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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曼奴]仲夏辛戀[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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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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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0-2 00:52:03
標題:
[沈曼奴]仲夏辛戀[全文完]
仲夏辛戀
作者:沈曼奴
她美得令人無暇顧及她那一身冷傲氣質,美得令人想占為己有!
身為公司老闆的他,終於忍不住當眾強吻了她,且長達一分鐘,
什麼臭男人,竟然敢當眾吻我!
她氣急敗壞,接著,一記熱辣辣的掌印上了他的面頰!
士可殺,不可辱!他決定好好教訓她!
為她量身訂做短劇,演的是遭眾人羞辱的傻妹;
幫她出專輯唱片,故意放出賣得太爛的消息。
天可憐見,計謀雖然得逞,可是他還是忍不住想吻她……
而她也發覺,其實他並不太壞,只是對她有點情不自禁,
況且他也曾三番兩次救她於險境,免遭色情狂的蹂躪,
這種男人,對她既癡迷、又有正義感,還是個帥哥!
既然他想吻,那她何不主動上前……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0-2 00:52:35
曼奴開竅了!
沈曼奴
本來很認真想著怎麼寫這本書的序,過了幾分鐘,變成暗忖如何跟編輯把這篇序「賴」掉。
直接把插圖和磁片寄給出版社,如果編輯沒打電話來叫我補序,就當沒這回事;如果編輯打電話來,就說:「我寄了啊!沒在裡頭嗎?真的沒在裡頭嗎?那篇序我用手寫的,沒有存檔吔!我現在又很忙,沒有時間重寫……」
不曉得行不行得通?
九月初被通知要寫《仲夏辛戀》的序,我拖了幾天,到九月十二號星期四晚上才開始動手。我費了大半夜才寫滿兩張八百字的稿紙,上面那一段便是當中節錄下來的內容。
然後隔天我寄出插圖、磁片、新的稿子(下一本書),就是沒把序寄去。不過我乖乖在上面附了紙條——一、兩幅插圖;二、磁片。至於序……唔……寫不出來……嗚事實證明——行、不、通!
賴不掉呀賴不掉……現在,九月二十四號星期二,「賴不賴呀賴不掉……」這個怪異的詞句,在我耳畔迴旋不去。
對啦,就是剛剛,編輯來電——催、序。
其實我不排斥寫序,以前那幾本序也寫得挺快樂的,沒事到書局書櫃前,也很愛翻翻其他作者寫的序文。但這幾天不曉得怎麼回事,就是覺得自己如果寫不出「有意義」的序,倒不如別寫。
剛剛和編輯「拉嘻」些什麼,已經忘得差不多了,大抵還記得的只有我和他爭論台中的空氣好不好……但是,突然間,曼奴開竅了!
「意義」是個什麼玩意兒嘛?沈曼奴這個人的存在早就近乎無意義,而她寫的書又什麼時候有意義過了,竟然還有膽子奢望寫出有意義的序文……
別理我,我正陷在「自暴自棄」的情狀之中。
先前曼奴寫小說必須在完全安靜的場所才寫得出來,現在則由日語專輯進化到播放國語專輯也沒有關係。面對電腦盡量抬頭挺胸,但時間一久還是會駝背外加忘記眨眼睛,此時發生何種症狀大家應該稍稍想像得到。
所以我又練習出一邊打電腦一邊扭脖子擺腰、眨眼睛的動作,很滑稽。
不過我主要要說的不止是這個啦。寫《仲夏辛戀》時,背景音樂是彭羚的「囚鳥」專輯,有幾首歌總覺得很能反應高亦玄的心情。
後來的劇情安排不曉得大家能不能滿意,曼奴自己只是覺得很頹喪。
「怎麼會搞成這樣呢?」我不停地自問。
我的心偏向高亦玄,夏辛戀的心卻選擇尹前賢。
好感傷。甩甩頭,忘了吧!
啊,不如寫一本高亦玄和沈曼奴的故事吧!如何?
「三八!」
用不著你們開口,我自己來。
BYE!BYE!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0-2 00:53:21
序幕
夏辛戀。一個外表極度美麗的女子。
時冷時熱、捉摸難定。不少人這麼形容她。據我所知,她冷,是指她對感情的淡然態度;她熱,則暗示著她一瞬間可爆發出來的烈脾氣。冰可凍人、火會灼人,面對一身烈焰、冷冰的她,大家莫不保持適當的安全距離。
然而,她不知收斂的火爆性格在我看來,只是任性罷了。
我知道她對我的第一印象極差。當時在公司一樓大廳,一名女職員無故糾纏著我,我心煩、不耐之際,看見一名女子優閒地步入大樓。白襯衫、淺藍寬鬆牛仔褲的不羈打扮;柔細微髦過腰的長髮隨她移動的腳步輕飄,臉上絕美五官訴說的是倔傲、漠然的表情。她太美了,美得令人無暇顧及她那一身冷傲氣質。
美得令人想佔為己有。
於是,我藉由她,甩掉了身邊因貪戀我的名聲財富,而厚顏鮮恥死纏著我的女子。我用的方法是荒唐、過分了些,但我不知道她的反應會那麼激烈。
我當眾強吻了她,且似乎長達一分鐘以上。為何讓那吻持續了那麼久的時間?說實在話,那一刻的感覺,還真不是我個人控制得住。而以夏辛戀的觀點來看,莫名其妙被誤會為第三者,還被一名尚未正眼瞧過的陌生男子擁住並親吻,她的確有棹力在我臉上烙上一個熱辣的巴掌。
但她未免太會記恨。事情過了這麼久,她仍當我是個警不兩立的大仇人。
而像她這樣一位美麗、卻性情爆烈的女子,在初見面的那一剎那,或許確能激起我的情悲,但絕對無法使我動心。
原以為和她之間再不會牽扯上任何恩怨。沒想到,我無意間擇中的新娘——簡易安,竟是她十多年來的親密好友。
簡易安的相貌不若夏辛戀那麼出眾;表現在外的是隨和、灑脫的性格。不過實質上她的內心卻是敏感而纖弱的。她一直在等,等待一名懂得守護、體貼她的人出現。
我想娶簡易安為妻,當然是以理智衡量後的結論。那些男女之間,愛或不愛,真情非真情之類的言論,在成人世界裡,實屬幼雅、虛假。
外界對我的評論是花心。以我身邊女伴的數量來看,用花心來形容我,並不為過。所以我無意辨解。只是,容我說句內心話,女人實在是太過貪婪的一種動物。單就這一點,我便無法長久與她們相處在一起。
然而,事業上逐漸獨當一面的同時,家族裡要我成家的聲浪也愈來愈大。男大當婚,我全然不排斥長輩安排好的對象。妙的是女方反而離家出走了。對方演出的這一場失蹤記,內情不單純,為顧及兩家族間的情誼,我沒有深入調查。
經過這件事,我體認到與其再由長輩擇定對象,不如由我自己挑選。選中簡易安,是因為她的純真直率和母親可愛的性情相映襯,所以若帶她進入我的家族,不會有不和諧的疑慮。而她的沒有心機,也使我樂於納她為共度一生的伴侶。
我相信這是個非常好的決定。卻沒料到正當我自信滿滿地以為一切將依我所願的進行時,夏辛戀硬生生毀了這椿婚姻。
當她得知簡易安將戒指退還給我,她臉上揚起的勝利笑家令我切齒。以理性觀點來看,我對女人無甚多好感;但確確實實激起我的厭惡感的女人,夏辛戀是第一個。
畢竟情緒是互動的。她對我的憎恨與不屑,我尚可置之不理,但她的多事與自以為是卻令我揚起切齒的厭惡感。她太任性、太不懂人情事故。
所幸簡易安終和職籃球員雷楓在一起,也算是有個不錯的歸宿;我毋須與夏辛戀多做計較。只不過,因為不讓偶像明星舒薔妮為了自己的名聲,而製造是非阻撓那兩人的發展,我才讓我的名字時常和她一起出現在娛樂新聞上。天知道這樣一項舉動,夏辛戀又要為我冠上什麼樣的罪狀。
以我此刻的身份及年齡,實不該有意氣用事的想法與作為。然而,若讓我曉得她像一般女子一樣,害怕一些蟑螂、老鼠之類的害蟲,我不敢保證我不會特意去找些活生生的蟲子來當作贈禮;我好想看看她失措驚叫的模樣。
實在應該有人來馴馴她的任性。
要不要將馴服這一隻攻擊性太強的烈貓,列入我這一季的行事表裡,我尚未能下決定。畢竟她的實力不弱,她具有挑翻我的理智的能力。
而今,尹氏跨入台灣傳播界的動作大抵完成。一切都循計畫執行,我沒什麼好興奮的。但我卻覺得十分有趣。因為我所接收的傳播公司中,職員名單裡有夏辛戀。
很好奇當她知道這消息時,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九六年初夏尹前賢
※※※
錄完預定的存檔節目,夏辛戀回辦公室,自抽屜抽出一張邀請函,再一次翻看內文。頂頭大老闆為慶祝自己版圖勢力擴張而舉辦的宴會。
「夏小姐,要不要一起走?」
夏辛戀瞄一眼牆上鐘錶,微笑對同事道:「不了,我還有事。」
「那我先走了。」
「拜。」用手上的邀請函搧了蝙風後,興趣缺缺地將該張柬帖放入皮包裡。
她起身離開辦公室,入了電梯,要電梯往上攀爬。
上午有人通知她,老闆要見她;當時她即將要入棚錄節目,對方說老闆知道,待她有空再上樓,今晚九點以前,老闆都會待在辦公室。
其實她完全不在意老闆換誰。和公司簽的合約明年才到期,根本不需要想太多。
不過她還是花了些時間思索尹前賢為何指名要見她?她的工作、層級,尚無資格直接與他接觸。那麼,他是想憑仗身份權力來公報私仇?
怎麼做?開除她?哼,她求之不得。
來到他辦公室所在樓層。他的秘書已下班,辦公室門關著,窗口有百葉窗遮掩,不過看得出裡頭的燈亮著。
敲過門,無人應聲。再敲一回,扭門把逕自開門。
尹前賢在,不過不是單獨在。他坐在辦公位上,與懷中女子互相擁吻,情況進展得頗為激烈。
夏辛戀唇角勾出冷笑,笑容沒有任何涵意。她將門把鎖鈕按下,反身欲幫他帶上門。
「我在等妳。」
她退出房外之際,尹前賢竟出聲。他懷中女子茫然順著他的視線回頭望,見到門口有人時,花容失色,一聲驚叫,跳離他的懷抱。
夏辛戀認得那名女子。是出過唱片,主持過節目,卻紅不起來的小明星。
女子緊張地整理衣衫,發抖的手無法將衣扣扣緊。尹前賢手撐下顎,側頭看她慌忙的神態,他神色嘲諷,方才和她的親密仿若假象。
好不容易理好衣衫,卻找不到鞋。夏辛戀搖搖頭,面對門牆,不再看她。
在桌角看到一雙高跟鞋,撿起後,女子赤足奪門而出。夏辛戀瞥見她淌淚的臉上有羞慚、有後悔。
她一點也不同情她;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走到辦公室中央,看著尹前賢拿面紙拭臉。
「吃過晚飯沒?」他以熟稔的口氣和表情打招呼。
夏辛戀沒那個閒情逸致同他打哈哈。「找我有什麼事?」
尹前賢抿唇,吃掉方才女子留在他唇上的口紅。「沒有話要訓我?」
「我說過,只要簡易安和你沒了牽扯,你做的任何事都和我無關。」她才懶得鄙視這種無藥可救的爛人。「再說,有資格訓你的人,是我們台灣娛樂界的驕傲——舒大牌。」
尹前賢淺淺一笑,「我和她……」作勢站起。
「起身時,」夏辛戀提醒,「煩請低頭看看褲子拉煉拉上了沒。」
尹前賢不以為意地繼續保持笑容。他走到她面前,以凌厲的目光審視她的五官、肌膚。「你真的很美,美得連JENNY都得自認遜你一籌。」JENNY,舒薔妮的英文名。
他伸手欲親觸她粉嫩誘人的面頰,夏辛戀側頭閃開,皺眉不悅。「砸大把鈔票進入這個圈子,希望別是為了個人私慾才好。」
「什麼意思?」
「台灣娛樂圈己經夠髒了,你別進來湊熱鬧。」
他仰頭輕笑兩聲,再正視她,道:「不覺得你對我的看法太片面、太主觀?」
夏辛戀雙眉一揚,「你這項投資的甜頭很多,不論是在名、在利、甚至於在人——女人。我只是站在客觀的立場向你建議,稍加節制一點。」
「關心我?」
無恥小人,跟他講道理是白費力氣。夏辛戀閉嘴不語。
「默認了?」俊逸的面容故作嬉皮無賴。
「沒什麼事的話,我要走了。」
尹前賢留她,「等一下。」
「什麼事?」
他咧嘴笑,牙齒整齊晶亮。「一起去吃飯,再聊。」
令下屬通知她來見他,是要她陪他吃飯?「我和你沒什麼好聊的。」她轉身便走。
「等一下。」
夏辛戀停步,給他最後一次機會說出找她來的真正目的。他未吭聲,只自顧自的掛著白癡笑容。
懶得推測他打著什麼主意,她決定走人。
「喂,我叫妳等一下。」
夏辛戀這回不再停步。他箭步上前攔她,被她機靈閃開;他索性自她身後環抱住她整個人,不讓她走。
夏辛戀扭身,但掙不開他。低喝:「回你座位上!」
「抱妳一起?」他下巴擱在她右肩上,貼著她的耳朵說話。
夏辛戀往左側頭,「很抱歉,桌角太銳、桌面太硬。等你在這房裡放了張軟床,再找我來。」
「前陣子初吻才獻出,這會兒就懂得選場地了?」側轉她的身子,抬手撫摸她的唇,觸感潤涼。
「夠了吧?」夏辛戀冷冷瞪視他。
他點頭,放開她。「沒有破口大罵,沒有張牙舞爪,你的脾氣沒有傳聞中的容易失控。」
「何必跟只發春的瘋狗斤斤計較?」是他先不規矩,她毋須再對他客氣。
遭辱罵的尹前賢臉上淺笑稍褪,回身回到辦公桌後。
待他坐在皮椅上,夏辛戀開口:「我不知道你想幹什麼?但你讓我覺得因為我唆使易安拒絕你的求婚,你在我身上記下一筆帳。可是,雷楓那人雖然滑頭、傻氣了些,卻絕對比你適合易安。」
尹前賢雙肘擱在桌上,十指交錯。「你在和我談和?」
「解除敵對的關係,不表示是談和。我不在乎你這個人,不在乎你是誰、什麼身份,抱持著何種信仰、想法。你在這世界上的生存,和我夏辛戀沒有任何關係;說得再清楚一點,尹前賢這個人,連當我的敵人都不配!」
聽著她的話,尹前賢原先因笑容褪去而平抿的唇角突然又揚高。
「如果你這笑容指的是你進駐這棟辦公大樓,而和我形成的主雇關係;我可以走人。」
「那個吻……」尹前賢瞇眼,「怎麼辦?」視線焦點鎖住她的唇。
「別告訴我,你吻過千千百百個女人,最在乎的,是和我的那個吻。」
「也許是呢?」
「初吻又怎麼樣?我又沒少塊肉。」夏辛戀滿不在乎地擺手,「噁心的感覺漱過口、刷過牙就不見了;更重要的是,跟你這種人計較,我嫌浪費時間,告辭了。」
「尹氏在美國傳播界有一席之地,」他對著她轉過身去的背影發聲,「也只有這部分是我獨當一面走出來的;所以來到台灣,我積極投入這一行。遇見像你這麼具有明星架勢的人,沒有理由放過。」
夏辛戀回眸打量他,他已換上正經姿態。「轉入正題了?」
「你和公司三年簽一次約。」打開右手邊第二個抽屜,拿出兩份資料。「最新的一張還有一年的效用。算是給你我一個機會,換成演藝約如何?」作狀要遞給她。
夏辛戀上前接過資料。一份是她署了名、蓋過章的舊約,另一份則是他口中的演藝約。
「這種方法你也想得出來!不嫌太過幼稚?」未繼續閱讀細節便把契約丟至桌上。
「我不是開玩笑,更不是樁陰謀。不只一個人告訴我,像你這般光鮮艷麗的女子只站在劇場的舞台上未免太過可惜;一直待在幕後,更可惜。試著在螢光幕上亮亮相,感受一下媒體的渲染力有多強,如何?」
夏辛戀雙手扶桌,上身前傾,「你有看過像我這麼老、脾氣這麼拗的新人嗎?」
「市場上,洋娃娃已經夠多了。我從美國調一組實力堅強的幕後製作來幫你,保證讓你有最好的作品、最好的宣傳。」
「多謝你的抬愛。若我想當明星,不會拖到今天還只是個平凡人。我現在的日子輕鬆愉快,不打算有所改變。」
「尹氏傳媒親自挑選、栽培的人,除了你,不作第二人想。」
夏辛戀立直身,卸下掛在左肩上的皮包,拎著帶子,往肩後一甩,「那就請你自己一個人坐在這兒慢慢作夢幻想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0-2 00:53:47
第一章
突然問我最怕什麼,我大概會回答……最怕置身在川流不息的馬路上,尤其當自己也是個騎士的時候。
塞車的景況就甭提了。那種時候頂多揪出幾個無能高官或看不順眼的公眾人物,恨罵至無話可吼為止。會令我心顫的情況是,前方四十公尺處交叉路口的交通號志亮著刺眼的綠色燈號,所有同行在雙線柏油路上的鐵皮車主或二輪騎士,莫不加足馬力,競速通過該道關卡。
如果在這時候瞄瞄後視鏡,就會發現自己簡直像是被群暴走族追殺一樣!
若為甩開後頭眾人,而更用力地踩下油門,只怕飛快的車速將非駕駛所能控制。相反地,減低速度的話,又恐怕有人自後頭追撞上來。
腦海裡不斷假想意外發生後慘不忍睹的景象,久而久之,愈來念不敢親自開車上路了。
正所謂惡人無膽吧!(我是惡人?嗯,真的還挺像的。)
新房的佈置總算到了最後階段,只差得耐心等待一些向海外訂購的傢俱及布幔了。我可以說是傾家蕩產,才得到這間位於高級華宅區內第十二樓,地廣七十坪的豪華住屋。外人必定覺得一名女子隻身擁有這處豪華公寓未免奢侈了些,但這一切全是我靠自己的力量得來的,我自己賺的錢,當然自己決定如何花用。而且人生苦短,好不容易撈了一大把錢,難道存放在公家銀庫裡,閒來看看簿上的數字就滿足、快樂?
原先住的小單身公寓打算用來出租,既然有人要,乾脆就脫手了。車子也同時賣了,新屋這裡附屬的停車位,自然也就不再需要。我是打定主意不再親赴大馬路上衝鋒陷陣。
買了我的舊房兼舊車的人,近來因為工作處於空檔而顯得無所事事,見他閒得發慌,索性要他暫時充當我的私人司機。他是個守時的人,車況再怎麼不好,也能在說好的時間之前抵達指定的地點;而且他的駕駛技術極佳,坐在他的身旁,穩定、自在的車速,總會使我記不起自己駕車時為何會有那麼大的不安全感。
他是個不錯的司機。真想叫他別去打什麼籃球了,專職幫我開車就好。
我當然不會把這種想法告訴他。
初夏辛戀
※※※
高亦玄蓋下車蓋,放棄與這輛身價百萬卻問題多多的車子繼續搏鬥,他轉身後靠車體,用手抹去額上的汗,重重的吁出一口氣。
一個半月前,尹氏已經為在台據點正式開始營運舉辦過宴會。而今晚公司大樓宴會廳裡的慶典,則又是為了慶祝負責人尹前賢入主台灣傳媒界。他統合了數家規模不小的傳播公司,雖然還算不上能與國際性的傳播公司相抗衡,但已足以在地方上稱霸。
高亦玄所待的球團隸屬於尹氏企業,他身後這輛車原先的主人——夏辛戀,也因公司遭尹氏併購而成為尹前賢的員工。兩人皆收到這場宴會的邀請函,不過若不是甫成一對的雷楓和簡易安認為擇日不如撞期、花自己的錢不如花別人的,私自將宴會命為他們的訂婚宴,大部分的球員和夏辛戀不會首肯參加。
高亦玄看看表,十分鐘前就該和夏辛戀會合,接她到會場,但車子在三十分鐘前,在這兒拋錨了。
他扯扯衣服前襟。身上襯衫因他方才埋頭找問題所在而汗濕,他卻仍搞不清楚車子毛病在哪。站直身,撥撥也被汗浸濕了的前發,心想等人只等五分鐘的夏辛戀,現在肯定很生氣。
抬眼望望這附近的環境,很純粹的住宅區,商店極少。
他走了兩條街,找到一家便利商店,門外牆上有一座投幣式公用電話。
他進入商店買瓶飲料,順道和店員兌換一些銅幣。
同時,在店前走廊另有兩人。
「謝謝你,我一定會好好保存的。」接過偶像明星親自簽過名的簽名照,欣喜萬分地贊對方:「妳本人漂亮好多哦!」
「哪裡。」露出招牌的甜美笑容答謝。「啊,」看著該名歌迷一蹦一跳地離開,她恍然察覺手上東西還未還他,「你的筆……」
該人未聞她的聲音,顧自興奮地高高跳起並大喊:「LUCKY!」落地時卻險些跌倒,心想後頭的偶像一定看到自己這麼糗的景況,趕緊摸摸鼻子逃離對方視線。
偶像明星舒薔妮掩嘴淺笑。受到她存在的影響,而表現失常的人多如過江之鯽,她認為這是身為公眾人物所需具備的基本能力之一。
她轉身欲進入便利商店,不料撞及正好自店裡走出來的高亦玄。
高亦玄手上的零錢落了滿地。兩人相遇的場景裡充斥著叮叮噹噹的響聲。
「抱歉。」舒薔妮等著對方認出她。
「沒關係。」高亦玄蹲下來撿零錢,沒看她一眼。
她眼尾露出可人笑意,熱心道:「我幫你。」
他略微抬頭看她一眼,除了一聲,「謝謝。」外,沒有她所期待的反應。
他還是沒認出她?舒薔妮心中疑問和不悅悄悄擴大。一般人,即使不是她的影歌迷,遇見她後,至少也會客氣的寒暄、讚美她兩句,而這人卻完全不搭理她。
「剛剛好嗎?」她將拾起的銅板交給對方。
高亦玄稍微點了一下,好像少了兩枚硬幣,不過他道:「沒關係。」起身轉向公用電話。
「先生。」她喚對方,對方回頭。她指指他立起後,地上出現的兩枚銅板,「還有兩個一塊錢。」她代他拾起,交還給他。
「謝謝。」他隨手便撥下夏辛戀新屋的電話號碼,回應的是答錄機的聲音。他們約定的地點在她住處大樓門前。遲遲未見他身影的夏辛戀沒有回住處等他消息,那麼,她自行赴宴?或是仍在原地等他?她……會擔心他嗎?
他的唇角勾出一絲苦笑,改將電話通向公司的宴會廳。
「那個……」舒薔妮發聲。
高亦玄轉頭,表情有些訝異。他不知道她還停立在他身旁。
「你也要用電話?」他問。
「不用。」搖搖頭後,問他:「你平常不看電影,也不聽歌?」
任誰被陌生人這麼一問,都會愕然地:「啊?」
舒薔妮刻意以正臉相對,讓他看清楚一點。她認為即使不讀報、不看電視,也沒有不認得她的道理。也許,有人會說她太過自我膨脹。但有數據顯示,她在台灣的知名度遠高於現任民選總統!
「不覺得我很面熟?」
高亦玄只覺得莫名其妙。「啊,」猛然發覺手邊的電話早接通了,「喂喂,我想請……」對方卻恰巧在他出聲之時切斷了連線。
高亦玄輕輕攏眉,看著那名容貌清麗卻舉止怪異的女子走入便利商店。他側頭想了一下,他該覺得她很面熟嗎?懂事以來他接觸的女性並不多,若要他平空想像,也只想像得出夏辛戀的表情而已,尤其是她生氣時絕艷冷漠的表情。
趕緊將電話重播至宴會場,煩請接線生找人來聽他電話。原本打算找雷楓,思及今夜他算是個重要人物,便改找學長方宇為。
正當他話筒附耳等待的時候,舒薔妮又來到他身邊。「打不通嗎?」
高亦玄看到她手上多了一本書,她進入店內買了一本雜誌。
「我看你一直重撥。」
高亦玄歉然一笑,表示耳邊電話有人接聽,舒薔妮立刻禮貌性地退後兩步。
簡短地告訴學長方宇為,他遲至現在未到會場的理由,並請對方見到夏辛戀時代為轉告並先說聲抱歉。
他掛上電話,舒薔妮還在他身後。雖然她說她不用電話,他還是退開一步,要將電話讓給她使用。
「我沒有要用電話呀。」舒薔妮眨眨眼。
「那妳是要?」他不明白她為何一直停留在他身邊。
舒薔妮點頭,理解他的疑問。她揚揚手上雜誌,「你等一下。」
她翻尋那本雜誌裡有關於她的報導。其實她可以直截了當告訴他她是大名鼎鼎的舒大牌,不認得她的他實在無知;但這方式有點窘,何況他好像以為她不太正常……
正因為如此,她定要扳回顏面。雜誌上的相片一和本人對照,就可以印證她不是胡說八道。廣為人知,是她工作的原動力,今日不讓他認識她,她不甘心。
「你是要……」高亦玄記起那本雜誌裡有一篇他的專訪。看她手上另外握著一隻銀色的簽字筆,他恍然明白,「原來你想要簽名。」
他咧開一個爽朗的笑容,告訴她,「再翻過去兩頁,筆借我一下。」逕自接過她手中的雜誌和筆,在紙上留下他帥氣的筆跡。
「你……」他這一串動作使舒薔妮訝異不已。
高亦玄將她的東西交還給她,「像你這麼漂亮的小姐也喜歡看籃球,真是我們打球人的榮幸。」她所有怪異的舉止終於有了合理的解釋。
舒薔妮不可置信地盯視雜誌上附有的照片,「這人就是你!」
「是啊!難道不像?」她剛剛一眼就認出他了,怎麼這會兒開始質疑。
看看照片,再看看他本人,「真的是……」這是什麼樣的情況呀!她有些發暈了。「那雷楓……」前一陣子她和職籃球員雷楓有了一些感情上的牽扯,還造成了桃色新聞。
「你最喜歡雷楓?」
「才沒有!」她賭氣似地輕嚷。她和雷楓才無任何瓜葛!將雜誌後翻兩頁,「你知道嗎?這本雜誌上頭也有我……」
高亦玄看著她特意晾在他眼前的報導及照片,一時間不知該作什麼反應。
以為他還是沒弄清楚她究竟是誰,她沉下臉,合上雜誌,冷聲道:「謝謝你的簽名。」迅速走出廊道。
高亦玄再度拿起話筒,按下車廠的電話號碼。他已想起她曾是雷楓心中的偶像,不久前和雷楓、簡易安、尹前賢幾個人之間的風風雨雨,他並未太過在意。而剛剛她離開時似乎動了氣……
電話接通,高亦玄斂起思緒,同對方交談。
名人遇見名人,有時候也挺麻煩的。
※※※
夏辛戀怒氣沖沖離開宴會廳,快步來到電梯前。這一陣急促的步伐使她微喘,她背靠著牆,沒有立刻按亮電梯門鈕。
雷楓和簡易安這兩個人,本來是相生相剋,走到哪鬥到哪,礙不著別人的。這下可好,兩人開始互稱老婆老公,慣有的鬥嘴變成打情罵俏;閒來沒事的時候再連成一氣,四處炫耀彼此的恩愛,別人不想眼紅還不行。
剛才進入會場,和高亦玄交情頗佳的學長方宇為和那兩個活寶在一起,一如她印象中的安靜穩重。而那兩個傢伙則眼神詭異,不知分別打著什麼主意?雷楓看到她如看到惡虎,一副畏畏縮縮、沒出息的模樣。不用別人開口,夏辛戀便猜得到他肯定趁她不在的時候,瞎說了某些有關於她的事。而死黨簡易安的表情更是沒個正經。她呀,吃多了雷楓的口水就越像他,一天比一天皮,一天比一天油腔滑調,真是滑頭!
他們明明知道因為高亦玄失約,她已經惱火了,還頻頻試探、挑釁。好吧,反正她本就不喜待在那種虛偽的應酬場合裡,既然她們那麼想看她生氣,她便打蛇隨棍上,佯裝發怒,走人囉!
不過說來最該挨揍的是高亦玄。沒錯,那輛百萬名車對他而言只是價值二十萬的二手車,但他不該讓它在這種時候拋錨。他猜想得到她一邊擔心他是否出事,一邊在大馬路旁看著車來車往,足足等他等了三十分鐘嗎?
三十分鐘!比她等人只等五分鐘的原則多了六倍。難怪兩活寶知道了之後,放肆地眉來眼去、鬼吼鬼叫。
然後,愛得正幸福的兩個人,迫不及待要散播幸福散播愛。簡易安提醒她,再不把自己的終身大事打個底的話,會被人家笑是老……嗯啊嗯……的哦!
無聊!她倒覺得總比還沒出嫁就不是個嗯啊嗯的好得多了!
