下最近進宮的女眷!」

  魏同理忙應了一聲。

  中秋節馬上就要到了,各家都在忙著走親戚,送節禮。

  余家也不例外。

  這日餘二夫人正在點算庫房呢,下人報說親家何夫人來了,連同何原,余文君一起來的,余二夫人連忙放下手頭的活,笑著迎出去。

  江素梅聽說余文君來,自然也待不住,趕緊就去看小姑子。

  余文君的肚子這會兒已經很大了,過不了一兩個月就得生產,照理說,也不該出來。

  何原忙道:「說是想您呢,我就做主帶了她來,路上饒了遠路,也不用同別人的轎子擠,隨身都帶了穩婆的。」

  余二夫人很滿意,女婿還是很周到的,這次定是余文君任性,非得來,便笑著與何夫人說:「親家莫怪文君,是我以前太寵著她了,她若有不對的,您盡可說她!」

  這自然是客氣的意思,其實哪裡真有母親願意看女兒被教育的,就是錯了,還望對方包容呢,就是教也是溫和的最好。

  何夫人笑了笑:「看親家夫人說的,文君能有什麼做錯呢,我們家原兒疼得跟什麼似的,哪裡有我說的地方呀。」

  這話一出,余二夫人的臉色就有點尷尬。

  江素梅也不由看向了余文君。

  傻子都看得出來,這何夫人是對余文君有意見啊!

  怎麼回事?余文君現懷著何原的骨肉,指不定還是個兒子,何夫人這個時候,即便有怨念也該收斂著呀。

  江素梅皺起了眉,難道是很大的問題麼,她竟然要在余二夫人面前表露出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22:49:20

  第98章

  何原見母親這樣說話,也暗自惱火,可總不好當眾發作,只暗地裡握住余文君的手,以示抱歉。

  余文君用力掐了他幾下。

  何原齜牙咧嘴忍下來。

  余二夫人聽出了何夫人的意思,心知余文君必是哪裡惹到何夫人了,以至於她那麼生氣,沒有忍住,當下溫言道:「也是親家夫人教導的好,姑爺才有這等肚量,我們文君不太懂事,親家夫人還請海涵呢。」

  余文君見母親好言相待,暗地裡便又掐了何原兩把。

  何夫人面色緩和了些。

  她直說了,余二夫人並沒有怪責,可見是深明大義的,不會一位護著女兒,其實當初她也是覺得余拙與余二夫人溫文有禮,這樣的父母教養出來的女兒,定然也是大好,誰知道余文君的個性卻有點潑辣,還得寸進尺,並不似她父母。

  何夫人每每想起,總有些後悔,兒子的婚事應該再緩一緩的!

  何原起早貪黑,公務本就已經繁忙,回來還得哄著妻子,作為母親,豈有歡喜的?

  江素梅沖余文君招招手:「咱們好久不見,去我那兒坐一坐罷?」

  「好。」余文君自然不反對,她原本也是想同江素梅說說話。

  江素梅便親自扶著她走了。

  時隔多年,余家各處的景致也有許多變化

  余文君四處看看,只見後面園子裡的菊花都盛開了,五顏六色,爭相奪艷,想起出嫁前,這裡尚且只種了數十株,其餘皆是海棠,不由微微歎了口氣。

  她側頭看向江素梅,只見她臉頰豐潤,眉眼含笑,似是從沒有一絲愁色,便笑道:「要說世上的好婆婆,母親當是排在裡頭的。」

  江素梅見到何夫人今日這樣,自然知道她為何會發出感慨。

  「母親自然是最好的,可也是你的母親呀,咱們都是有福氣的人。」江素梅拍拍她的手,「不過恕我多言,文君,就算何夫人有哪裡不對,你看在妹夫的份上,也不該往心裡去。」

  看起來,何原對余文君真得很疼愛,夫妻之間最緊要的還不是互相體諒麼?

  余文君鼓起了嘴巴,氣呼呼道:「你是不知道她,硬往相公那裡塞丫頭,我不過是說了兩句,她就拉下臉色,肯定是惱恨我不大度,容不得相公有通房!我原本就很辛苦了,每日晚上都睡不好覺,又有誰來體諒我呢?」

  「妹夫不就很體諒你麼?」江素梅耐心道,「世上像母親這樣的婆婆有幾人呢?你看看江家,我六妹是沒有婆婆了,其餘的,哪個姐夫妹夫沒有通房?何夫人這是正常的想法,文君,只要妹夫心裡向著你便是了。」

