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標題: [茱迪•麥娜]記得何時(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7 01:47:58     標題: [茱迪•麥娜]記得何時(全文完)

記得何時 作者:茱迪•麥娜

方黛安置身於衣香鬢影的慈善舞會中,心中卻對這晚不抱一絲浪漫憧憬。
由於她的未婚夫最近背棄了她投向一個意大利金髮女繼承人的懷抱,
這消息被低俗的小報炒得極度不堪,黛安覺得她有義務參加這場舞宴,
以維護家族的完美聲譽和形象,儘管知道她解除婚約的消息已在上流社會廣為傳佈,
甚至被人編造成卑劣的流言,但為什麼億萬富豪韓柯爾拿著香檳和兩隻水晶杯向她走了過來?
原來這位前馬童的乖戾舅公向他下了道最後通牒:柯爾必須盡速娶妻回鄉,
否則他畢生累積的財富將轉由另一位疏遠的親戚繼承。
韓柯爾冷靜分析,決定他未來的新娘必須和他一樣富有,
美麗聰慧且性格鮮明。簡言之,就是方黛安!
在以香檳和熱吻達成協議化解了雙方的困境之後,
這段以邏輯思考為基礎的婚姻將展現何種景致?
是災厄不斷或柳暗花明?有無可能竟意外成就了一對佳偶?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7 01:48:45

  1
  
  1979.休士頓
  
  "黛安,你睡了嗎?我想和你談談。"
  
  正要關掉床頭燈的黛安離開縮手,靠回枕頭堆上,對著房門回應。"好的。"
  
  "你的時差恢復了嗎,甜心?"她的父親走向她床側。"你覺得累嗎?"四十三歲的方洛比是休士頓的石油企業家,高大、闊肩,早生灰髮。平日總是散發著懾人自信的他今晚顯得有些異樣。今晚他似乎有點不安,而黛安知道為什麼。儘管她只有十四歲,也不至於傻到以為他只是來關心她的時差恢復了沒。他是來跟她談她的新繼母和新妹妹的。下午她剛剛和同學從歐洲旅遊回來便和她們見了面。初次見面。"我沒事。"她說。
  
  "黛安---"他突然猶豫起來,在床沿坐下,握起她的手,緩緩開口。"我知道你一定覺得很奇怪,回家來卻發現我已經再婚了。但你要相信,若非我十分確定你和瑪麗必定處得來,我是絕對不可能在你們還沒有機會彼此認識的情況下就跟她結婚的。你相當喜歡她,對吧?"他急切地搜尋她的表情。"你說你---"
  
  黛安點點頭,但還不懂他為什麼要跟一個認識不久而且直到今天才和她初次見面的女人結婚。去世後的幾年當中,他曾經和休士頓當地幾位非常美麗、人品極佳的女人約會,但是在論及婚嫁之前,父親總是會將她們介紹給黛安認識,並且堅持三個人花許多時間共處。如今他結婚了,對像卻是她連看都沒看過的人。"瑪麗人好像不錯,"她好久才說。"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什麼這麼急。"
  
  他的態度溫和,語氣十足地誠懇。"在生命中的某些時候,本能會驅使你去做一些事情,一些不合理、推翻你原有計劃、在別人眼裡瘋狂到家的事情。這種時候你應該放手去做。只管聽從你的本能,什麼都不要理會。別理會那些常規,別理會勝算有多大,別理會結果會如何,去做就是了。"
  
  "你就是這樣?"
  
  他點點頭。"見面才幾小說我就知道她會是我的好妻子、你的好母親。見了可蕾之後,我更加確定我們四個人必定可以組成幸福的家庭。不過,我的本能同時也警告我,倘若我給瑪麗太多時間考慮,她勢必會開始思考種種可能的阻礙而變得猶豫不決,最後恐怕就會拒絕我的。"
  
  基於常識和對父親的摯愛,黛安認為這是不可能的。從前那些女人爭相取悅父親,幾乎到了荒謬的地步。"在我看來跟你約會的每個女人都愛死你了。"
  
  "不對,甜心,多數女人愛的是我能夠給予她們的經濟保障和社會地位。只有少數幾個是真心愛我。"
  
  "可是你怎麼知道瑪麗是真心愛你呢?"黛安想著父親所說瑪麗本來可能會拒絕他的話。
  
  他咧嘴微笑,眼裡儘是暖暖的情意。"我非常肯定。"
  
  "那她本來為什麼要拒絕你?"
  
  他笑得愈加開懷。"因為她和那些熱中追求名利的人正好相反。瑪麗非常聰慧,但是她和可蕾一直過的是簡樸的小鎮生活。那裡和休士頓可不同,沒有半個有錢人。她愛上我就像我愛上她一樣迅速而熱烈,而且在一周之內便同意和我結婚,可是,當她瞭解我們的生活方式之後,就開始退縮了。"
  
  "她擔心可蕾和她會無法適應,怕我們會在社交上鬧笑話而讓我們尷尬。她愈是顧慮這些問題,就愈是深信她會丟我們的臉。"
  
  他伸手輕輕撥開黛安頰上的亂髮。"想想看---就為了擔心無法勝任做我的好妻子、你的好母親,瑪麗情願捨棄我所能給她的一切物質享受,而這些正是其他人爭相追求的。對她來說,做個好妻子、好母親才是真正重要的事。"
  
  和瑪麗見面後,黛安相當喜歡這位繼母,然而父親提到瑪麗時流露的溫柔眼神和語氣中的無限愛意,卻讓黛安沒來由地感到沉重。"我非常喜歡她。"她坦誠。
  
  他臉上浮現安心的微笑。"我就知道。她也喜歡你,她說你很甜美而且落落大方。她說今天下午當你走進家門發現自己多了個素未謀面的繼母時,你絕對是有權利生氣的。等著會見你的新外祖父和新外祖母吧!"他熱切地說。
  
  "可蕾說他們非常優雅整潔。"黛安回想著在下午的初次會晤中,她那位十三歲的新妹妹提供給她的所有訊息。
  
  "的確是。他們是真誠勤勉的好人,經常大笑而且深愛著對方。可蕾的外祖父是個優秀的園丁、業餘的發明家,還是個絕佳的木匠。她的外祖母則是極具藝術天分的手工藝家。好啦,"他顯得有些緊張。"告訴我,你覺得可蕾怎麼樣?"
  
  黛安開始思索,試圖將她對新妹妹的感受化成語言,然後微笑著說:"她和我所認識的其他女孩十分不同。她很親切…………而且率真,有什麼就說什麼。除了德克薩斯州她沒到過別的地方,她也不會故意耍酷或者故作優雅,但是她擁有很多我從未有過的經歷。噢,還有,她認為你簡直就是一個國王。"黛安笑著補充。
  
  "真是一個聰明、觀察敏銳的女孩!"
  
  "她的親生父親在她還只是嬰兒的時候就離家出走了。"黛安無法想像為人父母的人竟會做出這種事來。
  
  "要記住這一點,可蕾不像你擁有優越的生活條件,所以你得耐心慢慢教她竅門。"
  
  "好,我會的。"
  
  "這才是我的好女孩。"他彎身親她的額頭。"你和瑪麗一定會成為好朋友的。"
  
  他正要轉身離開,黛安的一句話讓他突然止步。"可蕾很想稱呼你爸爸。"
  
  "這我倒不知道,"方洛比嗓子沙啞起來。"瑪麗和我原本就希望有這麼一天,但我以為我們得等很久。"他久久凝望著黛安,遲疑地說:"你覺得怎麼樣---我是說關於可蕾叫我爸爸這件事?"
  
  黛安露齒一笑。"那是我的主意。"
  
  方瑪麗坐在十三歲女兒的床邊,說完悄悄話,突然正經地問:"今天你和黛安相處得還好嗎?"這是她第三次問可蕾。
  
  "很好啊!"
  
  "黛安帶你到何家的房子去和那些孩子騎馬的時候,你玩得愉快嗎?"
  
  "媽,我們都已經十幾歲了,你不應該再叫我們孩子。"
  
  "抱歉。"瑪麗輕柔著毛毯下可蕾的腿。
  
  "而且那也不是你說的房子,好大喔,就像汽車旅館那麼大。"
  
  "有那麼大?"瑪麗逗她。
  
  可蕾點點頭。"大概和我們的房子一樣大。"
  
  聽她將黛安和洛比的房子稱作"我們的房子",瑪麗感到意義重大,而且安心多了。"何家有沒有馬房呢?"
  
  "他們叫做馬廄,不過和馬房是一樣的,只是從外面看好像一間美麗的石屋,而且乾淨得不得了。裡面甚至還住了一個人,專門負責照顧馬兒。他們叫他馬伕,他的名字是柯爾,女孩子都覺得他是個帥哥。他剛剛離開大學---我忘了是什麼大學,應該是休士頓本地的學校。"
  
  "想不到,"瑪麗訝異地搖頭說。"現在的人得拿到大學文憑才能找到一個在馬房---呃,馬廄裡照料馬匹的工作。"
  
  可蕾強忍住笑意。"不是啦,我的意思是說他剛剛念完一學期,馬上就要開始新的學期。那些馬兒真的好漂亮!"可蕾將話題轉到她最感興趣的事物上。"下星期去參加何芭比的生日派對我還要再騎馬。芭比邀請我去,不過我猜是黛安要她那麼做的。今天我認識了好多芭比和黛安的朋友,我不覺得她們有多麼喜歡我,可是黛安說那都是我在胡思亂想。"
  
  "原來如此。你覺得黛安怎麼樣?"
  
  "黛安很…………"可蕾認真地思索著。"黛安很酷。她說她一直很想要一個姐妹,也許是這樣所以她才對我那麼好吧。她不是一個勢利眼,她甚至說只要我喜歡,她的所有衣服都可以借我穿呢!"
  
  "她真慷慨。"
  
  可蕾點點頭。"對啊!當我對她說我喜歡她的髮型,她說以後我們可以常常互梳一些新髮型。"
  
  "那…………唔…………她有沒有提到別人?"
  
  "誰?"可蕾有些迷惑。
  
  "你知道的呀,譬如我啦。"
  
  "我想想看。噢,對了,我記起來了!她說你看起來又凶又可怕,她說你也許會讓我去參加王子的舞會,卻留她在家裡洗地板。我告訴她差不多是這樣,不過我會哀求你讓她盡情穿她的玻璃高跟鞋,只要她乖乖待在家裡。"
  
  "可蕾!"
  