誰都聽得出她反嘲他們在結婚前就破了最後關卡。簡易安當下要雷楓幫忙說話,殊不知雷楓就愛看老婆出糗,故意縮頭縮腦惹惱就快過門的愛妻。很快地,兩人起了內哄,老婆當下掀老公的底——自袋裡掏出她的法寶。
依舊倚牆而立的夏辛戀微笑地看看手上的聲控錄音機。簡易安這個既怪又可怕的女人,十幾年來身上永遠帶著一台小型錄音機。用錄音帶記錄生活——她總是如此聲稱。
簡易安將錄音機連同耳機一起交給她時,斜睨雷楓,一邊說:「有人覺得你和那個該死的、沒有準時去接你的傢伙挺登對的……」
他們果然趁她和高亦玄未赴宴之時嚼舌根。怪不得一見到她,神情立刻詭異邪魅。
按下倒轉鍵,夏辛戀面露好奇地微挑柳眉,拿起半邊耳機塞入右耳。沒有等到帶子回轉至起頭,便按下放音鍵。她只是想先聽一下他們用什麼語調來說人閒話。
「反正,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是雷楓慣有皮皮的、欠人扁的聲音:「這兩個人的個性、生活方式完全搭不在一起。為了避免小高重拾撞牆的老毛病,這種可笑的事不准再提,OK?」
「從頭到尾都是你的意見!」簡易安啐他。「話說回來,好久沒見到亦玄頭上有傷了……」
「怎麼沒有!上回因為某個狗屎杯籃球賽裡有個狗屎栽判,氣得他當眾……」
「說髒話的時候,嗓門別那麼大!」聽著生動的對話,彷彿看得見簡易安揪他耳朵訓他。「你看!嚇走老闆的客人了!」
雷楓果然稍稍壓低聲音,「講到大嗓門,讓我想到夏辛戀才是個名副其實的大嗓門。她叫起來、笑起來、罵起來,都會震得人耳嗚。」
按了STOP停止放音。摘下耳機,夏辛戀眼神斜睨,不太友善。
原來討論的結果是——她和高亦玄在一起,是一件既可笑又根本不可能的事。
將垂在胸前的長髮拂至肩後。單聽這一小段,可以想像這卷錄音帶的精釆度,也瞭解雷楓為什麼一直發出心虛的呵呵呵的笑聲,拖著方宇為一起到別處逛逛。
只是繃起臉、弄擰氣氛、甩頭走人,似乎太便宜了他們。
兩個混帳活寶,祝他們幸福美滿,天天飽暖思淫慾。
她站直身,按亮電梯門鈕,側頭想起簡易安提到「你看,嚇走老闆的客人了」——尹前賢一直站在距離他們很近的地方,聽他們的談話。
他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令人反感的傢伙,和他呼吸同一領域的空氣讓她作惡。
電梯門開,夏辛戀見到站在裡頭的人時,瞳眸閃過某種光彩,隨即垮下臉,別開視線焦點。
「你來了。」高亦玄的神情和聲音一樣歉疚。
夏辛戀側開一步,讓他出來。「要走了。」
高亦玄揚起友善的笑容,問:「你等我等了很久嗎?」
夏辛戀跨兩步入電梯,按著OPEN鈕,冷腔道:「你以為你是誰?」
「別生氣了!」先是無奈地抿抿唇,接著挺直胸振作精神,以撒嬌和耍賴俱在的表情道:「要我怎麼向你賠罪?」
「少學雷楓那副嘴臉!」瞪他且凶他,「醜死了!」
「我……」那是人求饒時的樣子呀!怎會和「雷楓那副嘴臉」混在一起呢?
夏辛戀改按CLOSE鈕,門合上的同時,她抿緊唇揚起下巴,不和他道再見。
「等一下,辛戀!」在外頭的高亦玄急忙將門拍開。手伸長按著牆上開關,「我找不到車子故障的原因,又沒有法子聯絡到你,真的很抱歉。」
夏辛戀面無表情,造成兩人之間冷凝的氣氛。她瞳仁瞟了一下,不耐煩地問道:「車子呢?」
「進車廠了。」只要能繼續和她交談,應該就沒事了吧。「妳要去哪,我送妳。」
「車子不是故障進廠了?」
「我緊急向朋友借了車。」
「你朋友真夠義氣,立刻就把車借給了你。」嘟嘟嘴,諷道:「不像我朋友,明明拍胸脯保證會準時去接我……」
高亦玄再次苦笑求饒地喚她的名,「辛戀……」
「誰准你不用叫學姊!」
又冷又硬的口氣令高亦玄楞了一下。之前已試叫了好幾次,她都沒生氣呀!唉,也罷,陰晴難定是她最大的特色。
「學姊,」只得立刻改口。「妳手上那是?」他問的是她手上拿著的錄音機。
「你簡易安學姊的怪癖。」
高亦玄眼中一亮。又有趣事發生,而錄音帶在夏辛戀手上,事情和她有關。
「我可以和你一起聽嗎?」
「如果我現在關上電梯門,」唇角有些詭異地上揚,「你又沒來得及按開關,這門還打得開嗎?」
「啊?」高亦玄不懂她的意思。
夏辛戀立刻公佈解答,「門兒都沒有!」
她冷倔的態度使高亦玄下眼眶的肌肉有些抽搐,笑不出來了。
「放手啦!」夏辛戀拍拍關門鈕,卻關不上門。電梯門仍由外頭的開關控制著。
高亦玄用力按著鍵鈕,不讓她走。
「你不放手怎麼進來?」夏辛戀依舊斜眼看他,不過眼神已放輕鬆,甚至滲出了些許笑意。「難道要我霸著電梯不放,就這樣站著跟你聊天?」
高亦玄如獲大赦,開心地到她身旁,「謝謝學姊。」
「你……」夏辛戀鼓腮。不知是他叫得虛假還是怎的,那學姐二字聽起來竟覺得很不順耳。
※※※
回到家,梳洗過後,將錄音帶放入音響的卡帶機裡。
揀一本雜誌,整個人曲坐在沙發上。優閒地翻閱手上書籍,一邊隨意聆聽揚聲器播放出來的對話。
前頭有一大段,雷楓和簡易安討論在場影歌星的長相裝扮,間雜鬥鬥嘴、談談情,兜一兜過往複雜的情事,屬於廢話。
另外,得知雷楓另一名死黨劉立平到美國去了。可憐的落難王子,被尹氏裡無法無天的公主緊追不放,甚至使了伎倆,誘騙他入她的地盤。願他好運,得以全身而退。
尹前賢的聲音在錄音帶裡出現得極早,這使她訝異;而他停步不久,便有記者粘上身來。讓記者與會,主要希望他們報導宴會熱鬧景象,持續炒熱尹氏名氣;不過記者們顯然比較熱中於打探台灣巨星舒薔妮和這位業界名流近況如何。一名記者頻問舒大牌為何未陪同他一起出席,並點出他為她安排的新戲角色,挑戰性極高;歌唱方面,似乎為她自美延請實力超強的幕後製作,在在顯示他決定讓她榮耀亞洲的名聲更名副其實,甚至揚名世界。
尹前賢一直未出聲作答。夏辛戀想像得到他悠然品酒,不搭理對方的高傲姿態。
記者最好奇的是,一旦兩人形成了情人兼事業夥伴的雙重關係,會不會演變成助力與摩擦並存的矛盾交情?他當然沒得到答案,尹前賢身邊的人很快地過來阻止他們繼續叨擾他。
下屬趨走記者後,尹前賢繼續和簡易安兩人攀談。
他一直和他們在一起?意識到這個可能,夏辛戀背脊不自覺僵直。他的存在很突兀,很格格不入,相信雷楓等人亦感到不自在。
「還有人沒來?」他發問。
「嗯,還有幾個球員。」答話的是簡易安。
「恭禧。」他又說。
夏辛戀皺鼻。他的聲音裡有笑意沒誠意。
「謝謝。」簡易安竟還在他面前表現嬌羞,該打。
「好好待她,她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女孩。」尹前賢交代雷楓。
聽到簡易安細笑。不知這時候雷楓有何表情,是眼泛紅絲,還是自暴自棄地塞了滿口東西?
「董事長,」陌生的聲音,是他的下屬吧。「來了幾位貴賓,你要不要現在就過去和他們打聲招呼?」
「他媽的!」雷楓發飆了,也許是尹前賢已離開。「妳好不好,用得著他來告訴我?」
「嘻嘻。」沒想到依舊受人憐惜,心頭大樂。
「嘻嘻嘻!」雷楓這幾聲發得很嘔。「有人專程來訪問他,他一句話也不說,真跩。」語氣中嫉妒濃過不屑。
活該!夏辛戀一點也不同情他,誰叫他只會放馬後炮,沒種。
「人家帥呀!哪像某人,只因為沒人過來問問舒大牌的舊情人過得好不好,就在這自暴自棄了。」
「我哪有自暴自棄!」
「原來您就是傳聞中舒大牌的舊情人呀!失敬、失敬。」
這個白癡,隨隨便便就又中計;而簡易安也真是的,舊帳都快翻爛了還不肯罷手。夏辛戀打了個呵欠,覺得無聊。
「打擾你們小倆口一下,」學長方宇為出場,「高亦玄呢?」
睡意漸爬上眼底的夏辛戀眨了眨眼,手上雜誌紙滑,指尖不小心多翻了幾頁,趕忙再翻回正在閱讀的地方。
「他去接辛戀了。」
「那兩人,」學長沉穩地說出令人詫異的話:「該不會突然對上了眼,跑去單獨約會了吧?」
夏辛戀手上的雜誌落至地上。居然是學長起的頭……
當時現場也不輕鬆。雷楓「噗!」地噴出甫灌入嘴裡的香檳。
「你好噁心哦!」簡易安輕嚷。
「都是學長害的啦!」雷楓咳嗽兩聲,埋怨道。清清嗓子,繼續說:「學長,你要嚇人也別用這種招式。還有,高亦玄是不是哪裡得罪你了?」
夏辛戀撿起雜誌,丟在茶几上,抽出背後的靠枕抱著。
「怎麼?你們覺得這兩個人不可能在一起?」方宇為對雷楓的語調不以為然。
「也不是絕對不可能。」簡易安在意見形成對壘的兩人之間發表看法,「只是會有些執行上的大困難。」
「不可能!怎麼可能?」雷楓簡直是失聲驚叫了,「你們別想陷害高亦玄,他和我可算得上是拜把的哦!」
拜託!夏辛戀不禁顰眉。事情沒那麼嚴重吧?
「喂喂!」簡易安要他冷靜點。不過她贊成他的看法,「我也認為辛戀和高亦玄兩個人,怎麼看都不覺得登對。」
何謂登對?像她和雷楓?
「就是說嘛!學長,你又不是不知道,夏辛戀喜歡新的而且貴的東西,我們的高亦玄卻是喜歡二手的、便宜的東西。」
「所以自古以來辛戀不要的東西,亦玄就會掏腰包收買下來。兩人這些年來你丟我撿,互補習慣了。」
夏辛戀緊抱靠枕,整個身子蜷縮在一起,並在心底哼了一聲。
「一旦他們在一起,要買東西的時候,該選貴的、好的,還是便宜的、實用的?」
是啦是啦!兩個活寶一搭一唱,當然登對。
「他們可以交換意見,參考對方的看法。」方宇為道。
「夏辛戀那人會參考別人的意見嗎?」雷楓很不客氣地問。
「你的意思是,辛戀是個自私自利的人?」
「我可沒說得那麼白哦!」雷楓不至於笨到看不出老婆開始設陷阱。「嘿,你該不會還沒改掉你那壞習慣吧?」
「我才沒你那麼三八。」
就這樣,他相信她沒帶那台聲控錄音機?看來,他被出賣了也不能怨自己歹命,只能怪自己愚蠢,不學乖。
「最近辛戀搬到新家,把舊的住所賣給亦玄了。」
「對啊,夏辛戀這女的就是眼光好,她從不買次等貨委屈自己。實際上她原先住的那公寓不論地點啦、坪數啦,都比一般小單身人住的地方好多了,但她就是不滿足。你看過她新房沒有,房子本身好壞不說,單裡面擺設的價值就嚇死人了。還有,聽說她三天兩頭就跑些西餐廳、簡餐館;GOD!這麼貪圖享樂的女人,誰養得起呀!」
混帳,又沒要你養!夏辛戀仰身,朝腿上靠枕揮出一拳。
「她只是比較重視吃和住的品質而已,而且她也沒奢望由別人來養她。」
夏辛戀推測簡易安記起袋子裡的錄音帶正運轉著,所以口風轉向。
「這樣最好。高亦玄已經夠可憐了,千萬不能又把他踢人萬丈深淵。」
簡易安失笑:「你在說什麼啦!」
「可不是嗎?夏辛戀手邊的東西的確都不錯,但她偏就有把好東西弄壞的能耐,然後再丟給高亦玄,而且還十分不客氣地收錢。像她那輛車,被她折騰得連修理廠都不敢收了,高亦玄還傻傻地買來當作寶;有事沒事還得當她的私人司機,任她隨傳隨到……還有還有,你們想想她那烈脾氣……」
夏辛戀到今天才知道,她在雷楓眼裡是個這麼膚淺的女人。
「你小聲點。辛戀好歹是你學姊,怎麼也輪不到你來宣傳她有多壞。」簡易安不想害他死得太慘。
「我只是實話實說。」不聽勸的傢伙。
「你們為何不試著從反方面想?亦玄一直樂於保留辛戀用過的東西,這不是很奇怪嗎?」方宇為再述個人見解。
「不……不會吧!那兩人相差一歲吔9簡單說來,方宇為高簡易安和夏辛戀一屆。而簡、夏兩人專五時,高亦玄專四,雷楓、劉立平專三。
所以一旦提到年齡,簡易安心頭便會湧起痛楚。
「我不也老你兩歲?」她澀著聲音提醒雷楓。
如今兩名女子芳齡二十八,其他人的歲數可以輕易推算出。
「這……我們不一樣啊!你青春可愛、我成熟穩重,我們倆站在一起,速配極了!哪像他們兩個。哪,高亦玄的招牌就是那張娃娃臉,那些看球的妹妹不都最愛叫他親愛的小哥哥?而夏辛戀長得太美艷,他們看起來根本不只相差一歲,兩個人手牽著手走在街上,人家會以為姑姑帶侄子上街了。」
姑姑帶侄子?本該氣極了的夏辛戀竟爆出笑聲。姑姑帶侄子,唔,好好笑的比喻。
簡易安果然也噗哧大笑,「你完了你。」
「什麼?」
「沒事。」乾咳了兩聲,「你繼續。」
「身高!高亦玄才一七六而已。」
「才?平常人中,身高一七六是標準身材。」
「夏辛戀是平常人嗎?你見過女生二十歲後還繼續長高的?你們不想想,她的身高標準嗎?一百七十公分!單單兩公分高的鞋跟,外加挺胸,兩人看起來就一般高。吵起架來,高亦玄怎麼壓制得住她?」他說話的同時,一直有簡易安極力壓抑卻忍俊不住的抽笑聲。「你一直在笑,笑什麼啦?」
夏辛戀將靠枕倚向扶手,平躺在長沙發上。
「亦玄的名字很拙,」簡易安依舊是笑,「不是我說的,是辛戀說的。」
唉唉,好久好久以前私底下和她聊過的話,都被搬上檯面了。
「反正啦,」雷楓還有長篇大論要發表,「這兩個人在性格上呀……」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0-2 00:54:21
第二章
完全不在意別人的看法,是不可能的,端視自己如何調適。
不過,無論他人以什麼眼光看待我的生活方式,我對現在的自己,非常滿意。
二十八歲的自己。
一般小女孩似乎比較憧憬十八、二十時的夢幻年華,但我期待的卻是二十八歲的自己。
很久以前,便將二十八歲立為自己人生中很重要的一個目標點。
經過數年社會歷練,應該已對這世上的現實面與殘酷面有所體認;對於突如其來的危機意外,也有一套冷靜、有效的處理方式。
成熟、獨立自主,而且尚不需面對三十大關逼近時帶來的壓力與恐懼。
當然,最重要的,到了這一階段,經濟方面應已打下紮實的基礎。
審視一下現在的狀況,發覺如同預想。所以我非常喜愛、非常滿意現在的自己。
人每天不得不做的事便是吃與睡,因此我最重視食與住的品質。
習慣上精緻的餐館,在其特意營造的優雅氣氛下,輕鬆怡然地享用每一餐。
夢想有間華房,房裡的擺設任由自己精心策畫、毫無限制,現在已不是夢了。獨自坐在客廳裡,總沒來由的笑著。
這樣的生活很奢侈?
的確。但我最最樂於享受這種奢侈。
初夏辛戀
※※※
錄音帶繼續播放著。其間有人來請學長去接聽一通電話。而雷楓對夏辛戀似乎有無限的不滿。
他認為她有一分錢就花一分錢,並且看不起他們這些一分錢當十分錢在花用的人。所以像他這樣一位勤勞刻苦、流血流汗、拚著老命在賺錢的老百姓,就對她那種驕傲的女人很反感。
他還說他認識的夏辛戀是個暴風圈的中心眼,上輩子必定是個女暴君,一點點小事不合意,就要把人拖出去斬首示眾;轉生到這輩子,依舊是個自私、驕傲、奢侈、膚淺、超級壞脾氣的女人。
簡易安忍不住問他:「這麼可怕的女人的死黨大概也好不到哪兒去吧?」
「這個嘛,其實還好啦!」雷楓答:「她那死黨只是沒有女人味了點、加上偶爾暴力了點、太過會吃味了點,還有稍微太愛他老公了……」
「該死!你這狗屎!」
「你看你看,夏辛戀的死黨滿嘴髒話……」依雷楓的聲音聽來,他被勒住脖子了。「都是學長啦!」雖然簡易安很快就饒了他,不過他還是故意以痛苦的腔調埋怨接聽完電話回來了的學長。「高亦玄和夏辛戀一點也不適合!」
「就因為你硬是不看好他們兩個,所以亦玄到現在還沒能和辛戀會合。」那通電話是高亦玄打給他的。「車子半路拋錨,他晚一點才能趕來。要我們見到辛戀的話,代他先跟她道聲歉。」
「嘖!虧我還浪費一大堆口水說明她和高亦玄之閒的不可能性!」
又沒有人拜託他長篇大論!夏辛戀翻身,拿起荼几上的音響遙控器,猜想他就快下結論了吧。她恢復平躺,繼續閉目養神。
小倆口又喳呼了幾句話之後,雷楓便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她和高亦玄是完全搭不在一起的兩個人。
這段話她先前便聽過了。曉得他們接著提及高亦玄撞牆的自虐行為,以及她是個名副其實的大嗓門。
她打了個呵欠,舉起遙控器對著櫃上音響,準備停止放音。
「聊得滿開心的?」
突自揚聲器竄出來的男音令夏辛戀倏地坐起身。尹前賢!早先他和其他貴賓打招呼去了,但是後來她離開時,他在他們身邊——她差點忘了他還會再次登場。
睡意全退,她凝神聽對話。
「聽起來夏辛戀的日子過得很安逸。她家庭環境很富裕?」尹前賢發問。
他在他們附近「埋伏」了多久?剛才的話他全聽見?
「她老爸開了家小工廠,生意普普通通的而已。」可惡的雷楓,搞什麼鬼!夏辛戀幾乎罵出聲來。他和尹前賢曾是情敵,他應該很排斥他的,這會兒竟向他透露她家裡的事!「滿十八以後,她就不曾向家裡要錢了,當然,賺的錢她也從沒拿回去孝敬她爸媽過。因為她和她那不肖哥哥誓不兩……」
雷楓沒能把話說完,推測是簡易安阻止他。她曉得,拿夏辛戀本人開開玩笑不打緊,但最好不要談論她家裡情形。
「她的工作收入那麼優渥?」得知她生活方式的人,總會好奇她的金錢來源。
夏辛戀雙手環胸,後靠向沙發背墊。
「搞搞電視節目、演演舞台劇,能賺到什麼錢?」雷楓這人話匣子一開,便很難關住。而話說出口便收不回來,她氣了也是白氣。「夏辛戀厲害就厲害在她的偏財運。不論她玩什麼都有錢賺。這些年來,期貨、股票、房地產她樣樣玩,樣樣賺得沒天理。就連兩個月對一次發票,她的基本獎絕對是肆獎——四千元!別人對發票看的是末三位數,她看的是末五位,那些兩百、一千她完全不看在眼裡,跩不跩?」敘述得既是羨慕又是嫉妒。「可是,若要說她聰明,似乎也不怎麼樣。好不容易買了間大房子,居然一下子就把附屬的停車位賣給有兩輛車的樓上鄰居。到時候如果想賣房,怎麼和人家談價錢?」
「她把那間房當作永久住所。」簡易安代夏辛戀說話。
「哎呀!天災人禍誰料得到呀!老天爺不會那麼順人意的。」
呸呸呸!童言無忌!夏辛戀頻頻深呼吸,要自己大人有大量,別和那白癡計較。
「她有沒有什麼弱點?我的意思是,她脾氣那麼沖,難道真的什麼也不怕?比如說,一般女孩都怕些蟑螂、老鼠之類的蟲子。」
「你問她怕不怕蟑螂、老鼠?哈,問蟑螂老鼠怕不怕她還比較合理咧!哈哈!」
夏辛戀關掉音響。
雷楓心無城府。他說過的話,如果順耳,就鼓鼓掌放聲一笑;如果不順耳,就當他放屁。
尹前賢則有問題,不僅打探她的背景,還詢問她的弱點;他到底想怎麼樣?
※※※
今夜,夏辛戀一如往常讓高亦玄送到住處樓下。
登上十二樓,住處門前有一名婦人坐在鋪著的報紙上,點頭打盹著。
「媽。」夏辛戀輕拍婦人的肩喚醒她,「媽。」
幾天前才通知母親新屋這裡的住址,沒想到她今兒個便跑來。
「小戀。」夏母揉揉眼,「你回來了。」
夏辛戀扶母親起身後,找出鑰匙。「來很久了?」否則不會坐在地上打盹。
「有一會兒了。」她彎身捲起地上報紙。「小戀,你這房,花了多少錢?」
夏辛戀立即停止開門的動作。轉身靠在門上,「他又捅了什麼樓子?」
女兒一下子便問出重點,夏母神色微慌,答:「妳哥哥他……很好啊。」
夏辛戀搖頭,不同意母親給的答案。「沒事的話,你不會連個通知也沒有就跑上來找我。怎麼?爸這回能夠狠下心,當作沒他那個兒子了?」
「小戀……」夏辛戀對於兄長的鄙視態度令作母親的她極為為難。
「連爸都不肯幫他,你就別為他操心了。」她解開門鎖,「進來吧。」
「小戀,」夏母雙手圈住她手臂,「你爸爸不肯讓我上來找你,可是我……」
「到底什麼事?」人一著急便無法將話說完全,夏辛戀乾脆自行猜測,「聲稱這次絕對會賺的汽車音響店終於倒了,他想用最短時間、最不勞而獲的方法翻本,反而又欠職業賭場一屁股債。
「心志煩悶、走投無路之餘,索性上酒店去,夜夜笙歌、縱橫淫慾,藉由飲酒作樂忘懷煩惱,無意間,手上的信用卡給刷爆了。現在,高利貸的那些大老哥又下令了,半個月之內不還錢就捅破他腸胃,而且保證這次來真的,是嗎?」
哪一回不是這樣,有更新鮮點兒的玩意嗎?
「你哥哥他只是貪玩了些。」孩子再怎麼不長進,終究還是自己的孩子。
「敢玩就該敢承擔後果;而且不管怎樣,他的事我絕不管。」
「小戀,你有沒有想過,你們兩兄妹鬧成這樣,爸媽心裡有多難受?」
「媽|我們都這麼大了。」要母親別再煩心已無法改變的事情。「先進來裡面再談。」
「如果這回你不出面幫忙,」夏母仍未依她所言移動腳步,「恐怕……」
「我就算想幫也使不上力。」敲敲門板,告訴母親,「我所有錢全砸在這兒了。」
夏母無奈搖頭,以請求的口吻,「你得想想辦法……」
「我說過了,我沒辦法。你為什麼不待在家裡好好跟爸談?每回不都是他……」
夏母突然大聲打斷她的話,「你爸那工廠也不行了!」
夏辛戀驚愕怔住。「什麼?」
十二樓的電梯門開,兩人沒有察覺。
夏母別開眼,「你爸爸工廠的問題更大哪!若不是這樣,我也不會……」講話的聲量漸小,但依然在廊下起了回音。
愕然得說不出話的時候,高亦玄的身影映入夏辛戀的眼簾。
「你上來做什麼?」
聽到了不該聽見的事,高亦玄臉色亦有異。「我在樓下一直不見你房間的燈亮,所以上來看看。」
夏辛戀凝臉反身入房拍亮燈,再出門外趕人,「燈亮了,你可以走了。」
「小戀,人家好意關心,你不該這麼冷淡。」
夏辛戀未再說話,神情更加冷淡地盯視高亦玄,要他自己走人。
「一起進來坐坐,和伯母聊聊。」
高亦玄還來不及表態,便被夏母拉進門內。夏母同第一次見面的他熱絡地道:「辛戀來台北這麼久,也沒帶朋友回去過,你是?」
「讀書時候的學弟,」夏辛戀搶在高亦玄出聲前答話,「打球的啦!」頻以眼神質問他:還不走?
高亦玄朝她點頭,表示就要走了。「伯母,現在已經有點晚,改天再打擾……」
「都進來這裡了,就坐一下嘛。」
母親要留客人,女兒卻揮揮手道再見,「拜拜。」
高亦玄側轉過身,但未起步離開。他看看夏辛戀,再看著夏母,說:「剛剛好像聽說伯父的工廠有困難?」
夏辛戀心頭一個著急,扯抓高亦玄的衣領,把他拉來眼前,警告他,「你別多事!」
「小戀,你怎麼這麼……」夏母掩嘴輕呼。想不到自己的女兒會有這麼粗暴的動作。
「不准告訴其他人!」更使勁抓他的衣領,要他答應。
高亦玄竟露出和善的笑容,「讓我聽聽細節看看能否幫點忙。」
算是條件交換。
也就是說,若不讓他一起聽聽詳情,他可不保證不會告訴別人。
夏辛戀放開他,甩上門。
來到客廳,夏辛戀端上熱荼。三人分別坐在分離的三張沙發上。
「到底怎麼了?」
「這回的難關恐怕過不去了。好不容易老么小戀長這麼大、又這麼能幹……家裡一老一少卻出了這麼大的紕漏……」說著,聲音愈加哽咽。
「說完再哭。」
眼見夏母立即忍住淚,高亦玄發覺夏辛戀在家年紀雖最小,卻和在外面一樣,擁有令人屈服的權威感。
「你哥哥的事,不用我說你也已經猜對了八分。而你爸他……你爸他……」還是無法順利說出丈夫的事。
夏辛戀繃緊了的表情稍微和緩,「爸他沒事吧?」
夏母點點頭,「身子還算硬朗。不肯讓你知道家裡出了問題。」
「工廠營運失當?賠了多少錢?」得知父親事業可能失敗,著實讓她驚訝。因為這些年來雖然景氣不佳,夏父的工廠卻仍能穩定成長,甚至在去年還拓展事業,開了二廠。
「不知道為什麼,二廠開始運作之後,訂單竟然比單廠營運時還少。收入一不夠,資金周轉方面就容易出問題,偏偏有時候還得分心為你哥闖的禍傷神……」夏母細述原因,「今年年初開始,工廠賺不到錢;兩個月前,員工薪水已經籌不出來;辦二廠時向銀行貸的款,還有你哥欠別人的債,全盼最近一宗大型交易來應急!」
「貨有瑕疵,被退了?」
夏母低著頭,重歎口氣,「不只如此,在這之前,我們還被幾家老客戶惡性倒帳。」
情況聽起來的確十分嚴重。「完全不行了?爸打算怎麼辦?」
「兩家廠可能有人接手,價錢還在談,可是就算手上產業全部脫手恐怕也還不夠。小戀,你總不會眼睜睜看著爸媽到頭來連住的地方也沒有吧?」
夏辛戀看著母親,「要我怎麼做?」
夏母先是欲言又止,左右看看這屋內擺設後,低聲道:「連自己的女兒都不出面幫忙,我怎麼好意思向其他人開口?」
夏辛戀懂得母親的意思。但她拒絕。「我沒錢。」
「你這樓房,少說也值幾千萬……」
「這房不能賣!」她激動得站起身。
「辛戀,你冷靜點。」高亦玄勸她,「我們一起商量解決之道。」
「不干你的事你別插話!」她遷怒,「別忘了你答應我不會把我家要破產的事告訴別人!」
「小戀,」夏母生怕女兒嚇跑對方,「口氣別那麼沖……」
「這房沒有停車位,你又急著要現金,拿不到它真正值得的金額。」聲調沉冷,窈窕細長的身影永遠散發孤傲氣質。「再說,我才搬進來不到半個月,不可能就這麼搬出去。」
夏母也知不該要她犧牲,但實在不得已。「你好歹為我們兩老想想吧?」
「不賣!」她摀住耳朵吼道。
「真的是到了不得已的時候了,」夏母站起,到她身前,「媽才會來找你呀。」
「不賣。」她別開眼不看母親。這房是她的心血、她的希望、她的夢想。
「你忍心……忍心看著你爸垮下來?」
「不賣,不賣……」賣了,她可是會什麼都沒了的……
「小戀……」
「辛戀……」高亦玄亦出聲喚她。
「別再說了。」抬手制止任何人再開口。下定決心道:「我絕對不——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0-2 00:54:49
第三章
覺得好諷刺。
天災人禍誰料得到?老天爺不會那麼順人意的——被雷楓那張烏鴉嘴說中了。
先前向公司請三天假。整整三天,把自己關在屋子裡。
先是在書房坐了一天,然後當晚一整夜,守在電視機前。
次日,躺在臥房的大床上嘗試入睡,不得其法,乾脆睜大眼晴,用指尖在空氣中描畫天花板的紋路。到了晚上,我站在玄關口,像是面壁思過。
第三天,幾十個小時沒有睡覺的我開始焦躁。我在屋內走來走去,有時走累了,便停下來,無言地抱起靠自己最近的擺飾;現在想想,我那時是在和它們訣別吧。接著在當天夜裡,終於在浴室一隅睡著了。
怎麼辦,怎麼辦……這個問題一直在我腦海裡徘徊。有兩個抉擇不停地在我心中交戰。
或許早已有決定,但不甘心就這麼失去一切的感覺幾乎逼得我發狂。
有人可能以為我崩潰了。足不出戶的那三天,高亦玄大部分的時間都守在門外,動不動就要我應他一聲。
我才沒有那麼脆弱。我已經二十八歲,對於突如其來的危機意外,自有一套冷靜、有效的處理方式。
所以覺得很諷刺。
在我最自滿的時候,命運安排我重重跌一跤。
沒有人不跌倒的……如此安慰自己,有用嗎?
夏辛戀
※※※
舒薔妮利用拍戲空檔,打探高亦玄的下落。
傍晚時分,她來到一處水泥地建成的小籃球場,看見高亦玄獨自一人打球。他的表情頗為愉悅,神采飛揚地運球蹦跳。獨自練球也能這麼快樂?