  「話是這麼說。」余文君心想,真得面對了,總是不好受。

  「你如今懷著孩子,身體不舒服,心情也是容易起伏的,等你生下孩子,興許會好一些......」

  余文君打斷道:「你如今生下孩兒了,若母親也要給哥哥配一個通房,你會如何?」

  江素梅笑道:「好罷,你非要假設一下,我只能讓相公去處理,我自己不會出面的,也絕不會在婆婆面前直言,說我不能容忍通房。」

  那會兒書蘭的事,余二夫人問起,她也是先提到余文殊說書蘭年紀大了,不好再留的。

  「哦?」余文君皺眉,「可咱們女人不是要主持內務麼,這些丫環的事,難道咱們不管?」

  「有些管,有些不管。」江素梅說起自己的經驗,「婆婆的丫環,咱們就不要怎麼管,除非她犯了很大的錯誤,那麼,咱們也該去稟明婆婆,自己的丫環,自然是要管的。」

  余文君道:「那這些丫環豈不是無法無天了!」

  江素梅哈哈笑起來:「你當你相公不存在的麼?文君,我可是見識過妹夫的厲害的,假使他不要這些,你婆婆絕對是無可奈何。」

  何原做事殺伐決斷,其實余文君原本就該信任他,這樣的話,婆婆就算會氣何原,也不會太過遷怒於余文君。

  她們做兒媳的,原本就該避免與婆婆起正面衝突。

  誰讓女人心思多呢,兩個女人在一起,總是要非常小心的。

  余文君沉默了一會兒,把江素梅的話想了又想,歎息道:「是我太衝動了,其實母親也叮囑過許多,可誰知道就是忍不住!但婆婆也過分了些,相公一直都沒有通房的,非得這時候想些歪主意。」

  「是不是還有別的,你令何夫人覺得不高興呢?」江素梅幫她分析,「有時候矛盾是日積月累的,興許你有些不太注意的地方。」

  二人一時不再說話。

  到得院門口,余廷元過來見禮,見他小大人一般舉止莊嚴,余文君噗嗤發笑,蹲下來,伸手握住他胳膊問:「廷元,你又長高了呀,剛才在唸書還是在玩兒呢?」

  「在隨衛夫子唸書,大哥,二哥,都在的。」余廷元一板一眼。

  江素梅笑道:「下回我六妹的兒子芝哥兒也要來,索性就都一起了,熱鬧些。」

  「衛夫子教的也好,等我孩兒生下來,不管男女,也送了過來。」余文君摸摸肚子,臉上很有期待之色。

  「那自然好的,幾個孩子培養下感情。」長大了,又是可以互相幫忙的鐵哥兒。

  余文君進屋坐下,江素梅叫人上了三碗金瓜芋泥,又甜又糯的,三人吃完,余廷元就出去同余希元玩了,不外乎是看籠裡養的蛐蛐兒,或者看余晉元打風葫蘆。

  丫環上來收拾碗碟,余文君忽地就想起一件事:「有回相公帶了富臨樓的八寶飯給我吃,那會兒我口味特別奇怪,總是要吃甜的,相公專門打聽到那裡的八寶甜飯很可口,就買了回來給我,我還同婆婆說了呢,現在想起來,婆婆也愛吃甜食。」

  何原光記著妻子,不記得老娘了。

  「還有一事兒,有人弄到合浦出的很好的南珠,顆顆都一般大小,顏色也是勻的,相公就買了一些給我,做成一串耳珠,還有剩餘的都鑲在釵上。婆婆也是發現的,我又照實說了,哎,這些事情好像還不少呢!」

  江素梅笑道:「可算知道妹夫對你多好了,我要是何夫人,也要傷心呢。」

  余文君皺眉:「婆婆真當會為這些嫉恨我?」

  「當然,養個孩子不容易,等你自己生了就知道了。若是將來廷元也如此,我肯定傷心,只不像你婆婆,可能不會表現出來,畢竟他成家了。但你婆婆又不同,她統共就他一個兒子呀!」

  余文君又摸了摸肚子,心想,那還是生個女兒好,總不至於為兒子還跟兒媳婦吃醋呢!

