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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喬安娜.林賽]莽劫芳心(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5 01:38:11     標題: [喬安娜.林賽]莽劫芳心(全文完)

莽劫芳心 作者:喬安娜.林賽

綁匪的承諾。
凝視者金黃巨人的蔚藍眼眸,充滿了怨恨。
他是騎士雷弗,綁架她的人,正要把她送入火坑——婚姻。
而派他來的,正是一意將她佔為己有的羅斯維堡主。
但雷筠可不是逆來順受的女孩,為了避免命運的魔掌,她向雷弗交換的條件:
由他娶她,而她將傾盡全力,使他成為最偉大的堡主。
不過「同床共枕」可不是條件之一。
問題是雷弗已講得很清楚:自己送上門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5 01:38:49

第01章

  一一九二年英格籣 卡靈頓堡

  砰!砰!砰!再來一聲──砰!外面的嘈雜聲和她幾乎分裂的頭痛「裡應外合」,實在受不了,又來了!砰!攻擊來得太快,蕾筠是在睡夢中被叫醒的:「準備戰鬥!」一聲令下,全體動員,幸好近來自己已養成不貪睡的習慣,不然還真的無法適應這種場面。

  這一批攻擊的人潮起碼有一百人,而自己這邊只剩下五十人左右,其中還有一大半是臨時被捉上場充數的傭人,眼看有五、六個倒下了。

  「多添一些柴火!」蕾筠朝男僕大叫,「我們現在就需要熱水,可不是束手就縛後才需要。」

  蕾筠傾出身去,正好看見另一名武士倒下,心中大怒,轉過來瞪自己最信任的十八歲男僕一眼。

  「白癡!」在盛怒之下,她不禁口不擇言。「叫你上來幫忙,不是要你來添麻煩。」

  「這些石塊好重嘛!」他頗委屈的反駁。

  「啊,你抬不起來,是不是?抬不起來就不要在這裡礙手礙腳,去找做得來的事啊!快點,我們沒有時間了。」

  她猛轉過身去,不希望再繼續給他難堪,卻撞上了衝過來的小阿莫,這個七歲小男孩若不是及時抱住她的腿,十之八九會摔出牆外。

  「你到這裡來幹什麼?」蕾筠嚇壞之餘,音量跟著提高。

  仰望她的褐眸立刻漲滿淚水,她自己的也一樣,以前從來沒有向這個小孩咆哮過,他永遠能贏得她軟言軟語的相勸,對既無父母,腳又微跛的他來說蕾荺就像個母親,又像一個大姊姊,從來沒有大聲說過話。

  「我想幫你,小姐。」是阿莫微弱的回答。

  蕾筠跪下來,為他擦乾眼淚,硬擠出個笑容來。「你來幫我,我很開心。」她撒謊說:「可是我急急忙忙的上來,來不及安撫『那些女人』哩,你下去跟我的貼身女僕說,我叫他們要準備繃帶,以備不時之需,盡快幫忙那些受傷的人,好嗎?」她又說:「還有啊,你要想辦法安撫那些女人,你也知道她們一旦慌亂起來,場面會有多亂,嗯?」

  「我知道,小姐,唉,這些娘兒們。」

  而你也只是個小男孩而已啊,她在心裡頭想,看著他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底。好了,現在只需要把最信任的男僕──大蕭打發掉就好了,蕾筠轉過身來,正想開口叫他走,一支箭卻往她頰邊射來,等她醒悟過來時,已被另一名男僕伯特壓在身下。「老天,小姐,你差一點就──」

  「放開我,你這頭蠻牛!」蕾筠大叫。

  「可是小姐──」她火冒三丈地切斷他的話頭。「你以為我很喜歡上這裡來?要不是威廉病了,今天也用不著我來坐陣。」

  「我可以主事啊。」

  「你不能。」她毫不考慮的回答,她也希望他能啊,問題是事實擺在眼前,她唯一的左右手威廉騎士受傷,侍從又只有十五歲,而過去幾個星期跟著威廉奔上奔下的是她,碰到這種場面,自己不出面,要叫誰出面?「他們要的是我,我只好主動出擊了,你的好意我心領,反正若被捉走,也是我活該,怨不得別人。」

  「就算你想打仗,也得顧慮安全,至少躲到牆後去吧,這樣太危險了。」伯特拉她起來說。

  「嗯,我──大蕭!」她的尖叫讓兩個男僕都大吃一驚,本來已經提不穩水的大蕭,現在更是濺灑滿地,笨拙的動作終於使蕾筠失去耐性。

  「你那該死的自尊,大蕭,下去啦!我太愛你了,看不得你用那瘦伶伶的手臂張弓的可憐模樣,更無法忍受你有個三長兩短的意外,」看他沒有聞聲行動,她的聲音更尖了。「叫你現在就下去,大蕭,看在老天的份上,你再不下去的話,我只好叫人來綁你下去;還有你,伯特,我要的是幫手,不是娃娃兵,你的劍根本發揮不了什麼作用,下去吧,兩個人一起下去。」

  伯特知道她說的全是實情,一下子羞紅了雙頰,而大蕭則面露傻笑,如果沒有那句:「我太愛你了。」恐怕他還會辯上兩句,但是有她這句話,自己還有什麼好計較的?雖然他比她大上一歲,但一見血,先昏倒的恐怕是自己,這是他們兩個都清楚的事。

  他們兩個走了之後,蕾筠終於鬆了口大氣,集中心力去指揮兵士往牆外倒滾燙的熱水,該死的混蛋!他們以為嚇得了她?沒那麼容易,她可不是那種見大軍壓境,便會哇哇大叫,完全沒有主意的弱女子,這裡是她的家,說什麼也得守下去!

  「小姐?」

  她轉過身,看見管家吉伯為她送麵包、乳酪和一杯熱酒來,因為幫忙提水的關係,衣服都濕透了。

  「謝謝你,吉伯。」她硬擠出個笑容來,肚子明明不餓,仍接過他手中的食物。

  聽見外頭那些人鬼叫鬼叫的,吉伯說:「知道是何方人馬嗎?」

  「伏克的人,」她毫不猶豫地回答。

  吉伯從來沒有想到會是他,現在聽她提到,也嚇了一跳。「但是沒任何特徵啊!」他提出疑點:「也看不見騎士,我看他們大概是臨時起意的烏合之眾。」

  「『看起來』似乎是,實情可不然呢,吉伯,除了伏克之外,還有誰知道我父親已死,急著擄我呢?」

  吉伯搖了搖頭說:「到現在,或許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你想跟隨理查王的那些人,只有老爺常寫信回來嗎?別的堡主也會捎信回家啊,別人既然知道我們群龍無首,誰不想染指呢?」

  沒錯,管家說的都是實情,可是要坦言父親的死訊,對蕾筠仍是十分困難的事,頭一個月是最難熬的,她幾乎管不著身外的一切,等到醒悟過來,發現該做的事還有許多時,才知道自己已變成許多未婚堡主的「靶子」、「獵物」,卡靈頓堡也成為垂涎的目標。

  「別忘了夫克剛剛上門來求過婚,被我拒絕後,竟在當晚溜進我的房間,企圖強佔我,如果不是大蕭聽見我的尖叫聲──」「拜託,小姐,不要再提那恐怖的夜晚了,好不好?沒錯,他被你趕出去,的碓顏面盡失,但是對你有野心的男人,畢竟不是只有他啊!」

  「我有什麼好嘛,吉伯?」蕾筠無奈的說。

  他盯住她看。「對已經雄霸一方的郡主來講,你或許不是什麼大獎,但對於一些地位尚未鞏固的堡主,或者想出人頭地的騎士來說,光是卡靈頓堡就有著莫大的吸引力了。」

  她知道他又說出了實情,如果父親沒死,也許兩個月前自己就嫁掉了,為何天不從人願,偏偏橫生枝節,現在變成這種局面,自己也不知如何收拾才好,只好過一天、算一天了。

  「說不定是住在樹林中那群無賴哩,」吉伯又有新的推測。

  蕾筠不敢放聲大笑,以免觸怒了老管家。「拜託,那群山鼠才不敢哩。」

  「可是下頭沒一個騎士啊,不像是堡主家派出來的人馬。」

  「他們又不是傻子,難道不會改裝,吉伯,你別這麼老實嘛,況且他們是誰並不是重點,只要他們闖不進來就好了。」

  吉怕沒再說什麼,小姐也夠可憐的了,何必再與她爭辯?

  等他走了之後,蕾筠才敢審視自己的心情……害怕,她其實怕極了,賽門和約翰怎麼還不來?在他們來之前,自己守不守得住城?看攻勢一波強過一波,他們似乎有意在她的助援到達之前,把城攻下,而且人數越來越多,比自己的人何止多上數倍。她實在已經盡了全力了,幸好忠僕不少,城堡又大,當初父親出門時,也為守備做了萬全的準備,所以才能勉強守到現在。

  但是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僕人們不比訓練有素的士兵,頂多只能搬石塊、倒熱水、推梯子,蕾筠實在不知道自己能否撐到援兵來助……

  *         *         *

  一陣挪動吵醒他,艾琳刻意讓他明白它不想枯等,雷弗伸了伸懶腰,然後把愛貓拉到寬闊的胸膛上來。

  「該起床了?」他用充滿著睡意的聲音問。

  「大人?」傳來的是女人的嬌嗔。

  雷弗皺一皺眉頭,對於趴伏到肩上來的女人,一點興趣也沒有,或許昨晚他有迫切的需要,但一到早上,她們這一群跟著他們飄蕩的妓女,便成了額外的裝飾,根本不具任何的作用,他還有更重要的事待辦呢。

  他猛然坐起來,用堅定的口氣說:「下去吧,女人。」

  她咕噥了一陣,也不曉得說了些什麼,反正不是什麼好話就是了,卻也不敢說得太大聲,以免惹他不快,她是最美的沒有錯,但美女對他而言,根本不稀奇,如果想與他繼續維持關係,自己還是乖一點比較好。

  坦白說,雷弗甚至想不起來這女孩叫什麼名字,這些女人對他來說,全部不具特殊意義,只是溫床的伴侶而已。

  女孩也知道自己做的最愚蠢的事,便是對他產生了感情,何苦呢?幹她們這一行的,照例是不該與男伴產生感情的,但話說回來,有幾個女人能在目睹完美的他後仍無動於衷?

  就連陪他一晚,也會引來旁人又妒又羨的眼光,其實何必呢?在他眼中,自己和別人又有什麼兩樣?同樣是妓女罷了。

  看著他赤身裸體走出帳外,她不禁歎了口氣,他和大部分的男人一樣,認為只要附近沒有「淑女」在,赤身裸體走來走去根本沒有關係,而眾所皆知,雷弗是絕不沾惹淑女名媛的。

  白己胡思亂想些什麼啊,待會兒雷弗回來看見她還在,不大發雷霆才怪。

  雷弗今早的情緒其實還算得上愉快,他躍入溪中,看艾琳嗚咪嗚咪叫的樣子,不禁發出朗朗的笑聲。

  「瑪伊昨晚把他侍候得不錯噢,」萊隆問另一位侍從肯尼,小伙子正忙著收拾被褥。

  「是嗎?反正每一個女人碰上他,照例會使出渾身解數,每一個都一樣啦。」年紀較大的肯尼老氣橫秋地說。

  他們早已習慣雷弗得到的特別待遇,不過萊隆才十四歲,對於箇中滋味,並不是那麼清楚。

  「他高興啊,是因為任務已接近尾聲了,」肯尼繼續往下說:「都說這工作不難,不過大家也都知道,雷弗向來避免與女人打交道。」

  「對啊,席裡不是說到目前為止,我們還不算是接下這份工作了?」

  「說的也是,至少他並沒有收下羅斯維給的錢,甚至沒讓他的手下一起來。」

  「來的話,只會拖垮大家的速度而已,幫得上什麼忙?可是我實在不懂──」「又像個娘兒們,嘮嘮叨叨起來了?」

  萊隆羞紅了臉,小肯尼卻只會傻笑,迎接新近才因雷弗保薦,榮登騎士的席裡和倫可。

  其實憑自己的實力,雷弗可以親自加封他們兩人的,不過他希望兩位好友能有受重視的感受,所以才特地請素有聲望的郡主為他們加封。

  倫可和席裡都只有十八歲,席裡比較高,金髮灰眸;倫可則頂著一頭黑髮,迷濛的黑眸則時常給人一種睡意朦朧的樣子;他們倆跟雷弗的時間要比萊隆和肯尼長多了,但是四人卻有個共同點。

  他們都是郡主或堡主的私生子,不是生在某間農舍中,便是產在廚房裡,如果不是雷弗慧眼識英雄,把他們帶領出來,恐怕現在四人仍在實為父親,名為主人的管制下,過著不像兒子,又不像傭人的屈辱日子。

  雷弗之所以特別照顧他們,原因說來也很簡單,因為他自己也是私生子。

  「想不通雷弗為什麼不事先收下一半定金,」萊隆急著轉變尷尬的氣氛,以免繼續被席裡調笑下去。

  ?「你想過這個問題的話,就應該知道答案啊,萊隆。」「可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答案,只是他或許完成不了這件任務而已。」

  「猜的沒錯,」倫可回答。

  「為什麼?」

  倫可哈哈大笑。「這可就不容易回答了,你覺得呢?席裡,雷弗壓根兒就不喜歡姓羅的那小子,還是他不相信那則對方毀婚的故事?」

  席裡聳聳肩道:「他以前又不是沒有為討厭的人工作過,至於僱主有沒有撒謊更不是重點,錢畢竟是錢。」

  「那問題就出在事件本身囉?因為對方是女人的關係?」

  「或許還加上一些我們不懂的理由吧?反正他尚未下定決心──」「可是我們已經趕了那麼遠的路,又快要抵達目的地了,」萊隆說:「現在他八成已經有了決定,拜託,放著五百鎊不賺,太可惜了吧?」

  沒有人回答,萊隆遂轉過身去,看見雷弗已上岸,正往他們走過來,艾琳被摟在臂彎裡,咪咪叫個不停,有時看到它那副恃寵而驕的樣子,都有股扭斷它脖子的衝動,不過想歸想,可沒有付諸行動的勇氣,誰都知道雷弗有多疼它。

  醜東西,真不知道一個堂堂六尺之軀的男子,怎麼會喜歡這種醜東西。

  「還沒有餵我的小姐?」

  「啊,還沒有,大人。」萊隆不得不承認。

  「你還沒睡醒,是不是?」

  「我馬上就去。」萊隆一溜煙地跑了。

  雷弗哈哈大笑,席裡和倫可也相視一笑。

  席裡目送雷弗回帳之後說出了倫可心中的想法。「他有決定了,看來我們得送那位小姐到她的未婚夫那裡去,萊隆說的也對,五百鎊畢竟不是筆小數目,更何況目前他急著想擁有屬於自己的土地。」

  「或許打一開始他就決定要做這筆生意了,沒有一口應允,只是想讓羅斯維緊張而已。」

  「也有可能,不過他對那老傢伙的確深惡痛絕,或許我們該問問華特大人──」「問華特大人什麼?」站在他們身後的華特平靜地問。

  三個年輕人一起轉過身去面對雷弗的拜把兄弟,直到看清他調皮的眼光,臉上才少了羞慚之色。

  雷弗和華特不管是外貌或脾氣,都相差上十萬八千里,但這卻無損於兩人之間比親兄弟還親的感情;華特已比一般人高了,雷弗卻比他還高半個頭,遠遠一看,就像個巨人似的;華特皮膚較黑,髮色深褐,雷弗則有著白皙的皮膚,金色的頭髮,難怪有人稱他為「金童」;華特慣帶笑容,雷弗卻難得一笑。

  華特有著極為瀟灑的個性,身為男爵的三子,他和雷弗一樣沒有恆產,不同的是他對於這一點並不在乎,有土地也好,沒土地也好,有權勢也好,沒權勢也好,對他來講實在沒什麼兩樣,反正兩個哥哥都疼他、愛他,那天他在外遊蕩累了,隨時可以回家去。

  雷弗就沒有這個福氣了,沒錯,他父親也是雄霸一方的郡主,九歲以前也把他安排在一戶農家,妥善撫養長大甚至訓練他成為一名優秀的騎士,但雷弗依舊恨那個男人,很早就立誓即便餓死,也不向他求助。

  雷弗沒有家,這份缺失使他的鬥志比平常人都旺盛,建立自己的勢力成為他唯一的目標,也是鞭策他不斷努力的動機。

  心中有個目標在,他向來不挑任務,不管自己的喜好,不顧危險性有多高,熾熱的野心由不得他挑工作,只要價碼合理,他什麼事都做,什麼仗都打,最重要的是:他從不失手,所以建立起卓越的信譽,別人再也不敢用低價聘用他,譬如這次羅斯維郡主就肯花五百鎊高價,請他護送自己的新娘過去。

  「怎麼啦?」華特打破沉默說:「艾琳吃了你們的舌頭?」

  肯尼率先出聲:「雷弗大人比較常與你說話,你應該比我們都瞭解他啊,是不是因為他不喜歡羅斯維,所以才遲遲不說已接下這筆生意?」

  「他沒跟姓羅的說不接這筆生意啊。」

  「也沒說他一定接,」倫可說。

  華特哈哈大笑。「啊,和他在一起這麼久了,還不明白他的個性?反正雷弗這個人啊,最喜歡悶著頭做事,大家跟著就是了。」

  「你想姓羅的為什麼堅持我們帶他五十名手下走?」

  「道理很簡單嘛,像他那種人,根本不知信任為何物,尤其是碰上自以為很重要的事的時候,他連自己的部屬都不見得相信呢,不然何必僱用我們?如果他的膽子夠大,說不定還會親自出馬,不過他對我們的力量,顯然仍抱以質疑的態度,所以才會動用五十人跟上來的歪腦筋。」

  「會有這樣的提議,實在是不夠瞭解雷弗的關係。」席裡笑著說。

  「沒錯,他實在是認識不清。」華特也笑了。

  「其實雷弗何必排拒那個人?」倫可向來有追根究柢的毛病。「他似乎沒什麼威脅力嘛,只是有點討厭罷了。」

  「沒什麼威脅力?」華特嗤之以鼻。「你應該和他當面談談,就知道他有多討厭了。」

  「你和他本人談過?」

  「沒有,但光聽雷弗描述就夠了,如果你們認為雷弗嚴苛,那羅斯維簡直和魔王沒什麼兩樣,幸好我們雷弗也不是省油的燈,著實教訓了他一頓。」

  「管羅斯維的為人如何,任務才重要啊,」肯尼說:「坦白說,這任務著實詭異,那有新郎叫人去押新娘的?雷弗是不太想做,還是對於羅斯維的行為不屑?」

  華特眼中充滿了笑意。「如果我說了實話,你們又要變出多少閒話?」

  三人聞言哈哈大笑,正想打趣,卻被一聲呻吟打斷。

  「糟了,萊隆又卯上艾琳了,」華特說:「咱們快去救他吧!」

  一群人哈哈大笑往萊隆那邊移去,倒把華特還沒有回答的問題拋到腦後。

  *         *         *

  蕾筠及時扶住了受傷倒下的僕人,可是他實在太重了,以至於兩人一起滾倒在地,她還來不及阻止,他已經把箭拔了出來,霎時血湧如泉,蕾筠大驚,她甚至不曉得他叫什麼名字,而他竟英勇至此……「伯特,拿一塊乾淨的布來,隨便……」伯特光顧著看已經衝破第一道防線的敵人,根本無暇聽她的。

  雖然他們仍奮力抵抗,可是大勢似乎已難挽,疲憊的士兵及僕人只能做困獸之鬥了。

  「伯特!」

  他就站在她旁邊啊,居然能聽而不聞,她也實在服了他了,等這一切告一段落,不管他們是贏是輸,她都要好好罵伯特一頓,太氣人了。

  「伯特!」

  謝天謝地,他終於聽到了。

  「把你的劍或刀給我,快!」

  她在聽從威廉的建議,穿上盔甲後,早已沒多餘的力氣弄刀舞劍了,現在為了幫受傷的人止血,不得不割腳上的布。

  伯特把刀遞給她,見她竟割起衣服來,嚇得大叫:「小姐!」

  「閉嘴!伯特。」

  割布是沒問題,但是要幫他包紮可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蕾筠發現沒有人幫忙,她還真的無計可施。

  「伯特,你過來──」算了,他又跑到牆邊去探頭探腦,蕾筠真的快氣壞了,兩人自小一起長大的,伯特還大她一歲呢,但是在她眼中,他不但不像哥哥,還真像個弟弟,實在──「啊!」伯特大叫。「什麼事?」

  「老天,天啊,我的天啊!」

  「到底是怎麼回事?」

  伯特雙手不斷揮舞。「他們──他們的後援來了,光騎馬的就有……天啊,有三十多個,步行的更多,還有騎士,他們有帶頭的騎士。」蕾筠的身子僵了,現在她該怎麼辦?威廉一定沒料到這種局面吧?別說是應付了,光想到就頭大,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啊!

  該死的伏克,求婚不成,也不能用這麼卑劣的手段啊,明知道她是個弱女子,偏偏欺她這一點,實在太沒有骨氣了。

  更可惡的是伯特還在那觀望,沒有看到她爬不起來嗎?以前只覺得他傻氣,現在才知道他有多傻,傻得教人生氣,自己若不起來,如何指揮大局?要撤退也得有人指揮啊。

  「伯特!」她只好再叫:「扶我起來!」

  可是他仍專心於戰勢上,把她的呼叫全當做耳邊風。「來了,七十……八十……,比現在的人數多上一倍不止哩,我的天──等一下,天啊!」「什麼事?」見他沒有立即回答,她又哇哇大叫了。「你去死啦,伯特,啞巴了是不是?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快說啊!」

  他轉過頭來,竟然給了她一朵笑容。「小姐,是我們的援兵來了,我們有救了!」

  現在她也「聽」到了,刀劍交錯的聲音,馬嘶人叫,精采極了。

  伯特仍在那傻笑。「他們只顧著攻城,沒發現有人來,現在已經來不及了,瞧他們落荒而逃的樣子,太好笑了,這群懦夫!」

  「我這樣怎麼看得到?你這個白癡!」蕾筠笑罵著。

  發現她動彈不得的樣子,伯特立時漲紅了臉,連忙扶她起來。

  情勢一緩,受傷的僕人自然有旁人照應,蕾筠得空衝到牆邊往下看,這根本是後來居上,先前那些人連對打的資格都沒有,只有拚命逃脫的份。

  心情一放鬆,蕾筠甚至已忘了伯特一連串的幫倒忙,通通不記恨了。

  「等情勢安定下來,就請他們進來,伯特,我得進去換件衣服,不能就這樣和他們見面啊。」

  她指著身上的盔甲做鬼臉,大姑娘家,扮成男人的樣子,多麼畸形,她可不要這樣面對救命恩人。

  「用大禮歡迎他們,伯特!」她已經開始下梯了。

  「可是『他們』是誰啊,小姐?」

  「都為我挽救了卡靈頓了,我還管他們是誰?」

  *         *         *

  一直走進大廳,雷弗才把頭盔給脫下,城裡大多是婦孺,倒嚇了他一跳,怎麼會這樣?

  地方這麼大,男人卻這麼少,會不會士兵都埋伏起來了,等著碓定他是友是敵後才現身?

  不過到目前為止,他的確看到比較多的僕人,難怪防禦工作那麼薄弱了,剛剛若不是自己及時趕到,城堡恐怕早就被攻下了,實在匪夷所思,攻城的人又不多,甚至連個騎士都沒有,反正攻、守兩方都似兒戲,他倒想見見指揮的人。

  「請……請在這兒稍等,大人,我們小姐,蕾筠小姐馬上下來親迎。」雷弗看這不比肯尼大多少的年輕人一眼,據他說他叫伯特,是威廉騎士的侍從,打從一進來就由他接待,迎他們登堂入室,連個問題都沒問。

  雷弗自認不是一個太隨和的人,可是伯特的信賴態度也未免有點過分,如果他們是抱著屠城的任務而來,恐怕第一個送命的就是他哩。

  按照原先的計畫,本來他是想裝著不知堡主已死,假稱拜訪,等住進來之後,再伺機而動,想不到一來就碰上有人攻城,現在只好另想借口了。

  說自己剛好路過,拔刀相助?不妥,那有騎士沒事亂晃的?說出去誰都不會相信,而且也不會隨便加入半路遇上的戰局。

  侍從似乎很緊張,嘮嘮叨叨地說守城多久了,攻城的人又可能是某某、某某。

  照說女主人應該出來迎接他們才是,難道她被自己嚇昏了?所以無法現身?

  雷弗終於舉起手來,示意侍從閉嘴,沒見過男人這麼多嘴的。

  「你們小姐呢?我得確定她是否安全。」

  「呃──,她安全得很,至少剛剛看到她時,她是好好的,現在人在那裡,我就不知道了。」這算那門子答案嘛,別說雷弗聽不懂,連伯特自己都覺得語無倫次。「我去找她!」說完便跑。「你覺得如何?」華特笑著問:「那位小姐的臥室在樓上?」

  「這地方好大,誰知道上頭有什麼?盯住樓梯就沒錯。」他的眼光掃過大廳,停在另一頭的女眷上頭,想找出比較漂亮的一個。「倫可,去查問一下,倫可──」看他已露出貪婪的樣子,雷弗連忙接上一句:「現在不是調笑的時候,知道嗎?」「知道,可是瞧她們──,」倫可還想調笑兩句,猛被席裡撞一拳,這才看到雷弗陰鬱的眼光,連忙整了整臉色。「呃,大人?」「別問了,反正小姐也不在裡頭,你們出去派人守住每一個出口吧,我希望在查明事實前,大家都留在堡內,尤其是女人,吩咐他們,別讓任何一個女人出城。」

  倫可、席裡走了之後,他轉對肯尼說:「找僕人問問她們的女主人在那裡?」見肯尼立刻往一位金髮美人走去,雷弗無奈地說:「肯尼,做事比娛樂更重要,少胡來了。」

  肯尼羞紅了臉,萊隆和華特則哈哈大笑。

  「雷弗,看來是要等一下子了,我們先坐下來再說吧。」華特踢一把椅子給他,然後又跟萊隆說:「去看看有沒有酒喝,一路奔來,剛才又小試身手,還真的有點渴哩,這些女傭也不送點飲料來。」說到這裡,他轉過頭去對雷弗笑道:「坦白說,女人一旦知道你是友非敵,向來趨之若騖,但是在那之前,可是避之唯恐不及。」

  「你瘋了,華特,」去而復返的席裡壓低聲音說:「在這個時候逗他。」雷弗仍站著,一副沒聽到他們在說什麼似的。

  「才不是呢,」華特一本正經的回答:「不逗逗他,待會兒他耐性用盡了,牛脾氣一發,不嚇壞人家小姐才怪。」

  「用不著發脾氣,人家一看到他的樣子就夠害怕的囉。」

  「現在還沒有,」華特與他一搭一唱。「不過我看她最好快點下來。」

  不幸的是肯尼恰好在這時走回來,說問遍了女僕,都說沒看見女主人。

  這下雷弗果然按捺不住了。「該死的!我們進城前就沒看到她,八成逃走了。」

  「不可能啦,雷弗,你稍安勿躁嘛,我想她是躲起來了,以免被捉走啊。」

  「是啊,」席裡幫腔道:「身為一堡之主,總要聰明些,萬一被捉走,仗不就甭打了?總要預鋪後路啊;我說──嘿,雷弗,她下來了。」雷弗猛轉過頭去,看見伯特走下來,後頭跟著一位小女孩。

  她的確是個淑女,深褐色的頭髮盤高,身著淡藍服飾,遠比他想像中年輕,頂多不超過十二、三歲吧,沒錯,大部分的貴族後裔在這個年紀就嫁掉了,可是瞧她怯生生的樣子,對羅斯維的厭惡之感就更深了。

  這種事其實很平常,老堡主、老郡主偏偏愛找稚嫩的小女孩,也不知道是什麼心理。

  自己能做這種事嗎?把一個天真活潑的小女孩推進虎口?讓她受羅斯維的折磨?

  她這麼甜,這麼可愛,自己難道沒有良知?可是生意就是生意,他是一個只認錢,不認人的騎士,不是嗎?怎麼可以因為一時心軟便壞了大事,

  其實他最不願意和這些所謂的名媛淑女打交道,無奈她已走到身前,好吧,既來之,則安之,先聽聽她的說法。

  「歡迎你到卡靈頓來,」她的聲音透露著些許的緊張。「請原諒我們沒有盡快下來招待你們,大家都以為小姐會──」

  「小姐?你不是喬蕾筠?」

  「噢,不是,大人,我是艾蓮娜,特別趕來幫忙的。」

  「雷弗……」華特看朋友的神色又開始不對,連忙勸撫。「看在老天的份上!」雷弗大聲咆哮:「我要知道!你,伯特,你給我上去叫──」「大人,拜託你平靜下來,」伯特深怕再叫下去,連艾蓮娜都會被嚇跑。「小姐不在我以為她在的地方,可是她的確有誠心歡迎你,我發誓,我發誓!」

  「給你五分鐘,伯特,否則別怪我──」他用不著把話說完,因為伯特已拔腿飛奔,雷弗轉過頭來,發現艾蓮娜的身子已抖得厲害。

  「我──我可以送送──」她猛抽冷氣說不下去,索性離開。「好啦,這下連飲料也泡湯了,真謝謝你啊,」華特嘟噥著:「叫那麼大聲,我看就算有人想送東西來,也全被你嚇跑了,我自己去找吧,說不定要在這裡待上好多天哩。」

  雷弗的回答是冷冷的:「席裡,找樣東西塞住他的嘴,我不想再聽他說話。」

  *         *         *

  蕾筠在大蕭的扶持下走過來,差點被伯特撞倒,而伯特因為太驚訝了,竟忘了道歉。

  「你終於來了,謝天謝地,那個人正為你到底有沒有誠心歡迎他而大發雷霆呢,把艾蓮娜小姐嚇得臉色發白──」「也把你嚇壞了,是不是?」蕾筠瞪他一眼:「真是的,伯特,我不是叫你好好招待他們嗎?有沒有送飲料過去?有沒有請他們坐?」

  「我──我沒想到你會這麼久才來,而且他──他好凶,我以前都沒有看過這種男人──」「天啊,你是說沒人招待他們?」

  「我以為你很快就會下來嘛。」

  「我根本沒有上樓去!有太多需要照顧的傷患了,而且──唉,算了,我看你已經無藥可救,再罵也一樣啦,大蕭,你別站在那裡傻笑啊,不幫幫忙嗎?」「小姐,你發脾氣的場面不常見啊,所以我們都很好奇囉,」大蕭笑著說:「好了,你有力氣自己走了吧?」

  「少耍嘴皮子了,真不曉得我怎麼受得了你們兩個,好啦,現在也沒空陪你們玩,人都到那裡去了?」

  「我說過,大家都怕『那個人』嘛。」伯特嘟噥著。

  「到底有多可怕?怕到一個人影也不見?太誇張了吧?」

  「我急著找你,也沒空管其他的人,如果他們都躲起來了,還算聰明哩,小姐,快啦!」

  「到底有什麼好怕的,伯特?」她現在的口氣認真多了。

  「沒什麼,他只想確定你沒事而已,他根本不相信我所說的話,認定我有事瞞他,而你一直沒來,他的疑心便不斷加深。」

  「好,現在你跑去告訴他,你找到我了,只是沒辦法立刻過去,伯特,拜託,你沒看到我身上這副盔甲嗎?」

  「拜託,拜託,小姐,他已經恨不得扭斷我的脖子了,如果你不和我一起去,我大概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我們一起走吧?」

  她歎了口氣,不得不跟他一起走,兩個人都跟在身後,一副畏縮的樣子,蕾筠心中的火氣更旺了,搞什麼嘛!自己怎麼會有這麼膽小的僕人?

  她的雙肩頹傾,頭痛得要命,剛才那個中箭的,也把她壓得全身發痛,可是「救命恩人」又不得不見,唉!

  才走到大廳,話都還來不及說,已被人一把「提」了起來。

  「我已經受夠了借口、拖延、謊話,所以你最好馬上告訴我女主人在那裡,免得我一劍砍死你!」

  蕾筠嘴巴是張開了,卻發現一個聲音也發不出來,他居然能用一手提她,伯特剛剛說他什麼?恐怖?恐怖是太誇張了,但他絕對稱得上是個巨人,肩膀那麼寬,身高那麼高,偏偏有著堂堂的相貌,她實在不曉得該如何面對他才是。

  其實飽受驚嚇的不只一人,還有大蕭和伯特,這個巨人竟敢如此對待女主人,對她說那種話,不只這樣,還把她捉起來搖。

  伯特是第一個恢復意識的,只是考慮欠周詳,沒想到只有自己是發揮不了什麼作用的,這個笨蛋竟企圖捶打他的背部,可是捶了幾下,發現他文風未動,剎那間也楞住了,不曉得該如何是好。

  蕾筠終於聽到了一個比較理智的聲音。「或許你應該先把他放下來,雷弗,這樣他們才會想起自己是有舌頭的。」

  謝天謝地,蕾筠正鬆了口大氣,以為這麼一來可以好好談了,想不到大蕭什麼時候不好出聲,這時偏偏開口:「你捉住的人,就是蕾筠小姐啊,大人。」

  噢,該死的大嘴巴!巨人驚訝之餘,手一鬆,她便硬生生的跌倒在地。

  他們都圍過來,除了大蕭和伯特外,還有三名高大的男子,三人都用不敢相信的眼光盯住她,如果不是全身痛得厲害,蕾筠真會被他們有趣的表情逗笑,壓抑了那麼久的情緒,終於得到了宣洩,待會兒她要好好算這筆帳,現在暫且讓他們得意一下。

  「好,這樣試驗盔甲是否該更換,倒是個好辦法。」

  她只是想讓氣氛輕鬆一下,想不到他的臉卻漲得火紅,似乎羞不可當的樣子。

  看他慚愧,蕾筠覺得好過多了,她想起身,但沉重的盔甲加上疲憊的身軀卻令她力不從心,天啊,這輩子就屬今天最狼狽吧?

  兩隻手插到她腋下,又騰空站起了,眼光停駐在他的胸膛上,蕾筠這回學乖了,先退後幾步,這樣看他脖子比較不必受罪。

  不看還好,一看更加驚訝,剛剛已發現他是個「金童」,現在才發現他迷人之處不只於此,最突出的是那一雙紫色的眸子,老天,美得有如紫羅蘭哩。

  雷弗的怒氣回來了,而且全部集中在這位小姐身上,他以為她是個小男孩哩,從她那毫無曲線可言的外形看來,誰猜得到她是個女性?連臉上都蒙上一層灰,袖子上甚至有尚未乾涸的血跡。

  她身上是沒配劍,沒戴任何武器,可是完全不像女人啊,除了那又軟又柔的聲音之外,連態度都不夠優雅,起先似乎受了驚嚇,但藍眸隨即恢復鎮靜,用既詫異又景仰的眼光上上下下的打量他,沒有恐懼,只有好奇。

  「謝謝你,」他聽見遲來的道謝。

  「不,我應該請你原諒才是。」他聽見自己陌生的聲音,實在想脫下她的盔甲,確定一下她是否真是女兒身,他討厭難以肯定的狀況。

  令他吃驚的是,她不但搖頭表示他不必道歉,反而把所有的錯都攬到自己身上。「不,大人,是我該為沒有好好招待你們道歉,還有我這身打扮……,讓你見笑了,本來我想換好衣服再下來的,但伯特說你已經很不耐煩,急著確定我安全與否。」站在他身邊的褐髮男子突然笑道:「而你在來見他之前,的確是安全的,對不對?這樣唐突,實在抱歉,這位是哈雷弗,還有席裡。」

  「那你的尊姓大名呢?」

  「華特,小姐請你指教。」

  她仔細看過他們三人,本來指望巨人再開口,結果他什麼也沒說,似乎還在為方纔的事慚愧。

  他們把名字都說了,但蕾筠還是搞不清楚他們的身份,表面上仍不得不客客氣氣道:「我是喬蕾筠,歡迎各位到卡靈頓來,你們一定知道來的正是時候吧?」

  華特回問:「你們守多久了?」

  「他們從昨日凌晨猛攻的,在這之前只是一些零星的騷擾而已。」

  「結果你便自己上戰場來了?」

  問題是巨人提出的,聽到他的聲音,蕾筠倒又希望他保持沉默了,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聲音總令她心神動搖。「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我的騎士威廉臥病在床,除了我之外,沒有人足以勝任大局。」

  「你向外求援了嗎?」

  「敵人來得太快,我根本沒有時間求援。」話一說完,她才知道自己有多蠢,這些人的動機未明,自己怎好洩底?

  他是幫她解了這次圍沒有錯,可是誰曉得他居心是好是壞呢?她發誓剛剛看他的表情似乎鬆懈了一下,因為確定她沒有援兵嗎?

  「為什麼沒有找。」

  蕾筠轉被動為主動,打斷他的話頭說:「你還沒有告訴我,為什麼會到卡靈頓堡來?」

  「從你的主子那裡來的。」他指的是羅斯維。

  蕾筠的心情一下子放鬆下來,現在才說從蓋文那裡來挺奇怪的,不過他本身就是個異數,用這種方式表白也不算太過分了。

  因為自己遲遲未決定結婚對象及日期,所以監護人才派手下過來看看吧。

  其實她也不是故意拖延,實在是約翰尚未到達,總要等下個禮拜他來之後,才知道兩人有沒有結為夫妻的希望,至於她比較傾心的察裡則遠赴愛爾蘭去了,據他家裡的人的回覆,說是回老家去看看,也不曉得什麼時候才會回來,所以她只好耐心等待。

  現在好了,這些人既是蓋文派來的,自己可以暫時放下心來,鬆懈片刻。

  「請包涵我的怠慢,雷弗大人,坦白說,我累壞了,我不是不肯回答你的問題,不過可否讓我先叫他們好好招待各位?」

  雷弗除了點頭,實在也不好說什麼。

  蕾筠轉過頭對傻乎乎扭著衣服的伯特說話,唉,她實在已累得沒力氣訓他了。「叫僕人們回來準備餐食,請管家主掌一切,我想他會好好安排雷弗大人的手下;別忘了差人去看威廉,我要知道他好一點沒有;大蕭,叫人準備房間,洗澡用具、熱水都要送過去,尤其別忘了準備酒;還有把艾達娜小姐找回來,請她去看看傷患,我已經盡全力去安排他們了,不過一定有漏失掉的傷者,蓮娜擅長縫合傷口,請她去準沒錯,都辦好之後,就過來告訴我一聲。」她低低頭告退了。

  華特一直等到看不見她了,才搖頭晃腦說:「她站都快站不住了,還堅持走回去,老天,你們有沒有看到她指揮大局的模樣?個子這麼小耶,或許我該去幫幫她……。」看見雷弗已動身,他話也講不下去了。雷弗才走了幾步便追上正掙扎上樓的蕾筠,不由分說的抱起她,雖然聽見她倒抽口氣,但決定不予理會,一步一步登上樓去。

  「如果撐不起來,就不該穿甲冑。」是他的評論。

  她也知道,可是又沒有其他的辦法,難道能穿輕紗軟緞去抗敵啊?想是這麼想,可不敢說出來,怕他惱羞成怒,會做出她想像不出的行為來。

  其實這份顧慮是多餘的,因為他把她抱上樓後,點點頭就走了。

  多麼高超的騎士風格,蕾筠心想:又發現了一項和外型難以符合的個性。

  她轉過頭來,乍見主臥室的門,雷弗的身影消失了,她想起了已經去世四個月的父親,不禁傷心難過。

  雖然已成了女主人,但她一直沒有使用主臥室的打算,或許等結婚之後再說吧。

  推開房門,累積的疲憊席捲而來,蕾筠癱倒在床上,覺得全身上下無一塊肌肉不痛。

  她實在無法想像待會兒還要參加多少活動,回答多少問題,尤其是和訪客對談,對她來說是最困難的一點,既不知道他們真正的心意,也不曉得他們是否明白她的情況,她最恨撒謊了,偏偏情勢如此,父親種下的因,身為女兒的她若不收拾後果,要叫誰收拾?

  如果雷蒙沒死,自己早在父親跟隨理查王出征前就嫁掉了。

  她和雷蒙三歲即訂下婚約,雖然兩人並不熟悉,可是她對婚姻一向抱著水到渠成的認命想法,在他生前,兩人甚至只見過六次面。

  本以為一切都順理成章,想不到就在婚前不久,老國王亨利發現雷蒙是可用之才,他連趕來見蕾筠一面的機會都沒有,便立刻赴前線,乃至獻出寶貴的生命。

  接獲他的死訊時,蕾筠委實傷心了一陣,但是他們的交情畢竟還沒有深到她悲慟逾恆的地步,令她比較困擾的是父親決定把她交給蓋文郡主監護,自己跟新王理查征戰去了。

  那就是當時的她,年方十五,尚未結婚,粗心的父親一心放在聖戰上,根本沒時間、沒精力為女兒的婚事操心。

  後來他來信叫自己挑對象,說十七歲的她也該成親了,只要把屬意的對象名字列給他,讓他提出意見即可。

  她照做了,信剛出去,便接到他寄回來的信,報告近況,說理查已成婚,目前他們暫時停留在希普魯斯。

  她第二封信仍寄到希普魯斯去,父親也回信來,說他比較中意約翰和察理,約翰以前是父親手下的騎士,直到自己父親過世,才回去繼承城主的位置,察理則是名優秀的繼承人。

  兩名男子在她眼中都是理想的丈夫人選,相貌都不凡,察理幽默風趣,約翰善良溫文,和他們任何一個在一起,她都會幸福快樂,不過仔細衡量,她是比較喜歡察理。

  父親信寫來不到一個月便在戰場上捐軀了,蓋文雖來信安慰她,並說她父親在死前已決定了女婿人選,可是卻沒有把那個「幸運兒」的名字告訴他。「不管他選的是那一個人,我都放心,因為我們相交至深,相信他絕不會挑一個危害你或卡靈頓堡的人,所以對於你的婚事,我沒有任何意見,只有祝福。」

  但這位身為公爵的郡主也說,希望她能在幾個月內完成終身大事,他等著聽好消息。

  起先蕾筠大惑不解,後來才明白了父親的心意而感動落淚,父親跟好友撒了謊,目的是為了讓女兒可以自由選擇對象,否則他一死,身為監護人的蓋文就有權為她決定丈夫人選了,甚至利用她成為政治工具;雖然他一向愛她如女,而她也敬他如父,但是一旦面臨政治利益的抉擇時,誰曉得這份情感會不會被犧牲掉?

  所以她急忙寫信給察理,請他迅速趕來,她並沒有詳述原因,只一再強調情況急迫,可是在花了一個月的時間仍無法直接聯絡上他之後,她只好寫信給約翰,看看誰會先來了,尤其在經過伏克的攻擊,加上公爵又派人來探查的當口,情勢就更緊張了。

  蕾筠掙扎起身,發現門被推開,正想大叫,等看清楚來人是大蕭後,才嚥回叫聲。

  「蕾筠,你應該看看被他嚇著的那些人的表情,」大蕭笑著說:「讓我來服侍他吧?蕾筠,拜託,反正其他人也沒──」「服侍誰?」

  他誇張地歎口氣。「當然是那個金色巨人囉,不然還有誰?」

  蕾筠跟著歎口長氣,是啊,除了他還有誰?「去吧,」她揮一揮手。「我才不管這碼事哩,」接下來又叫:「等一下,先幫我把這東西脫下來。」

  他照做了,卻做得笨手笨腳的,這種人還敢自告奮勇去服侍那個巨人?蕾筠幾乎忍不住笑意。

  現在只剩下長內衣了,蕾筠鬆口氣倒回床上。「去服侍他之前,至少偷個空請人幫我送桶洗澡水來,好嗎?」

  「當然好,」他把甲冑收到屋角。

  「好了,你去吧!」她想了一想,又支起上身警告道:「大蕭,服侍他時,自己要小心一點。」

  男孩點頭表示知道,然後退出門去。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5 01:39:15

第02章

  羅斯維的運氣不該這麼好,他已經藉著五度娶富妻擴展自己的土地及實力,現在又想故技重施,把卡靈頓佔為己有。
  且不論其他地方是否還有土地,光卡靈頓堡本身就夠教人垂涎了。

  除了城堡本身壯觀美麗之外,外圍大約有兩百戶人家,一路行來,眼見秋收豐實,令人興起歸隱養老的心願。

  不過最吸引人的,還是城堡本身,羅斯維的、甚至於自己父親的都沒有這麼堅實、牢固,裡面應有盡有,甚至有屬於本身的磨坊、魚池、鐵鋪,活生生是個小型社會。

  廚房也大,看裡頭儲存的食物、乾糧,如果城沒被攻下,守個一年半載的,絕無問題。

  方纔他已到處看過,發現卡靈頓堡實在是難得一見的良城,凡是有野心的人,看了都會心動吧?

  比較讓他消受不起的,是女僕服侍他的沐浴方式,為了避免這份尷尬,他只好板起臉孔嚇走她,想不到倒換來叫大蕭的男孩。

  本來連他都不要的,但是雷弗想到或許能從他身上套取一些消息,遂同意他留下來。

  喬小姐自現身以來,帶給他的是一連串的驚喜和意外,連抬進他房中的浴桶都是特大號的,實在教人動容,因為她喜歡羅斯維嗎?不太可能吧,年輕的她,那會喜歡那種老頭子,那是因為自己為她解圍囉?大概是如此吧,對,一定是這個原因。

  不過不管原因何在,對他來說都是一樣的,反正他的任務只在於把她護送到羅斯維手中而已,待會看從那娘娘腔的男孩口中,可以探出什麼消息來。

  看她對那男孩的態度,兩人的交情似乎不只是主僕,還要更深入一些,不然她不會那麼說:「事情辦完後,就到我房間來一下。」

  那是什麼意思?其實並不關他的事,但他對於女人發號施令的事,一向不太習慣,更何況是對男人下命令?奇怪的是那男孩似乎已習慣了,好像既相信她、又崇拜她的樣子,詭異的男孩,詭異的女人。

  所幸男孩對自己似乎也很好奇,為了爭取自己的好感,對於他提出的問題,總報以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熱忱態度。

  雷弗坐進大浴桶中,享受熱水的滋潤,啊,舒服極了。

  大蕭在一旁看呆了,從來沒有看過這麼壯碩的身材,全身上下無一處贅肉,不要說是女人,連他這個同性,都覺得詫異,要再三讚歎的。

  雷弗閉上雙眼,故作輕鬆狀,閒扯了一會兒,才拐到他想問的問題上頭。

  「她多大啊?我說你們小姐。」

  大蕭看他伸手想拿浴巾,連忙為他送來,順便問:「我幫你洗吧?大人。」

  雪弗聳聳肩,反正有時他也讓萊隆、肯尼幫他刷背,今天就讓這個大蕭的孩子服務一下吧。

  不過他仍然沒有忘掉想問的問題。「你們小姐?」

  大蕭既忙著為他刷背,也忙著回答問題。「為什麼問這個問題?」

  「因為我看不到胸脯、臀部或曲線,無從判斷年齡,她到底是孩子,還是女人?」

  如果今天說話的是別人,聽到胸脯、臀部、曲線這種字眼後,大蕭一定會大聲反駁,但是由雷弗口中吐出,卻好像成為最自然的字眼一樣,他甚至笑了起來,只是沒出聲而已。

  蕾筠小姐的「尺寸」當然不是很大,但是以她的身型而言,已經是最恰當完美了,穿起女裝,顧盼之間都是風情。

  大蕭發現自己現在是在服侍客人時,連忙把思緒拉回來,連口氣都不敢太輕佻。「我們小姐脫離童年已經好多年了,或許她的樣子不太像,不過她的的確確是個『小姐』了。」

  雷弗發現他還是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看來自己要改變問法。

  「如果她早就不是小孩,為什麼還沒結婚?」

  大蕭小心翼翼地擦過他肌肉糾結的背部,他覺得自己已變成一位藝術家,在面對一具美麗的雕像時,要分心思考其他的事,實在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她訂過婚,不過未婚夫在兩年前過世了。」

  「應該再度訂婚了吧?」

  大蕭微皺眉頭,企圖集中精神,這個主題十分危險,這男人從蓋文公爵那裡來的,所以他一定像公爵一樣,以為蕾筠小姐已經訂婚了,白己可要謹言慎行,以免露出馬腳,可是他為什麼要這樣問呢?

  「當然又訂婚了,蓋文公爵是派你來探問婚期的吧?他實在太關心小姐了。」

  好了,現在有良好的借口解釋自己為什麼在此了,真謝謝這個僕人的幫忙,看來若不是姓羅的撒謊,便是蕾筠罔顧與他的婚約,打算另嫁他人。

  「那婚期……已經決定了囉?」雷弗試探道。大蕭倚過身去,用毛巾刷洗他的胸膛。「這問題只有問小姐才知道。」

  「那幸運的男人是誰啊?」

  大蕭警戒心立起,蕾筠平常就避談這個問題,自己怎好口無遮攔?他能說是約翰嗎,萬一先來的是察理呢?而且誰曉得蓋文公爵比較中意的是誰?萬一他說出來的人,和公爵理想中的人不符呢?

  對了,自己可以挑比較聰明的方式回答。「這件事並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不過公爵一定明白幸運兒是誰吧?」

  雷弗把男孩的回答放在心中咀嚼一番,他又在閃避重點了,偏偏自己又不能逼他回答,實在氣人。如果婚禮將在不久之後舉行,尤其是經過攻擊後,她一定急著成親,新郎既不是羅斯維,那麼會是誰?對像一定不是她父親挑的,那八成是她父親過世後,由蓋文公爵幫她挑的;沒有女人會不顧監護人的意見,自作主張,因為她一介弱女子,父親已死,又沒有兄弟,不聽公爵的安排,豈不是自絕生路?

  可是如果她已乖乖聽話了,為什麼在卡靈頓堡遭受攻擊時,公爵沒有派一兵一卒援助?看來自己的行動要快,否則難保別人不會過來搶她哩。

  情勢混沌並無多大關係,反正自己的任務是把她送回羅斯維那裡去,說實在的,他不禁要嫉妒贏得她這份「大獎」的男人,因為卡靈頓的確是座難得一見的城堡,比較起來,那貌似天真,指揮若定的女主人,反而成為附獎了。

  因為思緒紊亂,雷弗竟沒有注意到大蕭的手已經往他的大腿滑去。

  幹什麼?他不是在作夢吧?原來──,雷弗大喝一聲,把大蕭嚇到牆角去。「天啊!她竟派個不男不女的人來服侍我!」大蕭的口氣充滿失望。「你可以一開頭就拒絕我啊。」

  「拒絕?」雷弗大叫:「你這個噁心的傢伙,我沒有立刻剝你的皮,算你走運!」

  「我──。」「快滾!以免我改變主意。」

  眼見他倉皇而逃,雷弗說不清自己心頭的滋味,是鬆了口氣呢?還是噁心反胃?看見他忸怩作態的樣子,自己早該猜到的,警覺心為什麼如此之低?

  蕾筠為什麼准他來?難道她以為自己深好此道?老天,他的樣子像嗎?

  他的怒氣漸漸平息,或許也不能怪他們吧?目前的社會風氣流行這個,連昂然之軀的國王,不也時傳比較喜歡小男孩?

  不過自己絕不會沾染這種「習慣」的,光想到就要倒胃呢,可惡的大蕭,他把自己想成什麼樣的人?他哈雷弗可是「正常」的男人,有再正常不過的喜好!

  *         *         *

  蕾筠通常不貪戀浴桶,可是今天她實在太累了,禁不住熱水的誘惑,甚至滴了幾滴香油,決定好好享受一番。

  門開了,她嚇一跳,連忙捉過浴巾蓋在胸前,這個時候誰會來呢?貼身女僕剛才已進來為她添了最後一次熱水,會是誰呢?

  噢,原來是大蕭,他甚至差遣溫蒂先到外頭去,什麼事啊?大蕭最麻煩了,看來又有事要煩她,唉,壞消息還是越慢知道越好。

  現在戰事已息,該讓一切恢復正常,別讓僕人動不動就進來,成何體統?

  以前除了溫蒂和大蕭外,別人是不能隨便進來的,大家都知道她不喜歡時時受干擾。

  當初訂這個規則,大半也是為了大蕭,她的一些女僕只知道他對女孩不感興趣,其實他的「樣子」那麼招搖,誰會不曉得呢?但知道歸知道,萬一撞見女主人洗澡,大蕭竟能在一旁侍候,終究會不太自然吧?