「高亦玄。」她喚他。
高亦玄聞聲回頭,認出是她後,運球來到她身前。「嗨!」
再次見到她,他不意外。人和人的相遇也許是巧合,也可能是刻意。依她的身份,不難打聽到他的事情,只需在球隊公關部露個臉,便知曉他有哪些個能去的地方了。
「一個人打球?」
他點頭,「球季結束,大家各忙各的事。」
「我以為是因為你的人緣不好,沒人肯和你一起打球。」舒薔妮微笑,想糗他。
但他沒有她預期中的不好意思,反而大方地承認,「我的人緣的確不太好。」回身至三分線處。
「我是開玩笑的。」她以為他生氣了,「你不受歡迎的話,不會是球隊隊長。」
高亦玄回頭對她笑,要她別介意。隨即出手投籃,球應聲入網;他上前拿球,回到原位。
「好帥!」她來到他身旁。
高亦玄笑著接受她的讚美。提議道:「要不要來一球?」
「我沒碰過籃球吔9嬌羞地兩手撫頰。
「很簡單的,」要將球遞給她,「試試看。」
她退後一步,不碰球,高亦玄不勉強她。他左右手交叉運球,等她主動說明來意。
「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面?」
「嗯。」以前她似乎到球隊練球場館找過雷楓,不過當時他不在,沒見到她本人。
「你以前……有沒有聽過別人談我的事?」
「你指的是隊上的人?」
舒薔妮頭點了一半,又往左右兩邊搖了搖,「算了,甭提以前的事。」她將手探入身側皮包內,一邊說:「我來是為了……謝謝你上次的簽名。」
「啊,事後想想挺不好意思的。」
「為了公平起見,我也幫你簽個名吧。」她說。
高亦玄看看自己,身穿球衣、短褲,手邊只有一個球,「可是我沒帶紙筆。」
舒薔妮將手上的油性筆搖出響聲,像是說,筆,她這兒有。
「簽哪兒?籃球?」在黑色的球體上留下銀色字跡,應該不錯。
「不要。」舒薔妮嘟嘴,「簽在球上一會兒就磨掉了。手伸出來,手背朝上。」
高亦玄依她所言伸出手,但立即覺得不對勁。「你不會是要……」
「不准動!」她左手扶著他的手腕,在他手臂上簽字,「你看,滑掉了啦!」氣他害她沒能把名兒簽得美美的。
「你……」寫完名後,她還不罷休,繼續在他手上寫了一大堆數字。
「這是我家的電話號碼,下面這行是行動電話的,旁邊的是CALL機號碼。有了這幾個號碼,肯定找得到我。」
她等著高亦玄受寵若驚的表情。但他想到的是,一會兄得赴辛戀住處幫她搬東西,若讓她看到手上這些符號,肯定會誤會,而這些字似乎又不是三兩下就能洗去。
他的一臉不妙看在舒薔妮眼底,自是又會錯了意。她告訴他,「你放心,只要不刻意去洗它,十天半個月這些號碼和我的名字都會跟著你。」存心要他不想她、不找她都不成。
高亦玄一時之間不知該作何表情。年輕時代常聽雷楓敘述她的甜美可人,前一陣子則聽他直呼被騙了,說她呈現在大眾面前的溫婉形象全是唬人的,真實的她驕縱自大,陶醉於眾人給她的掌聲,認為大家都該捧她,都該對她言聽計從。
今日和她進一步接觸,倒是覺得她很調皮。
久久等不到他說話,舒薔妮鼓了鼓腮,「我記得那天你幫我簽名後,我跟你道過謝。」剛剛也說過。
「哦,謝謝。」
這麼不甘願?「球給我,我要打。」一手搶過他手中的球,作勢投籃時才又想到,「不行,我穿短裙。」
高亦玄這才發覺她的裙子真的很短,她的雙腿修長姣美。
知道他正打量她的裝扮,她擺出優美的姿勢。她當然喜歡引人注目,否則何需費心打扮?
「我信任你是正人君子,你眼神別亂飄哦。」
高亦玄微仰頭看向籃框,的確很正人君子。
舒薔妮往前兩步,想要拍兩下球卻差點跌倒,追上前撿起球,到籃下距離籃框最近的地方投球,球往上飄了一公尺就又落下。
她好勝地拿穩球,躍高後使勁投出……
身上的短裙剪裁貼身,質地柔軟,動作一大就容易翻起,所以落地後她立即壓住裙襬,不任它繼續飄動。
「還是連框都沒碰到……」俏皮吐舌,回頭對高亦玄說話。
高亦玄一臉木然,臉紅得徹底。
「你看到了?」
他點點頭。真的看到了。看到了她極清楚、極圓潤的臀線……
「色狼!」她找球要扔他,臉頰亦有抹不去的桃紅。
兩人臉上紅霞,和西空夕陽餘輝相呼應。
※※※
夏辛戀盤腿坐在沙發上,將細發編成兩條長辮子。
玄關口堆迭幾個箱子,裝有她可以帶走的物品——隨身用品、衣物、書本等等。大多是她從舊住所帶過來的。
門鈴響了一聲。她看看時鐘,高亦玄來得有點早。
打開門,來人並非預想之人。
「你來幹什麼?」
「我的出現永遠不受你歡迎。」尹前賢兩手淺插入褲袋,身體略移,前腳跨入門檻,「不請我進門坐坐?」
不字已到唇邊,扶在門板上的手也準備好要讓他吃閉門羹。但他所站位置卡住門口,使她無法甩上門。
躊躇間,尹前賢已竄入玄關處。
他忽視身旁的行李箱,認真打量她的住所。
「聽雷楓說過你的奢侈,本來以為他誇張化了。」
夏辛戀極不情願地關好門,彎身為他送上室內拖鞋。
「在這裡的每一樣東西都是用我自己的錢買的。而我賺的錢不是偷的、不是搶來的,更不是像某些企業人士只會賺些黑心錢。」
逕自走向客廳的尹前賢回頭,反手指自己,「我賺的是黑心錢?」
「我怎麼知道?」夏辛戀向前晃了兩步,「沒有良心的人心就是黑的。這種人賺的錢自然就是黑心錢。你捫心自問,你有良心嗎?」
「口齒伶俐是在演藝界裡生存的要件之一,很高興你具備了。」
她皺眉娣視他,「你到底來幹什麼?」
「來救一隻落水的小博美啊。雖然這隻小狗太過神經質了些,但仗著它的姿色美得極有可看性,我這個主人不能見死不救。」旋身欲走向沙發。
夏辛戀又上前兩步,「你知道了?」
尹前賢復停步回眸,臉上的笑容很粘,粘得叫人切齒。他說:「你知道我很關心你的。」
屁話。
「來打落水狗?」
「這隻小狗游泳游得不太好,等我找到棒子,它已經咕嚕嚕喝了一肚子水,吃夠苦頭了。」
夏辛戀踱至他身前,「說這些話的同時,你自以為很幽默?」
「從坐擁千萬華宅的貴族淪為一無所有的小單身女郎,滋味很不好受;但畢竟是為家裡盡一分力,怨不得人。」
「這種事不用你說。」
「可惜我晚了一步,若能買到你這間房,相信會更好談。」
兩人早已立在沙發旁;但屋主遲遲不願落坐,作客的一方也不好自行坐下。
「談什麼?」
「談契約、談錢。」
「我再怎麼走投無路,也不會接受你的擺佈。」夏辛戀揚起下顎,表情堅毅,「何況我還沒到走投無路的地步。另外,我要糾正你先前的話,你並不是那隻小博美的主人,OK?」
「對狗而言,誰給飯吃,誰就是主人。」他舉手要撫她臉頰,「從上個月開始,你吃的就是我給的飯吧,小博美?」
「別碰我!」夏辛戀斥退他的靠近,「你這只發春的瘋狗!」
尹前賢斂去笑容,右手探入外衣暗袋拿出一紙契約,遞給她,「進演藝圈,我讓你在最短的時間,回復貴族身份。」
「我不稀罕。」她將契約撕成碎紙片,往他身上砸,「我奢侈,但不至於貪得無饜,更不會為了享樂而墮落。」
生活習慣隨著收入多寡而改變。現在她沒錢了,自有另一套存活方式。
尹前賢低頭看著落至地上的碎紙片,問道:「上螢光幕怎麼會是墮落?」
「對我而言卻是。」
「既然不願去取悅、面對大眾,」尹前賢微微瞇眼,看著一隻已入籠的獵物似的看著她。方才猶正經的語氣逐漸轉為曖昧,他說:「不如來取悅我、面對我好了。」
「什麼意思?」
「一個美麗,」以拇指、食指輕托她下顎,她甩頭擺開他。「卻奢侈、懶惰、虛榮的女子,最適合從事什麼工作?」
霎時瞭解他意思的夏辛戀倒抽了口氣,兩手握拳抖著,氣得說不出話。
「像你這麼有趣的玩具,每個有征服慾望的男人都想要一個。」捧起她一邊髮辮,拆下紮在尾端的繩帶,一邊說:「偏偏你在這世上又是獨一無二,我乾脆自私一點,將你藏為己有。」俯身輕輕吻她的髮,再緩緩將辮結解開。
夏辛戀僵在原地,血脈橫流。
「賣了這房,你的後路還沒有著落吧?跟著我,我絕不會虧待你。但是先說好,因為你這隻小博美品種有點雜,我恐怕……」
「下流!」
她終於找到力氣要掌摑他,卻在半空中被他截住。
他咋咋舌,搖頭道:「攻擊性這麼強,我該怎麼制住你?」將她單邊細長髮絲撥至肩後,轉而解她上衣領口的鈕扣。「剛才的話還沒說完。我是覺得,我恐怕只能將你餵養在小小的角落,讓你當我的……」
「住口!」
夏辛戀忿然大吼,朝他揮出另一手,雙手被制。
「現在就叫你情婦似乎不太順耳,姑且稱你為我尹前賢的小情人好了。」
抽不回自己的手,夏辛戀眼泛紅絲,「信不信我告你!」
她能告他什麼?「把我們的交易攤在陽光下,吃虧較大的是你。」
夏辛戀擰眉咬牙,試圖甩開他箍住她手腕的手。
「妳愈使力,我愈不放手。」尹前賢道。
「放、開、我!」
怒極的夏辛戀以身體衝撞他,他順著她給的力量往後倒在長沙發上。抱著她轉了一圈,改為把她壓在身下,「哈,這樣的情勢對我這發春的瘋狗豈不更有利?」真是小人得志。
夏辛戀面露憎恨,手屈成爪攻擊他的臉。
「別逼我真的對你動手!」制住她雙手,他俯首吻她。
夏辛戀轉頸閃躲,躲不開他的吻觸。不一會兒,她索性放棄掙扎。
一旦她不再反抗,尹前賢便立刻停止侵犯她。
他略鬆開手,見她未再反擊,遂仰起身。「早一點這樣不就好了?你愈氣,我愈愛逗著你玩呀!」他換坐至其他沙發,瞟一眼她無表情的面容,他說:「別強忍著淚。你若是哭了,或許能讓我覺得心疼而不再整你也說不定。」
夏辛戀未答腔。她緩緩起身,往屋內深處走去。
尹前賢跟在她身後,見她進了浴室。
她站在洗臉台前,把水流開得極大,彎身,捧水撥濕手臉,然後拿起浴室裡僅留的一塊洗手皂塗抹臉頰和脖子。
尹前賢轉身回客廳。
沒多久,夏辛戀速步穿過客廳,入廚房拿一把菜刀後,衝到尹前賢身側。
「滾。」
尹前賢不憂不懼安然坐在沙發上,仰頭看著她。她臉上、頸上,凡是被他吻過的地方都泛著紅痕,是她自己用力搓洗造成的,他可沒有吮吻得那麼賣力。
披散在肩側的長髮亦全濕。
「拿這麼利的菜刀,要削掉被我摸過、吻過的頭髮?」
「笑話!你以為我會在意你的碰觸?」
「說得也對。要不然你就得把雙手砍了,全張臉的皮給剝了,才有可能消除被我碰過、吻過的感覺。」
「滾!」把菜刀晃到他眼前。
「真的不在意我的碰觸,」他神情依舊自在,「何必搓洗得皮膚都受傷了?」
「不信我敢砍你?」
搖頭表示不信。「為了我這種人犯罪,值得嗎?」
「你該死!」她怒吼。
尹前賢笑出聲。她愈歇斯底里他愈開心。
「笑什麼?站起來。」刀鋒一轉,抵著他脖子,令道:「站起來!」
尹前賢終於依言站起。
「你很自負於自己的真性情;想生氣就生氣,想吼罵就吼罵,甚至……」瞄瞄頸上的刀,「想砍人就砍人。這種充其量只能稱為任性的性格,值得讚賞嗎?」
「我的個性怎麼樣干你屁事!」
「開始流露你粗魯的一面了。像你這種人,一旦失敗,平日承受你謾罵的人,莫不拍手叫好。」
「別把別人都看得和你這個禽獸一樣。」輪不到他教訓她。
「就算你不在意那些未和你交心的旁人會怎麼想。雷楓那群人呢?宴會那天,簡易安給你的錄音帶,你該聽過了吧?連和你走得近的少數人都那樣批評你!」
「事實證明,你根本不瞭解什麼叫真正的友情。」她收回拿刀的手,「可憐的自以為是的人類,你可以滾了吧?」
他走向門口,到玄關處時,指著一個行李箱問:「你好像不擔心今後的落腳處?」
「不勞你費心。」
「喜歡比你小、順你意的男孩?」
她開門要送客,「是又怎樣?」
「該不會是搬回你的舊屋,和我的球隊隊員同住?」
夏辛戀面容一凜,「你管不著。」
「不願意當我的小情人,卻要他當你的小情人?」他走出門口。
「你!」憤而要甩上門。
「我只是隨便猜猜,何必又動氣?」他抬手撐住門板。「不過我從小開始,隨便猜猜的事都猜得很準。」點個頭,示意告辭。
夏辛戀門合了一半,想到某事,沒有換鞋便追了出去。
「喂!」喚住正要進電梯的尹前賢。告訴他:「像你這種人渣我都不怕了,怎麼可能會怕那小小的蟑螂、老鼠?」
尹前賢笑著步入電梯,同她說:「契約隨時等著你,瘋婆子。」兩扇門密合之際他加了一句:「當然是指比較正經的那張合約。」
※※※
夏辛戀回到屋內,把手上菜刀放回原位。
走出廚房,門外又有人撳門鈴。
夏辛戀垮著臉應門,扠腰埋怨:「為什麼來得這麼晚?」他如果早一點到,尹前賢才不敢那麼猖狂!
高亦玄啞口,他比約定時間早到五分鐘吔。
「你怎麼了?」
她的外表十分狼狽。發分兩邊,一邊是長髮辮,另一邊凌亂披散且濕潤;上衣亦有一大片水漬,頸子部分肌膚有瘀痕。
「差點被逼瘋了。」不太願意詳談。
「剛剛在樓下電梯口遇見尹前賢,他來找你?」
「對啊。」她側倚著門,低視他掛在手臂上的衣服。
她的目光使他想起自身處境。「洗手間借我一下。」
夏辛戀手一揚,要他自便。他走向洗手間後,她從某個行李袋裡找出一條毛巾,略拭乾發,迅速編成與左邊相襯的長辮子。然後又後靠著牆等高亦玄。
一會兒,高亦玄從洗手間出來,身上穿著剛才拿在手上的長襯衫。
「感冒了?」她問。
他微微一笑,笑得不太自然,「打球完喝冰水喝得太急,有點發寒。」下意識地拉長左手袖子。
「本來想向你借那件衣服,算了。」從行李袋翻出一件衣服,進房去更衣。
高亦玄看著她的背影。不曉得尹前賢找她有什麼事,還將她弄得衣衫凌亂……
夏辛戀換好衣服出來。高亦玄道:「東西全部在這了?」
兩隻行李袋,五、六個同型式、附有輪子的塑膠箱子,大約走兩趟電梯便可。
「能帶走的就這些。」其他值錢的傢俱、擺飾,陪著屋子一起賣了。「你借到箱型車了?」
「嗯,暫停在地下二樓的停車場。」將塑膠箱三個三個分兩批堆迭整齊。「這個買主算是不錯。」雖然沒有附屬的停車位,還是給了很好的價錢。
夏辛戀眨了眨眼,不以為然。「吃過飯沒?」
「你吃了沒?」高亦玄反問。見她搖頭,他道:「我是想先把東西搬去我那,再一起出去吃。」
她點頭同意,「動手吧。」
夏辛戀在後頭推箱子,高亦玄在前穩住方向,另一手提一隻行李袋。
兩人來到電梯前。「我把原先當作儲藏室的房間騰出來,東西也都搬過去了。你可以直接搬進你原本的房間。」
迭在一起的三個箱子高度約達她的頸項,她閒懶地把下巴擱在上頭,「我想我還是另外找地方住好了。」
「為什麼?」高亦玄驚訝的聲音和電梯門開的聲音重迭,「先前不都說好你搬去我那,可以節省房租。」
夏辛戀用身體把行李推入電梯裡,不語。
「現在雷楓和簡易安不在台北。一兩個月後他們回來,也一定一起住在簡易安那,你不會好意思去打擾他們吧。」高亦玄亦進入電梯。
「廢話。」都說要另外找房住了。電梯開始下降。
「你並不希望他們知道你的事。」
「等他們回來,大勢已定,他們插不了手。」如果現在就讓他們知道她此刻情況,他們必會多事地想掏錢幫她,她可不願欠人人情。
「劉立平現在在美國,比較熟的幾個朋友就我在你身邊,我那裡你以前已經住習慣了,為什麼不去?」
夏辛戀沉默。
高亦玄想了一下後,沉聲道:「怕別人說閒話的話,我搬回去球隊宿舍好了。」
夏辛戀手輕揮,「不用啦!」
「你說家裡工廠轉手,加上你賣這房的錢,還有你叔伯一輩親朋好友的資助,問題差不多能解決。肩上沒有債,工作又穩定,就當一切重頭再來。可是如果你另外租房,每個月的房租水電不是一筆小數目,合意的房更是難找,為……」
夏辛戀打斷他的話,「我知道了。」兩人下到地下二樓。車子停在電梯附近,頗為輕鬆地將行李裝載上車。
「就照原定計畫搬去你那,而且還要賴著不走,合你意了吧?」她甩頭回電梯,嘴裡嘟嚷著,「真是嘮叨!」
「他找你做什麼?」氣氛不錯,高亦玄趁機問出心中疑問。
不用點明,夏辛戀也知道那個他指的是尹前賢。
「知道我缺錢,找我當他的明星傀儡。」
「你答應了?」高亦玄緊張地追問。
夏辛戀瞟他,「我像懷抱著摘星夢的人嗎?」
「可是……」
夏辛戀聳肩,「他只是想整整我,讓我瞭解,在我們的世界裡,他的份量有多重罷了。你也知道,揭穿他野狼面貌的我,很可能是簡易安拒絕他的求婚的原因之一。」
「我以為你會打算將計就計。」
「什麼?」
回到十二樓,入屋後,高亦玄道:「以他投入傳媒界的巨額投資來看,他有很大的野心想要左右演藝圈的生態。假如你成為他旗下的藝人之一,你的一舉一動,將會完全代表他尹氏的形象與榮譽。」
將第二批行李推出門外,夏辛戀熄燈、鎖門。「所以,表面上是我受他擺佈,但真正吃虧的未必是我?」
高亦玄覺得情況不妙。「辛戀,你該不會?」
推動行李箱,夏辛戀眉眼笑著睨他:「你那腦袋裡裝的不只是漿糊嘛。」一直覺得運動神經發達的人腦筋都不太聰明。雷楓是一例,被那千金小姐耍得團團轉的劉立平也是一例。
兩人再次進入電梯。
「話說回來,憑借他的商業頭腦及龐大勢力,絕不是輕易對付得了。」
「誰怕誰?我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呀!」
「辛戀,演藝圈給人的感覺……」
「我只是進去攪攪混水,鬧一鬧而已;應該讓你見見他如何嘲諷我們兩個人的事,看你還會不會這麼婆婆媽媽。」
夏辛戀決定了的事情便難以更改,他不再多說。而提及他與她之間的事,他想起宴會那天的錄音帶。
「宴會那天的錄音帶該換我聽了吧?」他說。
夏辛戀眸中光芒一閃,「方宇為也在場,你問問他當時情況不就行了?」
他早就問過了,但是,「他說聽錄音帶才能聽得齊全。」
行李全放入後車箱,兩人入了前座。
夏辛戀輕歎口氣,「被他們知道我搬去你那,不曉得又會被說成怎樣。」
高亦玄笑看她一眼,發動車子,「頂多被議論為簡易安和雷楓的翻版而已。」
「什麼?!」夏辛戀叫得好大聲。
高亦玄側頭,沒事人似的,「像他們那樣不好嗎?」想當初即是雷楓動不動就往簡易安住處鑽,彼此尚未察覺氣氛曖昧的時候,旁人已將他們視為一對。
「像他們那樣一團亂有什麼好?」四五個人糾纏成數角關係,複雜得讓人煩心。
「過程有點差別,但結果一樣圓滿就好啦!」
「喂!我警告過你很多次了,你少給我學……」
「少給你學雷楓油腔滑調的嘴臉。遵命,我親愛的辛戀……學姊。」
「混帳,你欠扁啊?」自己還不是有很濃的簡易安調調。
「扁我吧!只要你高興。」
她睨他,「滑頭!」露出笑顏。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0-2 00:55:16
第四章
小時候常被讚美麗。印象最深刻的是,一群三姑六婆圍繞著我,輪流點點鼻子捏捏臉頰,「哎喲!真是活脫脫的美人兒呀,長大以後不知要迷死多少人喲!」吱吱喳喳地,震得我耳鳴;被毛手毛腳後,還要我親親。小時候就知道,不論親人或被親,都是噁心。
「小美人兒呀,長大以後找個像你哥哥一樣的王子好不好?」也常有人這麼問。
哼,我才不要找那種爛人呢!小時候心裡總這麼想。看看他現在沒出息的樣子,證明我自小就具備看男人的眼光。
不久之後,就有了這樣子的傳聞——夏辛戀,外表美麗,性格上卻是不折不扣的醜女,自私、驕傲、奢侈、膚淺、超級壞脾氣。
我不否認。但說實在話,我醜得很自在。
討厭的人就是討厭,抿出笑容同對方客氣談笑這等圓滑的事我做不來,也不屑做。
還有人說我冷漠,容我反問,你們有什麼資格要求我的熱情?
覺得那些受了創傷後,才體會出該好好愛自己的人很可笑。
世界上數十億人,我卻偏偏與你相遇,這是多麼難得的緣分呀!自顧自地掏心相對。未獲對方同等回應,就扮演起慘遭背叛的苦情角色,縮在角落孤獨舔舐傷口,哽咽說道:「愛自己吧!好好愛自己。」
後知,卻不後覺。換個環境,又遇見不同的人之後,仍然不斷重複同樣的事情。
世界上千千萬萬種事物,為什麼我的靈魂偏偏附於此獨一無二的軀體?為什麼不能自私?不能只珍惜自己、只愛自己、只忠於自己的感覺?
想得有點遠了,而且好像在為自己的孤傲辨解。
何苦?
沒有人不跌倒的,但這回跌得這麼慘,爬得起來嗎?
夏辛戀
※※※
一到公司,夏辛戀便上樓找尹前賢。他和一名年紀相仿的男子坐在沙發上,品著早茶。
「早安。」她打招呼。到尹前賢面前,不顧旁人在場,手一甩摑他一巴掌,道:「這是你應得的。」
尹前賢嘴巴微偏,摸摸挨打的臉頰,站了起來,「為什麼?」
「你上次的下流行為。」說明原因。
她話才說完,一陣風似的掌力摑得她偏了臉。
尹前賢甩甩手,無情道:「我上次做過什麼我忘了。」
夏辛戀半邊臉發熱發麻,眉頭皺在一起。
「很痛是吧?一報還一報,別怨我。」夏辛戀瞪他,他笑,「覺得意外?不好意思,我沒有所謂的不打女人的戒條。」彎身捧杯,品了一口荼,又說:「順道讓你知道,情緒會反射,你怎麼對人,人就怎麼對你。」
她作一回深呼吸,回他,「這句話也請你自己牢記。你幹什麼?」
尹前賢突然將臉湊近她頸間,她即時閃開兩步,避開他的碰觸。
「妳流了一身汗。」
「我走樓梯上來的。」
「擦擦吧。」他拿起荼几上的盒裝面紙,「讓我發現身上總是飄著淡香的絕世美女也會有汗臭味的話,我會很失望。」
夏辛戀別過頭不理他,卻看見坐在沙發上的那名男子唇角往上揚,她狠狠瞪他。
尹前賢放下面紙,「我以為你一日一不再是個富家女,就不會再有大小姐脾氣。」
「我本來就不是什麼富家女。」
他沒什麼意思地點點頭,繞了一步,欣賞她側身曲線,「淪落凡間的小貴族對未來有什麼規畫?」再繞一步,打量她背影,「找個平凡男子為伴,每天買點白米、小菜自己開伙,偶爾上街吃吃路邊攤,或是到速食店吃份經濟全餐就滿足快樂了?」
夏辛戀轉身看他,笑問:「怎麼知道我這兩天過的就是這般幸福的生活?」
「我說過,我只要隨便猜猜,就會猜中許多事。」
「平凡人有什麼不好?」她兩手一擺,「有汗臭味又怎麼樣?你每天不用上廁所,不用大小便?」
最後幾個字一說出,尹前賢便以鼻嗤笑了兩聲,「墜落凡間已經夠可憐,別連那股驕傲的氣質也淪落不見!雖然樂於見到你墮落的人一定很多。」
夏辛戀面無表情,不覺得自己用詞不雅。
尹前賢坐回沙發上,仰頭看她。微瞇眼,像在欣賞一幅畫似的。「像你這麼美麗的人,如果能收斂住壞脾氣,學著典雅、溫柔一點,不知道有多好。」
「癡人說夢。」夏辛戀同樣對他嗤之以鼻。
「不過,若真強迫你改,恐怕只是讓圈內多了一尊沒特色的洋娃娃。」轉臉徵求同伴的同意,「你說是嗎?」
他的同伴立刻點頭,道:「演藝圈的確需要夏小姐這麼有個性的明星。」
夏辛戀扠腰,極不屑地睇視他,且直截了當問:「當應聲蟲不會很無趣嗎?」
男子搖頭,她誤會他了。「我真心認為你從事幕後工作太過可惜。」
夏辛戀皺鼻,「走狗講話的聲調和我想像的一模一樣。」問尹前賢,「可以談正事了嗎?」
尹前賢站起,「這邊請。」
走向辦公桌,她察覺身後男子起身欲迴避,遂回頭同對方道:「反正不是什麼重大機密,而且也不用太久。」有第三者在,尹前賢那禽獸才無法再對她亂來。
「等我一下。」尹前賢亦留他。他頷首,坐回原位。
夏辛戀與尹前賢對桌而坐,尹前賢拿出兩份契約。
「果然隨時等著我。」她接過契約。
「妳值得我等。」以很有魅力的語氣道。
略微瀏覽手上合約,合約後方已有他的簽章。她抬頭問:「一年?」
尹前賢搖頭。「我希望至少能簽下你四部戲約、六張唱片約。」
「不成。如果你刻意冷凍我,我這一生豈不被你綁住?」兩人開始談條件。
「作品依你的能力定期發行。後頭可以加注條約,限定你我雙方皆不得無故拖延作品的製作。」
夏辛戀考慮了一下,還是覺得,「太多了。」
「只要彼此配合,這張約的效力兩三年就會結束。」以他的立場,他認為,「單單以期間來限定合約效力,對我太沒有保障。」
將合約放在桌上,她換個方向談,「我以為只簽戲約。」
尹前賢後倚著椅背,微笑,「只讓你靠演戲吃飯,未免太糟蹋你的才能。」
「我不會唱歌。」
「說謊。」又前傾上身,道:「你的聲音和你的長相一樣迷人,加上你平常吼罵的模樣,誰都看得出你中氣十足。」
再次拿起桌上契約,她試著堅持原先想法,「一年,一部戲。」
「不行。」很單純的商業口吻。
「一年一部戲一張……不,兩張唱片。」她作了讓步。
「小姐,我不是請你來玩的。」他手掌心平貼桌面,站了起來,「更不會不知道你心裡在打什麼主意。既然敢來,就該敢把一切都豁出去,別把後路留得那麼寬。」
「先生,我不年輕了。」她身體後傾,仰頭看他,「紅不紅、賺不賺,不用一年就看得出來。」
「只要你不搞怪,肯定紅、肯定賺。」他沿桌繞到她身旁,「比照舊約,三年一期,四部戲、六張唱片。這期間只要雙方同意,隨時可以解約。」
「怎麼解約?」
他輕敲她的頭,「你的心態還是不正確,不過這也是你可愛的地方。」輕捧起她一綹細發把玩。
「不要碰我。」她反手扯回自己的頭髮,然後全數撥至右邊,指指契約,道:「裡面能不能加注一條不准你騷擾我的條文?」
「內容?」
「你不得踏入以我所在的位子為中心,直徑一公尺以內的地域。」
「我沒空陪你玩辦家家酒。」他兩指作拑挾挾她的下巴,「你再看一次契約內容,沒異議就簽名。」
夏辛戀讀著條文時,尹前賢在旁邊道:「除了作品製作,你必須完全配合公司安排的宣傳活動——一般的電台通告、綜藝節目你應該知道。此外,在你個人作品正式發表之前,公司會要你先和知名藝人合作。」
「合唱歌曲,軋一些小角色?」
「沒錯。」他左手前臂平擱桌上,側身與坐著的她平視,「而且計畫表上,下個月底市場就會有你的個人專輯。」
夏辛戀仍舊看著合約,「不讓我有任何喘息機會就對了。」
「我討厭你,你對我當然也沒好感。你想讓我難堪,我就讓你措手不及。」
夏辛戀聞言,面露微笑。她拿筆在兩份合約上簽下自己的名字,一份交給他,一份折起,收入皮包內。
「下樓去等,立刻會有人與你接觸。」尹前賢道。
夏辛戀離開座位後,問:「我可以和魏先生說句話嗎?」
「妳知道他的名字?」尹前賢指在場另一名男子,有些意外。
「魏守堯,一個本來還頗讓人欣賞的傳播人。」她走到沙發旁,同魏守堯道:「依附他這種人你覺得能往上爬得更快?這社會上的走狗滿街都是,若沒有自己的主見的話,你的人生很快就完了,因為誰都可以取代你。」回頭不屑地瞟尹前賢一眼,「告辭了。」
「我希望等你成為大牌之後,再用這種語調訓人。」尹前賢的聲音使她停步,「因為到那時候,對方才會把挨你罵當作是一種寵幸。」
「每個人都會跌倒。」她旋身看著他,「據我所知,幾十年前,尹氏就是在台灣跌得幾乎粉身碎骨了,才跑去美國重新開始。現在尹氏的新一代,也就是你,風風光光地帶著一大筆錢回來了,但那又怎樣?你有什麼好自負的?你保證你能耍帥多久?」輕哼一聲,「等到你失敗的那一天,肯定有更多人拍手叫好。」
「你已經在我手掌心,我不可能會失敗。還記得那只溺水的小博美?我覺得打落水狗太過無趣、老套,不如反覆救起它,再反覆讓它落水,一次又一次的沉淪最令人悔恨。你上了賊船了,小姐。」
夏辛戀雙手環在胸前,自信的模樣並不輸他。「你怎能那麼篤定,我不是做好萬全的準備,才進入你這虎穴?」
「很可惜,我這虎穴裡沒有你要的小老虎。」眼露曖昧,道:「不如你這隻母老虎委屈一點,幫我生一隻好了。」
夏辛戀神色一凜,「作你的春秋大夢!」拂袖離開。
尹前賢笑著搖搖頭,落坐沙發上,「什麼模樣都美、都上鏡。」
「勢均力敵?」旁觀者如此認為,問問當事人意見。
「她略遜一籌。」尹前賢覺得自己佔上風。「不過,能讓我神經緊繃這麼久的女人,她是第一個。」
「從美國延攬過來的製作群,是為了她,而非傳聞所說的是為了舒薔妮?」
「舒薔妮今後的作品在精不在多。你等著看,她的一舉一動,都將是經典。」
「聽說她正在拍攝中的影片極具看頭。」
尹前賢笑而未答。
「你全力栽培的夏辛戀,不會對她造成威脅?」魏守堯又問。
「全力栽培?」他對他的用詞很不以為然。「只有表面上是那樣而已。」
「只是『表面』?你專程找來捧她的人,可都是一些很『裡面』的人。」
「你這名看戲的觀眾,」尹前賢品一口純茶,「意見未免太多了些。」
※※※
片場一隅。
「我受不了了!」知名男星范悠忍再次失控,「排練的時候沒事,錄的時候就出差錯,你根本存心跟我作對!」
范悠忍,影界至紅巨星,去年演藝事業開始拓展,發行的唱片在名曲名製作的哄抬之下,創下銷售百萬張的佳績;列名難以伺候的明星之一。
「不會的。」奉命轉任夏辛戀助理的男子代她說話,「她怎麼會……」
范悠忍沒給他說完話的機會,質問夏辛戀,「幾十秒的戲為了你一改再改,你還想怎麼樣?你說啊!」
這場戲在白天就該錄製妥當,夏辛戀飾范悠忍過往記憶中深情戀慕的情人。先前全體赴一處芒草原出外景,夏辛戀著一襲白色綿質無袖洋裝,立於芒草原中,與即將離去的范悠忍深情對望;兩人默默無語,只能以略帶憂傷的眼神傾訴離情,片中,這一幕情景將因男主角的不時回想而間斷出現在畫面上。
畫面很簡單,但拍了一整天,就是拍不出預期中的感覺。導演交代夏辛戀,情緒的演出不能太激烈地扭曲面部肌肉,這樣會破壞美感;最好是眼底盛著淺淺的憂然情懷,讓毋須言語的離愁在兩人無語凝望間觸動人心;如果她還能在適當時候滑下一行清淚,那就再完美不過了。
結果,導演似乎太高估夏辛戀的能力,或者應該說,沒有人想得到,尹氏安排來的是一個木頭美人——一整天,她的表情僵硬到近乎木然的程度。
大夥一直告訴她,再憂傷一點、再哀愁一點。「我己經非常非常憂傷了。」她面無表情答道。
有一回導演幾乎點頭屈服,畢竟聊勝於無,而且當初他改用她,是因為她的面貌極度姣好。面對這樣美麗的尤物,觀眾不會要求太多的;不過范悠忍那關就難過了,他對工作完美度的要求極為苛刻,不可能敷衍了事。
於是,快要天黑之際,男主角放話了,限工作人員在太陽下山之前,把原先預定的女演員找來拍好這場戲。
幾個層級較高的人員趕緊開場臨時會議。會議決定改場景改畫面。把女方改為已經香消玉隕的薄命美人。反正這幕鏡頭只是強調男主角對過往戀情的癡,女方是死是活以及身份背景根本毋須交代。
取得主角同意之後,一行人浩浩蕩蕩回到攝影棚。製作人員緊急調來上好棺木,購置幾大束花,佈置現場等等;背景、道具完成時,已入午夜。
這會兒,夏辛戀只需平躺在飾滿鮮花的棺木裡,總該沒有問題了吧?