  「罷了,我同相公說,以後還是都雙份,省得婆婆氣沒處發,又來塞女人。」她撇撇嘴,「她年紀大了,我也不同她計較。」

  「你想明白了就好,還有啊,在你相公身上也多放些心。」江素梅叮囑。

  余文君又點點頭。

  何夫人那裡,余二夫人好生相待之後,自然又與余文君說了一番話,他們告辭後,余二夫人還誇獎了江素梅一回。

  江素梅就說起中秋要請俞家過來的事情。

  余二夫人很高興,說到時候余時遠也回來,更加熱鬧,還讓江素梅告知俞老太太,俞朝清夫婦兩個的口味,讓廚房多做些相應的。

  結果中秋前兩日,又發生了一樁喜事。

  姜雪珍也就是和嬪,有喜了,還被封為順妃娘娘,可謂雙喜臨門,作為親戚自是要去探望的,皇帝也准了,故而,家裡的女眷全都前往宮裡。

  像上回一樣,又是秋季。

  江素梅仍然記得那次來玉和殿的情景,不過路上再沒有遇到寧妃娘娘了。

  姜雪珍穿一襲水綠青竹文的家常衣著,並沒有特別打扮,看起來親和甜美,竟不像是二十幾歲的年紀,彷彿還停留在花季呢。

  見到她們來,笑得眉眼彎彎,頭一個就看向江素梅:「好久不見你了,你在杭州住了三年,杭州到底好不好?」

  「好是好,不過還是習慣京都了。」

  姜雪珍笑起來,想起故鄉又有些傷感:「這倒是,我也是這般覺得。」

  她招呼眾人坐下,命宮女端來吃食。

  胡氏笑道:「敏哥兒也念著娘娘呢,我怕他調皮沒有帶過來。」

  姜敏中是胡氏的兒子,今年也五歲了。

  「無妨,下次帶來罷。」姜雪珍對這個大嫂無甚好感,這幾年,仗著她是和嬪的名頭,聽說胡氏在外面頗有些張揚,與各家太太姑娘聚會,總是惹人不快。

  聽她語氣淡漠,胡氏自覺閉上了嘴。

  吳氏作為母親,百般叮囑懷孕要注意的事項。

  一個宮女看她說得口都要乾了,不由笑道:「姜夫人,其實皇后娘娘派了齊嬤嬤來的,她最是懂這些呢,現在一應吃喝都由她安排,太醫都說照顧的很好。」

  眾人聽了都是一怔。

  皇后居然還派專人伺候姜雪珍麼?

  正說著,只聽小太監傳話:「德妃娘娘來了。」

  眾人連忙站起來。

  姜雪珍也不例外。

  宮中只有兩位皇子,除了皇后之外,德妃娘娘的地位最高,也是最老資格的妃子,常協理皇后主持後宮事宜的,姜雪珍親眼見皇后對她恩禮有加。

  所以她也不敢怠慢。

  德妃娘娘長得比較有貴氣,滿月臉,大杏眼,鼻子不是很高挺,嘴唇略豐,看起來頗有威儀,但她一笑之下,還是很和善的:「原來順妃娘娘的家人來了,我說呢,怎的這麼多人。」

  「見過娘娘。」眾人齊齊行禮。

  德妃道:「都起來罷,我也是來看看順妃的。」她還帶了太醫來,「你去給順妃看看,胎可安穩?」

  齊嬤嬤忙上前:「王太醫才看過的,沒有哪兒不對。」

  德妃笑了笑道:「才看過,別的太醫就不能了?不同的太醫看了,見解也不一樣,只有好處,你說是不是呢,妹妹?」

  姜雪珍只得道:「齊嬤嬤,你退下罷,娘娘也是一片好意。」命人放了隔紗。

  那太醫上前把脈。

  德妃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他的手。

  江素梅由不得就要往陰暗處想,這德妃借口關懷,其實該不是想確定下姜雪珍懷的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罷?畢竟宮裡的皇子很稀少,姜雪珍生下男孩的話,那德妃的孩子爭奪太子之位就多了一個對手!

  不過她也不敢開口,看順妃的樣子,是很忌憚她的,順妃都順從,她算哪根蔥,可以頂撞?

  那太醫看完,雙手一握彎腰道:「娘娘安康,胎相很穩。」

  簡直是廢話,早就說過沒有不對的了,齊嬤嬤暗地裡罵了一句,德妃果然不安分,順妃不過才被診斷出有喜,她這就迫不及待過來了。

  可這看男看女可不一定的,就是太醫院院判還未必敢說能完全判斷得了呢!

  德妃欣慰的一歎:「這就好了,咱們宮裡孩子太少,皇上常說冷清,妹妹的孩兒生下來,也就熱鬧些了,妹妹一定要好生休養,別叫皇上失望那。」

  姜雪珍應了聲是。

  她很明白,就算今日拒絕,德妃想知道,也不是難事,這些太醫一旦涉及到利益,嘴巴能有多牢靠呢?