  他的雙胞胎姊姊伊莉莎白曾是她的貼身女僕,當時自己才十二歲,他們倆十三,因為姊弟感情太好,年紀又小,所以看見大蕭跟著姊姊在她房中忙進忙出,蕾筠並不覺得唐突,有時伊莉莎白太忙,大蕭甚至會取代她做事,他的手比較巧,後來便專事整理衣服、打掃房間,乃至幫她梳頭的工作。

  十五歲時,他有了第一次「韻事」,蕾筠雖然被他的愛好嚇了一跳,卻也解除了長久以來的心結,她再也不必因為他是男孩而不自在了,從此以後,他只是大蕭,是個沒有危險的男孩;所以當伊莉莎白在父親出外征戰不久後逝世時,大蕭便順理成章負起她留下的責任。

  蕾筠和他的感情已近乎姊弟,雖然大蕭還大她一歲,但是他的個性一向比較柔弱,蕾筠又覺得自己負有幫伊莉莎白照顧弟弟的責任,所以大蕭才能毫無阻礙的進入她的房間。

  當然啦,如果父親在家,一定無法理解大蕭的情形,也絕不允許發生這樣的事,但他長年不在,現在自己又已成為一家之主,她喜歡用貼身女僕或「男僕」,是她個人的自由。

  這已經是一項公開的秘密,即便是她未來的丈夫也無權阻止她任用大蕭。

  水越來越冷,偏偏大蕭仍一言不發。「怎麼啦?」

  「什麼怎麼啦?」

  她把手肘靠在浴桶邊,看坐在對面的大蕭好一會兒,他環住膝蓋,略為失神。

  實在是不必問了,答案她早已知道,可是又不能不問:「他不感興趣?」

  「一點也不。」

  「你是怎麼搞的?又不是第一次被拒絕,以前都不會這麼沮喪啊。」

  他抬起頭來,語氣轉為熱切。「那是因為你沒有看到他,蕾筠,他全身閃閃發亮,沒有一絲贅肉,他──」「夠了,大蕭,我對他的肌肉是否結實,並沒有興趣,」她打斷他說:「每次城裡來了新面孔,你的描述向來千篇一律,一旦失了新鮮,就又忘了先前的美好,他很強壯是不是?我不希望歷史重演,像上回你那位愛人發現你不忠實後,把你揍得慘兮兮的,還得勞動我把他趕走。」

  「那是他太愛吃醋嘛,我有什麼辦法?」

  蕾筠只得苦笑。「你想像溫蒂一樣做花蝴蝶,從一個男人懷中飛到另一個男人懷中,我不反對,可是拜託拜託,下次談戀愛時,別再跟人家說一堆沒有用的海誓山盟。」

  「你怎麼可以把我和那個花癡放在一起比?」他提出抗議:「她之所以必須不停換男人,是因為她太笨,不懂得取悅對方,只好不停更換,以免人家生厭。」

  「是嗎?她卻懂得避開任何醋意的傷害,這一點是你做不到的;」她提醒他說:「我實在不喜歡看你被打得頭破血流的樣子,大蕭,如果你無法對愛情忠實,至少可以挑身材比你瘦小的對象,或者鍛煉自己的體魄。」

  「可是我喜歡像女人一樣柔弱、無助啊,難道你願意孔武有力──」「我們現在不是在談我,」她反身站起來。「真不明白自己幹嘛浪費時間,企圖與你講理,你這個人根本不會聽勸,我講歸講,你做歸做。」

  大蕭連忙奔過來幫忙,實在不想告訴她那個巨人對他的舉止動怒的事,可是不說又不行,總不能讓她無知的去面對他,那後果更難想像。

  「對了,你到底有沒有探出他此行的目的?」

  他拿起另一方毛巾,包住方才溫蒂幫她洗的秀髮。「不停發問的人是他,我根本沒有機會開口,他對卡靈頓的一切都相當好奇,不過最好奇的目標還是你。」

  「哦?」

  大蕭想起當時的情景,不禁露出笑容。「看得出來他有點急,因為他猜不出你的年齡,」他當然不敢重述雷弗說過的話。「他問我你幾歲,什麼時候要結婚,對像又是誰。」

  「你怎麼說?」

  「既沒有露出馬腳,也沒給他發問的餘地,所以我想他一定還會親自問你,」大蕭停頓了一下,知道不說不行了。「當然啦,那得等他平靜下來。」

  蕾筠僵住了。「大蕭,快說你沒有冒犯他。」

  「當然沒有……可是……他也許並不這麼想。」「說!」

  大蕭漲紅了臉,不敢正視她。「他很不高興,當時我……,呃,我的動作是過分了一些,差一點把他氣壞,不過後來我立刻逃出來。」「噢,大蕭,」蕾筠呻吟道:「在你採取行動前,難道看不出他沒有興趣嗎?」

  「我告訴你他太有魅力了嘛,」他為自己辯護道:「實在抗拒不──」「你可以直截了當的問他啊,老天,我剛才八成是瘋了,才會同意讓你去服侍他,根本沒想到會……」她開始挑衣服。「嘿,別光站在那裡不動啊,我不能再讓他等我一次,有沒有叫溫蒂去伺候他,至少該叫個人去繼續服務吧?」大蕭甩開毛巾。「她早盯上某位騎士了。」

  「那你叫誰去?」

  「貝貝。」

  「大蕭!胖貝貝?你怎麼可以這樣?」

  「我沒做什麼啊,」他邊幫她繫帶子,邊用無辜的聲調說:「她很好,很能幹的。」

  蕾筠瞪著他,真有拉他耳朵的衝動。「即使他對方纔的事不介意,現在也一定覺得飽受屈辱,天啊,如果不是沒空,我真想把你釘在牆上,再不准你耍花樣了。」

  「他根本不在乎服侍他的是誰啦,甚至沒興趣多看貝貝一眼。」大蕭反駁道。

  「你最好沒有猜錯,噢,老天,你還得幫我梳頭哩,快點,我得趕在他之前到大廳去。」

  *         *         *

  雷弗下樓時,發現華特坐在梯底。「我剛剛在想,你是不是迷路了,不然為什麼還沒下來,和那金髮小妞廝磨了一陣,我還以為自己會是最遲的一個。」

  在雷弗好不容易平息怒氣之後,華特這番話是最不得體的,服侍他的是金髮小妞?太過分了,起先是自己說不要女僕服侍的沒錯,可是他們也不應該先找個人妖,後找個胖子來折騰他啊!那胖子,老天,幸好他無意抱她,否則就算憑他,也抱不動她吧。

  「夠勁嗎?」雷弗幾近咬牙切齒地說,在經過人妖的騷擾後,如果來的是一位綺貌女子,難保自己不會衝動。

  「那還用說?」

  雷弗在嘴內嘟噥了一陣,終於問道:「那位大小姐下來了沒有?」

  「下來好一會兒呢,」華特用好奇的眼光盯住他問:「你怎麼啦?」

  「只有她解決得了。」雷弗邁開大步往大廳走。

  懷抱著滿腔的怒氣,他走進已擺好長桌、餐具的大廳,席裡和倫可早已和在場的女士們打成一片,談笑風生,女人多不是問題,問題是他竟然不知道那一個是「她」!

  那四個年紀比較大的一定不是她,艾蓮娜他是認得的,另有三個大約只有十二、三歲的女孩。

  走咼來接待他的是本來在另一角聊天的女孩,她的眼眸低垂,不然他應該可以憑記憶中的印象去指認。

  「雷弗大人,請容我幫你介紹,這位是瑪格夫人,她是威廉的妻子,他仍臥病在床,無法親自向你道謝,請你見諒。」

  瑪格夫人是四名年長婦人中最優雅的,其他三位更不必掛記了。

  「艾蓮娜小姐說你們已經見過,」是這個女孩沒錯吧?她的聲音很像。「這位則是威廉的女兒。」

  她一一幫他介紹,他一一頷首,這些人是誰並不重要,反正擄走女主人後,他和這些人就沒有什麼關係了。

  介紹告一段落後,他終於確定了眼前這個女孩是喬蕾筠,正想仔細打量她……沒想到她率先開口,還按住他的手臂。「雷弗大人,請借一步說話,在用餐之前,我有事想私下跟你談。」「請」、「想」的口氣雖然溫婉,骨子裡卻脫不了命令的影子,坦白說,他實在受不了聽從女人的指揮,但她捉住他的手臂不肯放,而他也正想與她「私下談談」。

  蕾筠把他帶到一處內凹的窗台下坐定,午後陽光照在她的頭髮上,像千百個頑皮的小精靈。

  雷弗想率先開口,表達他的憤怒,可是又被蕾筠搶了先。

  「大人,謝謝你容我私下抱歉,這件事說來尷尬,我都不曉得該從何說起才是,所以我就盡量精簡吧;本來派貼身僕人去為你服務,是出自我一片赤誠,想不到他竟誤會了我的意思,唐突冒犯,當時他來要求我答應由他服侍你,我因為太累了,竟來不及細想,不過不管如何,我和他都難辭其咎,我找不到借口來為他開脫,他竟以為……他其實也沒有惡意,只是……噢,老天,這比我想像中要困難多了。」蕾筠挪動了一下,面頰潮紅,開口已經不容易,而對方顯然沒有幫她的打算,雖然她不好意思看他,卻知道他一直盯住自己看,好像在等她繼續往下說的樣子,她還有什麼好說的啊?

  蕾筠重重歎了口氣,無奈地接下去:「其實只要看你一眼,就知道你根本不是……呃,反正你現在已經知道大蕭和一般男人不同,他只喜歡……」她說不下去了。「我難辭其咎。」「你的碓難辭其咎。」

  終於聽到他的聲音了,他的怒氣依然高張,是不是?蕾筠慢慢抬起頭來,迎上他深郁的眼神。

  自己已經低聲下氣道歉了,他還要怎麼樣嘛!蕾筠的口氣跟著冷起來。「全是我的錯,大蕭的癖好是難以改變的個性,我也知道不太好,但他已跟了我五年,就像我自己的親人一樣。我訓過他了,保證在你停留期間,他絕不會現身;當然啦,如果你仍然忘不掉這件事,想馬上離開此地,我也不好阻攔。」

  忘不掉就離開?狡猾的東西,她是在逼他忘掉這件事,刻意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不讓他有機會發火;他現在當然不能離開,要離開也得等擄獲她之後才能走,老天,這女孩可不是省油的燈,他不得不承認對她的同情心大減,她和羅斯維一樣難纏,兩人旗鼓相當。

  雷弗在心中掙扎了良久,終於低頭。「就如你所說的,我會忘掉這件事。」

  「太好了,可是你好像還很生氣呢,雷弗大人,你想再把我捉起來搖晃嗎?這樣你會好過一些嗎?」

  他知道她是在提醒他,他先前也犯過錯,瞧她笑得天真的樣子,實在氣人。

  她沒有等他回答的意思,逕自起身拉他起來,表示事情已告一段落。

  「我不是認真的,怎麼?以前沒有人跟你開過玩笑嗎?」

  「有,只有華特肯冒生命危險做這種事。」

  她笑出聲,聲音清脆動聽。「不要再生氣了吧,希望你的怒氣是源自於飢餓,這一點我倒是幫得上忙。」

  雷弗的臉又紅起來,這女人又在逗他了,坦白說,他還真不曉得該怎麼面對妙齡女子的逗趣。

  「對不起,我實在餓了。」

  「那我們還等什麼?來,請不要讓我再擔上怠慢的罪名。」

  老天,她又再指揮自己了,是不是?

  真是難受,坐在她對面,吃她提供的食物,喝她傾倒的美酒,這是他可以忍受的事嗎?

  她又領頭往大廳走,纖腰豐臀,酥胸半露,那人妖說的沒錯,她還的的確確長大了呢。

  她的臉龐不大,異常精緻,乍見不覺得特別美艷,但越看越耐人尋味。

  不,自己向來喜歡高大豐滿的女人,不是這種細緻女子,而且她貴族的頭銜更是自己望而卻步的主因。

  對,他不會招惹她,他對她一點興趣也沒有。

  發現華特正若有所思地盯住他看,雷弗急忙恢復自制,早點完成計畫離開這裡比較好,越待越難受哩。

  外頭傳來號角聲,雷弗又想起堡內軍人稀少的事,她既然如此富有,為什麼招募不到兵士?

  這問題用不著問她,坦白說,自己和她還是少接觸為妙,免得又要聽她命令,等離開卡靈頓後,看看她還神不神氣得來?

  現在就讓華特去陪她談笑好了,待會兒吃飽飯,就得討論脫逃路線了,相信他們都胸有成竹,反正目標是她,能不傷到其他的人是最好。

  *         *         *

  「你找到那些可用的資料?華特。」

  「她的臥室在北塔上,不過只能從你抱她上去的東塔這邊走。」

  雷弗本來站在窗邊看庭院中的活動,這時慢慢轉過身來。「啊,那兒是有一條長長的走廊,原來是這個作用,消息來源還告訢你那邊有那些人?」

  「有主臥室和一些女眷房間,主臥室現在沒人使用,其他的則住些女性親友。」

  「那我們行動起來要格外小心,絕不能驚動那些女眷,倉庫中有沒有我要用的那種小車子?」

  「有,」回答的是席裡。「我教人準備好了,另外也派人出去和姓羅的那五十名老趕不走的部下聯絡。」

  「很好,其實只要他們不打擾我們的行動,遠遠跟著是沒有多大的關係;車子夠大嗎?」

  「應該夠大,至少裝那位小姐沒問題。」

  雷弗點點頭,看肯尼和萊隆一眼。「決定好那一個跟她了沒有?」

  「萊隆,」肯尼搶先回答:「因為他個頭較小,比較不佔位子。」

  「只矮你三公分而已,」萊隆嘟噥著:「不仔細看根本沒什麼差。」

  「也比較瘦,」肯尼嬉皮笑臉的說。

  華特笑哈哈地欣賞他們鬥嘴。「肯尼說萊隆是自願者囉?高興一點嘛,萊隆,你可是最重要的一環呢,你得看守那位小姐,不准她破壞馬車,不准她發出聲音,直到我們順利出城為止;如何?雷弗,你覺得他可以勝任嗎?他比她大不了多少哩。」

  「大一點點啦,」肯尼又在調笑了。

  「你做得來吧?萊隆,」雷弗不管肯尼,一臉認真地問道:「如果做不來,被他們發現我們擄走他們女主人的話,肯定會引來不小的暴動,少不了打打殺殺的場面,你知道多少條人命依靠在你身上吧?」

  「知道,大人,我一定盡力而為,」他現在的樣子和方才又不大相同了,反使肯尼大吃一驚。「可是為什麼一定要有個人陪她呢?」

  「我們說是陪她,其實你才是主角,如果他們都沒有發現不對那最好,可是萬一發現呢,你就得佯裝生病,因為病得太嚴重,無法騎馬,所以我們才動用了雙輪馬車。」

  「最好還能發出呻吟聲,必要之時,可以蓋過那位小姐的求救聲。」華特補充道:「我們的人會以不著痕跡的方式守住馬車四周,防止任何突發狀況。」

  「還有沒有問題?」雷弗問萊隆,見他搖頭表示沒有之後便說:「好,那我們午夜後就展開行動。肯尼和我去捉她,席裡,你在梯頂等我們,華特會想辦法解決掉警衛,你一接到她後,便將她帶上馬車,轉交給萊隆,等待倫可進城,帶來我們營區被歹徒破壞,所以我們須立刻離開的借口,我會叫醒管家,由他盡快送我們出城。」

  「如果他堅持叫醒小姐,一起送我們呢?」華特問道。

  「那你就得發揮三寸不爛之舌,說服他免禮,唉,那有叫醒她的必要?我們是倉卒離開耶,用不著請她批准,反正今晚大家睡個飽,行動開始後,可能要不停趕路,只要留個人叫醒大家就好,另外要請大家保持鎮靜,千萬不可露出馬腳,不過我們都是有經驗的老手了,這一點應該用不著特別吩咐。」

  「那現在就沒有什麼事囉,」華特說:「大家解散吧。」

  雷弗走到桌旁倒了杯酒。「東西寫好了?」

  華特點點頭,從胸前掏出東西來遞給他。「留在她臥室裡好了,明早誰去叫她,誰就會發現這份警告;真的有必要嗎?他們的威廉騎士仍臥病在床,好像沒有人會追上來。」

  「你忘了她還有其他盟友?說不定今天已送出訊息了,那些人難保不會跟過來,只要她還沒有完婚,這些追求者便不會死心。」

  「啊,我明白了,」華特說:「可是如果他們真的來了,會聽你的警示?」

  「他們既不知道我們真實的身份,又不知道我們打算採取什麼行動,自然會有所忌憚,絕不會輕舉妄動,反正我們已經保證日後她會毫髮無損地歸來,他們那敢冒進?」

  「毫髮無損是沒錯,但會帶回來一個她和他們都不喜歡的丈夫。」

  雷弗聳聳肩說:「那和我們無關,如何博取她的歡心,爭取此地人民的認同,是羅斯維自己的責任。」

  華特晃動自己手中的酒杯,凝視那流動的液體。「通常他們會以讓女方懷孕的手段來達到鞏固自己地位的目的,不過這一對的情況比較特殊,羅斯維嫌老了些,或許能強迫她上床,卻不太可能使她懷孕,如果情況演變成那樣,說不定蓋文會宣佈她喪失繼承權,將卡靈頓佔為己有。」

  「那也不關我們的事,把她送到姓羅的手中後,這件任務就算完成了,現在我手中已有足夠的錢可以買下那塊地,米勒沒有理由再提高價碼了吧?」

  華特笑道:「那男人不知道自己在跟誰打交道,否則絕對不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變動價碼,上回他說要再添一千鎊時,我以為你會宰了他呢,這一回一定要強迫他賣斷了,搞不好他又要改變主意。」

  「去你的烏鴉嘴,華特,我要定那塊地,絕對不會罷手的。」

  「多的是價碼比較低的,面積比較廣的土地啊,」華特企圖與他講道理。

  「是啊,那些沒什麼價值的地,你以為我賣了這麼多年的命為了什麼?當然得買心中理想的樂土,『南十字』也許小了些,卻是我最理想的選擇。」

  「可是再怎麼理想,也不值米勒開的那份高價啊。」

  「對我來說很值得,那男人是很貪心沒有錯,所以我才多準備了一千鎊啊,看看他還要 變什麼把戲啊,最遲在這個月底之前,我一定要買下南十字。」

  「唉,」華特歎了口氣。「我還是比較喜歡四處飄蕩的日子,走到那裡,睡到那裡,不是比較逍遙嗎?」

  「你是自由的,任何時候都可以離開。」雷弗由衷表示。

  「放任你無人管束,隨意叫罵那些孩子?」他用誇張的口氣說。

  「真受不了你,」雷弗笑罵:「去去去,我要清靜一下,順便找個借口跟那位小姐說我不下去用餐了,說我已有兩天兩夜未睡,實在撐不下去,決定好好睡一覺,我覺得和她還是少見面的好。」

  華特咯咯笑。「入定的老僧終於動心了?她令你困擾嗎?」

  「你根本不知道真象,少胡說八道。」

  「要不要由我代替你去捉她?」

  「不必了,見她驚慌是我捨不得放棄的樂趣呢。」雷弗回答。

  *         *         *

  從房間摸到女主人的房間去,對慣於出生入死的他們來說,簡直是小事一樁,不足掛齒,討厭的是走廊一盞燈也沒,常會踩到別人的腳。

  「如果有盞蠟燭──」「我們馬上會敗露行跡,」雷弗低低地回應。

  肯尼不敢再多言,跟著主子摸黑過去。

  「是這一間沒錯吧?」站定之後,他才出聲問雷弗。

  「如果華特沒有搞錯,就是這一間了。」

  門沒有鎖,但眼前卻明擺著一張床,擋住去路。

  雷弗把門關上,低聲嘟噥咒罵著。

  「怎麼回事?」肯尼問道。

  「有個僕人睡在她臥室門前,想進去,免不了小驚動。」

  肯尼瞪大了眼睛。「難道你要我殺人?」

  「笨蛋,只是要你想辦法不驚醒那個人而已,又不是一眠不起,用劍柄敲一記不會?小心別發出聲音。」

  肯尼照做了,果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輕易扭開裡頭的門。

  「不是她,是他耶,」肯尼的吃驚全寫在臉上。「那孩子。」

  「我知道是誰,你不必說了,」雷弗的口氣充滿厭惡。「我們先進去看看那個小姐,然後你再把這位『警衛』綁起來。」

  「我早綁好了,」見雷弗挑起眉毛,肯尼笑道:「只綁住雙手而已,你不是說要快嗎?」

  雷弗低聲說:「好吧,快動手。」

  門開處,但見一支小火把發出微弱之光,不過已足夠看清屋內的境況了。

  屋子不大也不小,坦白說,還出乎意料之外的樸素,幾乎沒有什麼擺設、裝飾。

  雷弗用腳將已經昏迷的大蕭掃到一旁,慢慢走進去,她在那裡,棉被微微攏起,十分靜謐。

  有那麼一剎那,雷弗的心意動搖不定,萬一她醒來,會有什麼後果?

  萬一她醒來,即是自己捉住她的時候,那表示她將屬於羅斯維,前途未卜。

  真的未卜嗎?他明知道情況只會更糟,不會更好,不是嗎?但是唯有把她交給羅斯維,自己才能擁有南十字,完完全全屬於自己的土地。

  他忘不了身世的屈辱,他和同父異母的弟弟同樣是私生子,結果只因為母親是村姑,而他母親是貴族之女,弟弟就得以成為合法繼承人,而他什麼都不是,甚至沒有容身之地。

  不,不能心軟,不能放過這次機會,為了達到目的,他沒有選擇的餘地,其實何必猶豫?她不過是他厭惡的「淑女」之一,是他的任務之一,是羅斯維的目標,不要再心軟了。

  雷弗的手掌一罩上她的嘴巴,蕾筠就醒過來了,臉色蒼白,眼眸瞪大,充滿了恐懼,但是隨即伸出手來反抗,雷弗料不到她在驚嚇之餘,仍會有此舉動,連忙用左手抱住她。

  她發出嗚嗚的呻吟,雷弗發現自己心弦大震,怎麼搞的?為什麼會這樣?自己的心意為何一再飄搖不定?他到底是中了什麼邪?

  「肯尼!」男孩立刻奔過來。「綁住她的腳。」

  「好!」聲音雖果決,行動卻遲緩,怎麼回事?雷弗的眼光從她臉上飄到肯尼身上,再跟著他呆楞的目光看過去,天啊,經由掙扎,被子掀開,露出她赤裸的身子,這女人有裸睡的習慣?「來按住她的嘴巴。」

  他自己走過去扯下窗簾,拋給肯尼,再接手按住她。

  「你要我用這個包住她?」肯尼的聲音都不穩了。

  雷弗咬牙切齒:「是的,快點!」

  肯尼心跳加快,手腳發軟。「她不讓我包啊。」

  「先把她的手腳綁了,再用剩餘的包起來,不讓你包的話,她只好赤裸身子任大家觀賞。」

  本以為此話一出,她會乖乖聽話,想不到她掙扎得更厲害。

  「還沒好?」

  「她不讓我完工嘛,」肯尼啞著聲音說。

  雷弗發狠,先用一團布塞住她的嘴,然後幫忙綁住她的手腳。

  「注意那男孩,」雷弗跟肯尼說完,立刻又對蕾筠說:「安靜一點,小姐,我們並不想傷害你,」他就俯在她的耳邊說:「你安靜一點,大家都沒事,不然引起騷動,難保不會發生血戰,徒然犧牲生命,想想你的人,他們現在敵得過我們嗎?你忍心看他們為了你葬送生命?」

  她終於安靜下來,連掙扎都不敢了,肯尼折回來,一起用被子捲住她。

  「應該幫她帶些衣服吧?」肯尼問把她背到肩上的雷弗。

  「她可以赤身到羅斯維那裡去,我才不在乎,」話說完,他才想到距離姓羅的城堡還有幾天的行程。「好吧,」他不耐煩地說:「就幫她帶一、兩件衣服。」

  肯尼走前面警戒,雷弗緊跟在後,盡快往樓梯移動。

  華特看見他們來了,立刻把警衛引開,雷弗跟著把蕾筠交給席裡。

  回到樓上後,看見華特似笑非笑地盯住他。

  「不麻煩吧?」

  「不麻煩,現在就等倫可了。」

  「太簡單了,」肯尼說:「簡直不像是真的,萬一倫可沒有及時趕到──」「閉上你的烏鴉嘴,」雷弗說:「倫可隨時會到,快回房去裝睡吧。」

  *         *         *

  「白癡!只要制伏住她就好了,幹嘛用那麼多袋沙包壓住她?」

  這是蕾筠在長久的禁錮之後所聽到的第一句話,是啊,他們再繼續用沙袋壓她的話,待會兒就得用「挖」的,才能把她挖出來了。

  她用不著看也知道自己在一輛雙馬車中,他們是想用掩護的方式把她運出城外。

  其他資料她也「聽到」不少,誰綁她來的,她心裡清楚得很,還知道他們要把她送到一個姓羅的手中,羅斯維,那是何方人物啊?

  不管他是誰,哈雷弗明目張膽的捉她,實在可惡,也太大膽,他不知道無論她嫁給誰,終究會回到卡靈頓來嗎?他不怕她報仇?看來他綁她的代價一定不低。

  他顯然還在為大蕭的事生氣,這不是他綁架自己的原因吧?如果是,那未免太愚蠢了,為這種小事就冒大險,不是笨是什麼?

  想到自己引狼入室,她不禁咬牙切齒起來,自己還那麼感謝他呢,原來他有備而來,根本是為了擄她才救她,而不是顧慮她的安全。

  歹徒、流氓、騙子!可是現在罵他又有什麼用?她被綁了,自己的人會有什麼反應,她清楚得很,他們根本不可能來救她,至少也要等到援兵來了之後,才敢有所行動,到那時,自己八成已經被迫成婚了。

  那個羅斯維到底是何方神聖?

  蕾筠感覺腿上一重,不是沙袋,那是……有人囉?誰被派來看守她,這表示他們要啟程了?還是他們要確定她不會出聲?其實她那有辦法出聲或逃走,被裹得像粽子,想逃也逃不了啊。「拿去,萊隆。」

  「這是什麼啊?」

  「她的衣服,剛剛沒空幫她穿。」

  「哦?」

  「喔噢,少動歪腦筋,她對你來說太老了,而且時間也不對。」

  「年齡和這件事扯得上什麼關係,羅斯維老到都足以當她的曾曾祖父了。」

  「少來了,祖父還差不多,那來那麼多『曾』?閉嘴,他們已打開大門,別忘了呻吟噢。」

  「我知道該做什麼,肯尼,你最好快上馬,免得待會兒跟不上。」

  馬車動了,蕾筠想不通他們是用什麼借口在這個時候出城,不過這個想法很快的被身體上的不適所取代,馬車顛得這麼厲害,實在很難受。

  後來她實在忍不住了,不禁發出呻吟聲。

  「噓,小姐,」有人在她耳旁說:「待會兒我就幫你把布團拿掉,現在先忍耐一下,好嗎?」

  蕾筠咬緊牙根不再出聲,這些衣冠禽獸,肚子裡打著壞主意,表面卻能裝得溫文儒雅,太無恥了。

  包括那個華特在內,都是騙子,倒是那個哈雷弗,晚餐並沒有下來吃,他不好意思面對她嗎?

  這一點倒算得上誠實,就是仍不夠引起她的警戒,她實在太單純了。

  *         *         *

  「呼,這輩子還沒見過那麼多撲克臉哩,」天亮了,行程可以放緩,甚至可以像現在這樣紮營略事休息,華特因此大抒胸中意見。「那些人昨天都沒吃飽是不是?倫可。」

  「怎麼會?」倫可哼道:「比我們還飽哩,我們打前線,他們充後盾,怎麼會比我們累?」

  「那姓羅的這批人是怎麼回事?」

  「你還是別知道的好。」

  華特皺著眉頭看倫可一邊笑、一邊搖頭,搞什麼啊?「嘿,大家注意,艾琳小姐找主人來了。」

  一堆褐色的「毛」滾過來,一下便躍上雷弗的肩頭,咪嗚咪嗚地撒嬌。

  安撫完貓咪後,雷弗突然問:「你剛剛不是正在說話嗎?」

  「我?」

  「有關羅斯維手下的事?」

  「噢,」倫可和華特交換一抹眼神,沒想到他們的交談全落進雷弗耳中。「或許你應該跟他們談談,如果由我跟你說,你一定不會相信。」

  「說看看。」

  雷弗的口氣是不容駁斥的,倫可只好實話實說:「我知道的是如果我們的行動延後一天,整個情況就會不同,至少羅斯維的軍隊會與她的站在同一陣線。」

  「怎麼會?」

  「因為他們和羅斯維的一年合約到今天滿期。」

  「那又怎麼樣?」

  「那表示他們不必再回去,如果延到今天才發動綁架,他們極可能主動幫她忙。」

  「把我們的計畫告訴她?」華特在一旁問道。

  「很有可能,因為他們顯然十分痛恨姓羅的,可是礙於軍資已經先拿,所以只要契約還沒有到期,他們就必須忠於主人。」

  華特吹了聲口哨。「難以想像,不過相差幾個小時呢,結果就可能大不相同,我們想像得到他們的保護行動若成功,將受到她何等的禮遇。」

  倫可點點頭。「現在你知道他們擺出苦瓜臉的原因了吧?」

  「他們的頭頭告訴你的?」雷弗問道。

  「對。」

  「這種想法還存在嗎?」

  倫可搖頭說:「應該不存在了,因為現在她已經在你手中,不再是握有權勢的女主人了,他們人數又只比我們多十四個,而我們的騎士幾乎是他們的雙倍,他們再笨,也笨不到那個地步吧?」

  「那他們願意依附我們囉?」華特提出另一個問題。

  「再樂意不過。」

  「既然有意依附我們,為什麼又想為那位小姐服務?」

  倫可咯咯笑道:「想報復啊,他們恨羅斯維,不想看她這個大獎落入他的手中,不過現在機會既失,他們當然要為自己的未來打算。」

  雷弗放下心來,不過暫時仍不打算與他們的首領對談。「南十字不是很大啊,恐怕無法收容他們全部的人,我甚至還沒把南十字買到手哩,也許可以接納二十名……跟他說我會想想辦法,請他今晚到我的營帳來,或許我們可以商量出個對策;好了,現在我要去看看那位小姐,讓她尖叫個夠。」「她不可能乖太久噢。」倫可預測。

  「可是也不至於驚慌失措,」華特說:「你真該看看她昨天指揮若定的模樣,有板有眼,恩威並施,兩年獨立的生活畢竟不是白過的,我看雷弗要對付她,恐怕還得吃點苦頭。」

  「不管她的反應是好是壞,我們的雷弗也不是省油的燈哩,有好戲看了。」

  *         *         *

  知道暫時已無脫逃希望的蕾筠,索性強迫自己睡覺,其實這並不困難,一來她並不是一個悲觀、焦躁的人,深知憂慮解決不了困境的道理;二來她連打幾天的仗,實在也累了,所以臥姿雖然不怎麼舒服,後來還是迷迷糊糊地睡著。

  好像被一雙強壯的手臂抱起來,是誰的手臂她就不知道了,四周好像有嗡嗡的說話聲,至於說些什麼,她也實在聽不清楚,她已經被送到羅斯維的手中了嗎?終於被放開了。

  被子是解開了,蕾筠發現自己面貼在草地上,鼻中嗅到青草味,可惡,這樣把她摔到地上。

  不然她期望別人怎麼對她,那個哈雷弗不是不管她是不是赤身裸體嗎?

  她翻個身,不甘一直趴在地上,誰知一翻身,才發現全身無力,是被人綁久了的關係?索性等一陣子再說。

  她看一看四周,是座小營帳哩,白花花的陽光,天亮了,是不是?

  眼前果然坐著那個巨人,在他身邊是那個叫萊隆的男孩,瞪大眼睛,一副大惑不解的樣子,是不明白主子為什麼如此怠慢她嗎?其實也沒什麼,那是一個沒良心的男人。

  「把她腳上的布條解開吧,萊隆,」他的語調不高不低,不疾不徐。「我們可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

  他既不看她,也沒有跟她說話的意思,只是有點心不甘、情不願的湊過來,盯住她縛住的雙手,伸出手指來挑了挑。

  幹什麼,有誠意的話,為什麼不乾脆解開她的手?這樣逗她一個弱女子,算什麼男子漢?

  倒是萊隆盡心盡力為她解開腳踝上的布條,眼光緊盯住那白皙的足踝,想不通雷弗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凶,他對女人一向冷漠,可是如此凶神惡煞,卻是頭一遭啊!

  好不容易手、腳都自由之後,她急忙揉手、揉腳;呼,舒服多了。

  手腳一自由,怒氣跟著回升,這混蛋,他憑什麼捉她?如果明擺著敵對的態度也就罷了,竟然披了善良的外衣欺騙她,實在令人無法忍受!

  蕾筠憑著一股怒氣往他衝過去,心想即便只能捶他兩拳,也是好的。

  可是她太高估自己的力量了,拖了兩步便趴倒,反而使自己顯得更狼狽。

  雷弗仍坐在原地訕笑,似乎在看一幕好笑的戲劇。

  「唉,這就是你的騎士精神,」她不甘示弱的譏刺:「想做什麼就快做吧,我已經受不了你這副嘴臉!」

  被她一罵,雷弗氣得站起來,竟忘了營帳頂太矮,被他這麼一頂,立刻左搖右晃,有傾倒的危險,他不得不再坐回去,那滑稽的樣子惹得她哈哈大笑。

  「你也有窘迫的時候?好好玩哪,要不要再玩一次?我才不怕你這種紙老虎哩,孔武有力,虛有其表。」

  他不再受激站起來,反用冷冽的聲音大吼:「萊隆,把她的嘴巴塞起來,我不想再聽到她的聲音。」

  蕾筠看見那小男孩一臉的不知所措,連忙回嘴:「你敢踫我一下,小心我撕下你的耳朵,如果他膽小到不敢聽我的指責,那讓他自己動手捂我的嘴好了,你何必代勞?」

  「膽小?是你對我的評語?沒關係,我才不在乎你怎麼看我哩,你嘮嘮叨叨的,只是在浪費時間而已。」

  「哼!」她反唇相稽:「不知羞恥的人當然不會在乎別人的看法。」

  「隨你說啦!」

  如果能激怒他,似乎還有得玩,現在可沒轍了,對,何不問問他為什麼把自己擄來。

  「好,我們就不要浪費時間,何妨打開天窗說亮話,告訴我綁我的真正原因,為什麼要佯裝救兵?」

  「是你自己開門歡迎我的。」

  「因為我受騙!」

  「可是我的確幫你了,不是嗎?如果我沒有及時趕到,你以為你們還能支持多久?是尊嚴重要,還是你的子民生命寶貴?」

  她一時為之語塞,他說的倒也是實情,如果當初他們沒來,現在她大半已落入伏克的手中,那會比現在好到那裡去?

  「那也無法解釋你擅自擄入的行為,」她用艱澀的口氣說:「你根本不是我的監護人派來的。」

  「那你就錯了,小姐,」他樂於提供情報。「你都訂婚了,羅大人當然是你的主子,而我正是他請來催促你完成義務的人,你或蓋文公爵為何悔婚,那是你們的事,反正羅斯維不甘被耍。」

  蕾筠聽到後來,甚至因安心而釋放出笑容。「你相信這種謊言?未免太笨了吧,我未婚夫在兩年前就過世了,當時家父急著趕赴聖戰,來不及再為我訂新的婚約,後來他要我自己挑選對象,我挑中了兩個,他也都答應了,我向你保證,這個什麼羅斯維絕不是兩者之一,我連他是誰都不清楚。」

  「他們兩個又是誰?」

  「不干你的事,反正如果沒有意外,我在本周內就會結婚,對像絕不是羅斯維,他在向你扯謊。」

  「說謊的也可能是你。」

  蕾筠猛抬高下巴。「我父親寫回來的信可以證明我句句實言。」

  「拿出來給我看。」

  「白癡!」她忍不住回嘴:「信當然在堡內。」

  「那你還要我相信?相信女人說的話,我才是真正的白癡。」

  她瞇細眼睛問:「你還是要把我送去給那個所謂的『主人』?」

  「他不是我的主人,我只是為五百鎊做事而已,我比較不明白的是:這件事怎麼這麼簡單?你的兵力怎麼這麼薄弱?」

  蕾筠還在想他說的那份酬勞,至於他問的問題……「去你的,豬頭,我用不著回答你的任何問題,我受夠了!」話一說完,她便反射性奪帳而出,不管身後的大吼,只想離開這裡。

  眼前正好有匹戰馬,因為她身上只有一層薄窗簾,看得守馬的人目瞪口呆,連拉她、阻止她的念頭都沒有閃現。

  攀上馬後,蕾筠才發現問題重重,男人們紛紛湧過來,就算她馬術高超,也難以突破重圍,更何況身上只圍著一塊布,隨時有掉落的危險……雷弗沒有給她太多的時間操心,一個箭步奔上來,硬生生將她從馬背上扯下,甩到肩頭上,贏得眾人的歡呼。「你這個混蛋,放我下來,流氓、禽獸、寡廉鮮──」突然被放下來的蕾筠猛地住了口,她凝神一看,發現自己又被帶回營帳前。

  「小姐,你的價值沒有這麼高,不要給我們添麻煩,好不好?」

  奇怪,在盛怒中的他,甚至比平時更懾人,而他的手動了動,要打她嗎?他休想!

  「你錯了,哈雷弗,」她盡量穩住聲音說:「我的高價值眾所皆知,卡靈頓一年內,就可以收取高於你酬勞四倍的所得,這一點你或許不知道,但羅斯維一定知道,等到你把我交給他後,他會在你背後大聲嘲笑你的愚蠢和短視。」

  她得到的答案是被推進帳內。「五分鐘內換好衣服,我們在十分鐘內出發。」

  混蛋!惡棍!野蠻人!

  蕾筠雖恨得牙癢癢的,卻又不敢不聽從他的命令。

  他實在是個大蠢蛋,自己是卡靈頓的主人,現在又落在他手中,他卻看不到可能獲得的財富,只看到眼前的五百鎊,短視!愚蠢!

  問題是目前她連五十鎊都沒有,現金早在父親出征時,就全部帶走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5 01:39:49

第03章

  為了讓士兵們輕鬆一些,所以雷弗指示速度盡可以優閒,想不到這麼一來,時間之流彷彿慢了下來。

  換作以往,這個時候通常是雷弗尋思下一個任務的最佳時機,但今天不曉得怎麼回事,思緒老是無法集中,反而一再飄回從前。

  九歲之前,他跟著一個鐵匠長大,母親在宣稱自己懷有少爺的孩子後,老主子就安排她嫁給鐵匠,孩子生下來後不到一年,她就棄世而去。

  鐵匠雖得到一些酬勞,但和拖個小娃娃的麻煩比起來,畢竟微不足道,所以他一直想快點訓練雷弗自主,好擺脫掉包袱。

  知道自己是未來堡主的私生子後,他的生活並沒有因此而比較好過,反而常引來村人的訕笑,而他那十六歲即做丈夫的養父,更是懶得照顧他。

  祖父偶爾會來看他,而父親是絕少出面的。

  甚至在別人通知他,他即將被送往另一個堡主那裡接受騎士課程訓練時,父親都沒有來見他一面,是因為他已結婚五年,仍然沒有兒子,所以對他和另一名也是私生子身份的弟弟,不知該報以什麼態度的關係吧?

  騎士的訓練是嚴厲的,但一想到日後自己可能成為一堡之主,他便咬緊牙關撐下去。

  想不到一年之後,父親卻因弟弟的母親是貴婦,而正式宣佈他為繼承人,自己則成了永遠沒有身份、沒有財產的私生子。

  他把這些屈辱全嚥回肚裡去,和大他一歲的華特互相鼓勵,約定以後一起闖天涯,十六歲那年他終於學成,也開始了到處征戰的生活。

  如果說他真如她所言的「野蠻」,那和他的身世絕對脫不了關係,可是那又怎麼樣呢?野蠻就野蠻,她看不慣他的粗魯,他還看不慣她的虛偽呢。

  當她奮力掙扎,搶身上馬時,樣子實在不太像淑女,可是那時候的她卻比較美,具有令他心動的魅力。

  心動?是因為看到她微露在外的酥胸才引起的吧?不太可能,他又不是沒看過女人的男孩,比她豐滿、比她壯碩的看過不少,那會為她的小巧而迷惑,可是……那是因為她修長渾圓的大腿囉?可能性也不大,她根本不是他喜歡的典型。

  如果這是實情,為什麼她會令自己不安?令自己怦然心動?

  一天下來,他不曉得往馬車偷瞄了幾回,篷蓋掀起,一身整齊的她看起來又像個標準的淑女了,有著凜然不可欺的氣質。

  以前沒有人敢做的事,今天她全包了,譏笑他、罵他、說他笨,還企圖逃走,實在是個異數。

  「要不要在修道院休息一下?」華特策馬過來問:「快到了喔。」

  「有「小將軍」在,還是不要比較好。」

  「小將──?噢,她啊,可是我們可以把她留在車上,然後──」「好讓她把握住無人看守的機會,再次脫逃?不,我絕不讓她離開我視力及耳力範圍, 雖然每次聽見她的聲音,我都有氣瘋的危險。」

  華特仰頭大笑,想起早上那幕活生生的戲劇。「她說的話並不髒啊,有什麼好生氣的?」

  「你只聽到一部分的「樣板」而已。」

  「現在你知道她為什麼不想履行和羅斯維的婚約了?」

  「她宣稱根本沒有婚約,連他的名字都沒有聽過。」

  「難道你從頭到尾都沒有懷疑過?」

  「誰撒謊都沒有關係,」雷弗固執地回答:「我們拿誰的錢,就該為誰做事。」

  「可是──老天,雷弗,你還搞不清楚嗎?如果那個老頭子全在撒謊,那幹嘛把她交給他?現在她在你手中啊,何不佔為己有。」「閉上你的嘴巴!」雷弗大叫:「我不想娶千金小姐,尤其是那個千金小姐。」

  「即使為了卡靈頓堡也不肯。」

  雷弗猶豫了一下,但是也只是一下。「就算她把整個王國交給我也一樣。」

  「卡靈頓不錯耶。」華特此語只引來雷弗的白眼,甚至策馬離開,拒絕再聽下去。

  但這個觀念已深植在華特心中,所以他折到羅斯維那批手下的頭頭身旁,藉機聊天。

  「你們主子怎麼知道卡靈頓堡主已死?」

  「好像是某個也在國王身邊的侄子寫信告訴他的吧,信差走了之後,他頻頻提起那個男人的名字。」

  「那你以前聽過他和喬小姐有婚約的事嗎?」

  「根本沒有所謂的婚約,」他嗤之以鼻:「我只是一再聽到他說那女孩失去父親後,一定很容易佔為己有,想反抗也反抗不了。」

  「這件事你不覺得早先就該說了?」華特有點生氣地說,沒想到自己的猜測這麼快就獲得證實。

  他聳聳肩道:「他們做什麼,和我們這些受雇的人沒有關係,何況現在她都在你們手中了,早說、晚說不是都一樣。」

  「或許沒什麼差別,可是你知道嗎?雷弗尚未支領酬金。」

  聽到這句話,男人楞了一下。「那他幹嘛要把那無辜的女孩送入虎口?」

  「好問題,」他說:「好問題。」然後策馬離開,奔到馬車旁。

  「我想你會需要個伴,小姐。」

  她冷冷地看他一眼,隨即收回眼光。「想找伴,也不必往他的朋友群中找,謝了。」

  華特僵了一下,隨即鼓勵自己不要退縮。「在沒有熟悉之前,雷弗的確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不過和你那個未婚夫比起來,他又稱得上是聖人了。」

  「我不以為然,大人。」

  華特碰了一鼻子的灰,不再多說,卻依然陪在她身旁,心想憑她好奇的個性,遲早會開口問他問題,如果她不問,那就表示她不是不認識羅斯維,如果是這樣,那他就得重新評估行動了。

  想不到這個策略並不成功,因為她不但看都不看他一眼,而且還寒著一張臉。

  到底還要等多久呢?就在他想開口打破沉默時,她倒率先發問。

  「你有沒有──有沒有見過這個主使你們來擄我的男人?」華特忍住笑意,外帶仔細挑選字眼。「我見過他沒有錯,但是有個問題我想先請教你,你真的沒有和他訂婚?」

  她的眼光落回膝蓋上,好久好久都沒有出聲,害華特以為她又不想開口了,好不容易出聲後,說出來的卻不是他想聽的。

  「我沒有訂婚。」

  「你是說監護人想把你用來當政治上的籌碼,不讓你完婚?」

  「不是,他早就給我祝福了,也希望我盡快完成終身大事。」

  她的口氣中充滿深刻的委屈,但華特仍然不太明白。「怎麼可能這樣?監護人祝福你早日完婚,那就表示已安排人與你訂婚,對不對?」

  「不對,蓋文公爵沒有幫我挑人,現在告訴你實話也無妨了,我爸爸過世前曾跟他說人選已挑定,其實根本還沒有。」

  華特微皺眉頭,越聽越迷糊。「那公爵有何名目祝福你?令尊連人選都還未挑定,你又怎麼可以說要在短期內結婚?」

  蕾筠實在不想多費口舌,那個哈雷弗都不肯聽她的,他的朋友會不一樣嗎?

  「原因何在,實情如何,真的有關係嗎?華特大人,重要的是你們仍想把我往──」「等一下,話不要說得太早,如果你還沒有與任何人訂婚,那你就還是自由之身,公爵又不在,誰幫你做決定呢?」

  蕾筠咬牙切齒地說:「我自己做決定啊,你別想歪了,這也是我父親的意思,他挑出兩位人選,說不論我選中那一個,他都贊成,可惜我還來不及告訴他我比較中意的是誰,他便為國捐軀了,為了確保我有自由選擇的權利,所以才告訴公爵說他已挑中女婿人選,他為我設想周到,卻沒料到他去世的消息傳得那麼快,而我想聯絡那兩個對象,又突然困難重重。」

  華特不敢相信地瞪住她。「你說的這種事,簡直不可思議。」

  「怎麼會不可思議?你忘了蓋文公爵很相信我父親啊,據說他又上戰場去了,所以到時來參加我婚禮的,可能只是他的左右手,他們奉命行事,更不可能看出破綻,我只要讓他們把結婚證書的副本帶回去覆命即可,你說有什麼困難?」

  「又容易到那裡去了?如果容易,你也不會拖到現在還沒結婚,更何況想染指你的人不少,像羅斯維這種人必定不在少數。」

  「我根本不認識羅斯維這個人,華特大人,也不知道怎麼回答你這個問題,只曉得除非這個羅斯維在公爵回來之前把我殺了,否則我一定會讓他知道這段婚姻非我所願,請他為我主持公道;唉,反正這些事你是不會關心在乎的,對不對?」她說:「據我所知,你們的責任只在於把我送到他手中而已。」

  「一旦你落入他手中,還有權決定未來的方向嗎?」

  「我不做控訴,誰會知道他的暴行?說不定別人永遠會誤會他就是我父親挑的人選呢!」

  「老天,你瘋了是不是?如果你坦露出這份心意,他不在得到你之後殺了你才怪。」

  ?「那他還得殺掉我的至交、我的人民才行,因為我絕不會白白犧牲,再怎麼樣,都會想辦法把消息送到蓋文公爵那裡;好了,我想說的都說了,現在該你回答問題。」「啊,很公平。」他同意。

  「先說說這個羅斯維的為人吧,他非得用逼婚的手段?他顯然沒有什麼榮譽感,可是除了這個外,還有沒有其他更大的缺點?」

  「你想聽實話?」

  「實話比較好。」她苦澀的回答。

  「那我就實話實說了,他是否能為你所接受,完全要看你看重的是什麼;他是個有錢的人,土地廣、財產多,全是拜幾次的婚姻所賜,以我一個男人的眼光來看,他不是什麼好同伴,至於孩子嘛,你可能會一無所有,除非等他死後你再嫁,不過你擁有這麼一大筆財產,他那些貪心的親人是否會容你再婚,恐怕大有問題──」「夠了,華特大人,」蕾筠的臉色更加蒼白。「我只想知道為什麼會沒有小孩,他是個殘廢,或者另有原因?」

  「都不是,只是年紀太大了,小姐,他已老到──不可能生出孩子來。」現在她的面色如紙,結果完全如他所預期。「你們竟要把我賣給那樣的男人!」

  這個問題實在不太好回答。「在你需要錢的時候,實在無法挑剔工作的性質,偏偏販賣服務是我們的生活方式,反正不接受這份工作,我們還是會接受另一份工作,誰教姓羅的價碼出得高,而雷弗又正需要這筆錢來湊足買地的數目,他想要那塊地好久了。」

  「如果他想要的是地,只要他把我送回卡靈頓去,我絕不會吝惜。」

  華特在心中哀叫,如果被雷弗知道他在背後搞鬼,不曉得要氣成什麼模樣?「要讓他改變主意,可得費一番心思哩,他是個既固執,又重視信譽的男人,出道至今,他還沒有失敗的紀錄。」

  「難道我一點機會也沒有?」

  「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因為他這次沒有事先領取酬勞。」

  「真的?他還沒有拿錢?」

  「還沒有。」

  「他通常都在事後支領酬勞?」

  「通常都在事前,別忘了他是一個信譽卓著的騎士,別人要請他做事,怕他拒絕都來不及,那有不盡快奉上酬勞的道理。」

  「這一次為什麼……?」「因為他不喜歡羅斯維。」

  「那就沒有問題了嘛。」蕾筠掩不住興奮之色。

  「問題才大呢,」他反駁道:「陣前倒戈是我們幹這一行的大忌。」

  「甚至比兩塊良地更有價值?」

  華特差點嗆住,他沒有聽錯吧?萬一雷弗知道……,唉呀,不管他了,機會難得啊。「你似乎忘了你目前的處境,蕾筠小姐,雷弗現在擁有你,想要什麼還怕沒有?如果他會為利所誘,早就自己和你談條件了。」

  她的氣色好了許多。「他有那麼高貴?少來了,在我眼中,他只是個見利忘義的小人而已。」

  「沒錯,他的確是那樣的人,」華特笑道:「還不是因為身邊少了淑女規勸,他還年輕,脾氣難免大一些,又看重自己存下的積蓄。」

  「有多少?幾千鎊?」她語帶不屑。

  「超過一萬五千鎊。」能挫挫她的銳氣,他很開心。

  「怎麼可能?」她不太相信似地。「不管技術多好,傭兵的價碼都不可能高到這種地步,那個羅斯維怎麼肯付出那麼高的價錢?」

  「在聽到雷弗出任務從未失敗後,羅斯維當然急著要他接下工作,本來他只提供一百鎊的,但雷弗一口拒絕,後來他一再提高,一直加到五百鎊為止;沒錯,普通的傭兵價碼不高,那是因為他們普通的關係,雷弗曾一個人對付十四位騎士,而且大獲全勝,你想這樣的一個人,可以用低廉的價錢侮辱他嗎?或許就因為他對自己的要求高,所以才熱切期盼有屬於自己的土地,別人說成家立業,他是堅持立業成家,不過正如我所說的,他並不是一個易於被說服的人──」「好,他不是,我是,行不行?反正公爵不知道我挑的對象是誰,與其嫁給老頭子,不如嫁他,怎麼樣?他的一萬五千鎊雖多,和卡靈頓堡總是沒得比吧?」

  「我看事情不是這麼簡單,小姐,他認為你不喜歡他──」「我是不喜歡他。」她立刻接口。

  「你知道重點所在了吧?他不會要一個心不甘、情不願的新娘,連你寧可選他,而捨羅斯維的做法,對他來說,恐怕也算不上恭維。」

  「我其實兩個人都不怎麼喜歡,你也知道這個事實,華特大人,你以為除了嫁給他們其中之一人外,我就沒有其他辦法好想了?照目前這種蝸行的速度看來,我的援兵追上來並非難事。」其實她只想拖延,才不是真心想嫁他。

  「會嗎?你以為他們會追上來?尤其是在知道萬一蠢動,很可能置你於死地後,他們還敢追上來?