開拍後,鏡頭依序以各角度攝取女方面容及俯跪棺木旁表情凝然不捨的范悠忍。正在情況看似順利之時,男主角發飆了,他怒吼,「她對我眨眼睛!她竟然對我眨眼睛!」
夏辛戀解釋,隱形眼鏡戴得太久,很不舒服;而且她眨眼睛的當頭,鏡頭拍的是他又不是她。
眼見終究無法拍攝完成,導演決定收工。眾人陸續離開,范悠忍卻不讓夏辛戀走人,他要問清楚,她到底想怎麼樣!
「你說話啊!你到底對我有什麼不滿?」范悠忍嘶聲質問。
助理看看夏辛戀。這時候她不表露出無辜,也該裝裝楚楚可憐的樣子吧?然,她還是面無表情。
他搖搖頭,不明白公司為何派給他這項任務;更不明白,公司為何急著將未曾受過任何訓練的她抬出市面。
不能讓情況再僵下去,他開口,「悠忍,她……」
「我姓范!」
范悠忍,情緒好的時候,嘻嘻哈哈和人稱兄道弟、要人別客氣,叫他悠忍、小忍就好;一旦發起脾氣,馬上翻臉不認人。
「范先生,她剛入這一行,一切都還不習慣、不適應,所以請您多……」
「早說過不習慣、不適應的人別找來跟我對戲!她是什麼東西?憑什麼要我為了她在這裡浪費時間?」吼過她的助理之後,再吼她本人,「你是音癡,那也就算了。我拜託你,配合一點,該有表情的時候就有表情,不該有表情的時候,你就不要給我亂動,好不好?」等她乖乖答話,她沒反應。范悠忍更大聲問:「我在問你,好、不、好!」
夏辛戀抬眼看他,輕輕地,一滴透明珠淚,躍出眼角,沿著她的面頰緩緩滑下。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助理驟然大喜,「記住這種感覺,OK?」
范悠忍亦有些動容,怒顏略為和緩。
不料夏辛戀舉手抹去淚水,道:「沒有了。」
「你說什麼?」
「沒有眼淚了。」
范悠忍咬牙切齒,氣急敗壞地揮舞兩手。她的意思是,下回他得先氣暈了半條命才有可能再見到她的眼淚?老天,他被她逼得抓狂!
「范先生……」助理退了兩步,怕被亂拳掃到。「冷靜……」
「我知道你氣我。」夏辛戀開了金口。一整天她說不到十句話。「氣我那天跟你一起上節目的時……」
「不要再提上節目的事!」誰都不准再提他和她一起錄過歌、一起上過節目的事!「不會演戲不會唱歌,你出來跟人家混什麼?」
夏辛戀大大的眼睛看著他,眨也不眨。
「你那是什麼眼神?我說的不對嗎?」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喂!」
「啊?」夏辛戀回神,「你剛剛說什麼?」
范悠忍握緊拳頭,隨時可以揮出去。為免演出暴力事件,他強迫自己與她拉開距離。
「氣死了!氣死了!你們到底打哪兒找來的這種笨死了的醜……」真的氣死了!連罵她醜都不能!要說她醜的話,只怕人家反而懷疑他的眼光有問題!喔,氣死了!
「范先生,您大人大量,別跟新人計較……」助理轉頭問夏辛戀,「夏小姐,你的資料上寫說你讀書時候演戲得過獎……」今天一整天,他一直懷疑資料的真實性。
「哦,」夏辛戀氣定神閒,側頭回想了一下,「那時好像是演個智能不足的小孩……」
「呵!呵!」范悠宇嘴角下垂地笑著,「智能不足?你還需要『演』嗎?」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我至少還聽得出你現在在諷刺我。」
他拍了兩下掌,「這回馬上就有反應,真難得。」眼神一厲,瞪向她的助理,道:「我決定了,從今以後,有她就沒有我范悠忍!」拂袖走人。
「悠……范先生……」助理在後頭無力地喚:「范先生……」
※※※
「連保齡球都打得這麼好,你有沒有什麼不會的?」
保齡球館二樓休閒廳裡,舒薔妮和高亦玄對桌而坐,桌上擺著兩杯清涼飲料。
「妳呢?」高亦玄看了牆上時鐘一眼,笑著對她說:「找我來這,卻完全不碰球。」
「我跟你相反。」舒薔妮小嘴微嘟,神情可愛地說道:「球類運動我沒有一樣行的。」
高亦玄看看週遭,眾多視線射向他們這方,想是針對舒薔妮。於是他問:「這麼大方坐在這兒,不怕被認出來?」
「他們只會以為我和舒薔妮很像。」扯扯身上的休閒服,吐吐舌,「因為舒薔妮才不敢穿件T恤牛仔褲就出來。」對方也是個公眾人物,便反問:「你會怕嗎?」怕被認出是球星而受人糾纏,或是怕被發現他和知名女明星在一起。舒薔妮雙眸晶亮地等待他的回答。
「我……」高亦玄卻心不在焉,目光再次掠過她,看她身後的那一片牆。
舒薔妮回頭,牆上的時鐘顯示即將五點,「你要回去了?」
「嗯。」他低頭,改為看手腕上的表,「和人約好了。」
「和你住在一起的那個女的?」見對方有些詫異,她道歉,「抱歉,我聽你們公司的人說的。」
高亦玄無奈地搖頭。這年頭個人生活難有隱私,人們總迫不及待地宣傳他人的私密情事。
「和她約好一起去買點東西,一起吃晚飯。」沒有扯謊的必要,他誠實道。
「她最近好像成為我的同行了。」舒薔妮多多少少耳聞過夏辛戀的表現。「你們這樣……恐怕不太好哦。」
高亦玄瞭解她指的是什麼,他笑著告訴她,「辛戀不會在演藝圈待太久。」
他的態度,擺明了不在乎外界得知他和夏辛戀同住一個屋簷下時,會怎麼描述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
舒薔妮低垂眼睫,以吸管攪動杯中飲料,輕聲問:「你喜歡她?」
高亦玄愕了一下,沒想到她會問得如此直截了當。但微訝過後,他大方承認,「嗯。」
她抬眼看他,眼眶微紅。見他又心神不寧地猛盯手上的表,她口氣不佳地說道:「再聊五分鐘就放你走,你不要坐立不安。」兩個人都住在一起了,還這麼急著去見她。
高亦玄維持淡笑的表情,不過這會兒的笑容有點發窘。
學長方宇為在舒薔妮之前看出他對夏辛戀的心意,他也覺得他對待夏辛戀的態度太過患得患失。
「我怕路上塞車,讓她等我。」他說。
「卻讓我等你?」埋怨外加吃味兒的口氣。
「那是因為你突然找我出來。」
「為什麼我找你你就立刻答應要來?」
「你沒什麼真心的朋友吧?」
兩人交情僅是初識,說起話來卻全然不拐彎抹角。
而毫無心理準備便被點出身旁無知己好友的舒薔妮,本想逞強說他猜錯,但一遇著他真誠的表情,她轉而低頭默認。
「多年來你的生活重心一直在演藝事業上,出現在大眾面前的你總是光鮮亮麗,但人的情緒是有起有落的。我想,在你情緒低落時,似乎沒有一位知心好友可以讓你訴訴苦。所以,當你打電話給……」
「夠了。」既然他只是同情她,願當她訴苦的對象,她就訴訴苦吧。「現在在拍的這部戲,進行得很不順利。」她扯動唇角想微笑,卻笑不出來。在認識他後,那些一直探藏於內心探處的脆弱,不知怎地,再也藏不住了……
「全體人員?還是只有你?」相對於她脆弱易傷的神情,高亦玄冷靜詢問。
她聳聳肩後,又搖搖頭,「手上的劇本僅供參考。每天入棚,不知道今天要拍那一幕要排那一場的戲。好幾次搞不清楚導演的要求,角色都錯亂掉了。」
「聽說那個導演的作風就是這樣,不是嗎?也因此你這部戲特別受人矚目。」
「我快瘋了。」她頻頻甩頭,對這回的工作充滿無力感。「攝影棚裡總是有突發狀況發生,常常還一頭霧水、莫名其妙的時候,導演竟喊:『OK!』我甚至連攝影機正在運作都不知道。」
「當初為什麼接這部戲?」
這問題使舒薔妮楞住,未等她作答,高亦玄逕自道:「想證明你的實力吧?你已不甘於打扮得漂漂亮亮,演些膚淺表面的角色,說些不著邊際的台詞。以前你得過獎,但那是特別為你量身打造的角色和劇本。身為巨星的你,夠亮眼,卻不夠震撼。」高亦玄稍作停頓,點出她接演這部戲的主要目的,「接這部戲,你想用你的實力來造成震撼。」
全被他說中了!舒薔妮上身虛軟地後靠向椅背,「我後悔了。每天反覆想著,真的還要再往上爬嗎?還爬得上去嗎?」
「你回得了頭嗎?」高亦玄反問:「甘心停在原地?走下坡?」
「有一幕戲我很害怕。」舒薔妮撥撥頭髮,目光因恐懼而有些空洞。「一直和導演溝通,卻得不到善意回應。」
「妳很努力,一直很努力。否則你無法在演藝圈裡存活得這麼久。」高亦玄鼓勵她,「不管結果如何,大家都看得到你的努力。」沒有人會嫌棄努力求突破的藝人。
氣氛平靜數秒,舒薔妮眨眨眼,刻意遺忘工作上的困擾。揚起迷人的甜美笑容,問他,「你喜不喜歡看電影?我拿到了幾張很棒的影碟,改天有空到我那兒一起看?」
「不太好吧。」高亦玄委婉拒絕。
笑顏霎時繃住,「你和她可以住在一起,卻不能到我家和我一起看影片。」聲音不保留地透露心中不悅,「和我在一起怕被誤會,和她在一起『希望』被誤會?」
高亦玄將椅子往後挪,「看別人的事,好像都會看得比較透徹。」
「看來,我完全沒希望了。」輕啜一口飲料,「我從小就認為自己長大後,一定會成為很了不起的人物,而且只會和一些也很了不起的大人物在一起……倒是沒期望過能夠和誰相處得如此平和……而且還……」
愛上這種平和的感覺。
「我必須走了。」高亦玄站起身。
舒薔妮抬起頭,笑得澀然,「下次想訴苦時,還能找你嗎?」
「我……」他避開她富含多種情感的眸光,「恐怕得考慮一下。」
「為什麼?」
「辛戀她……對任何事,都容不下一點瑕疵……」
「打一開始你就不該見我。」
「抱歉!我沒想到你會……」
「沒想到我會對你有意思。」心頭湧起酸楚的感覺,側低下頭,忍住淚,故作輕鬆道:「我明白了,我盡量不打擾你,只是盡量哦。」
既然無法回應她的情感,高亦玄此時最好的選擇是離開。
「拜。」他轉身走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0-2 00:56:40
第五章
對於愛情有何看法?試述心目中的理想對像?
遇見這類問題,有人一副專家姿態講演與異性相處之道,有人列出林林總總抽像、非抽像化的條件,有人自憐自艾地哭著問:為什麼都沒有人愛我?
仔細想想,活到這麼大的歲數,我倒是未曾有感情方面的困擾。
不敢說從未動心過。只是覺得,單方面在雙向的人際關係上苦惱、臆測,未免太過浪費時間。
明明深情的戀慕著對方,卻沒有勇氣讓對方知道,自己一個人鎮日胡思亂想,覺得痛苦、覺得不被瞭解,動不動就埋頭大哭,這有用嗎?徒然把人生搞得充斥悲情色彩罷了。
蹲在房間農哭瞎了眼晴也沒有人會同情你。
這麼說來,一旦動了真情,我會毫不考慮地告訴對方?
也許會吧。
比起逛百貨公司選購衣飾,我更愛推著購物車逛超市賣場。瞄見成對的男女恩愛地挑選日常用品,心中莫名羨慕憧憬。畢竟是人,對於情感,總有某些想望。
我不近庖廚,卻愛在超市的生鮮食品處停停看看。冬天時,甚至會無意識地把擺在冰櫃上的火鍋料買回家。
獨自一人上館子,有飄逸的自由感;在家裡和喜歡的人對坐而食,自是幸福。
感情,有人說是一門學問,有人說是個漩渦。
面對這門學問,我承認它的確很傷腦筋。而面對這道漩渦,我是會自己跳進去,或是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推下去?
夏辛戀
※※※
廳裡瀰漫食物的香味,夏辛戀關掉電視,走向餐桌。
「幫你擺碗筷。」她說。
「不用不用。」高亦玄客客氣氣地,「你坐著等吃飯就好。」
「幹嘛?當我老媽子?」
「當你比老媽子還重要。」他拉開椅子,請她就坐。
「好呀!」夏辛戀當下轉身走向房間,「我找錄音機,看你敢不敢再說一次。」
「喜歡聽甜言蜜語跟我說一聲就好,不用麻煩錄音機。」
夏辛戀停步回頭,「我是要錄給你媽媽聽的!」
高亦玄一臉既溫柔又賴皮的笑,「不用跟我媽下馬威,我媽比我還好對付。」
「嘿!」她扠起腰,「你最近說話很不知檢點哦!」
「是嗎?我覺得我愈來愈誠實了呀,你希望我誠實還是不誠實?」
夏辛戀睨他,「懶得理你,我去把冷氣開大一點……」往左跨了一步,沒等到他的聲音,遂問:「為什麼不搶著說你去開就好?」
高亦玄身上繫著圍裙,配合將料理放進滾沸湯水裡的動作,十足家庭煮夫的模樣。「總不能讓你一無是處吧?」
「嘿!」
極識相且聰明地接述道:「你欠扁啊?」
夏辛戀瞪瞪眼,「知道就好。」
前去把冷氣預設溫度調低兩度,然後來到餐桌的位子上,「大熱天的,怎麼會想弄火鍋?」
「因為你想吃。」
「我哪有。」
他拿起她的餐盤,代她撈起一兩樣已可食的海鮮。「剛才在超級市場,我挑菜時,你一直看組合好的火鍋料,不是嗎?」
夏辛戀用力搖頭,「我只是在想,這家店為什麼連夏天也賣火鍋料呢?」
高亦玄放下手中的餐盤。「妳不想吃?那……」
「你幹嘛?」
他端起兩盤湯鍋旁的生食,「換把戲呀。熬的湯照舊,其他這些蒸的蒸、炒的炒,廚房裡也有現成的飯……」轉身要入廚房。
「神經!何必這麼多事?」
「因為你並不想吃火鍋。」
夏辛戀站了起來,「我哪有說我不想。」
高亦玄有些不解。只是吃頓飯,她何必激動?「你也沒說你想。」
她搶下他手上的東西,放回桌面。神情一倔,很不情願地透露,「我想。」
「啊?」高亦玄深怕自己看花了眼而揉揉眼皮,從未想過她也會有如此嬌俏而十分女孩子氣的表情。
「我想吃火鍋。」既已無平日氣勢,索性撒起嬌來,她輕扯他的衣袖,「求求你弄給我吃……」
高亦玄自是樂得陪她一同嬉鬧,他拍拍她的頭,「好的,乖寶寶。哥哥現在就弄給你吃哦。」
「謝謝哥……」夏辛戀眉宇一皺,「哥哥?」
「當你哥哥不好?那當什麼好?」高亦玄別有用意地笑問。
夏辛戀坐回椅上,迴避這問題。「肚子餓了,不跟你閒扯淡。」
時機未到,高亦玄不強求她同意改變兩人關係。
他在她對面坐下,埋頭欲專心吃食時,電話鈴響。
他沒有立刻起身去接聽,夏辛戀遂提醒他,「電話。」
「幫忙聽一下。」他隨口央求。
「不要。」她果斷拒絕。「這裡是你家吔9
「是、是、是,大小姐。」不得不放下碗筷,抽張餐巾紙一邊抹嘴一邊到客廳接電話。
當他拿起話筒,夏辛戀不自覺的豎耳,不過沒得到任何訊息。
不一會兒,高亦玄便掛斷電話,回到她對面的位子上。
「誰呀?沒聽過你講電話講得這麼小聲。」夾了兩塊薄肉片放入湯鍋裡。
「沒什麼。」
「球隊快要有活動了吧?」找他的電話多是談球隊的事。「休息了兩個月也差不多夠了。」新一季的球賽年底才開始,但職業球隊即使在空檔期也該有所動作,以免被球迷遺忘。
「聲音嘗起來有捨不得的味道。」
「聲音用嘗的啊?」撈起肉片放入嘴裡,差點燙著舌頭。
「嘗對了嗎?」
夏辛戀挑挑眉,夾起另一片肉,沾了點佐料後塞入口,甜中帶辣的味道使她聳肩,表情十分滿足。
抹去唇上的油汁,她說:「如果你開始練球、比賽,我就沒有人接送,也沒有人掃地、煮飯,想一想,不過是少了個幫傭的歐巴桑而已。」
「真傷我的心哪!」
「少了個幫傭的,我也很傷心呀。」
高亦玄聞言,放下筷子,正經說道:「沒有球賽的時候,我的主業是伺候你。當我必須恢復球員身份時,你也恢復你以前自由自在的日子。你平日的收入夠你花用,積蓄方面,由我來存錢就好。」感覺兩頰熱了起來,他低下頭,不好意思繼續看著她說話。「如此稍微有變化,不會束縛住你的日子,你才會快樂。」
夏辛戀頭低得不能再低,讓人看不到她的表情。
「你好像從未看過我們的球賽。」放雙人份的米粉絲入鍋,同時舀起一塊甜玉米啃食。
「又不知道要幫『哪一隊』加油。」她對近年來的職業運動熱免疫。
「當然是幫我們呀!」
「看著你那一隊,又不知道要幫『誰』加油。」夏辛戀抬眼看他。她的雙頰亦紅,被湯鍋散發出來的熱氣熏紅的吧。
「現在呢?,」他弄了一碗米粉湯,「有沒有想要幫誰加油了呢?」
「好啦!」把自己的餐盤遞給他,要他代勞。「下回有空就去,行了吧?」
「行、行、行。」著手幫她舀了一碗美食。
「沒有人讚成。」
「妳是指——有人說我們的身高、相貌不登對,金錢觀相差太多,個性全然不適合。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我們應該是完全搭不在一起的兩個人。妳在意他的看法?」
「你不在意?」在他聽過錄音帶後,一直沒機會問他有何感想。
「我當他是屁話。」
「他是雷楓。」
「所以是屁話。」
夏辛戀噗哧一笑。「可惜沒有錄音機。」
「不需要錄音機,等他回來,我會親自跟他說。」咀嚼口裡食物,吞嚥下去後,他說:「很高興你在意。」
「咦?」夏辛戀舀一小匙佐料入碗裡,一時沒聽清楚他話中意思。
「沒事。這佐料怎麼樣?我們家祖傳吃火鍋時特用佐料,很棒哦?」
「你弄的東西沒有不棒的。」
「跟你說我喜歡聽甜言蜜語的話,你會不會願意多說一些?」
氣氛難得輕鬆和諧,兩人難得無言對望之際,門鈴聲不識趣地響了起來。
「誰這麼掃興。」
「我去開。」夏辛戀起身,「說不定是那對專說屁話的夫妻自動找上門來了。」走了兩步,她回頭,「我這樣說話會不會太沒氣質了?」
「你什麼時候有氣質過?」高亦玄開她玩笑。
「你王八。」夏辛戀咬牙罵他,前去應門。
喝了口湯,聽見開門聲卻未耳聞招呼聲。高亦玄捧著碗出飯廳,「是不是他們兩個?」他們說過要離開台北一、兩個月,應該不會這麼快回來。
「是黃鼠狼。」夏辛戀表情冷凝地回頭告之來人是誰。
「黃鼠狼?」尹前賢步入高亦玄的視野內,「我可不是來拜年。」
他帶諷意地看著高亦玄;高亦玄回身入飯廳,放下碗筷、卸去圍裙後再出來。
「不管你來做什麼,你都沒安好心眼。」夏辛戀道。
尹前賢無意同她過招,下巴一揚,指高亦玄,「我主要是來找他。」
「找他幹什麼?」夏辛戀立即問。
「別急著保護他,我又沒有要對他這麼樣。」
「什麼事?」高亦玄開口。
「你最近和舒薔妮走得很近?」
「舒薔妮!」夏辛戀望向高亦玄,吼出這令她極為驚訝的名字。
高亦玄歉然地看她一眼,轉眼同尹前賢答道:「見過幾次面。」
「今天下午有人在保齡球館見到你們兩個相談甚歡。這紙袋裡有照片,還有記者寫的稿子。要不是公司立刻得到消息而即時攔截,明天你和她就一起上獨家頭條。」
高亦玄沒有立刻打開尹前賢交給他的牛皮紙袋。「她只是和我談談拍戲上遇到的困難。」他這句話看著夏辛戀說,但她回應他的目光非常冷淡。
站在兩人之間的尹前賢默默將一切看在眼裡。
「舒薔妮向球團公關部的人打探你的消息,其中有人和這記者認識,告訴他舒薔妮對你有意思。於是記者一直盯著舒薔妮,果不其然,逮到了一樁頭條大緋聞。」改為凝視夏辛戀,輕嗤一聲,道:「兩大美女的眼光竟然一樣,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夏辛戀回瞪他,「舒薔妮應該和你在一起,你為什麼不把她看牢一點?」
「她現在唯一重要的事就是演好戲裡的角色,我不希望她再鬧出任何新聞。」
電話鈴聲尖銳響起。「我去接一下電話。」高亦玄暫時離開。
略瞄高亦玄接聽電話的身影,夏辛戀雙手在胸前交迭,以一貫的鄙視眸光與尹前賢相對,「你很護著她嘛。」
「我也很護著你呀!」伸手欲挑她下顎,但被她閃過。他神色一沉,以命令的語調,「整理行李,你又要搬家了。」
「為什麼?」
「這件事擋得住一次,未必擋得了第二次。報社的人已經盯上高亦玄,讓他們發現舒薔妮看上的人正和尹氏全力栽培的新人——夏辛戀同居的話,誰負責後果。」
夏辛戀開口欲反駁時,高亦玄回到兩人身旁。
「舒薔妮打來的?」尹前賢問。
高亦玄點頭,「你們給她太大壓力,她不敢進棚。」
夏辛戀反身背靠上牆,「吃飯時那通電話也是她打來的?」
高亦玄沉默未語。
「她那邊我會想辦法,你不要再理她。」
「我知道。」
「至於你——」老闆將話鋒轉向她,「還真會經營你的明星生涯。軋個戲裡的小角色也能讓主角氣得撂下話,從今以後有你就沒有他。還有,你的歌喉真的是……」
「我早跟你說過,我不會唱歌。」
「胡扯,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她兩手滿不在乎地往旁一擺,「現在當藝人流行『真』嘛!在大眾面前表現真正的夏辛戀,如何?」
「如果現在馬上辦個活動,票選最令人反感的藝人,你有幾成把握能上榜。」
「看你囉,你不是很行嗎?」
厭惡她又膩又油的講話聲調,他跨出門檻,「今晚你簡單收拾幾樣必備物品,明天自然有人帶你去飯店。」
高亦玄聞言大為驚愕,「辛戀,你要走?」
沒人理會他的疑問。
尹前賢繼續對夏辛戀說:「別再搗亂了,你表現好的話,我會送你一幢華宅也說不定。即便是想要回你原先那間大房,我也有辦法做得到。」
夏辛戀不屑地哼了一聲,「我相信你們一家子體內流的全是病態血液。」
「你難道不覺得,跟個只會弄些飯菜來服伺你的他,不如跟個你要什麼都有法子弄來給你的我。」
「你可以滾了吧?」
激怒了她,他此行的目的可說已大抵完成。不留戀地道聲:「再會!」主動為屋內人帶上門。
尹前賢走後,高亦玄著急地問:「妳要搬走?」
夏辛戀未立刻吭聲。當他想再次追問時,她開了口,「你說過,成為雷楓和簡易安的翻版,肯定不錯。當初環繞在他們身邊的第三者——舒薔妮、尹前賢,現在也出現在我們周圍了。」
她走到他面前,聲音和面容同等郁然,「結果呢?我們的結果會和他們一樣圓滿嗎?」
「辛戀……」
她扯緊他的衣袖,又問:「會嗎?」
※※※
「夏小姐,請相信我,我真的很有誠意。給我一個機會,我們坐下來好好談……」
夏辛戀以頗快的節奏走在公司廊道裡,完全不理會今天一整天在她身邊打轉的曾爵侯。
「夏小姐……」腿短的曾爵侯必須以小跑步才跟得上夏辛戀的步伐。「夏小姐……」
夏辛戀倏然回頭,警告他,「你再纏著我,我就找警衛。」
曾爵侯微喘,拿出皮包掏名片,「夏小姐,我真的希望能和妳合作。這是我的名片。」對方看都不看,拿著名片的手僵在半空中。他抹抹頭上的汗,哈著笑臉道:「我們劇本很早以前就完成了,可是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女主角,直到發現你。你知道嗎?我們全體工作人……」
夏辛戀邁步前進。這種人盡周知的無賴她理都不想理。
「夏小姐,你別找警衛呀!」曾爵侯緊張地亦步亦趨,「你們警衛很凶的,不問三七二十一就會打人……」
「別再纏著我!」拍開他想拉她手臂的手。
「夏小姐,這真的是一出難得的好戲,你剛踏入這一行,應該知道機會來的時候就該把握!」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底細。你再不走,我不僅找警衛,還會找警察。」
「別這樣!」不自覺又伸出手想碰觸她,但她目光一厲使他自動停了手。「的確,我以前是拍過不少不正經的東西,但我已經改邪歸正了呀!現在所有人都誤會我不要緊,但是請你相信我,我真的是想拍齣好戲,我……你要去哪?」趕忙再跟上去。
「打電話報警。」腳步更加加快。
「妳敢。」曾侯爵抓住她手臂,和善的面容突然露出猙獰。
夏辛戀狠瞪他,「放手!」
正巧行經該處的魏守堯看到這情況,停下步伐問夏辛戀,「需要幫忙嗎?」
夏辛戀沒有立刻答話,仍是不示弱地瞪著曾爵侯。
曾爵侯收回手,草草同魏守堯點個頭後,目光游移,不敢直對魏守堯審視的目光。
夏辛戀抿了個帶諷的微笑,以極驕傲的姿態對魏守堯發聲:「我就算被土匪用槍架著,也不會拜託一條走狗幫忙。」說完,邁大步走開。
三番兩次被她一口咬定他是尹前賢的走狗,他也只能掛起苦笑,無奈地搖搖頭。「先生,你是……」眼角瞄見緊纏夏辛戀的男子小偷似的踮腳尖想溜離他身邊。這樓的工作人員他都熟,而這名男子是陌生面孔。
「夏小姐!」曾爵侯摸摸鼻子硬是快步跑開,嘴裡喊著:「夏小姐!」努力追上她,繼續纏她。
※※※
在玄關口穿上球鞋,高亦玄打開門要出去的同時,電話鈴響。
他停在原地,打算等留聲機啟動,聽聽對方是誰,再決定接不接電話。
嘟一長聲後,輪到來電者留言,高亦玄僅聽到其略清嗓子的咳聲,便要甩掉腳上鞋子回廳裡,但長筒運動鞋無法輕易甩開,一時情急只得穿著球鞋踏入早上才拖得晶亮的地板。
「我夏辛戀,你回來聽到留言的話,馬上……」
「喂,辛戀。」他匆忙接起電話應聲。
「你人在家裡,幹嘛開答錄機?」
他輕吁口氣,「我正要出門。」然後莫名其妙地微笑。自她搬離這裡後,兩人有幾天沒聯絡了。
「你有事?」
「嗯,回球隊辦點事情,怎麼了?」
「有個變態死纏著我,怎麼趕都趕不走。想要請你來接我……不過你有事的話,就算了,拜。」
「等一下。」使力握緊話筒,「你現在在哪裡?我馬上過去。」
電話那頭的夏辛戀沉默了一下,說:「你方便嗎?」
他點頭,「球隊那邊遲一點去沒關係,你在哪裡?」
「公司。」講話的語調頓時輕鬆許多。「你來之後,如果沒見到我在樓下等,就到七樓休息室找我。」
「好,待會見。」
他放下話筒,回身走向門口;有些擔心她此刻的情況,但也欣喜一會兒能和她會面。
將要出門之際,電話又響,他只好再回頭接起。
「喂,辛戀嗎?」
對方發出濃重的呼息聲,哽咽而艱難地說出,「是我……」
舒薔妮。
「哦……」笑臉一沉,欣喜不再,語氣平淡地問:「有事嗎?」
「我……」她哽咽難言,「我……」
高亦玄將聽筒貼緊耳畔,「你……在哭?」
「嗯……我……我……被……強暴了……」
※※※
高亦玄一衝入尹氏傳播七樓的休息室便道:「辛戀,有件事我們得快點……」
休息室裡一名女子獨倚窗邊,但不是夏辛戀。
「你怎麼……」舒薔妮見到他,眼底淚水滿溢,「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妳……」
當她說出那句駭人的話後電話就斷線了。他決定先和夏辛戀會合,再找尹前賢求助,追尋她的芳蹤,沒想到竟在這裡遇見她。
淚痕縱橫全臉,眼部周圍、鼻頭全都哭得紅腫,雙眉傷心地顰在一起,嬌麗的容顏變形得令人心疼。
「好可怕……」她走向他,「真的好可怕……」
他看見她頸邊一片瘀紫。「還……好嗎?」
她哭著搖頭,「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對我?」趨近他胸懷,「怎麼可以……!」
「沒事了。」高亦玄沒有猶豫太久便輕擁住她,拍她的背安慰道:「沒事了。」
她兩手環抱住他,「這場戲我一直不肯拍,因為不曉得導演會用什麼手法來拍……」
高亦玄猛然一楞。這場戲?