  更何況,她有喜之後,皇上還曾叮囑皇后,德妃多加照料。

  德妃又看向吳氏等人,笑道:「既然太醫如此說了,你們也該放心,我這回帶太醫來還真帶對了,你們可安心回去,不用擔心順妃的。」

  吳氏硬著頭皮道謝。

  德妃又說不打攪她們團聚,施施然走了。

  吳氏也是很有眼力勁兒的,看女兒這番處境,拉住她的手,不免悲從心來。

  余大夫人安慰道:「娘娘還是得皇上憐惜的,宮中多少妃嬪呢,皇上統共才兩個兒子,三個女兒,娘娘進宮才幾年,可見不一般的。」

  皇上要給誰生孩子,他自己心裡有數,所以姜雪珍真算得上受寵了,好些妃嬪熬到死,都沒個孩子。

  結果余大夫人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吳氏就更擔心了,有時候,受寵可不是好事啊,尤其在宮中,若是沒有自保的能力,那是再危險不過的。

  眼下,這孩子能不能保住,是不是也是個問題?這德妃看著好像是關心自家女兒,可後宮的齷蹉事還少麼,宮外的人都知道很多的,今日德妃與那太醫來看胎相,肯定是不安好心,也不知以後會不會出什麼蛾子呢。

  姜雪珍看吳氏那麼緊張,忙道:「母親,您別怕,不會有事的,女兒這幾年不是過得好好的麼,有孩子了那是喜事,我一定會注意好的,絕不會出任何差錯!」

  她臉上少有的浮現堅毅之色。

  真是長大了啊,吳氏忽然發現,多日不見,女兒還是有變化的。

  眾人為緩解氣氛,紛紛說起家中的趣事。

  過得一會兒,才出宮。

  每回來,總是遇到事情呢,江素梅心想,做個嬪妃真不容易,得皇上寵愛不好,不得也不好,幸好她沒有那個命,否則當真要累死了。

  可憐姜雪珍以後都要過這種生活,等生下孩子,只怕更勞心罷?

  這德妃也是......

  宮中的爭鬥還真的殘酷,上回皇后就差點被刺殺致死!但後宮嬪妃,無非也只為皇帝之寵與太子之爭。

  她想著想著,心中忽地一動,那個關於楊肅的謎團一直無法解答,莫非是自己想錯了方向?也許楊肅真的只是被人利用,真正的幕後兇手只是為剷除障礙,那障礙自然是皇后了,因為將來皇后一旦生下男孩,別的基本就歇菜了。

  如果是這樣,那麼人選肯定有德妃,還有太子。

  加上重要的一條,楊肅甘心聽從,似乎後者的可能性還要來的更大一些。

  畢竟是儲君啊!

  將來他登基了,楊肅自然是一大功臣。

  江素梅迫不及待就想去同余文殊說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22:49:44

  第99章

  兩家到岔路口要分別,余大夫人輕聲問吳氏:「娘娘可告訴你,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這個問題比較敏感。