  可蕾大笑著擁住母親,慢慢吐露實話。"黛安說你人很好,她很喜歡你。她問我你會不會很嚴格,我說你有時候相當嚴格,但是過不久你就會心軟,然後烤一大堆餅乾來安慰我。"
  
  "她真的說她喜歡我?"
  
  可蕾用力點頭。"黛安的媽媽在她五歲那年就去世了。我無法想像我的生命中如果沒有你會是什麼情景,媽媽---"
  
  瑪麗緊摟住女兒,臉頰貼著女兒的金髮。"黛安不像你擁有這麼多。要記住這點。漂亮衣服和大臥房畢竟不同於疼你、愛你、可以教你許多人生道理的外祖父、外祖母。"
  
  可蕾的笑容稍稍消退。"我好想念他們。"
  
  "我也是。"
  
  "我告訴黛安,外祖父母的事,她覺得很有趣。我能不能帶她到長谷去和他們見面?"
  
  "當然可以。或者我們可以和洛比商量,邀他們到休士頓來玩。"
  
  瑪麗正要離開,可蕾的急切語氣令她停步。"媽,黛安說我可以叫洛比爸爸。你覺得他會介意嗎?"
  
  "我認為他高興都來不及了!"她說,又傷感地補充道:"或許有一天黛安也願意叫我媽媽。"
  
  "明天。"可蕾笑著說。
  
  "明天怎樣?"
  
  "明天開始她要叫你媽媽。"
  
  "噢,可蕾,她是不是太可愛了?"瑪麗輕呼著,忍不住熱淚盈框。
  
  可蕾翻了翻眼白,但沒有否認。"要她叫你媽媽是我的主意,她只不過是表示同意而已。"
  
  "你也一樣可愛。"方太太笑著親吻女兒,然後替女兒關了燈,才離開了房間。可蕾躺著靜靜回想和母親的談話,突然好奇黛安不知道睡了沒。幾分鐘她爬下床,在她那件胸前印有"拯救海龜"的睡衣外面再加上一件法蘭絨方格罩袍,突然門敞開來,嚇得她差點驚叫出聲。"我正想去看看你是否還醒著?"黛安輕聲說,退後一步讓可蕾進了臥房。
  
  "晚上你爸爸有沒有找你談話?"可蕾邊問邊在黛安床沿坐下,欣賞著她身上那件淡玫瑰色睡袍領口嚇袖口的奶油色蕾絲滾邊,和她同款式拖鞋上的細緻蕾絲。
  
  黛安點點頭,跟著坐下。"有啊。你媽媽也找你談了嗎?"
  
  "是啊!"
  
  "我想他們一定是擔心我們合不來。"
  
  可蕾咬著嘴唇衝口而出。"你有沒有問你爸爸關於我叫他爸爸的事?"
  
  "我問了,他非常喜歡這個想法。"黛安放低音量,不想讓這場雙人睡衣派對變成雙親的訓導大會。
  
  "你確定嗎?"
  
  "非常確定。事實上他感動得差點被口水嗆到。"黛安低頭歎了一口氣,又抬眼看著可蕾。"你有沒有向你媽媽提我要叫她媽媽的事?"
  
  "有。"
  
  "她怎麼說?"
  
  "她說你真是太可愛了。"可蕾假裝噁心地翻了下眼珠。
  
  "她還說了什麼?"
  
  "她說不出口,"可蕾回答。"她哭了。"
  
  兩個女孩微笑著面面相覷,然後極有默契地往床上一躺。"我認為,"黛安沉思許久,然後說。"這件事真的是非常、非常的酷。"
  
  可蕾點頭表示絕對贊同。"酷呆了。"她說。
  
  然而,不久後,當可蕾躺在自己的床上,她發現她很難相信黛安的態度竟會如此和善。
  
  這天稍早,她絕不敢想像有這種可能,黛安的父親和媽媽交往僅僅兩周就結了婚,並且帶著新婚妻子和繼女回到休士頓家中。可蕾原本非常害怕見這位新姐姐。根據她堆黛安的粗淺瞭解,她覺得她們的差異簡直是天南地北,一定會彼此討厭的。除了出身富豪之家,黛安還比她年長一歲,而且是個優等生。當可蕾偶爾瞥一眼黛安那間女性化的臥房,發現一切整理得有條不紊,乾淨得令人打冷顫。基於種種聽聞,她感覺黛安必定是十足難纏而且勢利。她甚至認為黛安會覺得她是個大懶蟲和蠢鄉巴佬。
  
  今天早上可蕾走進玄關瞥見黛安的第一眼,更加印證了她的恐懼,黛安身材嬌小,窄腰纖臀,豐胸,讓可蕾覺得自己相較之下像個扁胸的畸形巨人。黛安穿得像是少女雜誌裡的模特兒,褐色短裙,奶油色褲襪,藍褐色方格背心,外加時髦的褐色絨質休閒外套,前襟別了一隻徽章。可蕾則是一身牛仔褲加棉運動衫。
  
  儘管可蕾深信黛安是個恃寵高傲的勢利眼,打破僵局的卻是黛安。是黛安率先讚美可蕾運動衫前胸的手繪馬匹;是黛安主動承認她一直渴望有一個姐妹。下午,黛安帶著可蕾到何芭比家,讓她用父親剛剛送她的照相機給何家的馬匹拍照。
  
  黛安似乎並不反對父親送給可蕾那台高級相機,也不覺得和她分享父親的愛有什麼不好。不知道她是否認為可蕾是個鄉巴佬,至少她沒有表現出來。下周黛安繪帶她去參加何芭比的生日派對並且騎馬。黛安說她的朋友就是可蕾的朋友,可蕾希望真是如此。
  
  最美妙的莫過於有個年齡相近的姐妹可以談天玩耍了,可蕾心想。而她不會只扮演受惠的一方,她也有一些東西要給黛安。例如,可蕾覺得黛安受到過度保護。她說她從來沒爬過真正的大樹,從來沒采過野外的莓子吃,或者在池塘邊扔石頭打水漂兒。
  
  可蕾閉上眼睛,覺得寬心多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7 01:49:16

  2
  
  韓柯爾回頭,看見方黛安正在馬廄門口來回踱步,雙手叉在背後,看顧著新妹妹和前來參加何芭比生日派對的其他女孩騎馬繞圈圈。他拿起刷子和馬梳走向一間馬欄,順便停下來問她:"要不要我替你張羅一匹好馬?"
  
  "不必了,謝謝你。"她回答,輕柔的語調大人似的彬彬有禮,讓柯爾不覺莞爾。
  
  自從兩年前他進入大學之後就一直在何家擔任馬伕的工作,因而聽說了不少關於休士頓這些上流家庭女孩的癖好。他的印象是,以何芭比為中心的這群十三、四歲的女孩,全都對男孩和馬匹十分熱中,而且急於想要馴服這兩者。她們對男孩的外貌、服裝,以及是否門當戶對相當十分在意。她們的性格或者輕佻,或者彆扭易怒,有時相當迷人,也有時狡計多端而難纏。
  
  有些女孩已偷偷搜索過雙親的酒櫥;大多數女孩化妝過濃;而所有女孩都試圖向他賣弄風情。去年她們的調情方式仍十分笨拙,很容易置之不理,但隨著年齡增長,她們愈來愈大膽,他感覺自己彷彿成了這群早熟少女的性鏢靶。
  
  直到一周前,方黛安帶著她的新妹妹到何家來將她介紹給芭比,情況才稍稍有了改變。柯爾不常見到黛安,但是這個有著深褐髮膚的女孩每每令他眼睛一亮。她的外表和其他女孩一樣美好而活力充沛,然而他感覺到她有一種其他女孩欠缺的深沉氣質。暗銅色的頭髮,澄澈的綠眼睛帶著無比好奇探索著他和一切事物,聰慧而甜美的眼神總是令柯爾無暇他顧。
  
  替馬兒刷洗完畢,他拍拍母馬的腹部,離開了馬欄,關上厚重的橡木欄門,神情嚴肅地觀看練習場上那片熱烙喧騰的景象。
  
  她的專注態度讓柯爾也好奇地往那群女孩觀望,起初他只看見二十個女孩輪流做著8字形小跑和低跨欄練習,不時發出歡呼、朗笑聲。接著他注意到,黛安的新妹妹可蕾正孤零零地在練習場的一角進退兩難。當文海莉和另外三個女孩快跑經過可蕾面前時,她朝海莉高呼一聲表示喝采,然而海莉視若無睹似的望著可蕾後方,並且向身邊其他女孩說了幾句什麼,惹得她們望著可蕾大笑起來。可蕾垂著肩膀,小跑步離開了柵欄,彷彿已被正式宣告遭到排拒在窗外。
  
  黛安忿忿捏緊了拳頭,咬著下唇,令柯爾想起一隻憂心著離巢雛鳥的鳥。他十分同情黛安對新妹妹困境的憂慮,但他也明白,她盼望可蕾能夠被接受的實現幾率是極微小的。
  
  上周她帶著可蕾來馬廄看一匹新生的小馬,順便將她介紹給芭比和其他女孩,當時柯爾也在場。他目睹了黛安介紹妹妹完畢之後那些女孩一片啞然無聲,接著臉上紛紛浮現對可蕾平凡出身背景的鄙夷和拒斥。
  
  那天,黛安原本理所當然地認為她的朋友會誠心歡迎可蕾加入。柯爾可以想像她內心的失望和驚愕。由此刻黛安緊蹙眉的表情看來,她正經歷著同樣的心境。
  
  柯爾感動之餘,試著轉移她的注意力。"可蕾騎得相當平穩,你實在不需要這樣緊盯著她或者替她擔心。"
  
  她微微轉身,堅定地說:"我不是在替她擔心,只是在想事情。有時候我邊想事情會一邊皺眉頭。"
  
  "噢,"柯爾假裝相信她的話,以免傷害她的自尊。"很多人都會這樣,"他尋找著別的話題。"你呢?你喜歡馬嗎?"
  
  "非常喜歡,"她用那種奇特又可愛的小大人語氣回答。她兩手反剪在背後,轉身面對他,顯然十分樂意繼續這對話。"我帶了一袋蘋果來給它們。"她說著朝門口一隻褐色大紙袋點點頭。
  
  顯然她寧願餵馬兒吃東西而不是騎它們,柯爾徑下結論。"你會騎馬嗎?"
  