「我試著和他溝通,他……不肯聽……」她抬眼看他,眸光渴求安撫。「沒想到今天我一入棚,就被……被……」珠淚撲簌簌湧出,一時間不會休止。
「沒事了。」高亦玄鬆了一口氣,續輕拍她的背,「只是拍戲,是假的。」他的表情顯示這口氣松得有些啼笑皆非。
「可是好可怕呀!根本不像拍戲……」更用力地圈抱住他,整個人的重量倚向他,哭嚷,「像真的一樣!像真的一樣!我好害怕……怎麼辦?怎麼辦……」
「別怕……」他保持理智地回擁她,心中掛念著夏辛戀有可能隨時會出現。
「你不要走!」
他覺得為難,卻仍說:「我陪著你。」
門外腳步聲踏近,夏辛戀極不耐煩的嗓音亦傳來,「你要我說幾次?別、再、纏、著、我!」
「我們聊了這麼久,」一道男音接著響起,「也算是朋友了,你就……」
「誰跟你聊了這麼久?誰是你是朋友?」
夏辛戀拍開門,整個畫面驟然停格數秒。
夏辛戀直瞪瞪地看著休息室裡纏抱在一起的兩人,僵在原地。
「辛戀……」高亦玄好不容易才找到聲音喚她。
「辛戀,你別誤會!」他試著與懷中的舒薔妮拉開距離,卻反被抱得極緊,不由得發出一聲輕歎,「唉……」
夏辛戀費了一番勁才移開視線,挪動腳步,回頭看到曾爵侯,她一反先前態度,富興致地說道:「你不是要找我拍戲?現在就找地方去談談細節。」
「好呀好呀!這時候我們工作人員應該都在一起,不如到我公司和他們面對面談。」
「辛戀!」他怎能眼睜睜看她跟著一名陌生男子走開,「辛戀!」
「不要走!你說過要陪著我的。」
「對不起,請你放手。」
「我不放!」
「拜託!」高亦玄低聲下氣。
「不放!不放!」她拚命甩頭,「別留我一個人在這裡!我真的很害怕……我……我腦子一團亂,完全沒辦法從恐懼中跳出來……」
「可是我……」
「求求你陪著我。只有我一個人的話,我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額側貼近他肩膀,央求道:「求求你……」
高亦玄轉頭望著空蕩的廊道,心底黯然一聲長歎——
唉……
※※※
魏守堯未經同意便闖入尹前賢的辦公室,沒頭沒尾的對著辦公桌後的他發出一句,「是你?」
尹前賢約略抬頭瞄他一眼,沒有搭理。
「是你嗎?」他走近辦公桌,質問的口氣,「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對不對?」
相對於他義憤填膺的模樣,尹前賢極其冷漠,「你打擾到我了。」
魏守堯搖著頭來到桌前,「如果是你,你就玩得有些過分了。那群人表面上聽命於你,私底下可未必依你所說的行事。一旦她落入他們手中,他們會怎麼對她?你有沒有考慮到這一點?」
尹前賢顰眉,合上手中文件。「你在說什麼?」
他兩手撐桌,「雖然她個性太過火爆,而且最近的表現擺明跟你唱反調,但是你不該這麼整她!她再怎麼強悍畢竟只是個女人。」
「我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他拿了一根煙刁在嘴邊。
魏守堯覆住桌上打火機不給他點燃煙,「之前我在走廊遇到夏辛戀,她被一名獐頭鼠目的男人纏住了。後來我才知道,那個男人就是圈內鼎鼎大名的猴老。令我更驚訝的是,不久之後,有人幸災樂禍地傳述著——她已經跟猴老一起離開了。」
尹前賢將煙夾在指間,「猴老?」
「你真的不知道?」魏守堯退後一步打量他。他似乎真的不曉得猴老——曾爵侯是何等人物。「高級應召是演藝圈的醜陋面之一,特色在於號稱旗下女郎是上過電視演過戲、出過唱片的女明星。其中的確有人因無法竄紅而就此淪落,但因猴老使卑鄙手段而被操控的也大有人在。」
他點燃煙,呼出一口白色煙霧,「他操控得了夏辛戀?」
「先不論他有沒有辦法操控她。現在她已經落入他手中,他隨時會毀了她。時間不多,我們必須馬上趕過去。」
「不急。」優閒自在地繼續吞吐雲霧,「讓她吃吃苦頭,學學乖也好。」
魏守堯氣急地翻翻白眼,問他,「你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有多嚴重?」
「幾個人一起侮辱一個女人,同時錄下現場情況。你說嚴不嚴重?」
尹前賢考慮了一下,緩緩道:「或許吧。」
「我錯看你了。」連著後退兩步,然後轉身要離開。
「等一下。」尹前賢站起,「時間緊迫,你可以直接去救她,為什麼還來找我?」
魏守堯停步,但沒有回頭,「我以為這一切是你安排的。直接來找你,也許可以直接阻止不幸發生。」
「不是我安排的。」他走向他。
「如果不是你安排的,我想……你也許會想成為她的英雄。」他回身看著他說:「這世界上每一個女人,都在期待一位屬於自己的英雄出現,夏辛戀也不例外。誰在她危難時出現,誰就是她的英雄,即使在那之前彼此有著深仇大恨……」話因尹前賢臉上浮起的淡笑而未能繼續。
「覺不覺得你這說法有些幼稚?」這是他發笑的原因。
魏守堯俊美的面容一怒,「你能說你對她毫不心動?」他幾乎握緊拳頭,「我真後悔來找你。縱然今天被猴老帶走的只是個平凡女子,甚至醜得令人難以入目,我也無法置之一笑,說:『不急。讓她吃吃苦頭,學學乖也好。』」
「她的確該受點教訓。」尹前賢依舊如此認為。
「就算她犯了什麼滔天大罪你也不該拿她的未來開玩笑!」朝老闆吼出這句話,魏守堯跨步走到門前時倏然回頭道:「容我清清楚楚說出我的感覺。你們這兩個人,與其說你馴服得了她,我寧可說,只有她的野與烈才制得住你。」
尹前賢在他出辦公室之前拉住他。「我對你刮目相看。」
「這算是你對我的讚美嗎?」
「她被帶去哪裡?」
魏守堯給了他一張紙條,道:「十之八九是猴老的老窩。」
尹前賢看一眼紙條上的地址,問:「你怎麼知道?」
「有個朋友盯他很久了,苦無機會將他繩之以法。」台灣社會進入黑白難分的世紀。猴老的不良勾當能夠經營得這麼久,背後必有黑白兩道大哥支撐。
「謝了。」尹前賢收起紙條要離開。
「你為什麼要去?」魏守堯好奇地問。
「我是她的……」尹前賢告訴他,他是夏辛戀的——「英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0-2 00:57:03
第六章
八年前,專三升專四的那個暑假,球隊集訓的最後一天,簡易安偕同夏辛戀來到我們的練球場館。前一陣子大夥兒才知道,就在當時,簡易安和劉立平兩人一見鍾情。
當時令人印象最深刻的是,雷楓將學姊簡易安錯認為即將入學的新生,對她又捶胸、又撫頭,叮囑她該吃壯一點,還向我們宣稱將來那位「學弟」歸他管。
夏辛戀原先只是嘻嘻嘻的笑著,後來誇張地抱腹笑蹲在地,笑聲尖銳刺耳,使我錯愕不已。
那天對她而言,是和我的第一次見面,但早在那之前,我已注意這名學姊好久了。
記得一年級時,我到企管科找一名隊友,聊得正愉快時,遠遠見著一位女同學緩步走來,眼睜睜看她走向我、與我錯肩、進入企二A的教室,我整個人傻住了,隊友猛推我的頭要我回神。
是驚艷。
那之後我勤跑企管大樓,費了一翻工夫才打探出那女孩名叫夏辛戀,活躍於話劇演出。
因為課餘時間幾乎都得練球,無法觀看話劇社的正式公演,想看她的演出,只能偷偷摸摸逮空檔到她排戲的地方看她練習。
後來知曉那股拚命想見到她的衝動是因為喜歡。
是又純又澀的暗戀。
一直將戀慕情懷暗藏心底,週遭沒有任何人知道。認識她後,還一股勁兒的裝作對她的背景全然不曉得。
眼見簡易安等人的關係生變,我仍然不敢有所行動。
不久前學長方宇為察覺我心中情感,他提醒我必須為自己製造機會,但我認為能夠陪在她身旁,就是機會。
我想我是非常瞭解她的。她美麗而驕傲、任性而自我——我愛她,愛她的一切一切……
她的脾氣不好;我卻覺得幸好如此,使許多意圖追求她的男子自動打退堂鼓。
任何事物她皆容不下一丁點瑕疵,所以我只煩惱該如何給地一份完美的愛。
朋友笑我自小便有的撞牆舉止,是因為我不懂得如何拒絕他人的要求,不擅表達自己的想法,向來將怒氣積壓在心底,當種種不悅形成我再也承受不了的壓力,終於崩潰而產生自殘行為,試圖以外傷疼痛替代內心郁忿。
而且由於四肢必須保護完整以打籃球,我總是拿自己的額頭與硬牆碰撞。
舒薔妮三番兩次找我,我並非不知如何拒絕才去見她,只是純粹把她當成朋友。在朋友心情不佳時,陪伴朋友身旁,鼓勵朋友振作。怎麼也想不到,她會對我動心……
難道,我會因而失去辛戀?
會嗎?
九六年夏高亦玄
※※※
窄巷裡,一棟不顯眼,五層樓高的樓房。
地上一層灰,牆角蜘蛛絲滿佈,安靜的空氣中咯登作響的是兩人攀爬階梯的腳步聲,偶爾夾雜微喘的呼息聲。
事實證明人一旦喪失理智,容易做出傻事。夏辛戀因目睹高亦玄和舒薔妮緊擁在一起而喪失理智,隨後做出了隨曾爵侯來到這的傻事。
心情稍稍和緩,便知自己來到了一個危險的地方。
曾爵侯走在她後頭,讓她無路可退。
上至四樓,她被曾爵侯帶入一間房。頗為寬敞的房裡擺了一套寢具,床邊矮櫃櫃上一盞桌燈暈黃的亮著,除了床頭,房間昏暗不明。
而,混濁的煙味外,聞得到一股嗆鼻的濃香——很詭異、很容易使人魂魄離散的味道。
錄影帶散置一地,組合櫃上有電視,有兩部V8攝影機。
在她和曾爵侯進房前,就有人在裡面。視野中有四名男子,曾爵侯站在她右後方,其他三名或坐或躺在地上。另外,一對男女的呻昤聲斷續自她看不見的角落傳來。
她僵住似的站得直挺,心裡明白已避不開這關劫數。
「好貨色……」有一雙手從她背後將她攔腰抱住,她雙手曲開甩退對方,對方擺盪腳步,喝醉酒般神智不清。
這裡頭到底有幾個人?夏辛戀面露慌張環視屋內。
「別緊張。」曾爵侯阻止該名男子再接近她,告訴她,「只要你和我好好合作,我不會虧待你。」
確定房裡連同她包括在內共有六男二女。且看出坐在地上的人可能都嗑了迷幻藥。
慌張的情緒稍稍和緩,她沉著與曾爵侯應對,「你不是口口聲聲說你已經改邪歸正了?」
曾爵侯擤擤鼻,似乎也有藥癮。「有嗎?」
「那是我聽錯囉9大方自然地走向門口。
曾爵侯擋住去路,「想走?」
她點頭。「跟改邪歸正的曾爵侯合作或可考慮考慮,但若要我跟變態色鬼猴老合作——絕不可能。」
曾爵侯露出獰笑,「看來你很瞭解我的身份,那我就不多說,直接問你,你是要我們溫柔一點呢?還是放任我們盡情狂暴?」
地上其他男子咿咿啞啞的發聲,對他這道問題各有各的意見。
夏辛戀瞳眸轉了半圈,覺得必須趁那些人未有動作之前離開。「不好意思,我要告辭了。」
「你今天反正是走不掉了,」曾爵侯把手搭在她肩膀上,「不如乖乖陪我們哥兒們一起享樂享樂……」
夏辛戀猛力把他的手拍開。
他齜了齜牙,「像你這類女人我見多了。」舔舐被她打紅的手臂,面貌靡淫得讓人作惡。「一開始愈是故作清高聖女樣,到後來就愈是狂野奔放。」轉臉對同伴道:「真令人值得期待哦……你們說,是嗎?」
眾人發出狼嚎聲,不完全是回應猴老的話,而是針對不時呻昤、貼牆作出猥褻動作的一男一女。他們愈益激烈的交歡使其他人蠢動了起來。
「世界上有兩種人。」夏辛戀發聲,「一種是女人,另一種是……」
「男人嘛!所以說男人女人天生就是要在一起的……」
「你錯了。世界上有兩種人,一種是女人,另一種是……」她拐了個小彎罵他,「禽獸。」
其他數名男子連忙拍手叫好,爭相喚猴老禽獸,搞得他很沒有面子。
他搔搔鼻頭,「嘴皮子耍得不錯,不知道床上功夫怎麼樣?」向她趨近一步。
她立刻後退一步。「放過我,你我從此互不干涉。」
曾爵侯仰頭哈哈笑,「笑死人,我為什麼要放過你?」咋舌數聲,「可憐的女人哦!美則美矣,卻沒有男人緣。你剛剛被甩,很傷心吧?別傷心了,讓猴老來安慰你……」
旁人開始鼓吹叫囂,有時不耐煩的噓聲也會加入。
曾爵侯脫掉上衣的時候夏辛戀試圖跑離,但馬上被裸露上身的他由後抱住。
「小寶貝,乖乖到床上去。或者你要在地上比較有勁?」
夏辛戀扭身掙扎。她較曾爵侯高出一點,全身力道不至於輸他太多。奮力使勁推開他,在他再碰觸到她之前,她狠狠甩他一巴掌,他當下見血。
曾爵侯伸出舌頭舐了鼻孔流出的血,咒聲,「媽的!」甩甩頭,又逼近她。
她早準備好他一上前就踢出腳!不過離預想有些距離,她僅踢中他的小腿骨,但也足以令他跳腳喊疼。
「幹!」曾爵侯疼得眼角溢淚,「恰查某。」
四名看熱鬧的男子恥笑他的蠢樣。
「笑啥?還不快來幫忙!」他板起臉孔下令。
其中三人又是一陣訕笑後,懶懶散散地起身走近夏辛戀。
「好貨色……」只有先前說過同樣話的男子癡笑著來她面前,兩手撫住她肩膀作狀要吻她,她低頭咬他的手,力道足以咬下一塊肉。
「疼疼疼……」男子痛得跳離她身邊。
「哇靠,恰查某哦……」操台灣國語口音的男子站在她右後方,伸手拍拍她的肩,她回過頭就抬腳踢中他的要害!
「幹……」該人當下跪地,抱著痛處翻滾。
「給我過來!」曾爵侯扯住她的長髮欲控制她的行動。
五名男子中,一名撫著手不敢再靠近她,一名還在地上打滾,曾爵侯在她身後抓拉她的頭髮,兩名立在她身前,她被三個人包圍住。
四五隻手恣意撫摸她上半身,她頭往後仰,揮舞亂拳……
某只手嘶*地撕破她衣襟!雪白前胸使一夥人驚呼叫好,猛吸口水。
曾爵侯吸吮她頸肉,得意道:「再潑呀!你越潑老子愈爽……」進而探手入她衣內捏摸。
夏辛戀費勁甩開他!衝至床頭櫃前,拿起一架攝錄機往他們身上扔,險些被砸中的男子出手接住,還直呼,「好險好險。」
夏辛戀續拿錄影帶砸他們,房裡頓時一陣叫罵及喊疼聲。
很快的,手邊沒有東西可以再丟出,夏辛戀挺直腰和他們對峙著,胸口一起一伏,微微喘息。
自始自終粘抱在一起的那對男女衣衫不整地走向曾爵侯,男的右手拿著一架攝錄機,左手環搭女子肩膀,女的左手捧著一杯飲料,右手抱著男子的腰。
「喏。」女子眨眨眼,把飲料交給曾爵侯。
曾爵侯大樂,「差點忘了還有這法寶……喝了它吧!喝了它……我爽妳也爽……」
夏辛戀上前衝撞他整個人,主要用意是撞翻那杯飲料。
「幹!」曾爵侯氣急,從褲袋裡掏出一迭紙鈔,「誰剝光她衣服誰得一萬!」
「嘩……」眾男一陣驚歎,紛紛撲向夏辛戀。
懷中抱有女人的男子興匆匆追問:「奸了她的話呢?」
曾爵侯扯扯嘴角,大聲道:「誰在那床上奸了她,誰得十萬!」
眾人理智全失,拖著夏辛戀往床鋪靠近。
「快去快去……」女子催道。
「嗯……」男子答應,卻佇立原地不動,「沒力氣了……」彎身吻女子。兩人又交纏在一起。
「別在我面前胡搞瞎搞!喂!你這攝影機有沒有在拍?」
「有!早就在拍了……」揚起鏡頭左轉右轉。
「啊——」夏辛戀迭聲驚叫;既要扯緊身上衣物防衛,又得揮舞手腳反擊,很快的敵不過眾男,而被壓倒在床。
「幹!誰沒鎖門?誰沒鎖門?」
眾人的淫笑,夏辛戀的尖叫,掩住了曾爵侯急切的問話。
曾爵侯陸續又喊了些什麼,一夥人仍未理會他。直到整個人騎在夏辛戀身上的男子被一把揪起,猛揍至趴倒在地動彈不得,情況才有所改變。
有闖入者。
所有人看傻了眼。咽嚥口水,找到聲音的人盯著闖入的陌生男子率先問:「猴老,搞什麼?你帶她進來、你該鎖門的!」
另一人接著問:「喂!你怎麼找來這裡的?」
闖入者未答話,只是恨瞪著他撫在夏辛戀腹上的手。絕冷凍冽的目光足以使他自動縮起不規矩的雙手。
「膽小鬼!」同伴辱笑他臨陣退縮,「有什麼好怕的?」更加用力搓撫夏辛戀的肌膚。所有力氣幾乎已耗盡的夏辛戀動也不動,未加以反抗。
「放開她!」
癱在床面的夏辛戀聽到聲音,驚訝地仰頭望向聲音來源。
尹前賢!
夏辛戀此刻的窘迫模樣令尹前賢攏眉,又說了一次,「放開她!」
「你以為你是誰?後來後幹是規矩,你待在那兒慢慢等。」肆意摸揉身邊女子,甚欲扯下她的胸罩。
夏辛戀張開嘴巴卻叫不出聲,只得以眼神向尹前賢求救!
尹前賢把該名男子抓下床,毫無預警的對準他的臉揮出拳頭!攻勢未就此罷休,對方還沒站穩之際,連續舞動雙拳痛擊他的腹部!
尹前賢揍人的狠勁使在場所有人目瞪口呆。
「啊……啊!」曾爵侯猛然認出來人是誰,退後兩步,揮手道:「你們還不一起上?」
四名男子遂包圍住尹前賢,其中一人身體搖搖欲墜,逞強站立著。面對這名有著不可一世的氣勢的男子,大夥兒皆不敢妄動。
眼見情況不對,於尹前賢率先對眾人發動攻擊的時候,曾爵侯趁機遁逃。
尹前賢見人就揮拳。他的拳頭又重又結實,挨打的人只消一拳便頭昏腦脹,毫無反擊之力。
四人陸續倒地。尹前賢不顧他們俯首求饒,依舊拎起某人猛打。
「別鬧出人命。」魏守堯入房,出聲阻止他繼續擊打已昏厥過去的肉體。
尹前賢這才住了手。
魏守堯接著看見坐在床邊的夏辛戀,她的臉仰對著尹前賢,眼神空洞茫然……
不忍細瞧她此刻模樣,魏守堯轉眼環視週遭,見一對男女縮在牆角,神態因嗑藥而恍惚,也因房內方纔的暴力場面而恐懼不已。
他前去檢查兩人腿前的攝影機,告訴尹前賢,「機器在運作著,不過裡頭沒裝帶子。」
尹前賢鬆了口氣,轉頭俯視夏辛戀。
魏守堯拿出行動電話,「你先帶她走,我再報警。」別讓警方發現他們兩人在場,以免造成新聞。
「猴老是哪一個?」尹前賢眼底凶光未褪,欲找出那名主使人。
魏守堯看看地上人的臉孔,「沒有他,大概溜了吧。」覺得安撫受傷害的夏辛戀要緊,「快帶她走吧。」
「走吧。」尹前賢到她身邊。
她平視前方不理他。
尹前賢胸中氣憤又起,「走呀!」他應該哄哄她的,但他開不了口。仍是以不佳口氣說道:「難不成要我扶你?」手掌自她腋下撐起她。
「不用你管!」夏辛戀站起後朝他吼道。
尹前賢以同樣不友善的態度相對,「你以為我是專程趕來救你?告訴你,我是來看熱鬧的。」
夏辛戀點點頭,撫撥散發,低聲道:「順道恥笑我……」抬臉面對他,「笑呀!你笑呀!」
瞧見地上人有動靜,魏守堯道:「別在這時候吵,好嗎?」
「走!」尹前賢拉她離開這間房。
「放開我!放開我!」
拉著她下樓,才走到三樓樓梯口,她便抓住牆壁凸起的柱角使反力,使他止住步伐,她進而低頭咬他的手。
「該死。」尹前賢看看手上齒痕,甩甩手,「我不奢求你跟我道聲謝,但煩請你自我反省一下。是你自己跑來這兒的,造成你這樣可不是我的錯!」
她不領他這個情也就算了,竟然還……該死!齒痕滲出血來了。
「沒錯,是我自己跑來這兒的,不論發生什麼事,後果我自己會負責。」
「這麼說來,是我打擾到『你們』辦事了?」把她和那群歹徒歸類為同夥。
「沒錯……」夏辛戀一臉頑強。
「沒想到你這麼自甘墮落!」顯然她受了教訓卻還不學乖。「走!」
兩人踏進三樓樓層,樓層格局和四樓一模一樣。
「你做什麼!放手!放手呀!」
他隨手推開某道房門,「原來你也有渴求男人擁抱、慾求不滿的時候。找我就好了呀,何必找那些爛人?」
房間極小,也擺了一套半舊的寢具,櫃上亦有架攝錄機。這棟樓房好似一間三流賓館。
「你想做什麼?」她被尹前賢甩放到床上。
「地方簡陋了些,請你將就。」他落坐床沿。
「不要碰我!」她雙手護胸。
「原來你是用拒絕的方式引燃他們的慾望,讓他們幾個人猴急地迭在你身上,急著想佔有你,你還真行,段數夠高……」
「是又怎樣?告訴你,再怎麼輪也輪不到你!」
「那些人全被我打倒,按道理正好輪到我。」他下床,將櫃上攝影機鏡頭對準床鋪,並加以啟動。回到床邊,他說:「你喜歡記錄實況,不是嗎?」
「神經病!禽獸!」
「彼此。」倏地上前制住她,唇瓣貼吻住她的嘴。
夏辛戀扳開他的臉,怒吼,「滾!滾!」
兩人皆想位於上方,扭轉間在床上翻了兩圈,尹前賢的力道略勝一籌,同身下的她笑道:「滾來滾去,你喜歡?」
夏辛戀臉上露出片刻神傷,隨即換上帶刺的怒顏,出手捶打他的胸、他的下顎。
「你……冷靜一點……」被近距離的碎拳打中也是會痛的。他一一扣住她手腕,在她抬頸咬他之前,以警告的口吻,「冷靜下來!冷靜!」
她於即將咬上他腕肉之際合了口,別開頭。
「可惡!」他夾轉她的下巴要她看著他,「你好好跟我道聲謝,我送你回去!」
她輕閉眼睫,不說話。
「聽見我說的沒?別再逞強!」
她完全不使勁地任他搖晃。
「該死!」
他低頭要吻她,她一掌覆住他的嘴拒絕。
尹前賢把她的上半身推靠向床頭櫃,「欲迎還拒?」
夏辛戀黑瞳發亮地瞪他,豆大的珠淚緩緩湧出。
尹前賢別開眼不看她哭,「算了。」他脫下西服外套,「穿上吧,我送你回去。」
夏辛戀未伸手接過外套,竟仰身貼近他。
「妳……」
她異常主動地擁吻他。
「你……」尹前賢笨拙地閃避她的唇,「住手!」
夏辛戀撲壓在他身上,幾近狂野地挑逗他。
「你搞什麼?」脖子被她雙手環住而難以推開她。好不容易反身尋回位於上方的優勢,他搖撼她身子,「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
夏辛戀被某個瘋狂的靈魂附了身似的,一個勁兒要獻身予他。
尹前賢顧不得其他,舉起手,「你有毛病!」
他揮掌欲摑醒她,未料力道太重,夏辛戀整個人落床,翻出床沿時額頭撞到矮櫃櫃角,撞傷時的聲響駭人心肺。
尹前賢屏息看著趴於地上動也不動的她好一會兒,「你……沒事吧?」
夏辛戀緩緩爬起,尹前賢急忙下床扶她。
撥開她覆於臉前的頭髮,赫然見到鮮血自她額側傷口滲流而出。
鮮血滑下臉頰之前意欲流入她眼眶,她抬手抹開血液,致使半邊臉染了血漬。
尹前賢心頭發顫,楞怔住。
夏辛戀轉身走開。
「你……」他回身拎起擱在床上的外套,追出房外,「辛戀。」
「辛戀。」擋住她前進的路,他欲為她扣合上衣,發現布料上鈕扣全數脫落。於是幫她穿上他的西裝外套,她未拒絕,但面無表情。
她額頭的傷讓人怵目驚心。「我送你去醫院。」
淚水,無聲的自她臉龐滑下。
尹前賢心口驀然抽疼。他輕擁她,「沒事了。」柔聲道:「是我不好。我不強迫你從幕後轉到幕前的話,他們也不會找上你……」
夏辛戀踮起腳輕吻他下唇,他一時合不攏嘴,連話也說不全。
只是一記輕啄,竟使他心悸怦然……他楞在原地,未與走開的夏辛戀同步。
夏辛戀正要轉向樓梯口時,兩個人衝了出來——
高亦玄和方宇為。
「辛戀……」
「你……」看著身影狼狽的她,高亦玄不知該說些什麼。「辛戀……」他幾乎要哭了,「對不起……對不……」
夏辛戀一把抓住他衣袖推他抵上牆,哭吼道:「為什麼不是你!」聲音瘖啞卻緊扣人心,「為什麼不是你……為什麼……」掉頭跑開。
「快追。」方宇為催促道:「快追呀!」
高亦玄倚牆,沒有行動。
「如果你這時候不追,」方宇為告訴他,「恐怕會和劉立平相同命運。」
高亦玄淡瞄他一眼,「你看不出來嗎?我已經和他相同命運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0-2 00:57:23
第七章
舒薔妮到高亦玄的住處找他,他正好要出門,沒有請她入屋。將大門上鎖,兩人邊談話邊走至大樓電梯前。
「最近很忙?」連續約他兩次,他皆稱有事而不赴約。
「嗯。」點頭應聲,按亮電梯下樓鍵。「有什麼事?」
「你……」她敏感地觀察他的神色,「在氣我?」
他盯著電梯門,不看她,「沒有。」
「那天,是不是給你添了什麼麻煩?你和她……」
電梯門開,他率先跨了進去,「我和學長約好一起練球,沒法跟你多談。」等她亦入電梯,他先按一樓,再按地下一樓停車場。
舒薔妮看著發亮的一樓按鈕,抿抿唇,揚起笑容問他:「讓我一起去好不好?今天下午休息,不知該怎麼打發。」
「不太方便。」他拒絕。
「那個……」
「什麼事?」
電梯降至一樓,開了門,舒薔妮搶在高亦玄請她離開之前讓電梯關了門,續降至地下一樓。
「今天來找你,主要是想跟你說聲謝謝。那天若不是你,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傻事……」
「不客氣。」他步出電梯,走向他的車。
舒薔妮跟在他身旁,「我可不可以再問你一個問題?」
「你說。」
兩人來到他的車前。
「你介不介意你將來的另一半是個公眾人物?」
高亦玄開了車門門鎖,不過沒有立刻拉開車門入駕駛座。他回答她的問題,「用大男人的語氣來說好了,我不希望自己的女人在外拋頭露面。」
舒薔妮略微咀嚼他的答話,側身輕倚後座車門,「她……為什麼從幕後轉到幕前?你說過她很快就會離開演藝圈,可是她現在……」
「你放心,沒有人能夠動搖你在演藝圈裡的地位。」
舒薔妮孩子氣地鼓了一下腮,「我才不是擔心那個。」低頭抬睫看著他,語帶試探地,「你剛剛說你不喜歡自己的女人在外拋頭露面,那你和她……」
高亦玄握拳輕捶車子頂蓋,「為什麼頻頻想打探我和她的事?」
他微忿的模樣使舒薔妮倒抽口氣,急忙故作輕鬆的又開口道:「可惜我也是個拋頭露面的女人哩!如果我說……」咽口唾沫,很是不好意思卻又大方地問:「為了和你在一起,我可以放棄我的事業,你怎麼反應?」
他的表情沒什麼變化,拉開車門,道:「你一直是記者追蹤的對象,最好少和我碰面。」
透過門縫望駕駛座右邊的位子,位子上放了一隻塑膠製的旅行袋。她在心底暗忖要不要厚著臉皮坐進去。「你覺得為難吧?因為不想讓你為難,我只好繼續做個拋頭露面的女人囉9若無其事地繞過車身走到車子右側。
「我該走了。」他坐進車子裡。
舒薔妮拉開旁座的車門,以眼神期盼他把位上的袋子拿開,讓她入座。
高亦玄卻搖下車窗,傾身把被她打開的車門關上,以行動拒絕她上車。
「你今天好冷漠。」她只能透過窗戶同他交談。
高亦玄發動車子,「而你則是因為太寂寞才會來找我。其實在你身邊,有更多更適合你的人。」
「我還沒有跟你表白,你就想拒絕我?」舒薔妮跺腳。他真的打算就這樣把她丟在這裡?