  但是吳氏是很信任余大夫人的,同樣輕聲道:「她說看太醫的神色,像是男孩兒,不過她沒有問。」

  也是不敢問,雖然心裡有點數,可寧願當作並不知道性別,可太醫已經知道,那麼,皇上必然也會有所瞭解。

  余大夫人點點頭,不再說話。

  江素梅到家時,還早得很,剛到晌午,沒想到江畫梅竟然在,帶了兒子林芝在與余廷元玩呢。

  「不曉得你今兒去宮裡,我來都來了,只好厚著臉皮蹭頓飯!」江畫梅見到她,笑嘻嘻的挽住她的胳膊道,「你不記得了?說好帶我們芝兒去拜會衛夫子的。」

  「記得,記得,只是正好遇到順妃娘娘有喜麼。」江素梅笑道,「還說什麼蹭飯不蹭飯,你天天來,我都高興呢。」

  「看你三姨母多好,芝兒,還不叫人那?」江畫梅嗔道。

  林芝忙奶聲奶氣叫了姨母。

  這孩子長得像江畫梅,雖是男孩兒,卻特別的清秀,要不是打扮的關係,乍一看就是女孩兒。

  「芝兒乖,來,姨母給你的。」她取出一小串赤金打製的珠子,小魚,星星等形狀的小玩意兒,這東西她訂做了好些,專門送給孩子的,又好看,也不小家子氣。

  江畫梅卻忙攔著:「哎喲,都是金的,回回遇見你都給,家裡都好幾串了。」

  「多還不好啊,他以後看到,就得想到她三姨母。」江素梅揉揉林芝的腦袋,對江畫梅道,「你也別給我客氣了,還說我,你看你這又帶了幾套衣服,咱們廷元哪裡穿得完。」

  那桌上一個包袱,赫然就是裝了給余廷元穿的衣物。

  江畫梅嘿嘿一笑:「我娘閒著也是閒著麼。」

  私底下,她都喊金姨娘叫娘的,金姨娘感念江素梅當年的相助之恩,沒什麼別的可以回報,就給余廷元常做衣服,她繡花技藝是高超的,衣服都做得很是精緻。

  不過江素梅也不好意思,到底做衣服費力麼,勸了幾回了。

  「小心你娘眼睛不好了。」江素梅警告,「我也不多要,每年一套,就這樣了,多的我不再收啦。」

  「我還不是勸我娘呢,她就是念著你的好,罷了,我再勸勸她。」

  二人說了會兒,用完飯,江素梅便帶林芝去拜見衛夫子了。

  等到傍晚,他們母子兩個才走,這會兒,余文殊也回了。

  江素梅迫不及待就把他拉進來,又把門給關上。

  這個舉止很反常,余文殊伸手摟住她的腰,把她貼在自己身上,彎腰在耳邊道:「怎的這麼急?可是想死你相公了?等我去洗漱一番。」

  「你亂想什麼啊!」江素梅一拳頭捶在他胸口,「我是有重要的事要給你講。」

  「嗯。」他已經咬住了她的耳朵,輕輕含著舔舐。

  江素梅臉騰地紅了,縮了縮道:「你正經一點,我認真的!」

  「我這不是在聽麼?」他手也不老實起來。

  她護住自己胸口道:「你難道不想知道楊肅為何要去刺殺皇后?」

  他終於停手,垂眸看向她:「你知道是誰?」

  語氣很平靜,並沒有江素梅想像中的激動。

  只因這件事對余文殊來說,是一輩子都難以忘懷的,他差點死在刺客的手下,也差點讓余家覆滅,怎麼能那麼輕易就罷手?事實上,他想得遠比江素梅多得多。

  所以即便江素梅要說的也許是正確的答案,他也不會有很大的情緒。

  「是太子!」江素梅道,「我今日才明白,楊肅為何要刺殺皇后,他定是想為太子效勞,當然,還能順便害你,一舉兩得,所以楊肅才會動手,只有這樣,才能解釋他為何甘願冒這麼大的險。因為楊家已經沒落,爵位也丟失了,楊家要復起十分的困難,這大概是他願意賭上性命的一個好機會。」

  余文殊唔了一聲:「我此前也這麼想過,可是太子對竇姑娘一事的處理,顯見他並不是一個笨人,也不是很有野心,興許正如傳言所說,他其實是個不錯的人。」

  「今日見德妃還表現的不錯呢。」江素梅語氣微諷,「太子難道不能演戲麼?他的真面目,誰也不知。」

  「你說的也有可能,但太子要刺殺皇后,風險很大,一旦事敗,他要面對的是什麼,你考慮過麼?」而且,確實也失敗了,只楊肅的運氣不錯,他逃走了,余文殊眸中閃耀著璀璨的光芒,再一次引導她,「且太子尚且年少,依他的閱歷,我覺得還不足以會利用楊肅,你再想想。」

  江素梅皺了皺眉,難道她真的又猜錯了?

  可是分明,刺殺皇后是有一個很大的陰謀在裡面,絕不是楊肅發瘋,只為報復皇帝!

  那麼,這也是錯的話,又什麼是對的?

  她一開始就猜錯了方向麼?

  方向?

  她絞盡腦汁的思考著,模糊中,好似答案就在前方,可是,不管她怎麼伸手,卻還是抓不住。

  余文殊只靜靜的看著她,並不打攪。

  過得一會兒,她忽然跳起來,好像發現了新大陸一般道:「余文殊,難道最終,那人想對付的還是你麼?刺殺皇后反而是順水推舟?是不是,是不是?」

  真是錯了,一開始這人就是想弄死余文殊,皇后反而是次要的!

  余文殊笑了,摸摸她腦袋:「果然不愧為我娘子呀!」

  「那會是誰啊?」江素梅卻又一下子僵住了,不是太子,那是誰呢?楊肅為什麼又要聽他的呢?他又為什麼要對付余文殊呢?甚至於,還想一舉兩得,除掉皇后?

  他不怕被抓住處死嗎?