  她再度點點頭。"會的。"
  
  "等一下,讓我弄清楚。"他笑著說。"你每次到這裡來都不騎馬,只是在一旁看你的朋友騎馬,對嗎?"
  
  "對。"
  
  "但是你會騎馬,而且非常喜歡馬,對嗎?"
  
  "對。"
  
  "事實上,你真的喜歡馬,還帶蘋果來給它們,對嗎?"
  
  "又對了。"他兩手勾著腰帶環扣,偏著頭打量她。"我不懂。"他說。
  
  "當我兩腳踏著地的時候比較喜歡它們。"
  
  她聲音中的尷尬笑意頗具感染力,柯爾也跟著露齒而笑。"別告訴我---讓我猜猜看。你被馬摔傷過,是這樣嗎?"
  
  "猜對了。"她說。"我衝倒一段籬笆,摔傷了手腕。"
  
  "克服恐懼的唯一方法就是再回到馬背上。"柯爾訓話似的。
  
  "我照做了。"她認真地說,綠眼珠一閃。
  
  "結果?"
  
  "結果我摔成腦震盪。"
  
  柯爾的肚子咕嚕嚕作響,他的思緒轉移到那袋蘋果上頭。他靠在有限的收入維生,因而他的胃似乎永遠得不到滿足。"我最好把那袋蘋果移走,免得被馬踩爛,或者有人被絆倒。"他說著抱起紙袋朝馬廄後部走去,打算和馬兒分享蘋果。當他經過走道末端的馬欄,老馬"巴克"突然探出頭來,眼珠滴溜溜打轉,長鼻子磨蹭著柯爾懷裡的紙袋。
  
  "你走不動又不會說話,但是你的嗅覺倒是正常得很,"柯爾從袋中掏出一顆蘋果來給它。"別跑去告訴你的夥伴這袋蘋果的事。有幾顆是我的。"
  
  柯爾開始給空馬欄補充新鮮乾草,因為有幾個女孩陸續將馬騎回馬廄裡,"黛安,我們要和你談談可蕾的事。"文海莉高喊著說。柯爾停下手裡的雜活,抬頭看一眼那群女孩,知道這支小陪審團即將要宣佈她們的判決,而且是對被告極為不利的判決。
  
  黛安顯然也感覺到了。只見她竭力阻擋她們。"等你們深入瞭解可蕾之後一定會喜歡她的,到時候我們就都是好朋友了。"
  
  "不可能的,"海莉斷然說道。"我們跟這個從不知名的貧窮小鎮來的人沒有任何共通話。我是說,你有沒有看見上周你帶她到這裡來時她穿的那件運動衫?她說那上面的馬頭是她祖母畫上去的。"
  
  "我很喜歡。"黛安固執得說。"可蕾的祖母是個藝術家啊!"
  
  "藝術家應該是用畫布而不是用運動衫作畫,你也知道的。至於她的牛仔褲,我用一個月零用錢和你打賭,一定是廉價商場買的。"
  
  一陣嘀咕私語加上竊笑證明女孩贊同她的說法。接著何芭比的補充意見為可蕾的命運作了宣判,只是她發言時略顯羞澀。"我看不出她有什麼理由可以成為我們的或者你的朋友,黛安。"
  
  柯爾對可蕾的處境及黛安的用心良苦感到同情。他想幫黛安必定會屈服於同僚的壓力,但她毫不退讓,儘管語調不改一徑的輕柔。"很遺憾你們有這種感覺。"她對著態度真誠的海莉說。柯爾發現海莉是事情的主導者,頭號棘手人物。"我從來不知道,原來你們這麼害怕和可蕾競爭。"
  
  "什麼競爭?"何海莉面露困惑,看起來相當在意。
  
  "在男孩面前的競爭。我的意思是,可蕾那麼漂亮,人又風趣,當然她無論走到哪裡都會受到男孩的歡迎了。"
  
  馬欄裡的柯爾停下手中的乾草靶,嘴角露出讚歎的微笑,因為他瞭解黛安的策略。在此地工作的期間,他瞭解到,對這群十幾歲的少女來說,如何吸引男孩注目是最重要的課程。一想到可蕾所收集的男孩愛慕眼光可能會超過她們,這群女孩立刻顯露渴羨的表情。他正擔心這分渴羨會不會轉換成嫉妒或敵意,突然聽見黛安從容宣佈:"不過,可蕾在家鄉已經有一個男朋友,她才不會有興趣在這裡找新男朋友。"
  
  "我認為我們該給她一次機會,多花一點時間認識她,然後再決定是不是要接受她做我們的朋友。"芭比熱切地說,儼然是個明辨是非發女孩,只是缺乏擔當領袖的勇氣。
  
  "我好高興!"黛安雀躍地說。"我就知道你們不會讓我失望。否則我會想念你們的---我會想念和你們分享我最好的衣服,想念和你們到紐約去度假。"
  
  "想念我們?你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可蕾將會成為我最好的朋友,而最好的朋友應該常在一起。"
  
  等女孩回到派對中,柯爾走出馬欄,緩緩踱向黛安。"告訴我,"他狡詐地笑著說。"可蕾真的在家鄉有一個男朋友嗎?"
  
  黛安緩緩點頭。"是的。"
  
  "真的?"柯爾懷疑地說,留意到她眼裡帶著罪惡感的笑意。"她的男朋友叫什麼名字?"
  
  她咬著嘴唇。"有點怪的名字。"
  
  "怎麼個古怪法?"
  
  "你答應絕不告訴任何人?"
  
  為她的表情、聲音及忠誠、聰慧深深著迷的柯爾用食指在胸口畫了個十字。
  
  "他的名字是史飛特。"
  
  "他是個---?"柯爾說。
  
  她別開目光,垂下濃卷的睫毛。"豬。"她說。
  
  她的聲音低得難以分辨。"豬?"他重複說道。"會嗷嗷叫的、在泥裡打滾的?"
  
  她點點頭。"沒錯。"她抬起綠眼珠來直視著他。"可蕾告訴我說他又高又壯,卻整天追著她跑。我是說在她家鄉。"
  
  這一刻,柯爾明白可蕾真是何其幸運的女孩,擁有黛安這樣一位摯友為她抵擋人際關係的風浪。黛安沒有察覺他的心思,仰頭問他:"這裡有可以喝的東西嗎?我好渴喔!"
  
  柯爾笑著說,"騙人是辛苦的差事,對嗎?而且再也沒有什麼比跟半打的勢利小女孩對抗更容易令人口渴的了,不是嗎?"
  
  她沒有絲毫的不安,只微笑著翻了下眼珠。這女孩有膽識,柯爾心想。儘管她的輕聲細語讓人難以一探她的堅決和勇氣。"當然有。"他指著馬廄後部。"請便。"
  
  在走廊盡頭的右側,黛安發現有一個小房間,她猜想是柯爾的。一張單人床,整理得像軍床。舊書桌上立著檯燈。桌上整齊排列著書籍和紙張,其中一本打開著。房間對面,走到左側是一間浴室,後方是小小的廚房,包括水槽、爐子和迷你冰箱。黛安猜想冰箱裡面一定塞滿了飲料,但是她打開一看,只有一包熱狗、一盒牛奶和早餐麥片。
  
  她很訝異他竟將麥片放在冰箱裡,更難以理解這冰箱既然是供他個人使用,為何他不多儲存些食物。她困惑地關上冰箱門,拿紙杯到水槽邊裝滿清水。當她喝完水,將空杯子拋進垃圾桶裡,她看見桶子裡有兩枚蘋果殘骸。她帶來的那袋蘋果又老又軟而且不好消化,她不懂他為何要吃,而且吃了兩個。除非他餓了。非常,非常地餓。
  
  她走回馬廄門口去看可蕾,心中記掛著柯爾的空冰箱和那兩枚蘋果核。只見可蕾正站在馬欄邊和三個女孩談話。
  
  "你十分要過去看看,萬一她需要支援?"
  
  "不必,可蕾會沒事的。她是個好女孩,她們遲早會發現的。況且她一定不會喜歡我在旁邊…………幫忙的。"
  
  "你真是為善不欲人知。"柯爾笑著說,發現她有些尷尬,急忙又說:"萬一她們的結論是不喜歡她呢?"
  
  "她會結交其他朋友的。其實那些女孩並不是我真正要好的朋友,尤其是海莉。芭比也不是。我真正喜歡的是道格。"
  
  柯爾張嘴望著她,腦中浮現芭比那個高瘦的哥哥。"道格是你的男朋友?"
  
  她瞪他一眼,然後往門口一堆乾草上一坐。"不是啦,他是我的朋友,不是我的男朋友。"
  
  "我覺得你對他來說稍嫌矮了點。"柯爾開玩笑說,感覺有她作伴很舒服。"你真正的男朋友長什麼樣子?"柯爾說著到窗口去拿他剛才放在窗台上的紅色塑料杯子。
  
  "事實上,我沒有男朋友。那你呢?你有女朋友嗎?"
  
  柯爾點點頭,喝了口水。
  
  "她是什麼樣子?"黛安問。
  
  他的目光穿過窗口,落在不知何處。"她的名字是古華蕊。"
  
  接著是長長的沉默。
  
  "還有呢?"黛安催促著說。"她是金髮或褐髮,高或矮,藍眼珠或黑眼珠呢?"
  
  "她是金髮,高挑。"
  
  "但願我也是。"她渴求地說。
  
  "你希望你是金髮?"
  
  "才不是,"她說,逗得柯爾大笑。"我希望個子高一點。"
  
  "除非你發憤展開魔鬼式的增高計劃,不然你還是立志當金髮女郎比較好。"柯爾溫和地建議。"照你的狀況來看,做金髮女郎還比較容易實現。"
  
  "她的眼睛是什麼顏色?"
  
  "藍色。"
  
  黛安好奇地追問:"你們在一起很久了嗎?"
  