  她瞇細了眼睛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他們怎麼會有那樣的想法?」

  「因為在雷弗留在你房中的信上,我就是這麼寫的。」

  「你們真的會殺死我?」

  「當然不會,可是他們敢冒這個險嗎?」

  她沒有出聲,氣得暫時說不出話來,然後才啞著聲音說:「明擺著我已沒選擇的餘地,為什麼你還要說一大堆?華特大人,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出自於一片好奇吧,我想看看如果給你選擇,你會有什麼樣的決定,更想探知自己能帶給雷弗什麼樣的訊息,如果要派個人跟他說,那個人一定是我,即便如此,我也得先探知你的口風,反正是一連串的假設。」

  「說不定羅斯維的種種,你都在騙我哩。」她頗具疑心地問。

  「說不定,可是有關這一點,你可以不必只聽我的話,看到衣著不同的那群人沒有?他們去年整整一年受雇於羅斯維,隨便找一個來問,答案絕對與我的相同,我想他們還沒有撒謊的智力,也沒有理由撒謊,每一個人都很痛恨那個老頭。」

  「昨天那些人對他們的主子也有相同的感受,你還曾經用劍抵住他們的咽喉哩,當時我心中充滿了謝意。」

  「現在不是了?」

  她甚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的意思,只是冷冷地瞪他一眼。

  「看來是不再心存感激了。」華特只好自嘲。

  「讓我整理一下,你的意思是,只要我願意嫁給哈雷弗,簽下和父親幫我挑的人選一樣的婚約,那你就會想辦法說服他取代羅斯維娶我?」

  「對。」

  「你給我多少時間考慮?」

  「一直到紮營前,」他指著差不多十分鐘路程外的一片樹林。「看到沒?那就是我們今晚的營區,我還得花時間說服雷弗,而如果他同意的話,今晚就可以完成婚──」「怎麼可能?」地倒抽一口氣。

  「這片樹林是屬於一座修道院的,如果雷弗同意,那院中的神父正好可以為你們主婚,一定要在今晚完成,否則雷弗一有時間細想,計畫可能就會泡湯。」

  「我知道我並不漂亮,華特大人,但也不至於丑到那種地步吧?為什麼你以為──」「和你個人沒有關係,小姐,而是雷弗排斥所有的「淑女」,那和他的成長背景有關,一時也解釋不清,反正目前我會以卡靈頓來做誘餌,等你們結婚後,你有的是扭轉他觀念的時間。」

  「告訴我這些,不怕嚇住我嗎?」

  「或許不該講,但是你別忘記一個重點,雷弗年輕,要改變還來得及,而羅斯維已老得改不了了。」

  「好了,你走吧,我需要每一分鐘寶貴的時間,仔細考慮一下未來。」

  華特沒有再多說什麼,迅速策馬離開,祈禱上帝,希望自己沒有做錯。

  喬小姐太純潔,他實在捨不得推她入火坑,而雷弗也的確需要柔情的滋潤了。

  他相信自己的決定是對的。

  *         *         *

  華特幾乎又要扯頭髮了,這已經是一小時內的第九次,雖然雷弗尚未失去耐性,仍在凝聽他的宏論,可是也不見改變心意的跡象。

  他們坐在雷弗帳前火旁,強迫自己吞下急就章的食物,他們討論的那個女孩就坐在另一處營火旁,席裡、倫可陪在她身後,華特看雷弗的眼光不時往她瞄,而她卻是從頭到尾都沒有看他們一眼。

  如果他看得出蕾筠有吸引雷弗的地方,那他就會改變勸服的方式或目標了,可是那女孩雖有靈活的大眼睛,精緻的五官,他卻明白好友比較喜歡那種全身都是肉的村姑,所以即使卡靈頓的好處他已經都說盡了,仍然不得轉變話題。

  「我不明白你,雷弗,有多少男人會放棄這麼好的機會?說不定有些人還會不惜用強硬的手段呢,而你卻不必費事;你到底有沒有想過卡靈頓每年的收益?相當於一百名騎士的奉祿呢,還有其他的采邑呢?加上那些收入,就更不得了了。」

  「你竟然沒有清理個確實數目來,令我深覺意外。」

  華特的臉紅了紅,雷弗不喜歡他接近那個女孩,更不喜歡他接近她的理由,他是把所有的談話內容都說了,至於先前她說只要他們送她回卡靈頓去,就要送他們兩塊封地的事,當然略掉了,一來不想分散雷弗的注意力,二來也知道光憑兩塊封地,還打動不了他的心。

  「你知不知道卡靈頓幾乎與你父親的封地一樣大,」華特不給他聽到父親後,可能會有的激烈反應的機會,逕自往下說:「而且你只需要向蓋文公爵負責而已,如果你買下南十字,就得向理查效忠,公爵總比國王好吧,尤其他還是個好戰的國王,光應付他要求的戰費,你就吃不消。」

  「往上送的錢也許是這樣,但是往下呢?你有沒有問她,她有多少家臣?采邑有多大?她必須負擔多少人的生計?我只想要一小塊地,華特,我並沒有成為雄霸一方,像我父親那樣的郡主的慾望。」

  「因為在以前,你就是有這份野心也徒然,你就算把下輩子都花在東征西討的傭兵生涯上,也換不來像卡靈頓某一塊采邑的收穫,而現在有人要雙手奉上,你還不肯?根本不必要付出什麼代價,只要娶個妻子就好,你甚至用不著再過戰鬥的日子。」

  「用不著?你以為羅斯維會就此罷休?還有其他的追求者?你忘了我們初到卡靈頓時,所親眼目睹的場面?」

  華特聳聳肩,不以為意。「到時你將不再只有三十名手下,雷弗,你會有自己的軍隊,而且比起國王,身為公爵附屬的你,將更容易得到濟助。」

  「或許這些都是真的,可是和娶個淑女之後的後遺症比起來,又算什麼?想到要應付她、應付她身旁那些仕女,我就頭大,你有沒考慮到那種「損失」?」

  「這是你反對的主因?」

  「「她」是我反對的主因,我不要任何淑女涉及我的生活,尤其是這種身材嬌小,偏偏以為自己十分高大的女人!」

  華特幾乎笑了出來,看來雷弗還不是打不動的嘛,尤其碰上聰明的女人時,他更不安,在不甘示弱的心態下,便衍生出自衛的本能。「或許她有點自大,可是你別忘了這兩年來她孤軍奮鬥,她現在最需要一個丈夫,好把她的生活納回正軌。」看雷弗嘟噥迴避的樣子,華特索性使出最後一招:「難道你買下南十字後,也不想結婚?」

  「誰說不結?但娶個村姑也就夠了。」

  華特盯住他好一會兒,慢條斯裡地說:「那誰來打掃房子?誰來裁剪衣服?誰來煮飯、洗衣?你以為僕人看到有工作待做,就會主動去做嗎?難道他們在看到同階層的人經你擢升為女主人後,還會甘於受她的領導?」

  「如果我──」

  「雷弗,不要任由你的固執主宰你,使你成為笨蛋,聽我說,」他揮手示意雷弗讓他先說,「你可以隨便找個農夫,給他一把劍就讓他成為騎士?」

  「別傻了。」雷弗咆哮道。

  「對啊,在成為騎士之前,需要長期的訓練,淑女的情形還不是一樣?她也得從小就接受訓練,日後才知道如何主掌家務,常年在田野間生活的人,如何主持一堡之務?她本身就不是淑女了,身旁當然也沒有可以幫助她的人,說不定用再高的價錢也請不來老師呢,你願意自己的後代也繼續草率、無知?」

  「夠了,華特!」

  「對,夠了,華特大人。」蕾筠走進他們的圈子中,席裡和倫可在她身後不遠處。「如果你到現在還沒有說服他,我看也沒多大希望了,再說我也不喜歡強迫別人,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你的主意,不是我的,我之所以附議,只因為你對他的描述要遠比對羅斯維的描述好很多,現在看起來,羅斯維反而要比他好,至少他覺得自己可以勝任卡靈頓的主人,而你的朋友卻只會猶豫不決,搖擺不定,對自己一點信心也沒有。」

  華特呻吟了一聲,這是她可能說出的、最糟糕的話,把雷弗拿來和羅斯維比已經夠壞了,她竟然還說雷弗比不上羅斯維,表明她認為羅斯維比較勇敢的想法。

  雷弗一躍而起,華特心想這時候就算他動手打她,自己也不敢說什麼。

  雷弗氣得說不出話來,雙眸緊瞪住她不放,而最恐怖的是,她似乎一點兒也不害怕的樣子,一副「我看你能把我怎麼樣」的神情。

  「如果我說錯了,哈大人,你可以指正我,不然你就是要我相信你因為怕我,所以不敢接受卡靈頓。」

  雷弗咬牙切齒。「把她架到馬上去,華特,我們現在就到修道院去!」

  等他怒氣沖沖走了之後,華特才驚魂甫定地看著面帶笑容的蕾筠說:「你是故意的!」

  她聳聳肩道:「你似乎需要幫忙的樣子啊,我相信你嘛,認為他比羅斯維好。」

  「可是你剛才的所作所為,或許永遠也得不到他的諒解。」

  她又聳聳肩。「他不知道好歹是他的愚蠢,如果你不介意,我要說那是他本身的問題。」

  「也是你的問題。」席裡在她身後輕輕地說。

  倫可立即附議:「你確定你想嫁給他,小姐?」

  「你何不問問我,我想不想嫁給你們急欲把我推銷出去的羅斯維。」

  她離開面龐微紅的三個人,找馬去了。

  *         *         *

  雷弗知道自己就要掉入婚姻陷阱中了,不過往後她也休想有好日子過。

  現在她打算把財產細目說給他聽,這是貴族間結婚前的慣例,雖然他有點排斥,但她卻視為全天下最理所當然的事。

  教士特別開闢一間小房間讓他們討論,華特、席裡權充男方家人,而教士則充當她這邊的見證,本來雷弗建議兩人私下談即可,她卻說無妨,反正她只是要坦白相告而已,就像約翰若及時趕到,她也會一五一十地列出來。

  約翰,他終於知道她本來中意誰了;好吧,她愛說就說,他可不想在善良的教士面前與她爭吵。

  一直到與神父商量好待會兒就舉行婚禮後,雷弗仍不明白為什麼她沒有藉機求助,本來他避開修道院,也是怕她會做那種事,想不到白擔心一場。

  可是這麼一來,他更不明白了,她不是不想嫁他嗎?又把他批評得一文不值,為什麼和神父商量時那麼認真?實在是個怪胎!

  「在我們結婚前,哈大人,你有權知道自己將接受什麼樣的未來。」

  他冷哼一聲,什麼時候又這麼禮貌了?蕾筠倒不以為忤,反而露出笑容。「因為家父已死,而我又是他唯一的繼承人,所以我不是只帶著一份陪嫁而來,而是我所有的家產,除了卡靈頓之外,我另有兩處家業,布蘭頓高塔和魯斯山,不是很大,可是也不算太小,魯斯山下另有兩處農地,接近公爵住處那邊還有三處采邑。」

  雷弗算是印象深刻了,但開口問話的,卻是華特。「你打算拿那一項做嫁妝?」

  「我以為自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呢,我將帶著所有的家產嫁給哈大人,在有孩子之前,如果雷弗有個萬一,我希望保有一半的財產,有孩子之後呢,我只保有卡靈頓就好,當然等我死後,連卡靈頓也是孩子的;不過如果我比雷弗早走,那所有的產業就都先歸他,因為我一無兄弟,二無姊妹,丈夫便是唯一的親人了。」

  「這樣夠清楚了吧,雷弗?」華特問他的朋友,自然而然地扮演起仲介的角色。

  再清楚不過了,但對她始終不太相信的雷弗,總覺得不太對勁,只是指不出那裡不對勁而已。

  他沒有回答華特的問題,直接朝她說:「你說如果我先死,而你只希望要回一半的財產,另一半財產歸誰?」

  她把他當傻子似地瞪一眼。「做丈夫的死後,另一半財產通常歸他的家屬爭奪,有時他們甚至全部都要,不過蓋文公爵已幫我規劃好,我相信約翰、察理也會同意這種做法,不過在此同時,你也會做相同的保證,如我先死,你也要把一半的財產提供出來,這些細節,我們可以以後再談,現在只說個大概。」

  「你還沒有說完?」

  她搖搖頭。「剛剛我提到的,只是直接歸屬於我的產業,其他另有兩塊因主人已死,暫時繳回歸我管轄的封地,其中之一是根本沒有留下繼承者,另外一位只留下一個由我監護的女兒,事實上跟我父親出去征戰的家臣,共死了三位,不同的是第三位有三個兒子,長子已能負起主持家務的責任,不勞我操心。」

  雷弗雖不至於如華特一樣發出驚歎,卻也和他有一樣的想法:沒想到她有這麼多的土地。「你父親帶走多少家臣?」

  「四個,」她回答:「威廉騎士則留下來,失去丈夫的那幾位寡婦,你不是也見過了?」

  雷弗甚至有點怕開口:「全部都說完了?」

  她又搖了搖頭。「另有三位家臣沒跟父親走,約翰照管四百畝左右的領地;奇歐有塊地,有座磨坊,每年有相當於三位騎士的所得;還有賽門,他女兒就是蓮娜,他有一座磨坊,兩座莊園。」

  華特的呻吟聲更高了,雷弗甚至猜不透好友現在怎麼想,總而言之,卡靈頓不是和他父親的產業差不多,而是大上許多許多。

  既然已知道那麼多了,何妨全部弄清楚:「像賽門那樣的家臣,一年必須繳付多少錢?」

  「以人來說,在我需要之時,可以動用一打騎士,為期四十天,折換成現金,每年就是兩百四十鎊。」

  「其他的人呢?」

  「大約都在十五位騎士所得左右。」

  雷弗約略核算了一下,不禁用懷疑的口氣說:「這樣算來,每年收入大約只在五百五十鎊左右,怎麼夠開銷?不只這樣吧?」

  「我還有其他經濟來源啊,」她捺著性子回答:「光是家臣獻上來的租金,每年就有八百鎊,再說巴克漢。」

  「巴克漢!」除了教士外,所有的男人都叫出來:「巴克漢郡是你的?」

  「是啊,還兼負監守保安的責任呢,」她說:「你們知道這個地方?」

  「小姐,誰不知道巴克漢郡啊,那比林肯郡還要大上九倍哩。」

  「是這樣沒錯,」她一點激動的神情都沒有。「它是我財產的最大來源,每年五百鎊左右,而且它本身還有一些采邑,整個收起來就更多了。」

  「為什麼令尊沒有把家園安置在巴克漢郡上,反而只收它一年五百鎊的小數目?」

  她笑了。「雷弗大人,如果你和商人打交道過,就不會問這種問題了,沒錯,巴克漢郡是個商業重地,可是利潤多,麻煩也多,我父親寧可少收些錢,樂得清閒,他一直認為那是個大麻煩呢。」

  「現在倒成為我的麻煩了?」他問道。

  「也不一定啊,」她偏側著頭,有點惡作劇的味道。「你只需要決定是讓它維持現況呢,或者要另派自己的手下去掌管,比如說……華特大人啦,就是個口舌伶俐,正適合與商人打交道的人。」「老天!雷弗,」華特嚇著了:「你想都別想──」「那樣的「懲罰」還不夠,」雷弗朝他睹了一眼,再跟蕾筠說:「如果你全說完了,那我們回到主題來吧,從剛才到現在,都是你一個人在講,換我來回答吧,你希望我提供什麼條件,小姐?」

  「等一下,我還沒有說完呢,雖然我的土地不少,但是目前卻沒什麼錢,一直要等到秋收後,情況才會好轉。」

  「什麼?怎麼可能?每年的收入那麼多?怎麼可能沒有多少現金,是被搶了?攻擊你的那些人──」「不是。」蕾筠說:「大部分都被父親帶走,充做聖戰基金,小部分又得應付日常生活所需,本來過日子還沒問題,但自父親上戰場後,租金大多直接送達他手中,他認為我們居家過日,終究不比在外征戰辛苦,我為了不添他心中憂煩,便也盡量節省家用。」

  「再怎麼樣,也不至於鬧窮吧?」

  「除了家用之外,應酬金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比如說某位家臣的女兒出嫁、成親,我們都提供最妥善的安排,有時家臣間起了衝突,我又得設法擺平,你那天會看到我們守勢薄弱,便是因為士兵支援某位家臣去了,」她歎了口氣。「我知道有點不可思議,可是騎士若為我們賣命,就得給額外的獎金啊。」

  「去年不是有新的收入?令尊不可能全部調走。」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去年至今,發生的事也不少啊,魯斯山不慎失火,重建當地就用了我一大半積蓄,另外一處農莊遭竊,牛、羊損失不輕,有些騎士的酬勞,甚至還容我暫時積欠。」

  「換句話說,你需要我的錢。」

  「對,」她坦白地說:「不過不會太久,只要能解決我目前的窘迫就好,應該不會太過分吧?」

  他回答得現實。「你早知道我值多少錢,也知道這份錢我還出得起,但是你結婚,各家臣不是該有所表示嗎?難道不能與債務相抵?」

  「所謂禮金,是郡主長女出嫁時才有的禮數,現在我本身就是郡主,根本和禮數不符,反而在宣佈喜訊後,要請他們吃一頓哩,不過我們的糧食、美酒一向不虞匱乏,至少不必多花一筆錢。」

  雷弗仍然有種消受不起的感覺,在幾乎沒有回報的情況下,她怎麼會慨然付出一切,沒錯,有些男人娶妻時也是一無所有,但是約翰和察理不是可以回報她一大筆財富,並提供全家族的勢力支援嗎?她一定以為自己也有一大堆家人,所以才說若她先死,將把一半財產留給他家人的話吧?

  想到這裡,雷弗僵住了,這麼說,自己必須在她面前坦言身世囉?不,不能在教士面前說,他並非有意隱瞞,但現在也不是誠實的時候。

  他問教士說:「你不會把我們說的每一句話都逐字寫下來吧?」

  「不會,大人,只需要載明這位小姐的產業,以及日後你們若有一方先行死去,財產將如何處理的情況即可;現在我需要的是你這一方的明細表,然後你們就可以回到神父那裡去完成儀式,最遲在明天早上,契約書正本、副本便可以送到兩位手中。」

  雷弗沉默不語,實在羞於提起自己微薄的財產,可是教士等在一旁……「他提供七千鎊,」蕾筠用平靜的口氣說:「萬一有意外發生,將留給我一半。」教士大吃一驚。「可是──」「沒有什麼可不可是的,」她立刻打斷他。「雷弗大人還同意保護我,與我生兒育女,並盡一切力量保衛我的子民和產業,以及……,對了,要記著載明他絕對不能打我,因為只要一拳,我可能就會沒命。」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在雷弗身上,最後一項聲明聽都沒有聽過,不要說女人犯錯時,丈夫有權打人了,就算她沒做錯事,做丈夫的想動手,也沒有人可以出面阻撓;教士看看雷弗,再看看蕾筠,心想男方似乎沒有反對的意思,便把這項要求記下來,其實雷弗才不會打她哩,瞧她的個子那麼小,如果出拳,可能真的會出人命。

  但是她剛剛說什麼……生兒育女!她害怕什麼?怕他娶了她之後,就把她扔在一邊不管?嗯,這個主意挺誘惑人的,但是他不可能這麼卑劣啊,老天,他能得到那麼多的利益,若不好好對待她,豈不是有虧「夫職」?「你──呃──,你同意嗎?雷弗大人,」教士有點猶豫。「同意,」他點頭道:「可是在此之前,我想私下和小姐談一下。」

  話說完,他便站起來拉她,不給她反駁的機會;蕾筠心想:完了,他想趁契約尚未打好之前揍我,本來在這個時候,我就沒有開口的餘地的,但是說都說了,難道還能把話嚥回去不成?

  她屏息靜氣地跟他走到門外,真想閉上眼睛,說不定看不到他,自己的心情就不會那麼不安了,可是那麼一來,他就會知道她很怕他,對不對?哼!才不能示弱呢,他不接受她的條件的話,那就拉倒算了,但是不嫁他要嫁誰呢?難道甘心嫁那滿心只有錢的老頭子?

  每次一想到那老頭,她都有膽戰之感,因為不想只聽華特的一面之辭,所以她還特地問了幾名羅斯維的手下,結果他們的答案全部一樣,其中一個還告訴她,對付那種人,最好不要來硬的,除非自己有必勝的決心,否則一旦失敗,下場將很「慘」。

  她答應嫁給雷弗,這也是原因之一吧,蕾筠當然也相信約翰和察理的能力,可是如果要對付羅斯維,雷弗或許要更為管用。

  「小姐,這麼多荒謬的要求,所為何來?」雷弗用低低的聲音問:「難道你以為我會不照顧你?不保護你的子民。」

  「正好相反,我認為你是最有能力保護卡靈頓的人。」

  他不曉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恭維呢!從她口中吐出來的,自己沒有聽錯吧?簡直不可思議!

  「剛剛在營區時,你可沒有這麼溫柔。」他提醒她道。

  「少固──」她慌忙咬住下唇,老天,在這個男人面前,她學不會注意口舌嗎?「呃,請你原諒我先前的不遜,當時我的心情很壞,其實我不是有意的。」「既然你認為我有能力,為什麼還堅持寫下來?」

  「那只是例行工作,就算我嫁的是別人,還是會這麼做。」

  他微皺眉頭。「你做這樣的要求,是在賭自己的運氣。」

  「我知道,」她的眼光盯在他的胸膛上。「可是你全同意了,不是嗎?有關孩子那一項,我知道不是必要的,可是我這麼做也是為了你著想,唯有如此,才能斷了別人的念頭,一旦有了孩子,他們就算殺掉你或搶走我,也沒有多大效果了。」

  「上床的事你講得太多了,小姐,你準備好了嗎?」

  她知道他是想讓她臉紅,而她的臉也的確熱了起來。「嗯,」她的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

  「今晚?」

  她的眼睛立刻瞪大。「可是今天這個儀式不算正式的啊,我們必須回卡靈頓再結一次婚,有蓋文公爵的人和我的家臣參加,我以為可以等到屆時──」「如果你是以尚未真正結婚的身份回卡靈頓去,那可以反咬我一口囉?少來,小姐,你都已經提到生兒育女了,我們還是趁早努力。」

  她覺得自己的面頰燙熱,怒氣也隨之高張,他是故意的,明明對她不感興趣,明明不想與她上床,若不是自己在眾人面前那麼說,恐怕他連看她都懶得看,就因為她在眾人面前那樣說,所以他現在才故意要令她受窘。

  心中不悅,她連帶抿緊了唇。「說完了?」

  令她吃驚的是,他竟現出忸怩的樣子。「坦白說,我找你出來,並不是要講那些。」

  「找」她出來?根本是「拖」她出來的,不過現在也不宜計較這些小事,免得又惹毛他。

  「你曾說我是出身低微的騎士。」

  「你也承認自已是。」他會為這種事尷尬?

  「既然你已猜到我的身份,為什麼還要在契約中載明我家人的權益?」

  「我猜你的父母中,一定有一位是貴族,否則你不會被訓練成這麼優秀的騎士,而在外隨意留下風流種子的通常是男士,所以我想有頭銜的必定是令尊,不是令堂,我有沒有說錯?」

  現在換他抿緊雙唇,皺起眉頭。「沒有,你全說對了。」

  「那他是死囉?」

  「對我而言,他是已經死了,這輩子我們只說過兩次話,一直到九歲,他才開始注意到我,本來我住在村落中。」

  「雖然沒有注意到你,但顯然有照顧到你啊。」

  「都過去了,反正他現在有繼承人,不需要我了,正如同我也不需要他一樣,就算我弟弟現在去世,我也不會代替他的位置,一切都太遲了。」

  「你不該這麼憤世嫉俗的,」她大著膽子說:「再怎麼說,令尊也不可能讓你取代一個婚生兒子──」「我說過他是婚生子嗎。小姐,我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也是個私生子,後來之所以扶正,完全是因為他母親的關係,他比我還小上好幾歲,卻因為他母親是個淑女,一個如同花癡般的淑女,兒子便得以登上繼承人的位置。」

  蕾筠現在反而不曉得該如何接口了,或許她應該保持沉默,卻又覺得不妥,他都肯把身世說出來了,自己若不說點什麼,反而顯得冷淡。

  忽然間,他對自己而言,不再是個奇怪的陌生人,老天,兩人之間反而有種奇妙的連繫。

  「我不認為這樣做是公平的,你的確有憤世嫉俗的原因,如果一個男人在沒有婚生子女的情況下,那挑選繼承人時,就應該從年長的那一個算起,而不應該依憑孩子母親的身份,這個男人叫什麼名字?」

  她的反應完全出乎雷弗的意料之外,沒錯,這件事處理得並不公平,但是她也是淑女啊,為什麼沒有幫「自己人」忙?

  不過他不想回答她提出的問題。「他是誰無關緊要,重要的是我不准他擁有你任何東西,如果我死了,你的產業將全部歸還到你身上,而我的財產也不只是分出一半,而是全部歸你所有。」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你堅持這樣,那就是這樣吧。」「你明白嫁給我之後,將沒有家族勢力當後盾嗎?」

  「知道,」她把聲音穩住了。「不過有你一個幫我就夠了,再需要額外助力的話,公爵那裡可以提供給我們。」

  聽到「我們」,雷弗覺得好奇怪,以前都是一人獨來獨往,從來不知「我們」的滋味,如今總算嘗到了。

  而且她也證明她是肯講道理的,雖然有時難免耍點小脾氣。

  雷弗拉住她的手,盯住她的眼眸說:「目前你雖表示同意,也有信心完成這份交易,小將軍,但是有關方才最後那項聲明,我仍然有點意見,只要你不再隨意惹我,我就保證不打你。」

  他以和平的姿勢帶她回房裡去,和平?蕾筠不禁陷入一片迷惘中:我沒有做錯吧?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5 01:40:08

第04章

  蕾筠發現要找出她過去是否也怕過一個男人的經驗,竟是那麼困難,從小到大,她都被保護得好好,遠離一切可能的傷害。

  父母相當疼愛她,尤其是六年前母親過世後,父親更把她照顧得無微不至,她甚至連蓋文公爵那裡都沒去過。母親太愛她,太怕她受到傷害了,所以盡量不讓她脫離視力範圍;蕾筠最常做的事,是在家學習刺繡、編織,練習拉丁文、法文和英文,她也熟習一切家務,騎馬、射箭、刀劍樣樣都行,如果說有什麼是她比較不行的,大概就是金錢的管理吧。

  恐懼的感覺是曾經有過的,比如說母親過世,父親出征、死亡的時候,還有伏克攻擊她的那一夜──不過她怕的並不是伏克,當時她只怕自己被擄走,卡靈頓將無人照料,至於對伏克,她心中只有憤怒,倒不怕他真能強迫自己就範。現在她真的要結婚了,而這個人卻是她真正害怕的,上次她有殺伏克的衝動,這一次卻連想都不敢想,連這份矛盾的心情都令她害怕,有時連她自己都搞不清楚為什麼害怕了。

  一切都已塵埃落定,現在她已在回營區的路上,身旁便是那個將與她同床共枕的男人。

  命運真是個奇妙的東西,他不是她第一,甚至不是第二、第三選擇,不過因為換個時空,他卻成為她唯一的選擇。

  蕾筠相信自己永遠都不會對他厭倦,但是她當然不會笨到讓他知道他對自己有莫大的吸引力。

  她看過他用劍的熟練模樣,技術高超,早在她心中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

  他善於領導人,不過最主要的原因,還在於他們願意接受他的領導,不然有些年紀比他大,身材比他壯的人,為什麼也甘於臣服。

  他很年輕、很強壯,對動物出奇的溫柔,今天她就親眼看見那只褐色貓在他肩上調皮的模樣,而且他不像約翰、察理,他們除了對卡靈頓忠誠外,還必須照顧自己的子民,乃至於家人。雷弗會全心全意地效忠卡靈頓,這麼說來,他不但是目前唯一的選擇,也可能是最佳的選擇。

  當然啦,他也有不少缺點,連他那高大的身材,都是她懼怕的原因之一,他的脾氣壞、偏見多,尤其是厭惡淑女這一項,往後想扭轉他這個觀念恐怕不太容易哩,更何況他身上充滿未知的變數,誰曉得他在得到卡靈頓後,會不會變另一個嘴臉。

  大蕭也是個問題,除非雷弗能徹底忘掉這件事,但他既成了卡靈頓的主人,免不了和男孩碰面的機會,要他忘掉豈是容易的。

  不過蕾筠最怕的,還在於他對她顯然沒有什麼感情,她知道他不愛她,甚至不太喜歡她,以前對她的態度就不怎麼好了,現在又有了指揮她、羞辱她的權利,不知道……但事情有得必有失,只希望嫁給他不是今生所做最大的錯誤。馬兒緩緩前進,好像沒有人急著回營區去的樣子,本來她還期望在修道院過夜呢,那樣的話,至少她叫的時候,有人聽得到。

  神父提供了住處,不過自然是不同的房間,如此一來,她心中的恐懼便可以減輕許多,孰料丈夫婉轉拒絕了。

  蕾筠還沒有已婚的感覺,不過在明天天亮前,這種感覺一定會有所改變。

  她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她甚至幻想過和約翰、察理在一起的情景,可是絕不是和……一個巨人。已不算小的她,當然憧憬過新婚夜的纏綿,但她現在卻恨不得這一夜永遠都不會來臨,該死的,那時候為什麼要說想要小孩?

  現在想後悔也來不及了,在他營帳前下馬之後,雷弗說:「你略做準備後就到這裡來,我盡快回來。」

  他的「盡快」是過了兩小時以後還沒有回來,蕾筠本來待在自己的帳篷內,心想等他回來後再過去也不遲,但是後來實在待不住了,便想到他帳內去喝杯酒,方才神父為了慶賀他們,特別送了一瓶酒,想必是佳釀。

  想不到走進他特大號的帳幕中,最先看到的不是酒瓶,而是一個橫躺在被褥的女人,姿態撩人,說不出的誘惑。

  乍一見面,兩個女人都嚇了一跳,那個女人顯然不是來幫忙蕾筠,而是來此等待雷弗的,可惜事先沒有人告訴她,雷弗為什麼沒有馬上回營帳來,現在她知道理由了,原來如此。

  發現女人一臉驚恐,鎮靜的人反而是蕾筠,她甚至立刻爬起來,哀求蕾筠什麼也別說,因為「大人」並不知道她到這裡來。

  她顯然沒有撒謊,否則雷弗也不會那麼大方地叫她到這裡來了……不,不能這麼快就為他著想。「可是你人在這裡……」「瑪雅,小姐,」女人連忙說:「我叫做瑪雅。」

  「很好,瑪雅,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幫你的忙了,」蕾筠用公事公辦的口氣說:「因為我和大人已經結婚了,所以我希望以後不會再看到你,明天我們就要回卡靈頓去,我想你會明白我的心意。」

  瑪雅猛點頭,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這麼好,以前她被一個充滿醋意的老女人打過,結果有足足三天下不了床,那也是促使她轉行做出外生意的主因,至少那些貴婦名媛不會跟丈夫上戰場來。

  看瑪雅倉卒的樣子,蕾筠幾乎起了同情之心,漂亮性感內衣褲,甚至令她羨慕起來,唉,由於當初肯尼摸黑亂捉,只為她帶了內褲、外衣,卻忘了攜帶內衣,幸好還帶了雙鞋子,否則赤足當新娘,豈不是要遺憾終生?

  等她走了之後,蕾筠才有心情欣賞帳中的一切;如果不是親眼看到,真想不到營帳內會有這麼多東西。

  舒服的床褥,不大的衣櫃,她現在最需要的是一盆清水和毛巾。

  帳內點了好幾根巨大的蠟燭,照在他的武器上,發出閃閃發亮的光芒,看來他最珍惜的,還是這些保命及吃飯的傢伙。

  不過最出乎她意料之外的,還是臥在劍旁的小貓。

  想不到帳內還有第二個客人,它用金黃色的眸子靜靜盯住她,似乎也在衡量她是敵是友。

  蕾筠本來就是一個喜歡動物的人,現在看到它,倍覺親切,以前見它在他肩上,現在又在他帳幕內,顯然是雷弗的寵物。

  奇妙,巨人與貓,實在是奇妙的結合,或許他很疼它,不過依蕾筠的標準看來,它並沒有得到妥善的照顧,皮毛糾結又沒有光彩,後腿上甚至有傷,回卡靈頓之後,她一定要好好的照顧它,使它恢復昔日的風采。

  蕾筠試著摸摸它的脖子,發現它不但沒有反抗的意思,而且溫馴有加。

  興致一起,蕾筠在洗臉、洗手之後,又折回它身旁,拿起小梳子為它梳毛。

  唔,這樣好多了,何不幫它捉捉身上的虱子?念頭一起,她便進行,忙得不亦樂乎。

  它瞇起眼睛,不時發出咪嗚聲,可愛極了;蕾筠因為太專心了,竟沒有發現走進來的丈夫。

  但是貓注意到了,一躍而起,還在她手背上留下抓痕。

  她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瞪住那只躍上雷弗懷中的貓,多麼善變的動物,剛剛自己對它還那麼好,為什麼它可以說變就變?

  雷弗卻好像沒注意到她的心情變化,只顧著安撫他的寵物。

  蕾筠覺得有點無趣,便抖了抖衣服,這時肯尼突然闖了進來。

  看來自己要試著習慣他的部下隨時隨地闖進來的動作,騎士有騎士的責任,保持機動性是他們的天職。

  不過等回到城堡後,或許她可以說服丈夫改掉這個習慣,改由卡靈頓的男童服侍他。

  老天,瞧瞧這盔甲下的美麗肌肉,是真的嗎?大蕭是怎麼說來著?說……對了,自己當初叫他閉嘴,說自己不感興趣,可是現在她卻幾乎遏止不了觸摸的衝動。多美啊!現在她才真正明白男人的美,美在那裡,古銅色的肌膚,走動起來,隱隱波動。

  肯尼告退了,雷弗走到臉盆邊,用她已經用過的濕毛巾擦臉、擦手,再轉過來用那雙紫色的眸子望著她蒼白的臉龐。

  「你──還沒有睡?」蕾筠但覺胸口一緊,剛才已見識過他比較喜歡什麼類型的女人了,難怪他會這麼排斥自己。

  本來嘛,他一定希望回來時,她已經睡著了,那就可以避開結合的時刻。

  很好,人家既然不要她,她又何必待在這裡?同床共枕?還是等雙方都有這個意願再說。

  她站起來,強忍住心頭的失望說:「沒,我還沒睡覺,我想問看看,你希望我今晚睡那?」她仰起頭,等待他罵她騙人,因為這謊話太笨拙了,連自己都不太相信。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盯住她看,好久好久,任手中的衣服無聲的滑落。

  「你睡這張床,和我一起睡。」沙啞的聲音不但令她吃驚,連自己都不太習慣。

  不過他的外表是一派鎮靜,緊緊的盯住她,有那麼一剎那,她以為他就要撲上來了,要狠狠的折磨她──實情和猜測的差不了多少,他慢慢的走向她,環住她就要往床倒去。「等一下──」「你還是處女。」

  口中雖這麼問,動件卻沒有放慢,蕾筠知道他根本不在乎答案,他顯然已立定了一個看法:如果「這件事」是躲避不了的,就速戰速決吧;不然他不會才吻過她的唇,就趴在她的身上。

  好吧,其實她的態度也一樣,要解決的話就快,免得下次更害怕。

  問題是:還會有下一次嗎?

  蕾筠根本還來不及略事反抗,已被他整個壓在身下,甚至已經──老天,他連愛撫她、安慰她、誘導她都不肯,甚至連眼睛都閉上了。即使如此,結合的感覺仍然比她想像的還美好,可是這份美好又被迅速而來的刺痛感所取代。

  她的尖叫聲全被他緊接而來的唇所吻住,蕾筠已不知道如何形容此時的感受,喜悅、悲哀、傷心、驚訝……一波波席捲而來。至於雷弗的感受呢?蕾筠偏過頭去,發現他已進入夢鄉。

  *         *         *

  在起床之前,蕾筠頗費了番勁,卻發現她並沒有被徹底擊倒。

  沒錯,唇上仍留著他的溫熱,雙腿間卻是一陣陣的刺痛,不過這些都比不上他酣然入睡所帶給她的打擊大。

  應該怪他嗎?還是怪自己幻想得太厲害?溫蒂曾說那是人生至樂,不然她不會樂此不疲,但是換在自己身上,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雖然不是那麼恐怖,可是也完全感覺不到甜美。

  她迅速穿好衣服,不敢再多看沉睡中的丈夫一眼,在看著他的時候,根本無法弄清思緒,偏偏她有太多的事該想,尤其是回去之後,該怎麼與賽門講,已經成為最迫切的問題。

  把自己吵醒的是帳外的活動,蕾筠走出去,慶幸丈夫領導的是一群訓練有素的士兵,沒有人在準備出發的當口,還分心注意她的一舉一動。

  有人走過來了,這回是萊隆,他笑著遞給她麵包和飲料。

  她道了謝,不過沒有展露笑意,他或許能在雷弗的調教下學到不少東西,但是所謂的「騎士」風格卻異常缺乏,等回至卡靈頓堡後,如果丈夫不反對,她希望能好好調教他們。

  又有「東西」接近她了,是雷弗的愛貓,猛在她腳上摩挲。「這是你一貫的把戲,是不是?」蕾筠皺著眉頭說:「你以為我還沒有學乖?」

  她聽到一聲權充回答的「咪嗚」,然後它又踱到萊隆腳邊去了,萊隆連忙放下為它準備的美食。

  蕾筠搖搖頭,無法肯定回去後,是否仍得與它玩這愚蠢的遊戲,或許會吧,因為丈夫一定會堅持帶它回去,不對它好恐怕也不行。

  就在這時,她聽見帳內傳來聲音,折回去掀開布簾,讓陽光注滿一室。

  「艾琳小姐呢?」他用充滿焦急的聲音問。

  蕾筠僵住了。「我不知道帳內還有另一位小姐。」

  「我的貓。」

  「噢,」蕾筠悶著聲說,「你叫它艾琳小姐?」

  「嗯。」

  這是他首次對她展露和藹的態度,唇角邊展現的算不算笑意,她不知道,但至少不再粗聲粗氣。

  「它是我見過最聰明的貓,」他接下去說,「所以這個名字再適合不過。」

  她不知道這算是恭維呢,還是嘲弄,可是她也不想問,以免又落個無趣。

  「你的艾琳──」「艾琳小姐──」「艾琳小姐正在用早餐,」蕾筠心不甘、情不願地說,小姐?這是什麼嘛!不過她不想在此時與丈夫吵架。「要我叫你的侍從來幫你──」「等一下再叫。」

  他坐了起來,被褥滑落,露出他金黃色的胸毛,害蕾筠急忙挪開視線。

  「把衣服脫掉。」

  蕾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地瞪大眼睛。「我聽錯了嗎?」

  「沒有,你沒有聽錯,」他的聲音又低又沈,「我希望確定一下昨晚是真是幻,是不是真的與你結合過了。」

  「你只需要看一看身邊的被單,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他照做了,為那「證據」呻吟起來。「老天,我沒有傷害到你吧?」

  「算不上大傷害,」她把視線調回來。「我看起來很嚴重的樣子嗎?」

  他皺起眉頭,「你又變成那一板一眼的淑女了,我想知道的是,在這些衣服下,你又是什麼樣子的,快把衣服脫掉,不然我要──」「你給我留在原地!」她的怒喝真的發揮了作用,蕾筠嚥了幾口口水,強迫自己盯住他說:「在你做蠢事之前,先想想今天有多少事要做,如果我們不盡快開拔,就無法在天黑前趕回卡靈頓堡,屆時夜色朦朧,教人家怎麼辨識我們,我想賽門現在已取代我的地位,管理一切事務,你不希望他相信我是自願嫁給你的?希望的話,今早就別做蠢事。」

  他瞪住她看了好久好久,最後終於聳聳肩道:「很好,我想我還可以等。」

  蕾筠「逃」出帳外,心想:他要那樣想,就讓他那樣想好了,她已下定決心在舉行過二次婚禮後,才與他同床,而除非蓋文公爵的人認同她,否則她不會再和他獨處一室的。

  *         *         *

  在回途中,蕾筠改變了原先的計畫,對於該怎麼跟賽門解釋,她有了新的想法。

  討厭的是,即使自己處心積慮為兩人著想,雷弗最怕的,還是她會逃走,所以堅持她騎在自己前頭,絕不准脫離他的視力範圍。

  其實除了自己之外,周圍全是他的人,不用說在城外了,就算進入堡內,自己有二心,也未必能得逞,他應該相信自己才是。

  賽門之外,其他的家臣都好說服,只要給他們知道,自己是自願嫁給他的即可,希望家臣們能盡快接納他,以便進行建設工作。

  為了說服家臣,她希望雷弗暫時保密兩人已結婚的事實,這樣人民會比較相信她自願的說法,雷弗在聽完她的建議後,雖然有些遲疑,不過仍然同意了,反正他這邊知道兩人已結婚的人也不多。

  蕾筠盡力模擬賽門以及其他家臣可能提出的問題,可是有英俊的丈夫在旁,要持平思考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再說她的心中仍充塞著清晨所發生的事。

  她搞不清楚丈夫幹嘛堅持看她的身子,也不明白自己為何要拒絕,反正昨晚兩人已有肌膚之親,她還害什麼臊?問題是他對於所看到的是否喜歡?他認同嗎?讚賞嗎?他是想再度欣賞,還是根本忘掉昨晚的事,所以想憑眼見來喚起昨晚的記憶?

  想到他可能已經忘記了,蕾筠禁不住滿心的委屈,或許他昨晚是喝醉了,但自己能因為這個原因就諒解他嗎?還是根本無關緊要呢?

  她只知道一件事:下次再也不准他酒醉上床了。

  *         *         *

  雷弗冷靜面對大家對妻子盛大的歡迎,可是喧囂的笑語在乍見誰送她回來後戛然而止,這輩子還沒有不發一語,就讓一大堆人啞口無語的經驗,但是這種情況還不至於令他不安,直到他走進中庭,看見至少有五十名騎士的兵團時,才真正面露警戒。

  「放心,大人,」蕾筠慌忙跟他保證。「不過是兩位家臣帶他們的軍團來而已,我不是說過賽門可能已經好了嗎?湊巧約翰也來了。」

  「約翰?你本來想嫁的那個人?」

  「不,是那個約翰堡主,另一個接受命令,來此助我一臂之力的家臣,這裡大約有十名騎士、三十名兵歸他領導,其餘的都是賽門的人,放心,將來他們會聽命於你。」

  「不是由你指揮嗎?」

  「只要有不懂的事,你都可以問我,」她說,「不過可以做最後決定的也只有你。」

  「連賽門都有意拿劍刺我了,我還能放心。」

  蕾筠大吃一驚,轉過頭去,果然看到一臉怒氣的賽門。「啊,我知道了,你現在馬上收回放在我腰上的手,他們就不會誤會你還捉住我了。」

  「這是命令嗎?小姐?」

  「我才不敢命令你哩,大人。」

  「喔噢,」他說:「連早上在營帳內那一幕,也不算是命令?」

  她立刻羞紅了臉,但是此舉反而令賽門更為緊張,幸好雷弗馬上鬆開她,改站在她身後。

  「蕾筠小姐,你沒事吧?」賽門馬上跑過來問。

  「沒事,」她微笑道:「你知道嗎?賽門,這是我經歷過最刺激的冒險之旅了。」

  雷弗迎上男人不算凶狠,卻也不夠和善的眼光,他是個大病初癒的中年人,個子不高,所以必須仰起頭,才能和雷弗對視。

  看他們正好對視,蕾筠馬上介紹道:「容我介紹哈雷弗大人,哈大人,這位是我的家臣,賽門騎士。」

  「可是他不就是那個──」她馬上打斷他的話頭說:「那都是誤會,賽門,他不是為自己,而是受了羅斯維的騙才擄我,那個姓羅的說我是他的未婚妻,現在卻不肯履行婚約;不過你放心,哈大人十分明理,我一把真相告訴他,他馬上送我回來,被人誤導不是他本人的錯,我看那個姓羅的和伏克一樣壞,不過我已有對付他們的辦法,將和我的婚禮一併解決,」她望著賽門狐疑的神情問:「你什麼時候起來的?」

  「今天早上,有人把他留下的信拿來給我。」

  「喔,那個啊,」她硬擠出個笑臉來。「算了啦,賽門,你也否定不了這是一個絕頂聰明的計畫吧,看看他,他像一個會殘殺無辜弱女子的男人嗎?就算你追上來,我也不會有事的,可是伏克說不定仍虎視耽耽在一旁,你追來了,堡內不是要唱空城計了?你簡直想像不到得知你們絕對不會追來時,我心中有多安慰。」

  他完全被這番話說服了,也順水推舟地卸下心中的罪惡感,當初沒有立刻追上去,為自己考量的成分恐怕比為她要大得多吧?

  「來,約翰,」她請另一位騎士前來。「我希望你見見一個肯相信女人的話,就放棄一大筆財富的人,哈雷弗。」然後又對賽門說:「他可以不相信我的,你知道,對不對?當時我又提不出任何證據,只能憑一張嘴反駁羅斯維的謊言。」她不得不一直保持笑容,因為她不能露出任何馬腳,免得加深人民心中的疑慮,稍待一會兒之後,她才用調皮的口氣接下去說,「怎麼樣,你們要不要幫我跟哈大人證實一下,就說我根本沒和姓羅的訂婚。」

  兩位都準備說沒有,不過搶先發言的是那個約翰。「如果和我同名的那個小子腳程夠快的話,才是她想嫁的人,那來什麼姓羅的!」

  「別罵他了,」蕾筠說:「或許他被某些事情絆住了,想趕也趕不快哩,至於嫁不嫁他,我已經改變心意了,大家都進來吧,晚餐時再談;現在我得先上樓去,安撫一下必定十分操心的僕人,賽門,這裡就交給你安排吧。」

  她朝眾人笑一笑,轉頭低聲對丈夫說,「我們待會兒在大廳見,」然後調皮的道:「我保證我的『盡快』,一定比你的快得多。」

  她知道他不喜歡她超出他的視力範圍,可是現在已回到她的地盤,他就算不願意也沒辦法了。

  而且有她的保證在先,賽門的態度也和緩許多,忙著為他引介眾人。

  *         *         *

  「大蕭,這算什麼?」

  「蕾筠!謝天謝地!」

  回房就看見男孩被綁在牆角,實在不是她預期的場面。「你從我走後,就一直保持這個樣子到現在?」

  「不是,昨天早上溫蒂就發現我了,我們立刻把信送到威廉大人的手中,他讀完信後,我吵著要去救你,可是威廉大人說不準,就叫伯特那傢伙看牢我,伯特說怕我做出衝動的事,竟然把我綁了起來,等我脫身後,非揍他一頓不可!」

  「不,他綁你是對的,」蕾筠雖想保持嚴肅的表情,無奈力不從心,還是笑了出來。「你這個傻小子,以為自己能做什麼啊?我看起來不好嗎?告訴你,這趟冒險好玩極了,而且我的身價非凡,婚後他更不敢動我。」她一邊說一邊幫他解開繩索。

  「我怎麼知道那是他捉走你的原因,當然操心囉。」

  「好啦,現在你知道了,而且他並沒有我們想像中的那麼糟啊,把我送回來了不是?」

  「可惜已經嫁給了他。」大蕭幾近嗚咽。

  「你怎麼知道的?」

  男孩瞪大了眼睛。「我猜的啊!」

  「你以後可不准再打他的主意,我可是認真的。」

  「蕾筠!」他叫道:「你怎麼可以這樣?你明知我有多喜歡他。」

  「你在嫉妒嗎?親愛的。」

  「呃,不,不是,我想不是,」他想過之後終於坦白承認:「雖然我得不到他,別人得到也是一樣,可是你──難道你沒有選擇的餘地。」「沒有多大的空間,可是如果讓我挑,我還是寧可選擇他,」她實話實說:「其實起先他並不是為自己打算,而是被一個老頭子騙了,我可是費了一番工夫才說服他取而代之的。」

  「你是說你自己要他?」

  「不要他的話,就得要那個老頭子了,」喔,她不想再多做解釋。「過來幫我換衣服,快一點,我不能放他一個人在下面等。」

  「其他的人怎麼說。」

  「他們還不知道,所以你暫時先別跟人說,連溫蒂都得瞞住,反正還會舉行一場婚禮,就把第二場當做第一場好了,我會告訴他們說雷弗向我求婚,而我也心甘情願嫁給他,這樣一來,他們才會由衷臣服於他。」

  「可是如果你想擺脫掉他,蕾筠,現在卻是最好的時機,快把內情告訴賽門啊。」

  「可是我真的要他啊,我覺得他最適合卡靈頓堡,約翰和察理當然也不錯,可是我相信雷弗更能盡心盡力,他自己沒有土地,沒有產業,甚至沒有家人,所以除了保護我們之外,他不必對其他人盡義務,再說他也不窮,正好可以救我們之急。」

  「這麼說卡靈頓會喜愛他,但是你呢?」

  蕾筠避開了他的視線。「不管我後不後悔,現在都來不及更改了,他是那種一旦下定決心,絕不會變動的人。」

  「是嗎?是不是你們已經……」大蕭露出曖昧的笑意。她知道他所指何事,馬上瞪他一眼。「不干你的事。」

  「算了吧,蕾筠,」他的笑意加深:「快說嘛,我迫不及待哩。」

  「你真的想知道?」

  「真的!」他瞪大眼睛,好奇得要命。

  「快而無味。」

  「噢,現在我真的嫉妒了。」

  「貧嘴,」她哼道:「可別說你喜歡這麼快速的纏綿法,好啦,快點,再多嘴的話,小心我撕你的耳朵。」

  *         *         *

  蕾筠本想穿上她最好的一件禮服,但是大蕭提醒她說最漂亮的那一件該留在婚禮上穿,所以她挑了次好的,深紅色的薄紗,將她的曲線完全襯托出來,也展現了她白皙的肌膚。

  大蕭為了這個場合,特別替她設計了一個新髮型,大膽地將她的長髮編成辮子。

  起先蕾筠還極力排斥,認為辮子會使人看起來特別小,正是她目前極力迴避的,但大蕭一意堅持,認為她今天比往常任何一個時侯都可愛,並說從此以後,她只需要在意一個人的看法即可,而那個人──雷弗鐵定會喜歡她今天的模樣。蕾筠無奈,也只得由他,奇怪的是她覺得自己果然漂亮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她問鏡中的自己:我漂亮嗎?鏡子說是,大蕭也在一旁說是,不過能下最後定論的只有雷弗,誠如大蕭所說,往後她需要在意的,就是丈夫的看法,一個即便人人都稱好的打扮,若少了雷弗的讚美,又有什麼意思?

  蕾筠慢慢的下樓,本以為他會為她上去這麼久而發點脾氣,想不到他和賽門、約翰高談闊論,一副旁若無人的樣子。

  蕾筠看在眼裡,氣在心上,自己大費周章打扮所為何來?他根本無所謂嘛。

  但是她還來不及使性子溜走,約翰已看到她了,蕾筠只好擠出笑臉來,卻得不到丈夫任何讚賞的眼光或表情,失望的她只好拚命掩飾。

  「別為我中斷了你們的談興,各位,我只是過來看看,讓你們知道我並沒有忘了大家,晚餐前我還有一大堆事要辦呢。」

  雷弗本想開口叫她別走,卻被賽門搶了先,「小姐,拜託拜託,本來我是個頗有耐性的人,可是好奇心一旦被挑起,可就沒完沒了了,快告訴我們,為什麼你對約翰、察理他們不再多做考慮。」他指的「約翰」當然是另外一個。她用天真無邪的神情說:「親愛的,你還沒有告訴他們?」這回換雷弗愕了一下。「真是的,你不是已經和他們打成一片了,還怕大家不相信你?」因為雷弗沒有對她刻意的打扮提出欣賞或喜悅的反應,所以她也懶得再討他歡心,轉對其他人說:「我和雷弗相處的時間雖短,卻已足夠確定他是適合我及卡靈頓堡的最佳人選。」

  「他想娶你?」賽門驚訝的問。

  「他已同意娶我,」蕾筠不想再多做粉飾。「事實上,起先他還折不下那身傲骨哩,雖然他本身並無產業,卻已存夠一筆購買良地的錢,正因為他沒有後顧之憂,所以能全心全意地保護卡靈頓。」

  「這麼說來,這是你的主意囉?」

  蕾筠一口氣回答:「是的,是我的主意,在考慮過所有的因素,包括你可能會反對之後,我和他達成了協議,怎麼樣?你們有任何反對的理由嗎?」

  她捉住他們驚愕的剎那,立刻向他們道謝,認定雷弗已獲得支持。

  「我想其他家臣的看法,也都會和各位一致吧?」她問賽門。

  「我找不出他們反對的理由,應該都會同意吧,他們和我們一樣,都希望你早日成親,了了老主人一番心願。」

  「那好,因為我已經派人通知他們及蓋文公爵了,大家都到了之後,我們就舉行婚禮,賽門,我想父親在天之靈,也一定會同意我的選擇,和雷弗聊過之後,你一定知道他是一個誠實、重榮譽、堅強又有能力的人,目前我最需要的就是誠實和堅強的後盾,相信我,父親會贊成的。」

  此事一定,萬事順利,尤其是餐桌上有華特作陪,雷弗的言行舉止更為流暢,想對他懷有敵意也難。

  可是一用完餐,賽門馬上把她拖到一旁去說:「你確定嗎?小姐,你不是被他那個帥臉給騙去了吧?」

  她笑了出來。「拜託,賽門,你難道還信不過我?我不是一個容易被拐的女孩吧,衡量過察理、約翰的條件,我都拿來衡量過他了,的確是比較好,我才確定下來的嘛,有了他,再也不必害怕別人的隨意干擾了,他很強壯,而且──」「強壯?他是一個巨人吧,難道你沒有注意到?」

  她被他的形容逗笑了。「對,他是個巨人,你應該見識一下他趕伏克那批人走的模樣,乾淨俐落,行雲流水,他會是你絕妙的搭檔,賽門,我向你保證,你一定會欣賞他的技藝。」

  賽門這下子終於滿意了,但蕾筠卻是面對這一天最後的難關──同床協定。最後終於只剩下她和雷弗,而賽門他們早休息去了,看來今晚無可避免的,必須將雷弗安排在主臥室內,可是自己又實在不想與他共處一室。

  當然啦,或許他已經忘了早上她答應延到晚上的諾言,但是不管如何,自己都要有所準備。

  蕾筠心意一決定便對他說:「跟我來,大人。」

  一個僕人等在梯底,一副睡意朦朧的樣子,手執燭台引導他們往上走。

  萊隆早先已把雷弗的東西放進臥室裡去,現在興匆匆地跟他說:「等你看到那地方就知道,雷弗,就像間藏寶室呢。」

  蕾筠笑著引導他走進燭光輝煌的臥室中。

  「都是父親從歷次戰事中贏回來的。」她指一指四周的寶物說:「你知道國王走過不少地方吧?」

  「不知道,我對於上面的人爭權奪利的事,向來沒什麼興趣。」

  蕾筠看他看得專心,遂笑了開來,好,總算有真正吸引他的東西。

  大凡戰士,都會喜歡這些甲冑、長矛吧,像她就比較欣賞那些毛毯、藝術品的,男女畢竟有別。

  傭人們早為他備好了洗澡水,熱氣騰騰,看起來很舒服。

  「你──你希望我留下來幫你洗澡嗎?」幸好她的口氣十分緊張,使他搖頭,也給了自己台階下。「那我就在這跟你道晚安了,大人。」她還來不及走,已被他看出了破綻,她以為可以這麼輕易逃走?想不到打錯了如意算盤,還沒有意識過來,已被他在門口截住。

  「這是什麼意思,小姐?」

  她馬上回答:「不需要解釋啊,你睡這裡,我睡原來的房間,直到婚後。」

  「我們已經結婚了。」他提醒她說。

  「可是大家都不知道啊,大人,你也同意暫時保密的,難道你連短短的幾天都不肯等,非得損害我的名譽不可?」

  「那等到我們二度新婚之夜後,被單上卻沒有痕跡,你的名譽又該怎麼辦?」

  蕾筠早料到他會有此一問,便從袖中拿出一小袋紅色液體來。「這可以幫我們的忙,好了吧?晚安,大人。」

  如果她敢在閃出去前看一下他的臉,絕對會笑出來,可惜她太害怕了,竟錯過了那混合著驚愕與敬佩的滑稽貌。

  蕾筠背抵著門板氣喘咻咻,而留在裡頭的雷弗則握起雙拳。

  快了,他跟自己說:快了,等「結婚」之後,看她還有什麼借口。

  *         *         *

  「走吧,雷弗,如果你在裡頭也坐立不安,何妨和我出去打一場架。」華特提出建議。

  「我現在不能走。」

  「既然這樣,何妨坐下來,不要再盯住那道門看,看又有何用,你不能奪門而出。」

  雷弗知道他說的是實情,遂歎了口氣坐下來,可是依然無法放鬆心情。

  下午蓋文公爵派來的人到達之後,慶典便開始展開,騎士無數,侍從更多,而最恐怖的是隨他們而來的「淑女」們,在雷弗眼中,簡直就是多不可數。

  長桌佈滿了可口的食物,大部分的人都隨著樂聲翩翩起舞,一些年紀比較大的人則傾心下棋,僕人們川流不息,忙著增添食物。

  雷弗起先還力持鎮靜,後來因受不了喧嘩熱鬧的氣氛,漸漸顯露出焦躁的氣息,別人不知內情,還以為這是即將當新郎的人都會有的「症狀。」

  「你知道嗎,」華特打破他的思緒說:「你看起來就像個即將上斷頭台的人,怎麼會這樣嘛,你是得到大獎的人耶。」

  「你再多嘴,我真的會抱你出去打一頓。」

  華特不怨反笑,呵呵道:「好好好,我怕你,行不行?對了,你是怎麼改感心意的?為什麼突然開竅,懂得接受卡靈頓了?」

  「你明知道我有多排斥娶淑女,就算用卡靈頓來誘惑我也不成。」

  「我知道,可是她還是把獎品帶來了,對不對?是什麼事讓你改變心意的?」

  「沒什麼好改變的,她依然是以前那個我不太相信的淑女,不過話又說回來,她畢竟帶了大獎來。」

  「她不但帶了大獎來,而且還盡力幫你哩。」

  「華特,你夠了沒有?」

  華特彷彿吃了秤鉈鐵了心,不顧他的警告往下說:「怎麼樣?難道不是嗎?她一直站在你前頭做先鋒,現在別說是不討厭你,簡直人人都喜歡上你,」這番話引來兩道令華特哈哈大笑的白眼。「甚至到了此刻,她都還在為你清除最後一道障礙。」

  「是嗎?」雷弗看著蕾筠走到蓋文派來的人身邊。

  「這就是你擔心的主因,你發現自己在這裡根本使不上力,因為全部都被她包辦了。拜託,你不必這麼斤斤計較嘛,而且她幫你做事,也沒什麼不好呀。」

  「問題是男人、女人的想法不同,而且萬一她想反悔,還有比現在更好的時機嗎?你知道不知道現在她睡在那兒嗎?沒和我睡在一起,因為她一口咬定自己仍沒有已婚的感覺。」

  華特先是張大了嘴,緊接著爆笑出來。「難以想像,現在我知道你為什麼煩躁不安了,老天,雷弗,要女人還不簡單?只要你手一舉,保證有一打以上的女人願意臣服在你的腳下。」

  雷弗拒絕作答,不想承認自己是受了妻子態度的影響,他怎麼解釋每次自己想有所行動時,大蕭的眼神總令他不安?蕾筠故意安排他留在她的房裡,就是為了整自己吧?老天,他越說自己不需要妻子,就越需要,可是又無法接受除了她之外的女人。

  她故意的,對不對?這些淑女們,擅長於玩弄男人,包括她們的丈夫在內,而自己現在已成了傻蛋之一。

  「雷弗老弟,我說──」「你不想活久一點嗎?華特。」

  「好,好,我不逗你,不逗你行了吧?我自己放在心裡頭窮開心總可以吧?」說完不等雷弗發脾氣,自己一溜煙的跑了。

  *         *         *

  「可是他沒有財產,蕾筠小姐,甚至連塊地都沒有,令尊怎麼可能幫你挑這樣的人。」

  蕾筠才不怕這最後的審問哩,亨利是蓋文最信任的部下,忠厚老實,辦事誠懇,待人友善,和她又是舊識,她那有說不過他的道理?