  無數的疑問又接踵而來。

  門外,余廷元看著緊閉的門,對翠羽道:「我還是回去吃罷。」

  翠羽忙道:「辛苦少爺了。」

  余廷元已經漸漸長大,成為少爺,那麼余文殊自然升級為爺了,余拙便是老爺。

  余廷元很淡定的回自己的院子。

  屋裡兩個人則果斷的忘了飢餓,忘了兒子,還在討論這一重要事件。

  余文殊分析細節:「你還記得這件事之前發生了什麼罷?」

  「不就是頂替名額的事情麼?」江素梅自然記得,在敬王審查兩個刺客時,因為頂替的事情已經暴露,故而也一併解決此案,當時流放了不少人。

  「還記得周霖麼?」

  「你第一個發現的就是他。」

  「對,就是他。」余文殊語調悠長。

  在經過那麼多的日子之後,歷經了無數的疑團,他回首過往,終於發現,人還是得相信自己的直覺,因為有時候,假象會迷惑人,會讓你走彎路。

  他也一直在走彎路。

  還是在最近,忽然頓悟。

  這件事的起因,可能就在這裡,就在他發現了周霖的那一刻。

  就是那一刻,他陷入了危機之中。

  江素梅不解:「為何會說到周霖呢?他小小一個百戶,能做什麼?」

  余文殊神秘的一笑:「他也許不行,可是他有舅父,他的舅父叫程順。」

  程順!

  江素梅瞪大了眼睛,居然還能扯到他的身上?

  不怪她驚訝,這件事從始至終,程順的名字都從來沒有出現過,而周霖被發現頂替一事,他也老老實實認罪,被流放了,程順仍是沒有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耳朵裡。

  但是余文殊追溯到本源,他仍是可以發現,程順是應該出現的。

  因為周霖是他的侄子,而傳言,程順很疼愛自己的妹妹,那麼,周霖,或者他的母親,一定在第一時間就去求過程順。

  程順又豈會不知?

  然而,他一直都裝作不知道,好像此事與他全無關係,甚至於,都沒有動用自己的力量去幫助周霖。

  實在是太大公無私了!

  可是,程順真是那麼無私的人嗎?

  當然不是。

  余文殊通過這一點,慢慢的,慢慢的摸索著,終於那些藏在事件背後的陰影漸漸清晰了,漸漸的在他眼前展現出了,他覺得最接近事實的真相。

  那就是:程順唆使楊肅計劃了這一場刺殺。

  江素梅又一次被震驚了。

  她問出了最大的疑問:「楊肅為何要聽從?」

  余文殊道:「程順自然有辦法令他聽從,你別忘了,程順也是太子的夫子之一,他與太子關係不錯,太子很尊敬他。「

  「可他卻不管太子的安危麼?」江素梅道,「照你所說,此事若事敗,太子肯定是要被廢掉的!」

  「沒錯,可是,在此之前,你要瞭解楊肅這個人,他即便被抓了,也絕不會供出幕後之人。楊肅雖不是什麼好人,可是他不會背叛別人,當年能縱橫沙場,不是浪得虛名的,正因為這一點,他才有跟隨他誓死殺敵的將士,更何況,此事發生的突然,楊肅逃走的可能性非常之大。」

  所以,楊肅是此次事件最佳的執行者,成功了,皇后死,太子坐穩太子之位,楊肅得利。

  皇后不死,楊肅做替死鬼,他也無礙。

  只要他可以把自己摘除出去,所有的一切,對他來說,一點壞處都沒有,最重要的是,他可以除掉余文殊,他視為對手的敵人!

  江素梅後背一片冰涼。

  這就是朝堂啊,殺人不見血!

  她很快就振作起來道:「那咱們一定要把程順除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9-26 22:50:08

  第100章

  中秋佳節,余二夫人出面請了俞家眾人一同過節。

  秦婧英親手做了月餅來。

  他們富人家吃什麼都是廚子來做,從不親自動手,故而他們對秦婧英的月餅很是好奇,看起來很甜美很大方的年輕夫人竟然還會做這些?