  柯爾這時才警覺到,他正在和他僱主的客人交際,這是完全違反規矩的,更別提這個客人只有十四歲,而且他們的談話內容太牽涉隱私了。"從高中開始在一起的。"他簡短地說,便起身準備離去。
  
  "她也在波士頓嗎?"黛安知道這席談話逾越了分寸,但就是忍不住要問。
  
  "她念了加州大學洛杉機分校,我們偶爾才在假日才碰面。"
  
  生日派對進行了數小時之久,結束時大伙圍在草地上分享大蛋糕,看芭比將成堆禮物逐一拆開。然後女孩進了屋子,留下僕人清理庭院。黛安正要跟著進屋去,突然瞥見那個巨大的生日蛋糕還剩下一大半,令她想起柯爾的空冰箱那包孤零零的熱狗。她立刻轉回桌邊,沿著蛋糕一角切下一大塊,這樣他可以吃到更多奶油糖霜。然後她帶著蛋糕到馬廄去。
  
  柯爾看見這塊巧克力蛋糕的反應近乎著魔。"你面前這個人可是擁有世界第一大甜食的胃呢,黛安。"他說著結果蛋糕盤和叉子。
  
  他朝著走道盡頭的房間走去,一邊迫不及待吃起了蛋糕。黛安久久望著他的背影,第一次明白,她所認識的人,和她實際有著接觸的人,並非每個人都是豐衣足食的。她轉身離開馬廄,邊暗暗決定,以後到何家來玩,一定要多帶些點心,但她同時考慮到必須想個方法把點心給他,而不會讓他覺得她在憐憫他。
  
  她不瞭解大學男生,但是她瞭解關於自尊心的事,而且她知道柯爾的自尊心比誰都強。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7 01:49:23

  3
  
  "生命真美好。"何芭比生日過去兩個月後,可蕾對黛安說。她壓低聲音,以免被已經就寢的雙親聽見。兩個女孩蜷縮在黛安的被子裡,背靠著大堆滾蕾絲邊的羽毛枕頭,邊吃鹹酥餅乾邊聊天。"我真希望明天快來,好讓你早點兒見到爺爺和奶奶。你一定會喜歡他們的,你看著好了。你會覺得他們簡直就跟你自己的爺爺奶奶沒兩樣。"
  
  這是可蕾真心的渴望。她熱切地想要讓黛安得到真正的溫情,藉以報答這位新姐姐為她所做的一切。
  
  學校上個月開學了,在那之前黛安早已成為可蕾最好的朋友和護衛者。她幫助可蕾挑選衣服、梳理各式髮型,帶著她衝破學校裡的人際關係障礙,到了後來連黛安那群自命不凡的朋友,也都接受了可蕾進入她們的圈子。
  
  第一個月可蕾就在對新姐姐的感激、敬畏之情中度過。可蕾覺得黛安和自己大不相同,從不驚慌失措,從不擔心說錯話,從不開笨拙的玩笑,從不會傻乎乎的。她那頭濃密的紅褐色長髮總是梳理得整潔柔亮,她的五官毫無瑕疵,儀態優美。即使當她脂粉未施、甩著一頭濕髮爬出泳池,看起來都像電視廣告片的模特兒那麼完美。她甚至從來不會弄皺她的衣服!
  
  無論兩人之間的差異如何巨大,她們都已開始將可敬的繼父和繼母當作親生父母看待。而現在可蕾更急於讓黛安擁有"真正的外祖父母。"
  
  "等你和外公外婆見面,"可蕾告訴她。"你就會知道為什麼大家都認為他們是風趣的人。祖母那雙巧手擅長化腐朽為神奇,縫紉編織樣樣精通。她常常到樹林裡去撿些樹枝葉子,然後用一點膠水或彩漆加工成漂亮的小工藝品。她送給親友的禮物都是她親手做的,連包裝也是,然後用野莓之類的小東西作裝飾,每樣禮物都精緻得不得了。媽媽就跟她一樣。每次教堂舉行慈善義賣,大家都搶著買外祖母和媽媽捐獻的東西呢。
  
  "有一位在達拉斯開設藝廊的先生到了長谷看見她們的作品,他說她們兩個才藝出眾,要她們多創造些作品讓他放在藝廊裡展售,但是外祖母說她不喜歡這樣的創作方式,媽媽則說她下班回家已經很累了,無法承諾一定能達成他的要求。噢,還有,外祖母的廚藝也非常傑出。她十分崇尚自然,喜歡從庭院裡採摘新鮮的蔬菜和花朵,只不過你永遠猜不出她會將它用來裝飾餐桌或者加入菜餚裡。但無論如何結果都是那麼美妙。"
  
  她喝了一口可樂,繼續說:"外祖父喜歡園藝,他經常在實驗如何讓蔬菜果長得更大更好。但他更喜歡的是建造東西。"
  
  "什麼東西?"黛安睜大眼睛問。
  
  "幾乎只要是木材做成的東西他都會做,像是嬰孩的小搖椅、花園的涼亭,或者玩具屋的迷你傢俱。油漆工作則通常由祖母負責,因為她比較有藝術天分。我真想立刻帶你去看她替我做的玩具屋。有十五個房間、真的屋頂板,窗台上還有盆栽喔。"
  
  "我真的好期待能認識他們,他們似乎是非常好的人。"黛安說。
  
  然而可蕾的心思已轉移到黛安從歐洲回來之前,她第一次窺見黛安臥房時所產生的困擾。"黛安!"可蕾環顧著黛安的漂亮房間,半帶挪揄地說。"難道從來沒人告訴過你,把房間收拾得這麼乾淨整齊是不健康的嗎?"
  
  黛安沒有反唇相譏可蕾的挪揄,只咬了口鹹酥餅乾,若有所思得環顧房間。"也許吧,"她說,"可能是因為我有一對崇尚秩序和美感的眼睛。不然就是我有強迫性妄想---"
  
  可蕾皺起了眉頭。"什麼是強迫性妄想?"
  
  "就是神經病。"黛安邊解釋邊搓乾淨手指上的餅乾屑。"瘋子。"
  
  "你才不是怪胎呢!"可蕾同情地高聲護衛著,然後咬一口餅乾。餅乾脆裂成兩塊,一半掉落在黛安的膝上。黛安嚼餅乾時則是從不會將它咬碎。
  
  黛安撿起半塊餅乾遞給她。"也許我拚命維持房間的整潔是為了確定自己可以掌控一切,因為我小時候就失去了母親,幾年後我的祖父母也跟著去世。"
  
  "你媽媽的死跟你將鞋子按照字母排列有什麼關係?"
  
  "理論是說,我相信如果我能將一切整理得有條不紊,我的生活也會變得美好,再也沒有不幸會降臨。"
  
  可蕾對這說法的荒謬感到震驚。"你從哪裡聽來的這種垃圾理論?"
  
  "一個心理治療師說的,祖父母死後爸爸帶我去看他,爸爸希望心理治療師能幫助我度過連續失去多位親人的憂傷和打擊。"
  
  "真是蠢蛋!他應該要幫助你,所以就告訴你那些話,好讓你害怕並且讓你覺得自己瘋了?"
  
  "不,他沒有告訴我那些。他告訴了爸爸,我偷聽到的。"
  
  "那爸爸怎麼對他說?"
  
  "他對那個心理治療師說她自己才需要心理醫生。你看,在橡樹河,每當做父母的覺得自己的孩子有了麻煩,就會帶他們去看心理醫生。所有人都告訴爸爸她應該那麼做,他就照做了。"
  
  可蕾思索了片刻,又回到原先的話題。"剛剛我開玩笑說你把房間整理得太乾淨,其實我真正想說的是,我好高興雖然我們是這麼地不同,卻能相處得無比融洽。我是說,有時候我覺得自己是個無可救藥的大懶蟲,在你慈悲的羽翼之下生活,只是我永遠都不可能變得跟你一樣。外婆常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大懶蟲?"黛安急急說道。"才不是這樣呢!我從你身上學到很多東西,而且你擁有許多讓我羨慕的特質。"
  
  "例如?"可蕾懷疑地說。"我知道絕不會是我的學業成績,或是胸圍。"
  
  黛安格格笑起來,翻了個白眼,然後認真說道:"例如,你的冒險精神是我所欠缺的。"
  
  "這種冒險精神恐怕會害得我十八歲不到就進監獄。"
  
  "才不會!"黛安說。"當你想要從那棟新大樓頂端的鷹架拍照的時候,你就不畏危險的去做了。"
  
  "你也一起上去了呀!"
  
  "但是我不想上去,我害怕得兩腿直發抖。"
  
  "可是你還是上去了。"
  
  "這正是我的意思。以前我絕不敢做這種事,我真希望我能跟你一樣。"
  
  可蕾沉思起來,接著她促狹一笑。"既然你想變得和我一樣,那麼我們就從床上開始吧!"她說著乘黛安尚未會意之前伸手到腦後方。
  
  "你是什麼意思?"
  
  "你有沒有打過枕頭戰?"
  
  "沒有。什麼是---"話未說完,一隻塞滿鵝毛的大枕頭已降落在她頭頂。可蕾立刻閃避到床尾,以為她會還擊,但黛安只靜靜坐在那裡,嚼著餅乾,任由枕頭掉落她的膝頭。"真不敢相信你會這麼做。"她訝異地打量可蕾。
  
  她的鎮靜令可蕾頗感意外。"為什麼?"
  
  "因為這樣一來我就不得不---報仇!"
  
  黛安的反擊動作迅速而準確,讓可蕾來不及躲避。她大笑著搶過另一隻枕頭,黛安也跟著抱著枕頭備戰,五分鐘後,她們的雙親走進臥房,撥開瀰漫的鵝毛,發現兩個女兒躺在地板中央,格格笑個不停。
  
  "這是怎麼回事?"方洛比聲音裡的關切多過惱怒。
  
  "枕頭戰。"黛安急喘說,一根羽毛粘在她嘴唇上,她伸手想將它移開。
  
  "不要,把它吐掉就好了。"可蕾笑著指導她。一邊親自示範,用力呼氣將羽毛吹落唇邊。
  
  黛安跟著做,接著被父親的表情逗得爆發一陣狂笑。只見他站在那裡,錯愕地望著一對小女兒,羽毛在他四周飄舞,他身邊的新婚妻子則努力忍住笑意,轉出嚴肅的樣子。"我們睡覺前會清理乾淨的。"黛安說。
  
  "不會,我們不會的。"可蕾堅決說。"你必須先睡在這團混亂裡頭,如果你辦得到,就表示你還有一絲希望變成像我一樣的大懶蟲。"
  
  躺在地板上的黛安轉頭,忍著笑說:"哦?你真的這麼認為嗎?"
  