  「一個沒有其他產業,其他顧慮的人,才能全心全意保護卡靈頓啊,」她說,「家父生前只有保護它的心,沒有擴展的野心,而雷弗的心意正是如此,我想這一個人,對公爵絕無異心,是最佳的人選了,你為什麼還會猶豫?」

  「這一點我先前還沒有考慮到哩,不過你說的當然也對。」

  蕾筠笑了。「再說,亨利,他也不窮吧,雖然身無恆產,手上卻積了一筆不小的數目,本來是要買下一塊地的,」她把南十字的事說了,「所以他才拚命儲錢,其實他現在想買,也還來得及,不過那不是重點了吧?」

  「的碓不是,不過有關他的事,你為什麼不及早說給我聽呢?」

  她聳聳肩道:「和我們有關的,只是他的能力,又不是身外之物。」

  「說的也是,說的也是,」他頻頻點頭,接過蕾筠遞給他的婚約副本看,看完之後卻用不敢相信的口氣說:「他不接受你的任何東西,甚至把自己的東西一併留給你?有些男人一談起產業便變了嘴臉,難得有像他這樣的人。」

  「你也知道家父是個慷慨的人,」蕾筠順水推舟道:「雷弗正好擁有這份特質,而且他不願意在死後讓對他苛刻的親戚得利,所以堅持把所有的東西都歸還給我,他說只有我的福祉,才是他最關心的。」

  「真是個難得的孩子,」亨利又說了:「我再也沒見過比這更有風度的新郎了,祝福你,孩子,我相信蓋文公爵也會喜歡他的。」

  *         *         *

  看到與亨利談話的蕾筠臉上露出女人獨有的得意笑容時,雷弗的胃一下子糾結成一團。

  「公爵一定會喜歡你的,大人。」她走過來跟他說,臉上的笑意又加深了。

  他不相信,不能相信,碰上他,她怎麼可能甘心?怎麼會呢?這其中必定有詐,遲早會爆發出來,只是不曉得她將在什麼時候整他而已。

  這一天晚上他睡得更不好,這肯定是他在主臥室的最後一晚,卡靈頓是他的?絕不可能,那只是一個美麗卻短暫的夢。

  今天一早,他就叫萊隆磨利他的劍,如果必須打一場,那就打吧,他可不怕,同時吩咐部下保持備戰狀態。

  華特可能會嘲笑他,讓他去笑好了,這可不是什麼婚前緊張症,因為他已經結婚了,不是嗎?

  她實在是個工於心計,善耍計謀的女人,堅持要等到家臣都到,就是為了加強軍力,這麼一來,以為他就沒轍了?哼!未免太小看他了吧。難道她以為他看不出她的心意?堅持不與他同床已經是最好的證明了,其他的又何必多說。

  那將舉行的結婚儀式,對他而言,實在不是件值得興奮的事,也不曉得萊隆他們開心個什麼勁。

  蕾筠為他準備的禮服十分合身,也不曉得她是如何揣測他的尺寸,不過他的心情一直好不起來,而身為新娘的她似乎未曾察覺。

  賓客們個個打扮豪華,但雷弗的心情卻依然低溫,難道她要等到婚禮中才發難?

  耳聽神父一模一樣的證詞,眼見更加美麗的妻子,雷弗卻有如墜五里霧中之感,這一切是真?是幻?

  他和蕾筠交換了婚戒,完成儀式,離開教堂,走進大廳中。

  這是真的!他真的再度娶她為妻子,什麼意外也沒有,她是真的想嫁給他的,而他竟然叫萊隆準備一切,所作所為好似一個大白癡。

  家臣一個個過來道賀,並誓言效忠,自己真的是過慮了?

  不再疑惑的雷弗,在看著一直挽住他的妻子後,才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來。「你嫁我了?」

  她盈盈嬌笑俯到他耳邊說:「我還是比較喜歡頭次婚禮中的你,那時候的你,比現在果決、瀟灑。」

  於是眾人看到了一位漲紅了臉的新郎。

  *         *         *

  如果雷弗認為昨天迎接亨利爵士到來的那個宴會豪華,那今天的婚宴就不曉得該用什麼形容才好了。

  大廳中總共擺了六張長桌,上面各式各樣的食物都有,蕾筠以前說食物方面不虞匱乏,果然是實話,所謂貴族生活,便是如此吧?

  除了佳餚外,美酒更是不斷,僕人們張羅一切,做得有條有理,絕對不會怠慢任何一個客人。

  在這樣的場合中,大家都是盡情暢飲、飽食的,廚子也費盡巧思烹調食物,務求適合每一個人的口味,希望能使大家乘興而來,盡興而歸。

  喜歡吃魚的,煎、烤都有,喜歡肉的,有切成肉片,也有串成肉串的,香味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除了食物供應充分外,娛樂方面也不缺,樂聲不斷,也請來講笑話的人,更多的人翩翩起舞。

  他的妻子也在其中,跳得十分開心,他看得見她愉悅的表情,聽得見她悅耳的笑聲,發現今天她雖然一直在他的附近,可是直到現在,他才真正「看」到她。

  她的面紗已卸下,身子輕盈,穿著白紗,有如仙女,褐髮披在肩上,晃動之間,風情無限。

  她的面頰微紅,美麗的藍眸中充滿欣喜,這時候的她是鮮活、可愛、靈巧的,看在雷弗眼裡,卻帶起一陣不安。

  他自己坐在屬於主人的高椅子上,其實從送她回來那天起,每次他都坐在主位上,不過直到今天,他才真實感到他是卡靈頓真正的主人。

  伴隨著這股興奮而來的,是一種被耍及不安的感覺,她故意逗他,是不是?明知道他會有什麼心情,還故意拖延時間,加長對他的折磨。

  哼,驕縱、自負、任性、虛偽,和他印象中的淑女一模一樣,如果他在熬過這幾天後,反而相信她,那他才真的是瘋了。

  折回他身邊的她有點喘,頭髮也有點濕,頻頻和手下及他們的家臣打招呼,不過眼光一直沒有直視他,所以突然開口說話時,他倒嚇了一大跳。

  「你不想跳舞,大人?」

  「不想。」

  「我也很少跳,不過今天這種場合中,一定會有這項節目。」

  雷弗實在沒有心情做這種應酬性的談話。「什麼時候……呃,我是說,侍女們何時來接你離開大廳?」「但現在時候還早啊。」

  她還是不看他的那個樣子,令他頗為氣惱,不禁衝口而出:「你的小脾氣發完了沒有?」

  「發完了。」她心不在焉地說。

  她到底有沒有把他的話聽進去啊?似乎有,可是恐怕弄錯他的意思了。

  「你用不著為同床的事操心,」果不其然,她以為他是不想與她親熱。「我知道如有可能,你恨不得免行夫妻義務,我也一樣,所以到了非履行不可的時候,我們也不必佯裝熱切。」

  他更火了,為什麼每次談起這件事,她都面不改色,好像正談著最普通的事。

  看見他緊鎖眉頭,她慌忙說:「你不開心嗎?大人,有沒有用得上我的地──」「你可以把自己弄上床去,小姐,而且越快越好,我希望盡快為今天畫上句點。」

  現在她終於羞紅小臉,眼睛也盯在膝蓋,過了好久好久,才用力點一下頭,起身離開。

  雷弗倚回椅背,緊繃的心弦終於鬆開來,也才明白剛剛自己有多麼緊張。

  萬一她反抗他呢?幸好沒有,反而溫馴有加地服從離去,帶給他剎那間的得意。

  問題是……那個女人是他的妻子呢,而且玩得正開心,他憑什麼一聲令下就叫她走?他已是這裡的主人,是一個和他父親一樣的郡主,為什麼還要擺威風,再說他是憑什麼得到今天的地位?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5 01:40:27

第05章

  「『那個東西』在這裡幹什麼?」

  蕾筠看見「那個」蜷在床上的「東西」,回來的這幾天,不是把她交給雷弗的人了嗎?怎麼艾琳又在這裡出現?

  「是雷弗的寵物。」她回答了侍女的問題。

  「真的?」其中一名咯咯的笑。

  想到如果她們親眼目睹貓咪蹲在巨人肩上的樣子,蕾筠也笑了出來。

  「但是我們向來不准動物上床的啊。」

  蕾筠聳聳肩說:「你們忘了?卡靈頓現在有了新主人,如果他想把寵物留在臥室中,誰能反對?」

  「你能反對,小姐。」

  還叫小姐?以為她的反對有用?唉,天真的女孩們,她們以為她駕馭得了新主人。

  當然啦,把艾琳留在主臥室是他的自由,可是女主人的臥室就在隔壁,她能容忍這只三番兩次憑著主人的喜愛,公然戲耍她的頑皮「小姐」?

  想到雷弗是怎麼命令她上床的,現在她更無法忍受和他一鼻孔出氣的艾琳,難道待會兒自己在「受苦」時,還要任它在一旁欣賞?

  「把它帶到廚房去,叫他們幫它準備吃的,」現在廚房必定是異常忙碌,蕾筠連忙補上一句:「記得說它是誰的寵物。」

  「它會不會咬人?」其中一名侍女問。

  另外一名已把它捉了起來,交給問問題的那一個。「如果它會的話,你不會反咬它一口?」

  這話引來大家一場哄堂大笑,也讓蕾筠的心情暫時得到抒解。

  嚴格說來,今晚已不算是她的初夜,但是上回那次實在太倉卒,也太糟糕;既然最糟糕的都經歷過了,今晚就不該再緊張。

  但是她的確緊張、害怕啊。

  或許早先不該叫人記得幫丈夫斟酒,上次他不也是喝醉了,才會……?還有自己,這幾天也不該一直逗他,逗他對自己有什麼好處?瞧他這幾日神情陰鬱、舉止詭異,那可不是緊張,而是……好像在暗中策畫什麼行動似的。從一個巨人身上,自己能期待什麼?再一次的倉卒及漫不經心?或者是心不在焉但漫長?老天,不管是那一個,自己光這樣想,遲早會瘋掉,更何況搞不好今晚根本不會發生什麼事。

  對啊,或許有希望噢,大蕭已幫她佈置好「證據」,他們並不需要真的同床,反正已不怕沒有可展示的成績單。

  問題是:他會答應嗎?他肯合作嗎?

  想到這,她又緊張起來,偏偏又無人可供求助,連外表都不能流露出一絲不安。

  衣服卸下來了,換上睡衣,侍女們不知內情,大家都想幫忙她留下最美的回憶。

  有人幫她梳頭髮,有人幫她灑香水,蕾筠一語不發,任由她們擺佈,心中浮現雷弗的模樣。

  他那麼帥,那麼吸引人,為什麼自己要任由第一次不好的經驗,在心裡留下陰影呢?

  她歎了口氣,想到自己目前身處何地,馬上羞紅了臉,幸好沒有人看到,每個都忙著調笑呢,是今天的儀式引起她們的回憶兼憧憬嗎?

  料理好一切後,侍女們一起告退,留下她一個人坐在床上,有如祭品。

  待會兒誰會陪著雷弗來?那個人會怎麼看待他們夫妻的關係?

  這樣胡思亂想了好一會兒,便聽到外頭有人走上來的腳步聲,接著是說話聲,看來陪他上來的是華特。

  他沒有停留多久,說不上兩句就走了,接著是開門聲,關門聲,雷弗走過來了。

  蕾筠全身顫抖,他卻毫不遲疑地走到床前。

  他會再跳上床嗎?沒有,這次他沒有,反而是一把扯開她身上的薄被。

  她倒抽了口冷氣,雖然聲音微弱,只有自己聽得見,可是已經夠恐怖的了,他瞪視著她的身子,彷彿在尋找上回的記憶。

  蕾筠仍然一動也不動,甚至連呼吸都不太敢,不曉得他下一步會採取什麼行動,老天,她幹嘛嫁給一個巨人?

  「原來上回不是夢。」他說。

  她終於抬起頭來,迎上他的視線,他因為這個發現感到詫異嗎?為什麼眸中有她猜不透的眼神?

  「很好……或者很糟?」雷弗的反應是一聲悶哼,她想知道他的感受幹什麼?難道她以為他會坦白相告?根本不可能,任何感受,他都只會放在心中咀嚼,要說目前的想法嘛,只能說他很慶幸那不是夢。

  現在他記清楚了,當時他撲上前去,一吻完便長驅直入,不給她反抗的機會,記憶中的她個頭雖小,每一部分卻都凹凸有致,引人遐思,難怪這幾天自己會心思不定。

  好比現在的她,身著薄紗睡衣,曲線隱隱可見,十分誘人。

  他是應該站在這裡看呢?還是快點滿足心中的渴求?雷弗分不清楚了。

  只知道絕不能再像上次那麼倉卒,倉卒到事後連到底有沒有發生過都不敢確定,那不是太荒謬了?

  這一次他要有耐心,要控制場面,要,老天,每次和這女人在一起,自己的思緒便像萬馬奔騰,怎麼樣也控制不住,是不是?

  他的右腿倚上床沿,然後是臀部,再來連左腳也縮上來,盯著她看。

  「你害怕?」他好奇的問。

  肯定的頷首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這回連倒抽冷氣的聲音他都聽到了。

  蕾筠想起自己當時愚蠢的回答:「我看起來像受重傷的樣子嗎?」唉,糗死了。

  他再度開口:「你應該知道──」「我明白。」

  「既然都明白,還有什麼好怕的?你以為我和其他的男人會有所不同?」

  她發出的聲音令自己吃驚,令他覺得好笑。「嗯,或許有點不同。」隨即面色一整。

  「你用不著迴避啊,如果你覺得不舒服,可以直接說明,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我……」

  「你到底在害怕什麼?」

  「我想是害怕未知的情況吧,因為怕你……,怕你一旦與我獨處時,又會失去耐性。」他用不可思議的眼光盯住她說:「未知的情況?我們都已經結婚了,還有什麼未知的情況?我叫你回房來,當然只為了一件事。」

  「那萬一你失去耐性。」

  「你還說我的耐性不夠?你為什麼不設身處地為我想一想?有那一個男人能忍受已經成為妻子的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當然啦,我可以採取強迫的手段,但是我不是那種稍一被拒,便擺出強硬面孔的男人。」

  話一說完他就後悔了,這不等於承認自己有多想要她嗎?自己多麼渴望她……只是渴望吧?應該是,不然還有什麼呢?任何一個美麗的女人都會挑起他的渴望,也都能滿足他的渴望吧?如果真的是這樣,又何必強迫她上床,他可以隨便找一個女人啊。可是為什麼過去幾天他的腦海中就只有她一個女人呢?

  這一點令他鎖緊眉頭,甚至用手去安撫眉心。

  「怎麼啦?」蕾筠問道。

  「什麼?」

  「為什麼常常皺眉?沒有什麼原因也皺,你知道我很少看見你笑嗎?」

  「如果你要的是笑臉,應該嫁給華特。」他酸溜溜的回答。

  「啊,他的確有魅力,可是我嫁的人是你。」

  「是的,為什麼呢?為什麼挑中我?這一次我要聽實話,姑娘,不管我是不是除了羅斯維之外唯一的選擇,在回到城裡後,你多的是甩掉我的機會啊?」

  「你沒有聽到我跟兩個先到的家臣說的話嗎?那就是事實,我認為對卡靈頓來說,你是最好的選擇。」

  「你自己呢?」

  「一切以卡靈頓優先。」

  她回答的速度不快,答案又給人打馬虎眼的感覺,不過他應該再逼問下去嗎?萬一答案令自己更難堪呢?

  她從來不曾表示她嫁他,是因為她自己願意,她是第一個未曾對他有過任何興趣的女人,結果他卻要了她,一個在不該表示恐懼的時候恐懼,在該害怕的時候卻大膽,在該上床的時候,卻極力迴避的女人,不管了,現在她人在床上,不論喜歡不喜歡,他都要佔有她。

  「你還在害怕嗎?」他一字一句,清楚地問。

  「不害怕了。」

  「很好,因為你已經把我當傻子耍太久了。」

  「我不認為那是──」「老天,現在不要爭辯,行不行?」

  她發出像嘰咕的聲音,但他已顧不了那麼多了,他忍住渴望已太久,其實他並不希望她怕他,至少不要在床上發生這種事,可是在他想說服她放輕鬆一點的時候,她曼妙的身影卻老是在他眼前晃動,惹得他心蕩神馳。

  他迅速脫掉自己及她的衣服,聽見她急促的喘息,整顆心騷動得愈發厲害。

  可是當他愛撫過她最敏感的地方時,卻發現她還沒有準備好。

  現在該怎麼辦?以前沒有準備好的通常是他,不是對方,他怎麼知道如何挑起女人的情慾,尤其是個……淑女?這件事觸動了他的想法,使他詢問道:「你上回也像這樣毫無準備?」

  如果是這樣,她的疼痛必定遠超過他的想像,也會使她更加恐懼。

  從面頰一直蔓延到胸前的紅暈回答了他的問題,這是一個講起結合之事,可以面不改色的女人啊。

  他搞錯了嗎?這個小將軍並不如他想像中的那麼專制獨斷?他的腦中雖盤旋著一個又一個的問題,手卻沒有閒著,而她的身子已經放鬆,紅暈也加深了。

  他的笑容助長了聲勢,令妻子驚訝,也使他覺得自己傻兮兮,但雷弗並不在乎。

  「我是不是又做……錯了,大人?」

  「沒有,再正確不過了。」

  他的眼光欣賞過她每一寸肌膚,手指更頑皮了。

  原來自己嫁給他,並不純粹是為了卡靈頓,啊!原來不是!有些事是想隱瞞也隱瞞不了的啊。

  「如果你想──」她有點緊張,半天之後才再接下去說,「先把窗簾拉上,好嗎?」「待會兒再說。」

  他蓋上她的唇,覺得她好甜、好美,自己怎麼可能忘掉初次的感受?

  他極力自持著,直到她纖細的手臂環上他的脖子,他才一舉進人那溫暖甜蜜的……老天,如此美好,他又怎麼會忘掉這一刻?一而再、再而三的包裹住他,令他難以自拔……以前他從沒有體會這種感受,當然啦,以前他是不碰少女的,而這一次是他首次把女孩的反應放在自己的喜悅之前考慮。以前上床就和吃飯一樣,是日常所需,可是現在不同了,好像還混合了……感情,是嗎?有嗎?就在耳聽她的嬌吟和自己的粗喘時,這個問題也顯得不重要,全拋到腦後去了。

  *         *         *

  窗子仍敞開著,吹進陣陣涼風,蕾筠環住屈起的腿,把下巴抵在膝蓋上,望著天色轉為淡紫色;雷弗仍在睡夢中,睡一整晚了,連她輾轉反側時,都沒有吵醒他,自己就沒有這麼幸運了。

  先前她等了好久好久,一直睡不著,原來還希望他會打呼,以供自己抱怨,但他卻連這個機會都不給她,她已瀕臨──什麼的邊緣?蕾筠也搞不清楚,只知道心中的喜悅、甜蜜必定與他有關。這一次和上次完全不同,她甚至有強烈的感覺,不過不再是受驚、害怕了,起初是一片溫熱,然後是眩惑,外在的一切好像都不存在了,呼吸急促,體內有種……有種激情的興奮,和雷弗一起攀到喜悅的高峰。不過這種感覺並無法滿足她,接下來是和甜蜜、餘韻一起存在的挫折感,使她無法像雷弗一樣地恬然入睡。

  整件事最不可思議的地方在於他的態度,以前她從不敢想像他會關心她,在乎她的感受,但他這一次的確做到了,問題是:這種態度能持久嗎?他的動機單純嗎?

  她知道自己不美,嘴巴太大,髮色太深,胸部又太小,雖然不是小到不足以引人注目,但是和一般豐滿的女人實在沒得比。

  她的皮膚誠然好,舉止也十分優雅,通常能一舉吸引他人的眼光,可是這是好是壞呢?

  她也搞不清楚。能引人注目自然好,但接下來若是每況愈下的印象:怎麼其他的地方不出色呢?豈不糟糕!

  以前她並不是十分在乎這個,但現在不同了,她在乎雷弗的眼光,希望在他眼中,自己是出色的。

  唉,曾幾何時,兩人的地位已互易,以前他應該想盡辦法討好地,因為她是一堡之主,而他一無所有,現在完全不同了,他成了她的主人,而她必須挖空心思來持續他對她的熱情。

  可是在結合前,他不是也說了一番話嗎?說他這幾天坐立不安,搞不清楚她為什麼要嫁給他,真的只為了卡靈頓嗎?他又何必在乎她的感受、想法?一點道理都沒有哇!

  等到他的耐性用盡,她才發現他的確要她,那絕不是佯裝出來的,可惜原因也十分單純,那和女人常常夢想的愛情完全沾不上邊,而是純粹的渴望。

  渴望,是因為她拒絕過他嗎?而他也坦言並不是一個慣於被拒的人。

  令她最困惑的,還在於他勝利的笑容,尤其是在問那令人尷尬的問題,他必定是想起上次的情況了,否則不會問那個問題,想不到經他一問,自己整個柔軟起來,也使他面露笑容,剎那間他好像變成了另一個男人,不再遙不可及,不再拒人於千里之外。

  但這份溫柔並沒有一直持續下去,後來他的動作又粗暴起來,雖然甜蜜,可是依然猛烈,為什麼會這樣?是他的錯,還是她的不對?

  外頭傳來微弱的聲音引起她的注意,啊,天亮了,長蠟煙已燃盡,該準備了。

  幸好自己沒像他睡得那麼沈,否則今早就沒時間製造證據,供女眷們檢查了。

  她二度結婚的丈夫醒來時,眨了眨眼,花了一點時間才找到站在窗邊的她。

  「又躲起來了,小姐?」

  他嘟噥了一陣:「為什麼不叫醒我?」

  她並沒有轉過頭來,自顧自地往下說:「因為還太早嘛,不過也許你想起床穿衣了,誰曉得他們那時候會來?」

  「他們?啊,對,我怎麼連這麼重要的事都忘掉了?」他抬起頭來甩一甩,似乎想晃醒自己,在看到被單上的血跡後,語帶乾澀地問:「你何必這麼麻煩呢?你以為真的騙得了那些三姑六婆?或許我應該把原來的那件拿出來受檢。」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這個彆扭的丈夫不是在開玩笑吧?

  她慢慢走回床邊,「你──真的保留了那床被單?」「當然是真的,就在行李中;對了,現在一切進行順利,我們何不把實情說給你的人聽,我實在不想欺騙他們。」

  她眨了眨眼,隨即放鬆下來,對,說實話也好,她本來就不是一個慣於撒謊的人,反正婚禮已完成,他們也已經接受了他,說實話無妨。

  「嗯,我相信他們聽到實情後,一定會很開心,我今天就告訴他們。」見她一口氣就接納了他的意見,他反而有意外之感。「女眷們好解決,就算說說閒話也沒有關係,但是男士們就不一樣了,若他們對這件事啟疑,難免會留下一些不必要的後遺症,不過不管如何,男士們那邊得由你負責。」

  她以為他會反對,因為他滿臉不悅,想不到在猶豫了一陣子之後,他還是點了頭,和他溝通並不難嘛,不過她想說的話還沒說完哩。

  「不過我跟亨利爵士說的話得保留。」

  「你跟他說了些什麼?」

  「說你是家父為我挑的人選,沒辦法,爸爸一開頭就跟蓋文公爵這麼說,我總不能扯他後腿。」

  「他會接受我嗎?夫人。」

  「我想他會的。」

  「那我們就保留這一點好了。」

  「很好,現在我們達成協議了,可不可以繼續商量另一件事?」

  「什麼?」

  「以前你叫我小姐,現在稱我夫人,難道不可以改一下?叫我的名字不好嗎?你不會想不起來我叫什麼吧?」

  「小將軍的架勢又回來啦?再加上冷嘲熱諷,我醒來就為了這個?」

  蕾筠僵住了。「我也不喜歡那個名字,丈夫。」

  「你怎麼想並不是我目前關心的重點,妻子。」

  蕾筠撤消剛才認為他滿好溝通的想法,他根本是一頭驢!

  「以爭吵做為一天之始,不太適合吧?」蕾筠冷冷地說。

  「那裡,我覺得好得很。」他反駁道。

  「是嗎?你喜歡一起床就吵架?」她說:「我看你是還沒睡醒,我乾脆先離開──」「你要到那裡去?」

  她在門邊停住。「很難說──」「要到那裡去?」

  自從父親出門後,她一直是自管自的,今天看他這個樣子,實在有氣,當刀若挑約翰或察理就沒這個麻煩了,他們至少會聽她的。

  蕾筠歎了口氣轉過頭來說:「昨晚她們只幫我送了這件袍子來,」她指一指身上半透明的睡衣解釋。「我要回原來的臥房去拿衣服,順便把平常會用到的東西搬至隔壁女主人的臥室來,除非你改變心意,認為我該與你分居,那我就用不著麻煩了。」

  他聽出她的言外之意,馬上大聲回道:「你得給我睡在這裡,你屬於這裡。」

  昨晚他又說了些什麼?他根本不喜歡她,為什麼非要她「睡」在這裡不可?

  蕾筠乾脆只點一下頭,不想再多說,她用不著每次離開,都得事先爭取他的同意吧?

  待會兒要好好休息一下,有元氣才能應付這種人,所以這回他沒有再阻攔她,不然蕾筠難保不會大發脾氣。

  懷抱著這種心情,當然不太適合應付大蕭的騷擾。

  「怎麼樣?這回怎麼樣?」

  「你想聽細節呢?還是要三言兩語,一筆帶過?」她沒什麼好氣地說。

  「原來又是倉卒、草率的?」

  「並不是啦,」她耐著性子,不想一早就罵人。「可是在我能盡情享受前就已經結束了。」

  大蕭跌坐在椅子上,一臉的失望。「那他並沒有令你飄飄欲仙囉?」

  「飄飄欲仙?」她朝床鋪走去。「問你一件事,大蕭,在結合的時候,女人真的能有所體會嗎?還是只能扮演討好丈夫的角色?」

  「你問錯人了,蕾筠,我可是每回都飄飄欲仙的。」

  「的確問錯了人。」

  「但你一定錯過了什麼,否則不會兩回都失利,」他笑道:「不如問溫蒂,也許她可以跟你形容女人應有的感受哩。」

  「我才不想問她,」她無意變成下人們的笑柄。「再問你一件事,每次都這麼『快』嗎?」

  「應該不是,不過你不妨這麼想,蕾筠,或許是你太有魅力了,他克制不住,所以才──」「閉嘴!你正經點行不行?」昨晚當然比上一回好,但有人說可以纏綿良久的……他只好正色道:「不然這麼說好了,有些男人就是只顧自己,不管別人,看來他正是這種人,你實在不幸。」「可是我嫁給他了啊,」她歎了口大氣,仰躺到床上去。「能怎麼辦?」

  「你可以跟他說你對他的表現不滿意,你覺得不夠快樂,所以──」「你瘋了嗎?」她尖叫:「我不能那麼做!」

  大蕭聳聳肩。「那就等他平息之後,再次挑逗他啊,男人的第二次,速度通常會放緩。」

  這個倒是挺有趣的。「你是說……之後馬上又……?」「嗯。」

  「可是他睡著了嘛。」

  「那你可以叫醒他啊。」

  她皺起眉頭,「他不會喜歡那樣。」

  「如果你做得正確,他才不會介意。」

  「怎麼做?怎麼挑起他的興趣?」

  「蕾筠!」他轉動眼珠子說:「難道夫人以前沒有教過你這個?你先撫摸他,愛撫他全身……唉,我怎麼會跟你說這些,」他羞紅了臉。「反正就是愛撫他最敏感的……」她瞪了眼睛,「你是說『那裡』?」

  「對啦!」

  「好,好吧,我想那並不會太難。」老天,她在說什麼啊?怎麼可以做那種事?

  「那我明天可以期待你的笑容囉?」

  她瞪他一眼。「你以為那是我們之間唯一的問題啊?你根本不知道男人有多難伺候,要看我笑,除非奇跡出現!」

  *         *         *

  蕾筠看一看四周,重重歎了口氣,因為看見獵犬猛往矮叢中鑽,所以才停下來,怎麼這回又看不見了。

  她薄薄的獵裝外出是很適合,但是今天天氣熱得出奇,不斷湧出的汗珠使她難受,平常這時候,她只顧著打獵,根本不會在意這種小事,但今天不同,今天她有太多心事了。

  她故意不理會停在身邊的丈夫,至少是試著不理他,早上女士們代替丈夫、父親、兄弟到主臥室去看證據,蕾筠還來不及攔阻,雷弗已拿出先前那床被單,女士們發出驚歎聲,不管她們驚叫的原因何在,蕾筠都覺得是在同情她、可憐她,最可惡的是他似乎覺得這是榮耀、喜悅。

  下樓用早餐時,他真的露出笑容,蕾筠根本沒料到他會對自己溫柔,小腹當下一緊,是微笑造成的嗎?老天,怎麼回事?她不懂的實在太多了。

  「這片樹林就是你們常說有盜匪的那一片。」

  蕾筠不得不回應他的問題。「你是說那批攻擊你的手下,令你倉卒離開的盜匪?」

  雷弗不是笨人,當然知道她在諷刺他,不過今天他無意咬餌,反而用微笑來反應。

  這已經是數小時內的第二朵笑容了,看來他的心情真的不錯,是因為女士們表現出來的態度,令他覺得好玩嗎?

  噢,自己可不覺得有什麼好玩的。

  「我想他們不是同一批,」他用最輕鬆的口氣說:「你看他們現在在不在?」

  蕾筠決定以不變應萬變,他想玩,是不是?她可沒興趣與他打情罵俏。「也許你看得到攻攀你們的那批,但絕看不到我說的那一群,他們總有辦法探知卡靈頓堡的活動,事先離開,把整片樹林留給我們。」

  「真的?」

  「嗯,對魏赫特堡也是這樣。」

  「魏赫特堡?」

  「就是樹林對面那座小堡嘛,魏赫特堡比我們更常受他們干擾,他們到我這裡來,頂多偷點奶油、麵包什麼的……」「那你先前提到的牛群、羊群呢?」

  「那不可能是他們幹的,我想應該不是,他們只是一些小混混罷了,如果是他們幹的,牛、羊要怎麼脫手?他們又吃不了那麼多,樹林中的野獸已足夠日常所需了;不,不可能,他們比較常做的是打劫路過的商人,尤其是進出魏赫特堡的小商人,我剛剛說過啊,魏赫特堡比我們更頭痛。」

  「你們沒有試過遏阻他們?」

  她忍不住笑開來。「爸爸以前大概一個月出動一次,帶著大批人馬在樹林中呼嘯,他很享受這類活動哩,勞動一天後,通常是空手而回,從來沒有捉過一個人,他們早就練就一身躲迷藏的好身手,魏赫特堡的人也一樣,每次出動,都比我們慎重,結果還不是相同,所以我說這群人混是混,頭腦卻不差。」

  「你是說他們很注意卡靈頓和魏赫特的活動?」

  「樹林就在兩堡中間,要監視並不難啊。」

  他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然後說:「你從來沒有把他們看成真正的威脅,是不是?」

  「你弄錯了,大人,他們雖然為家父提供了絕佳的娛樂和活動,但是自從他離開之後,他們的行為便越來越過分,沒錯,他們還沒有壞到殺人,但是偷的東西愈來愈多,有時被發現,還會傷人,我已經愈來愈不想容忍了,這畢竟是我的樹林。」

  「連他們這批盜匪也是你的。」

  「嗯,我的──現在是你的了,」終於贏得他一瞥,她差點笑了出來。「凡事有好必有壞,兩面你都得接收。」「壞的方面還有沒有?」

  「當然有,」她笑道:「我看看啊,我們有……,對了。鐵匠湯姆,每次他喝得太多時,就想燒村子,沒有人知道原因何在,連他自己都不太清楚。」「你卻沒有處他吊刑?」

  「為什麼要把他吊死?他是個好鐵匠,偶爾酒醉,也從來沒有釀成大禍啊,我想吊刑並不是解決所有事情的最好辦法。」

  「如果我說是呢?」

  她僵住了,慢慢抬起頭來說:「那我們可有得吵了。」

  「或許,但是我又不是一個見人就殺的惡徒,你暫且可以放心,問題在於現在做主的人是我,不是嗎?夫人。」

  他不但接受了她的挑戰,還當面反駁,蕾筠只能惶惶地瞪住他,半天想不出犀利的言詞來,她能說什麼呢?是她自己把權力交給他的。

  可是她嫁給他,是要他來保護她的人民,不是來傷害他們啊。

  不過自己也不能憑這件事就否定他整個人,他說要吊死鐵匠湯姆,根本不是認真的,只是存心逗她罷了,如果不問詳細點,他怎麼能得知堡內的一切?她不該為了這種小事生氣。

  但脾氣又不能說來就來,說去就去,所以回答的時候,她的口氣仍好不到那裡去。「對,大部分的決定權在你手上。」

  「大部分?」

  「你連我的責任都要代勞?如果你連針線、廚房工作都有興趣,我當然不會反對。」

  雷弗沒有再說什麼,只望著她閃爍的眼神陷入沉思,那玲瓏的身子令他下腹一緊,老天,不要再來了,可是那股渴望真的存在,使他忘掉他們正在打獵,忘了不遠處還有一群人。

  獵狗聞到獵物的味道,人群隨著它們去了,所以此地只剩下他們兩人。

  他們兩人,而且並不是不相干的兩個人,是夫妻的關係,她不再是喬蕾筠小姐而已,還是哈夫人,他的妻子,他一個人的。

  雷弗心念一轉,雙腿一夾馬腹,卻是往和眾人不同的方向奔。

  蕾筠才剛剛想放鬆心情,甚至已策動馬兒,想加入眾人的行列了,想不到丈夫趕上來,一把捉住她的韁繩,在蕾筠未搞清楚之前,已將她帶入矮叢中。

  幹什麼?這矮叢雖名之為矮叢,但是一旦下馬,下面可是什麼也看不見的,他想幹什麼?

  自己又激怒他了?可是這又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嚴重的一次,難道他想揍她?或許他認為做丈夫的有打妻子的權利,可是他不是已經簽約說不打她的,問題是這種人就算簽了約,又有什麼用?一旦火氣上升,說打人就打人。

  想把韁繩捉回來,卻發現他緊捉著不放時,蕾筠的臉色更蒼白了,她連忙穩住呼吸,要自己千萬不要亂了陣腳,可是一看到他下馬,她便反射性的也跳下來。

  他的手才環上她的腰,她便叫道:「我不是故意要──」她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機會,因為他已經蓋上了她的唇,蕾筠不知道這算不算吻,只覺得他在自己嘴唇內徘徊的舌尖炙人;她想推開他,但是他不但不放手,反而把她摟得更緊,蕾筠胸中迴盪著騷動的情緒。

  她的腿猛打顫,呼吸也不穩,思緒亂成一團,等到好不容易稍微穩住情緒,卻看到他攤開斗篷,取下劍,開始脫……「你想做。」他銳利的眼神讓她霎時住了口。「你是不是我的妻子?」

  眼神和口吻都不對,只是蕾筠太單純,竟只是驚訝地回答:「我當然是你的妻子,我不是已與你行過兩次婚禮了?你還有什麼好懷疑的?」

  「你是嫁了我兩次,我也娶了你兩次,現在我打算『人盡其材』。」

  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現在?」

  他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年輕力壯,正是你訴求的要點,不是嗎?」

  「但是──」她又沒有把話講完的機會,更不用說抵抗了,他一手環住她的腰,強迫她倒在斗篷上,然後開始吻她;蕾筠憑最後一絲理智想:我還能說服他,他不是一個不講理,我應該告訴他,卡靈頓堡的堡主夫婦,不該在野外結合,那太……她會這麼想,實在太天真了。他沒有停止吻她,甚至沒有費心脫她的衣服,所以蕾筠既沒有時間,也沒有機會「講理」,身子一熱,他已經佔有她了。

  當時蕾筠毫無感覺,事後則充滿了屈辱,她滾到一旁,大聲叫道:「你這個禽獸,雷弗!你可以隨時找個女人,與她在野外胡鬧,甚至連上衣都不必脫,但我不是那種女人,我是你的妻子,不是那種願意隨時任由你擺佈,而且毫無怨言的女子,如果你想要我,至少得先脫掉全身的衣服。以示誠意。」

  「好啊。」

  他馬上伸手想拉她的裙子,蕾筠驚呼一聲跳了起來。「不是現在啦,你這個禽獸,我受夠了。」

  他不但沒有生氣,反而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穿衣服。

  「或許我還要再等上一段時間才能適應自己的新身份,」他用那種會逼人發瘋的表情說:「可是你堅定的表現卻幫了我大忙,所以你最好也早點適應我的做法,我要你就是要你,不必在乎外在的一切。」

  「包括地點?」

  他瞥了瞥四周,覺得幕天席地的感覺很好,不曉她為什麼要反對。「是的,隨時隨地,對我來說沒有什麼差別。」

  她橫過他身旁,怒氣沖沖地說:「對我來說有很大的差別,如果你一直覺得這種遊戲好玩的話,那我以後再也不跟你一起出門了。」

  想不到這段話再度引來他的笑聲,氣得蕾筠直尖叫,她本來不想接受他的幫忙,可是因為心情太激動了,努力了半天仍沒辦法攀上馬去,最後不得不接受他的扶持,揚長而去。

  別人不會發現他們不見了吧?但願運氣沒壞到那個地步。

  那個男人呢?哼!他最好迷失在樹林中,愈晚回來愈好。

  雷弗望著怒氣騰騰的妻子騎走,不知道自己臉上仍帶著笑容。

  她實在有趣,有時和一般淑女十分相像,有時又大不相同,通常像遇上這種事時,大部分的淑女都會哭哭啼啼,活像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但她不同,比起一般淑女,她的態度是直接多了,既不低頭,也不歇斯底里,還有心情把話講清楚,實在不簡單。

  這回她又會想出什麼辦法來回報他?他不知道,她真的反對在野外親熱嗎?

  以前和他一起的一名富有寡婦就不反對,事實上,她還會想盡辦法製造機會呢,連大家在一旁放鷹都不忌諱,但是當時他的興趣不大,畢竟對他來說,一般村姑的吸引力要大多了。

  雷弗甩甩頭,想不通自己的心情為什麼會這麼好,大概是早上向妻子挑釁,竟獲得意料之外的認同的關係,他說該與家臣們講實話,本以為她會堅持己見,想不到她一口應允下來,後來雖因為家臣們派女眷們代替,使此計畫暫且擱置,但是對雷弗而言,已是一次難得的勝利了。

  那些女眷們也真是的,看完被單後竟個個面露驚色,她們有什麼好驚慌的?比起蕾筠遭受的,她們只是看到而已,不是嗎?

  蕾筠?啊,蕾筠,美麗、可愛的名字,是自己忘不掉,也是她指控他已忘掉的。

  怎麼可能嘛,而且怎麼叫她,又有什麼差別?如同自己和她親熱的速度是快是慢,又有什麼差別?她真的不喜歡那樣?她也試著反抗,但是在最後的一剎那,她又轉為軟化,甚至在他親吻她時,還展現出渴望的樣子,如果他為她脫掉衣服,她的反應是否會更熱切?但是他實在沒有選擇的餘地,萬一一道道手續慢慢來,被人發現了怎麼辦?他發現自己愈來愈會猶豫不決,都快變成一種壞習慣了。

  或者這也不是什麼壞習慣吧?雷弗彎下腰去拿斗篷,心想在自己妻子面前,就算偶有英雄氣短的場面出現,應該也不是太大的毛病。

  斗篷上有樣東西……他臉上的笑意加深了,哈,是蕾筠的貼身之物吧。她竟氣到連最貼身的衣物都忘了,奔馳而去。

  雷弗把褲子撿起來,感受那種輕柔的質料,想像穿在她身上的樣子……,這真是個大錯誤,因為他體內又起了騷動。老天!自己還是出去動一動的好,對了,待會兒把這件東西交給她時,不知道小將軍臉上會出現什麼表情!

  心中想著這件事,臉上自然流露調皮的笑容,所以華特以為那位小姐又和他起衝突,趕過來看時,便見到好友這副傻乎乎,笑得開心的樣子。

  「雷弗,你被她騙進來的?現在走不出去了?」

  「難道除了迷路之外,我不能到樹叢裡來?」

  「我只想到此地你不熟,」華特說:「而且她又一副生氣的樣子,我當然認為是你又惹惱了她,所以她才把你騙到這裡來,略施薄懲。」

  「沒錯,她走的時候的確很生氣。」

  「這麼說,你是自願進來的囉?有話找她說嗎?」

  「為什麼停留在這裡,跟你沒有關係,兄弟。」

  華特大概沉默了五秒鐘,接著大叫:「是為了別的理由?天啊,雷弗,說你沒有……你不會……老天!就在矮叢裡?難怪她會那麼生氣,難道你不知道對待淑女要溫存?」雷弗冷哼道:「已經得到手的妻子,何必溫存對待?」

  華特苦笑說:「我想你是太久沒有和淑女交往了,才會忘掉禮儀,你再繼續如此粗魯下去試看看,別忘了現在你是有家室的人了,有天當你發現菜餚不香,洗澡水不熱,衣服不暖時,就知道自己當初不該對她不好了。」

  雷弗笑道:「那有什麼關係?我以前過的不就是那種餐風露宿的生活?」「但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你有妻子,你的行為會影響她是否想讓你過得舒適,不一樣了,雷弗堡主。」

  雷弗大笑,「雷弗堡主?你故意逗我的,是不是?放心,今天我不會上當,因為我的心情好得不能再好,讓我自己來操心吧,你不必庸人自擾了。」

  華特搖搖頭,聳聳肩,實在拿好友沒辦法,「心情很好,啊?那怎麼不謝我這個大媒人呢?沒有我幫忙,恐怕她還看不上你呢?」

  「你幫忙?嘿,是我英俊的面龐發揮了效果,她對我不是一見鍾情嗎?」

  「她還拜倒在你的腳下呢,實在臭美。」

  他們彼此打趣,一直到趕上眾人為止,獵物已捕獲到了,眾人津津樂道捕捉到獵物的場面,但雷弗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那故意不理他的妻子身上。

  華特說的話是真的嗎?他對她太粗魯了?有時他真的忘掉她的個頭有多小,他真的傷害到她了?固執的她偏偏不肯承認,或者氣得不想說?

  他對女人的認識到底有多少?現在想來才知道少得可憐,尤其是所謂的淑女,娶是娶到了,卻依然不瞭解,而且還反逼他深思這個問題。

  她說他只會「利用」女人,豈不是太離譜的說法,再加上以前的女人都太容易到手了,所以才會造成他這種不懂珍惜的壞毛病。

  他從來沒有安撫過女人,即使以前和那個美麗的寡婦在一起時也一樣,而且她只會狂叫嘶吼,從來沒有抱怨過,和蕾筠完全不同啊。

  他知道用那個寡婦來做範本是不公平的,但她也知道他出身不好啊,人只能照從小看到的範本去學,他眼中的男人先是繼父,後是學做騎士的堡主,兩人都是崇尚力氣的男子,男孩若有溫情表示,都會被當成懦弱,後來雖有華特做調劑,終究改不了從小養成的習慣。

  他就是這個樣子,如果蕾筠受不了,大可以去找別人……慢著,想到這裡他就笑不出來了,不,她不能去找別人,她是他的妻子,不是嗎?是他一個人的,怎麼能容許別的男人染指?如果不准她去找別人,那表示自己要有所轉變囉?要改掉她所謂的獸性。

  他至少可以試看看吧?華特說的有理,更何況他受之於她的太多,他至少該為她試一試。

  *         *         *回到城堡後,蕾筠的心情好了許多,賓客們的情緒正高昂,身為主人,而且一向好客的蕾筠,當然也跟著輕鬆起來。

  況且和這群人在一起,可以暫時躲開討人厭的丈夫,只要能避開他,心情怎麼會不好。

  不過也不是所有的客人她都應付得來,至少現在迎上來的這一位,就令她有手足無措的慌亂。

  約翰本來正與艾蓮娜聊天,一看她進來,立刻迎上前來。

  起先她但覺一口怒氣向上湧,如果他早一個禮拜來就好了,自己便不必嫁給那個男人,命中注定的一星期啊!

  但是這能怪他嗎?他本身的責任也夠重的了,沒看到他比一年前瘦得多,臉色也十分蒼白嗎?

  撇開個人恩怨不說,蕾筠看到老朋友還是挺開心的,她面帶笑容,與他熱烈擁抱了一下。

  「艾小姐已把好消息告訴我了,蕾筠,你信中所謂的緊急事件,就是結婚嗎?」

  蕾筠順口接下這個借口。「是的,我希望你能趕來為我祝福,參加我的婚禮。」

  好像不太對勁噢,最後一句話語帶雙關,換言之,不是很遺憾他沒有及時趕到,所以沒參加成她的婚禮?所謂的「參加」可有多層意思呢。

  大蕭在一旁猛眨眼,賽門則索性迴避她的眼神。

  不過這樣說也沒什麼不好吧?事實擺在眼前,她是有點遺憾沒嫁給他嘛,問題是又不能講出來,那用這種方式表達是最恰當的了。

  「為什麼要這麼保密,蕾筠?在信中講的更清楚一些,我就是再忙,也會盡快趕來啊。」

  「哦,信啊,其實當時我們出了點小麻煩,信怕被攔截,也不敢講得太清楚。」

  「是伏克那混蛋對不對?那傢伙……啊,這些待會兒再談,先告訴我是那個幸運兒把你娶走的?」說完卻盯住她身後的面龐看,蕾筠心中一慌,這才想到丈夫,他一直在她身後,對不對?

  轉過來一看,果然不錯,近到她的臉都快碰上他的胸膛了,該死的他,可惡的他,那剛剛自己說的話,他也聽到囉?他聽得出她的言外之意嗎?不會吧,剛剛她沒叫約翰的名字,說不定他還傻兮兮的,弄不清楚這是誰哩。

  蕾筠馬上為他們介紹,雷弗的眉毛挑了一下,顯露出他的興趣。

  「我在那裡聽過這個名字啊?」他故意問她。

  「大概是聽我提過吧,」她只好這麼說,便轉而告訴約翰。「跟我來,亨利爵士今早走了,你正好可以用他原本的客房。」

  她故意在雷弗還來不及反對之前,把約翰拖走;他明知道約翰是誰啊,狡猾的東西,可是他為什麼笑得那麼開心呢?沒錯,約翰大約才和她一樣高,約翰體格不算很壯,這一年來又瘦了些,但他至少仁慈、溫和,而且不會在樹林中非禮她。

  等她再折回大廳時,便聽到他與華特、席裡大聲談笑,還在取笑約翰。蕾筠的雙頰漲得通紅,再也不想忍耐下去。

  她一直走到他的面前說:「我想和你私下談一談,大人。」

  「以妻子或將軍的身份?」

  這應該是在開她玩笑,但是以前他從來沒在別人面前開玩笑,所以蕾筠便不想把它當成玩笑,而就算真的是,她現在也沒那個心情。

  她瞪著他,不想再重複一遍,想不到他也樂得裝傻,硬是站在原地不動,逼得她只好用眼神暗示,要他快跟她走,雷弗懶洋洋的跟她踱到一旁。

  弄清楚意思後,他馬上哈哈大笑。「其實沒必要啦,夫人,」他說:「我和他們之間,沒有秘密。」

  為什麼聽他這麼說,立刻羞紅了雙頰,她也不知道,他不會把樹林中的事告訴他們吧,不,不會,他不至於無恥到那種地步。

  「我很高興你有可以分享一切的朋友,我也有朋友,但我不會把什麼事都告訴他們,這樣你明白了嗎?」

  「我不太明白。」

  他明明知道,不然不會露出得意的笑容,太可惡了!

  「意思是約翰有他相信的事,我不希望你再來橫生枝節,不要讓他知道其中的恩恩怨怨,他現在相信什麼,就讓他相信什麼。」

  「如果我不同意你這種做法呢?」

  她瞇細了眼睛道:「你想出我的醜?可以,但是我警告你,整我的人是要付出代價的。」

  她不曉得此言一出,會引來什麼樣的後果,但萬萬想不到他會哈哈大笑;原來他以為她會大發雷霆,沒想到她竟敢語帶威脅。

  「我相信,蕾筠,但是你實在不必擔心你的小朋友,我不會破壞他腦中對你完美的印象。」

  他叫她的名字,他竟然叫她的名字,不管這是不是只是偶發事件,都是她衷心期待的,他是認真的嗎?

  不管是不是真的,他既然這麼說,就是有讓步的打算了,自己又何必逼人太甚?

  想不到他現在就具有操縱她喜怒哀樂的能力了,真是非同小可,難道是受了樹林事件的影響?不管了,反正目前有那麼多客人在,並不適合吵架。

  蕾筠遂垂低著頭說:「謝謝你,大人。」

  「不,不,你沒有什麼好謝我的,倒是我,應該謝謝你呢。」

  她抬起頭來,用好奇的眼光盯住他,這話什麼──,噢,她懂了,他是在跟她說,他擁有了一切,所以應該由他向她道謝;一切,包括主掌她的權力,對不對?在蕾筠還來不及說什麼之前,他已經接下去說:「對了,我只是出自於好奇,想問你一件事,你真的會嫁給那個瘦小──」「不准說,不准說出來,」她咬牙切齒地。「你竟敢憑外表論斷一個人。」

  「他的外表只告訴我一件事:我若吹口大氣,難保不會把他吹倒。」

  她不甘示弱地反駁:「你這麼有把握?約翰的體型雖不高大,但那並不表示他的劍術不好,速度不快。」

  「我願意和他比一場。」

  她挑高眉毛問:「用氣和他的劍比?」

  「那不是我的意思。」

  「當然不行,你敢在我們新婚期間舞刀弄劍,破壞氣氛,小心我撕下你的耳朵,教你出醜。」

  「你撕得到?」

  她快受不了他的一再調笑了。「必要的時候,即便動工具也成。」

  他咯咯笑道:「我在的時候,你用不著其他的工具。」

  她退後一步,但是已經被他抱了起來,蕾筠立刻左顧右盼,深怕被人看到。

  「老天,今天真不該找你談事情,簡直是自討苦吃,我不想玩了,我還有更重要的事待辦。」

  「蕾筠?」?被他放下來的蕾筠本來已跑開兩步,被他一叫,又轉過身來,決定與他吵一架,顧不了客人怎麼想了,但是一看到他遞過來的「東西」,立刻啞口無言。「是你的吧?」他一臉的得意。「不該到處扔的,你可知這很容易引起男人遐想。」

  蕾筠把「東西」搶過來,捏成一小團,他欣賞了一會兒害羞的她,鞠個躬走了。

  蕾筠瞪著他的背影想:老天,我嫁給了一個什麼樣的怪物?