「我覺得,我們不要再見面比較好。」他踩下油門。
「我不要!」她拍他的車身,「你別走!你根本不明白我……」
她隨著移動的車子跑了數步,車內的高亦玄確定她不會有危險之後,加速駛出停車場。
※※※
尹前賢的辦公室裡。
「她整個人變了。」
「是嗎?」尹前賢閱視手上資料,不怎麼耐煩地聽魏守堯談夏辛戀的事。
「之前她的態度變幻難測,不是裝傻,就是挑毛病發脾氣。現在她整個人變了,完全配合其他人的要求,乖乖錄歌、上節目。」
他抬頭,揚起嘴角,「這樣很好啊。」
魏守堯卻覺得不好。「以前看不順眼她直率性格的那些人,紛紛趁機對她頤指氣使。」
「哦?」
「我以為你會說,那是她應得的。」
他又揚起嘴角,皮笑肉不笑。「你幫我說了。」
魏守堯在他桌前來回踱步,「突然變得低聲下氣,唯唯諾諾的接受別人的使喚,她是為了誰呢?」
尹前賢拿手上的筆敲敲桌,「你為什麼這麼關心她?」
「純粹好奇。」他聳肩,以頗富涵意的語氣道:「好歹她也是尹氏『表面上』極力栽培的明日之星。」
尹前賢因聽出他的諷意而蹙眉,「你是不是太閒了?」抽了兩份檔案夾丟到桌前,「這兩件企畫案你幫我審一審。」
魏守堯笑著在桌前的客座上坐下,打開檔案夾閱讀裡頭的文件內容。
「哈囉9一名年輕男子逕自開了門進來,來到辦公桌旁,彎身親了尹前賢臉頰一下,「大老哥你還是一樣帥。」回頭朝魏守堯道聲,「嗨9
魏守堯脖子有些僵直,笑容也跟著不自然。他曉得尹前賢有個弟弟,但不會是這副德行吧!
年輕男子染了一頭紅髮,耳邊掛了一整排圓型白金耳環,嘴裡嘖嘖地嚼口香糖,吊兒郎當。
「夏辛戀專輯的製作人。」尹前賢解釋來人的身份。
魏守堯眼睛霎時一亮,他聽過他許多名號,敘述他是公認的天才型樂者之類的。搞藝術的人總是比較怪異,他奇特的裝扮登時順眼了起來。
尹前賢繼續說:「曾經三番兩次跑來跟我埋怨,我把他從美國拉來台灣,竟是為了塞給他一個超級大草包。」
「嘿、嘿!」外表僅約二十三、四歲的男孩誇張地張大嘴巴,「我有說過這樣的話嗎?」
「在我記憶裡,這還是你形容她形容得最好聽的一句話。」
「騙人!我哪有說過小戀是個草包?」
「小戀?」
他以前總是不屑地喚夏辛戀為「姓夏的那個WOMAN」,曾幾何時這麼親暱地喚她小戀了?
「沒錯!就是小戀。你知道嗎?我愛上她了!」轉向魏守堯,更強調地複述一次,「我愛死她了!」
他退後兩步,動作表情像在演舞台劇一樣誇大。
「大前天,她進錄音間,你們也知道,之前她那……有點白癡的表現讓我很反感,可以說是完全懶得理她了;沒想到那天她一發聲,MYGOD!你們相信嗎?我的下巴真的掉下來,脫臼了吔!她的聲音太美了,美得讓人興奮得抓狂。」
尹前賢恍然明白,夏辛戀拿出實力來錄歌了。怪不得這小伙子的態度會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我以為我在作夢,猛敲自己的頭要打醒自己,但那根本不是夢!居然不是夢,老天爺,她怎麼發得出那麼絕美的聲韻啊?」
他在辦公室裡走動,講話腔調高低起伏、忽大忽小,「我好久好久沒這麼興奮過了!你們看得出來嗎?我已經四天三夜沒睡覺,她的歌聲就這樣在我耳邊盤旋盤旋……
「所以,」突地一個箭步來到尹前賢面前,「我來就是要告訴你,你挖到寶了!我向你保證,所有聽到她歌聲的人都會愛上她。所以,趕快找個大大的箱子來裝鈔票吧!很快的你就要賺翻囉9分別又在他雙頰啄下響吻,未留下道別話便往門外走,嘴裡不停叨念,「愛死她了!愛死她了9
來去皆似一陣風。
魏守堯不可置信地擺手,道:「好誇張。」
尹前賢點頭同意,「所以他說的話都得打個對折。」
魏守堯手撐下顎,問:「他說他愛死她了,打個對折後是怎樣?」
尹前賢頗為認真地想了一下他這個問題,然後回答道:「他腦袋裡的結構並不正常,身心只對『聲音』有反應。他愛死了的東西不是夏辛戀本人,而是她的『聲音』。」
「所以你一點都不擔心?」
尹前賢繃起臉,「我為什麼要擔心?」
魏守堯又反問:「為什麼不?」
「你說說看啊!」尹前賢拍桌,「為什麼老是想把我和她湊在一起?你無聊到這種程度了嗎?」
魏守堯怔了一下,「我惹惱你了?」
「沒錯。」
他站起身,「識時務的話,我該走人了?」
尹前賢不留客,「請便。」
魏守堯點頭示意告退,走了幾步,卻又回頭針對同一件事情發言,「依現在的情況來看,她似乎是被你馴服了,你卻毫無欣喜之色。」
尹前賢挑眉,「一切全在預料之中。」有什麼好高興的?
「或者,她強硬的態度轉為妥協,反而激不起你的鬥志和興趣?」
尹前賢再次垮下臉,沉聲道:「我對你的確是刮目相看,但不希望你一再的自以為是。」
「這個時候,」魏守堯上半身稍微前彎,「身為下屬的我,應該必恭必敬地說聲:『是』嗎?」
※※※
難得的一個午後空檔,卻又下起猛烈的雷陣雨。
飯店這種地方即使擺置得再怎麼舒適,還是缺少家的感覺。住在這裡,總覺得自己像個旅人,靈魂飄飄蕩蕩,心情經常莫名的低落……
學生時代非常痛恨下雨。由於校園遍及半山腰,校地廣大,單是從教室走回宿舍,滕蓋以下必定全濕,頓時多出整理鞋褲的事情得做,所有住在宿舍裡的同學拎著滴水的雨衣、傘具、鞋襪走來走去,走廊上濕答答一片,看得人好心煩。
畢業後倒很少為了天氣變化而煩躁。眼見外頭情況不適合出門,馬上會很率性的告假不願去上班,有過因此被炒魷魚的經驗。
啊,曾幾何時,每當回想起過往,就會說學生時代如何如何,然後剛入社會的前幾年又怎麼樣怎麼樣。
已經不復青春了呵。
以後……到底該怎麼辦呢?
早上飯店負責清潔的服務員,指著我掛在衣架上好幾天的西裝外套問:「要不要一起拿去送洗?」我笑著說:「把它拿去跟垃圾一起燒了吧!」
「真的嗎?」服務員很認真的又問,她不可置信的表情很有趣。
啊!真是討人厭的天氣,害得我什麼事都做不成。
我誰開連接陽台的門窗,感受刷刷雨聲釀造成的磅礡氣勢。
其實也沒什麼事可做的啦。
為什麼雨天總輕易使人心情陰鬱呢?
抬頭任飄進陽台下的雨水打濕我的臉、我的髮。
好無聊……好苦悶……
就這麼坐在落地窗前,看著這滂沱大雨逐漸老去嗎?
晚上七點有個通告,不想去。半個月前才上過那個節目,主持人喜歡扯一大堆無聊的話,我聽不下去,掉頭此走。隔天報紙上登載那個大牌主持人氣炸了,頻問演藝圈裡真的沒有倫理了嗎?
預料得到今晚再和他碰面,他不會讓我好過。
算了,我已經麻痺了。現在上任何節目都有人想惹我生氣,我一旦沉默不吭聲,便開始拐彎兒笑我終於弄清楚自己的身份,懂得忍氣吞聲了。
其實我只是忘了該怎麼發脾氣。
社會新聞常看到女孩不堪被辱而自殺,旁人笑這些女孩太傻,說:「有什麼過不去的呢?何必選擇走上絕路?」事實上真正碰過類似事情的人才明白,沒錯,什麼事都會過去,那麼,活著還有什麼意義?這世界上沒有永恆存在的事物,沒有不可替代的事物,那麼擁有愛恨嗔怒等等的情緒的人類,究竟還有什麼存在的意義?
啊啊……
驕傲自在活了二十八個年頭的夏辛戀,整顆心全茫然了。
茫然了……
夏辛戀呀夏辛戀,你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一九九六仲夏辛戀
※※※
夏辛戀趕到攝影棚時,節目已開始錄製。陸續訪問完該單元來賓的主持人,笑嘻嘻地請她上舞台。
「心情怎麼樣?」主持人問話後,把手上麥克風移到她嘴前。
「抱歉。」夏辛戀坦然道歉。
「為什麼抱歉?」
「我遲到了。」
「為什麼遲到?」
有人遞一支麥克風給她,她接過麥克風道:「下雨又塞車……」
「誰不是在下雨又塞車的情況下來到這裡的?」這名主持人向來以犀利語調聞名。略諷過後,話鋒一轉,「新專輯在準備了?」
「嗯。」
「你這樣很奇怪吔!一張片子還沒發就上節目上得這麼凶,發了以後還得了?」
「一切聽公司安排。」她看到她的宣傳人員在台下冷眼看著她。
「聽公司安排?你變了好多,講話好溫柔哦。頭上的傷怎麼回事?」
現場觀眾很安靜,眼神顯得意興闌珊。她被歸類於反派的公眾人物,閒來無事念出她的名來唾棄咒罵一番,人人等著看她在演藝界裡會有什麼下場。
她摸摸額上的繃帶,有些失神。「不小心受傷的。」
「還好嗎?會不會留下疤痕。」
「還好。」
「還好就好,女孩子破了相的話可不太好。」
控制間的導播見方才好不容易炒熱的氣氛冷掉了,示意主持人訪問到此為止,進行接下來的遊戲,主持人卻意猶未盡地繼續同她談話。
「上次不小心看到你從一家HOTEL走出來。我嚇了一跳,心想,夭壽死囡仔,年紀這麼輕就跑來學人家開房間……」
「那是公司安排的暫時住處。」
「又是公司安排的呀!你幾歲?」冷不防問她年齡。
「二十八。」夏辛戀答得落落大方,看起來酷酷的。
「喔——那你的年紀不『輕』了,開始有點『重』了哦。很少看到新人這麼『老』的,呃,沒有啦,一點魚尾紋也沒有,平常有沒有在保養?」
「沒什麼特別的保養。」
主持人大動作地往後退了一步,「你說這句話要氣死多少上美容院、瘦身房的婦女同胞們呀!」觀眾席發出零零落落的笑聲。「你的意思是你天生麗質就對啦?」
「沒有。」
「什麼沒有?你當大家瞎子啊?你明明就很漂亮,大大方方的說聲謝謝。」
「謝謝。」
「這就對了。新人嘛,總有很多事不懂,不懂就要學、就要問,慢慢就知道該怎麼當個公眾人物了。」
倚老賣老之後,依導播指示進行這單元的主要內容。助理小姐推出罩著黑布的四方型玻璃箱。
「來,我們東西已經準備好在這兒了。哇,流了一身汗,好怕你又掉頭就走……遊戲規則知不知道?」
夏辛戀回頭看看身後站成一排的其他特別來賓,也許是面對鏡頭,所有人皆不敢露出不耐煩的神色。
「要伸手進去摸?」她問。
「廢話,難不成要你把頭伸進去看?別緊張,我先幫你偷瞄一眼……哎喲——嚇死人!」他拉開面對觀眾那一面的黑布偷瞄,觀眾也還不知道箱裡裝著什麼東西。
主持人嚇唬她:「妳知道嗎?剛剛還沒開始預演,裡頭的東西在後台借人摸了一下,現在那個人已經昏倒送醫院了。我看這裡你的膽子應該比較大,就讓你先表現。」他請夏辛戀伸出手。
夏辛戀伸出手,停在黑箱的洞口上,「摸了之後是……」
「原來你從不看我們電視的啊?」主持人佯裝發怒,朝場外某位工作人員喊:「喂,以後別找這種人來,我很沒有面子吔。啊?因為她比較漂亮?你這什麼話?台灣漂亮的女孩子多的是,你們看,後面這排哪個不漂亮?嘖9
現場響起一陣掌聲。原因是夏辛戀太美了,美得令人嫉妒,大家樂於見她被損。
主持人拍拍她肩膀,「開開玩笑,放輕鬆。怕不怕小動物?我們這裡面頂多是蛇啊,毒蜘蛛啊,水蛭啊,鯨魚啊,沒有鯨魚啦,鯨魚裝不下,那就食人魚好了。你放心,以上說的那些東西現在都沒有在裡面。請!」
他掀開黑布,看到玻璃箱裡的東西的觀眾先是怔楞住,然後面面相覷。主持人彎身看看那東西做了什麼事令觀眾騷動,掌握情況後扮了個奇異的表情,逗得觀眾哈哈大笑。
夏辛戀不清楚箱裡是哪一類動物,場外又沒有人給她提示,右手停在箱上許久,不敢伸進去。
「怕不怕?怕就說,我們先請旁邊的醫護人員準備好。」主持人搔了搔頭,催促她,「快一點,不能整段節目變成你的專訪。」
夏辛戀橫下心,手慢慢伸進箱子裡。
主持人蹲在斜前方和觀眾一起盯視玻璃箱,嘴巴絲毫不休息地出聲,「真的很噁心吔!你看觀眾朋友都不太敢看,有個妹妹已經快口吐白沬昏過去了。你後面的特別來賓也因為搞不清楚狀況快哭了。嗯,手繼續往下,往左往左,就要摸到了,哎呀,它張開口要咬你!」
夏辛戀被他這麼一嚇,急忙把手抽出來。
主持人起身走到她身邊,一臉奸計得逞的笑容。動動朝天鼻嗅了嗅空氣,「有沒有聞到一股怪味?好臭,妳放屁啊?」
「沒有啊。」她也聞到一股令人作惡的臭味。
「那是這個囉?」往箱子聞了一下,「嗯,真的好臭哦!好臭吔!你真的要摸嗎?你的手伸進去箱子過,是不是也很臭了?」
她退後一步,覺得反胃,便撫住胸口。
「摸嘛!摸嘛!」主持人繼續欺負她,「你膽子那麼大。糟糕,臉色發白,要吐了,要吐了……哦,又把要吐出來的東西吞回去了,大家鼓勵鼓勵,很難得的特技表演嘛!」
觀眾當真響起熱烈掌聲,夏辛戀鼻頭一酸,咬住下唇不肯流淚。
「由這件事我們就可以知道,惡人果然是無膽的。沒有啦,開開玩笑。下去休息吧!有沒有要哭?」
她逞強搖頭。
「哎!真正是夭壽死囡仔,沒血沒目屎,」朝在旁邊待命的助理招手,「這箱子沒用了,妹妹來推下去。這大家都看到了,我們絕對沒有故意整人的意思,真的是因為它突然在裡頭拉了一大坨米田共,我們不能叫接下來的特別來賓繼續伸手下去摸嘛。」
回頭看到夏辛戀紅了眼眶,他清清嗓子,「我們這些做主持人的呢,只能趁這些小兔崽子還沒紅前欺負欺負他們,要不然等他們紅了以後就欺負不到了。啊?沒紅的怎麼辦?沒紅的,當然是欺負過了就算了啊!至於這個美女到底會不會紅呢?依我這個半仙的預估嘛,我看是阿婆仔生子,難啦!嘻嘻,開開玩笑,別在意哦。」
他走到夏辛戀身旁,「我們當藝人的就是要讓大家開心,對不對?」
她點點頭。他把麥克風放在她嘴前,硬是要她應聲。
她不得不開口,「對。」強忍在眶底的淚水不爭氣地湧出,她轉身抹淚。
把場面搞得這麼難堪,主持人自己也有些不知所措。走回舞台中央,硬是撐著一張嬉皮笑臉,道:「好啦!這段訪問實在太長啦,不過其他人放心,反正錄了也不一定會播。好啦,好多人都快要睡著了,我們趕快來歡迎下一位……」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0-2 00:57:50
第八章
雨後出月的那個夜,
玫塊花開;
我,佇立窗前,淺睡卻醒,
任那
猶殘水珠的莖上刺,
猛戳我
捧心、難耐的——
思念……
※※※
颱風過後引進強烈西南氣流,氣象報告近幾日全台降雨機率極大,果然這一整天下來,雨,可以說是下個不停。
尹前賢住在一處位於高樓的豪華公寓。
夏辛戀原先站在該大樓外頭的廊沿下,大樓管理員以為她是為了躲雨,但眼見雨勢減弱、稍停,她卻依然立在原地躊躇發呆。他基於善意,出去問她有什麼事,是不是要找某層樓的住戶,未料她竟慌著說沒有,沒什麼事,提著一件透明衣套套著的西服,轉身步下階梯。
雨停未久,烏黑的天空繼續降雨,且雨勢不小。
夏辛戀是那種出門時見外頭沒雨便不帶雨具的人,所以被雨淋濕可說是家常便飯。她步下階梯後,立在大樓外的行人道上淋雨。
管理員搖搖頭,覺得莫名其妙,折返大樓管理室。
不知過了多久,十樓住戶送訪客下樓,管理員對著電視打盹,未同住戶打招呼。
「計程車已經到了,我自己出去就好。」
「我送你上車。」
兩人自旋轉門出了大樓,尹前賢撐開傘,輕摟身旁女子細腰和她一起走下階梯,送她入計程車後座,並把手上傘交給她。
他悠然向車內人兒搖手道再見。安坐在車裡的女子搖下車窗,催他快迴廊下,以免淋雨受寒。他低頭吻她偷了一個香。
回到廊下,他目送計程車駛離,猛然看到行人道上有一個人影!
夏辛戀察覺他發現了自己,旋身想要跑開。尹前賢衝入雨中拉住她移動中的纖弱身影,然後半拖半抱地擁著她回到廊下。
「你來多久了?怎麼不上去?」
夏辛戀抱著頭蹲下身,她被雨打得有些發昏。
她的模樣使尹前賢蹙眉,「你濕透了。」
頭暈稍退,她緩緩站起,把手上東西拿給他,「還你。」
尹前賢接過那件西服,故意說:「這也濕了。」
「外頭罩了防雨袋。」夏辛戀冷淡應了一句,便要告別,「謝謝你,再見。」
「特地跑到這裡,淋得全身濕透,就只是為了把外套還我?」
已背過身,正要下階梯的夏辛戀停步,「不然你以為是為了什麼?」
尹前賢一笑,「當然是想見我。」
「沒錯,」夏辛戀竟未否認,「我見到你了,再見。」
「你應該感謝剛剛那個女孩子,若不是我陪她下來,今晚你可能見不到我。」尹前賢繼續以抬槓的口氣發言。
「沒錯。」雖然她來到這裡,卻沒打算要上去撳他門鈴;若不是他下樓來,他不會發現她就在他大樓前的行人道上淋雨。「幫我向那位小姐道聲謝。」她跨出廊外。
尹前賢上前握住她手臂,把她拉迴廊內,「雨下這麼大,別急著走,上去坐坐。」
夏辛戀甩不開他的手,遂瞪他,道:「別把我和那些主動來找你的女人看成一樣!」
「她們怎樣?而你又是怎麼樣?」他的手略下滑,改為輕輕箍住她手腕。
「我只是來還東西而已,完全沒其他意思。」一陣涼風襲來,她全身不禁發抖。
尹前賢當下拉著她進入大樓。「跟我上去擦乾頭髮,換套乾淨的衣服,喝杯熱茶,再好好和我談談你和那些女人有什麼不一樣。」
經過管理室時,夏辛戀看見管理員睜著大大的眼睛看他們兩人移動。
「放開我!我要回家!」
「再這樣下去你要回去的家是醫院!」
尹前賢有些粗魯地把她甩進電梯裡。
「不用你管!」夏辛戀背對他,身子靠著電梯牆面喘息。
「我在你身上壓了注,你不歸我管歸誰管?」
夏辛戀沒有立刻回話,過了一會兒,才小聲說道:「你最好要有賠錢的心理準備。」
尹前賢下顎微揚,「片子才剛發,你別觸我霉頭。」
「等一下電梯門開,」夏辛戀轉過身,看看電梯已升到哪個樓面;「你出去,我要下樓。」
尹前賢扯了一下嘴角,「這麼怕進我房裡?」
「沒有進去的必要。」
「什麼是『必要』?當初搬去和高亦玄同居才是必要?」他到她面前,一手撫在她肩上,一手挑起她下巴,「說起來我可是你最親密的男人呢!或者,你和他早有了更進一步的發展?」
「你別太過分了!」夏辛戀抬起兩手要推開他,因身子發冷,不太使得上力。
電梯在十樓開了門,尹前賢旋身擋壓住門,告訴她,「走吧!別又要我拉著你走。」
夏辛戀停在原地,不肯出電梯。
「放心,男人和女人待在同一個房間裡不一定只能做那檔子事。」尹前賢繼續勸她,「要說你到我家,我們最可能做的事就是——吵架。」
夏辛戀運疑地上前一步,尹前賢便傾身握住她的手,「走吧。」
兩人進入他屋內,夏辛戀停在已關上了的大門前,不肯再前進。
「上來呀!」尹前賢換上拖鞋,兩手環在胸前看她,「你知不知道,一個一百七十公分高、平常老是凶悍得不可一世的女人忸忸怩怩起來有多難看?」
夏辛戀低下頭,她站著的地板已濕。「我的身子在滴水。」
「擦乾頭髮換掉衣服,你的『身子』就不會再滴水了。」他轉身到房間裡找乾毛巾。
等他拿了一件大浴巾出來後,夏辛戀似是賭氣地告訴他,「我不要用你的東西。」
尹前賢將整條毛巾蓋到她頭上,「我的東西借你用吃虧的是我,先擦擦頭髮。」略幫她揉揉發,隨即又轉身走開。
「我把頭髮擦乾就走。」夏辛戀對著他背影喊:「我不要穿你的衣服,穿了的話改天又得找時間拿來還你。」
「你可以不用還。」他進了一個房間,突然又探出頭問:「你怕不怕鳥?」
「烏?」夏辛戀一時反應不過來。
「沒錯,會飛的烏。」他又進房,只剩下聲音傳出來,「如果你不怕,我就要放它出來囉9
夏辛戀一驚,鞋沒脫便跳上挑高一層的地板,「那個……」
她還沒想到該怎麼說,一隻拍動翅膀飛翔的烏兒已衝出房,迴旋在客廳的半空中。
夏辛戀縮靠向牆面,所幸飛鳥未趨向她這方,它在客廳飛了兩圈,便停在一處專為它設計的枝幹上。
夏辛戀左手手掌撫著胸口,細瞧那烏兒。是一隻鸚鵡,頭頂有些橙黃,頸部全白,身子是漸層的鵝黃色,羽毛美麗。
「這件洋裝你穿應該挺合身的。」
尹前賢的聲音一出來,她立刻離開牆邊,裝作若無其事地打量他的住處。
「你過來。」步出房間,站在廳旁走廊上的他朝她招手。
她脫掉鞋,刻意忽略那只烏兒的存在,挺直背脊走向他。
「標籤還在,表示還沒被穿過,內衣褲也是全新的,進去浴室沖個澡然後換上吧。」他轉身拍亮浴室的燈,回過頭,夏辛戀正以奇特眼光看著他,他眼中瞳球不耐地往旁瞟了一下,道:「別用那種看無聊男子的眼光看我,這些東西是我那個小堂妹的,她把所有的行李往我這兒塞,一個人氣沖沖跑回美國。你喜歡可以留著,不喜歡可以丟掉,不用還了。」
進浴室幫她把衣物放在置物架上,出來時讓開一步請她入浴,她卻仍定在原地,動也不動。
「主人的服務已經這麼體貼周到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
「我不要和你們尹家的人有任何瓜葛。」
「因為尹家的人體內流的都是變態血液?你少無聊了!趕快進去把濕衣服脫下來!」他把她推入浴室,並且主動帶上門。
在門外等了一下,聽見沖澡的聲音後,他才到自己的房間,換下有些濕的衣服。然後拿起她還給他的西裝,解開罩在外面的防塵套,妥善吊在架子上。再到大廳另一邊附設的吧檯,把茶壺裝水放在電磁爐上烹煮。
他回到浴室門前。浴室內的水流聲已停,他料得到她只會草草用溫水沖淨身子。
敲兩下門,他轉身靠著浴室門旁的牆,開口道:「堅決不想和我們尹家人有瓜葛的你最好有心理準備,難保你不會有成為尹家人的一天。」
裡頭立刻鏗鏗鏘鏘一陣響聲,不知她打翻了什麼束西。
尹前賢露出笑容,繼續說:「沒什麼好意外的呀!這種事本來就很難講,何況你我男未婚女未嫁,誰知道哪一天我們一個對眼就進出愛的火花?對不對?」
夏辛戀開了門出來。
尹前賢以讚賞的眼光看換了裝的她,笑問:「還是你已經進出?」
夏辛戀眨了一下眼,「什麼?」
他一把把她抓來自己懷裡,仔仔細細地審視她完美的五官,「其實如果你能幫我生個外表和你差不多的女兒,我會很滿意。不過老天爺保佑,脾氣千萬別和你一樣。」
他放開她,走向客廳。她跟在他身後。
他坐在沙發上,拿出一根煙叼在嘴邊,「可是個性如果像我,你又會嫌棄她變態,傷腦筋哪。」突然想到了什麼,他停止點煙的動作,說:「不如生個融合我們兩個人性格的男孩,如此一來一個偉大的混世魔王就誕生了。」
假想一個像他又像她的混世魔王,夏辛戀忍不住以手掩嘴,輕聲笑著。
「這有什麼好笑的?」
「這種時候男方通常應該會說:『你笑起來很好看,應該多笑笑的。』」
「我和你之間可沒什麼『通常會怎樣怎樣』可言。」
夏辛戀笑容驟止,看向大門,「我要回去了。」
尹前賢站起,「頭髮擦過了,衣服也換了,還差喝杯熱茶。過去吧檯那邊聊吧!」
夏辛戀躊躇的當頭,尹前賢的寵物烏惡作劇地朝她頭上飛過,縮起的爪子甚至還撩過她頂上微濕的黑髮。
「啊!」
夏辛戀抱頭驚叫,那只鸚鵡已停在它吧檯的落腳處。
爐上茶壺發出水沸的鳴叫,尹前賢關掉電源,「你不是說你不怕?」
「我……」對於那只烏,她談不上怕不怕,但它突然對她做出那種動作,她怎麼可能沒被嚇到?
「你說過的,像我這種人渣你都不怕了,這種小動物又有什麼好怕的?」他著手沖泡玫瑰花茶。
「它怎麼都不說話?」看它的樣子應該是只鸚鵡啊!