  "只要你真的努力再努力,"可蕾莊嚴地回答。"你會有機會的。"
  
  方洛比一臉的不以為然,但他的妻子已曳著他的袖子將他拖出了臥房,然後關上房門。在走廊裡,他困惑地望著妻子。"女孩弄亂了房間,難道你不覺得她們今晚就該把它整理乾淨?"
  
  "明天再整理就可以。"瑪麗說。
  
  "那些枕頭很貴的,黛安應該事先就考慮到這點才對。像那樣把枕頭砸得稀爛,實在是粗心又不負責任的行為,親愛的。"
  
  "洛比!"她柔聲說著,挽起他的臂膀走向走廊彼端的主臥房。"我從來沒見過比黛安更有責任心的女孩。"
  
  "我教育她要做個有責任感的人。一個成年人應該對自己的行為負責。"
  
  "親愛的,"她輕聲說。"她可不是成年人。"
  
  他略微思索一下,咧嘴笑著說:"你說得對,但是你是否認為她有必要學習吐口水?"
  
  "絕對必要。"瑪麗大笑著說。
  
  他彎身親吻她。"我愛你。"
  
  她回吻他。"我愛黛安。"
  
  "我知道,這讓我更加愛你。"他抱她上床。"你知道我愛可蕾,對嗎?"
  
  她點點頭,右手悄悄摸向床頭的羽毛枕頭。
  
  "你讓我的生活大大改觀。"他繼續吻她。
  
  "過獎了。"她說著翻身坐在他身側。"現在讓我來改變你的觀感。"
  
  "關於什麼的觀感?"
  
  "枕頭戰。"她大笑著將枕頭向他砸過去。走廊另一端房間裡的女孩聽見一聲巨響,兩人同時機警地跳起,奔出臥房。"媽媽,爸爸---"黛安邊喊邊敲著父母的房門。"你們還好嗎?我們聽見好大的聲音!"
  
  "沒事。"方瑪麗喊道。"不過我可能需要你們幫一點忙。"
  
  黛安和可蕾不解地交換一下眼色,然後開門進了臥房。兩人愣在那裡望著雙親,然後轉頭互望。
  
  然後兩人迸發一陣大笑。
  
  只見在一片飛舞的羽毛中,她們的父親將母親制服在地上,兩手壓住她的臂膀。"叫舅舅。"
  
  他的妻子愈加笑得厲害。
  
  "叫舅舅,不然我不讓你起來。"
  
  方瑪麗沒回答丈夫霸道的命令,卻轉過頭去,勉強忍住笑,對兩個女兒說:"我想在這種時候…………女性應該…………團結一致。"
  
  於是女性團結起來。這個晚上的比數是十二比二;十二個羽毛枕頭相繼陣亡,敵對的兩個泡綿枕頭則是死裡逃生。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7 01:49:41

  4
  
  黛安將上個月父親送給她作為十六歲生日禮物的全新BMW停在家門口,匆匆從皮座椅上抓起書本便奔上門前台階。自從兩年前她的繼母和繼外祖父母搬到橡樹河來根他們同住之後,這個家的外觀和氣氛都起了極大的變化。原來的空蕩和死寂被歡笑和談話聲取代,廚房整天飄送出令人垂涎的香氣,庭院裡盛開著鮮花,連屋內都處處可見它們繽紛的蹤影。
  
  所有人對這新的家庭面貌都感到十分高興,只有葛娜---從黛安的母親死後,她便擔任管家及黛安的養育工作至今---例外。黛安衝進屋子,一眼看見葛娜在會客室裡,"葛娜,可蕾呢?"
  
  "大概在忙著跟人討論明天晚上的派對吧!"葛娜撣完一張胡桃木茶几,然後直起腰來仔細端詳著它。"你母親在世的時候,每次她想辦派對都是請外燴店和花店的人來家裡。她都是讓他們負擔所有工作。"她強調說。"大部分有錢人家都是這樣做的,但我們可不相同。"
  
  "的確,我們不同。"黛安笑著說。"現在我們是流行先鋒。"她穿過走廊向屋子後部走去,葛娜跟在一旁,一邊揮舞著撣子。
  
  "從前舉行派對的時候,"葛娜繼續叨念著。"我們只需要讓東西看起來漂亮可口就行了。可是現在這還不夠,現在所有的東西非得要新鮮、天然,而且非得是自家種的、自家做的不可。自己種、自己做是農家的玩意兒,我知道你的外祖父母是鄉下人,他們不瞭解…………"
  
  自從黛安的新媽媽和新外公外婆接手一切家務之後,葛娜就經常鬧情緒。至於黛安和新外祖父母之間,則是初次見面便喜歡上了對方。有那麼幾個月黛安和可蕾在橡樹河的父母家,以及位於長谷的外祖父母家輪流居住。後來洛比請來了建築師將客人房予以擴充,供岳父母亨利和玫瑰夫婦居住。下一步便是為玫瑰蓋一間花房,為亨利整理出一座菜圃。
  
  洛比的慷慨得到了回報:他的土地上陸續長出甜美的疏果,餐桌上的美食變化無窮。
  
  洛比一向不怎麼喜歡在屋子後部的大廚房用餐,因為那原本是每逢舉行大型宴會時供作外燴人員準備場點的場所,它的白色瓷磚牆壁、特大號的不繡鋼炊具,以及窗外的單調景觀無一不讓洛比感到倒胃口。
  
  在和瑪麗及她的雙親成為家人之前,洛比習慣在冷清的餐室中倉卒吃完廚子孔琪準備的火辣墨西哥菜餚。他從不曾想過在後院的大樹底下用餐,或者在庭院中央那座呆板的人工池畔吃晚餐。
  
  而現在洛比變了一個人,安於環境的奇妙改變,享受著家庭風味的佳餚。往日惹他嫌惡的廚房成為他最愛的空間。亨利在廚房一端劈出了一間日光室,擺著數十的沙發和座椅,供家人在進餐前談天相聚之用。瑪麗和玫瑰每件傢俱套上一式的花朵籐蔓印花布料,並在各個角落擺設著綠色盆栽。
  
  廚房另一端的白色瓷磚則是已被拆自某幢老建築物的舊磚塊所取代,並在爐子上方嵌出一道寬闊的拱形屋櫞來,上頭懸掛著各種尺寸和形狀的銅鍋。
  
  他的新妻子和她的家人將自然的美好帶入他的生活中,無論是式樣獨特的踏墊,精巧的書框,手繪傢俱或是優雅的餐桌擺設,處處洋溢著巧思和愛意。
  
  和洛比結婚一年後,瑪麗才第一次正式以女主人的身份舉行了花園宴會,來招待洛比的大批上流社會親友。
  
  瑪麗和玫瑰親自設計宴會菜單,全程監督廚子烹調所有餐點---當然少不了從亨利的菜圃採來的香菜。連餐桌上都點綴著亨利栽種的鮮花。
  
  為了符合花園宴會的主題,瑪麗和她母親從花房裡採集了數百朵蘭花,讓黛安、可蕾和她們的四個友伴編成優雅的花環。瑪麗和母親決定送給每位參加宴會的女士一隻繪有蘭花的手制小首飾膝盒作為禮物。兩個女人在廚房裡興奮地計劃著一切細節,深信即使是見多識廣的休士頓富人,也應該會欣賞她們加諸這幢嚴肅家宅的溫馨與創意。
  
  宴會開始前兩個小時,瑪麗逡巡著屋子內外,不禁擔心起自己是否將高雅的宴會弄成了烤肉聚會。所幸當晚賓客的反應讓她放寬了心,客人熱烈談論著可口的菜餚,隨處可見的巧妙飾物和花朵、佈置獨樹一格的屋宅和庭院,尤其是這位熱情又風雅的新女主人。後來他們驚訝地發現餐桌上的新鮮蔬菜原是采自洛比新劈的菜圃,便要求瞧一瞧這座園子。得意的亨利於是領著一群人在月光下作了好幾趟菜圃之旅。他的熱情極具感染力,有幾個賓客甚至在參觀結束後宣佈,他們回家後也要弄個屬於自己的菜園。
  
  為休士頓郵報撰寫社交名流花絮的專欄作家康茉芝在參加這場宴會之後,寫了一篇專欄敘述賓客的反應。
  
  方洛比三世夫人(來自長谷的貝瑪麗)穿梭全場,悉心照顧每一位賓客,所展現的雍容優雅氣度足以讓她躋身休士頓社交名媛之列。方夫人的雙親,貝亨利和玫瑰夫婦也出席了宴會,並且熱心帶領賓客參觀令人驚艷的園圃、溫室和方鮑伯生前所建造的工作訪新貌…………
  
  如今,一年之後,黛安聽著葛娜喋喋不休抱怨即將到來的派對,再度想起那場花園晚宴的種種。為了避免無謂的發怒,她告訴自己,葛娜並非不喜歡她的繼母和新外祖父母,只是不習慣擔任'家事'總管罷了。黛安在乎的只是目前她的生活無比美妙,充滿樂趣與生氣、愛和歡笑…………
  
  "我知道我沒有資格批評別人的出身,"葛娜說。"但如果方女士是來自上流社會的好家庭而不是某個落後的小鎮,她應該就會懂得富人家的做事方法了。去年你爸爸告訴我,他要邀請她的父母親到這裡來住---住在客人房裡---我心裡想沒什麼大不了的。接著我發現你的新外祖父母給自己挖了一小片菜圃和一座堆肥,就在我們的後院;接著他將車庫變成了---工具房和溫室…………然後,我連氣都來不及喘呢,又看見你的新外祖母在草皮上挖出一塊香草園圃來,接著又開始換起陶盤陶碗。那個專寫八卦專欄的女士---叫什麼茉芝的---參加過那次宴會之後沒有在文章裡稱呼我們是鄉巴佬之家,可真是奇跡呢!"
  
  "葛娜,你這樣說太不厚道了。你清楚得很。"黛安放下課本說。"每個見過媽媽和外公外婆的人都覺得他們既風趣又迷人,事實上的確是這樣啊!我們家漸漸在休士頓變得有名氣了,都是因為我們開始在過媽媽說的'返樸歸真'的生活。所以'南方生活'雜誌明天才要求拍攝我們舉行派對的照片啊。"
  
  "如果他們不把我們拍得滑稽可笑那才是奇跡呢!"
  