  而雷弗的想法是:原來只要娶對人,婚姻是如此有趣的遊戲!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5 01:40:54

第06章

  蕾筠趕在第一滴雨落下之前離開,整個下午她都待在村子裡,探視生病及受傷的人。這本來就是一種傳統,可是過去一個星期發生了那麼多事,倒使她沒空前來,所以感覺上受傷、生病,乃至於被狗咬傷的人好像多了許多。

  除了供應一些普通的草藥外,她還扮演聆聽的角色,讓大家知道女主人是關心他們的。今天她多留了兩個小時左右,回答有關新領主的問題,同時自己也有了躲避的借口,不必那麼早回去面對……丈夫。自己在躲他嗎?是的,的確是在躲他;為什麼?說不出一個確切的理由來,因為每次被他一看,自己總會漲紅了臉,好像……一絲不掛的樣子?所以今早她盡快找個理由出門,又拖延回去的時間,希望回到家時,他已隨賽門出去了。

  蕾筠下馬時,瞥見了一個好久不見的身影,是小阿莫!

  他沒有像往常一樣衝過來幫她牽馬,倒提醒蕾筠注意到一件事:好久沒和他說話了,事實上,自從伏克來攻擊,自己趕他下去之後到現在,似乎都沒有見到他。

  當然啦,偶爾還是會瞥見他的身影,但那也不算是真的「看見」,因為大廳人太多了,她實在沒有空、沒有機會招呼他。

  現在他坐在台階上,小小的身影更顯孤單,一看到她發現了自己,馬上挪開視線,十足的小孩脾氣。

  蕾筠笑一笑,沒有叫他,直接走過去,一直走到他身邊,才發現他有個伴──艾琳小姐。她也沒有提起貓,問男孩說,「你避著我嗎?阿莫,不想跟我聊聊?」

  他頭也不抬的說,「你很忙啊。」

  「我是很忙。」

  蕾筠坐到他身邊去,小小的屋簷實在擋不了什麼雨,不知道艾琳怎麼不會跑到能躲雨的地方去,笨貓、丑貓。

  「你想我現在結婚了,事情會不一樣嗎?」

  「不會嗎?」

  他依然不看她,也掩飾不住陰鬱的表情,蕾筠想不出困擾他的主因,不過她倒有了主意。

  「客人走了之後,很快一切就會恢復正常,」她向他保證,「不同的是主人換成了雷弗大人,而且會有更多的騎士、軍人保護我們,你不覺得這樣很好嗎?」

  「我們本來就夠好的了。」

  「不對,不夠好,阿莫,你別嘴硬,你跟大家一樣清楚啊。好了,現在告訴我,你為什麼沒去工作,反而在這裡呆坐?」

  「他到廚房去。」阿莫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他?噢,他,那又怎麼樣呢?」

  「所以我跑出來了啊,而如果我現在回去的話,準會被揍,因為現在有客人,更需要幫忙的人手。」

  「帶我去見揍你的人,」被她查知是誰揍過這個小男孩的話,她非割下他的耳朵充做明天的早餐不可,「但是你知道自己也做錯了吧?你不應該跑──」想到自己的行為也好不到那裡去,蕾筠立刻住口,「好了,有時候失蹤是必要的,不過我想聽聽原因。」「原因?」

  「是啊,為什麼他一進廚房,你就想逃?」

  他終於抬頭看她了,好像理由再清楚不過,而她居然不懂!「我……我怕引起他的注意嘛,怕他一看見我的腳,就會趕我出門。」蕾筠呻吟了一聲,第一個反應是想環住他的肩膀,跟他說永遠也不會發生這種事,可是怎麼說呢?阿莫說的有理,有些人就是見不得跛子,好像他們和瘟疫一樣可怕,而她對雷弗的瞭解還不夠深,不曉得他會有何種反應。

  蕾筠選擇了合理的說法,「如果他趕你走,阿莫,那表示他怕你,我不知道你怎麼想啦,但我一直相信巨人是什麼都不怕的。」

  這樣說效果並不算太好,他沒有立刻展露笑容,反而陷入沉思,半天之後才再抬起頭來,好像已經接受了她的說法,但令他不安的並不只是這件事。

  「他走路的時候,連地板都會顫動,你就算看不見他,也聽得見他,感覺得到他,你不害怕嗎?小姐。」

  她知道像阿莫這麼小的男孩,大概都會被雷弗的個子嚇著,唉,別說是小孩子了,連有些大人都會害怕呢!

  「阿莫,個子大的人,走起路來當然會比較大聲啊,不過那不表示他們就會卑鄙、殘忍,看看你手中的小貓,凶暴的人會養這種寵物?」

  阿莫的眼睛瞪得圓滾滾的,「小貓是他的?」

  「是啊,你覺得怎麼樣?」

  「我覺得它需要更妥善的照顧,我看到它的時候,它正在廚房中走動,我怕廚子會踢它,才把它抱了出來。」

  「你真善良,阿莫,這隻貓咪是位小姐,而且廚子也知道它是誰的,絕不敢踢它。」

  「噢。」他的情緒再次低落。

  蕾筠笑了,「不過它的確需要比較妥善的照顧,你願意做這份工作嗎?」

  他終於笑了,「嗯,」但笑容隨即又隱沒,「大人肯嗎?」

  蕾筠聳了一下肩膀,「我會幫你問他。好了,現在你該回廚房去囉,不然待會兒雨一定會下大,把艾琳小姐帶回去吧。」

  「那是它的名字?」

  「是的,笨名字,對了,阿莫,記得告訴那個欺侮過你的人,就說是我說的,再對你不禮貌的話,休怪我不客氣,不過也別忘了向代勞你工作的人道歉。」

  「好,小姐。」

  他跳了起來,往廚房的方向走,蕾筠跟在他身後,不疾不徐,坦白說,她一點兒也不餓,如果晚餐捧上來,她還真不曉得吃不吃得下呢。

  進入大廳後,因為心不在焉,差點和下樓的雷弗撞上,全副武裝的他竟沒有認出她來,反而不悅的將她一把推開,蕾筠發出驚呼,才把已經走出幾步的他叫住。

  「原來你還在啊,大人。」這不是問話,而是敘述,甚至充滿了厭惡。

  他瞪住她說,「不然我會到那裡去?倒是你,你又到那裡去了?」

  「到村子裡啊,賽門不是說要邀你出去走走嗎?」

  「是的,不過我拒絕了,我覺得在看其他的產業前,應先把卡靈頓摸清楚。」

  他說的沒錯,不過蕾筠可不想示弱,「那你現在又要到那裡去?」

  他還來不及開口回答,華特、肯尼已跟著跑下來,幾乎煞不住腳。

  「你找到她啦?」華特瞪撞上他的肯尼一眼,「很快嘛。」

  雷弗咬牙切齒,眼見好友洩了秘密,讓妻子洋洋得意,自己卻束手無策。

  「你們是要出去找我?」

  「你遲到了,夫人,」雷弗面無表情的回答,「照理說,你早該回來了,不是嗎?」

  蕾筠但笑不語,想不到到村子去所產生的「效果」,比想像中要好,居然會引起他的關心,哈!太妙了。

  *         *         *

  「贏得第一場比試時,他才十六歲,不過事前大家都預測他會贏,因為他的劍術實在太好了。」

  這些話聽在蕾筠耳中,倒不會令她太詫異,雷弗的劍術是無疑的,倒是風度缺缺,不知道是從頭就沒有學呢?還是後來忘了。

  她一邊聽華特說故事,一邊看在大廳另一頭和兩位侍從談話的丈夫,其實看他的不只是自己,廳中一大半女人的眼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蕾筠暗暗歎了口氣,擁有一個大家都喜歡看的丈夫,實在不是件好事,不過她不是為自己歎息,而是為那些可憐的女人,看他有什麼用呢?她們都太愛幻想了。

  但是她這麼說不公平,不是嗎?她對雷弗的瞭解也不是很深,對不對?

  她希望瞭解,搞清楚形成他今日個性的原因,才叫華特來,希望他不會令自己失望。

  而他果然沒有令自己失望,真正做到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坦誠。

  雷弗的童年比他自己說的還慘,他在沒有母愛,只有粗暴的拳頭的環境下長大,而且還常受他人的嘲笑,後來他跟的那位莫罕堡主也好不到那裡去,雖然將他訓練成一位優秀的騎士,但也使他成為一個不會表達內心情緒的男人,這種情況隨著不斷更換的主人而持續惡化。

  「你沒有專心聽嘛,夫人。」

  她連忙回過神來,給華特一個溫暖的笑容,「恐怕血淋淋的戰爭場面,無法令我集中精神,不如這樣好了,你跟我說說雷弗痛恨貴族女子的原因。」

  「你怎麼會有這種荒謬的想──」「少跟我打哈哈,華特,難道你忘了自己說過的話?是你說他不喜歡淑女,所以要說服他娶我並不容易的,怎麼樣?」

  「夫人,我……」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頭。「想起來了,是不是?好,現在告訴我吧,為什麼他討厭名媛貴婦?」

  華特不安地挪動身子,「這些事,他不會希望讓你知道的。」

  「但是你一定要告訴我。」她的聲音又輕又柔,而且表情堅定不移,「因為你鼓動了三寸不爛之舌的關係,所以我才嫁給了那個男人,那個我並不熟悉的男人,所以你欠我這份人情,華特大人。」

  他臉上閃過愧疚之色,「如果被他知道這件事,我八成活不了。」

  「我不會出賣你的。」

  她的保證能證明什麼?不過華特聳聳肩,決心豁出去了,講完之後的後果雖難料,但是不講的話,說不定她會因而恨雷弗,豈不是更糟糕?說不定闡述了過去,反而會挑動她心中的母性,自己總要盡力幫好友的忙,對不對?

  「好吧。」華特說,「不過首先你要明白一件事,雷弗並不善於和女士交往。」

  「有那樣的臉龐和身材?」她根本不相信。

  華特皺起眉頭,「就因為有那樣的面龐和身材,也許有些人會痛恨自己的內在美不被發掘,但是雷弗卻從來沒有欣賞過自己英俊的外貌,一半因為他不喜歡自己像父親,這一點是絕不能在他面前提的,另一半則是因為才到莫罕那裡去,便受到嚴重而恐怖的騷擾。」

  「那也很平常啊,長得比較漂亮的男孩,通常會受到同伴的嘲謔。」

  「話是不錯,起先他也不覺得怎麼樣啊,還以為剛到的人,總要被戲弄一番,直到有一天有個侍從拿鏡子給他看──我想你現在應該知道了,在原本那個村子裡,他根本沒有照過鏡子,連清澈一點的河面也沒有,所以那是他頭一次看見自己的模樣,旁邊又有人大聲鼓噪,叫他『漂亮的小姐』。」「所以他嚇壞了。」

  「對,雖然這種風波漸漸平息,但從此他瞭解為什麼一些女僕、侍女,乃至於有些娘娘腔的男孩都愛跟著他,原本還以為是他們喜歡自己的關係,現在幻想整個破滅。」

  「你以為我會相信,他從來沒有為這件事偷偷高興過?」

  「在那麼小的時候,個性正彆扭,那會為這種事開心?而且那些年紀比較大的女僕,老是會找機會吃豆腐,嫉妒的男孩更想盡辦法整他,不明白內情的教師甚至會延長他受訓的時間,所以他吃的苦頭一向比我們多。」

  「那等他長大之後──」「長大之後,女僕們自然就不敢再放肆了,但是更恐怖的還在後頭,起先是莫罕夫人,後來是安娜小姐。」

  「他主人的妻子?」

  「是啊,想像得到嗎?徐娘半老了,居然看上才十五歲的他,引誘未成後,乾脆騙莫罕說他有意非禮,害他被鞭打得半死。」

  蕾筠微皺眉頭,「他不會為自己辯護?」

  「噢,根本沒有人相信莫罕夫人的說辭,包括她自己的丈夫在內,但誰能說女主人撒謊呢?所以倒楣的還是雷弗,而且還是在眾人面前的挨打,也就是因為如此才引起了安娜小姐的興趣,她雖然比他大,其實也只有十八歲,擁有甜美的笑容,和夢幻般的眼──」「用不著講的那麼詩情畫意,華特。」蕾筠不太高興的說,「直接說她漂亮就可以了。」

  華特不好意思地笑道,「她是很美,幾乎每一個騎士都私下喜歡她。」

  「包括你自己在內?」

  他只是聳一聳肩,「但是一看到雷弗,她眼中就再也容不下別人,被鞭打之後,她立刻趕去看他,兩個人就是從那時開始好起來的。」

  「你想說後來因為心碎,所以他才不相信女人──」「夫人,如果你已經聽不下去……」是嗎?她是怎麼了?聽不下丈夫和別的女人的故事?明明是她自己要聽的嘛。

  「請你繼續說,我不會再妄下定論了。」

  華特接受了這類似道歉的說法,用從未有的認真表情繼續說下去,「他們的戀情一發不可收拾,於是幾個月後,安娜小姐無可避免的跟雷弗說,她懷了他的孩子。」

  蕾筠並不覺得詫異,像雷弗這樣的男人,在外頭沒有一、兩個私生子才叫做奇怪呢,奇怪的倒是母親的身份,但那又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像雷弗的異母弟弟,不就是貴族小姐的兒子?

  她憑直覺的問,「孩子真的是他的?」

  「至少他深信不疑。」

  「他們結了婚?」

  「沒有,其實他很樂意,樂意的不得了,他想要她,想要他的孩子,但是她卻不想嫁他,想盡一切借口拖延向莫罕報告的時間,最後在承受不了壓力的情況下,終於向他坦白說明。」

  「她說她不會嫁給騎士,尤其是一無所有的騎士,她本身的財產雖不多,但擔任她監護人的莫罕卻向她保證過,憑她的美貌,一定能嫁給富有的地主,她嘲笑雷弗的愛情觀,並說只有財富才值得愛、值得追求。」

  「的確是個善於玩弄感情的女人。」蕾筠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會同情那年少的雷弗,「那孩子後來呢?」

  「安娜小姐回老家去度過懷孕期,但雷弗並沒有就此死心,他仍然想要那個孩子,不管有多困難,他都要把孩子教養成人,可是他卻找不到她,只知道後來她生下小孩,嫁了丈夫,一起到北方去了。」

  「她把孩子一起帶走了?」蕾筠不太相信。

  「沒有,怎麼可能呢?和當初雷弗一樣,她把孩子送到村落去。」

  蕾筠立刻動起腦筋來,肯尼和萊隆,年齡算起來差不多,或許正是其中之一……但華特的故事還沒有結束,「我陪雷弗找到她的老家去,起先他還怕她把孩子帶走,後來知道沒有,高興的半死,便想把孩子買回來,那戶人家倒不難找,大家都知道這件事。」「我怎麼有種不想聽下去的感覺啊?」蕾筠望著華特越來越陰沉的表情,有點不安地說。

  「或許我該就此打住。」

  「不,不要,都講這麼多了,不管好壞,我都要聽完。」

  「那一家人本來就窮,又有七個小孩,曾一再要求安娜另覓家庭,但是急著出嫁的安娜才管不了那麼多,非要他們留下孩子不可,結果……孩子餓死了。」「噢,天啊!」蕾筠驚呼。

  華特沒有看她,自顧自的往下說,「那是我和雷弗第一次打架,他想殺死那一家人,把全村子放火燒掉,你想我怎麼可以讓他那樣做?那又不是他們的錯,連自己孩子都快養不起的人家,如何供養一名私生子?後來一名僕人告訴我們說,安娜早料到會有這種後果,才故意留給那一家人。她做到了。」

  蕾筠閉上眼睛,有好一陣子說不出話來,如果剛剛叫他別說下去就好了,她真不想聽這樣的故事,老天,孩子是無辜的,有那麼多死於病痛、天災,那還是人力無法挽回的,痛心的父母無話可說,但是這一個……卻是出於母親的本意,什麼樣的女人會做出這麼殘忍的事?更何況她本身是來自一個上流的家庭。「那……那孩子是男是女,你知道嗎?」「是個女孩,聽說生下來的時候又漂亮、又健康,所以──」蕾筠以手勢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以免自己哭出來,淚意已湧上喉口了,幹什麼?和自己根本沒有什麼關係,對不對?那只是──老天,她在騙誰啊?怎麼會和自己沒有關係呢?這件事明明發生在丈夫的身上,而且至今仍折磨著他,當然也會影響到自己,但是他們倆何必為了一個沒有良心的婊子而受苦呢?那太不公平了!

  「我們用現實一點的立場來看這件事。」她擠出穩定的聲音說,「那畢竟已是十一、二年前的往事。」

  「不對,八年前而已。」他糾正她道。

  她吃了一驚,「我以為他不只這麼大。」

  「個子大,加上長年在外奔波,看起來自然比較老,其實他才廿三歲。」

  「好吧,就算只有八年,應該也夠讓他明白,世界上的女人並非都是一個樣子的。」

  「如果你是當事人,你會有什麼感受呢?」華特反問她,「安娜小姐看起來又甜美、又溫柔,她從不高聲說話,也從來不說一個髒字,所有的殘忍、冷酷全藏在美好的外表下,你想雷弗還能相信另一個女人的笑容?」

  「可是我們不全是那樣的啊!」

  「我知道,不過要說服他,恐怕不是件簡單的事。」華特的表情突然一僵,「笑,他回來了。」

  「你八成是瘋了,剛剛聽完那樣的故事,你還要我笑?而且莫名其妙的笑,難免不會引起他的疑心,你不覺得他今天心情不太好吧?」

  「現在明白原因了,你會原諒他吧?」

  「你所說的,只能解釋他為什麼排斥貴族,」她說,「並不能解釋他粗魯的行為。」

  「對,夫人,那正是需要你表現的地方啊!」

  雷弗已經坐下來,蕾筠根本沒有時間作答,幸好華特與他閒扯了一陣子,讓她有時間緩衝一下情緒,不過華特終究要離開,留下他們兩人。

  蕾筠發現自己還不能看他、不能說話,以免露出馬腳來。誰想得到這種男人會引起她的同情?他似乎和憐憫、同情等字眼完全扯不上關係。

  可是當她發現一名侍女坐在對面,一眨也不眨盯住他看之後,所有的同情心又通通不見了。

  「有沒有弄痛你?」

  「什麼?」

  「在樹林中啊。」他暗示道,「有沒有傷害到你?」

  「有」已到嘴邊,偏偏吐不出來,其實她得到的是憤怒、失望和沮喪,並不是痛楚,蕾筠不想撒謊。

  「沒有,你沒有。」

  「真的?」

  「真的。」

  「如果我弄痛了你,你會告訴我?」

  她終於望著他想:他是怎麼了?又在故作幽默了?這一點兒也不好玩啊,不過她並不想與他公然吵架。

  「如果你弄痛了我,我會高興尖叫,你是絕對不會不知道的。」

  他皺眉頭回視她,或者應該早些問才是,現在時過境遷,縱有怒氣,恐怕也不會坦白承認吧?

  「那就好,不過有件事你放心,只要你覺得不舒服,大可表現出來,因為我根本不會在乎別人怎麼想。」

  這種人!先前自己還為他難過,八成是瘋了。

  「謝謝你的忠告。」她抿緊了唇,準備起身。

  但他迅速伸開來的手,卻制止了她更進一步的行動,「我不是故意的──」他停頓了一下再說,「你今天的心情怎麼這麼壞?」「你只要用心想一想,就知道原因何在了。」

  「我已經想過,什麼答案也沒有,還是由你自己說比較清楚。」

  「很好。」她瞥一下四周,確定兩人交談的內容不會被聽去,「我並沒有快樂的感覺。」

  「什麼東西沒快樂的感覺?」

  「你明知故問!」

  他想笑,卻知道現在笑,後果鐵定不妙,急忙斂住,「女人本來就不會有什麼快樂的感受啊,尤其是做妻子的,更不可能樂在其中。」

  蕾筠瞪住他,心想如果捶他一記,不曉得他會有什麼反應,「是誰灌輸你這種愚蠢觀念的?不,先不要回答,讓我猜猜看,神職人員嗎?難道他們說什麼,你就信什麼,老天!神父又不是上帝,是和我們一樣也會犯錯的凡人,你自己用用大腦好不好?不然隨便找個已為人妻的女人來問也行,反正我不想忍受這種類似妓女的待遇!」

  他當然知道她這個身為人妻的女人在想什麼,望著她的背影,雷弗笑了起來,老天,她實在不可思議,連生氣的原因都那麼特殊。

  原來她也想體會結合之樂,是不是?想到這裡,他的笑容隱沒了,她那麼小,那麼細緻,光想到要碰她,自己便提心吊膽,如何使她快樂?

  這真是個難題。

  *         *         *

  蕾筠躡手躡腳地走進房裡,室內只剩下一盞蠟燭,她把醫藥箱放下來,迅速解開斗篷。

  雷弗睡了,她不喜歡他老是不蓋被子的習慣,可是如果現在拉動被褥,極可能驚動他,不過他似乎是個不易驚醒的人,或許待會自己可以冒冒險。

  幸好又被叫回村子裡去,有個女人難產,在經過好幾個小時努力後,終於母子均安,令人鬆了口大氣。

  累雖累,能避開「夫妻義務」總是件好事,實在不敢想像自己跟丈夫說了那些話;搞什麼鬼嘛?他聽了之後,八成認定她是一個貪慾的女人,至少貪慕他所能給予的快樂。

  如果他真的這樣想,那就糟了,男人老以為自己是無所不能的,說不定日後會更加以自己的「功夫」得意,那她怎麼辦?

  她慢慢抽動被子,本來也想過回自己的房間去睡,但想到被僕人們發現後的閒言閒語,還是硬著頭皮回來。

  不然自己睡地板好了,唉,也不好,明早醒來,如何向他解釋?

  蕾筠索性先走開兩步,開始脫衣服,清爽些後,再拉被子,可能會得心應手些。

  內衣的鉤鉤怎麼了?自己試了幾遍都解不開,現在又不能去叫溫蒂或大蕭,她──「過來,蕾筠。」雷弗的聲音令她的動作凍結。她的心跳加速,什麼都說不出來,「等──等一下──」「我叫你現在過來。」

  他的口氣是不容反駁的,蕾筠只好乖乖聽話,只希望他仍在半夢半醒間,確定她好端端的之後,便會再度跌進夢鄉。

  她站在床邊問,「嗯?」

  她甚至沒有看到手的滑動,一下子被他扯到床上,一下子又被解開了內衣。

  「你──你在幹什麼?」已經來不及了,連裙子都被扯掉了。「做你要我做的事。」他用最清醒的聲音說,「你說在親熱前,兩個人應該一絲不掛,才有誠意,」他掀開本來蓋在肚子上的小布塊,「瞧,我已經準備好了,當然只剩下你。」

  「你以為我會──」她根本沒有把話說完的機會,事實上,她能說這麼多,已是意外,因為他不是叫她來說話的,雙唇早就覆蓋下來,熱情地吻上她的。

  好像和前幾次都相同,卻又有些微的差異,他的動作不再那麼快、那麼急,而且雙唇也不只是固定在她的唇上,而是在她的臉上徘徊,甚至到她的耳後輕嚙。

  就在蕾筠全身燥熱,以為就要享受到……他卻故意復萌,根本不在乎她的配合,自己發出激情的粗喘。等他平靜後盯住她瞧時,蕾筠只恨自己沒有能力打他一巴掌,內心燃燒著熊熊的怒火。

  雷弗滾到一旁去,歎了一口氣說,「我又錯了,是不是?」

  「是的,你這個混蛋,」她咬牙切齒的說,「你又錯了。」

  「恐怕我沒有辦法那麼快……你說的對,我們可以再來一遍。」她拂開他搭到她肩上的手,「不要碰我!我很生氣,現在只想踢你。」

  「那就踢吧。」

  「不要挑釁,雷弗。」

  「我沒有,我是認真的,如果你不想再來一遍,那我們總要想出其他的辦法來平息你的怒氣,動手吧,小將軍,你又傷不了我。」

  她真的做了,拚命捶他的胸膛、肚子,直到兩手發酸,被他擁進懷中為止。

  「覺得好一點了?」

  「才沒有哩。」她固執地說。

  他笑道,「還說沒有,你看,自己的內衣都被你撕破了。」

  「噢!」

  他大笑不已,「你的怒氣很好打發嘛,夫人,現在你不生氣了,我們是不是可以──」「不要!」

  她感覺得到他的手臂在她頭上蠢動,「男人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不然先前就什麼都不要說。」

  「你用不著在我面前逞口舌之快。」

  「你放肆夠久了,知不知道啊?」

  蕾筠再度反唇相稽,「誰教你每次都那麼──」「再說下去,我保證你會後悔莫及,」還是威脅的話比較有效,尤其是伴隨著撫在她身上的手,「契約是你寫的,規矩是你立的,要你配合,偏偏不肯,難道是要我去找別的女人?如果是,你現在就明說好了。」

  他屏息靜氣,等待她的答案,其實他根本無意說出這番話來,現在說了,又不知道萬一她說好,自己該怎麼收尾,但願她就這樣一聲不吭,自己也好下台。

  蕾筠也不敢說話,理由和他的一樣,只希望他會把她的沉默當成否認。

  一直到他睡著了之後,蕾筠才明白他要的答案,正是她的沉默。

  *         *         *

  早上下的那場雨,對降低氣溫一點兒幫助也沒有,倒是給了小孩們嬉戲的小水塘,三五成群,玩得不亦樂乎。

  這還是雷弗初次到村子裡來,除了幾個比較大膽的村民敢出來與他打招呼外,其他的都躲在屋裡頭,心想這新主人來這裡幹什麼?

  其實連雷弗也不太確定自己的目的何在,一直到走進紅嬤嬤的房子裡了,仍有恍惚之感。

  循著已來過這裡一次的部下的指示,他一下子就找對了地方,一頭瘦狗蜷在屋角,兩隻鵝在互鬥,真是個奇妙的地方。

  「如果想要辦事,就把門關上,不想的話,就讓門開著。」

  雷弗費了一番勁才找到坐在另一頭的女人,她斜靠在牆上,旁邊燉著一鍋湯,味道十分奇怪。

  雷弗沒有將門關上,慢慢走到她的身前,紅嬤嬤發現來的人是誰後,即刻嚇白了臉。

  「老天祐我,我八成看錯了;」她的臉色更蒼白了,「噢,我的意思是,大人,小姐從來不罵我,雖然她有她的道德標準,可是她從來都不反對我的存在,她──」「你提她幹什麼?」

  「如果她知道你來這裡,一定會趕我走的。」

  「為什麼?」

  「因為我是一個妓──」「噢,那個啊,你放心,我不是為了那個原因才來的,她也不知道我來這裡。」

  聽他這麼說,女人更害怕了,手指關節都泛白,「你想神不知、鬼不覺的趕我走?」

  「什麼?」他皺一下眉頭,隨即說,「少傻了,女人,你的『服務』對某些人來說是必要的,我何必趕你走,只是有些事情想請教你罷了。」為什麼她叫做紅嬤嬤?看起來還很年輕嘛。

  「請教我?」她不解地問。

  「嗯,」他坐下來,慢條斯裡地說,「尤其是有關女人的事。」

  她終於笑了,幾近興高采烈地說,「當然可以,什麼問題都可以問,只要我知道的,一定詳細回答。」

  「我如何在不傷害妻子的情況下,還能取悅她?」

  「你傷害了她?」

  艾琳跳下來,用神秘的眼神盯住主人看。

  「不是那種傷害,而是──呃,我怕自己為所欲為的話,真會對她造成傷害,噢,也不知道怎麼搞的,每次看到她,我的情緒便奔騰到控制不住的地步。」「為什麼你認為自己會對她造成傷害?」

  他攤一攤手說,「你看不出來嗎?她那麼纖細,我這麼高大,有時我真怕自己擁抱得久一些,都會把她捏碎,更何況……」貓咪似乎感覺到主人心中的煩躁,馬上跳回他膝上,紅嬤嬤凝視著那雙撫著貓的手。

  「你的貓咪?大人。」她若有所思地問。

  「是的。」

  「看得出來你很疼它,以前我也有過一隻寵貓,我也好愛它,有時就想緊緊地捏它一把,以發洩心中的愛意,你有沒有過相同的感受?」

  他笑著揉揉艾琳的耳朵,「嗯,常有。」

  「不過你並沒有真的這麼做,是不是?」

  「當然沒有,你看我的身材,應該知道若這麼做,可能會捏死它。」

  「或者造成嚴重的傷害。」

  他皺起眉頭說,「這和我問你的事有什麼關係?」

  「如果你可以因為避免傷害到它,便溫柔對待,難道沒有想到對妻子也可以采同樣的做法?」

  「你把我的妻子拿來跟貓比?」

  「不,不是,」她馬上辯解,「我只不過指出你害怕會傷害到妻子的力量,並沒有傷害到比她小得多的貓咪,不是嗎?」

  「我又不想對貓咪怎麼樣。」他悶聲應道。

  她咬住下唇,嚥回笑意,「當然不會,我想告訴你的是,會不會對某個女人造成傷害,要看你的心,不是外在的力量,這和會不會傷害到一隻貓、一匹馬的原理是一樣的;當然啦,有時我們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做了一些我們本來不想做的事,但只要不是故意的,就沒有關係,就因為我們特別在意某個人,才會注意這種事啊,這份心已足以彌補偶爾的過失了。」

  「怎麼是這樣?告訴你,在遇到她之前,我根本不明白所謂的『排山倒海情愫』是什麼,甚至和地點無關,每次我心中一湧現渴望,便迫不及待想佔有她。」

  「我明白了。」紅嬤嬤說。

  不知道是否考慮過那是因為愛上她的關係,當然啦,如果他沒有想到這一點,她是不會笨到去點明的,而如果他認為無此可能的話,教她如何幫忙他,乃至於幫忙蕾筠小姐?

  「其實你應該換個角度來看,」她低著頭望著自己的手說,「夫人也許個子不大,但她依然是女人,而我們女人的忍耐力和包容力,有時是遠超過男人的想像的,也許你並不一定會弄痛她。」

  「我總不能把她弄傷了,才來後悔。」

  「那你先拿我做實驗好了,我想我是最好的試驗品。」

  在他狐疑的眼光下,她不得不用笑容鼓勵他,雖然心中有點後悔,畢竟他實在太高大了,但是不這樣做,又能怎麼樣?蕾筠小姐對她不錯,婚都結了,若一直不知道激情之樂,豈不是莫大遺憾?

  「我不是要引誘你,大人,真的不是,只是想幫你做個實驗,看看你的碰觸能帶來什麼樣的效果,只是這樣,沒有別的意思。」

  「我明白,」他說,「但你的個子不像我的妻子那麼瘦小啊。」

  她只得繼續笑道,「個子雖然不一樣,但她有的我都有.感受應該相同,你就照平常那樣,我看我──」她頓了一下,笑容有點勉強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說你的力氣很大,是不是?不過女人的身體和刀劍不同,刀劍是硬的,我們的身體是柔軟的,所以……噢,老天,你夫人來了!」「什麼?」

  他轉過去,正好看見她手提醫藥箱的身影,但是才被他看到,她就走了。

  「快點去追她,找她解釋。」紅嬤嬤說。

  「幹什麼?追上她的話,我可能又會控制不住,再把她抱到樹林中去,她最討厭那樣了。」

  紅嬤嬤瞪著他,不曉得該如何因應這個消息,「可是她會以為──」「少胡思亂想了,女人,」他插進話來,「我說過她不會想到這上頭來,雖然她不喜歡那件事,但我每次要求時,她也沒有拒絕,在這樣的情況下,我那裡會再找另一個女人?」

  紅嬤嬤不想跟他說,大部分得不到妻子認同的男人,都會往外尋找安慰,如同有些實事求是的女人,也會放任丈夫在外打野食一樣,或許蕾筠小姐不會生氣,反而會感激她呢,但不管如何,她都能想辦法打探到蕾筠小姐的反應,到時候再說了。

  「大人,我想我剛剛漏講了一件事,你問我如何取悅你的妻子,對不對?或許起先你的動作可以放慢,先不要用手去碰她,改用唇舌。」

  「還不是一樣。」

  「怎麼會一樣呢?凡是能用手的地方,全部改用雙唇,保證效果會大大不同。」

  「任何地方?」

  「是的!」

  「任何地方?」他別有所指的問。

  紅嬤嬤笑了起來,「嗯,『那裡』也可以,我知道男人通常不如是想,有些女人一開始也會抗拒,但是只要你堅持,她最後一定會欣然接受,錯不了的。」

  「怎麼可能?」

  紅嬤嬤的臉上出現了多年未見的紅潮,「你要相信我啊,大人,可能的,反正不急,等有時間後,你再慢慢『練習』好了。」

  他沒有提出更多的問題,留下一枚銀幣離開了,這可是她平常工作兩天的所得呢。

  紅嬤嬤也知道自己說的並不見得適用於每一個女人,不過現在這個新主人不像是會輕易放棄的人,只要他堅持下去,他和蕾筠小姐的關係終有改善的一天,她由衷的祝福他們。

  *         *         *「為什麼是現在,小姐?」

  「因為現在最適合,阿莫,」趁那混蛋心中還有一點羞恥感的時候,「今天他會答應我所有的要求。」

  「我很害怕耶。」男孩嘀咕道。

  蕾筠皺起眉頭,「我以為你很想照顧艾琳。」

  「我是很想照顧它啊,但是大人一定不准的。」

  「這個你用不著擔心,去窗邊等著,我叫你的時候就進來,保證順利,」然後她攏一攏頭髮又說,「去吧,阿莫,沒有什麼好怕的。」

  等男孩走了之後,她的笑容便隱沒了。

  碰到這種事,媽媽會怎麼處理,她不知道,但是有件事是媽媽教過她的:女人在這世上的主宰權太弱、太少,所以很多事都要問過丈夫,得到丈夫的同意後才能去做,如此做事,才能事半功倍,不然會適得其反。

  不過如果能掌握住男人的弱點,那就更好了,比如說提醒他忘掉答應過的諾言啦,疏忽了妻子啦,諸如此類,都能讓男人在自知理虧的情況下,不得不對做妻子的有所補償。

  可是在這麼生氣的情況下,如何心平氣和地說話?母親的情形和她的不盡相同,母親的脾氣比她好,也從來不用明說的方法跟爸爸要求什麼,而爸爸和她一向恩愛,他們之間甚少起紛爭,有時甚至不待母親明說,爸爸便為她將一切打理好了呢!唉,她那有媽媽那種福氣?

  蕾筠想像不出她那巨人丈夫自己會想到將功折罪,也想像不出自己心平氣和與他周旋的場面,不過母親那麼說,她只好這麼做,反正以後日子還長得很,不怕沒有反咬他一口的機會!豬、無恥之徒、卑鄙至極的臭男人!

  他怎麼可以?不不不,是自己中了什麼邪?她用不著這麼生氣,不是嗎?男人在外偶爾風流,似乎已成為一種時尚,況且自己又不喜歡他,為什麼要生氣?想找像父母親那樣的佳偶,幾乎已成了不可能的事,自己期待什麼呢?

  本來她只期望丈夫別把情婦帶進家裡來,現在看來,就算是那樣,也糟不到那裡去吧?

  看看他今天做了什麼!大白天裡到村中去找紅嬤嬤,而且是在他們新婚期間泥!不曉得他幹嘛捨近求遠,溫蒂不是整天在他身旁打轉嗎?他大可以就近「取食」,不必到外面去丟人現眼。

  找紅嬤嬤?沒錯,那女人自有她獨特的風味,紅髮綠眸,姿態撩人,而且身材凹凸有致,正是丈夫喜愛的那種典型,但是他明知道自己常到村子去為村人治病啊,難道沒想到他拜訪紅嬤嬤的事,馬上會傳到她耳裡,甚至不顧慮乍見時的尷尬?

  或許他是故意的?是他懲罰她的方式?不太可能,她叫也叫過了,罵也罵過了,照說要羞辱她,也不必等到這個時候,那麼……對,也許只是想找一個比較能滿足他的女人,昨晚他不是才問過她是否要逼他去找別的女人?難道把她的沉默當成了同意?他會笨到那種地步嗎?「管家說你想見我?」

  很好,他一定以為自己要跟他談談紅嬤嬤的事吧?她偏不!那只會使他更得意而已。

  蕾筠裝出最平靜、大方的樣子,轉過身來面對丈夫,發現他的樣子也很鎮諍;犯了錯的男人該是什麼樣子呢?蕾筠也沒什麼概念,總之似乎不該是這副沒事的德行,即使他懷中的貓咪,也會露出警戒的眼神,為什麼他反而一派輕鬆?

  「先坐下來嘛,大人,」她指著主人的位置說,「來杯酒?」

  他點頭坐下,蕾筠手一揮,傭人馬上送酒過來,在坐下時,他曾輕歎了口氣,這麼累嗎?蕾筠急忙啜口酒,壓制住上前打他巴掌的衝動。

  「馬伕說你今早出去看田地和磨坊。」

  「是的。」

  他啜口酒,挪開視線,蕾筠卻緊接著往下問,「不可能一天都在做這件事吧?」

  他嗆住了,貓咪驚得跳開,他則大聲咳嗽,好半天才平穩下來。

  「這酒太烈了嗎?大人,」蕾筠故作無辜狀,「要不要換麥酒?」

  他順過一口氣來說,「不必了,不如你直接講出重點。」

  「重點?我沒有什麼重點要講啊,倒是有幾件事要討論,不過如果你因為今天『活動』太多,覺得十分疲倦的話,我們可以稍後再說。」

  他沒有忽略她說到疲倦兩字時的強調口氣,沒錯,他是有點累,全拜瘋狂奔馳所賜,他需要時間仔細思考紅嬤嬤的建議,同時克制馬上付諸實現的衝動。

  思緒控制得體,和妻子對談便不成問題,倒是她曖昧的口氣令人啟疑,為什麼會老問他是否很疲倦?如果她想知道他幹了什麼事,為什麼不直接問?像這種拐彎抹角的詢問方式,實在和她平常的作風大相逕庭,他也感覺得到她在生氣,表面雖然平靜,其實怒氣騰騰。

  「是不是發生了什麼我要知道的事?」他實在搞不懂。

  這問題激怒了她,「你應該知道……我想你心裡明白,大人。」什麼意思啊!「算了,」他不想與她計較,「趁我還沒累到聽不進去之前,你快說吧。」

  蕾筠捏緊了裙子,和她想像的完全不一樣嘛,和以前的樣子為何大不相同?他明知道她看到了什麼,如果不是被她看到,接下去不曉得還要發生什麼事哩,不知道嗎?不,應該說接下去會發生什麼事,他們都清楚得很。

  這麼說,他是根本不在乎她知不知道囉?或者他以為她不敢指責他?甚至不敢提起?有些妻子會因為害怕被揍,不敢提這種事,但是她不一樣,她有婚約的保障,不過就算是如此,她也不想助長他的氣焰。

  此事暫且不談。

  「好,我不會耽擱你太久的,只是有幾件事想請你做決定。第一件事是有關一位家臣的監護權,他的遺孀托賽門捎來一封信,我是考慮到客人的情緒,所以等他們走了之後才提出來談。」

  「他們走了?連你那位小小家臣也走了?」

  她知道他指的是誰,抿緊了唇道,「嗯,約翰今早離開的。」

  「你有代轉我的祝福吧?對於手下敗將,我一向是寬大為懷的。」

  「他不是你的手下敗將,是輸給了命運,」她說,「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輸了,你用不著浪擲你的同情心,大聲咆哮的人,懂得什麼叫禮貌?」

  「我沒有朝他咆哮,夫人。」

  「隨便你說。」她故意嬌嗲道。

  他氣得幾乎站起來,但隨即坐定,露出洞察一切的笑容:好險,差點中了激將法,「至少我講話不像你那隻小老鼠那麼輕。」

  「他不是──,」她閉上嘴,瞪住他看,「很好玩,大人,現在我們可以回到原來的主題上了吧?」「可以,信上說什麼?」

  「說她一人無力管理產業,可否由郡主出錢把產業買回去。」

  「要多少錢?」

  「四百五十鎊。」

  「要這麼多?」

  「因為土地雖小,收入卻頗為豐厚,而且治安良好,一直是我們頗引以為榮的榜樣。」

  「現在你不就是小孩的監護人?買不買回來,有什麼差別?我想當地人也跟慣了原來的主人。」

  「我沒有要你買啊,我什麼也沒提,只是把事實告訴你而已,這位寡婦身旁不乏騎士追求,或許她怕人家看中的是產業,而不是她,所以才想到乾脆把它賣掉。」

  「這麼說你是希望我不准她賣,改採其他方案囉?」

  「沒有,我不是說了嗎?決定權在你手上,我只是說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比如說指派我們信任的騎士娶她,這樣她既有了依靠,產業也有了保障,至於孩子的繼承權也可以用明文規定,一舉數得,皆大歡喜。」

  他的概念如此清楚,倒大大出乎蕾筠預料之外,看來真的不能小看他,「正如你所說的,這是一舉數得的辦法,但是人選可得慎重考慮,既要能體諒她的心情,也要肯保障原有繼承人的權益。」

  「席裡或肯尼都挺適合的,他們的年紀不大,本來又是一無所有,娶了她後既能幫助別人,又能安定下來,以後生的孩子,也不至於什麼都沒有,是不是?」

  沒錯,但這是他的想法,「但是她只能嫁一個啊!傷了和氣也不好,我考慮由亞魯夫娶她已有一段時間,他和她是舊識,對那個地方也熟,可以減少適應的困難。」

  「告訴我一件事好嗎?蕾筠,如果你早有主意,為什麼不打從一開始就說?」

  「這麼說你是同意了?」

  「我同意寡婦應該再嫁,不過你也同意讓我事先和那位騎士見見面?」

  「當然。」

  「好,」他站了起來,「下次你已打定主意時,不要再拐彎抹角,浪費彼此的時間。」

  「我還沒有說完,」她連忙插進來說,「另外一件事是關於你的……貓。」「它怎麼啦?」

  「阿莫,你可以進來了。」

  叫他進來好嗎?事實和預測的不盡相同,本來是想利用丈夫的歉疚感,但他一點內疚的表現都沒有啊。

  這回她的確直指重點,「阿莫是來要求你讓他照顧貓咪的,他本來在廚房工作,現在想增加照顧艾琳的飲食起居等任務。」

  「他可是另一名大蕭?」雷弗問她。

  「我很注意他的人格發展,如果你一定要指出他們有什麼相同點,只能說他們都是孤兒吧。」

  他終於把眼光挪到這男孩的身上了,蕾筠心中的不安因此更加強烈,雖然他表面上不動聲色,但是她實在是不該冒這個險,如果雷弗把他趕出去,怎麼辦?那時她該怎麼辦?

  小阿莫的樣子就更可憐了,甚至不敢抬頭看他,只有鐵石心腸的人,才忍心斥罵這樣的小孩吧?

  蕾筠正想踢丈夫一腳時,他開口了,用的是她從未聽過的溫柔口氣,「你喜歡我的貓,是不是?」

  「是的,大人。」他的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

  「只有一個條件:不要餵它吃太多的東西,它很貪吃的。」

  阿莫花了好一陣子的時間,才明白他已經得到應允了,用驚喜交加的口氣說,「是,大人,我絕對不會讓它吃太多。」

  蕾筠把已經提起的腳縮回來,豬!故意戲弄他們,還內疚呢,他根本不懂得羞恥為何物。

  「把艾琳帶到廚房去吧,雷弗大人帶它出去玩了一整天,我想它一定餓壞了。」等男孩和貓走掉後,她才轉過身來對丈夫說,「既然──」「叫他進來之前,你應該先跟我說一聲的。」

  她反駁道,「為什麼要先告訴你?因為你不喜歡由跛子來照顧你的愛貓?」

  「因為這本來是萊隆的工作,貿然換掉,他一定會不高興,不曉得自己怎麼輸給一個廚房裡打雜的。」

  「阿莫不是打雜的,本來他也有個溫暖的家庭,父母因病雙雙去世後,就沒有人願意照顧他,甚至接近他,他們總以為和他太接近,會被他傳染,也會變成跛子似的,可憐的孩子,他雖然小,身體又不好,但絕不屑於接受別人的同情,所以我派他在廚房中幫忙,順便學習手藝,如果說他對我比較特別,那也是因為他只有我,沒有別人的關係。」

  「有將軍保護他,他還需要誰?」

  她故意不理會他的嘲弄,「既然我們已經提到了貓了,我想──」「這話題不是已經結束了?我答應讓那男孩看顧貓了啊!」

  「男孩歸我,貓咪歸你,我現在要談談貓咪本身的問題,尤其是它睡覺的地方,我實在不喜歡一早起來,就看到它在舔我的臉,就像今天早上一樣,我不准它再上樓。」

  「我到那裡,它就到那裡,向來如此。」

  「以前你睡在帳篷裡,我無權干涉,但臥室是人住的,不是貓咪。」

  ?「它和我是一樣的,難道你連我也要踢走?」「你自己要走的話,我不反對。」她冷哼一聲。

  「我才不會走呢,艾琳小姐也不走。」

  「看來我們還需要溝通一番。」

  「到此為止,蕾筠,」他的口氣是認真的,「教人幫我準備洗澡水吧,你想洗的話,不妨一起來,不然我們就晚餐時再見囉。」

  望著他的背影,蕾筠只有咬牙切齒的份,本來以為自己的要求都不會落空的,想不到只談妥了兩件,雖說三分之二已經很好了,但比起他的「罪過」,實在是不夠。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5 01:41:20

第07章

  「說出來會好過一些的。」

  蕾筠不想回答,仍閉著眼睛由大蕭梳頭,這個時候就希望他猜不透自己的心意,對於丈夫拜訪紅嬤嬤的事,她隻字未提,也不想提,反正他遲早會從別人那裡聽見此事,但願他別不識趣到拿來與她貧嘴,與人訴說心事是好的,但被屈辱感折磨可不好。

  梳順了頭髮,大蕭開始幫她按摩,這是他的拿手好戲,但今天自己的心情正壞,實在輕鬆不起來。

  她覺得自己像剛跑完百米的人,坐在椅上,心情就是靜不下來,或許是因為又接近就寢的時間了吧。

  東西雖已搬到隔壁,但因為兩人尚在新婚期,所以她教人暫時把女主人的臥室鎖起不用。

  「今天是不是又在村落的某處被逼──」「說話別那麼粗野,大蕭。」

  「是不是嘛?」

  「沒有,今天沒有。」她只有坦白了。

  他撩起她的頭髮,好清楚的看住她又問,「既然不是生巨人的氣,那是生誰的氣?」

  「大蕭──」「快告訴我,不然我馬上下樓去跟他說,你希望他快點上來,因為你在……床上等他。」「你不要命的話,就去跟他說。」她扭一下頭,不肯接受他的威脅。

  大蕭果然立刻住嘴。但接下來的沉默卻使氣氛更難堪,她遂決定透露些許真相。

  「人你猜對了,大蕭,原因可沒有弄對,下午我以為自己已說服他同意亞魯夫和路絲的婚事,結果……」「結果怎麼樣?」

  「結果現在他又說要讓席裡、倫可、華特都去結識路絲,我看他根本是要她擇一而嫁,完全推翻了今天下午的諾言。」

  「他不像是一個說反悔就反悔的人啊。」

  「呃,當時他也不算是斬釘截鐵的答應。」她有點心不甘情不願地說,「可是他明知道我想撮合那一對,也答應考慮亞魯夫的。」

  「我看他只是要做個比較而已,並沒有說不要亞魯夫啊。」

  「你不明白啦,大蕭,這是他欠我的,怎麼可以橫生枝節?」

  「欠你的?」

  「你用不著知道原因,反正他欠我的就是。」蕾筠不耐煩的說,「再說誰能比得上亞魯夫?他對我們忠心耿耿,平常做事又認真,而且也很喜歡路絲,他們是天生一對。」

  「都對,可是她的感覺呢?也許她會喜歡有所選擇的方式。」

  「她懂得什麼叫選擇,她才十七歲啊。」

  「需要我提醒你一件事嗎?你和她差不多大啊,結果你還不是在最後關頭改變了主意,也許她也會啊。」

  「我的行為只證明了一件事:十七歲的女孩容易上當受騙,譬如說……我。」「好了,好了,蕾筠,你明知道巨人是你最佳的選擇,夫妻本來就是兩個獨立的個體,那有辦法所有的觀念都一致,就算老爺仍在世,也會同意我……我的……」見他沒把話說完,蕾筠才驚覺到那裡不對勁,原來自己的睡袍滑落,右胸幾乎全部裸露在外,她連忙將衣服扯好,對於丈夫兩度讓萊隆跟著他無聲息地走進,不禁動了肝火。

  「你有個小動作忘了做。」她一字一句地說,「那個動作叫做「敲門」。」

  「敲自己的門?我看不必了。」

  「如果只有你一個人,那當然沒有關係,但是你又不是。」

  「你也不是一個人啊,你最好現在就解釋清楚。」

  現在才發現他生氣有點遲了,但見他雙眸緊盯住大蕭,好像要冒出火來,可是自己也生氣啊,剛剛尷尬得半死。

  她馬上站起來說,「你在發什麼脾氣?老早以前不就知道大蕭是我的貼身僕人,不在我房裡,要怎麼執行工作?」

  「面對半裸的你,他會做什麼好工作?」

  「你少笨了。」她哼道,「在他眼中,我和你根本沒什麼兩樣──不對,他還寧可欣賞你,我才引不起他絲毫的興趣,就像萊隆幫你脫衣服時,心中也毫無異樣是相同的道理。」「你是說幫你更衣也是他的工作之一?」

  「當然。」

  「到此為止,明天起你給我換人,天啊!」他對著大蕭叫,「出去!」

  蕾筠伸出手來擋住男孩,「你用不著出去,大蕭。」

  「天啊,蕾筠!」大蕭在她身後說,「你要我死嗎?」

  「他不敢碰你的。」

  「我可不像你這麼有把握,夫人,」輕柔的聲音聽起來更加恐怖,「你只要回想一下,就知道我和他之間還有一筆帳沒算……」用不著再多說,大蕭已奪門而出,萊隆還被他的樣子逗得咯咯笑,後來見男女主人臉色不對,慌忙住口。

  蕾筠氣得根本說不出話來,太過分了,他憑什麼這樣羞辱她!

  「你也可以走了,萊隆。」他用極為自製的聲音說,「夫人會服侍我。」

  「你把我的貼身僕人嚇跑了,還指望我代勞你的男僕的工作?」蕾筠冷哼一聲,「別太有自信,大人。」

  「幫忙自己的丈夫更衣,難道不是身為人妻的工作和責任?」

  「現在少跟我提什麼責任、工作的。」

  「這麼說你是拒絕囉?」

  「老天,他終於懂了。」她盯著天花板說,「謝謝你的幫忙。」

  「看來需要教訓的,不只是你的大蕭。」

  他走過去把門鎖上,再折回她的身旁,現在屋內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你或許嚇得倒大蕭,可絕對嚇不倒我。」

  「我那有嚇你?我不是答應過只要你不過分,我絕不會對你怎麼樣?」他將她扭過來面對自己,「如何?蕾筠,你會過分嗎?」

  「你是在請求我原諒你?」

  他笑了,好像聽到最可笑的笑話,「決定權在我身上,不在你手上,我再問你一次,蕾筠,你會過分嗎?」

  「不會。」她知道識時務者為俊傑的道理,人還是實際一點得好。

  「很好,我剛剛進房裡來,並不是為了跟你吵架,我想做另一件事。」

  她抽開身子,一臉的懷疑,「你不能……在那個之後……你膽子真大啊,以為我……」「我們是起了點小爭執,但現在好了啊。」他聳一聳肩,不曉得她幹嘛大驚小怪。

  「好了?小爭執?」她啞著聲音說,「如果你是這麼以為,我也無話可說,無賴會有什麼好念頭呢?不過你休想要我做「另一件事」,尤其是在你和紅嬤嬤的同一天!」

  「紅……你最好把話講清楚,夫人。」「我?」她倒抽一口冷氣,「你自己去找那個妓女,還要我把話講清楚?」

  「原來你大發雷霆就為了那個?」他先是微笑,繼之哈哈大笑,「我還告訴她說你不會做傻事呢?」

  「你告訴她……傻事?」她叫了起來,「如果我坐視丈夫公然羞辱我還沒有任何反應,那才是真的笨。」他搖頭歎息,依然面對微笑,「夫人,你並沒有被誰羞辱啊──」「豬還會在天上飛哩。」她嗤之以鼻,「要不要叫放鷹人為我們訓練。」

  「──你也沒有理由生氣。」「這麼說往後我天天得猜下一個在我床上出現的,會是那一個女人囉?你的意思是這樣嗎?」

  「你看到我跟她上床了嗎?」

  「我看見你的手掌正想往她胸上罩去,那還不夠清楚?」

  原來她看到了那一幕,她不說,他都快忘了呢。

  「事實上,我們是在討論你。」

  「當然啦。」是在取笑她吧?