「它不跟『外人』說話。想聽它的聲音,等你成為我的『內人』再說吧。」
夏辛戀皺起眉頭,「你今天吃錯藥了?講話這麼滑……」她猛然住了口。滑頭這兩字她老是拿來訓雷楓的,前一陣子則是訓高亦玄……心頭驀然一酸,她再次告別,「我要回去了。」
起了兩步,尹前賢便喚她,「喂!」
夏辛戀停步,「嗯?」
「你是不是愛上我了?」
「啊?」夏辛戀愕然地回過頭看他。
「最好不要喔!」他拿出兩副精緻的茶杯,倒入溢香的花茶,「不要愛上我。」
「你……」夏辛戀掄起拳頭,「你是不是太過自以為是、太過……臭美了?」
「你心裡有數。」
「我是在黑漆漆的雨夜跑來見你,但……這可沒有代表什麼,你不要胡思亂想。」
「你看我的眼神完全不一樣了。」他兩手各端一杯荼出了吧檯,到她面前,「以前你看我時,總是閃著恨不得把我大卸八塊似的憎恨眸光;現在你看我的眼神,卻好像在對我說,你渴求我的溫柔、我的擁抱。」將左手上的熱茶拿在她眼前。
「胡說八道。」她別開眼拒絕接受他的熱茶。
「不曉得是誰在睜眼說瞎話。」還是把茶往她眼前放。
她不得不接過那杯茶。「我說過,我根本不在乎你,尹前賢這個人的存在和我沒有任何關係。自始至終,我沒把你當成敵人,因為你不配!」
「是嗎?」他緩緩品一口甘美的花荼,然後抿了下唇,道:「剛剛我隨口勾勒我們未來兒子女兒的模樣,你為什麼那麼開心?按道理,你應該怒不可抑地急於撇清你我之間的關係。」
夏辛戀抬起頭看他,「跟你這種人生氣沒有意義。」
他瞇眼看她的眼睛,發現她的眸光和她的語氣一樣平靜。
他點點頭,「大概真的是我自作多情了吧。」回身走向吧檯,抬手撫撫烏兒的羽毛,「但我還是好意提醒你,不要愛上我比較好。不過若不幸地,你終究把持不住自己的情感愛上了我,歡迎你告訴我,我會毫不留情地甩掉你,讓你很快的死心。」
「為什麼?」
他回頭看她,「讓你不要為情所困太久呀!」
夏辛戀努力維持平和的表情終於垮掉,她的臉色一繃,發怒道:「要不是這是一杯熱荼,我絕對毫不遲疑地往你臉上潑!」
把熱茶擱在茶几上,她掉頭甩門離去。
尹前賢在吧檯前的高腳椅上坐下,慢慢地品著花茶;而他臉上的淺笑則久久不褪。
※※※
舒薔妮守候在高亦玄的住處門外。
到了這種地步,她也只能苦候而已。
他完全不肯見她。為了過濾她打過去的電話,他的電話答錄機全天候開著;若是她來他門前敲他的門,他就會聲稱他正要出門,然後轉身入房更衣,拿鑰匙,到地下室開動車子。
想盡辦法甩開她,卻從不說狠話。她寧願他說些傷人的話趕她走,至少那樣她比較可能死心。
聽見門那邊的玄關口有聲響,她振作精神,揚起笑容等門開。
高亦玄開了門,他的衣著簡便,手上提著一袋垃圾。當他見到舒薔妮站在門外,不禁楞住。
「要出去?」舒薔妮明知故問。
「嗯。呃……垃圾拿出去後,有一點事要出門。」眼神因說謊而閃爍。
舒薔妮別開眼,眼眶裡泛起水氣;他不知道他避她如蛇蠍的模樣有多傷人。「你不用出去了。我跟你談一下話就要走,待會兒有通告。」
「談什麼?」
「你額頭上怎麼會有傷?」見他額上貼著白色繃帶,舒薔妮擔心。
「你想談什麼?」他給她機會說話,但要求速戰速決。
舒薔妮只好簡明說出來意,「我覺得你應該……勸她放棄。」
高亦玄把那袋垃圾暫時放在地上。「夏辛戀?」
她點頭,「她現在這個樣子,你不好受,我也不好受……看著你喜歡的人搞成這樣,我……」
「怎樣?」高亦玄極不友善地站直身,問她:「你用什麼樣的心情說這些話?同情她?還是同情我?」
舒薔妮往後退了一步,搖著兩手,「我沒有惡意,我只是覺得那份工作不適合她。」
「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生來就是要當明星。」
他今天說話帶刺……舒薔妮低下頭,小聲說道:「公司花了大筆錢在她身上,不論是製作費、宣傳費……結果她不但沒有竄紅,還淪為大家的笑柄。」
高亦玄冷眼瞄她此刻模樣,沉聲道:「別再用這種方法打探我和她的事。我可以明白告訴你,我和她已經完全不可能了。」
舒薔妮訝然地抬頭,不過眼中沒有驚喜。「是因為我的關係嗎?如果是因為那天我抱著你,她誤會了,我可以去向她解釋。」
「你沒有那麼重要。」他提起垃圾袋走向電梯。
「你真的那麼討厭我?」舒薔妮跟上他的腳步追問。「你用個實際數字來說明你對我的感覺好不好?喜歡的數字是正,不喜歡的則是負。」
「我不討厭你。」他拍亮電梯下樓鍵,「也不喜歡你。」再看著她道:「我對你沒有感覺。」
舒薔妮沉默半晌,緩聲道:「那就是說,你對我的感覺是零、是原點。我還可以再努力,努力讓你……」
「如果我說我討厭你,用個……負二十的數字來代替我對你的感覺,你是不是也會說你會努力扭轉這種情勢?」
他步入電梯,「別再徒費心機了。我對你的感覺根本無法用數字衡量,因為我對你完全沒有感覺。你再怎麼努力,都是惘然。」
※※※
某綜藝節目到一家中型的獨立餐館出外景。
製作單位安排夏辛戀和另一位頗具知名度的女星到這家餐館工作一天,再將這天的工作所得捐入該節目的愛心基金。
夏辛戀被分派到廚房工作,她告訴他們她不諳廚藝,他們要她多作嘗試,且說她只需洗菜、切菜,再熬兩鍋清湯便可,她頗為為難,他們遂請兩位明星的宣傳到後廚房幫她洗菜。
兩個宣傳蹲坐在小板凳上,圍著一個大的銅製水筒洗菜。
「什麼嘛!我在家裡也不用做這些。」年輕女宣傳開始發牢騷。
「洗乾淨點,待會兒要被檢查的。」夏辛戀的宣傳提醒她。
「反正被檢查出不乾淨也是算在你們那邊頭上。」她瞄瞄站在料理台前切菜的夏辛戀的背影。
年紀較長的男宣傳亦回頭看看夏辛戀,然後道:「可是這裡的人都知道菜是我們兩個負責洗的。」
女孩不悅地撅嘴,「什麼嘛!原來電視節目都是在騙人的。」
拍了一下夏辛戀洗菜的鏡頭,然後全數交給他們洗,等菜洗完,再叫她來這兒坐一下,就說這些菜全是她洗的,讓真正做苦勞的人覺得發嘔!
「剛當宣傳不久?」有點資歷的宣傳絕不會說這些話。
女孩點頭,「我只是臨時被抓來代斑的。」
「你們大牌不會生氣嗎?」
「她自己要求的。她只要有個人記好她每天的行程,其他的她自己會做。」
男子頷首表示瞭解。「真的是什麼樣的明星都有。」
「哎喲!你切這樣不行啦!」
兩名宣傳同時轉頭望向聲音來源,餐廳老闆娘來挑夏辛戀切菜的毛病了。
「這麼大塊的筍絲叫人家怎麼咬?」老闆娘的嗓音很大,「這樣一片都還要再切成兩三片啦!我叫你們攝影機來拍!」
掉頭走到前面找工作人員,留下夏辛戀看著那一堆筍子發呆。
「那還叫筍絲嗎?」男子兩手洗菜,一邊笑道:「應該叫筍塊了。」
「噓……」女宣傳兩眼注視夏辛戀,「她聽到了……」
他們的位置只看得到夏辛戀的背影,看不見她的表情。
夏辛戀的宣傳滿不在乎地聳高雙眉,表示他才不怕他嘲諷她的話被她聽到。
「老闆娘,」一名工作人員跟著餐廳老闆娘進來廚房,「時間不多,這邊不太重要啦。你能不能找個人幫她趕快切好,讓我們拍個畫面就好。」
「啊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啦!說好帶兩個過來幫忙,還要我付薪水,結果她們都不用做事哦?」
「是,是……夏小姐,麻煩你動作快點。」工作人員說完話,又回前頭張羅事情。
「動作快點啦!」老闆娘大吼了這句話後,扭了扭臀部離開廚房。
兩名洗菜的宣傳人員也被老闆娘的悍勁嚇到,好一會兒不敢聊天。
「我覺得她滿可憐的。」女孩很小聲地說。
「我覺得我才可憐。每個爸媽都會拿孩子比來比去,宣傳自然是拿明星比來比去,而我,我拿什麼跟人家比啊?」
「你說話好毒哦!」兩人講話的聲音很快的恢復正常。
「很客氣了啦!剛開始掛名當她助理,她發片後又當她宣傳,入這行遇見她後什麼倒楣事都碰過了。」
「真的都是她害的嗎?」
他翻白眼,「天知道囉9
他的模樣逗得女孩發出細碎的笑聲。
「很奇怪吔9女孩道:「我們都在想,你們公司這麼大手筆捧她,她為什麼老是紅不起來呀?」
男子哼笑一聲,「誰捧她啊?」
「宣傳和製作都很大手筆啊!」
「話隨人家講,新聞也隨便記者寫。」
「可是……」
「剛開始我也是那麼以為,所以任勞任怨,有多不滿也不敢吭一聲;可是後來我聽說……」
女孩十分好奇地將身子貼近他,「怎樣怎樣?」
「那是我們公司的機密!」故意賣關子。
「說啦說啦!」揮舞沾水的手拍他手臂,「我不會告訴別人。」
又洗好一株菜,他道:「有人告訴我,是老闆在整她、耍著她玩的!」
兩人都沒注意到夏辛戀的身影猛然一僵。
「啊?你們老闆?」聲音泛滿不解。隨意朝夏辛戀瞟一眼,發覺她整個人微微發抖,大概聽到他們的談話了吧。
「沒有人知道她什麼時候惹惱了老闆,片子一發後,老闆居然下令,壓住銷售量。」
「買唱片的是消費者吧!他怎麼壓?」
「消費者是盲目的,這句話你沒聽說過嗎?當所有人都指著一張片子罵爛,你還會去買嗎?所有人都說她討人厭,你還敢理她嗎?」
「可是……好過分哦!」她突然同情起夏辛戀。
「哎呀!反正這圈子本來就是好多歌星來來去去,誰在乎少一個她啊?就我最倒楣,陪著她做白工了。」
「啊!」女孩輕呼一聲。夏辛戀竟來到他們身邊……
「幹嘛?」男子不耐煩問她有何事。
夏辛戀伸出左手,「我流血了……不小心切到手,就變成這樣了……」
那隻手拇指下方的掌肉有一道長約五公分的傷口,汨汨流出的鮮血沾滿整個手掌,沿著手臂下滑。
「啊!」女孩捂嘴驚叫。
攝影師和幾名工作人員正好進來廚房,聽到駭人的驚叫聲,便加快腳步過來問:「什麼事?」
夏辛戀的宣傳已起身輕扶著她。他告訴他們,「有人受傷了,叫計程車。」
一名工作人員看到夏辛戀手上的傷,立刻回身出廚房通知其他人。
「喂、喂!妳……」
女孩不堪目睹那恐怖血色,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現場更為混亂,幾個人爭相朝外面大喊:「有人昏倒了,叫救護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0-2 00:58:24
第九章
每個人的個性多面,面對不同的人,表露不同的面。
在從不懷疑我的大眾面前,我必須以非凡人的姿態表露我最完美的一面。但是,私底下,我也是個非常非常平凡的女人,也會有愛恨情慾,也會渴盼有一個男人,包容我的任性、寵疼我的一切。
我曾經以為那個人會是雷楓,我從他欣賞我的眸光裡看到真誠。但我錯了,他只是我千千萬萬影歌迷中的一個,就像其他追星族一樣,把偶像神聖化了,不容許偶像有任何缺點。雷楓的心不夠纖細體貼,而且他不接受我的其他面。
我也知道他們怎麼說我,他們說我太陶醉於眾人給我的掌聲,我空有外表沒有內涵,說我那幾個禮拜和他在一起,只是為了製造新聞,事實上他們說的也沒有錯。
若給我機會辨解,我只能說,為了不被淘汰,我必須懂得如何經營自己的演藝生涯。
這麼多年來,我的生活重心一直放在我的演藝事業上,直到遇見高亦玄。
認識他不久,我便意識到,自己愛上了和他在一起時的平和感覺。
也就是愛上了他。
和他在一起,我完全不用花費心機維持大眾人物的形象,我覺得自己只是個單純的女人,忘了對未來的種種偉大計畫,只想和他在一起,只希望他能用那雙溫柔的眸光看看我。
可他溫柔的眸光卻早已望向他方……
沒有關係。他對我完全沒感覺也好,說我做的努力將是徒費心力、將是惘然也好,我不會輕易放棄他的。
雖然有點厚臉皮,但我堅決認為,他喜不喜歡我不重要,重點是我喜歡他!
曾為他冷淡的反應傷心過,曾為他一心躲連我退縮過,但埋臉哭泣過後,還是沒有應該放棄了的覺悟,而是更肯定自己對他的情感,更想要接近他……
尋尋覓覓了這麼久,好不容易找到自己這一生願意全心全意去愛的人,怎可輕言放棄?
一直相信,人活著,就是為了追求幸福。不管結果如何,追求幸福的努力過程也是一種快樂呀!
我,JENNY,也就是舒薔妮,正為我自己的幸福努力著!
一九九六舒薔妮
※※※
赴國外度假的雷楓、簡易安回到中部老家,得知夏辛戀入行當個「受欺」的明星,即刻北上趕回台北。
他們先向方宇為問過大致情況,然後來到高亦玄的住處見他。
「傷口有沒有好好消毒?」簡易安就知道,他一想不開,就會拿自己的頭跟牆壁KISS。
「留下疤痕會娶不到老婆哦!」雷楓也跑來高亦玄身前,仔細看看他的傷後,推他肩膀一下,「嘿,你是不是哪一次撞牆把腦筋給撞壞掉了?居然會喜歡上她。」
簡易安在高亦玄抬眸瞪他之前,先行使力推開他,再和顏對他說明,「我們來這之前,見過方宇為學長,他把他所知道的都告訴我們了。」
頑皮的雷楓硬是和她卡位,卡到了高亦玄面前茶几上的位置,「其實事情差不多都被我們猜中了。我們很厲害吧?不在台北城,卻知台北事。不過,」他抓抓短髮,「JENNY居然看上你,這就有點……」
「有點怎樣?」簡易安一腿跨上茶几,大姐頭似的捏開他臉頰。
「糟……」雷楓吃力地咽口口水,道:「糟蹋我們高亦玄的好……」
簡易安使了一個「這還差不多」的眼色,松閉手,也往茶几上一坐,「現在怎麼辦?你見過辛戀沒?我們一直聯絡不上她。」
「如果她耍大牌不肯見你,」雷楓又自以為是的搶話,揮揮手,「那就算了,反正你們兩個本來就不適……」
「你住嘴!」簡易安大聲一吼。這傢伙就這點討人厭,老是不會看場合說話!
雷楓挖挖嗡嗡作響的耳朵,一臉無辜,「他們本來就不適合嘛!不然你問他,他覺得他和夏辛戀登對嗎?」
「沒見過你這種笨蛋!」簡易安敲鐘似的往他頭上一捶。
雷楓兩手抱著早晚會有個窟窿的頭,作出好生傷心的模樣,「你都快嫁給我了,居然還這麼說。」
簡易安跺腳氣急,「我掐死你!」當真想往他脖子一勒。
雷楓跳離荼幾,「老婆饒命呀!」繞到沙發後,彎身對高亦玄道:「說真的,你不覺得夏辛戀和尹前賢兩個人很相配嗎?」
話才說完,還不見高亦玄有何反應,就有一記鐵沙掌落在他左邊臉頰了。
「哇——」雷楓撫著臉頰,表情扭曲,「你真打呀?」
簡易安兩手扠腰,環視屋內尋找可用武器。
雷楓像螃蟹似的左右橫步,保持隨時可以「落跑」的狀態,一邊還不忘發聲,「夏辛戀那種奢侈浮華的人,只有尹前賢養得起呀!哇,殺人啦!」
說殺人了實在太過誇張。簡易安不過是拿著一個抱枕追著他罷了。
但他還是惶惶不安的小題大作,甚至衝去打開大門,朝門外又吼了一句,「殺人啦!」
「雷、楓!」簡易安把抱枕扔向他。
他接住抱枕後,高興得晃頭晃腦朝老婆發出得意洋洋的挑釁神色,逼得簡易安抱起鞋櫃上盆栽旁裝飾用的石頭砸向他……
「哇……」為了接住那顆石頭,雷楓嚇出一頭汗。去!他為了誰被老婆這樣子趕盡殺絕啊?心頭一個不滿,竄回客廳朝高亦玄喊:「而且尹前賢那種奸詐小人,就要配夏辛戀那種恰查某啊!」
說這句話的代價,是被人握拳連擊了他背後兩下。
「我好後悔哦!」雷楓開始求高亦玄,「你叫尹前賢來把我老婆娶回去好不好?啊!出人命啦!」
簡易安抬腿三踢兩踢,都被他躲過去了!
「喂!」他真的後悔了,沒事娶個身手這麼好的老婆幹嘛?「你說句,『你們鬧夠了沒有?』好不好?」
見高亦玄起身離開沙發,雷楓一把抱住簡易安,讓她無法再發動攻擊。問高亦玄,「你拿電話要打給誰?」
被人緊抱在懷裡的簡易安則樂得拉他耳朵、咬他脖子。
高亦玄將話筒附耳,臉上有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真的出了人命了的話就報警。」
「喂!」雷楓五官全擠在一起,「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無情?」
高亦玄表情一僵,「對個滿嘴屁話的人不用太有感情。」
「屁話?」雷楓推開簡易安,大跨步來到他身前,質問他,「你偷罵我老婆啊?」
簡易安險些昏倒,「人家罵的是你。」他到底真傻還是假傻?
高亦玄放下話筒,冷峻問:「尹前賢和夏辛戀真的很相配嗎?」
雷楓想也不想,回道:「俊男美女,很配啊!」
簡易安趕忙來到前頭,告訴高亦玄,雷楓說的全是,「屁話,屁話……」
現場不知死活的那個人還是不知死活。
「你也長得不錯啊!你如果和JENNY……勉強可以接受啦!」瞧見老婆好像很擔心他,他就別再玩了,換個話題吧!瞄瞄周圍,看到櫃子上的音響……有了!「對了,宴會那晚借給你們的錄音帶可以還給我們了吧?我老婆提醒我必須記得把錄音帶要回來納入檔案中。」
簡易安腿一軟,往沙發上倒,「你不要命啦?」
雷楓不解地反問:「我又說錯了什麼?」
「雷楓。」高亦玄喚他的名。
簡易安已經不敢看高亦玄此刻是何種表情了。她莫可奈何地搖搖頭,不管了!
「有沒有人說過你是烏鴉嘴?」高亦玄問。
雷楓翻白眼想了一下,「常常吔!好奇怪哦,從小我說什麼,什麼都准。」
高亦玄走到音響前,從櫃子抽屜裡找出一卷錄音帶,回頭對他說:「錄音帶裡,你說過老天爺不會那麼順人意的,結果過沒多久,辛戀的新房子就賣了。」
「對啊、對啊!」雷楓頻頻點頭,「好準哦。」
高亦玄走近雷楓,把錄音帶交給他,「你說我和她不可能,結果也真的不可能。」
「哇塞!」雷楓拿著錄音帶的手朝簡易安揮了揮,「老婆,我改行去算命好不好?」
簡易安把整張臉埋進沙發裡。好吧,如果他能活著走出這個門,就讓他去算命吧……
「剛剛你又說……」
「剛剛我說尹前賢和夏辛戀很配,難道他們就會……」這會兒雷楓儼然半仙的神色道:「我還說你會和舒薔妮……嘿!這樣很好吔!HAPPYENDING!」好高興、好高興的拍拍手。
是啊!簡易安抬起僵硬的臉,好想告訴他,很好很好,你老婆我就快要去守寡了。
「雷楓。」高亦玄不僅冷聲喚他的名,還用兩手同時揪起他的領子。
「學長,」雷楓有些愕然,不自覺客客氣氣地喚對方學長。「這件衣服我老婆選的,是我們第一套情人裝,麻煩你力道輕一點……」
高亦玄不理他,更用力地將他的領子拉得變了形,道:「雷楓,我們來打架好不好?」
已平躺在沙發上的簡易安猛然抬起上半身。
「WHY?」問話的是被下戰書的雷楓。
「因為你很欠揍啊!」說著,著手把他拖到適合打架的地方。
「啊?」雷楓完全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很欠揍。
「我突然好想揍你。」高亦玄告訴他理由,「揍你的感覺一定很好吧?怪不得溫文爾雅的劉立平也會失控和你打架!」
「GOD!」雷楓伸手測測他額頭的溫度,「你要不要看醫生?你腦筋真的撞壞了。」
男人一發怒便像頭猛獅,縱然雷楓的體格略大高亦玄一號,但他還是被那頭猛獅拖著走。
「拜託!劉立平跟我打架,是因為安安被我搶了過來,可我現在又沒跟你搶那虎姑婆……」無意中就挨了一記比老婆鐵沙掌痛十倍的拳頭。
GOD!他到底做錯了什麼?
「救命!救命呀!」被拖進浴室的他無力地向簡易安求救,「老婆……」
浴室的門被用力甩上,在聽到雷楓無助的一聲,「老婆唷……」後,就是一陣乒乒乓乓,驚天動地的聲響。
簡易安摀住耳朵,表情滿是痛苦。可是,老公啊,不能怪她見死不救,只能怪他自己皮癢……
※※※
魏守堯進入尹前賢的辦公室時,尹前賢正坐在沙發上翹著腿,拿著一份資料在閱讀。
他笑著瞄見茶几上分別有電視機和放影機的遙控器,遂問:「是已經看完了錄影帶?還是聽到有人敲門,趕緊關掉電視機、放影機,裝作在辦公的樣子?」
正經的辦公模樣硬生生被拆穿,尹前賢將手上資料甩放到茶几上,問他,「有什麼事?」
魏守堯在他斜對面的沙發上坐下,「你看到哪個單元?有一出無聊的短劇,她被迫扮成幼稚園裡的小女孩,兩條辮子綁得高高的,沒事就被其他男生拉來拉去,欺負她。你看過沒?」同情地搖搖頭,「搞笑角色其他女明星也演過,但由她演來,特別讓人覺得可憐,你不覺得嗎?」
尹前賢站起身,走到窗前,望向窗外景致,「跟我說這些做什麼?那短劇又不是我安排的。」
「她在綜藝節目錄影現場哭了的那一段呢?她到底是被箱子裡不知名的怪物嚇哭的,還是被主持人逼哭的?不管怎麼樣,她是因為到了完全無助的境界,逼不得已才哭的吧。看到她眼淚滴下來的那一幕,你心不心疼?」
尹前賢回過頭,「你為什麼知道得那麼清楚?」
「聽來的。」魏守堯站起身,兩手往旁輕擺,「在這個演藝圈裡最有趣的就是聽閒話,然後看謠言滿天飛,想知道哪些事,找個人問就能知道大致情形。不過還是你厲害,直接找人調帶子出來,看現場實況。」他走向他,「為了什麼呢?關心她,還是為了享受勝利的滋味?」
他的直問使尹前賢攏眉,「而你又是為了什麼,緊盯著我和她?」
他聳聳肩,「我只是想做個別人無法取代的走狗罷了。」返回沙發椅,從公事包裡拿出一卷錄影帶,「新出爐的,你要立刻放出來看,還是由我口頭報告?」
「帶子怎麼會在你手上?」他亦走回沙發旁。
魏守堯走到櫃前,取出放影機裡的帶子,放入新的影帶,但未立刻放影。
「錄影到一半,現場一團亂,製作單位開會,決定換人重拍;帶子不重要了,我想借,就拷一份給我了。」
「她做了什麼事?使得製作單位決定換人重拍。」
「拿一把大菜刀往自已手上切。」魏守堯空手表演刀子切到手的動作,見尹前賢白了臉,又說:「沒什麼事,流了一鍋子血而已。要不要放映影帶?」
尹前賢搖了一下頭,問:「什麼時候的事?」
「昨天。」
「她今天休息嗎?」
「宣傳的行程排得那麼滿,怎麼可能讓她休息?不過如果你馬上打一通電話出去,她就能休息了,對不對?」
尹前賢沒有作答,轉身走到辦公桌旁。
「讓她參加那麼多節目的錄影,卻又放任他們決定播不播出。她沒有觀眾緣,製作單位寧可刪去她的演出,插播幾首音樂影帶,結果她的通告全都白趕了。用這種方法折騰她,真狠!遲早她會倒下來。」魏守堯說。
尹前賢拿起電話話筒,問他,「她今天預定做什麼?」
「拍廣告,保養品的廣告。」
尹前賢想了一下,旋即按下該廣告負責人的行動電話號碼。
魏守堯卻在電話剛剛接通時,擅自過來切斷了電話。
「產品是尹氏的,老闆如果一聲令下,他們不敢不停工。」趁上司尚未發出責難,自動說出做出方才舉動的原因,「只是,這樣好嗎?為了一個夏辛戀,你幾乎沒有原則了。」
聽了他的話,尹前賢遲疑了一下下,還是決定中斷廣告的拍攝。
「放下心吧!」魏守堯抬起手,再次阻止他打電話,「我和拍攝人員聯絡過,他們決定今天先看她皮膚狀況,擇拍幾個畫面,不會讓她太累。」拿下他手上的話筒,擺回電話上。
尹前賢到辦公桌後,坐入皮椅內,「你讓我愈來愈糊塗了。」左手撐著下顎看他,「你到底在幹什麼?」
「我想,」魏守堯用頗耐人尋味的口氣道:「尹家給媒人的紅包,絕不會太少。」
尹前賢恍然明白,「你在當媒人。」
魏守堯直率地點頭,「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尹氏第一少夫人的稱呼很適合夏辛戀。只不過……」很巧妙地留了一個餘韻。
果然,迫使尹前賢好奇地追問:「只不過什麼?」
「只不過,實在很難揣測你心裡到底是怎麼打算的?」
尹前賢輕輕嗤笑了一聲,「怎麼會?」後靠向椅背。
魏守堯說出他想不透的地方,「她明明可以為你賺進不少錢,你卻硬把到手的鈔票往外推。而做到這個地步,你明明應該要收手了,卻不見收手之勢?」
尹前賢站起,繞過方桌,左手搭在魏守堯肩上,「你不曉得,想娶個老婆是非常麻煩的嗎?」語氣和他方才一樣的耐人尋味。
「麻煩到連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究竟該怎麼做了?」
這回的談話,魏守堯顯然略勝一籌。
心事被層層剖開而沉不住氣的尹前賢回到皮椅內,看著魏守堯,道:「我能不能用老闆的身份請求你,用你看戲的這股勁兒去好好工作?」
魏守堯依舊以悠然神態答道:「等這部戲落幕,確定老闆娘是她後,我自然再也當不成走狗,到時候不努力工作都不成。」
尹前賢露出笑容,搖了搖頭,「怪不得她說,你應該是個頗讓人欣賞的傳播人。」
魏守堯兩手手掌平貼桌面,前傾上身,「如果你到現在才開始欣賞我,你的眼光可就比她差哦。」
※※※
廣告的拍攝地點在郊區一棟歐式別墅。當天的進度完成,工作人員著手整理現場擺設,廣告片中的主角夏辛戀則在二樓陽台外,倚著欄杆欣賞黑夜的美麗。
「夏小姐,」一名工作人員來到陽台口喚她,「該走了哦!」
夏辛戀回過身子看對方,「你們有幾個人今晚要留在這裡對不對?」
「嗯,不過得打地鋪,而且這裡晚上蚊子會愈來愈多,你還是回家好好休息,明天皮膚才會更有光澤。」
「我知道了,」側轉身,抬臉迎向朝她吹來的夜風,「我馬上下去。」
即使是夜裡,她的一舉一動仍然耀眼,工作人員有些看傻了,遲了一會兒才點點頭,「快點哦。」
當他轉身要回屋裡時,險些撞上一名面生的男子,直覺對方來頭不小,楞怔地點了下頭,跑去其他人身邊問來人身份。
尹前賢低頭一笑,緩步走到夏辛戀身旁,出聲問:「喜歡這種建築?」
夏辛戀轉頭看他一眼,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淡淡地說:「老闆來探班?」平和的口氣不似問句。
尹前賢掉轉過身,以背倚欄,閒懶的口吻道:「我在美國的房子,大約是這裡的五倍大。」
「我知道你很有錢。」微微側頭,「這裡視野很好。」
尹前賢立刻不以為然地說:「烏漆抹黑的,你看到了什麼?」右手橫過她胸前,輕托她左手露在層層繃帶外的指尖,「手怎麼樣?」
「砍斷了筋骨,整隻手廢了。」抬頭看他,他未有一絲驚詫與不捨。她吐吐舌,道:「騙你的,不過你好像也沒上當。」
「剛聽到你受傷的消息時,我很擔心。」右手改握住她左肩,將她半圈在懷中,「擔心的程度出乎我自己預料。」
夏辛戀抬右手反握他橫在她胸前的手臂,「你在我身上下了注了嘛。」
他點頭,故作輕鬆地說:「對啊。」
夏辛戀則仰頭朝空輕喊:「好讓人悔恨啊!」轉過身,亦以背輕倚欄杆,「本想大紅大紫後,抓起一大把鈔票往你臉上砸。由這種情形看來,不可能有那麼一天了。」
「我就知道你不可能毫無緣由地忍氣吞聲。」
「有什麼用?到頭來還是鬥不過你。」側低頭,額側靠著他肩膀,身體重心也傾向他,悄聲問:「喂,要怎麼做,你才肯放過我?」
尹前賢亦側頭聞她的髮香,道:「如果你嫁給我,我或可考慮考慮。」
夏辛戀悄然失笑,「由於讓你娶不到簡易安,我已經吃夠苦頭了,你竟然還想折騰我一輩子?」
「突然覺得,有個混世魔王般的兒子也不錯哪!如此一來,當然得找上你。」
夏辛戀往旁側了一步離開他懷裡,將長髮撥至右肩,低著頭道:「我這個女人,不會切菜、不會煮飯、不會打掃……恐怕也不會生小孩哪!」
「這麼慘?」尹前賢站直身子。
「所以囉!別拿要娶我來逗我;逼急了我,我可是會答應的哦9
「真那樣的話,」上前一步拉近兩人距離。「我也只好抱持犧牲的決心把你娶進門。」
「托你的福,我的心境改變了不少。」轉身面對欄杆外的黑夜,「以前總是覺得自己好就好,現在多多少少會考慮到其他人的想法。」
尹前賢吸一口涼涼的空氣,道:「太冷淡了,我寧願你生氣。」
夏辛戀突然伸出手圈住他手臂,「我有一點想哭,肩膀借我一下。」將臉埋入他胸前。
尹前賢拍拍她的背,「嫁給我吧!」
懷中的她搖搖頭,「不可能。」吸吸鼻,聲音尚未哽咽,但已有鼻音。「你和我都還不懂得『愛』。記不記得那時候你向簡易安求婚,你說你可以給她任何她想要的。『包括愛嗎?』我問。你回答說:『只要她想要的話。』」
尹前賢接述當時情形,「而你則又說:『如果一個男人要等女人開口要求——給我愛——之後才肯付出,這種男人可以給誰幸福?』當時我很不以然,不過現在漸漸瞭解了。」
他舉起兩手想把她抱緊一點,未料她退後一步脫離他懷抱。
她背對著他,右手舉在臉前,似在抹淚。「雖然我的年紀已經不小,我還是要等待一個我愛他,而他也愛我的人。」
「高亦玄?」
她搖首,「曾經以為是他。」已經緊縮雙肩,但還是顫抖不已。「他是個很懂得愛人,卻完全不知被愛的人。舒薔妮看他的眸光,遠比我看他的還要熱烈;知道有人比我還要愛他,我無法接受。」
尹前賢看著地上,輕歎口氣,「你對他的感情,其實很探。」
夏辛戀轉身看他,「兩個都不要……」聲音發顫,滿臉是淚,頻頻搖首捧心道:「所以我兩個都不要……」
他一陣心疼,上前擁住她,「拒絕我,是因為我愛你愛得還不夠深?」
「唉!」無奈地一聲輕歎,「為什麼是你?為什麼那天趕去救我的人是你?」碎拳捶打他胸,切切地問:「為什麼……」
※※※
電梯門開,夏辛戀與門外一雙含淚的眸子對上。
她走出電梯,對方則步入電梯,兩人頓時交換了位置。
夏辛戀沒有在電梯前停留太久,起步走向高亦玄的住處。
「自始至終……」
背後的聲音使她停步,聽得舒薔妮繼續說:「他沒讓我進去你住過的房子裡面,所以請你不要誤會。」
她輕輕點了一下頭。
「還有,我是真的……真的……」
她轉過身看舒薔妮。
「喜歡他。」舒薔妮終是忍不住,任眼底淚水湧出,「絕不是……絕不是……存心攪局……」
夏辛戀別開眼,「我知道。」
「你要對他好一點哦!他那麼……」按下關門鈕,在門合上之前,留下一句話,「那麼喜歡你。」
夏辛戀緩緩走到高亦玄住處門前,尚未按下鈴,裡頭的人已拉開門。
高亦玄腳上的鞋子穿了一半,一臉匆忙,拉開門,見到立在門前的人兒時,整個人傻掉。
「她剛進電梯不久,」夏辛戀指引他舒薔妮的行蹤,「趕快跑樓梯下去應該追得上她。」
高亦玄合上門,身子倚著門板,「辛戀……」
「快追啊!」夏辛戀扯出個笑容,「不用在意我,我們的事可以改天再談。」
「我……」
「你匆忙開門出來,是為了去追她吧!絕不可能因為感應到我來到你家門外。」
高亦玄不知該說些什麼,懊惱之餘,開始用後腦勺敲門。
他正面額頭已經有傷,若再撞破後腦勺,就得用長繃帶圈住他整個頭頂了。夏辛戀遂勸他,「你如果再受傷,雷楓會找我算賬。」
聽到雷楓這個名字,高亦玄露出笑,但那笑容有點苦。他說:「你如果心情不好,可以和他打一場架。」他手握住門把,邀請她,「進來裡面坐吧!」
夏辛戀搖搖頭,提議道:「下回對舒薔妮說這句話吧!」
高亦玄用力吸了一口長氣,問:「希望我和她在一起?」
夏辛戀聳聳肩,告訴他,「希望你享受被愛的滋味,試試看接受別人愛慕的眼光,會有何感覺。」
他背過身,頭頂著門,悶聲問:「被愛的滋味和感覺很好嗎?」
她眼中水氣浮現,咬著下唇點點頭,道:「老實告訴你,被你愛著、憐惜著的感覺真的很好……但是,曉得她比我更愛慕你、更憧憬你的愛之後,我就覺得我不配。」
他側身握拳擊門,「比我愛她的人多得是,我豈不是更配不上她?」
她又頻頻搖頭,表示事情不是這樣。「我不想看著你這樣一味地愛人,卻得不到相等回……」
他吼斷她的話,「我也只是一味地愛著某個人罷了!」
感覺到自己的聲音嚇她一跳,他重歎口氣,壓低聲音道:「我不願明講,因為我不想看你掙扎。」
「不然……」夏辛戀抹去臉上的淚,「你希望我說些什麼?」
高亦玄轉過頭,斜眼看她,「我還有希望的權利嗎?」
長串淚珠接連落下,她好一會兒泣不成聲。
「我……我不會……」哽咽說道:「不會跟他在一起。我兩個都不要……」
他本要舉起手拂去她的淚,但偌大手掌停在半空中,又緩緩收回。
他說:「每個人對於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會同時有喜歡和討厭的感覺存在,以一百分來講,我喜歡你的程度高達九十九分,唯一討厭你的那一分是我強迫自己保留的。因為不顧一切地全心全意愛你,我將會變成一個不擇手段,誓必要將你得到手的人。」
夏辛戀雙唇發顫,幾乎要哭出聲來。
「我……我比較討厭他。」
「他卻可能拿出一百分的心意來愛你。因為我發覺,他不擇手段想得到你……」
她拚命甩頭,髮絲左右揚擺,「我兩個都不要……」
「別任性了,我太瞭解你了,你的個性太過叛逆;穩定而且能溫暖你的火焰,以及稍縱即逝卻熾烈得恐怕會燒傷你的燦爛焰火,你會選擇後者。」
「我……我……」
他又轉臉面壁,「如果你想要說的是,你真的曾經喜歡過我,這類的話,我不要聽。反正你現在已經不喜歡我了,又何必告訴我你以前對我的感覺?」
她向前一步,伸出手輕勾住他手指,「你為什麼……為什麼不爭取……」
他晃頭撞了牆壁一下,「會贏嗎?」轉過臉看她,「撇開輸贏,一句老話——我不願看你掙扎……」
他舉起手,揮開她的手,「你走吧!除非妳想看我哭。」
「你不要……」她低頭,雙手掩臉,顫著肩膀慟哭,「傷害自己……」
他搖頭,濕了眼眶,「只有這一點,我無法向你保證。」
「這樣的話,」她抬睫,極勉強地露出笑顏,「我就守在你門外。那時候我不得不賣掉新房子而把自己關在房裡三天三夜,你都守在門外,對不對?」
高亦玄聞言不禁動了氣,「我那樣做是因為我愛你!你如果守在我門口,又是為了什麼?」猛然覺得自己口氣過於嚴厲,甫低聲道歉,「抱歉,說好不說出來的……你走吧!」
她按住他握在門把上的手,告訴他,「我不想和你變得什麼都不是……」
終於無法繼續抑住淚水,他抬手輕撫她臉頰,哽聲問:「我可以吻你一下嗎?」
沒有搖頭點頭,夏辛戀直接傾身吻住他的唇,唇瓣相貼數秒,她緊緊擁住他,臉頰貼著臉頰,不解地問道:「為什麼……為什麼……情況會變得這麼難以控制?」
高亦玄也只能搖頭,他也想不透哪!