  "他們才不覺得我們可笑。"黛安打開後門。"'南方生活'雜誌在休士頓年鑒上發現我們的家庭照片,他們想做一個專輯來報導我們的生活方式。"
  
  黛安想起父親叮囑她對葛娜必須多用耐心和體諒,於是笑著望著她。她知道她和父親幾乎可算是葛娜僅有的依靠。"爸爸跟我知道你突然多了四個人得照顧非常辛苦,尤其是得適應他們的生活習性,爸爸就是因為擔心你過度勞累,所以要你找一個新人來分擔家務。"
  
  確定自己的辛勞獲得肯定,葛娜臉上的怒意消退許多。"我不需要幫忙。我憑自己的能力就已經足夠照料這一家人了,不是嗎?"
  
  黛安拍拍她的肩膀,走出屋外,尋找著可蕾的身影。"多年來你就像媽媽一樣照顧我,我和爸爸一直都少不了你,現在也一樣。"最後這一句話不盡然真實,但是看見葛娜的悒鬱不樂轉成了愉悅,她覺得小小的謊言又何妨。
  
  黛安站在台階上,試圖在庭院中大批忙著籌備的臨時僱員當中搜尋可蕾的臉孔。
  
  原本這片三苗大的後院極為空曠而不起眼,中央一座游泳池,後方是客人房舍,左側是網球場,右側是可停放六輛汽車的車庫,和主屋以一條停車廊相連。童年的黛安常在那片草坪上玩耍,總覺得有些冷清,就像那幢大房子一樣。如今一切都改變了。
  
  除了為這個家的種種變化感到高興,黛安對於後院的現況其實也有點擔心,再過不到一天南方生活雜誌的工作小組就要抵達了,可是派對尚未準備就緒。到處散置著桌椅,草坪上躺著尚未撐開的遮陽傘;她的外祖父爬在梯子上,趕工建造一座涼亭;外祖母正跟兩名園丁爭論著該如何修剪準備用來裝飾餐桌的木蘭花;媽媽則正向兩個臨時女傭交代著什麼。
  
  黛安尋找著可蕾,突然看見父親從車庫冒出來,提著公事包,臂上披著套裝上衣。"嗨,爸爸,"她趨近親他一下。"你回來得真早。"
  
  他攬著她的肩,邊打量那片混亂。"我想回來瞧瞧一切進行得如何了。學校還好嗎?"
  
  "很好,今天我當選了班長。"
  
  他輕輕摟了下她的肩頭。"太好了!可別忘了要讓班上的事情愈來愈好。"他眼神帶笑,轉頭發現妻子和岳母正朝他走來。"班長小姐,看來我得開始工作了。我很驚訝你和可蕾怎麼沒有被分派工作。"
  
  "我們的工作是盡量別礙手礙腳。"她說。"我是回來找可蕾的,因為何芭比邀請我們去她家騎馬。"
  
  "我猜可蕾在浴室裡,"母親說。"在沖洗底片。"
  
  "噢,她一定會很想去芭比家的。"黛安說著轉身走進屋裡。她非常肯定可蕾會樂意到芭比家,不過不是為了騎馬,而是為了見艾思平,他下午也會去何家。
  
  可蕾的臥房就在黛安臥房的對面。兩間房間就跟兩人的性格和品味般截然不同。
  
  十六歲的黛安身材嬌小,氣質嫻靜充滿女人味。她的在校期間成績優異,熱愛閱讀,偏好整齊秩序,在陌生人面前略顯羞澀。
  
  她的臥房裡羅列著法式骨董傢俱,包括一座優雅的油漆櫥櫃,和一張罩著黃色帳幔的大床。對面牆邊靠著法式書桌,是她做功課的地方,上頭沒有一張紙或一支筆是紊亂的。
  
  黛安進了房間,將書本放在桌上,然後進了更衣間。她脫掉紅色運動衫,折疊整齊,放在空架子上,一旁堆置著幾十件同樣折疊整齊的運動衫,依照顏色排列有序。接著她脫掉深藍色寬鬆長褲,將它吊掛在專放藍色長褲的區域,然後走向白色衣物區,選了一條白色帶皺褶的短褲,再從運動衫區拿了件深藍色鑲白邊套頭毛衣套上。最後她在衣櫥下方一長列鞋子中選了雙白色低跟鞋穿上,到梳妝台前梳理一下頭髮,然後拿起一支淡粉紅色唇膏來塗抹,退後幾步望著鏡中的自己。
  
  回望她的那張臉孔顯得平凡而不值一提,並未因為年齡的增長而產生蛻變。一樣的綠眼睛,濃睫毛,淡淡的眼影不但沒讓她變得出色,反而顯得俗麗無比。她的顴骨頗高,但腮紅會讓她看起來像是要區參加化妝舞會,而粉底對她的皮膚似乎也沒有太大助益,於是她也一併省略了。她的下巴中央有一道小溝,絲毫不見消減的跡象。頭髮算是她全身上下最好看的部分,由於悉心照料梳洗而顯得光潤亮澤,不過她總是將它梳成極簡單不費事的髮型,覺得那比較適合她。考慮到室外溫熱潮濕的天氣,她將頭髮往後紮成馬尾,然後出了臥房。
  
  可蕾的房門敞開著,但不見她的人影。黛安穿越滿地散置的衣服、鞋子、圍巾、照相機和照相器材等雜物,走向關閉的浴室門口。"可蕾?你在裡面嗎?"
  
  "馬上來。"可蕾回答。"我必須把這卷軟片掛起來晾乾。上周思平在俱樂部打夜間網球,我替他拍的照片相當成功呢。我想我終於抓到夜間攝影的竅門了。"
  
  "快點,我有重要的事告訴你。"黛安微笑著走開去。
  
  可蕾對攝影的興趣是從兩年前父親送給她第一架照相機時開始的,從此演變成一種固定的嗜好。她對艾思平的興趣則是始於一年前的一場派對,至今已變成一種執迷。她的佈告板、鏡子和房間牆上貼滿他的家居照、運動照、參加派對,甚至在麥當勞汽車外帶區的照片。
  
  儘管艾思平是南方美以美大學的足球明星,英俊的外貌和球場上的傑出表現,吸引無數漂亮女生搶著和他約會,可蕾始終不曾懷疑,憑著堅持不懈、持續禱告和一點運氣,總有一天艾思平終究會歸她一人所有。
  
  "我果然說得沒錯。"可蕾出了浴室,捏著一卷濕淋淋的負片。"你看這張思平發球的片子!"
  
  黛安朝她一笑。"我們何不到芭比家去,你就可以親眼看見他了?"
  
  可蕾眼睛發亮。"他回來了?你確定?"不等黛安回答,她衝回浴室裡掛起那條膠卷,又奔向化妝台,對著鏡子說:"我該穿什麼才好?我來得及洗頭嗎?"唯恐萬一黛安弄錯會讓她絕望而死似的,她又說:"你真的確定他會去嗎?"
  
  "非常確定。何道格說艾思平晚餐過後會去他家試騎他那匹新的馬球小馬。他話一說完,芭比馬上就開口邀請我們今晚也去她家玩。我已經給車子加油了,等吃過晚餐我們就過去。"
  
  可蕾知道黛安不愛騎馬,在一旁觀看別人騎馬實在是無聊極了。但是黛安每次總是表現得非常樂意到何芭比家,只因為可蕾熱愛騎馬。她甚至刻意要芭比邀請她們到何家去,只因為今晚思平也會在場。"你這種姐姐太可怕了!"可蕾說著熱烈地擁抱她一下。
  
  "快點穿衣服,我們吃忘晚餐就過去。如果我們能趕在思平之前到達那裡,別人就不會認為你在追著他跑了。"
  
  "你說得有道理!"可蕾再一次為黛安的設想周到所懾服。無論可蕾想做任何事黛安總是盡力支持她,同時也懂得瞻前顧後,不讓可蕾有一絲尷尬或不安。
  
  "乘著你換衣服的空擋,"黛安說著朝向屋後通向廚房的樓梯走去。"我要到樓下去看看有什麼東西可以帶去給柯爾吃。"
  
  "給誰?"可蕾的心思全繫在思平身上,以致有點失神。
  
  "韓柯爾。你知道的啊,在何家馬房工作的那個。道格說柯爾休假回來了。"她微笑著解釋。"除非情況有所改變,他應該還是需要食物。"
  
  可蕾怔怔望著她走開,驚愕於黛安臉上掩不住的那股興奮。黛安連提都沒提過她對何家的馬童有特殊的感覺,不過話說回來,黛安原本就不像可蕾這樣,一想到什麼就大聲喧嚷。
  
  一旦黛安和柯爾的事被可蕾知道,她便再也無法將它拋在腦後。她邊洗頭邊想像黛安和柯爾配成一對的情景,但是似乎有點可笑。
  
  黛安長得甜美迷人,多的是和她背景相稱的富家男孩可供她選擇---談吐舉止有教養、見過世面的男孩,就像思平這樣的。他們在鄉村俱樂部中度過童年,精於高爾夫和網球,十六歲便穿著晚禮服去參加正式的餐宴。
  
  可蕾裹著浴巾,梳著濕漉漉的金色長髮,邊思忖著:黛安怎麼會喜歡象柯爾這樣既無良好教養又無特殊才能的人。不像艾思平,即使只是身穿運動裝或白色網球上衣,他都像外祖母說的,渾身散發出休士頓富家子特有的貴族氣質。加上一頭陽光般黃褐色細發、漂亮的琥珀色的眼瞳,讓思平看起來不僅英俊有禮,而且溫暖親切。
  
  至於柯爾則是思平的反面。黑頭髮,臉孔曬成深褐色,眼睛就像暴風雨的天空那麼灰澀,外表總是那麼邋遢,除了褪色牛仔褲或運動衫之外,可蕾從沒看他穿過其他衣服,更無法想像他穿著白色網球裝和黛安在俱樂部打網球,或者一身晚宴服和黛安翩翩共舞的光景。
  
  她聽人說過'互通式的愛',但是他們兩個的差異未免太極端了。可蕾無法想像優雅甜蜜的黛安會受到那種粗劣的男性魅力的吸引。他甚至一點都不懂得友善待人!更何況他身材那麼高大,而黛安卻嬌小纖細,他們若是走在一起,豈不怪異透頂?
  