  「你沒有忘記門是開著的吧?」

  「那只證明了一件事,你這個人根本不在乎場地,野外也行,門開著的房子也無所謂。」

  「你知道嗎?小將軍,你實在可以省下嫉妒的精力,本來是簡簡單單的一件事嘛,昨晚我不是問你,是不是要我去找另一個女人,你不要的話,可以直說啊。」

  「這麼說你承認你想找其他女人了?」

  「你承認你不要我去找?」

  「你非得扯這種小事不可?根本偏離主題嘛,對,我是不喜歡你去找別的女人,」她一口氣說出來,「不過那和醋意無關,我只是覺得面子掛不住而已。」

  「好,好,你不是嫉妒。」雖然眼神表示他根本不相信,臉上仍帶著笑容,「其實這些你都可以避免,只要直接問我在那裡幹什麼即可。」

  「男人拜訪一個妓女,只有一種理由。」

  「但我只是找她聊天而已。」

  「聊天?」她哼道,「把手放在她胸上聊?」

  他不怒反笑,「不然她如何判斷我做同樣的事時,會不會使你的胸脯受傷?」

  「我?你在胡說些什麼?你要我相信你做那些都是為了我?」她更生氣了,「再試一次。」

  他終於皺起眉頭,「如果我需要女人,大可以在這裡找,找你就可以,但是我想找的是一個經驗豐富的女人,所以才找紅嬤嬤啊,雖然她的提議不錯,不過我可沒有在她身上付諸實行的興趣,你搞錯了。」

  現在她明白他為什麼去找她了,八成是為了兩人之間的……蕾筠羞紅了臉,這次自己真是糗大了,所幸他有解釋清楚的耐性,但看他仍皺著眉頭,她又有點不安。「你──」她清一清喉嚨,硬把話擠出來,「你願意告訴我答案嗎?」他走近一步,聲音十分沙啞,「我問她要如何做到不傷害你的情況下,還能取悅你?」

  蕾筠抬起頭,臉龐更紅了,「你問她那個?」

  「對。」

  「可是你從來沒有傷害到我啊。」

  「我也從來沒有為所欲為的愛撫你,因為我怕控制不住的衝動會對你造成傷害,所以只好每次都……」他見她又露出茫然的樣子,不禁呻吟道,「看看你,你又來了,不知道你的樣子多教人心疼?你是我見過最纖細、最細緻的,抱你有時比抱艾琳還困難。」這麼說實在太誇張了,但是誰也沒有注意到,因為雷弗已坐下來,蕾筠不安的挪動,睡袍再度滑落,粉紅色的乳尖充滿著誘惑的氣息,雷弗終於忍不住俯過身去,吻住那如花蕊般的乳尖。

  蕾筠閉上雙眼,慢慢呼出氣來,她仰起頭左右輕輕擺,不如此實在不知如何宣洩心中的騷動,指尖深深陷入他的肩膀。

  雷弗環住她的手臂雖強,唇舌卻再溫存不過,輕輕啃咬著,蕾筠的喉中幾乎就要發出呻吟,偏又倔強的咬住下唇,硬是不肯示弱。

  忽然間她被抱起來,他的唇蜿蜓而上,吻乳溝、吻脖子、吻面頰,然後來到她的唇上輾轉。

  蕾筠下定決心,只要他把她放下來,她馬上就逃,但是她根本沒這個機會,因為雷弗直接抱她上床。

  他先把她的睡袍扯下來,眼光盯在她身上,也讓她欣賞他的脫衣過程。

  噢,他真美,蕾筠真想撫摸他的肌膚,捧住他的臉密密親吻,但礙於女人的矜持,只敢靜靜凝視他。

  這一回一定會不一樣,至於怎麼個不一樣法……他上床來,馬上吻住她的唇,一手扣住她的雙手,蕾筠雖對無法摸他而有些遺憾,但是被吻之後,已有些意亂情迷,那顧得了這許多?最後他的唇終於沿著小腹,吻上……「雷弗,你幹什……不,不要……不!」他沒有聽她的,而她的身子立刻起了激烈的反應,拱起背來,想躲也無處躲,因為整個身體都在他的籠罩之下。

  他持續不斷的親吻幾乎令她著火,所有的恐懼、驚駭都不見了,只剩下狂野的情火。

  啊!就任由他吧,任由情慾奔流,再也不要抵抗了,體內似乎要爆炸開來,怎麼會這樣呢?

  雷弗把握住機會,釋放出克制的情慾,兩個人一起攀上喜悅的高峰,一起發出銷魂的呻吟。

  啊!蕾筠心蕩神馳,簡直不曉得該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

  那是……從未有過的極樂啊!

  *         *         *

  全天下最不可思議的事之一,便是美夢被貓舔醒,起先蕾筠還不曉得是怎麼回事,等到臉上實在濕得不對勁時,她尖叫一聲,終於醒過來。

  不過當她轉過頭去看時,令她驚訝的又不是那隻貓,而是丈夫了。

  因為她的尖叫聲太驚人,雷弗以戰士的本能翻下床,提劍瞪住妻子,眉心糾結,不曉得是怎麼回事。

  蕾筠心中的煩悶因乍見兩人的裸身,想起昨夜的一切而增強,所以當他開口問怎麼回事時,她只好把所有的過錯都怪到貓的頭上去。

  「那隻畜生舔濕了我的臉。」

  以為他就要笑出來了,那樣或許還可以緩和一下尷尬的氣氛,想不到他只是慢條斯裡的把劍收回去,毫無異樣的反應,已經夠令她生氣了,接下來抱起艾琳輕拍的動作,更使她的怒火燃到最高點。

  「怎麼樣?」她問道。

  「什麼怎麼樣?貓本來就是這個樣子的嘛!」

  「它,」蕾筠狠狠地說,「故意的。」

  「荒謬,你為什麼這麼恨貓?」

  「我不恨貓,相反的,我還十分愛貓,但是我恨這一隻貓,拒絕再與它共用一個房間,不是它走,就是我走!」

  他不再說什麼,只是盯住她瞧,好像在確定她是不是瘋了一樣?蕾筠更氣了,抓起睡袍一套,就往門走,一直到走出門去了,才想到自己無處可去,舊房間已讓給賽門的妻女,這麼早,她總不能去敲門,而她自己現在的房間又暫時鎖上不用,現在天雖然剛亮,總有幾個僕人在走動了,她能就穿這樣下去?

  廊裡的火把早燒盡了,樓梯間更暗,不過蕾筠無回頭路可走,只好一步一步往下摸,然後坐下來尋思對策。

  幸好沒人,不然還不曉得該怎麼解釋一大早坐在冷冰冰的階梯上幹嘛。

  我沒有說那些話,老天,告訴我,我沒有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

  沒有任何「心聲」回應,蕾筠暗歎了一口氣,雷弗一定認為自己娶了個瘋婆子,這「封號」沒錯,她竟會為一隻貓大動肝火,不是瘋婆子,是什麼?昨天她氣還有理由,今天倒真是個白癡了,原來和貓咪也可以挑起閨房大戰,說出去誰會相信啊?以前艾琳不是沒有欺侮過自己,但是這一回……老天!她又沈不住氣了,任何人都不會相信她竟會為了一隻貓和丈夫吵架。蕾筠不得不面對一個事實了,她在吃艾琳的醋,毫無理由的醋勁,卻真真實實的存在,雷弗是比較在乎那隻貓,對不對?不然現在她不會坐在這冷冰冰的樓梯上,而讓那只該死的貓躺在溫暖的床上,她的床!

  腳被一個東西掃過,蕾筠忙定睛看,是艾琳?剛剛出來時,不是把門鎖上了,它怎麼還可以……蕾筠想通為什麼之後,整個身子都僵住了,慢慢轉過頭去看,沒錯,丈夫果然站在身後,現在是道歉的最佳時機啊,請他不要介意自己的任性,可是儘管腦中掠過整串整串的歉語,口中硬是吐不出一個字來,也不曉得是為什麼,在他面前出醜,似乎已成了自己的習慣,不過最滑稽的,當屬這一回,她連他怎麼想的,都不敢猜測。「你肯自動回來呢?還是要我抱你?」

  因為光線太弱的關係,所以她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他高大身材的輪廓。

  「什麼意思?」她有些遲疑的問。

  「意思是我低頭,小將軍,你願意試著容忍艾琳小姐的話,我感激不盡,可是如果你做不到,就讓它去和萊隆睡囉。」

  蕾筠知道自己應該很有風度的表示貓咪可以留下來,但是她心中竟沒有愧疚感,只有勝利的喜悅,佔上風的滋味實在美妙。

  「謝謝你。」

  「謝什麼?你讓我沒有選擇的餘地啊。」

  她笑了,說得一點兒也沒錯,其實他大可以把她抱回去,強迫她屈從的,但是他沒有。

  「你不生氣?」

  他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退到一旁示意她上來,蕾筠知道這問題最好到此告一段落,表面上看起來,他雖然不怎麼生氣,但男人在這方面,總會有面子掛不住的心理。

  她走到他站的那一階時,突然被擁進溫暖的懷中,「我以為──」「噓,」他打斷她的話說,「我不知道你沒有穿鞋。」

  她還有什麼好說的,雙腳的確冷得要命啊,他至少還記得穿上鞋子,而她卻只知道套上睡袍而已,現在他展現的騎士風格,是她始料未及,不過感覺十分美妙,讓他抱著……如果時間就此打住,該有多好?臥室的光線亮了些,雷弗一直把她抱到床上去,這時她才確定他的心情是愉悅的,至少他的臉上有笑容。

  「原來這就是你不生氣的原因,你以為我的行為很好玩?」

  他坐到她身邊去,卻沒有望著她,反而盯住自己的腳,「以前也有女人為我爭風吃醋過,可是和貓……倒是第一次。」「是嗎?」她若有所思道。

  他壓制住的笑意終於決堤而出,倒在床上大笑不已,氣得蕾筠只想找個東西打他,叫他住嘴。

  「我發誓。」他捂著肚子,還笑個不停,「我沒看過……或聽到更好笑的事,你竟會為了和一隻貓爭寵,發……那麼大的脾氣。」是嗎?她真的表現得那麼愚蠢?連貓的自制力都比她強嗎?太荒謬了嘛。

  「我說它是故意的嘛,如果不是那樣,我也不會責怪它。」

  此話一出,又引起一陣訕笑,他笑到眼淚都幾乎要掉出來,蕾筠不得不咬住下唇,才沒有罵出聲來,太過分了。

  「夠了,雷弗。」她說,「我承認我是個白癡,行不行,你用不著一而再,再而三的說。」

  「不,不是白癡。」他把她拉過來,俯視她氣嘟嘟的臉說,「是可愛極了。」

  「而且很笨。」她不喜歡他看自己的樣子,太邪門了。

  「笨,的碓,你可知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開懷過嗎?很高興看到你稚氣的表現,我的小將軍。」

  她伸出手來,摸一摸他的臉,由衷地說,「我覺得很遺憾。」

  「遺憾什麼?」

  「為你的生活中那麼缺少笑聲而覺得遺憾。」

  他捉住她的手,貼緊他的唇,「小心一點,夫人,我不是一個樂於接受同情的人,尤其是女人的同情。」

  「我知道你會怎麼做,」她故意裝作生氣的樣子,「你不但樂於接受,還會利用她們心軟的時候,誘她們上床,以示「懲罰」,對不對?或者那是她們的主意,知道用什麼方式誘惑你最有效。」

  雷弗又笑了起來,「不會比你昨天下午用的方法有效啦,你以為我滿懷歉疚感,你要什麼,我都會答應你,對不對?」

  「我才沒有──」她才說一半便笑了出來,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這一招以前用在爸爸身上的效果都很好嘛。」「我又不是你父親。」

  她皺起眉頭問,「你不希望家中和和樂樂的?」

  他的手伸過來撩撥她的睡衣,蕾筠心頭一驚,身子隨之緊繃,但他已含住她的乳尖,輕輕吸吮起來。

  聽見她的喉頭發出不由自主的呻吟聲,他才抬起頭來說,「如何?我是不是找到比較有效的談和方式?」

  「或許。」她掙扎著起身,「既然已經講和了,那我……」「還沒講完呢。」

  雷弗的手指沿著她的乳溝往下滑,把衣服掀開,蕾筠知道對話無法繼續下去了。

  「你還在生我找紅嬤嬤的氣嗎?」

  蕾筠挪動著身子說,「你可以直接問我的。」

  「你會告訴我如何取悅你。」

  「我先前根本不知道所謂的快樂是什麼?如何告訴你?」

  「所以啊。「

  他本來徘徊在她面頰上的唇現在挪到她的唇上,用舌尖輕舔她的下唇,直到她放軟身子,開始回應為止。

  「告訴我你喜歡這樣。」

  「你有所懷疑?」她用不可思議的口氣反問。

  「當然沒有,但我要聽你親口告訴我,快說啊,蕾筠。」他與她的唇幾乎就要貼在一起了,「說出來。」

  「我──好喜歡。」「如果我現在複習,你會反對嗎?」

  「我沒答應你,雷弗,等一下,現在天……亮了啊……老天!」她以一聲嬌吟結束了抗議。

  *         *         *

  蕾筠縫完最後一針,站起來伸伸懶腰,把縫好的袍子抖一抖,露出滿意的笑容。

  象牙絲緞鑲淡藍邊的睡袍高雅大方,不過她丈夫是否會喜歡,她就沒什麼把握了,畢竟他是一個不慣於穿睡衣上床的人,大半由於他現在有的衣服,質料都不是很好,穿著睡覺一定不太舒服,而且大部分都需要修補了,不過佛要金裝,人要衣裝,只要式樣簡單,相信他都會接受的,是不是?

  她陷入沉思當中,他應該會穿吧,反正只是睡袍,看得見的人並不多,他不至於不好意思穿,至於其他的衣服,她可以慢慢為他添置,再快也得等他適應新環境後再說。

  看清她在縫製什麼時,一位年長婦人的談話,可做其他人的心聲代表。

  「你真的要用這東西把那麼漂亮的身子蓋住?你還在新婚期耶。」

  「我只負責幫他脫,又不負責幫他穿。」她也懂得說俏皮話了。

  「等他像我的威廉那樣,衣服穿著就捨不得脫下來,甚至想自己睡一張床時,你就該後悔了。」威廉的妻子用過來人的身份勸說。

  「如果真的會,可謝天謝地呢。」

  她們不明白,而自己也絕不會講出來的一點是:像他那樣的男人,光著身子在屋內走來走去,真是女人的惡夢。

  因為她老會做傻事,比如說盯住他,眼睛連眨都忘了眨啊,或者和一隻貓咪吃醋,甚至想摸他、吻他,也不管他會不會因此看輕她。

  或許有了孩子後,兩人之間的親密可以告一段落吧?畢竟在婚約中,孩子是他們親熱的主因。

  幫他穿衣服、脫衣服是全新的誘惑,不曉得他會有什麼新花招,想到他變化無窮的「技巧」,蕾筠的心情又騷動起來,自己激動,他的反應也不尋常,常常是帶著笑容入睡的,是因為他覺得征服了她的關係嗎?

  不,她才不想服輸呢,絕不能讓他看出自己已經屈服了。

  蕾筠挽起長袍往臥室走,放到床上去,讓他自己去發現好了,不然把窗都打開,讓他覺得冷,人一冷,就會想找衣服穿,不是嗎?

  「如果我是你,一定會三思而後行。」一名婦女用唱歌的方式提出忠告,惹得年輕女孩都笑出來。

  蕾筠也笑了,心情卻有些失落,如果他們是在另一種情況下結的婚,說不定她真的會接受她們的勸告,不但不做他的睡袍,連自己的都可以放棄不用,但是她永遠都不會忘記雷弗不願結婚的樣子,現在他的態度稍好,還不全是因為熱中某件事的關係,就算自己不願意,他也會找別人「試驗」,不會怎麼在乎吧?

  「真的要給他的話,不妨丟掉自己的。」婦人又有新的建議,「這麼一來,他也不會常穿他的了。」

  蕾筠這下真的漲紅了臉,正愁不知如何做答時,溫蒂卻在大家的笑聲中出現,手捂著胸口,上氣不接下氣,在氣還沒有順過來之前,根本說不出話。

  「溫蒂?」

  「小姐。」要原來的僕人改口實在不簡單,尤其是在有急事的時候,「你快來啊,雷弗大人的騎士們回來了,其中兩名還受了重傷。」

  有那麼一剎那,室內鴉雀無聲,蕾筠的心起起落落的,先是以為雷弗出了事,一顆心提到胸口,後來知道不是,一顆心又沉下來,但隨即又慌亂起來,不過心智總算恢復運作了。

  「你們兩個跟我來。」她指了兩個女眷,然後把睡袍交給溫蒂,「把這個放到臥室去,順便提我的醫藥箱來,艾蓮娜,派人去找我的丈夫,要等他自己回來,也不曉得要等到什麼時候。」

  「他在那裡?」

  「我想是在村子裡。」再這樣下去,紅嬤嬤遲早會變成富家女,從那裡得來的知識,真的值得用銀幣,乃至於用金幣去買?「曉芃?」

  被她點到名的年輕寡婦走過來了,臉色灰敗,「華特──華特也受傷了?」「我不知道,夫人。」溫蒂回答她的問題,「我趕上來告訴小姐時,他們才被抬進來,我也搞不清楚受傷的是誰。」

  曉芃的臉色並沒有因此而好轉,使蕾筠起了疑心:難道她和華特之間已產生了情愫?這陣子祗忙著和丈夫廝守,都沒空去注意週遭的事,甚至不曉得雷弗的人今天出門去。

  「曉芃,我看你還是留在這裡好了。」如果華特真的受傷,教她如何應付多出來的歇斯底里的女人?「反正還有其他人幫我──」「不,我要搞清楚。」

  「當然要搞清楚,但是──」「拜託,蕾筠,我剛才只是太驚訝了。」曉芃堅持,「現在好了。」

  蕾筠起先還十分猶豫,最後終於點頭,帶頭往外走。

  還沒走到大廳,已聽到席裡指揮人家怎麼抬他的聲音,看來他的傷絕沒有溫蒂說的那麼嚴重,最受不了了,每次都要大驚小怪,似乎不把別人嚇壞不甘休的樣子。

  但另一個受傷的人──華特的情況就大不相同了,他躺在擔架上昏迷不醒,臉色蒼白,流血的傷口還不只一處。倫可跟進來,蕾筠馬上找他問問題,「華特流血多久了?」「太久了。」倫可擔心極了,「一開始腋下就被畫一劍,但他仍奮戰不懈,回來的路又長,才會搞成這樣。」

  「頭上的傷是不是從馬上摔下來的關係?」她關切的問,「我要弄清楚他有沒有內傷。」

  「沒有,沒有打斷骨頭,看起來很可怕是不是?因為血流太多的關係,而且──」「我明白。」蕾筠不忍心讓他再說下去,把昏迷的華特帶回到這裡,並不是件容易的差事,「誰下的毒手?」

  「當時我們在樹林中,夫人。」

  那已經足以說明一切,「很好,我已經派人找雷弗去了,去找我任何一名侍女,讓她幫你療傷,我想等他回來之後,會要你詳細報告。」

  曉芃已叫人把華特抬進他的房中,蕾筠發現她的臉色又白得像一張紙,幸好情緒尚稱穩定,手腳也還靈活,正想把他頭上臨時扎上的繃帶拿掉。

  「先不要拿。」蕾筠說,「那裡已經沒流血了,先處理其他地方的傷口。」

  「他……會死嗎?蕾筠?」「你想他會幹這種蠢事嗎?」蕾筠一口應道,但看清楚傷勢之後,她又不是那麼有把握了。

  最困難的莫過於卸下他的盔甲,勞動了兩個大男人才成功,衣服就用割或剪的,傷口立刻用熱水清洗。倫可說他血流太久了,對不對?說的一點兒也不錯,連靴子都浸滿了血,或許應該感謝血流得太多,以至於昏迷不醒,不然旁人又縫又洗又綁的,難保他不會覺得比受傷當時更痛苦。

  最後她才處理他頭上的傷口,如果他戴上頭盔,就可以免去這道傷口,以後他再也不會掉以輕心了吧?

  「曉芃,你留下來照顧他吧,我去看另一個。」

  席裡猶自大聲叫囂著,一看見蕾筠,便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你真殘忍啊,夫人,別人不派,就派個粗手粗腳的來整我。」

  「她的粗手粗腳要比我溫柔多了,席裡,所以你該感謝她,若不是我忙著照顧華特,恐怕你要吃更多的苦頭哩。」

  他這才收回抱怨,幫他療傷的侍女笑道,「你聽過傷得那麼輕,聲音卻那麼大的病人嗎?」

  「輕?」席裡提出抗議。

  「才縫三針啊,小姐。」女孩緊接著說。

  「那麼少?華特總共縫了十九針呢,你聽見他叫了嗎?」看見男孩漲紅了臉,蕾筠立刻說,「不要這樣,席裡,我們只是在開你玩笑罷了,其實有時候尖叫確實是最好的止痛劑,以前我父親在世時,每次一療起傷,周圍沒有人不知道,你說比起他,你是不是算勇敢的?」

  「華特,他會不會──」聽女主人這麼說,他好受一些了,又關心起戰友來。「用不著為他操心,他仍在昏迷中,但血都止住了,看起來很嚴重,不過沒傷到筋骨,痛一陣子是躲不過的,但生命絕沒有危險,來,把這個喝下去。」她遞給他一杯藥酒,「這會止痛,還能幫助你入睡,都是你現在最需要的。」

  「可是雷弗──」「倫可會回答他所有的問題,你不必擔心。」

  隔壁傳來開門的聲音,席裡立刻灌下藥酒,「多久生效?」

  蕾筠皺起眉頭問,「你是怎麼啦?」

  「他會大發雷霆,所以我最好立刻睡著,其他的等醒來再說。」

  「可是他憑什麼生氣?除非你們三個做錯事,但是你們有嗎?」

  「我們死了一個,傷了兩個,而對方只有十五個人啊,我們應該有更好的表現的,夫人。」

  「你們總共多少人出去?」

  「六個。」

  蕾筠瞪他一眼,「快睡吧。海莉,」她叫為他療傷的侍女過來,「看著他,請大人別打擾他的休息。」

  「你的要求太多了。」席裡迷迷糊糊的說。

  這回連海莉都瞪他,「你放心,我會守著他。」

  蕾筠喃喃自語地走出房去,「老天,幾乎是三個對一個,他還要大家都全身而退?以為每一個手下都和他一樣是巨人嗎?」

  倫可虛弱地倚在華特房外,顯然已做過報告,門仍開著,知道雷弗在裡頭,蕾筠反而猶豫起來,要不要進去呢?

  將牙一咬,還是走進去了,他站在依然昏迷的華特身邊,雙手握拳,低著頭看好友。

  從這個角度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顯然好不到那裡去,否則也不會不見曉芃的身影,一定是被他嚇走的。

  一直到她走到他身旁了,他仍然沒有轉過頭來,「你不是真的在生他的氣吧!雷弗,你想他自己喜歡這樣嗎?」

  「這笨蛋明知道自己會經過樹林,夫人,他也知道裡頭有些什麼,為什麼只帶了三個人?」

  「但還有三名武技高超的騎士啊,那些盜匪平常只會欺侮一些過往的旅客。」

  「他們這回可是卯足了勁。」

  她還能說什麼?他的確有理由生氣,但等他終於轉過頭來看她時,呈現在眼中的卻不是怒氣,而是深沉的恐懼。

  「拜託你,別讓他死。」他由衷地懇求,「幫助他復原,我會感激不盡,永銘在心的。」

  蕾筠好想抱住他,叫他不要害怕,可是男人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和憐憫了。

  「你以為我不想救他嗎?」她故意用冷靜的聲音說,「能幫你的忙,是我莫大的榮幸,放心,他死不了的,傷口我全部處理好了。」

  「那他為什麼還沒醒來?」

  「因為我叫曉芃給他喝了些藥酒,席裡也喝了,失血後的人,最需要休息,況且這種藥酒還有止痛的效果。」

  本以為雷弗又會叫囂一陣,想不到他出奇平靜,會意地走出門去,讓蕾筠鬆了口大氣,太好了,兩位病人可以免受騷擾,她蹲下來,看著華特蒼白的臉想,難怪雷弗會以為他快死了。

  「你最好聽得到我的說話,華特。」她在他耳邊低語,「是你把我拖入這場婚姻中的,也是你使我跟他撒謊,為了讓他安心,我只好騙他說你喝了藥酒,所以你最好給我好起來,以免日後我跟他扯不清。」

  不管他有沒有聽到,她都覺得心中好過一些了。

  曉芃仍在外頭焦急地走來走去,蕾筠立刻叫她回房裡,她看見雷弗在另一頭和倫可說話,但走過去時,只聽到最後幾句。

  「派個人到對面的魏赫特堡去,告訴堡主說如果還想捉那些盜匪,明天一早就出發,不然恐怕沒機會再見到他們了。」

  「他會派人嗎?」

  「會的,知道那群人今天做了什麼之後,我想魏赫特堡的堡主,應該會樂於撿個大便宜。」

  蕾筠在雷弗注意到她之前往後折回,她不想聽計畫的詳細內容,光聽他的口氣,就曉得他想幹什麼,她不禁有些同情起那些盜匪來,誰敵得過巨人呢?

  *         *         *

  厚重的雲層驅散不了熱氣,更無助於蕾筠煩躁的心情,大批人馬在凌晨前就出發了,準備把樹林包圍起來。

  卡靈頓內總共有六十八匹馬,全部出動,連她那一匹也不例外,瘦小一點的士兵便兩人乘一匹,所以人數大約在一百名左右。

  倫可負責帶一半人往東邊走,雷弗則帶著另一半往西邊,蕾筠的人對樹林地形瞭如指掌,雷弗的人鬥志高昂,這次盜匪想逃,機會恐怕不大。

  他們挑中一塊草不高的地形做為主戰場之用,這樣打起來時,盜匪才無可遁形。據一名卡靈頓的騎士說,這地方歸那名叫做路絲的寡婦所有,雷弗本來有意通知她一聲,後來又打消了這個念頭,羅斯維奪妻之仇,伏克被挫之辱,遲早會捲土重來,自己還是讓家臣保持實力,以便應付來日可能一波波湧來的硬仗。

  「你不覺得事情有點奇怪嗎?」肯尼說,「怎麼毫無動靜?會不會對面的人今天運氣較好,已把他們一網打盡了?」

  雷弗承認自己也想過同樣一件事,但可能性不大,如果他們有這個本領,早幾年就成功了,何必等到現在?

  然後他發現到了,起先還不敢確定,凝神看了一陣子後,終於搞清楚了,難怪這些人有辦法逍遙這麼久,他們沒有馬可騎,又穿著和樹木差不多顏色的衣服,一旦被追,可以迅速逃逸或躲藏。

  兩個、三個,他們的動作挺優閒的,以為今天來追他們的,仍是過去那些人嗎?

  人太優閒就是不行,遲早準會露出馬腳,得不償失。

  雷弗揮一下手,暗示大家慢慢圍攏,他一個也不想漏!

  他的想法和蕾筠的父親不同,蕾筠是有一勞永逸之心,可惜碰上多事之秋,無力打發,他就不同了,他要將他們一網打盡,再也不想傷神。

  過來了,人數已增加到五十名左右,正好,他這邊有三十四個人,其他的在他們後面,正好來個前後夾殺,一個也別想逃!

  一直到確定距離相當了,雷弗便大喝一聲,所有的人一擁而上,前後夾擊,盜匪們沒料到對方有備而來,而且是腹背受敵,一下子便拋下武器,大呼饒命,那熟練的身手令人懷疑是不是長期練習的結果。

  雷弗雖有嫌惡之感,但對方都投降了,再想照原來的屠殺計畫進行是不可能的了,不過剛才有五個人逃逸而去,相信不久之後就會被倫可追上,那五個吊死算了,以示警戒,其他的不妨都送到魏赫特堡,做個順水人情。

  雷弗叫老約翰去把為首的人帶過來,準備痛斥他一頓,一邊是卡靈頓堡,一邊是魏赫特堡,如果他們有投靠之意,相信不會遭拒,為什麼偏要做偷雞摸狗的事?

  約翰很快的就帶回一個人,下巴刮得乾淨,頭髮比雷弗還短,和想像中的盜賊完全不同,甚至不像個在外奔波的人,衣服雖舊,但全補得整整齊齊,或許方纔他也和部下們一起喊救命,但此刻眼中卻沒有一絲恐懼。

  「他說他是領袖。」不用約翰說,雷弗也猜得到。

  「你知道我是誰嗎?」

  「搞清楚四周的鄰居,是我求生的要件之一,哈大人。」

  「這麼說來,你智力不低,為什麼會犯下貿然攻擊我的人的錯誤?」

  「我沒有,你的人對我來說,仍在觀察階段,我怎麼會冒失到那種地步?攻擊你手下的,不是我的人,他們不曉得從什麼地方開始跟蹤你的人的,反正最後故意挑在樹林中下手。」

  「騎馬跟蹤卻下馬攻擊?」雷弗知道他們的特徵之一是不騎馬,「你以為憑三言兩語就可以粉飾罪過?你明知道我的人會經過這裡,所以才挑在這地方下手!」

  「他們和那批攻擊的人,走的是同一條路,剛好介在兩堡之間,就算被打死了,也不會很快被發現,我只知道這麼多,因為當時我一名手下正好在附近打獵,他看到兩批人馬都是從路絲夫人住處的方向來,我知這的就這麼多,至於你的人是不是真的從那個方向來,那就得問他們自己了,我只確定一件事:如果攻擊他們的人是我的人,應該會從兩麵包夾,可是昨天攻擊他們的人卻顯然從一面出現,因為那一面才有高樹叢可以藏馬,反正種種角度來看,明明有馬,卻裝作沒馬的做法是講不通的,除了想嫁禍他人的動機外,我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所謂的「他」人就是你們?」

  「我看你仍然不相信我的推測,或許問問你的人,他們可以替我的推理做輔證,若我想搶劫的話,會不會只從單面攻擊?」

  「叫華特的侍從來!」

  男孩出現了,馬上回答,「真的,大人,他們昨天全部從一個方向來,如果我們不想打的話,是可以從另一邊溜走,經他一提,我倒想起來了,照說存心打劫的話,不會這麼做。」

  「叫一個卡靈頓的人來。」雷弗又叫。

  「來了,大人。」一名士兵閃出來。

  「此話當真?」見他點頭後,雷弗又問,「你覺得這故事的可信度高不高?」

  「光就搶劫的方式說,是千真萬確的,我還記得被他們搶過的人說,他們通常從四面八方來,甚至從樹上跳下來,完全不給人逃脫的餘地。」

  「你們是不是早就被跟蹤,卻無所警覺?」他又問華特的侍從。

  「有可能。」他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大家沿路談笑嘛,根本沒注意後頭有沒有人跟蹤。」

  「說清楚一點。」

  「席裡大人好像真的迷上了那位寡婦,另外兩位大人便不停以這個話題取笑他,尤其取笑他沒有贏得回饋這一點,那位寡婦對他好像沒什麼興趣。」

  雷弗這才想到他們昨天是到那裡去,為了不和妻子做無謂的爭執,他要華特、席裡、倫可到路絲夫人那裡走一趟,只要其中一名贏得芳心,蕾筠再反對也沒有多大用處,結果後來被攻擊的事一攪和,他倒把這件事給忘得一乾二淨。

  「路絲夫人的反應如何?」

  「你現在一提,我倒想起一件事。」昨天跟華特出來的卡靈頓士兵想起了另一件事,連忙搶先回答,「大人,以前路絲夫人到卡靈頓來,和大家都是和和氣氣的,可是昨天的樣子大不相同。」

  「怎麼說?」

  「她還是很客氣,但態度很冷淡,照理說她文君新寡,又拖著個小女孩,正需要新丈夫,一次看到三個英俊的騎士,應該會很歡迎才是,但她卻一副恨不得我們趕快離開的樣子。」

  「你們有沒有跟她說拜訪的原因?」

  「席裡大人大概說了,我剛剛不是告訴你了嗎?他是表現得最熱中的一個。」

  「他有沒有出言不遜?」

  「誠摯的愛語算不遜?」

  「 這麼說來她是有點詭異。」雷弗說,「她對華特和倫可呢?或許她比較中意他們其中之一,才對席裡冷淡?」

  「不對,她對我們每一個都一樣不好。」

  「你對於她這樣的行為,有沒有比較合理的解釋?」

  「我有。」那些盜匪的首領突然出聲,「人家說她中意的是自己家中的一位騎士,叫做里昂,心裡有理想對象了,對其他的追求者當然不會假以顏色。」

  「你怎麼知道?」雷弗問道。

  男人聳聳肩,「我們自有管道,就像你當初一出現,我們就知道你為何而來,後來一大早又為什麼要倉卒離開。」

  「我們早就知道攻擊卡靈頓的那批人是誰了。」

  「你真的知道,大人?」

  看來這傢伙知道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當初攻擊卡靈頓的,究竟是不是伏克的人,一直沒有獲得證實,但是當著這麼多人,又不能問他,那不是承認自己無能?

  雷弗心中一火,便把他揪了起來,使兩人眼對眼。

  「你知道什麼,最好快點說出來,不要再故弄玄虛,我沒有和你蘑菇的時間,說!那天攻擊我們的那些混蛋到那裡去了!」

  「全部逃回魏赫特堡。」

  「你撒謊!」雷弗嘶聲叫道,「蕾筠說當時也曾向它求救,但主事者不在,所以幫不上忙,再說昨天我也曾派人送消息,說我今天要殲滅你們,請他們不要橫生枝節,他們全照做了,這樣的鄰邦怎麼可能……再說除非當時你在場,否則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接訊的人也沒有撒謊,但主子可不盡然,至於那天的情景,我為何那麼清楚,理由很簡單,第一,我知道察理早在那個星期就回來了,第二,你們來解圍的那一天,我親眼目睹 他捂著受傷的右肩回堡裡去,對於一個曾企圖染指妻子的男人,我怎麼可能錯認?」

  雷弗把那男人輕輕放下,出乎人意料之外地爆笑出聲,察理?原來魏赫特堡也是他的產業之一,他不就是蕾筠本來的丈夫人選之一嗎?難怪蕾筠閉口不提魏赫特堡的主人姓名,本來他以為是事過境遷,所以蕾筠不想再提,想不到是因彼此距離太近的關係,她以為自己又會像嘲笑約翰一樣地嘲笑她?

  哈!如果她知道事情真相,不曉得會有什麼表情?她心儀的對象竟有意強奪她?老天,真是一片混亂!可是自己也不能一下子就相信這盜賊。

  「你的消息倒是靈通,首領。」

  男人抬起頭來說,「我叫柏格,這件事是我親眼所見,至於路絲夫人的韻事,我只是聽說而已,她年紀輕,雖有孩子,但在某方面來說,她自己也仍是個孩子,若說昨天攻擊你手下的人是她派的,我第一個表示懷疑,但我的人絕沒有插手干預這件事,又看到追他們的人從同一個方向來,答案已經很明顯了,不過在未經證實前,我仍然不能說那就是事實,至於察理的事,我再確定不過。」

  「你這麼說,一定有抹黑他的理由,是不是?」雷弗指出來。

  「我是有,跟我的每一個人也都有,如果沒有察理這種人,沒有和他打交道的那種商人,老是為了自己的利益犧牲下面的人,這樹林中也不會有所謂的盜匪了。」

  「如果你說的是實話,為什麼沒有人挺身向他要回公道?」

  「反抗他?向一個仍握有我們留在堡裡親人生殺大權的人要公道?」

  雷弗倒抽一口冷氣,他知道這種威脅的方式,莫罕以前就善用此道,原來他們本來都是魏赫特堡的人。

  「這麼說來你並不是天生的盜匪,你原本在魏赫特堡幹什麼?」

  「我是那理的書記。」他用嫌惡的口氣說,「知道他那麼多骯髒的內幕,仍無法令他有所顧忌,實在是個目中無人的人。」

  雷弗挑高了眉毛,「骯髒的內幕?」

  「大半的錢是非法收入。」

  「比如說失竊的牛羊?」

  「是收購失竊的牛羊,有關他們自己丟掉什麼云云,全是一派胡言。」

  「告訴我另一件事。」雷弗再問,「兩家這麼近,卡靈頓對於魏赫特堡的一切,為什麼毫無所覺?」

  「怎麼可能知道?蕾筠小姐和魏赫特堡並沒有生意往來,她有巴克漢郡提供一切啊,而且察理又不是一年到頭待在這裡,聽說前陣子蕾筠小姐還以為他遠遊去了,現在是否知道他已經回來,我也不確定,況且他每次到卡靈頓,都戴上一副假面具,魏赫特堡本來是他母親那邊親戚的,近兩年才由他接手,在外人眼中,他是個聰明、年輕、英俊、文質彬彬的堡主,我相信一旦和他打對面,連你都會懷疑我所說的話,因為他天生有種讓人喜歡的魅力。」

  「我用不著等見到他之後再來懷疑你,柏格,現在我也沒有相信你啊,誰會隨隨便便相信一個盜匪的自白?不過你另一個故事的真假,倒容易證實,我現在就到路絲夫人那裡去, 這部分若是真的,我們再來談其他的部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5 01:41:39

第08章

  路絲站在廳門前,望著一波波湧進來的人馬,心中大駭,知道哈大人要來時,想關門也來不及了,現在見這等架勢,心想方才就算把門關上,也沒有什麼用吧?人群中有位巨人,坐在馬上緊盯住她不放。

  其中有一名騎士她認識,是昨天來過的倫可,那另兩名呢?難道已經……上天祐她,當時自己八成是瘋了,派的人才出去不久,她就知道自己錯了,連忙派另一隊人馬出去追他們回來,可惜已經來不及,現在才會引來群主,不過那都是席裡的錯啊,若不是他誇口說雷弗大人要把自己嫁給他,她也不會幹下這等蠢事了。當然啦,她也可以把罪都怪到里昂頭上去,誰教他一直不肯娶自己呢?假如他們已經成親,席裡就沒有惹她討厭的機會了。但是教她如何怪心愛的人?早一點說服他相信兩人是天生一對就好了,現在恐怕已經來不及。

  真的太遲了嗎?哈大人雖然帶了不少人來,卻不表示他一定知道她做了什麼啊,只要她不承認,他能證明什麼呢?派出去的人都躲起來療傷了,而里昂也不知道有這件事,只要她……「路絲?」她差點跳了起來,他仍坐在馬上,聲音宏亮。

  如果要自己回答,恐怕非用尖聲不可,路絲遂放棄出聲,改用點頭。

  「你所有的人都出來了?」

  路絲望一眼四周的手下和僕人,里昂也在其中,是的,除掉昨天受傷的武士之外,其他的都到了。

  在她還來不及回答之前他又有問題了,「那一個是里昂?」

  路絲往外奔了出來,緊張地問,「你叫他幹什麼?」她的聲音輕顫,「昨天他根本不……在……」「說出來的話,已經來不及吞回去了。」雷弗冷冷地說,翻身下馬。

  老天,他真是個巨人,如果不是被他的氣勢懾住,路絲怕自己早往後跑了。

  「真希望不是你,夫人,倫可還說里昂比較有派人追擊他們的可能,可惜他想不起昨天有和叫里昂的人見過面。」

  本來是叫倫可負責送那些盜匪回卡靈頓堡去,後來他說自己可以指認昨天見過的人,雷弗想想也對,便不再堅持己見,讓他跟來,記得在途中把柏格的故事轉述給他聽時,他還大力為她辯解。

  「她好美。」倫可說,「如果席裡慢一點表露心跡,或許就由我取代了,要男人為她赴湯蹈火並非難事,我看那名騎士八成是怕我們取代了他的位子,所以才下毒手。」

  所以雷弗起先也抱著懷疑的態度,尤其是見識過她驚人的美貌後,金黃色的頭髮,寶藍色眸子,再加上白皙的皮膚,難怪倫可會那麼說。

  如果下令的人是她,應該處以吊刑,不過他的小將軍必定會出面阻擋。

  「你所為何來,哈大人?」

  雷弗轉過頭去望著問話的騎士,這位想必就是里昂,高大英俊,黑髮灰眸,這樣的男人,的確很能挑動女人芳心,現在只剩下一個問題:到底是誰要誰?

  「你們夫人認為追求者太多,乾脆殺掉一、兩個。」雷弗厭惡地說。

  「這罪名不輕,你可不能亂說,大人。」

  「她不是不知道後果。」

  「尚未證實前,我們有權護衛她的名譽。」

  雷弗的興趣被挑起來了,仔細端詳這個高大的男人,這麼早就要動手腳?

  「對我挑戰?」

  里昂似乎也沒料到情況會變成這樣,但他仍然點了頭,雷弗則露出冷笑,淚眼模糊的路絲立刻跑上來摟住里昂。

  「不,不能和他打,求求你,里昂,不要,我沒有──,至少他證明不了,再說蕾筠小姐也會保護我。」「夠了!」里昂一把推開她。

  「可是他會殺了你啊!」

  「在你任性胡為之前,就應想到後果的。」

  他離開她走到場中央,雷弗示意倫可看好路絲,別讓她擾亂了比鬥,里昂的侍從則趕過來為他整裝,雷弗立刻發動攻勢。

  里昂是一個不弱的對手,技巧也好,但是雷弗的對手向來沒有成功的希望,他強而有力的攻擊一波強過一波,終於逼得里昂筋疲力盡,跪倒在地上。

  他垂低著頭,等致命的一擊,想不到雷弗將劍交給侍從,面帶微笑,倒使里昂大惑不解,上氣不接下氣地盯住他瞧。

  雷弗開口道,「只是陪你玩玩罷了,反正她的命運早就注定了。」

  「那你為什麼還要費事?」

  「我需要運動一下啊,這幾天在溫柔鄉待太久了,正需要動一動,不過你仍有機會和命運一搏,告訴我,你愛不愛她?」

  「一點兒也不愛,她長得雖美,卻太任性,有些行為和她那兩歲的女兒簡直沒什麼兩樣。」

  「你知道她想嫁給你嗎?」

  「知道,但我沒有鼓勵過她,事實上,我已經盡一切所能告訴她我沒興趣,甚至要求離開這裡,但她不肯相信。」

  「那幹嘛還為她拚命?」

  「她或許是個被寵壞了的嬌嬌女,但在她應允我離開之前,我仍是她的手下,應該為她盡力。」

  雷弗笑道,「太好了,這樣的手下我喜歡,至於她的事,你交給我來辦好了,她得嫁給我一位手下,也許她會有一陣子不好過,但是她必須學習忠誠,學習長大,久了也就習慣了。」

  「老早以前就該學的。」里昂說。

  雷弗笑一笑,折回女人的身旁,她的臉色蒼白,甚至因恐懼而全身微顫,但是一聽完他的決定後,表情立變,眼神放柔了,臉頰紅潤了,這是一種女人想誘惑眼前男人的標準表情。

  「連想都不要想,夫人。」他冷冷地說完,掉頭就走。

  等席裡復原之後,再過來找她吧,如果有心改過,嫁給席裡那樣的男人,要算是她的福氣了。

  *         *         *

  「他回來了,小姐。」

  蕾筠飛奔下樓,穿過大廳,也不管戰馬在旁,馬上摟住剛下馬的丈夫。

  先聽到他的驚呼聲,再感受到他緊繃的身子,然後才發現戰馬鐵蹄奔躍,剛剛多危險啊!

  雷弗叫人把馬牽開,一看到她蒼白的小臉,怒氣便消了大半,一把橫抱起她來。

  「做什麼傻事嘛,夫人。」他只說了這麼一句。

  「我知道,既傻又笨,保證下回不做了。」

  「很好。」他平靜地說,「現在你可以說為什麼幹這種蠢事了?」

  她垂下眼瞼,本來放在他肩上的手也放下來了,猶豫了半天,才又環住他的脖子,「我擔心嘛。」她在他耳旁說,「送那些盜匪回來的人告訴我你去那裡,又是為什麼而去時,我就害怕起來,我記得里昂的樣子,他個子不小,戰技不差,我怕你會和他打起來嘛,更怕你會受傷。」

  抱起她的手抖動了一下,原來是在竊笑,氣得蕾筠奮力掙扎,雷弗只好把她放下來。

  「少笨了,女人。」

  他臉上的笑容助長了她心中的怒火,「是啊,我是太笨,才會去為一個笨蛋擔心,他居然只帶一半的人,就衝入戰備充足的家臣那裡。」

  「倫可後來也帶一些人來了啊。」他還在笑。

  「哦。」但是仍然覺得不妥,「你還是太衝動了。」

  「根本沒什麼嘛,我是主人,他們那敢輕舉妄動,至於里昂,他的身材是不小,但是你看看我,蕾筠,告訴我你會賭那一邊贏?」

  她瞪他一眼,「人再高大若中要害,一箭也可以要你的命,雷弗,你真頑固。」

  「沒錯。」他說,「可是我又不是白癡,在外打仗也有七年了,你想我會不小心嗎?」

  「應該不會。」她不得不承認。

  「那你還有什麼好操心的?」

  「女人要擔心是用不著理由的,你知不知道?」她只好耍賴了,「我想擔心,就擔心嘛。」

  「女人,在你繼續無理取鬧之前,可不可以聽我說句話?我快累得站不住腳了,你卻還在這裡嘮叨,應該為我準備熱水澡、美食才是,知不知道我很想休息?」

  她漲紅了臉,「老天,你怎麼還任由我嘮叨啊,快,快來,我的大人,你要的一切我都準備好了。」

  他瞪視著她輕輕晃動的圓臀,一切?包括他最想要,但此刻無力要求的渴望?

  *         *         *

  蕾筠不曉得什麼驚醒了自己,只知道在醒來的一瞬間,她便意識到身旁沒人,過了半晌才看到倚在床柱旁的丈夫,燭光為他赤裸的身子罩上一層金光,看來他是刻意忽略她幫他收在櫥中的睡袍了。

  「怎麼了?大人。」

  「沒事。」

  「那你為什麼站在那裡?」

  「看你睡覺啊。」他說,「你會打呼耶,知不知道?」

  她張開嘴想反駁,隨即明白他在逗她,故意平靜地回答,「才不會。」

  「真的嘛,你會,不是很大聲,但的確有。」

  她嘟起了嘴說,「謝謝你仔細的觀察啊,下回我會弄大聲一點。」

  他笑了起來,「別這樣嘛,小將軍,我還沉醉在你先前的溫柔中呢,怎麼一下子又禁不起玩笑了?」

  聽完這些話,還有那個女人生得了氣?「我只不過是服侍你洗澡、吃飯而已。」

  「還為我熱酒、溫床、關上窗戶讓室內暗下來,又叫樓下的侍女安靜,別吵到我,自己進來時,甚至躡手躡腳,對不對?」

  他是在逗她,還是在謝她?蕾筠羞紅了臉,本以為他已經睡著了呢,原來自己的一舉一動他全都知道,幸好當時抑止了擁抱他的衝動,不然現在更糗了。

  「以為你會一覺到天亮,有心事嗎?」

  我的心事就是你啊,他心想:是你令我輾轉難眠的,不過她的臉已經紅了,自己就不要再逗她。

  「沒有,幾小時的休息也夠了,我對於正常的作息,尚未完全適應,況且回來時太累了,竟然忘了問華特的情形,他現在怎麼樣了?」

  「醒來之後,開始抱怨,說不想待在床上,和我預料的一模一樣。」這回說的總算是實話,「你還沒告訴我找到路絲後,發生了什麼事。」

  「你是說你並沒有問我那群一向多嘴的手下?」

  他太聰明了,自己怎麼瞞得了他?「倫可說了,還說你和里昂打了一架。」

  「還有呢?」他問。

  「好嘛,反正沒有什麼需要我操心的。」她辯解道,「可是我也說過啊,女人操心,是不需要理由的。」

  「反正你的確為我操了一整天的心,對不對?」

  「你以為我喜歡費事再找一個丈夫啊?」她反唇相稽。

  「這麼說,你是很喜愛目前的這個丈夫囉?」

  「是滿意。」

  他哈哈大笑,「那可是一句能代表很多意義的話耶。」

  蕾筠咬牙切齒,「好啦,別大作文章啦,倫可沒跟我說你打算如何安排路絲。」

  他坐到她身旁去,從體內湧起的渴望,幾乎使她忘了先前在講些什麼,但他認真的表情又把她拉回現實。

  「等席裡復原後,就安排他們兩個結婚。」

  蕾筠僵住了,「你是說你從來沒有考慮過我提的亞魯夫?」

  「沒有,我對他早有安排,我打算讓他去掌理巴克漢,你現在應該也已經明白路絲的心意了吧,她本來就不喜歡亞魯夫。」

  「我知道,但是巴克漢……他能勝任?」她為亞魯夫慶幸,也為他緊張。「為什麼不能?你不是說他忠誠度高,能力又強嗎?」

  「可是……可是我以為你要把巴克漢交給華特呢。」「他根本不要。」

  「我知道他說過不要,但那只是客氣話吧?」

  雷弗笑道,「他再認真不過,他知道我永遠會把重要但沒什麼外務、頭銜的位置留給他,如果我弄了個繁瑣的職位扣在他頭上,包準他逃得比誰都快,老家那邊恨不得他回去享福做少爺呢!」

  「那你為什麼還派他到路絲那裡去?」

  他聳聳肩說,「怕那兩個毛頭小子會爭風吃醋啊,所以讓他去壓陣。」

  「萬一他自己動心呢?」

  「不可能的事,難道你還沒注意到他對你的一名女眷已有情意?」

  「溫蒂算不上是我的女眷。」

  他哈哈大笑,「不是她,是有意娶為妻子的那種興趣呢,難道你不知道他已成為曉芃的入幕之賓?」

  「什麼?他們已經──」「沒有,我只是在提醒你,別等到那種時候,你才有所警覺,而且也是讓你明白,他們已經兩情相悅。」

  「我真不明白男人,克制情慾真的那麼難嗎?既然已經兩情相悅,何不結婚?結婚後結合,是全天下最自然的事,他做不到嗎?你就做到了。」見他現在不自然的臉色,蕾筠大為懷疑,「你做不到?」

  他聽出她的口氣中的不安,連忙說,「夫人,難道你要求二度婚禮才同我同房,我沒有答應?不過坦白講,那段日子真難熬,加上你的臉色,有時我真想打你一頓。」

  她微微一笑。

  「至少你還給了我一個目標,等起來不難受,但那些沒有目標的人呢?難道也要他們自製?」

  「我可沒這麼說,只要不傷害到別人,這是個人的私事嘛。」

  「嗯,你還算明理。」

  他知道她相信他不會打妻子,這樣好嗎?一個根本不怕你的妻子,控制起來可真難,萬一有一天他覺得她實在有必要接受懲罰,恐怕她會有委屈之感,不過會不會有此需要,目前仍是未定之數。

  「怎麼啦?雷弗,為什麼又皺眉?」

  「我在想那些俘虜。」總不能說在為她的事困擾吧?「你把他們安排在那?」

  「北塔裡,老實說你送他們到這裡來,實在讓我大吃一驚。」

  「為什麼?」

  「你改送一封信到魏赫特堡去的行動管用嗎?他們會相信你取消了攻擊計畫?」

  「希望堡主真的如你所說的那麼老實。」

  「幹嘛冒這個險?」

  「就算失敗也沒有關係,我又不怕他們。」

  「真聰明。」她略帶嘲謔。

  「反正他們不至於猜到人在我們這裡。」

  「可是我怎麼聽說你本來打算把人送到魏赫特去,為什麼改變主意?」

  「我有我的想法。」

  「你該不會是想要親自吊死他們吧?」

  「你用不著一副大驚失色的樣子,該吊死的,就吊死,不過如果他們說的是實話,或許我會從輕發落,明天我就叫人去查探實情。」

  「你怎麼可以相信盜匪所講的話?」

  「本來我也是這麼想,但是那位首領說路絲的事,卻句句實言啊!」

  「他們說魏赫特堡什麼?」

  「沒說什麼,只說在我來之前,你心目中評價不低的那位堡主早就回來了,而且在我進來之後,他還帶傷回堡裡去,其他的他不想多說……嘿,你在笑什麼?我沒說笑話啊。」她想忍住,但經他點破,要掩飾更加困難,遂一發不可收拾,笑聲連連。

  「告訴我你沒有採信這麼荒謬的故事。」

  「什麼地方荒謬?」

  「察理幹嘛攻擊我?」

  「和你認為夫克攻擊你一樣,同一個理由。」

  「為了娶我?」她又笑了,「你忘了他本來就是人選之一。」

  「沒有,蕾筠,我沒有忘記,但是請你告訴我,蕾筠,他知道嗎?」

  這倒是,當初想通知他時,找不到人,這種事又不好代轉,所以她沒有告訴他們的家人。

  「不管他知不知道,反正你休想說服我相信他會攻擊我,你不知道,他是最善良、最仁慈、最──」「是嗎?」他打斷她的話頭說,「你很確定?如果他在家和在外頭的樣子不同呢?你到過裡頭嗎?你知道他在堡中的行為?他的手下對他又有什麼樣的評價?」他把知道的一小部分也說了,「如果這些都是實情呢?」

  「只因為盜匪們這麼說?」她斥責道,「路絲的事,因為你正掐著他的脖子,他當然會說實話,而一旦獲得證實,他更大的企圖便有成功的希望,他想利用你獲得自由,對不對?他的腦子真好,不過你永遠都說服不了我的,況且你想要我相信這荒謬故事的理由,我相當清楚。」她根本不給丈夫開口的機會,便急急忙忙往下說,「和你譏笑約翰的理由一模一樣,你希望我會慶幸嫁給你,沒嫁給他們,是,我是很慶幸,所以你根本不必──」雷弗笑著擁她入懷,甚至開玩笑地點住她的唇,不讓她再往下說。

  「你太緊張了,夫人,我又沒說我相信柏格所說的話,只說我明天要派人去弄清楚而已,所以就算你那位察理真的是聖人,也要等到證據出來之後才能確定啊,現在別談這些了,我對你方纔的表白比較有興趣,你真的比較慶幸嫁給我?」

  蕾筠這才警覺到,可是說出去的話已經收不回來,她挪開視線,再移回他臉上,實情是藏不住了。

  本以為他會立刻俯下頭來吻她,想不到他反而先罩上她胸前的蓓蕾,輕輕愛撫,經他挑逗,乳尖瞬時堅挺,蕾筠奮力蠕動,仍無法宣洩心中的激動。

  他仍盯住她看,看她潮紅的臉色,聽她急促的呼吸。

  「我有沒有令你難受?」

  「沒有。」

  「有的話,你會告訴我?」

  「老天,別再重複這些無聊的話,好不好?」

  他用覆蓋下來的唇回答了她的問題,而蕾筠也以緊貼上去的身去重複方纔的「表白」。

  *         *         *

  蕾筠望著正穿過大廳,朝她走來的巨人,懷疑自己眼睛花了,丈夫不是還在床上嗎?他說他只需要幾小時的休息,卻因為和她歡愛的關係,至今仍在沉睡中,所以她才下樓來吩咐午餐延後開動。

  如果那朝她走來的,真的不是丈夫,那就是世上有兩名巨人了,和第一次見到丈夫時一樣,她眼中只有男人高大的身材,一直到他走至身前,她才看清楚他的臉,男僕一定也幫她介紹來的人是誰,但太驚訝了,蕾筠根本沒聽進去。

  金黃色頭髮和皮膚,深紫羅蘭色的眼眸,和雷弗相同卻不是雷弗的臉,太不可思議了,這是他的弟弟嗎?不,他說過弟弟年紀輕,這個人雖然不是老態龍鍾,至少比他年長,看起來雖不像是屆臨他父親的年齡,但一定是的。

  和父親關係一向極差的雷弗,一旦知道他來這裡,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沒關係,喬蕾筠小姐,不少女士第一次看到我時,都像你這個樣子。」

  他似乎已習慣了女人乍見他時的詫異、震動,但蕾筠的理由和他們不盡相同,誰像她有機會突然看到老了十幾年的丈夫?