  余二夫人先拿了一個吃了,立時瞪大了眼睛:「真是你做的?哎呀,竟比咱們大廚弄的都好吃。」

  眾人紛紛品嚐。

  俞老太太略有得意:「我這兒媳啊,在家就愛做這些的,自從跟朝清回來,閒來無事,常去廚房指點他們,手藝確實是很好。」

  「難得啊。」余大夫人笑道:「老太太真有福氣。」

  「你們都有福氣。」余二夫人道,「雪卉還不是喜歡這些?她們兩個,倒是能說到一起呢!」

  姜雪卉果然就向秦婧英請教起來。

  江素梅歎了口氣:「我這兒媳像是最沒用了,母親,你可要擔待些!」

  余大夫人哈哈笑起來:「這不吃醋了麼,哪有當著兒媳誇別人家的?素梅啊,你別自慚形穢,你這幫著咱們家好大的忙呢,沒有你,弟妹可要忙壞了,咱們家,不能少你!」

  「對,對,自家人,還用誇麼,這不都放在心裡呢。」余二夫人拿著江素梅的手拍了拍。

  這種親暱勁可不是裝出來的,可見平常就和睦得很。

  俞老太太笑得眼睛都瞇起來:「咱們素梅嫁過來,也真是命好呢!」

  一團和氣。

  江素梅去書房送點心,只見俞朝清還在與余文殊說話,兩個人神情嚴肅,她笑著進來:「中秋節,還在談這些呢?可是在說程順?」

  上回推測出誰是幕後推手,可解決的方案卻是待定。

  程順此人老奸巨猾,要拿他把柄很是不容易。

  俞朝清道:「可不是麼,他這人還不喜拉幫結派,雖說有幾個同黨,可還不足以引起皇上重視。」

  說到底,他們要對付程順,肯定要得到皇帝的支持。

  假如皇帝對程順尚且還有信任,那麼他們打倒程順的難度就會變得很大。

  江素梅眼睛轉了轉,這兩天她也在想這個問題,程順為剷除余文殊這個對手,不擇手段,其狠毒當真令人膽寒,就是利用起太子也是一點不會手軟的。

  將來,他一定是個大人物。

  等到他真的坐大,只怕他們幾家都有危險。

  因為很顯然,程順是不會把他們當朋友的,而在朝堂上,有時候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興許可以從太子,皇后那邊著手,這二人雖然沒什麼權勢,可是對皇上的影響很大。」江素梅說出自己的觀點,「可惜他們尚且不知,不然對程順來說,那是十分危險的所在。」

  俞朝清皺眉:「說是說的不錯,可這二人,尋常人難以接觸。」

  余文殊也是這一個觀點。

  皇后與太子都是深居宮中之人,太子還好一些,但他們也並不容易與他有進一步的聯繫。

  江素梅卻道:「太子我是沒有辦法,可要讓皇后知道卻不難。」

  余文殊奇怪:「莫非你要入宮一見?」

  江素梅搖搖頭,狡黠一笑:「你忘了永和公主了?」

  永和公主與皇后的關係匪淺,且江素梅知道此人天性單純,要不當年也不會鬧出離家出走這一鬧劇,假若讓永和公主知曉此事,那麼,她一定會通知皇后的。

  一旦皇后發現幕後兇手乃是程順,就算皇后再怎麼大度,對要取自己性命之人,也絕不會做到無視罷?

  余文殊誇道:「好主意,不過永和公主很是魯莽,你要注意。」

  江素梅點點頭:「我確實得想好怎麼同她說。」

  俞朝清笑道:「夫妻同心,其利斷金啊。」

  「那是。」江素梅斜睨他一眼,「小舅,有個孩子更團結哦!」

  俞朝清的臉一下子紅了,看向余文殊道:「蟲娘嫁給你,說話還越發口無遮攔了!」

  在跟余文殊告狀呢。

  余文殊笑道:「小舅,你是該有孩子了啊,平日裡早些散班,同他們瞎忙什麼呢,還是早些回家陪舅母來得好。」

  俞朝清更加侷促:「好,好,你們沒大沒小的,我走了!」說罷,站起來,整一下袍子就走了出去。

  二人在他身後一起笑起來。

  沒多久,秦婧英就有喜了,俞老太太高興極了,命一干丫環婆子好好伺候,隨後幾日,余文君又生產了,給何家開枝散葉,生了個兒子。

  全家都去慶賀。

  何夫人抱到了孫子,對余文君自是滿意的,更何況,最近余文君也比以前懂事,知道孝順老人了,常常送些吃食,衣料過來,何原在余文君的教育下,也曉得買東西要買雙份,妻子一份,老娘一份,皆大歡喜。

  此時,已經是深秋,江素梅為如何接近永和公主,也有些傷腦筋,請她過來罷,太過刻意,可永和公主好似也不太請人作客的,她想來想去,決定派人去公主府探聽一二。

  這些大戶人家的下人好些都是家生子,在京城多少年,也是盤根錯雜,那永和公主雖是從宮裡出來的,可謝家卻是京城的,她命人去問一問,果然就找到有相熟的在謝家的,很快,消息就傳來了。

  永和公主原來有喜了,聽說後日要去同泰寺還願。

  江素梅一想,相請不如偶遇,那麼她也要去一趟同泰寺了。

  隔了一日,她稍作打扮,帶兩個丫環,兩個婆子就去了同泰寺。

  可能來得太早,永和公主並沒有到,翠羽在江素梅耳邊道:「夫人既然來了,不如也真去送子觀音那裡拜一拜罷,孩子難道還嫌多麼。」

  江素梅只得一個兒子,其實是太少了。

  說實話,她自己也想要個女兒,到底女兒貼心,可比兒子親密多了。

  江素梅果真去送子觀音那裡。

  那觀音因上次皇后懷孕一事,已是做了金身,全身光芒閃閃,江素梅跪下來,誠心求了一回,正當站起來時,只聽旁邊一個聲音道:「這不是余夫人麼,你也來求子那?」

  不是永和公主又是誰?