推開她雙肩,兩人拉開距離,「以後的一切……順其自然吧!」轉動門把推開門,「你不先走的話,我要先入門囉9
夏辛戀緊緊咬住下唇,整個下顎卻依然顫動,一長串淚珠又紛紛落下。她艱難地發聲,「嗯……」
高亦玄強迫自己不再留戀地入屋,鎖上門。
夏辛戀沒有立刻走開,她掌心撫靠門板,並以耳附門。
果然,不一會兒,便聽到沿著牆壁傳來的叩叩響聲……
和高亦玄相熟的人都曉得,當他勃然大怒時,會像部失控的超速飛機撞向山壁般往牆面沖;當他心中鬱悶難解,則會不自覺地猛朝牆壁叩頭。
她還曾經笑他,必是啄破樹皮穿穴抓害蟲的啄木鳥轉世來投胎,否則不會這麼愛用額頭敲牆壁。
貼著門,聽著那連續不斷的叩叩響聲,夏辛戀,淚流不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0-2 00:58:54
第十章
飯店房間內,夏辛戀側躺在沙發上,只手托腮,兩眼無神地看電視。
電視上播放的是一出短劇,她也有參與演出。搞笑短劇本來就會讓演出藝人喪失優雅形象,而這出短劇的劇本根本是為了凌虐她而設計的。凌虐?是的。
這一陣子她可謂是上遍有線、無線各台的綜藝節目,然而,口碑較好的節目以她的表演內容不夠精釆為由而未予播出,結果在電視上看到的她儘是一副該死的拙樣。
短劇的場地背景是一家幼稚園,她飾演一個五歲的小女孩,頭髮分兩撮高綁成細馬尾,幾個「喜歡她就要欺負她」的臭男生,閒來無事粘在她身旁,說些無聊幼稚的台詞,動不動就扯拉她的頭髮讓她偏了頭。
上這些傳播媒體,主要是想宣傳她的專輯唱片,奈何電視上、廣播裡幾乎聽不到她完整的一首歌,觀眾在螢幕上看到的她,全是討人厭的不正經的樣子。
電視裡,幾個男生鼓噪要掀她裙子看她今天穿什麼樣的底褲,她裝模作樣驚叫一聲,忙壓住前裙。
夏辛戀仰起上半身,盤腿而坐,試圖想起當初演這個角色時,心裡是怎麼想的。
顧得著前面卻忘了後面,男生們一齊拍高她的後裙,叫囂的同時,鏡頭特寫她穿在裙子裡面的蕾絲燈籠褲。
她記得當時她趕通告趕得昏天暗地,整個人根本麻痺了,什麼感覺也沒有,像個機器,在適當時候做適當的動作、走台步、念台詞。
不過現在她倒是挺同情螢幕裡的那個夏辛戀的,想想,一個將近三十歲的女人穿燈籠褲、被掀裙子……情何以堪?
劇中幾個男生搶下她的背包,聲稱要檢查她有沒有帶應該帶的作業。
夏辛戀離開沙發,走向梳妝台。聽見自己劇裡講話故作重重的童腔,哭嚷,「不要、不要!還給我!包包還給人家……」
她翻開化妝箱,拿出一支口紅。
唉!這節目以整弄她的自尊為樂,不是凌虐,是什麼?
她打開口紅盒蓋,旋出口紅尖端,那是一枝橙紅色調的口紅。
是的,劇中那些男生從她的包包裡,搜出一支媽媽的口紅。
夏辛戀看著面前鏡子裡未施脂粉的自己,揚起淺淺的笑。她把口紅尖端對著鏡子,想幫鏡子裡的影像上口紅。
幾個男生架住她,男生頭頭打開口紅把她的臉畫得一塌糊塗,電視在這時候發出罐頭笑聲和掌聲。
隨著電視聲響的節奏,夏辛戀失控似的用口紅塗畫整個鏡面!鏡面無次序地染了一層唇彩後,夏辛戀猛然回過頭……
不順眼!已經好久了,從她搬進這房間的那一刻起,她就看這房間不順眼!
盯著影像閃爍、聲音刺耳的電視,擇定它為第一個對象,她衝向它……
吃力地抱起三十四吋大的電視,尚未想到要扔還是要砸,便因力量不夠而放開手,電視側面倒地。
她側著頭看電視,覺得這樣還差不多,順眼多了。
轉正頭,環視屋內,其他的傢俱還是讓她不順眼,不順眼得頭都快痛炸了!
她發了狂般,顛覆屋內的所有傢俱。
她要毀了這間房。
※※※
情況變得有些不可收拾。
尹前賢來到公司,因無法立刻進入工作狀態而立在窗前。
被魏守堯說中了,連他自己都不曉得接下來該怎麼做了。
他在和夏辛戀認識之前,已決定追求簡易安,所以面對性烈的她,他有興趣,但以自己已過了遊戲人間的年紀為由,而未對她採取進一步行動。
繼而,得知他和簡易安的婚事告吹,夏辛戀驚喜的表情令他極為不悅,胸中升起馴服她的鬥志。
這兩天他一直在想,馴服二字,該作何解釋?他要捻熄她高傲的氣焰,要使她順從他。坦白來講,他所謂的馴服,就是要她愛上他?
尹前賢搖搖頭,一開始他完全沒有這個意思。
她的確具有明星的耀眼特質,所以他使計讓她從幕後轉至幕前。在凡事皆需求人的演藝圈裡,她的氣焰不得不被一一磨損。
事實上磨損她的氣焰,就算是達成了他整治她的目的。畢竟,他是個生意人,不是個玩弄權勢的浪子,他的眼光必須著重在帳面上的營利數字。
當夏辛戀反叛的態度瞬間轉為無條件配合所有要求,馬上有不少人跑來告訴他,他挖到寶了,而且這個寶藏的價值難估,用俗話來講即是——這回他肯定賺翻了!
他卻在這個時候扼止她竄紅的機會,自然也沒什麼賺翻了的事情發生。
演藝圈內有種種不合理的事,但有一項不變的定理——有實力者是決不會被埋沒的。夏辛戀有實力,但他讓她完全無法表露她的實力,無怪乎她很難繼續在這圈子裡存活下去。
他仰頭輕歎口氣,旋身回辦公桌後,點燃一根煙。
對於女人,他自認能做到的最寵愛的地步是,告訴對方,「想要什麼你儘管開口,我會給你任何你想要的。」
這句話到目前為止他只對簡易安說過。當他向她求婚時,並把「尹太太」這個身份形容成一個職位,使得簡易安向他質疑,「包括……愛嗎?」
之後他也對夏辛戀提過,他可以給簡易安任何她想要的。沒想到夏辛戀當下問了同樣的問題,她還說:「一個男人要等女人開口要求『給我愛』之後才肯付出,這種男人可以給誰幸福?」
由此看來,女人所謂的幸福,是渴求一個男人的愛?
「愛」這個東西何等虛幻,她們從何認定?
尹前賢右手托腮、左手敲桌,香煙叼在嘴邊,煙頭有一大段已燃成灰。
他可以確定的是,當初想娶簡易安為妻,主要是讓家中長輩安心。妻子對他而言,是另一個個體,除了同床共枕的夫妻情事之外,兩人各自安排生活,盡量互不干涉。
向夏辛戀求婚,卻是非理智的、衝口而出的。對她說了「嫁給我」這三個字之後,他非但不覺得驚訝,反倒是豁然開朗。沒錯,他告訴自己,他就是要把她留在自己身邊、佔為己有。
衡量兩者差別,答案顯而易見。
很好。他兩指夾住香煙,彈去煙灰後捻熄。很好。他又承認了一次,他愛上夏辛戀了。
和許多大男人一樣,他向來不屑那些男女之間風花雪月般的情愛,但一旦愛了,他倒是不會一勁兒排斥愛上了對方的這種認知。
重點是,接下來該怎麼做?
這幾天,他就是這樣反反覆覆的思量,但思緒到頭來老是被卡在這兒。
蹙眉難解之際,魏守堯未經敲門便闖入他的辦公室內。
「什麼事?」尹前賢知道他是個知禮的人,若非有急事,他不會這般莽撞。
「夏辛戀……」他一邊急急地喘氣一邊說道:「失蹤了……」
※※※
尹前賢立刻趕到飯店。飯店經理在門前等著他,陪他走向夏辛戀住房的這一段路上,向他報告事情經過。
「早上我們的服務員依例送早餐給她,她沒有應聲,房門也鎖著,服務員以為她還在睡覺,心想不該吵醒她,便將餐點送回廚房。」
他一直跟不上尹前賢的步伐,好不容易進了電梯,得以喘口氣。
「然後呢?」尹前賢問。
「然後……」以平和的神色調整呼吸。「一個小時後,服務員再去敲她的門,還是沒有回應。不久,夏小姐的宣傳打電話到服務台問我們,她是不是已經出門了,否則她房裡的電話為什麼一直沒有人接?」
電梯門開,飯店經理又得辛苦地追著他的腳步。
「我們擔心發生事故,找出鑰匙打開房門,沒想到……」
尹前賢來到夏辛戀的住房門口。
「沒想到……」
拍開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完完全全被顛覆了的房間。
「沒想到……」飯店經理雙肩頹然一縮,道:「就是這樣……」
尹前賢愈往房裡走,令人不解的笑意愈是在他俊逸的臉上揚起。
房裡昂貴的家電設備及傢俱未被毀壞,而是以一種非常態的方式擺置在地面上。比如說,電視側擺、音響側擺、冰箱倒立、荼幾倒立、全套沙發以椅背著地……
想在這樣一個房間裡生活的人,恐怕不能用雙腳走路,必須倒立、必須側爬……
尹前賢走到被傾倒的梳妝台前,停在沙發旁的飯店經理隱隱約約聽到他發出笑聲。
梳妝台的鏡子被橙紅色的口紅塗得面目全非。
尹前賢心想,她是從這裡開始的吧?開始弄亂這一切她看不順眼的東西……
他仰頭笑了三聲,回過頭,飯店經理一臉愕然,他走到他面前,兩手擺開,指這房內的一切問他,「新房吧?就把新房弄成這樣吧?」
「啊?」飯店經理的下巴險些掉到地上。
他轉身走到落地窗前,窗前的簾幔被夏辛戀用刀子撕割成一條一條的。
「那個……」經理鼓起勇氣對有些怪異的他說話,「房間被弄得這麼亂,又不見夏小姐人,所以我們才向您報告,夏小姐失蹤了。」
尹前賢沒有理他,笑著搖了搖頭,逕自轉身走向寢室。
寢室內傢俱的擺置未有太大的移動,只有棉被和枕頭遭殃,它們被割開,裡頭棉絮灑了一地。
尹前賢不再抑住笑意,開始仰頭大笑。把這樣的房間當新房,實在不太適合哩!不過,他服了她了。
他服了她了……
以為無情的演藝圈能打倒她、磨損她的高傲氣焰?他錯了,徹徹底底地錯了。
那夜在別墅陽台,倚著他的肩,柔弱地問:「喂,要怎麼做,你才肯放過我?」那個輕聲討饒的夏辛戀,這會兒想必已消失無蹤了。
回來的是原先那個強悍俐落的夏辛戀……
這可非常不妙。但奇怪的是,他還是止不住笑……難道,他愛上的,正是動不動就凶悍得揮手要摑人的夏辛戀?這實在是……唉……
飯店經理見過尹前賢幾次,印象中的他有股不可親近的貴族氣勢,單看他外表就覺得他一定是個了不得的人。
所以,看著眼前這個毫無形象,又是大笑、又是歎氣的人,他不得不拚命揉眼睛,以確定自己現在到底是不是在作夢。
※※※
冬天了。
寒流逼境,依照往例,穿上厚重大衣,把自己包得像顆粽子。
我沒有逃離台北城。根本沒做錯事,為什麼要逃?
在這城市一隅租賃一間小套房,在一家以拉業務為主的小廣告公司擔任總機兼會計。
而這四個月來,「那些人」很有默契地,沒有來打擾我平和的生活。那些人是哪些人?唔……就是那些人嘛。
發覺媒體的渲染力沒有那麼強,演藝圈的影響力也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大。影歌星是公眾人物,但也只能抓住追星族的視線焦點而已,大部分的人汲汲營營工作賺錢改善實質生活,沒有太多的閒情逸致留意明星們的點點滴滴。
也因此我得以很快地恢復平凡生活。走在街上,鮮少有人盯著我,對我指指點點;人們很快地忘了夏辛戀這號人物,或許實際上,他們從未記住夏辛戀這三個字過。
其實不論他們記不記得,我都不在乎。
我依然自我,但不再用片面的、主觀的眼光看待其他事物。面對以前掛在口頭上喊不在乎的人事,現在漸漸的真的能夠不在乎了。
別把人生看得太盛大,否則會活得很辛苦。與其老是用負面的口吻問人活著有什麼意義,不如抬頭挺胸,踏實地、認真地過好每一天、每一刻。
馬上要邁向新的年度了,我仰頭迎向冷冷的空氣……
新年快樂。
一九九六年末夏辛戀
※※※
回家路上,夏辛戀在某家花店訂了一束花,寫下她住處地址,要花店人員隨後將花束送到她家。
當她買好晚餐,提著飯盒停在路口等通行號志亮時,背後街口那家電器行門外的電視牆播映的一首音樂影帶使許多人回頭觀看。
那是夏辛戀專輯的主打歌。這卷宣傳影帶甚至沒能在電視上完整播出一次過。
清柔妙曼的歌聲飄蕩在車水馬龍的街口,夏辛戀輕合上眼,覺得……
「好好聽哦……」
她睜開眼,發現聲音來自她身旁兩名也等著過馬路的女高中生。兩個年輕女孩回頭看電視牆,偌大螢幕上是夏辛戀的臉部特寫。
其中一人忍不住輕呼,「其實她真的很漂亮吔……」
「她出道的那時候,你不是說她妖媚得像個女鬼似的?」她的同伴用挑剔的口氣問她。
「你不也說她假仙得很討人厭?」女孩當下反問。
被反問的人楞了一下,聳聳肩,「可是我覺得她唱歌唱得很好聽啊……」
行人通行的號志亮起,停在路口的人們紛紛起步。
「可是如果這麼對別人說的話,會被同學嘲笑的……」
「你也這麼認為?」
夏辛戀跟著兩名女孩走路的節奏,繼續「竊聽」她們的談話。
「所以才沒有買她的專輯啊。」女孩點點頭,忍不住又回頭遙望那電視,現正重複特別好聽的副歌部分。回過頭,以頗為可惜的口氣道:「聽說賣得很爛……」
「唱片行裡已經找不到她那張專輯了。」
「好後悔哦!買不買得到她的MTV啊?」
她的同伴拉住她,欲返回對面路口,「你去問那家電氣行老闆,他怎麼會有她的MTV啊!」
「我神經病啊!」她才沒有這種勇氣。
兩人繼續前行,話題未變。
「她不會再出第二張了吧?」
「第一張賣得那麼爛,唱片公司不可能再找她出片了。」
夏辛戀必須左轉了,但她們似乎還是前行。有點可惜……
「你知道嗎?上回我表姊從日本回來,說日本有她拍的保養品廣告吔9
「真的?那怎麼沒有在我們這裡播?」
夏辛戀往左轉,未再聽見女孩的對話。年輕女孩就是這樣吧!總是煞有其事討論明星的事情。
回到住處,不自覺哼著自己專輯裡的歌曲,處理掉桌上已枯萎了的花朵,在花瓶裡注入乾淨的清水。坐下來,準備吃晚餐時,門鈴響。
應該是花店送她剛剛訂的花束來了。
她哼著歌前去應門,門一開,一大束鮮紅色的玫瑰花映入眼簾。
她莫名地同對方道:「我訂的不是玫瑰花呀!」
對方微傾花束,露出俊逸的面容,開口道:「我發覺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你會把我給忘了……」
※※※
雷楓認為打鐵要趁熱,既然那兩人說好要結婚,那麼一刻也不能拖,馬上為兩人籌辦宴會。
私底下夏辛戀已戴上尹前賢送給她的訂婚戒指,兩人也不想大肆張揚訂婚的消息,不過雷楓堅持辦場晚宴,他們也只好由他去了。
為什麼雷楓這麼雞婆?因為他覺得被揍一次就很夠了,千萬別再來第二次。幾個人的多角關係最好在夏辛戀和尹前賢手牽手、甜甜蜜蜜的畫面中宣告結束。他實在害怕事情還會生變,畢竟類似的經驗太多了。劉立平和尹玲瓏的訂婚宴被醉酒的簡易安鬧翻了;而他和簡易安的訂婚宴也因惹惱夏辛戀而搞得很不愉快。
總之,打鐵趁熱、趁熱打鐵,HAPPYENDING才會快快來到。
他張羅的慶祝晚宴規模不大,邀請的多是他自己比較熟稔的朋友,與其說是訂婚宴,不如說是他主辦的家庭式聚會——HOMEPARTY。
「結果,你選擇的是他。」簡易安和夏辛戀立在餐車旁閒聊。
「你老公不是說我比較適合當富貴人家的少奶奶?」夏辛戀啜口香檳,冷眼看著雷楓過動兒似的東跑西跑招呼客人。
簡易安則看著一旁和幾名球員閒話家常的尹前賢,以手肘頂頂夏辛戀的手臂,好奇問:「他怎麼跟你求婚的?」
夏辛戀雙眉微微聳高,反問:「他之前又是怎麼跟你求婚的?」
對方語氣不太友善,「唷!」簡易安轉頭看她,「翻老帳啦?」說完,還是好奇先前的問題,「他到底怎麼說服你的?」
夏辛戀瞳仁轉了一圈,故作神秘地,「跟雷楓說服你的方式絕對不一樣。」
簡易安不懂,顰眉想了一下,「啊!」手掌摀住嘴,一臉不可置信地,「難道你們還沒……?」
夏辛戀點頭,「還沒。」
「怎麼可能!我和雷楓都以為……你一定是跟他……那……那個那個之後,才會……完蛋了,我們跟高亦玄說你們一定已經……」
聽見高亦玄三個字,夏辛戀原先慵懶自在的神態一定,以正經神色問:「他來不來?」
「哇!」簡易安審視她的眸光,「這麼關心的眼神,不行哦……」
「他和……」夏辛戀推開她的臉,要她別那麼近距離看她。「舒薔妮……怎麼樣了?」
「毫無進展。舒薔妮跟著她新戲的導演出國忙影展、忙參賽,而他則專心賽球。」看了下表,「奇怪,怎麼不見他的人影,他說過他會來。」
夏辛戀左手拉住她手臂,要她別左晃右晃,「他……有沒有……」
「放心放心。我們前天見他的時候,額頭還好好的。只不過……糟糕了!」她輕咬自己的食指,「他聽到我們說你和尹前賢肯定已經那個那個之後,臉色蒼白,好一會兒說不出話……」
「誰叫你們胡說八道的?」夏辛戀瞪她。
簡易安揮揮手,請她別小題大作。「那種事遲早會發生,讓他早一點習慣也好啊!難道你……你真的要等到結婚以後才……」
「可惡!」夏辛戀到簡易安身後,手臂勾住她的脖子,「吃多了雷楓的口水,你完全是他的翻版!」
「唉,我喘不過氣了啦……」不料對方卻更使勁勒住她,她搖手向雷楓討救兵,雷楓沒看到,轉過頭,尹前賢微笑看著她們。「妳……妳未婚夫在向妳招手了……」
夏辛戀朝尹前賢露出甜美笑容,佯裝沒什麼事地放開簡易安。
「呼……」簡易安努力吸取鮮美的空氣,一邊仍不怕死地問:「你到底為什麼答應嫁給他?不說?不說算了,不必用腦袋想也知道,就是那三個字。哦……高亦玄來了……哇,他額頭上又有繃帶,又撞牆了……而他那模樣,該不會……老公啊……」她兩手遮臉,不敢看快步走入會場的高亦玄會做出什麼事。
雷楓在高亦玄走到尹前賢面前之前擋住他,勸他,「你冷靜點,你再鬧場的話,事情真的就不可收拾了……」
「劉立平……」高亦玄環視會場,找到夏辛戀後,視線略停,然後轉向尹前賢,道:「劉立平,在美國出車禍了。」
現場所有人全噤了口,望向他這方。
「啊?」雷楓兩手拉住他兩邊衣袖,「怎麼回事?」
高亦玄說出他剛剛接到的消息,「尹玲瓏在街上纏著他吵架,結果發生……」
「他人有沒有怎麼樣?」雷楓插嘴問。
他搖頭,「尹家的一名下屬紀傑生救了他們兩個人。紀傑生受重傷,昏迷不醒;尹玲瓏沒事,而劉立平的手臂……」
「他的手臂怎麼樣?嚴不嚴重?手如果出了事,以後怎麼打球?」
「怎麼會這樣……」簡易安嚇出淚來,不敢想像劉立平竟出了事。
「尹哥哥……」
眾人猶因突來的意外事故失了神的時候,一道纖細的聲音喚著尹前賢,接著一道人影飛也似的撲向尹前賢,整個人像是無尾熊攀住樹枝般攀在他身上。
雷楓定晴看該人,該人手長腳長,穿著西服、大衣,依其纖長的體格和打扮來,看像是個男的,但五官又皎美得似是人們想像中的天使。
「完了、完了……」雷楓突覺頭暈,抱頭蹲下,「完了呀!我的HAPPYENING……」
「救命呀!有人追殺人家!」那人緊緊抱住尹前賢,並且恐懼地輕嚷。
「你……?」
「我是神呀!」抬頭看尹前賢,尹前賢一臉不解,遂說出自己的全名,「雲、野、神!」
「神?」尹前賢猛然記起雲野神這號人物,但是……「神不是……?」
「咦?」依然攀在尹前賢身上的雲野神,以下巴摩挲他臉頰,「我阿爹還沒告訴你,人家是男的嗎?」
尹前賢濃眉緊蹙,有些不知所措。他阿爹上回還興致盎然問他要不要娶雲野神過門。
一記冷冽目光引尹前賢想起未婚妻,「這……辛戀,你別誤會……」
雲野神回頭看夏辛戀,得意地朝她眨眨眼,然後低頭靠在尹前賢肩上。
夏辛戀忿妒的表情緩緩蛻變成漠然,她拔下手上的訂婚戒指,放入倒有半杯香檳的酒杯裡。旋身把酒杯擱置在餐車上,頭也不回地走出會場。
「辛……」
尹前賢甫欲出口留人,一股危險的氣息旋入宴會場!
「啊!來了來了,尹哥哥……救命啊!」
「雲野神!」一道低沉女聲出現,「看你還能逃到哪兒去!」
一記銳利飛鏢飛過眾人頂頭,刺入牆壁!
「嘩!」眾人急忙找掩護的地方。
人算終究算不過天。雷楓精心設計的晚宴,還是出了事。
而,這樣的ENDING,夠HAPPY了吧?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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