  「你是來找雷弗的?」

  「雷弗,」這回換他詫異了,但隨即換上自然的笑容,「所以你才瞪著我看?因為我們兩個太相像了,是不是?」

  「像極了。」她仍然覺得兩個男人長得如此的相像,是件不可思議的事。

  「可是我甚至不知道雷弗在這裡啊,上回聽到他的消息時,他正為一位商人效勞,不過也難怪啦,那終究是去年的事了,他向來不在同一個地方待太久。」

  他怎麼知道?根據雷弗的說法,他們父子一生只見過兩次,難道這身為父親的人希望給人一種他極為關心兒子的假象?

  「過去也許是,但往後他不太可能離開卡靈頓了。」蕾筠的口氣有點僵。

  她的態度令男人有些困惑,對她說的話更是不解,「我對卡靈頓並不算熟,但是據我所知,你並沒有什麼大麻煩啊,尤其是必須動用到我的兒子的麻煩,不過我可以說你雇對人,他是第一流好手。」

  她有沒有聽錯?他的口氣中充滿驕傲?他為什麼以自己拋棄的兒子為榮?

  「他的技術我們自然推崇,大人,可是你恐怕誤會了,我並沒有僱用雷弗,我是嫁給了他,他是卡靈頓堡的新主人。」

  蕾筠一直不知道方才自己看到他時的樣子有多呆,現在倒在他臉上看見了,他瞪大眼睛,呆若木雞,然後仰頭大笑。

  「你不相信我?」她有點生氣。

  又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順過氣來,「不是,我再相信你不過,喬小姐,我一向相情雷弗懂得照顧自己,卻沒有想到成果如此驚人,如果他現在在這裡,我想與他見上一面。」

  「你不就是為了這個來的?」

  「不,我的馬車車軸斷了,離你這裡不遠,所以我才想到這裡來請你的鐵匠幫我修理一下,現在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你的態度如此警戒?」

  「警戒?我還認為自己相當無禮呢,不過你想用另一名稱的話,我也不反對。」

  她得到的反應是一串狂笑,看來他們父子的臉皮一樣厚,要令他們困窘並不是容易的事,這個男人憑什麼如此自在呢?他又不是她請來的,充其量只是個不速之客,她甚至可以趕他出去。

  但是……萬一雷弗有意見他一面呢?自己不給他們父子一個機會,逕自趕走他,日後對雷弗恐怕難以交代,自己至少應該表現一下待客之道,稱呼他……老天!她甚至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乍然相問,豈不更加無禮?「對不起,我──」「嘿,你不必道歉,」他依然面帶微笑,「我喜歡你這活潑的個性,只有具備這種個性的女人,才足以和我的兒子配對,太溫馴的女人,只會令他提早厭倦而已。」

  蕾筠再次為他和雷弗甚少見面,對兒子卻知之甚詳的情況不解,但她也不想問了,現在該做的是……盡快溜上樓去通知雷弗。「你請坐一下,」蕾筠忙招呼他道,「不要客氣,我們待會兒就要開飯了,而你正是我們最歡迎的客人,」不管雷弗會有什麼反應,她都不能將他父親掃地出門,「我先叫傭人幫你送飲料來,對不起,我不陪你了,我得去叫雷弗下來。」

  她不給他回答的機會,逕自上樓去了,內心充塞著亂七八糟的感覺,尤其是兩個男人的言談舉止,不明就裡的人,真會以為他們父子情深,他到底有什麼企圖,今天真的是在無意中闖進來的嗎?還是探聽到兒子的好運,特來分一杯羹?嗯,這倒可以解釋他得知兒子身為卡靈頓主人時,那份興奮之情。但引以為榮的樣子呢?他不是不要這個私生子嗎?為什麼一提到他的戰技時,竟然是一臉得意?

  坦白說,她並不是相信雷弗已把一切實情告訴她,但提及過往時,苦澀的口氣又絕不是裝出來的,說到父親時的厭惡,更不可能是假的,這麼說這之間的差距,一定有其合理的解釋。

  如果雷弗肯招待他,那自己方才就糗大了,而如果他根本不想見他,甚至想趕他走,那自己方才應該對他更凶才是,唉,實在左右為難。

  不過這些擾人的事,在她看見丈夫仍在床上時便煙消雲散,他醒來了,卻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蕾筠立刻想到他病了,他一定是病了,才會臥床,該死的,自己怎麼沒有想到他可能病了,早一點來看他呢?

  「你覺得不舒服,是不是?」她一邊撫他的額頭,一邊說,「熱度不高,」她更擔心了,「肚子痛不痛?」

  雷弗盯住她看了好一會兒,然後說,「痛的地方在更下面……」天真的蕾筠不疑有他,軟軟的小手立刻往下滑,「這裡?」

  「還要更下面一些。」

  「這裡?」蕾筠不解地問,「這裡怎麼會……」「誰說不痛?凝聚了我所有的渴求──」「噢!」

  「怎麼啦?」他笑的好得意。

  「你這個討厭鬼,雷弗,人家以為你真的病了哩,下次你再這樣嚇我,我──」她被他拖上床去,話也說不出來。「哦?你要怎麼樣?」

  「別鬧嘛,」她叫道,「我有好多事要做呢。」

  他揉一揉被她打過的地方,一副很痛的樣子,「你是有好多事該『處理』。」

  「好啦,你給我解釋清楚,為什麼這麼晚了,還賴在床上?」

  他搖著頭說,「我要學習忍耐啊,小將軍,我看你還要多久之後,才會上來找我?」

  「你正經一點行不行?」

  「我很正經啊,難道你希望我下樓去抱你上來?想想看你那些三姑六婆會怎麼說?不把眉頭皺得化不開才怪!」

  她自己的眉頭先鎖緊了,「你不會是想──」從剛才到現在,他每一句話,每一項言詞,不是都代表著他想嗎?「我還應該謝謝你體貼入微,設想周到囉?」

  「也沒什麼不對啊,」他咯咯地笑,「如果你好好謝我,說不定將來我都會如此體貼喔,否則讓我衝下去,難保不會等不及抱你回來,就──」「找一個僻靜的角落?」

  他把她拖倒在床,「說不定喔,任何地方都可以,不過現在我比較喜歡床。」

  「比在樹林中好?」

  「好多了。」

  她想生氣,但在他瞎纏的時候,那個女人生得了氣,不表現出來,誰曉得巨人也有逗趣的一面啊,換作平時,自己極樂意與他廝磨,但今天不行。

  在他親吻自己脖子,使她忘掉一切之前,她得趕快說,「雷弗,等一下嘛。」

  「可是我已經等不下去了,夫人。」

  他沒有停止親吻,而且現在也不怕撫摸她了,所以雙手幾乎和雙唇一樣忙,「雷弗,我上來是為了告訴你……樓下有個人……你應該見一見……雷弗!」他已咬住了她的耳垂,令她頻抽冷氣,「等一下嘛,」她不給他反駁的機會,馬上接下去說,「不要這樣,雷弗,那個人是你父親啊!」他聞言一僵,慢慢挪開身子,「我的什麼?」

  「令尊在樓下等著見你一面。」

  起先是詫異,再下來似乎是感激,但不管是什麼,都迅速被陰鬱所掩蓋,和幾天前他談起父親時是一模一樣的表情。

  他立刻起床,蕾筠還以為他是起來穿衣服的,想不到不是,他只是像只困獸般,在房裡走來走去,她幫他縫製的睡袍尚未啟用,蕾筠看著他漂亮的身子,不禁覺得他的決定是對的,也暗罵自己多嘴,剛剛為什麼要說……但現在想這個已經來不及了,明知道他會生氣,仍不得不問,「你願意見他一面嗎?」「那惡魔怎麼這麼快就發現了?」

  蕾筠覺得他並沒有聽到自己的問題,剛剛那句話也近乎自言自語,不過她依然耐住性子回答,「你指的是我們的婚事嗎?他的確不知道,是我說的。」

  他終於注意到她了,「是你說──那他為什麼會到這裡來?」「那是一個解不開的謎,雷弗,他的馬車車軸突然斷了,所以才來這裡求助,如果不是這樣,我想他永遠也不會在這裡出現,小廝帶他進來見我,所以──」「你一看,就猜出他是誰。」他用嫌惡的口吻說。

  「猜?老天,根本用不著猜,一看就知道,令我驚訝的,只是他看起來還十分年輕,你簡直就是他的翻版。」

  「你以為我喜歡和他類似?曉不曉得我被那些與他多年未見的人誤認過多少次?有些甚至不相信我不是他,知道那種感受嗎?想像得到那種滋味嗎?居然像一位拋棄我,不要我的人……」「而你也討厭他?排斥他?」她幫他把話說完。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咆哮道,「他要什麼?蕾筠。他到底要幹什麼?」

  「也許是要向你道賀吧?」她皺著眉頭說,「其實我也不知道啊,你何不下去親自問問他?」

  「你閉嘴,女人!」

  她眨了眨眼,以前見他罵過華特,但從來不像現在這麼生氣,也許自己應該住嘴,可是……「那你是不想見他囉?」「不,不想。」

  「真可惜,」遣將不如激將,她故意用輕鬆的口氣說,「我還想弄清楚他對你的事情,怎麼會知道得那麼清楚。」

  「什麼意思?」

  「不曉得為什麼,他似乎很以你為榮,我想像不出原因何在……」「蕾筠──」「我只是實話實說!」她叫了一聲,連忙往門邊移,「可是你實在應該聽聽他說到你時的口氣,他一直要我相信我的錢沒有白花,糾正他的誤解,實在是件喜悅與榮耀的事,我說你不是受我僱用,而是卡靈頓的新主人;起先我的態度很壞呢,不過所幸他的臉皮和你一樣厚,根本不把別人的冒犯放在眼底。」

  「不是你的錯,蕾筠,你本來就不是一個善於諷刺他人的人。」

  她暗笑在心頭,知道他已經被她挑起興趣了,開門前又留下一句話,「他對我來說,仍是個陌生人,所以我想我不能對他太不禮貌,但是你就不一樣了,不過剛才你不在嘛,所以我邀他留下來用餐。」

  「你幹什麼?」

  她已經奪門而出。

  蕾筠一直跑到樓底,才敢放開捂在嘴上的手,盡情狂笑,雷弗的表情太好玩了,半警喜半憤怒,不過她早該這麼做,說不定會因此而化解他們之間的嫌隙。

  坦白講,她也不知道自己預期什麼樣的後果,只知道不能由她出面趕雷弗的父親走,他想趕的話,自己下來說。

  她停在梯底,不曉得在無法確定丈夫會不會下來之際,應該怎麼跟他父親說,編個借口了扯個謊?還是說實話?他會相信嗎?如果他真的如他所表現的那麼瞭解兒子,應該猜得到這種結果。

  她還沉浸在思緒中,冷不防肩頭被拍了一下,害她彈跳了起來,轉過頭去看,嚇了一大跳,是雷弗赤腳站在她身後,難怪沒聽到腳步聲。

  更「恐怖」的是,他身上竟僅著一件短褲。

  「你瘋了是不是?」她的臉紅起來,僕人們雖然都忙著準備餐點,但還是隨時可能竄出來啊,「老天!你幾乎是赤身裸體呢!」

  「因為我的耐性已經用光了,」他表明心跡,「你該說的話也都說完了。」

  「你至少該把衣服穿上吧?」

  她為剛才的行為感到後悔,有人瘋的話,必定是她,是她更進一步地激怒他,看來他要不是把她抱回房裡去懲罰,便是想在這裡打她屁股,她活該受罰,是不是?

  幸好他兩樣都沒有做,因為他沒有忘掉盛怒的理由,「你現在就回大廳去,撤消你的邀約。」

  蕾筠在心中歎了口大氣,他幹嘛追過來?她唯一可能回答的答案,必定會令他更生氣啊,偏偏又不能不說。

  「我不能趕他走,大人。」

  「不能?我又不是問你能不能?女人,是命令你去做。」

  「我知道,」她用苦澀的口吻說,「我也想要服從你的命令啊,可是怎麼可以呢?這已經不只是你與令尊之間的問題而已;在和你商量之前,我就邀他留下,是我的不對,可是我已經以你妻子的身份提出邀請了啊,不只代表著自己,也代表著你,更代表著卡靈頓,難道你要我硬生生撤消邀請?那不但會使你蒙羞,也會讓卡靈頓失面子,你要我這樣嗎?」

  他盯住她看了好久好久,終於吐出話來,「讓他吃飽,然後送他走。」

  啊,他總算恢復一絲理智了,「好,大人,那我可以告訴他──」「蕾筠?」曉芃的聲音傳來。

  蕾筠倒抽了一口冷氣,看丈夫一眼,臉比方纔還紅,「走!」她壓低聲音說。

  「我們還沒有談完,」他堅持道。

  「雷弗,你……你幾乎沒穿衣服啊!」「那又怎麼樣?」

  「蕾筠小姐?」曉芃已經現身,「海莉說她──」「現在我沒空,」她轉過身提高裙擺,明知道遮不住什麼,仍不得不做努力。

  「可是──」「我說我現在沒空,曉芃!」

  曉芃不敢再說什麼,迅速的退去,臨去前投來的眼光,不曉得是在看她,還是在看她身後的丈夫,這下子糗大了。

  她轉過身來對丈夫叫道,「這是我所見過最愚蠢的固執行動,如果你有意展現自己的身材,乾脆走進大廳,反正嚇一個和嚇十個有什麼不同?我相信她們都會樂於大開眼界的。」

  「不要改變話題,蕾筠。」

  瞥見他的唇角帶有笑意,令她更為沮喪,雖然他沒有真正笑出來,卻已經夠令她難堪的了。

  「好,大人,」她咬牙切齒地說,「言歸正傳,主題是令尊,對不對?我可以告訴他,你馬上會下來與我們一起用餐嗎?」

  很好,他又皺眉了,這樣自己的心情至少可以平衡一些。「謊言,反正邀他的是你,你活該陪他吃一頓飯。」

  「隨便你,」她走了幾步,故意轉回頭來盯住他說:「反正你不在,我正好可以問他問題,以滿足心中的好奇。」

  「蕾筠,你回來。」

  她繼續朝前走,「我會叫人送東西上去,大人,你不會餓著的。」

  「蕾筠!」

  她加快腳步,頭也不回,確定這一次他不敢再跟上來,忍不住想笑,待會兒一定得為此行為付出代價,因為他不是一個喜歡被戲弄的人,但那是待會兒的事了,待會兒再操心吧!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5 01:42:02

第09章

  一來忙著指示僕人準備盛餐,二來忙著應付海莉應付不了、急著起床的席裡,蕾筠一直沒有時間去招呼雷弗的父親,而他自己早已整裝下樓了。

  見他一邊系皮帶,一邊走過來的樣子,蕾筠第一個念頭是──逃!他一定比方才更生氣吧。但看見她忙著安撫席裡,雷弗立刻明白她還沒與父親交談,舉目四望,瞧見父親正與數名女眷在大廳的一頭聊天。

  蕾筠咬緊下唇,試著體會丈夫的心情,傷慟、委屈、憤怒、難堪……還有什麼?他停在原地,緊緊盯住父親,蕾筠首度為自己的行為懊悔,她活該被罰的,她根本無從體會痛恨親生父親的心情,怎可貿然逼丈夫與他相見?然後她看到雷弗的身子一僵,大概是他的父親終於看到他了,沒錯,那位先生站起來,往兒子的方向邁步,表情是純然的愉悅,雷弗的身子依然一動也不動。

  蕾筠往兩人走去,但願她的出現能平息兩人之間緊張的局面,不過坦白說,她實在沒多大的把握;他們互視對方,完全無視於外在的一切,而其他的人則忙著比較他們兩人,是否有不同的地方?實在太像了。

  雷弗承受了一個熱情的擁抱,卻沒有回擁,不曉得他父親是否注意到了,或許是故意忽略吧?

  「老天,雷弗,見你終於安定下來,實在太好了,而且是在這麼好的地方安定下來。」

  「真的嗎?你以為我會一輩子生活在你的垂憐下?」

  「不,我從來就不敢這麼想,我早就知道你有更偉大的抱負,你這麼像我,怎麼會沒有野心呢?令我高興的是,你的成就甚至超越過我,告訴我,你怎麼爭取到的?一定很辛苦吧?」

  「她看到我,便認定我是最好的,」朝蕾筠做了個鬼臉,他笑道,「有問題嗎?夫人?」

  「反正你已經是主人了,過程並不重要,」他父親連忙打圓場,「恭喜你。」

  「你是為我開心囉?」雷弗冷酷地說,「你以為我會相信?」

  男人猶豫了一下,終於無法漠視他的冷淡,「你懷疑我的誠意?」

  「說說看為什麼我不該懷疑?」

  「我來說,」蕾筠也受不了丈夫一連串的冷嘲熱諷,「因為他是你的父親,只會希望你好,不會希望你壞。」

  「夫人,你已用詭計誘我下來了,還想怎麼樣?退到一邊去,這件事與你無關。」

  「與你有關的事,就與我有關,」她反駁道,「而且我不喜歡在自己家中被吆喝,雷弗,如果你要我走,非得用抱的不可,不過我先警告你,如果你敢在大家的面前整我,後果自負。」

  這算道歉,還是威脅?雷弗先是皺緊眉頭,繼而放聲大笑。

  「你自己看到了,哈大人?你覺得我值得恭喜嗎?還是值得同情?」

  因為瞭解他是在調笑,所以蕾筠沒有發脾氣,連他父親都開懷起來,哈大人?對,他姓哈嘛,自己怎麼早沒有想到?

  「兩位大人,我們上桌吧?午餐已延後太久,都快成為晚餐了,還不是因為某大人太懶惰的關係。」

  雷弗反唇相稽,「懶惰?這是你發明出來的代替『渴望』的名詞嗎?」

  蕾筠雖已轉身,紅雲仍上了臉,她故意讓餐盤、刀叉發出巨大的聲音,嘴巴雖閉得緊緊,冰冷的藍眸卻訴說著千言萬語,雷弗比誰都清楚待會兒得領教什麼。

  她走開之後,這裡就只剩下他與父親兩人了,氣氛立刻尷尬起來。

  「我覺得……」他想說什麼呢?「算了。」「你想說什麼?不妨乾脆一些,」雷弗用平靜的聲音說,「因為我也有一些話想說。」

  哈堡主清一清喉嚨道,「好,我要說你實在缺乏騎士風度,她畢竟是你的妻子。」

  「沒錯,妻子,一個伶牙俐齒的妻子,如果我口舌不鋒利一些,早就屍骨無存了,難道你沒看到她回嘴的樣子?我想先前你也領教過。」

  「說的也是,我差點也忘了,」他說,「的確是個善於遣詞用字的女人。」

  「她說你的臉皮厚,用什麼話都激不怒。」

  「是嗎?她是那麼說的?」他笑了起來,「說我不服氣還比較正確,難得看見一個不被我的頭銜、身材嚇住,也不為我的笑聲所迷,還能賣弄口才的女子。」

  「你的魅力不再了,老頭,我們首次見面時,她也不把我當一回事啊。」

  「雷弗,你還是沒懂我的意思,女人潑辣一些無妨,但男人應該保有他的風度,至少在眾人面前,不該開太過分的玩笑。」

  「又講騎士風度了?」雷弗不屑的說,「你把我送到莫罕就離去時,怎麼沒想到這一點?在那裡根本學不到所謂的騎士精神。」

  哈堡主有些愧疚,「我說過我不知道他是那種人,雷弗,否則我絕不會把你送到那裡去,一切都是我父親安排的,他和莫罕是多年老友,我怎好反對,只好暗中注意你的進度,你那麼快就學成了,真的讓我大吃一驚,我自己也到十九歲才成為騎士,連我父親都對你優異的表現留下深刻的印象。」

  「你以為我會在乎那老頭的想法?」雷弗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每次他去看我,都對我嚴厲責備,我得不到一絲的溫暖及──」「你在說什麼?」哈堡主尖銳地打斷他的話語。

  「這算是奢求嗎?一個小男孩希望從祖父身上得到一絲溫暖?」

  「老天,你在說什麼啊?雷弗,他根本不知道你是誰,如同我也不知道你是誰一樣,直到你九歲時,他才告訴我你的身份,他還發誓說他也是剛剛才知道。」

  雷弗不曉得該說什麼,只曉得瞪住他看,弄不清自己心中混為一團的情緒,想不到父親對他的漠視至於此,九歲以前不知道他的存在?怎麼可能不知道?他的祖父知道啊!為什麼說……不,不是不知道,是故意漠視,只因為他根本不重要。他用冷冰冰的聲音說,「他撒謊。」

  「不,他不會撤這種謊!」哈堡主為父親辯解。

  「很好,」他已經不想再爭辯這令人心痛的話題,「是我撒謊。」

  哈堡主臉上掠過一陣痛苦的神情,搖頭道,「不對,我知道你沒有撒謊,老天,難怪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表現得那麼淡漠和警戒,但我父親的解釋也很自然,他說我們首次見面,你的態度難免生疏,他要我給你時間去適應。」

  「是啊,後來我又花了七年的時間去適應,適應我父親並不想要我的事實。」

  「你這麼想?」

  「不然要我怎麼想?我住在你的村子裡,你的土地上,每個人都知道我是你不屑於照顧的私生子!」

  蕾筠全聽在耳中,方才走過來想招呼他們入座,不然菜都涼了,但看見他們正談到重點,不好打擾,只好站在一旁聽,現在她覺得夠了,相信雷弗也不想再談下去,在他的臉上,滿佈傷痛,童年孤單的回憶席捲而來,令她感同身受,他恨父親,恨一切不公平的待遇,而她心中還多了一份同情和心疼。

  她消除不了他心中的悲痛,卻可以防止進一步的傷害,「雷弗,整個大廳的人都等著你們入座呢。」

  她得到是一記白眼,不過總算是加上應允,開步往餐桌移動,哈堡主遲疑了一下,隨即跟上,從他紫色的眸中,蕾筠也看到了傷痛。

  「我發誓我有心去彌補方纔的冒犯,」她用低沉、難過的聲音說,「但現在我才知道我彌補不了,尤其是在聽到你們方纔的對談後,我必須請你離開卡靈頓,現在就走。」

  對於這樣的要求他沒有露出驚愕之色,但也沒有應允,「事情沒有談開之前,我不能離開,夫人。」

  「你拒絕離開?」

  他給了個笑臉,慢慢地說,「我想你真正想說的是,你不走的話,必要時我會叫人抱你出去;不過憑你一個人的力量,恐怕不太可能,親愛的。」

  「那你就留下來吧,」沒有雷弗的允許,自己想要把他趕走,恐怕也不太可能吧?「可是我警告你,如果你敢再用言語、行為或其他動作來傷害我丈夫,我保證會把你毀得一乾二淨,告訴你,我可是說得出,做得到的。」

  「如果我說我最珍貴的財產,就是你的丈夫呢?連他你也捨得毀掉?」

  「你連他都說服不了,憑什麼以為我會相信?」

  「因為這是真的,我愛他,從第一次看到他,看見我自己的影子開始,我就深深愛上這個兒子。」

  話一說完,他便往餐桌走去,留下一臉迷惑的蕾筠,她應該讓他說服丈夫嗎?如果他是真心誠意的,為什麼要阻止他?可是即便自己讓他留下來,萬一雷弗不聽他的,又有什麼用?

  但如果世上還有能解雷弗心結的人,恐怕只剩下哈堡主了。

  *         *         *

  沙拉清脆,雞肉香甜,雷弗卻彷彿視而不見,哈堡主更是碰也不碰,蕾筠雖然不想讓兩人影響她的食慾,但是這樣的人一旁坐一個,她縱然食慾再好,也實在吃不下,只好一口一口地啜酒。

  這一餐吃得異常沉默,雖然蕾筠的女眷們掙聲交談,僕人們也盡力做好的服務,可是氣氛怎麼樣都好不起來。

  餐點算告一段落之後,他立刻起身扶起她的手肘,既不向父親解釋,對她也不發一語,接著她便離開餐桌,離開眾人。

  「你在幹什麼啊?」蕾筠抽回手來,壓低聲音問。

  「在我爆發怒氣之前,需要緩和一下。」

  她馬上想到某件事上去,「現在不行!」

  「誰說的,再沒有比現在更恰當的時刻了,因為我不希望今晚又得看你可憐兮兮的樣子,難道你以為我已經忘掉先前的承諾?」

  承諾?可憐兮兮?他居然還有心情打趣,蕾筠臉上的紅潮再現,心思也奔騰起來,應該答應他嗎?時間不對吧!可是不答應他,他心中的情緒如何宣洩?自己不是也很心疼他嗎?

  她往身後看一眼,正好迎上哈堡主的眼光,有那麼一剎間,他似乎想跟上來,但隨即坐回座位,蕾筠心中一緊,想起剛剛和他的談話,雖然沒有親口答應什麼,但是沒有趕走他,至少已表示她答應他留下來繼續為彌補父子關係而努力。

  既然有心幫忙,現在又怎好拂逆丈夫,令他的心情更煩躁。

  就這樣胡思亂想,人已被帶進了臥室。

  本能告訴她,丈夫在盛怒之中,歡愛絕不會纏綿,也不會快樂,該死的!她不希望如此啊!

  「雷弗,我們不可以先談一談嗎?」

  「不可以,」他直接坐到床上去,拍一拍膝蓋說,「你的位置在這裡,把裙子撩高。」

  蕾筠道,「你非得這樣羞辱我不可?」他想打她?

  「這一課談的就是羞辱,不舒服的感覺很快就會成為過去,但羞辱不會。」

  「你忘記已簽約說不打我?難道要毀棄諾言?」她冷哼一聲。

  「破例一次無所謂,誰教你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惹我?好了,廢話少說,過來!」她仍然動也不動,「不要逼我……」她已經慢慢朝他走過去,手心全是冷汗,她怕的不是身子上的痛楚,而是他所說的羞辱,是她盡力想維持的尊嚴,她不能讓這種事發生……除非……她走到他面前了,伸出雙手來環住他的脖子,一字一句地說,「雷弗,想宣洩怒氣,不必要打我啊,何不改成……」他的眸子閃爍了一下,隨即抿緊了唇,表明了不想讓步,「我會的,在打你之後。」

  這回在她的眸中閃動的是怒火,「可惡的你!混蛋!待會兒你敢碰我一下看看,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這麼說,我也得學習獲取你的原諒囉?」

  方纔她或許還有這份心情,可是如果他真的敢……她死都不會原諒他的。「你現在不必說這些,難道你不能控制一下怒氣嗎?」

  「我早就不生你的氣了,」他歎了口氣說,「但做錯了事,就應該接受懲罰,你也不能例外。」

  「你──」「做我的妻子,就該熟知我的脾氣。」

  不曉得眼淚現在管不管用,這個男人實在太可惡了,說實在的,自己又做錯什麼了?

  「如果我答應往後都做你理想中沉默、溫順的妻子呢?我再也不做你口中的小將軍,這樣好不好?」

  顯然不好,因為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蕾筠心想這一次自己一定逃不過……外頭傳來叩門聲,令她鬆了口大氣。「一定是令尊,除了他之外,別人不會這麼快就追上來。」

  「他才不敢。」

  蕾筠知道說出來,後果一定慘重,但有些話又不能不說,「我──呃,我答應他留下來的。」雷弗大吼一聲,把她嚇退好幾步,其實只要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的心意,他必定又以為她企圖干擾他了。

  「我……我會勸他離開。」「不,不會,你會讓他進來,」他極力自製道,「不過這回你也得留下來,我要你參與其事,直到告一段落為止。」

  她轉過身走回去,將門拉開,其實用不著他說,她也想留下來,一來是怕雷弗受傷害,二來是自己的好奇心太強。

  「請進,哈大人,」她為他把門關上。「除了我之外,沒有人會打擾到你們,可惜的是我不能走,因為我丈夫認為這是我該受的懲罰。」

  「蕾筠……」雷弗發出警告。「告訴他有什麼關係?」她瞪他一眼說,「本來就打算如果你真的敢打我,我會叫到讓全堡的人都聽到。」

  「謝謝你的警告,」雷弗說,「下次我會記住先塞住你的嘴巴。」

  看他們小倆口吵嘴,哈堡主不安地清清喉嚨,「如果時機不對──」「要揭開舊瘡疤的話,任何時機都不對,」雷弗冷哼道,「不過你既然存心看我流血,那就來吧。」

  「難道你以為在發現父親多年來都在對我扯謊後,我的心情會好到那裡去?我甚至到現在才明白他的存心,在我們相見之後,他又故意隔開我們,送你到莫罕家去時,他的身體還好得很,所以大權在握,我就算想幹什麼,也沒有能力,當時我甚至比你現在的年紀輕,所以和妻子上宮廷去住了一陣子,心想那樣的生活能幫忙訓練我承受日後的堡主責任。」

  雷弗一句話也沒說,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蕾筠真想踢他一腳,如果他沒有問題,她可有一大堆呢!

  「為什麼令尊要那麼做?」

  「我不知道,夫人,而這個秘密隨著他的死亡,恐怕將永遠成為一個謎,或許一直到雷弗生下來有一段時間後,他才知道──」「他知道,」雷弗插進話來,「他一開始就知道,我母親告訴他的,不然他怎麼會把她送到鐵匠那裡呢?」

  「大部分在村中生下的孩子,因為物質、衛生條件不夠好的關係,頭一、二年有一大半會喪生,」蕾筠說,「會不會他想等雷弗活下來之後,再告訴你這件事?」

  「可是如果我打一開始就知道有這個小孩,他一生下來,我就會帶他回堡裡接受妥善的照顧,我實在是不知道父親把他交給了一個鐵匠。」

  「老天。」蕾筠低歎,想到另一個硬交給村人,因而餓死的小孩,她看雷弗一眼,不曉得他是否也想到同樣的事情,他會不會以為他祖父和那女人的心意是一樣的,都是不想讓孩子活下來。

  這件事最好到此為止,但哈堡主仍執意說下去。

  「他這麼做,我唯一能想到的理由,便是因為我有另一名私生子,而那孩子的母親來自於一個有權有勢的家庭,他們也不肯讓我娶她,因為那女人早和別人訂親了,而他們卻逼我認了那個孩子。」

  「逼你?」

  「是的,父親說如果我不讓那孩子成為繼承人的話,他們將發兵打我們,當時我們實在沒有打仗的實力。」

  「可是當時你正當盛年啊,」蕾筠說,「難道他們沒想到你娶的妻子會為你生兒育女?」

  「當然不會想不到,但是有個孩子在中間,我們雙方就是同盟了,對他們無害,對我們也有利,所以父親才堅持要我照他們的話去做,同時掩蓋了雷弗這件事,絕不讓艾琳小姐他們家的人知道。」

  「艾琳?」蕾筠立刻用尖銳的眼神看雷弗,「艾琳?」她忍不住大笑起來。

  哈堡主不知其中的奧妙,便問蕾筠,「你認識她?」

  「不,大人,我只是很熟悉這個名字而已,」聽到丈夫發出不知名的咕噥聲,她連忙收起笑意,「不過這都是題外話啦,我還沒請教你,後來令尊為什麼會把雷弗的事告訴你?」

  「出外幾年後的某個夏天,我帶著自以為有身孕的妻子回家,為了安胎,我並不急著離開,而當時雷弗已長到我一看,就知道他是我兒子的年齡。」

  「因此你父親怕你自己發現後,會反過來質問他,所以才裝出他和你一樣驚訝,也是當時才發現這件事的樣子,如此一來,你才不會怪他?」

  「那是我唯一想得出來的解釋。」

  「那在與他相認之後,為什麼還要把他送走?」

  「我也只能用猜想的,他大概不希望我們兩個有任何關連。」

  「你和另一個孩子有連絡嗎?」

  「也沒有,」哈堡主突然像老了十年,「他由艾琳的家人扶養長大,和我沒有任何相同點,有時我甚至懷疑他是不是我的,不過比起雷弗來,他和我還算比較親近,因為雷弗從不讓我親近他。」

  「你能怪他嗎?大人,據我所知,今天算是他與你的第三度見面,在他九歲以前,他以為你不要他,在受訓期間,你從來沒有去看過他,他當然有理由懷疑你,連我都很懷疑。」

  這一回雙方都皺眉了,唉,為什麼雷弗不提出問題呢?因為灰心吧?這也難怪,如果他父親有心彌補兩人之間的嫌隙,早就可以盡力了,不是嗎?何必等到現在?

  「我湊巧知道一件事,夫人,這些年來,卡靈頓堡由你全權管理,對不對?」

  「對。」

  「那請你告訴我,在這些年間,你有多少時間是完全屬於自己的?可以自由支配,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她漲紅了臉,「坦白說,一次也沒有。」

  「我也是,父親把責任交給我之後,我夜以繼日地忙,尤其是最初的幾年,我幾乎找不到足以相信的人,再加上父親一再向我保證莫罕的優秀……反正你也可以說這些都是借口,我錯了,也願意承認錯誤,我應該多抽一些時間去看他的,信寫的再多,又有什麼用?」「什麼信?」雷弗終於出聲了,「我只接過兩封,而且都是在離開莫罕家之後,才輾轉收到的。」

  「不可能,你應該還有其他幾封,在你待在莫罕那裡時,我每一年至少寫六封信過去,騎士訓練的過程十分艱苦,我比誰都清楚,所以我想讓你明白,你並不孤單,我一直惦記著你。」

  看見丈夫朝父親大叫時,臉上那痛苦的表情,幾乎讓蕾筠哭了出來,「我跟你說我沒有收到信!」

  他也被兒子的悲慟撼動了,卻只會重複,「但是我真的寫了,除非遭我父親扣留。」

  「或者寄過去後,被莫罕截了,」蕾筠有另一種推測,「你不是說他是令尊的好友嗎?」

  哈堡主沒有回答,也沒有看她,反而朝兒子走近了兩步,蕾筠和他的心情一致,也想擁抱丈夫,想好好的安慰他,但雷弗再度恢復平靜,顯然不想要這種關懷。

  「我的確寫了信,雷弗,」他堅持道,「我發誓我寫了,甚至四度要求見你一面,或者請他們放你的假,但是每次莫罕都以各式各樣的借口回絕了我,這件事,你一定也不知道吧?」

  雷弗只以一聲嘟噥作答,蕾筠對於該不該插手真的產生猶豫了,雷弗顯然一個字也不相信,不過這也不能怪他,不是嗎?只有父親的片面之詞,況且還可能是假的,真的想復合的話,哈堡主得想辦法找出證據來,或者說些更具真實性,能支持他原先說詞的事情。

  「你聲稱熟悉雷弗在莫罕那裡的一舉一動,哈堡主,雖然他沒有寫信給你,但要莫罕跟令尊報告,應該是不難的事,我不明白的是,在他離開莫罕那裡後,你怎麼還能知道他的行蹤?」

  「雷弗一名手下,其實是我的人。」

  「普通的士兵會寫信?」蕾筠不懂。

  「他本來是我的書記,原本也不喜歡這份工作,但是在體驗過其中的冒險滋味後,甚至樂在其中。」

  「原來你在監視我?」雷弗會有此反應,倒在預料之中。

  「不然我如何能知道你的行蹤?在你離開莫罕那裡後,我還繼續寫信,你自己也承認接過兩封,可是你從來不回,在我們見第二次面時,你對我的態度,甚至比陌生人還不如,我實在沒有辦法好想了,只好面對你不希望和我有任何關連的事實。」

  「我是你的恥辱,尤其是在長越大越像你的情況下,」他的口氣再度轉為苦澀,「你一直以有我這個兒子為恥辱。」

  「不對,」哈堡主叫道,「一個和我如此相像的兒子,我怎麼會引以為恥?」他重重歎了口氣,「老天,雷弗,我要怎麼說,你才會相信你對我是多麼的重要?」

  雷弗仍然沒有任何答案,蕾筠倒有,老天,她這多管閒事的毛病,到那一天才會改呢?

  「除非你揍他一頓,把他揍醒,否則我看是很難囉。」

  「夫人,」哈堡主道,「你的建議對我沒有助益啊。」

  「我說過要幫你嗎?」她皺起眉頭說,「如果我沒有記錯,打一開始,我便要求你離開卡靈頓,以免造成他更深的痛苦,說事情未解決之前絕對不離開的人是你,你說你愛他,從第一次見到他,知道他是你的兒子後,你就愛上他了,還說只要把事實告訴他,相信他也會愛上你,這些都是你說的,又不是我,現在看來,你恐怕要無功而返了,除非雷弗相信這些年來,他所知道的一切可能都是假的。你怎麼說,雷弗?」她改變攻擊的目標,「你相信他嗎?他父親已經死了,所以沒有任何人證,可是莫罕還在,或許你可以問他?或者你乾脆相信他,接受他的愛?也可以去問潛伏在你軍隊中的那名士兵?做這些事,對你來說並非易事,不過你總要有所行動,光聽我的建議,不是聰明之舉。」

  「的碓不是聰明之舉,所以你給我閉嘴。」雷弗陰沈地說。

  蕾筠聳聳肩,好吧,到此為止,不然她還可能出更大的樓子呢,可是……不,應該換個說法,都已經到這個地步了,再說下去又有什麼關係?「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雷弗,不過在你回答之前,不妨聽聽我的肺腑之言,或許有些事情我注意到了,而你沒有;雷弗,你不覺得他和你十分相像嗎?我說的不只是外形,還有個性和脾氣,他固執得很,老天,你們兩個都是咬住一件事就不肯放,難道沒有想到彼此也都是注重榮譽的人?應該不會撒謊,雷弗,當你告訴我有關羅斯維的事時,我不是也未經查證便深信不疑?」

  「天啊!」雷弗叫道,「那件事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和信任有關,我從未見過羅斯維,也沒有要求查證,你說什麼,我便相信了,現在你也應該相信你的父親,尤其是在除了祖父已死,其他的事都可以查證的情況下,他更沒理由騙你,而且你自己不也說祖父對你一向冷漠嗎?看來你真的怪錯人了,雷弗,現在不是固執的時候,如果你問我──」「沒人問你!」兩個男人異口同聲地大叫。

  蕾筠卻露出笑容,「瞧,你們兩個的確是很相像,是不是?」她告訴兩個男人,「如果不是為了等待被罰,我才不必在這裡,更不會提供什麼意見了,而如果不是因為強迫我的丈夫見他的父親,我也不必承受懲罰了,再說如果我不是被迫留下來,你們也用不著忍受我的意見。」

  「是的,是我們自討苦吃,」雷弗說,「現在你可以出去了,夫人。」

  「這麼說,你是原諒我囉?」

  「不是,是決定延後,順便延長你恐懼的時間,去幹你的活吧,我待會兒再來處置你。」

  她瞪他一眼,往門口走過去,「早就知道你沒什麼良心,看我以後還會不會幫你的忙!」

  室內陷入一陣沉默中,哈堡主刻意避開雷弗的視線,深恐一看兒子困窘的面龐,自己就會笑出來,坦白說,他對兒子的瞭解,並不比他的妻子深,所以說蕾筠其實是幫了自己的忙。

  他可不希望她因為幫助自己的關係,受到任何傷害,「你想打她?」

  「用我這麼大的手?」雷弗說,「那不算是打,可能是殺人了,她也在婚約中載明我不能打她呢。」

  「婚約是婚約,人一旦動起氣來,還真控制不住自己。」

  「我不太清楚自己的力氣,我甚至不敢碰她一下,她那麼小,而且時時不忘提示我注意這一點,所以你用不著為她操心啦,我頂多『拍』她兩下而已。」

  哈堡主哈哈大笑,「對於不乖的女孩啊,偶爾我也會這麼做。」

  「有效嗎?」

  「有啊!只是和後來的麻煩比起來啊,你會寧可當時選擇比較溫柔的做法,對女人一向是無往不利的。」

  雷弗笑了,「或許你對我從一名妓女那兒學來的技巧,會更有興趣……」蕾筠在外頭聽見他們爆出低沉的笑聲,終於呼出一口長氣,放下心來,賭注成功了,她面帶微笑走下樓去,知道自己再也用不著掛心懲罰。

  *         *         *

  那一天下午,蕾筠懷著愉快的心情忙家務事,得知丈夫已帶著他的父親去參觀卡靈頓之後,她的心情就更好了。

  也許雷弗並不喜歡她的做法,卻產生了令她滿意的結果,他已經接受了父親,長久積壓在胸口的苦痛已隨風而逝,留下一個比以前快樂的男人,相信以後和他相處起來,會更加容易。

  她去看了華特,花了點時間把昨天和今天的事都跟他說了,他的傷口已無大礙,熱度已退,況且有曉芃亦步亦趨地照顧著,他也不會像席裡一樣,拚命想下床走動,相信不出一個禮拜,他就會恢復健康了。

  但魏赫特堡主的事,仍令人難以相信,華特問她更進一步的消息時,她甚至無言以對,最主要還在於她也不知道雷弗今天有沒有派人去探查,因為父親的突然造訪,他可能把什麼事都忘了。

  不管怎麼說,她仍然不相信察理是那樣暴戾的一個人,但是那個囚犯之首口氣堅定,表情誠摯,蕾筠實在無法再堅持自己的想法,過去對察理的認識畢竟太浮面,她知道他老家在那裡嗎?好像不知道,連魏赫特堡是他父親或母親那邊的親屬留下來的,也不甚清楚。

  說煩心是煩心,這問題倒沒有在她心中盤據太久,尤其是看到雷弗和他父親有說有笑地走進大廳之後,她感動都快來不及,那有心情去想別的事!

  他們看起來實在比較像兄弟,不像父子,一進來便吸引了全場的注意,沒辦法,她得習慣女人喜歡看她丈夫這件事,否則遲早會「酸」死。

  她揚一揚手,僕人立刻送上甜點,她沒有忘掉兩個男人午餐都吃的很少,而晚餐又要稍後才會準備好,其實蕾筠自己也沒吃多少,但是她早就到廚房去補充實力了,順便把艾琳帶出來。

  不曉得把它介紹給雷弗的父親認識,算不算聰明的主意?唯一危險的地方,就在於哈堡主可能看不出有趣之處,如果他認為這是一種侮辱,那就慘了。

  艾琳現在蜷在火爐前的地毯上,這狡猾的貓!雷弗不在一旁,對每個人就都彬彬有禮,一旦看見有主人撐腰,馬上張牙舞爪,不可一世。

  想不到哈大人的表現比她預期中的好,他甚至與兒子、媳婦大談貓經。

  「我已經習慣家中有貓走動了,雷弗,我現在這位夫人就養了三隻,甚至准它們進入臥室,我怎麼抗議也沒有用。」

  原來他又娶另一名夫人了,不曉得這一個有沒有為他生出孩子來?待會兒要問問丈夫。

  「問她吧,她對於把貓趕出臥室,再拿手不過。」雷弗拿妻子打趣道。

  「男女有別啊,兒子,或許發號施令的都是男人,但我發現每次達到目的的,都是女人。」

  「別說啊,」雷弗的口氣雖凶,眼中卻儘是笑意,「我還期望與她打成平手,你現在這麼說,我不是完了?」

  蕾筠漲紅了臉,連忙改變話題,「覺得好玩嗎?大人。」

  「好極了,」他回答道:「我提供了不少建議,應該會有點幫助,不過你們一些設施也讓我開了眼界,回去之後,可以運用上。」

  「那是我父親的功勞,不是我的,」蕾筠說,「他熱愛這片土地。」

  「而且有一個謙虛的女兒,」雷弗說,「你看她把這片土地弄得這麼好,害我除了加強防禦工作外,大概沒有什麼可作了。」

  「別小看防禦工作呢,那可是得花費大批人力、金錢、時間的工程。」

  哈堡主笑道,「兒子,看來她早就看出你的『用處』了,你還以為自己多有魅力呢!」

  雷弗哈哈大笑,蕾筠說,「你把我們結識的過程說了?」

  「他套出來的啦。」雷弗把艾琳放下來。

  「我想像得出來你說了些什麼,」蕾筠哼了一聲,馬上說:「來,休息一下。」她遞給兩個男人各一杯飲料,對哈堡主說:「大人,我叫人幫你準備好房間了,在用晚餐前,你可以洗個澡,輕鬆一下,我叫大蕭帶你上去,然後──」「大蕭?我不准,」雷弗尖銳地打斷她的話頭,「蕾筠,怎麼可以這樣!」

  「不能怎樣?」蕾筠用甜甜的聲音說,「溫蒂在房中等著服侍著令尊,大蕭只是負責帶他上樓而已。」

  「噢。」是雷弗唯一的回應。

  「怎麼啦?」哈大人問。

  「沒什麼,」蕾筠端起自己的杯子,瞥丈夫一眼,「我想敬兩位一杯,敬新的開始──」她故意拖長聲音,笑意更深了,「雖然開始之前,總會有小小的彆扭。」哈堡主仰頭大笑,雷弗則繃著一張臉,蕾筠正想再調侃他兩句,卻被一個聲音打斷,使蕾筠和她的公公同時楞住。

  「沒有打斷什麼吧?」

  「驚喜啊,察理,」除了驚喜之外,哈堡主還有一絲不安,「我想你和我的兒子應該算是老朋友了,是不是?蕾筠?」

  蕾筠發不出聲音來,被酒嗆住的她正咳個不停,她馬上坐下來,同時揮手示意,表示自己需要幫忙,她要好好地想一想,察理竟是雷弗的弟弟?

  「你沒事吧,夫人?」哈堡主和察理關心地問。

  「沒事,」蕾筠總算順過一口氣來,「嗆住了而已。」

  哈堡主先看看大兒子,發現他只是一臉好奇時,便轉向察理問,「你怎麼知道我正打算到魏赫特去看你?」

  「我不知道啊,」察理回答,「事實上,我正想回去看你,順便過來向蕾筠說一聲,我有一段日子沒到這裡來了,不知道你認識蕾筠呢!爸爸。」

  「我也是到今天早上才認識的,車軸不巧斷了,所以不得不進來求助,不然魏赫特堡已經那麼近,我那裡還有在這裡停留的道理?」

  蕾筠對他們父子間的對談內容,並無多大興趣,只顧著注意丈夫的反應,他先是楞了一下子,呼吸轉為急促,然後轉過來盯住她,眼中滿含控訴。

  沒錯,她是有錯,如果先前他進來時,自己不是像個呆子似的,一句介紹詞也沒聽進去,應該已知道他和察理的父子關係,現在……想起來也實在好玩,雖然她不敢笑,但的碓有趣,她本來想嫁給他們兄弟之一,結果卻嫁給了另一位,只是嫁的時候,她並不知道而已;湊巧在先前,他們互相也不知道。但現在丈夫一定會認定她有意隱瞞,除非能雙雙告退,讓兩人獨處去解釋,不,她何必等到那時候再說?他們畢竟是一家人,不是嗎?有問題就在這裡談。

  「事情不是你想像那樣,雷弗,所以你用不著用那種眼光看我,當時乍見令尊,我腦中一片空白,根本沒聽到他的介紹詞,事情就是這樣。」

  「是嗎?」

  「好,好,你就是不信,是不是?如果我知道我們的鄰居就是你的兄弟,你說我有什麼理由不告訴你?反正你遲早會從令尊那裡得到這個消息,我何必隱瞞?」

  「為了報復。」

  「我又不是──」老天,她幾乎把「安娜」兩字吐出來,她應該不知道那個女人的存在,而且也會害了華特,「如果你這麼想,那就表示你根本不瞭解我。」她口氣中的失望之情必定十分濃厚,因為當她起身想走時,卻被丈夫一把拉住,「對不起,」他說得含糊不清,但蕾筠知道他是真心的,因為雷弗一臉的尷尬,「一下子發生那麼多事,我實在接受不了。」

  她明白那種感受,立刻露出鼓勵的笑容,「沒有什麼事你應付不來的啦,大人,你只需要像這樣──」她做個深呼吸的樣子,「放鬆心情,那就一點問題也沒有了。」她這才轉過身去看仍在原地的兩個男人,他們已停止交談了,不知道她和雷弗的對話,他們聽去多少,至少察理的樣子看起來十分不安。

  他比他父親大約矮上五分分,褐髮灰眸,哈堡主說得一點兒也不錯,他們父子的確不相像,這一點不稀奇,這世上多得是不相似的父子、母女,稀奇的倒是他和雷弗的酷似,所以察理應該不會懷疑兄長和父親的關係。

  「哈堡主,令尊刻意隱瞞雷弗身世的做法,到此應該告一段落了吧?由你來介紹他們認識彼此,還是由我?」

  察理早有疑惑之心了,現在聽到她這麼說,立刻跌坐在椅子上,哈堡主和雷弗似乎有暫時不說的想法,但蕾筠可按捺不住,她急著看察理的反應,他似乎不只是驚訝,而是駭然,怎麼搞的?他怕雷弗會影響到他的繼承地位?