  江素梅忙向她行一禮,有些害羞的道:「就廷元一人難免孤單些。」

  永和公主終於有喜了,心情好,見誰都歡喜,抿嘴一笑道:「你定能如願的,我這便是來還願的。」

  「公主您有喜了啊,真得太好了。」江素梅恭喜道,「這同泰寺還真靈呢,我這回也沾沾公主的喜氣。」

  永和公主很高興:「走,咱們出去說話,我難得出來一趟,在家中也是悶得慌。」

  「這剛有孩子是要注意些。」江素梅隨著她的心意說話,「不過總是不動也不太好,我當初正好在杭州,也是偶爾出去走一走的。」

  「真好,你還去過杭州!」永和公主很羨慕道,「可惜我都沒出過京城。」

  「公主想去哪兒,難道還去不了麼?」江素梅笑道,「公主也是不捨得京城罷?」

  永和公主笑起來:「哎喲,這你都猜得到,我確實也怕路途勞頓,原本未嫁人前,總是想到處走走,可嫁人了呢,又懶得動了,還怕出去一看,還不如京城好呢。」

  「住慣了,確實別處都比不了的。」

  說話間,二人已走到寺廟後方的小亭子裡,此處種了十餘株臘梅,有些已經開出了淡黃色的小花,雖不是什麼美景,但也很是清雅。

  時間慢慢流淌,江素梅心想她得抓住機會,當下故意說道:「其實公主也不用急著這時候來還願,上回皇后娘娘不是都等孩兒生下來才來的麼。」

  永和公主天性直爽,歎口氣道:「原本是可以這樣,但不是出事了麼!我最近估摸是不是還願有些晚了,菩薩怪罪,哎,幸好皇后無事。」

  江素梅愕然。

  沒想到永和公主竟然會這麼想,把刺殺一事當做是菩薩怪罪才遇到的禍事。

  她也是歎了口氣:「那日也確實危險,我相公都差點沒命了呢,現在想起來,我都害怕的很,也不知是誰,竟然非要刺殺皇后娘娘。」

  「是啊,那人當真無眼。」誰料永和公主又罵起刺客來,「當初我可是親眼目睹的,真真兇殘,可惜那楊肅已經逃了,不然我一定讓皇上給他千刀萬剮!」

  重要的關頭來了。

  「公主別動怒,懷了孩子可要心平些。」江素梅輕聲道,「不過說起楊將軍,也是奇怪,好好的怎要刺殺娘娘呢,我是百般的想不通......」

  她說著有些猶豫。

  永和公主對此事也很關注,畢竟皇后與她很好,她叫其餘人等退下去。

  江素梅接下去道:「我反倒是心裡內疚的很。」

  永和公主大為奇怪:「你為何要內疚?」

  「皇后娘娘是受我相公連累啊!」江素梅當真是滿臉抱歉之色,「您是不知道,那兵馬司有人頂替,分了好些錢財的,相公正好查到,其餘人等還未查清呢,沒幾日,娘娘來還願,可不就遇到這事了麼,公主您說,可有這麼巧的事情?若是只為刺殺娘娘,何必要挑在這麼多人保護的情況下呢?娘娘也不止這一次出宮呀。」

  「這倒是。」永和公主也不明白了,索性問江素梅,「那你覺得是誰要害你相公呢?」

  「那倒是不好說。」江素梅斟酌。

  「你說罷,我也很想知道!」永和公主惡狠狠道,「害余大人也便罷了,怎的還要刺殺娘娘呢,這人真是太不像話!若我知道,一定不讓他好看!」

  江素梅當然不會把這個名字直接說出來,省得打草驚蛇。

  「其實我也不甚清楚,總是與那兵馬司的什麼人有關罷。」她站起來行一禮,「今日既然遇到,還請公主以後見到皇后娘娘,代妾身說一聲抱歉,害得娘娘受驚了,若有機會,定向娘娘親自賠禮道歉。」

  永和公主沒有得到答案,很是失望,但見她這樣,說道:「也不關你的事,何必如此呢。」

  「總是愧疚,日夜不安呢,希望公主能答應妾身。」江素梅再次請求。

  永和公主只得答應下來。

  江素梅鬆了口氣。

  她的目的算是達成了,就是不知皇后娘娘能否從中猜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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