  根據可蕾的瞭解,黛安從來不曾對任何人認真,連麥特狄倫或李察吉爾都不能令她迷戀,可蕾無法理解她竟會對柯爾這種連穿什麼、睡哪裡都不講究的人。當然,他的衣著和住處並沒有不對,只是不適合黛安罷了。
  
  可蕾穿上褐色的馬褲,何芭比和其他女孩對待柯爾的態度也同樣地不尋常。事實上,他是女孩幻想的對象,芭比認為,跟柯爾相較之下,那些男孩簡直乳臭未乾。文海莉則認為他十分地'性感'。
  
  可蕾陷入一陣困惑,差點忘了她正準備去見思平。再度想起他,那股初見他時的微妙喜悅和悸動,又一次湧上心頭。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7 01:49:56

  5
  
  騎馬場就位於馬房右側約三十碼外的一處小斜波上。周圍以一道白色矮柵欄圈起,場地被數盞新的巨大水銀燈映照得亮如白晝。
  
  黛安站在馬房門口附近,望著艾思平跳下馬背,牽著那匹俊美的棕栗色小馬繞著騎馬場慢跑來讓它降溫。他對可蕾不知說了什麼,逗得她仰頭大笑,兩人肩並肩漫步著。黛安不覺莞爾,十分欣賞可蕾這一晚過得如此順心愉悅。何家的人臨時趕去參加親戚的生日派對,於是艾思平落得單獨一人,可蕾難得能夠完完全全地獨佔他。
  
  黛安則是樂得獨佔柯爾。該如何設法和柯爾見面而不致顯得刻意,已成為黛安的第二艱巨工作---僅次於保守秘密,不讓柯爾和任何人察覺她對他的特殊情感。
  
  幾乎芭比所有的朋友都喜歡柯爾。也難怪,他長得英挺高壯,膚色健康,寬肩、窄臀,穿著舊牛仔褲和短袖T恤的身軀,散發出飽滿的力量和性吸引力。他迥異於眾人的身份和背景以及在馬房中的工作性質,使得他成為女孩被禁止交往的對象,但也因此更增添他的魅力。
  
  他不願和她們談論自己的事,這讓他益顯得神秘而有趣。
  
  他是那麼遙不可及,於是更增強她們對他的渴望。
  
  他對於她們的富有家世、漂亮外貌和小花招絲毫無動於衷,這更激發她們的好奇和挑戰心。
  
  她們想盡辦法吸引他的注意,在他面前搔首弄姿,穿著緊身褲和誘人的服裝,要他替她們檢查根本不存在的手腕或腳踝扭傷,故意乘著下馬時墜落在他身上。
  
  黛安在一旁觀察柯爾面對女孩試圖和他打情罵俏時的反應,她發現企圖愈是露骨的,他的反抗愈是激烈。較含蓄的挑畔者一律被他以孩子看待,並以優越的口吻挪揄一番,較大膽的人則遭受比較嚴厲的處罰,例如數周之久的冷眼相待,不幸的是,無論何者都讓女孩不得不求饒於他,因而更顯出他的權威和魅力。
  
  事實上在過去兩年之間,常到何家騎馬的女孩都宣稱他曾經表示對她有好感。今年四月,其中九個女孩以十塊錢打賭他究竟會先吻誰。黛安沒有參加,聲稱他一點都不吸引她,但她自願替她們保管賭金---並且暗中祈禱永遠不必將它交給哪個贏家。
  
  她回頭看見柯爾正將食糧倒入最後一個馬槽中,知道他不久就會來找她。她對他的瞭解比其他女孩深刻許多,因為她花了很多時間和他獨處。
  
  她見過陽光將他的頭髮雕琢成烏木般油亮;她見過他露齒大笑,原本剛硬的臉部線條瞬間融化,眼睛閃爍如水銀;她感覺過他由她背後走來,雙手扶住她的腰,開玩笑地將她高舉起來然後移開,要她別擋路;她見過他憤怒地把道格的一個朋友拖出馬房,因為那男孩在馬欄裡吸煙,並且笑說要放火燒那些馬。
  
  她還看過他溫柔地哄著一隻母貓,順利替它接生了一窩小貓。他甚至為一隻像是死產的小貓按摩而救活了它。
  
  她和其他女孩同樣有著旖想,差異在於她夠聰明,不會試圖讓幻想成真,她知道自己和他之間的友誼是他們所能共享的一切。
  
  因為她深知兩人根本是兩種人,柯爾是那麼率直、大而化之、淳樸,她則是拘謹又端莊。
  
  他是機車、牛仔褲,背著行囊闖蕩人生。她則是BMW、華麗晚禮服和搭配得宜的珠寶,循著固定、規矩的人生軌道前進。
  
  儘管充分明了這一切,當她望著可蕾和艾思平並肩而行,仍忍不住歎起氣來。可蕾知道追逐思平只會為她帶來絕望和痛苦,卻仍心甘情願去冒險。黛安則不能也不願這麼做。
  
  柯爾餵食馬兒完畢,悄悄向她走來。"希望你的唉聲歎氣不是因為艾思平。"他說。
  
  黛安心虛地跳起來。"你是什麼意思?"
  
  他倚在柵欄邊,用頭指指朝他們而來的那一對。"我的意思是,我不希望見到你和可蕾之間發生爭執。你們兩個比一般親姐妹還要親近,而可蕾想要獨擁艾思平是明顯的事實。"
  
  "有那麼明顯嗎?"她在黑暗中凝盼著他,努力不去理會他的襯衫袖子輕觸著她的手臂。
  
  "起初倒是沒有發現,你得觀察個三十秒,才能察覺每次他在場時她的心理變化。"
  
  黛安對這話題感到不安,又想不出別的話題,因為他站得太近了,於是她只能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艾思平騎得真好。"她說。
  
  柯爾聳聳肩。"還不錯。"
  
  黛安從小就認識艾思平,她無法忍受他的能力遭到貶低。"他不只是'不錯'而已!大家都認為將來他會成為一個職業馬球選手!"
  
  "真是個模範生!"柯爾語氣裡的嘲諷意味是她前所未聞的。"大學足球明星,職業馬球選手,奧林匹克水準的泡妞高手。"
  
  "你最後那句是什麼意思?"黛安為可蕾擔心起來。
  
  他冷冷瞥了她一眼,"他每次到這裡來身邊都跟著一個漂亮女孩,當他英雄般崇拜著,就像你和可蕾一樣。"
  
  "我?"黛安失聲喊出,差點噗哧大笑。"我?"
  
  柯爾打量著她的臉。"顯然沒有。"他緩緩咧嘴微笑說。然後回頭看著可蕾和思平朝馬房走去。"真希望可蕾到頭來不會心碎。她迷戀艾思平已到不可救藥的程度。今晚她在他身上用光了一整卷底片。"
  
  "那根本沒什麼。"黛安說。"你也知道可蕾最近迷上了攝影,她正在學動態攝影,而艾思平剛好在騎馬…………"
  
  "他還沒有跳上馬背,黛安。"
  
  "噢,"黛安咬著嘴唇,然後遲疑地開口說道:"你想,思平知不知道她的心意?"
  
  柯爾明知道答案是肯定的,但他不想令黛安難過。如今他知道黛安不在艾思平的崇拜者之列,不禁為那男孩感到可憫起來。"就算他知道,他也不會對她懷著愧疚的,更不會憂心傷了她的感情。"
  
  柯爾說著在柵欄上支著手肘,兩人分享了片刻沉默。最後柯爾說:"如果不是艾思平,那最近讓你心跳加速的男孩又是誰?"
  
  "高喬治。"黛安迅速說。
  
  "這個喬治和艾思平一樣是個運動選手,或者只是個富家子?"
  
  "高喬治先生是南方美以美大學普查會會員,他替我的入學許可證簽名,害我胸口小鹿亂撞。"
  
  "黛安,真是太好了!"他笑著打斷她。"為什麼你不早點告訴我?"
  
  因為當我和你在一起時,似乎什麼都不在乎了。黛安心想。"我在等恰當的時機。"她說。
  
  他困惑地望著她,但沒有質疑。"你決定主修什麼學系了嗎?"
  
  見她搖頭不語,他以長輩慰藉小孩的悲憐口吻說:"別擔心,你有很多時間可以考慮。"
  
  "謝謝你。"黛安勉強微笑著說。"那你呢?你是不是已經決定好等你長大以後要做什麼呢?"
  
  她的魯莽問題令他差點嗆住。"是的。"
  
  "要做什麼?"
  
  "做有錢人。"他堅決地回答。
  
  黛安知道他在大學裡主修財政學,但不清楚他的志趣究竟何在。"你心裡有具體計劃嗎?"
  
  "有一些想法。"
  
  騎馬場內,艾思平掉轉馬頭朝向馬房而去。可蕾知道和他共處的時間已結束,就搶在他開口之前說:"我必須回去了。"她在腦中搜尋機智風趣的話語,可是每次在他面前,她總是幾乎無法清楚地思考。"我答應麗莎九點鐘去接她。"他補充說。
  
  "噢!"她的心情陡地直墜谷底。"麗莎。"
  
  "你不喜歡她嗎?"艾思平露出訝異的表情。
  
  可蕾對男性的感應遲鈍程度覺得不可思議。她一向厭惡極了莫麗莎,而麗莎對她也一樣。
  
  一個月前,可蕾和家人到聖安東尼歐附近去參加一場慈善馬秀,意外看見艾思平也在那裡。那天她帶了照相機,於是就順便替他拍了幾張。後來,在輕快步法項目獲得藍帶獎的麗莎牽著馬回到馬廄,思平陪著她。可蕾見狀,悄悄跟著他們,希望能多看他幾眼。
  
  喏大的馬廄擠滿馬匹、騎師、馬主和馬童,可蕾有把握不會被發現。當她佯裝檢查馬匹,偷偷潛行至麗莎的馬欄對面,正好思平經過她身旁去拿可樂,她趕緊別過頭,思平沒看見她,但是麗莎看見了。她衝出馬欄走到可蕾背後,"你一定要這麼惹人厭嗎?"麗莎低聲咆哮。"難道你不知道像你這樣到處跟著思平的行為有多麼可笑?走開吧,滾得遠遠的!"
  
  可蕾既羞又惱地奔回家人身邊,但她仍然隨時握著相機,等待思平再度出現。結果她沒有再見到思平,倒是在接著那場賽馬當中捕捉到麗莎摔落馬背的鏡頭。麗莎跌在泥地裡一身狼狽的照片,後來被她得意地貼在房間牆上展示。
  
  知道思平還在等她回答,可蕾聳聳肩,說道:"在你所有的女朋友當中,麗莎並非我最喜歡的一個。"
  
  "為什麼?"
  