  「你真的不知道,是不是?察理?」她讓自己的聲音盡量溫柔,察理和她畢竟是多年的朋友了。

  「不知道,」他抬起頭看著父親問道:「你呢?」

  「知道好多年了。」哈堡主承認。

  「而你竟然都沒想到告訴我?你以為我對你另有一名私生子不感興趣?他甚至比我年長!」

  他的口氣、表情令蕾筠大為吃驚,比較起來,雷弗反而比她平靜,可這也難怪啊,雷弗又沒見過察理平常隨和的樣子;哈堡主也不驚訝,理由卻可能和雷弗正好相反,說不定他早已習慣次子暴戾的表現了,想不到她一直以為不可能的事竟是事實:察理的確是個雙面人。

  「因為我一直找不到必須告訴你的原因,」哈堡主平靜的回答,「由於不幸的誤會,使我和雷弗分開了這麼多年,一直沒機會聚在一起。」

  「現在不同了?」察理進一步地逼問。

  「是的,現在不同了,」哈堡主面色一整,幾乎尖銳地說,「你心裡不舒服,我可以諒解,卻覺得沒有必要,察理,這不會改變什麼啊,本來我到這裡來,就是為了要告訴你,你不但有個異母哥哥,還有個異母妹妹,我的妻子上個月才順利產下的。」

  這消息令察理慘白了一張臉,蕾筠瞥丈夫一眼,卻發現他氣定神閒,大概父子出外時,哈堡主已經跟他說過了吧,對他來說,根本沒什麼差別,對不對?倒是對察理有比較深的影響,新生的嬰兒將影響到他的繼承地位。

  她沒有猜錯,哈堡主開口了,「長久以來,由於我的缺乏子嗣,或許曾給了你一些假象,但並非事實,尤其是在我有了婚生子女後,情況必定得有所更改,我已經把魏赫特堡給了你,你實在應該滿足了。」

  「為什麼?因為私生子好打發嗎?你忘了我外公是誰?」

  「我沒有忘記,」哈堡主終於對兒子的態度表現出不悅,「定契約的是我的父親,不是我!」

  察理一時之間實在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妹妹?妹妹還是嬰兒,嬰兒隨時有夭折的可能,但雷弗不同,雷弗是真真實實的,看見他,令自己有做呆子的感覺,他實在拋開不了這樣的感覺。

  「那你給他什麼?」察理指著雷弗問。

  雷弗站起來,表示願意接受挑戰時,他的臉色更白了,蕾筠連忙站到兩個人中間去,當然啦,如果他們有意動手,自己也幫不上任何忙,不過哈堡主出聲了。

  「和你無關,察理,我給他的東西,早就給了,而且已交由國王托管,在他二十五歲那年會交給他,那只是一小塊地,不像魏赫特堡是個完整的小鎮,不過我相信他會滿意的。」

  「會滿意?」察理尖聲笑道,「你甚至到現在才告訴他?」

  蕾筠真想踢他一腳,更想踢自己一腳,怎麼會考慮過嫁給這種人?這麼貪心、膚淺、長不大的男孩,她越來越相信俘虜說的事了。

  她跟身邊的丈夫耳語道,「他說了你妹妹的事,應該也說了土地的事吧,」半晌得不到回答,她只好轉過頭去看他,一見那嚇人的表情,心中已有了數,「原來他沒說。」

  蕾筠不禁生起哈堡主的氣來,這太不公平了嘛,察理十八歲那年就繼承了魏赫特堡,為所欲為,而雷弗只分到了一小塊地,還要等到二十五歲,當然啦,現在雷弗並不需要這塊地,但是他早一點給兒子,不是更好嗎?雷弗可以早日安定下來,娶妻生子……慢著!那不等於說她就遇不上他了?老天,她在生什麼氣啊,不管哈堡主這樣做的理由何在,都間接幫了她的大忙,不是嗎?真是一筆糊塗帳。

  不過情況已越來越難控制了,哈堡主走到雷弗的另一邊,蕾筠跑過來之後,立刻成了夾心餅乾,有時身材小還有這個好處,偷聽都可以名正言順。

  「你不高興嗎?」哈堡主小心翼翼地問兒子,「當初做這個決定時,也有人警告我小心,要我三思,但我有我的理由,我不希望平空而來的幸運,會磨損你的鬥志,所以才把日子訂到那麼晚,雷弗,因為你和我太像了,我想看看憑你自己的努力,你可以達到什麼樣的成就。」他笑了,臉上又有了蕾筠初見他時的那種榮耀,「我要說:你做得好極了,南十字根本微不足道。」

  「南十字!」雷弗先是倒抽一口冷氣,然後爆笑出聲。

  哈堡主也哈哈大笑,蕾筠正想問為什麼,他接下去的話已釋清她所有的疑慮,「委託人一再向我抱怨,說他不敢再跟你提高價錢,日後你若知道真相,不揍扁他才怪,他也一直搞不懂你為什麼要買自己的土地,搞不懂我為什麼不告訴你。」

  蕾筠頻頻搖頭,察理則一頭霧水,搞不清楚這有什麼好笑的。

  「你想買下這塊南十字?」他問他哥哥。

  「是的。」

  「那它的價值一定不只父親說的那個數。」

  「不是價值高,而是極適合我的需要,」他的聲調突然轉為譏刺,「不像你,你特別喜歡大的東西,比如說……卡靈頓?」蕾筠見察理變了臉色,第一個反應是想阻止丈夫再說下去,但她又想看察理的反應,索性加入戰鬥行列。

  「噢,察理,你真的想要這塊地嗎?已經來不及了耶。」

  「什麼東西來不及了?」

  「你看吧,哈堡主,」蕾筠小聲說,「說你應該講清楚的,那察理也不會不知道他哥哥是卡靈頓的新主人了,」她又朝已氣的臉色轉紅的察理說,「我們新婚不久哩!」

  「可是他是個私生子啊,」察理大叫,「你怎麼肯嫁給一個私生子?」

  原來如此,他就是因為自己的身份,深怕蕾筠會排斥他,所以才想採取強迫的手段,想不到一切在陰錯陽差之下宣告失敗,說不定他還不死心,所以今天才來這裡呢!謝天謝地,他休想得逞了。

  「雷弗的身世和我決定嫁給他有什麼關係?」蕾筠道,「如果有關係,起先我就不會計畫嫁給你了。」

  「什麼?」他叫道。

  「真的,察理,我寫了好幾封信給你,如果你當時依我所求到卡靈頓來,說不定我們已經結婚了,因為當時我飽受壓力,一直想找你或約翰,但是怎麼找也找不到,幸好雷弗來了,所以我提出了結婚的建議。」

  想不到提出問題的是哈堡主,「你真的有意嫁給察理?」

  「有什麼值得吃驚的?大人,他一直是我們的好鄰居,家父也很喜歡他,我以前一直以為和他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那你為什麼不等?」察理叫出來,「至少該盡力聯絡我。」

  「看來你從來沒有接到我的信,察理,還是根本不當一回事?」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我那陣子一直在外頭忙──」「反正都過去了,是不是,」她打斷他的話頭說,「我對於丈夫的表現滿意極了,他已證明自己有能力保護卡靈頓了,事實上,我們還是因此認識的呢,你知道嗎?他經過卡靈頓時,我正好遭受攻擊,快要撐不下去了,是他幫我解圍,他還說要剿除樹林中那批歹徒,我說沒必要,他硬是不答應,沒辦法,他打仗打習慣了,附近不安寧,他就不放心,標準的好戰分子。」

  「別把我說成了嗜血的人,好不好?」雷弗的眼中儘是笑意。

  「你當然不是囉!」蕾筠抱起在腳邊的貓,想頑皮到底,「好戰、嗜血的人,都會如此疼愛貓咪,還給它取了個可愛的名字,叫做──」「蕾筠!」

  來不及了,她已經出口,「──艾琳小姐。」她一臉無辜甜蜜的笑容。哈堡主忍不住笑出聲,察理則大發雷霆,「艾琳小姐?你竟敢用我母親的名字叫一隻貓?你竟敢用──」「你在叫什麼啊?察理,」蕾筠說,「只是巧合罷了,你哥哥怎麼會做那種事。」

  他沒有理她,轉向父親叫,「你竟任她被羞辱成這樣?她是你的……」「我的什麼?」哈堡主搖頭歎息,「察理,我們都知道是誰不要誰的,再說我的女人不少,名字也常重複,你要我罵一個和我同樣幽默的男人嗎?」

  「我要回去告訴舅舅!」察理掉頭就走。

  「唉,看在老天的份上,察理,你不要──」哈堡主轉過來無奈地攤攤手,抱歉道:  「我最好追上去,叫他冷靜下來,他被寵壞了,還不都是那批親戚慣壞他的。」「難怪他會──」蕾筠本想抖出他的惡行,卻因為屁股被打了一下,馬上住了口。「去追他吧,父親,」雷弗知道父親已看到他的動作,只好接下去說,「我這個妻子口無遮攔,有時候得別人幫她『一把』。」

  他笑一笑走了,蕾筠這才轉過身來說,「幹嘛阻止我?雷弗。」

  「你說出來之後,教我父親如何解決?」

  「這麼說你還沒有派人去查探囉?」

  「沒有,也不打算派了。」

  「不打算──為什麼?」她叫道,「你沒看到他的表情嗎?他明明心裡有鬼。」「沒錯。」

  「那就應該告訴你父親啊!」

  「我不說。」

  她瞪著他問,「為什麼?因為他是你弟弟?」

  「對,一個我幾乎恨了半輩子的弟弟,可是現在現在我幾乎不知道對他有什麼感覺了,可以確定的是,我不想做那個傳話的人。」

  「你根本是……,好吧,你不派人,我派,我總要弄清楚鄰居的為人。」「你最好避開這件事,蕾筠,我說真的,」雷弗的語氣異常冰冷,「等父親走後,我會用自己的辦法來解決這件事。」

  「應該要有人告訴他這件事啊!」

  「別找上我!」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5 01:42:28

第10章

  蕾筠本來還想爭辯下去,但一想到丈夫那嚴厲的表情,就此作罷,最近她已開始學著信賴丈夫的決定,而稍後證實她的信任做法是對的。

  因為哈堡主沒有立刻追上小兒子,便決定跟到魏赫特堡去,同時派人回來跟雷弗說,他稍後就回來。

  等他回來後,天色已晚,大廳靜悄悄,他直接到蕾筠幫他準備的房間去。

  看到仍執著的洗澡水和豐盛的食物時,他不禁再度為兒子慶幸起來,有這麼細心的女人在一旁照顧,他用不著操心了。

  等蕾筠和雷弗到他房間時,他已換好衣服,晚餐也用過了,卻掩飾不了一臉的疲憊。

  蕾筠立刻對丈夫投以感激的一瞥,他知道了,是不是?他一定已從僕人、侍從、村民的口中得知小兒子的暴行,看他憔悴得緊,她不禁佩服起丈夫的未卜先知,與其聽大兒子的揣測,不如眼見為實。

  「都怪艾琳,」哈堡主把聽到、看到的都複述給兒子、媳婦聽,「她不肯嫁我,卻堅持留那男孩在身邊,她希望他在她那邊長大。」

  蕾筠本來只想坐在一旁靜靜地聽,可是雷弗一聲不吭的態度逼她開了口,「察理不是在宮中長大的?我聽他跟我提過幾回。」

  「啊,我明白你的疑惑了,你們不知道艾琳是老王那邊的姻親吧!所以她有一大半的時間都待在宮中。」

  蕾筠張大了嘴巴,雷弗卻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八成早就知道了。

  「亨利那邊的人?」她終於找到聲音了。

  「是的,現在你明白當初我父親對於和他們攀上親戚,為什麼那麼興奮了吧?理查王對於這個遠房的侄子是有點印象,不過並沒有太多的時間理他,所以才讓別人把他寵壞了。」

  「如果他真的去告狀呢?」

  「告狀?你以為他們真的會在乎他?不會啦,夫人,我這個小兒子常自以為在宮廷中很有影響力,其實根本沒有,他那母親也快沒有影響力了,她嫁的那個人是老王的心腹,一旦理查登基,他們還有什麼花樣好玩?況且察理的財產都是我的。」

  「怎麼──你可以嗎?魏赫特不是已經屬於他了?」

  「不,不盡然,和南十字的情況不同,南十字是全部交託出去了,魏赫特堡在名義上仍然歸我所有,直到我死,他才有完全的擁有權,我唯一的錯誤便是把管理權交給他,本以為有責任在身,他就會修正個性,想不到變本加厲,更加過分。」

  「這個騙子!」蕾筠叫道,「他還讓所有的人都相信他是主子哩。」

  雷弗笑道,「算了啦,夫人,誰叫我們的事情也那麼多,忙得無暇追究細處嘛。」

  「你說得輕鬆,」她說,「差點嫁給他的人又不是你,你當然可以說風涼話囉。」

  雷弗說,「幸好沒嫁給他喔!」

  「不管如何,」哈堡主連忙又出面打圓場,「以後你們再也用不著為我的小兒子煩心了,我已叫我一名堂弟送他到愛爾蘭去,我那兒的一名親戚會好好訓練他,幾年後再回來時,相信會有所不同。」

  「他願意去?」

  「我沒問他。」哈堡主大聲回答。

  「啊,」蕾筠大吃一驚,「這麼說來一切都辦妥了,除了一件──」「一切都辦妥了,蕾筠。」雷弗插進來說,「回房間去,待會兒我就來。」

  她抿緊了唇,正想大吵一架,但想起早上的一幕,遂打消原意,覺得還是乖乖聽話比較好。

  「你們慢慢聊,我累了,可能會早點睡。」

  「怎麼可以呢?別忘了我們還有事要談。」

  她張開嘴,隨即閉上,不,他不可能是認真的。

  *         *         *

  想不到他是認真的,一進臥室就問,「你害怕嗎?夫人,噢,用不著回答了,一天下來的行為已說明了一切,不過這回你錯了。」

  蕾筠坐在鏡子前梳發,看見雷弗坐在早上坐的位置上,表情一下子僵硬起來,他想幹什麼啊?

  「來,蕾筠,」他小聲地說,「花不了多少時間的。」

  噢,他真的要──這個混蛋!談打人的事,怎麼還可以如此冷靜?「如果我拒絕呢?」

  「那花的時間可能就會比較長,長多了。」

  這一回他一定沒耐心和她討價還價,這一點她有全然的把握,「如果我沒有自作主張的話,現在你和令尊就好不了了,」她猶在做最後的努力,「難道你沒有想到這一點?」

  「如果是如果,和你為所欲為的前因不能混為一談,做錯了事,就應該接受懲罰,不給你一點警告,以後你還是會隨心所欲地蠻幹。」

  「可是你這樣的行為太野蠻了。」

  「你逼我拿鞭子的話,才叫做野蠻。」

  他一站起來,蕾筠跟著起身,見他沒有移動腳步,蕾筠明白自己仍有選擇的機會,她真想接受更恐怖的懲罰嗎?

  蕾筠只好乖乖地走到他面前,沒錯,妻子不該在丈夫面前逞強,現在丈夫要她好好記住這次的教訓。

  「明智的抉擇,」他坐下來,把她拉上膝蓋,「換上睡袍更好,撩起來方便多了。」

  他的聲音沙啞,動作輕柔,慢慢地撩高她的睡袍。

  蕾筠低著頭,一手按住床緣,一手抱住他腿,老天,他真的想打她?為什麼她除了恐懼外,還有難以言喻的奇妙情愫?

  他的手按上她光滑的臀部了……怎麼回事?這不是打啊,是愛撫!她全身酥麻,已搞不清楚內心的感受了,是痛楚、喜悅、興奮?甚至充滿疑惑,這叫做懲罰?他的手指像頑皮的小精靈,從臀上移到雙腿間,輕輕撫摸、搓揉,慢慢地……「雷弗──」「早上我帶你進來時,是要處罰你的,可是一看到你這樣的姿勢……」他的手不停,口中說道,「我就改變主意了。」他甚至以唇代替手,繼續「處罰」她。「當然啦,我沒有忘記你說過我不准再碰你,如何,現在有沒有改變主意啊?」蕾筠覺得自己已在一團火中,幾乎說不出話來,「或許……我當時急躁了一些……」「也許說過什麼都沒有關係了?」他的手指繼續徘徊,「對不對?」

  「對。」

  「啊,紅嬤嬤說得一點兒也不錯,」他得意地說,「女人在恐懼中,情緒特別高昂,不管受到任何懲罰,都會比較心甘情願。」

  蕾筠僵了一下,但體內迅速湧現興奮之情,「你又去找她了?」

  「沒有,是她跟一名士兵說,他們又傳開來的,」他的手指繼續其調皮的旅程,「我們要不要試驗一下?」

  他不是已經實行了嗎?「什麼?」

  「我說過我是認真的嘛,」他的聲調變了,「可是你剛剛的樣子太嬌媚了……」「雷──弗!」他的手掌已拍在她的臀上,「我又沒有做錯事!」「你有沒有當著我父親的面取笑我?」又拍一下。

  「雷弗!」

  「又說我沒有良心,對不對?」再來一下。

  「住手!」她的音量加大,「老天,綁住我啊,我說你不綁我,我會尖叫的。」

  「用不著叫,」他說,「因為已經結束了。」

  蕾筠被放下來,本來想抗議一番,但聽到他下面的話,便出不了聲。

  「我也不希望這樣,以後不要再耍小姐脾氣了,知不知道?」

  她搖搖頭,又點點頭,仍有置身火球中之感,難道他沒有……蕾筠大著膽子跳回他腿上,嬌滴滴地說,「我聽話就是,大人,另外一件事,你想不想完成?」他以行動代替了言語。

  *         *         *

  一個星期後的某天早上,蕾筠用力關上房門,發出巨大的聲響,忿忿不平地走進房中。

  大蕭被嚇了一大跳,還以為是雷弗呢,從那次碰面之後,他一直小心避開主子,同時卸下服侍女主人沐浴的工作,讓別的女僕代勞,但其他的工作,他仍堅持保留,其實就算他有意歇手,蕾筠也不會允許吧,她已習慣他的手法和服侍了。

  看見進來的人是蕾筠後,大蕭鬆了口氣,隨即注意到方才服侍她穿上的衣服,已縐得不像樣。

  「又發生和在樹林中同樣的事了?」他調侃道。

  蕾筠瞪他一眼,「他是個流氓!野蠻人!」

  「最帥的男人,都有這些個性。」

  她根本沒把他的話聽進去,「他出去對抗羅斯維去了。」但是在走之前,卻把她抱到馬廄一角親熱,羞得她──士兵們隨時可能衝進來叫她或他,實在太……「我的話他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你跟他說什麼?」

  「當然是說他不應該去。」

  要一個最善戰的武士別上戰場?大蕭差點笑了出來,但現在女主人的心情不好,自己還是收斂一點比較好。

  「羅斯維?他不是那個──」「對,就是他,雷弗說他可能會來,現在果然來了。」

  「在那裡?」

  「探子說在北邊距此一小時的地方,擁兵三百,而雷弗只帶了五十個人!」她叫道,「他瘋了!讓羅斯維一路打來有什麼不好?卡靈頓已固若金湯,抵擋一千人都沒有問題,可是他偏不,說什麼一旦讓羅斯維看到卡靈頓,他更不肯放棄了,所以要打他個措手不及,大蕭,你看過這麼固執不通的男人嗎?」

  「我相信雷弗大人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是啊,他還以為說上兩句漂亮的話,羅斯維便會乖乖撤退呢。」

  「羅斯維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能力。」

  「話是這麼說沒錯,當初他就是看中雷弗的能力,才僱用他來擄我的,正因為如此,一旦得知雷弗娶了我,那傢伙不更生氣才怪,萬一他想讓我成為寡婦,好重施故技,那怎麼辦?」

  知道她擔心的是什麼後,大蕭笑了出來,「蕾筠,你以為雷弗沒想到這些嗎?他是位常勝騎士耶,這也是你決定嫁他的原因之一,是不是?」

  「我知道,我知道,這些我都知道,大蕭,可是敵我的數目懸殊啊,不管他以為自己是什麼,他畢竟也只是一個凡人,為什麼不多帶一些人呢?」

  *         *         *

  如果蕾筠知道雷弗只帶著倫可、席裡上去和羅斯維對談,不曉得更要急成什麼樣子,不過雷弗只顧著注意老頭子身邊的人,根本沒想到自己的安危。

  大多是他認識的人,很好,他們對羅斯維的向心力素來不強,再說搶婚又不是多麼嚴重的事。

  「想不到你還在這裡,姓哈的,」羅斯維叫道,「看你沒有回來,我還以為你已經決定不接受這份工作,還是卡靈頓太強了,你久攻不下?」

  雷弗的心情平靜,口氣也穩,身經百戰的他,那會受不了他刻意的諷刺呢?「第一個說法比較對。」

  「那你還待在這裡幹什麼?」

  「防止你做錯事啊,你喜歡的那個女人已失去了爭取的價值,她已經結婚了。」

  「所以你才不想接受這份工作,」羅斯維自以為是地說,「那也應該回來告訴我一聲啊,不過就算結婚了又怎麼樣?她還是可以以寡婦的身份再嫁嘛,你的酬勞仍等著。」

  「用五百鎊叫我去殺她丈夫?」

  「是的。」

  「恐怕有點困難噢,大人,因為我就是那位丈夫。」

  羅斯維大怒,剎那間竟發不出聲音來。

  「該死的!你偷了我的新娘,來人啊,給我殺!」

  倫可和席裡馬上拔出劍來,但雷弗動也不動,羅斯維的人也是,氣得羅斯維大叫。

  「你們還在等什麼?全是一些懦夫!他又不是神,也是一個人啊,給我殺!」

  「他是卡靈頓堡的新主人,」他的一名手下說道,「我們有能力和他打嗎?」

  「他偷了──」「夠了,羅斯維,」雷弗嫌惡的說,「沒有人偷你的東西,你比誰都清楚,再說喬小姐和你也沒有婚約,她甚至沒聽過你的名字,這些都算了,反正現在她是我的人,你想向我提出挑戰嗎?」

  羅斯維回頭看看身邊的人,發現他們一點想戰鬥的意思也沒,臉再度氣得通紅。

  「懦夫!我有的是一批懦夫!」

  「不對,」雷弗說,「他們是一群不幸跟錯主人的老實人。」

  「我和你的帳還沒有算完,姓哈的。」

  「那你是自找死路,」雷弗一字一句地說,「因為我這個人向來沒有什麼耐性,回家去,忘掉卡靈頓吧,不然我可能會忘掉你的年紀有多大,一劍砍死你。」

  他沒有等待下文,掉轉馬頭就離開,知道羅斯維絕不敢追上來,他想要新娘的話,得另找一名。

  *         *         *

  蕾筠已懷有近四個月的身孕,有好長的一段時間,她一再找借口解釋身體上的不適,不肯承認懷孕的事實,但是隨著腰圍的加粗、食慾的增加,她再也無法否認這件事,幸好雷弗最近異常忙碌,沒有注意到她情緒的起伏,有時連她都不曉得為什麼莫名其妙地想哭,想發脾氣。

  有經驗的人一遍又一遍地告訴她,害喜的情形遲早會好轉,她們都知道她懷孕了,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除了她的丈夫;或許這正是最困擾她的地方吧,不過真正的原因她是不想跟任何人討論的,包括大蕭在內。那傢伙興奮得像是自己懷孕了似的,也不是說她自己不開心啦,她也想要小孩啊,甚至已愛上腹中的小孩,想像他或她會是什麼樣子,男孩子的話,也是一個小巨人嗎?和雷弗相同的小巨人,不同的是,孩子會需要她,不像雷弗現在一出門就是十天半個月的,似乎沒把妻子放在心裡。

  噢,眼淚又掉下來了,傻氣!她氣得擦乾淚水,離開酒庫。

  自從艾琳生產後,這裡便成了它的育嬰室,在產下五隻小貓咪前,它曾失蹤一個星期,把大家急死了,幸好阿莫在它生產前夕找到它,不但安了大家的心,還帶來一陣喜悅的騷動。

  雷弗興奮得像什麼似的,他既然會為寵物的生產開心,對妻子懷孕的事不應該渾然未覺才是。

  老天,這次回來應該會知道了吧?這次他出門的時間比較長,應該會注意到她身材的變化,就算剛見面時無所覺,一旦上床也會知道的。

  過去幾個月的生活平靜無波,哈堡主和雷弗之間的誤會解開後,雷弗好相處多了;魏赫特堡也來了位新主人,所有的俘虜都回堡裡去和家人團圓,恢復原有的職位,樹林盜匪的生涯告一段落,彼此皆大歡喜,而雷弗也越來越忙,所以才沒有注意到妻子起伏不定的情緒。

  他馬不停蹄地拜訪家臣,有時去幾天,有時甚至多達一星期、半個月,回來之後只停留一段時間就又匆匆出門,起先她跟了幾回,但後來身子吃不消了,只好留在卡靈頓。

  這回他出外有好一段日子了,是應他父親之邀到倫敦去,從接到她信中看來,他似乎過得挺好的。

  這是她首次接獲由他捎來的信,但內容一點兒也不浪漫,甚至連信都不是他自己寫的,他只負責口述而已,由華特代筆。

  蕾筠知道丈夫既能讀又能寫,只是不慣於做這雞毛蒜皮的事,在他眼中,只有上場征戰才是大事吧?

  雷弗一定覺得她已經「不新鮮」了吧?一旦被他知道她已經懷孕,那就更不想碰她囉?

  她原不知道自己會喜歡閨房之樂的,等現在愛上了,卻又有失歡之虞,萬一雷弗真的依照婚約所言,確定她懷孕之後,就不想再碰她,那她該怎麼辦?

  他會叫她搬回老房間去住嗎?什麼時候他會帶情婦回來?等生完這個小孩後,他隔多久才會再來找自己?她要的是一群小孩,可不是一個小孩而已。

  唉,她原本是不會關心這些問題的,不是嗎?這甚至不是她想像中的婚姻生活,但她能怎麼樣呢?她並不知道自己會變成這麼個貪歡的女人啊。

  或許自己的要求太多,也太自私了,一般的男人不是在新婚之夜後,便在外拈花惹草?比起他們來,雷弗已忠實得過分,這個時代,男人有三妻四妾,乃至外頭有無數的情婦,也是正常的吧?

  但是……她仍然希望他是自己一個人的啊!蕾筠走到窗邊坐下,看見一群人走進大門,誰啊?她沒有邀請誰來啊?

  看起來是一對貴族夫婦,外帶十位侍從,臉看不清楚,算了,她也沒有什麼接待客人的興趣,或許他們只是路過,進來休息一下而已,用不著自己出去與他們打招呼。

  況且現在她衣著隨便,萬一跑出去,豈不是又要像上回和丈夫初見時一樣尷尬?還是算了,自然會有接待他們的人。

  經過廣場時,似乎引來練習競技的騎士們的注意,威廉和他們講了一下話,然後不見了,是帶他們進來了吧?

  自從雷弗當家以後,騎士數目增加不少,練習起來,氣氛似乎活潑許多。

  今天在場上的人有倫可、伯特,席裡也在,正在指導後進,還有萊隆;萊隆這小子每次做什麼事,似乎都拚了命在做,背後還有人叫他「拚命三郎」呢。

  蕾筠苦笑了一下,正想離開窗口,忽然看清楚和萊隆對打的那個小個頭是誰……阿莫!不,不可能,小阿莫是挺喜歡站在一旁看騎士們練習,但是他應該不會加入練習才對,萊隆會給他劍,叫他與自己對打嗎?會嗎?她匆匆下樓,一邊叫著萊隆的名字,一邊衝過去,現在她確定那招架無力的小孩是阿莫了,怎麼可以這樣?蕾筠順手捉起一支長矛,往萊隆的劍拋過去,撞開兩個人,令戰鬥停止。

  「夫人,你怎麼啦?」萊隆不解地問。

  「怎麼啦?」她幾乎是用尖叫的,「你這麼凶,反而問我怎麼啦?」

  本來在練習的人都圍過來,倫可想開口,一看女主人的暴怒表情,立刻退到一邊,聰明的人,還是少惹她為妙。

  阿莫是唯一清楚蕾筠只是想保護他的人,他有些尷尬,但如同以往,對於女主人如此關心自己,又有難以言喻的溫馨和感動。

  他希望蕾筠會為他開心,便用平靜的口吻說,「我想成為一名待從,夫人。」

  蕾筠更生氣了,誰這麼殘忍?開他這種玩笑?

  「誰跟你說的?萊隆嗎?」

  「不是,他只是遵照雷弗大人的指示,教我用劍而已,但是萊隆對我太好了,我一直告訴他要嚴厲一些,這樣下去我是永遠也練不好的。」

  「所以他才把你打倒在地上?」蕾筠的心思迅速轉動。

  阿莫不好意思地笑著說,「再一個月,保證我的技術會好起來。」

  「你希望這樣?」笨問題,有那一個男孩不想成為優秀的騎士?「算我沒問,我看到你的確喜歡,怎麼樣?阿莫,怎麼想到要學這個?」

  「我以為你知道,夫人,雷弗大人問我要不要練習,想不想成為騎士,他說有些騎士也都是有殘缺的,我不應該因為跛腳就自暴自棄,還說到倫敦之後,會為我買特製的靴子回來,穿上之後,我就能像正常人一樣的走路,」然後他用最驕傲的口氣宣佈,「大人又說,只要我肯努力,說不定他會親自訓練我!」

  淚水立刻湧上蕾筠的眼眶,其他的騎士連想都不會想到這件事,更別提去做了,她早就知道雷弗不像外表那麼粗暴,可是做到像這樣……是為了她嗎?恐怕不是,他本來就是這樣的人,難怪她會愛上他……對,是真的,她是愛上他了,老天,這是何時發生的啊!從發現他有幽默感之後?知道他心地善良之後?得知他為了她去找妓女之後,那麼久了嗎?

  自己真是個大傻瓜啊!還以為喜歡同他親熱和愛上他是兩回事,明明已深陷其中仍不自知……「夫人?」她轉過身去,看見萊隆仍一臉迷惑,啊,自己竟打擾了一位騎士的訓練過程,還把他嚇成這副模樣,實在不應該。

  「萊隆,對不起。」說著還蹲下去。

  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她竟會向自己道歉,「夫人,你快起來。」

  「不,除非你肯原諒我。」

  「夫人,你快起來吧,」他也蹲了下來,「被雷弗知道的話,他非宰了我不可。」

  她做個鬼臉說,「是我的錯,如果他想殺人,對像一定是我,」然後關心地問,「剛才我那一擊,你沒事吧?」

  「當然沒事。」他笑道。

  她也笑了,兩人一起站起來,「那你不會怪我囉?」

  「沒有什麼怪不怪的,夫人,」見她這麼堅持,他反而不安起來,「只是你誤會了而已。」

  「的確,不過為了使我安心,你對阿莫可不可以和善一些?等他習慣了,再加強動作?」

  萊隆點頭答應了,蕾筠便轉身離開,後面雖傳來阿莫抗議的聲音,「夫人!」,但蕾筠沒有停下腳步,他畢竟只有七歲啊!弄得青一塊、紫一塊的,她實在不忍心。

  若不是管家上來通報,蕾筠幾乎把才纔看到的客人忘了,他說洛登夫婦要求借宿一夜,他們正在往倫敦的途中,附近又沒有旅店,只好在此叨擾。

  蕾筠自然說好,自從宮廷搬到倫敦後,常有路過的人在此借宿,並不稀奇。

  「我沒聽過這個名號耶,他們從那裡來的?」

  「紐森貝爾。」

  「老天,打那麼遠的地方來啊!可要好好招待,幫他們準備臥室,就說我──」她看一看自己,打趣道,「和他們在晚餐時見。」「夫人,你忘記他了啊?」

  「忘記誰?」本來要上樓的蕾筠,聞言停下腳步。

  「洛登啊,幾年前他來過,起先也說要住一晚而已,後來卻住了兩個多星期。」

  有這回事?不過那也很平常啊,有些旅人長途跋涉,一旦休息下來,就會發現不想動,一天拖過一天,有時是會住上好久才走。

  ?「這樣的人啊!」她笑著上樓去了,沒關係,卡靈頓並不欠這些吃用,不會招待不起的。直到她下樓看到那位男客人時,才想起了一切,沒錯,這個男人來過,當時她才五、六歲吧?曾以為他是世上最醜的男人,現在他仍好看不到那裡去,大約四十多歲了,以前就胖,現在更胖,臉上還有兩道疤,眼露凶光,教人看了不寒而慄。

  他的妻子還沒下來,不管她是誰,蕾筠都投以同情之心,和這樣一個男人生活在一起,絕非美好經驗。

  記得他不但長得醜,對人也苛劇、殘暴,上回還是被受不了的父親趕走的,但願這次有所改進,如果雷弗在就好了。

  他和威廉夫婦站在一起,所有年輕的女眷都不見了,也難怪她們啦,如果能躲,恐怕自己也早就躲得遠遠。

  她一舉步,席裡和偷可立刻跟上來,每次雷弗不在,他們就以近似荒謬的保護姿態跟著,任憑自己怎麼說,就是不肯放棄,唉!真受不了。

  不過今天她倒是一反常態,十分感激。

  席裡自從娶了路絲之後,除了雷弗不在時會出現外,其他時候甚少回來,倒是比較常看到路絲;聽說新婚之夜她是被拖上大床的,但是上回見她,卻是一副滿足甜蜜的樣子,不曉得雷弗是否曾教授秘方?

  「啊,蕾玲小姐,是不是?有著一頭像巫婆般黑髮的小女孩,你還記得我嗎?」

  蕾筠僵住了,這人以為自己是白癡?竟口出不遜,管家應該告訴過他自己的名字,幾小時之前的事,他都記不住,不是笨蛋是什麼?

  「事實上,洛登大人,」她決定以不變應萬變,「我的名字是蕾筠,現在是哈夫人,如果你記不住的話,直接叫我夫人也行,而如果我是巫婆的話,那你睡在這裡,豈不是很危險?所以你應該很慶幸我不是才對。」

  她不是她母親,碰上這種惡客還能保持良好的風度,如果洛登受不了,他大可以離開,自己還求之不得哩。

  她的表現真的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想不到這小妮子會反唇相稽,和一般女人都不一樣。

  他馬上客氣地回答,「我知道你新婚不久,蕾筠小姐。」

  「如果四個月還算新婚的話,那倒真是新婚,他到倫敦去了,我公公叫他去的。」

  「他姓哈?你公公的領地是不是叫做「獅子堡」?」

  「是的。」

  接下來他沒有再講一句不禮貌的話,真不公平,獅子堡又不會比卡靈頓堡大,當真女人在別人眼中都比較好欺負嗎?

  他的妻子下來了,蕾筠和大廳中其他的人一樣,同時大受震撼,她和丈夫是多麼鮮明的對比啊!

  洛登夫人是位不折不扣的絕世美女,金髮碧眼,白皙光滑的皮膚,五官姣好,身材完美,連溫蒂都露出嫉妒的神情。

  這麼美的人,竟會嫁給洛登那樣的男人,上天怎麼會做這麼殘忍的安排?太不公平了。

  席裡和倫可也目瞪口呆,事實上大廳一片寂靜,大概只有蕾筠注意到男人臉上得意的表情,對於別人乍見妻子的反應,似乎十分滿意,而這樣一個美人是他一個人的,更增添了不少躊躇滿志的氣息。

  他還故意責備她遲到,存心大家明白只有他能罵這個美女,或許有些人會認為這樣的妻子,愛著、疼著唯恐不及,但他偏偏要顯一下威風。

  一直到晚餐接近尾聲時,蕾筠才有機會和洛登夫人談話,席間全看洛登一人在唱獨角戲,坐在他身旁的美婦人一言不發,一副委曲求全的樣子,蕾筠試著設身處地為她想,如果沒有疼愛她的父親,加上適時出現的雷弗,相同的情形就很可能發生在她身上,命運這東西,想來真是令人不寒而慄。

  等洛登把興趣移到坐在另一桌的騎士身上時,這邊就只剩下蕾筠和他的夫人了。

  蕾筠正愁掩飾不住同情之色時,洛登夫人倒為她解決了難題,率先開口。

  「人家告訴我,你丈夫是哈雷弗?」

  「你認識他?」

  「我不太確定哩,」洛登夫人猶豫了,「他是不是很高、很高,一身金黃?」

  蕾筠笑了,「嗯,這樣的形容挺恰當的。」

  「那他的確是「我」的雷弗,」女人十分興奮地說,「實在不可思議,雷弗!卡靈頓堡的堡主?沒見到他真可惜,不過人家說他現在就在倫敦,等我到那裡之後,一定能與他見面。」

  蕾筠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曉得瞪住她看,這女人忘了談話的對象,是不是?她怎麼敢在自己面前說,「我」的雷弗,有沒有搞錯啊?

  瞧她現在連神情都不一樣了,好像全身每一個細胞都要迸出來唱歌似的,這麼興奮?

  「什麼──你和雷弗認識多久了?」蕾筠不得不開口問。「噢,好久好久囉,不過他不可能忘掉我的,」她笑了,笑聲既甜又嗲,「你應該猜得出我們的關係,莫罕那裡每一個女人都想要他,誰教他長得那麼美,我怎麼抗拒得了他的魅力?我甚至為他生了個孩子。」

  安娜,老天,她是安娜!

  蕾筠臉上八成寫滿了震驚,但安娜卻搞錯了理由,「你不知道?其實知不知道都一樣啦,男人嘛,那一個會死心塌地對你,走到那裡,那裡就會有他們的私生子,雷弗自己就是私生子啊,」她微笑道,「所以我才會大吃一驚,他居然能當上一堡之主。」

  蕾筠啜一口酒,希望能壓下心頭的怒氣,什麼樣的女人啊,在別人老婆面前,居然敢高談闊論她的丈夫?除非她想惹是生非?華特說得還真準,她是那種用甜美笑容,無辜臉來掩飾醜陋本性的女人,而剛剛自己居然還同情她?

  「你還沒告訴我,後來你生的那個小孩怎麼了?」蕾筠知道安娜是想讓她以為他們之間仍有一份關係。

  這個問題果然令她大為不安,「我沒說嗎?他死掉了,可憐的孩子,我幾乎哭死。」

  「他?」

  「我想是──」她也現出疑惑的表情,但隨即「糾正」,「當然是男孩,我自己生的啊!」老天,她其實並不知道,或者說根本不在乎,對即將當母親的蕾筠來說,她對親生骨肉的所作所為,簡直已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

  她站起來,連和安娜坐在一起都無法忍受了,「幸好雷弗不在這裡,」話一說完便離開。

  安娜卻露出得意的表情,誤把她的鄙視當成了屈辱,卡靈頓的女主人?哈,和自己那裡能比?

  *         *         *

  雷弗穿過暗沉沉的大廳,急著上樓,根本不在乎弄出多大的聲音。

  他好想念卡靈頓,出門三個禮拜,實在太長了,離開──好吧,他承認他想的是妻子,不是卡靈頓。她是個任性、壞脾氣、易怒的女人,有時候甚至過了頭的厲害,但是和她在一起,給了自己全新的感受,她照顧他,料理日常所需,生病的時候隨侍在旁,行為有所閃失時,她責罵他,為他操心;和她在一起,自己用不著防備,用不著猜測她言談之後的動機,因為她已經證明了自己正是他所想要的女人,就算和父親和好了,父子間的關係仍不及夫妻間的親密。他應該把這份感受告訴她的,但又不知道她們這種貴族之女喜歡聽什麼樣的話,如果說得太浪漫,搞不好會被她笑呢!再說她應該知道吧?女人在這方面總是敏感些,而且他也知道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混蛋,是不是?她生起氣來,就喜歡這麼罵他。

  應該把這份感受告訴她的,但又不知道她們這種貴族之女喜歡聽什麼樣的話,如果說得太浪漫,搞不好會被她笑呢!再說她應該知道吧?女人在這方面總是敏感些,而且他也知道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混蛋,是不是?她生起氣來,就喜歡這麼罵他。

  啊,他實在太瞭解她了,唯一不懂的是:這麼久了,她為什麼還不提懷孕的事?不過正如父親及華特說的,女人懷孕時,常會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來,誰也不明白她們是怎麼回事。

  專心想著事情,雷弗差點撞上走來的人,她來得太突然了,若不是自己也突然煞住腳,真會撞得人仰馬翻,本想開口道歉,一見她是誰,話就全講不出來了。

  安娜卻是從他一進門就看見了,她剛想把醉倒在壁爐前的丈夫叫醒,現在她不禁為自己的好運暗自慶幸,丈夫沒有酒醉沉睡的話,現在她那有機會向雷弗示好?

  「你記起我是誰了,雷弗,」她極為滿意,再往下說,「你太太還想說服我相信你根本不記得我呢,她表現出一副和你情投意合的樣子。」

  雷弗第一個就想到妻子可能會有的反應,蕾筠不會在別人面前顯示兩人的親密,這女人又在撒謊了,真是惡性不改。

  她仍像以往一樣的美麗,不,是比以前更成熟艷麗,但內在仍一樣的骯髒污穢,如果她已和蕾筠交談過,不想也知道她已惹下多少禍端。

  雖然手距離她脖子很近,但他決定先陪她玩一陣,這個狡猾的女人,做什麼事都有目的,今天到這裡來,原因也一定不單純。

  「看見你在這裡,實在是份驚喜。」

  「難道你以為我們不會再見面?我一直相信我們會的,」她湊近些,壓低聲音說,「你絕對不知道我有多想念你,雷弗,還記得我們之間的熱情嗎?」她的手甚至撫上他的胸膛,「有沒有……可以讓我們獨處的地方?」這是一個充滿誘惑力的邀約,換作以往,自己一定會被挑逗得興奮難當,但今天只有令他噁心反胃。

  他瞥向已經熟睡的僕人們一眼,「事實上,我們現在和獨處無異。」

  「我指的是──算了,」她說,「你一定還記得我們過去在黑暗角落中……」他已經厭倦了這種遊戲,她來這裡的目的到底是什麼?為什麼不乾脆說出來?

  「現在我是個大男人了,安娜,我比較喜歡溫暖的床。」

  「溫暖的床?我房裡就有啊!」

  「我想知道的是:你來這裡幹什麼?」

  她似乎正在按捺不悅的表情,「你只想到這個?我們是愛人啊,雷弗。」

  「過去是,或過去我曾以為是,不過你挑了另一條路走。」

  「為了那個錯誤的決定,我痛苦至今!」她開始懇求道,「噢,天啊!雷弗,你根本不知道莫罕塞給我一個什麼樣的怪物,」她指著壁爐說,「瞧,那就是我的丈夫,內心和外表一樣醜陋。」

  「人醜不醜沒關係,如果我記得沒錯,」他回答道,「你在乎的只是他的財富。」

  「你還看不出來我已經在向你認錯了嗎?」她叫道,「他是很有錢,但再多的錢也彌補不了我所受的痛苦啊!你知道他喜歡放鷹攻擊人嗎?還用村人做活靶,他就是這種人,我實在受不了了。」

  不管她說的是真是假,他都不為所動,「那就離開他啊!」

  「你以為我沒有試過嗎?我像個囚犯般被監視著,根本動彈不得,他出門的時候,甚至會把我鎖起來。」

  雷弗再看那沉睡的男人一眼,「現在走啊!沒有人會阻止你。」

  「他起來後會派人追我,再把我捉回去。」

  「你說這些,到底是要幹什麼?」

  「如果你願意,你就可以幫我。」

  「怎麼幫?」

  她又湊近了些,連胸脯都摩挲著他的手臂,「幫我殺掉他,」她用沙啞的聲音乞求道,「他曾經吩咐過他的心腹,如果他的死因可疑的話,就找我算帳,所以我根本下不了手,不過如果你向他挑戰,兩人用劍比試,那他便死得其所,沒有人會懷疑到我頭上來。」

  原來如此,他差點笑出來,她要他將她自活該得到的懲罰中解救出來?

  「我該用什麼理由向他挑戰?你身上沒有傷痕啊,坦白說,安娜,要人家相信男人不珍惜你,實在不容易。」

  「起先他是很珍惜啊,可是後來因為我忍受不了他的愛撫,導致他痛恨我,接著又發現我──我有個情人,他竟把那人活活打死。」「他沒有打你?」

  「他──他要等我不再那麼傷心後才揍我啊,他希望我不幸,喜歡看我痛苦,等我稍稍平靜以後,他便開始打我,他要我永遠記住這份痛苦,噢,他真是個怪物,現在甚至連我看別的男人一眼,都會挨打,雷弗,求求你,求求你,」她環上了他的脖子,「我受不了了,如果無法離開他,我到後來可能會自殺。」「你以為我會關心?」

  她抽開身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愛過我啊!」她直言道。

  「現在我愛的是別人。」

  「誰?」她的眼睛瞪得更大,「不是那隻小老鼠吧?」

  「小老鼠?在我眼中,她是世上最美的女人。」

  「你在開玩笑,」她開始扭動臀部,「你一定還記得我們──」雷弗再也受不了了,一把推開她,同時反手扯住她的頭髮,狠狠地瞪住她,森冷的眼光令安娜打心底寒了起來。

  「夫人,別忘了你殺了我的女兒,」雷弗冷冷地說,「你甚至讓她活活餓死,我只記得這件事,其他的都不存在了,現在你就給我滾,免得我自制不了。」

  「我不能一個人走啊!」

  「那就把你丈夫叫醒,你不叫的話,我來叫。」

  「你要我怎麼跟他說?現在是半夜啊!」

  「你捏造得出理由的,夫人,撒謊是你的拿手好戲。」話一說完,他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是不想要那個小孩,」她喃喃而語,「我要那個包袱幹什麼?死了最好。」

  「你的確有這種想法,是不是?」華特的聲音冒了出來,「你實在太狠心了。」

  安娜猛轉過身來,「華特?你站在那兒多久了?」

  「夠久得了,夫人。」他也走了。

  她凝視著他的背影,直到一串殘酷的笑聲打斷了她的思緒,看見丈夫坐起來時,她猛抽冷氣。

  「你今天晚上的運氣實在不好,對不對?親愛的,我應該早一點上床的,瞧,現在無床可上了,你想我應該怎麼報答你?」

  安娜慘白著一張臉,知道他想幹什麼了,老天,那比挨打更痛苦啊!

  *         *         *

  蕾筠是被一陣愛撫弄醒的,好輕好柔的手啊!她歎口氣,以為自己在作夢,等發覺不對,猛睜開眼睛時,卻迎上丈夫溫柔的眼神。

  「老天,你要嚇死我啊?雷弗。」

  「我可不希望造成那種效果,夫人。」他笑著說。

  她的臉微紅,對於夫妻間的親密,仍然不太習慣。

  「你剛剛回來嗎?」天好像已經亮了。

  「不是,華特和我連夜趕回來的,你睡得熟,我不忍心叫你。」

  他的手滑到她的小腹上。

  「你……有沒有注意到我的變化,雷弗?」「沒有啊!」他的手又滑上胸脯,看乳尖挺立。

  「沒有?」

  「沒有,幹嘛這麼問?」

  「算了,」她失望地說。

  「你呢?有沒有注意到我的變化?」

  「有啊,你變笨了。」她沒什麼好氣地說。

  雷弗哈哈大笑,把她摟得緊緊,「為什麼不直接說出來,夫人。」

  「什麼?」

  他的手再摸上她的肚子,輕輕啄吻她一下,「說華特兩個月前就告訴我的事啊!」

  「你知道?」她倒抽一口冷氣,「而你卻不提?」

  「這應該是妻子的特權啊,我等你自己說嘛。」

  「對不起,我知道自己應該說,但是……」「但是?」

  「別管了,理由挺傻的,」她說,「我還是別說的好。」

  這回他真的沒追根究柢,「別和懷孕的女人爭論,」是父親的訓示,「因為你不知道在這段時間她們會做出什麼傻事來。」再說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他想和美麗的妻子融成一體。

  他真的做了,蕾筠雖不吃驚,卻大為疑惑,想不到有孩子之後,他仍然會要她,甚至刻意取悅她,難道他已習慣了婚姻,不管她有沒有小孩,都想與她在一起,如果是這樣……蕾筠的笑聲燦爛,充滿喜悅和滿足,「噢,我差點忘了一件事,我們有客人呢,雷弗,你應該認識的──」「是剛剛有客人,」他往外走,想把萊隆叫出來,「他們在半夜時離開了。」

  「是嗎?」她意外極了,「為什麼?」

  那女士明白留下來對她沒什麼好處吧!」是他的回答。

  蕾筠沒有再說什麼,丈夫打發他們走的,不是嗎?那她還需要說什麼?

  *         *         *

  兩個月後,蓋文送來一封急訊,召雷弗前往,當時蕾筠正在大廳和華特下棋,雷弗說羅斯維似乎看上了蓋文監護的侄女,因此想請雷弗過去「幫忙」一下。

  蕾筠立刻表示反對,而且態度十分堅決,「他根本是存心想測試你的能力,否則殺雞焉用牛刀?附近多得是他的人,用不著叫你啊,我馬上回信告訴他,說你不去。」

  「開嘴,女人,」他說,「我再不出去活動活動,手臂都要生銹了。」

  「為這麼荒謬的理由,你也要去打仗?」她大叫。

  「我打仗是因為我喜歡,」他也叫了回來,「這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娛樂,當然啦,比不上和你在一起時的興奮。」

  紅潮在她臉上乍現,但怒火也更旺了,「你根本不知道我的感受,是不是?我是你的妻子啊!」

  「你是個不可理喻的女人,蕾筠,」雷弗說,「羅斯維根本不會打仗,看到我後,保證掉頭就跑。」

  「如果不會呢?」她叫出來,「我愛你啊,你這個混蛋!你以為我想看你倒在血泊中嗎?」

  「我也愛你,夫人,我絕不會放棄和你在一起生活的樂趣。」

  「那你還要去!我不管你啦!」

  她奔開幾步,突然覺得不對,馬上跑回來,投進他的懷中說,「你愛我?」

  「嗯。」

  「真的?」

  「真的。」他笑了。

  「我也愛你啊!」

  「我知道。」

  她不禁撒起嬌來,輕輕捶他,「可是我不知道啊,你為什麼不說?」

  「現在誰是笨蛋了?我每一晚都在「說」啊,我用我所知道的唯一一種方法跟你「說」。」

  「不對,大人,我還是比較喜歡聽你用說的,那簡單多了,」她的眼眶中漲滿了喜悅的淚水,「即便你是用叫的,我也喜歡。」

  「就這幾個字?」

  「是的。」

  「那麼少啊。」

  「大人,如果我想聽長篇大論,大可以僱人來講,但我只想聽你說的:「我愛你」。」

  雷弗笑了,「好吧,小將軍。」

  他開始吻她,蕾筠也熱情地回吻,難分難捨。

  「現在,」她順過一口氣來說,「你肯忘掉那場愚蠢的戰事嗎?」

  「不。」

  「雷弗!」

  「我愛你啊!」

  她狠狠地瞪他一眼後跑走了,這一回沒有再跑回來。

  「她的氣暫時不會消了,」華特說,幾乎掩飾不住笑意,「她的脾氣就是這樣,來得快,去得也快。」

  「但我現在就得走了,」他也笑了,「我實在不想錯過她氣消的時刻,原諒我的時候,她通常比較熱情。」

  華特威脅說,「應該有人跟她複述這些話的。」

  「住嘴,她知道以後,我再逗她生氣的把戲就玩不下去了。」

  *         *         *

  冬天來了,為卡靈頓帶來一層雪白的新衣,蕾筠最喜歡這個季節了,而且相信每個女人都會喜歡。

  因為在冬季裡,女人們比較有空縫製衣服,擬定新計畫,而且男人們也比較有空待在家裡,再加上有暖烘烘的火爐,如果存心在床上待上一整天,也沒有人會反對。

  蕾筠就常常這麼做,大半還是因為她的體型龐大,走動起來不太方便。

  雷弗常以此取笑她,卻又極盡溫柔之能事地體貼她、愛護她,出外的活動仍然頻繁,不過都盡量提早回來,連聖誕節的一切都由他一手包辦,顯示出難得一見的細心。

  但是二月第一天的活動,他卻錯過了,原以為他一定會回來,蕾筠有點失望,因為她隨時都可能生產,偏偏他不在家,會不會發生什麼事?

  華特馬上安慰她,叫她不要胡思亂想,這一回他沒有和雷弗出去,其實他剛和曉芃結婚,出去幹什麼呢?

  但是他怎麼體會得到她心中的恐懼呢?不過仔細思考,又覺得自己太傻氣。

  羅斯維果然一見到他就跑,亨利爵士便要雷弗負責訓練他留下來的士兵,納為他們的勢力,所以過去幾個月,雷弗的確十分忙碌。

  本來只是要他訓練四十天的,可是對於雷弗這麼喜歡戰技的人來說,四十天那裡夠?當然樂此不疲地「玩」下去了。

  唉,嫁到這樣的丈夫,做妻子的又能如何?他喜歡挑戰,一連串的挑戰,只要他不過分,而且永遠把家庭擺在第一位,她又有什麼好計較的?反正他總有累了、倦了的一天,況且自己也不是一個足不出戶的女人,相信他們一定能找出最完美的生活方式來。

  生產的那一天終於來了,而雷弗果然沒有回來。

  蕾筠在失望和痛楚的雙重煎熬下產下一名漂亮的男孩,疲憊的身子,在看到兒子時煙消雲散,啊,他好美,好美,是她最珍貴的寶寶。

  隨即趕回來的丈夫,也給了她莫大的安慰。

  看到他焦灼、緊張又充滿憐惜的表情,她所有的怒氣都不見了,況且他有最完美的理由呢!

  「蓋文回來了,急著見我一面,我推辭不過,只好趕去見他,見面之後,就趕著回家,想不到還是來不及,你肯原諒我嗎?」

  她笑著撫摸丈夫的臉龐,笑著說,「有什麼好原不原諒,你趕回來了,不是嗎?這才是最重要的。」

  他伸出大手,把妻子、兒子一起擁入懷中。

  *         *         *

  大蕭把小雷弗抱在懷中,輕輕哼著催眠曲,三個月大的他已經睡著了,但大蕭卻捨不得立刻把他放進搖籃裡,溫蒂忙著梳理蕾筠剛洗好的頭髮,對於她佔用了自己的工作,大蕭已經不介意了。

  現在他全心全意都在小娃娃的身上!有時蕾筠想如果他能喂兒子哺乳,相信他連蕾筠這項工作也會代勞的,真拿他沒辦法。

  艾琳小姐進來了,大搖大擺的走向位於牆角的貓窩,在那兒有它的被褥和玩具。

  本來是不答應讓貓兒進來的,但生完小貓後的艾琳卻一反常態地固執,半夜抓他們的門,堅持進來。

  雷弗無奈,只有向妻子求助,請她做決定,她能做什麼樣的決定呢?當了母親的她也比往常心軟,當然只有讓它住下來囉,幸好它乖,在爭取到一席之地後,就很安分守己,再也不想與女主人爭寵。

  門開時,蕾筠滿心歡喜,哈堡主這麼早就休息去了?還以為他會和兒子聊至深夜呢。

  但是看到丈夫看大蕭的眼光,蕾筠不得不在心中暗叫一聲苦,在這之前,他一直不知道大蕭在照顧自己的寶貝兒子哩,這下慘了。

  雷弗果然沒有多費口角,只說出兩個字,「出去。」

  大蕭也不像以前那麼怕他了,先把小孩輕輕放下,再緩緩走出去。

  蕾筠便和溫蒂點點頭,示意她也可以先走了。

  「對了,把搖籃也推出去,他應該會睡一會兒。」她準備和丈夫吵一架,總不能吵醒小孩吧?

  「你冒犯了大蕭。」她用平靜的聲調開口。

  「再讓我看到他接近我兒子的話,我會再罵他,萬一兒子受了他的影響──」

  「不必找借口,雷弗,」她一口打斷他的話,「會影響到你兒子的,只有你自己罷了,其他人才休想哩,對不對?至於大蕭,他是一個照顧小孩的能手,我就是他照顧大的啊,難道我也受了他的影響,變得只喜歡同性?」

  雷弗沒有回答,蕾筠知道他把話聽進去了。

  「他很喜歡寶寶,就像在愛自己的孩子一樣,怎麼?你覺得孩子得到妥善的照顧重要呢?還是因為他覺得你很美,所以隔開他比較要緊?」

  「美?」搞什麼鬼啊。

  「是的。」她忍不住笑起來。

  「你有相同的看法嗎?」

  他臉紅了嗎?天啊,她多愛這個男人啊!

  「我沒和你說過嗎?」

  「沒有。」

  「那我表現給你看好了。」

  他真的臉紅了,好好玩啊,蕾筠站起來,讓睡袍緩緩滑開,然後披散長髮,在室內舞動。

  雷弗欣賞不了多久,便將她拉進懷中。

  「老天,女人,下次你再這樣……」

  「你還在等什麼?」她緊抱住他說,「不急著抱我上床嗎?」

  她用不著再說第二次。

  雷弗用他的行動、熱情回應了她深沉久遠的愛意。

  他是她唯一的,也是最美妙的選擇。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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