  "那不重要。"
  
  "說來聽聽。"他命令。
  
  "好吧!因為她比兩頭蛇還要可怕。"
  
  他大笑起來,然後以罕見的熱情展開手臂,給了她一個短暫的擁抱。可蕾知道則是哥兒們的擁抱,但仍不免暗暗陶醉,以致差點錯過騎馬場精彩的一幕:黛安正站在柯爾身旁,兩人的臂膀幾乎相觸相親,而且似乎極度投入彼此的談話中。
  
  原本可蕾還不相信,如今親眼目睹他們在一起的情景,她不得不承認,黛安果然真愛上了柯爾---不論他們有多麼不匹配,也不論黛安隱藏得多麼周密,為了讓他們的相聚時間延續,可蕾回頭說:"思平,你送我回家好嗎?"
  
  他的目光從馬場邊移回她身上。"黛安不是會送你嗎?"
  
  "本來是這樣的。"可蕾坦誠,然後又促狹又神秘地一笑。"只是我不忍心破壞他們的約會。"
  
  他瞇起雙眼,表情充滿不可置信,"你該不會是在暗示黛安對韓柯爾有興趣吧?"
  
  "你認為那不可能?"
  
  "沒錯。"
  
  "怎麼,因為他在馬廄裡工作?"可蕾屏息著說,祈求她的偶像千萬別是個勢利眼。
  
  "不,不是這個原因。"
  
  "那又為什麼?"
  
  他望著黛安許久,然後搖頭笑著說,"我真不敢相信,你到現在還看不出黛安不適合陰沉木吶的那一群人。在很多方面她會被他嚇壞的。"
  
  "你憑什麼這麼確定?"可蕾說,儘管她自己原先也有相同的質疑。
  
  "憑我對女性的超高認知。"他的語氣充滿男性的自大。"加上卓越的洞察力。"
  
  "洞察力?"她嘲諷地說,腦中浮現莫麗莎對他伸出爪牙的景象。"如果你真的具有洞察力,怎麼會認為莫麗莎是個小甜心?"
  
  "我們談的是黛安,不是麗莎。"他糾正她,態度溫和但堅定。
  
  既然他不相信黛安對柯爾有好感,可蕾只好另外設法說服他送她回家,"好吧,是你逼我說的---黛安曾經在幾年前摔下馬背,從此她就變得害怕騎馬---"
  
  "這我早就知道了。"
  
  她盡可能不偏離事實。"柯爾一直在鼓勵她練習騎馬,但是你也知道黛安,她不喜歡被人發現她的恐懼不安---"
  
  思平頓時領悟,笑著說:"原來黛安在秘密練習騎馬!"他下了結論---雖不正確,但相當合理。"太好了!"他指指他那輛白色卻羅基吉普車。"快去拿你的東西,我順道送你回家。"
  
  可蕾點點頭,快速走向黛安和柯爾所在的位置,唯恐被黛安識破了她的詭計。"思平說他要送我回家,"她說著向黛安投去祈求的眼神,令柯爾不禁莞爾。"那樣你就可以繼續留下來了。"
  
  黛安尷尬地望著妹妹。沒有了可蕾作為借口,她也就不能也不該繼續和柯爾談天了。但是她又希望可蕾能夠和思平一起回家。"好啊。"她決定等他們一離開她也要跟著走。
  
  在柯爾將那匹栗棕色小嬌客牽回馬房去安置的當中,黛安望著妹妹和思平登上吉普車。一直等到車子消失在遠方的一段彎道上,她才轉身走進馬房去拿手提包和汽車鑰匙。在走道盡頭,柯爾正在將黛安帶來的食物倒在小冰箱旁的流理台上。"謝謝你和我作伴。"她說。
  
  "你還不能走。"他說,黛安的心隨之飛揚。"如果你現在就離開,你一定回在路上越過他們,"他微笑著說。"這樣一來不但會令思平困惑,更會讓可蕾難堪,你何不留下來和我一起享用這些食物?"
  
  黛安想到她只要繞道而行就可以避開可蕾和思平。但是既然柯爾並未想到這點,她也就樂得接受他的邀請。"我吃過了,不過我可以陪你吃一點餅乾。"
  
  "我們可以盤腿坐著吃。"他說著拉出房間裡那張小書桌來。
  
  "我來想想別的辦法。"她說著往長廊那頭走去。
  
  柯爾將雞肉和蔬菜放在爐上加熱,然後打開其餘的美味剩菜,裝滿了一盤子,端著走向長廊一端的大廳。
  
  "佈置好了。"黛安站起來,向牆邊的電燈開關走去。"不過燈光暗一點看起來會更漂亮,相信我。"她說著關掉明亮的走廊燈,瞬間呈現的效果令柯爾大為驚歎。
  
  僅僅十分鐘不到,黛安用三堆乾草和一塊三夾板做成了小餐桌和L型的凳子。桌上鋪著她從汽車裡拿來的一條紅、黃、桔三色沙灘巾,上頭放著兩盞油燈,中間一隻舊的不銹鋼碗裡插漫芙蓉花。"太美了!"他說。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7 01:50:11

  6
  
  黛安笑著聳聳肩。"我媽媽和外祖母認為氣氛和餐桌的佈置,決定了七成食物是否好吃。"
  
  "也許她們是正確的,"柯爾說著將他的餐盤和一碟餅乾放在臨時餐桌上,然後滑入乾草堆椅子裡。關於餐桌的佈置他可以說是一無所知。類似的上流社會禮節還有太多值得他學習,但是目前他比較關切的是如何獲得財富,至於隨之而來的社交修養就以後再說吧。"我太吃驚了。"他在桌邊伸展著雙長腿。她則在他左側的乾草堆坐下。
  
  "為什麼?"她問,邊掰開一小塊餅乾。
  
  "因為你太了不起了。"柯爾不想高聲嚷嚷,但忍不住,因為這是事實。黛安擁有不凡的力量,能夠化腐朽為神奇。凡是她所到之處總會由於她而明亮、瑰麗起來。有一天,她將成為一個奇特的女人…………同時也是個美麗的女人,他出神望著她,心想著。"真不懂你為什麼一直不肯騎馬!"他突然說,氣憤自己的思想逾越了分寸,連聲音都變得粗嘎嚴肅起來。"難道你沒有一點膽量?"
  
  黛安不敢相信他竟用這種口氣和她說話。她真想痛苦一場,並且有股衝動想跳起來,兩手叉腰,要求他提出解釋。但她只深長打量著他,淡淡說道:"我不是膽小鬼,如果你指的是這個。"
  
  "我不是這個意思。"柯爾感覺自己簡直是個渾球。無論如何,方黛安都是他生平僅見的好女孩。有膽識、仁慈而且獨立。"老實說,我第一次跌下馬背的時候哭得眼珠都快掉出來。"他說謊,為了讓她好過些。
  
  "我沒有哭。"黛安說,想像著一個滿頭卷髮的小男孩搗著眼睛嚎啕大哭的畫面。
  
  "你沒哭?"柯爾逗弄她。
  
  "沒有,我沒哭。即使摔斷了手腕,醫生忙著替我看傷口的時候都沒有哭。"
  
  "連一滴眼淚都沒有?"
  
  "一滴也沒有。"
  
  "真厲害。"他說。
  
  "也不盡然。"她歎了口氣。"我暈過去了。"
  
  柯爾仰頭狂笑起來,然後回過神來凝望她,溫柔的神情讓黛安一顆心怦動不已。"不要改變。"他輕聲說。"千萬要保持你的本性。"
  
  黛安難以置信這樣的夜晚真的降臨在她身上,他正用那種神態望著她、對她說話。她不知道它究竟是如何開始的,但她希望它永遠不要結束。"如果我長高一點不要緊吧?"她說。
  
  她仰起臉孔凝視著他,那姿態彷彿不自覺在向他邀吻,他刻意忽略。"不要緊,但是別改變其他部分。"他忍住不看她微笑的嘴唇。"總有一天,某個幸運的傢伙會和你相遇,他會懂得疼惜你這個珍寶。"
  
  他的語言雖然指的並非他自己,卻已足夠令黛安快活得臉頰發光。"萬一我對他沒有感覺呢?"
  
  "會有的。"
  
  "根本都還沒發生。據我所知,我是唯一沒有瘋狂愛上某個人並且認定要跟他結婚的人。"她說著伸出手指,開始數了起來。"可蕾愛上了艾思平---海莉愛上米彼得---妮絲愛上了何道格---蜜琪愛上了毛麥可---"她嫌惡得揮揮手。"我呢,可以就這麼下去直到永遠。"
  
  她顯得有些消沉,讓柯爾覺得有義務鼓舞她的情緒。"別這樣,一定還有哪個和你同齡的女孩懂得超越現在而將眼光放遠的。"儘管柯爾心裡認為何芭比是個花瓶,但既然黛安沒有提起她,他便嘗試拿她作例子。"那芭比呢?她希望跟誰結婚?"
  
  黛安翻了一下白眼。"哈里遜福特。"
  
  "我想也是。"柯爾淡淡說道。
  
  "還有你。"黛安繼續數著指頭。
  
  "我怎麼樣?"
  
  他一臉錯愕,似的黛安心中生出一絲希望。兩年來,他曾經好幾次提到那位從傑弗森維爾到南加州念加州大學洛杉機分校的金髮美女。她知道他們每個月總要互通幾次電話並且經常書信往返,而他有機會時也會和她見面,尤其是當暑假她回家的期間。"我指的是魏芬蘭。"
  
  "噢,"他點了點頭,淡漠的神情令黛安的好奇愈加高漲。"最近你有她的消息嗎?"她問。
  
  "幾周前我才見過她,春假期間。"
  
  黛安腦中浮現在燦爛星空下柯爾和芬蘭熱烈纏綿的情景。他那英俊得行粗獷的外貌,似乎比較適合原始的戶外場景。黛安曾經由於一時好奇而向休士頓圖書館索取了一份加大洛杉機分校的年鑒。她發現魏芬蘭不只在姐妹會中異常活躍,似乎還跟足球校隊隊長約會呢。除此之外,她既高挑又美麗,而且顯然逼黛安來得成熟、世故。她的臉蛋和眼睛美得有如北歐公主,笑容活脫脫像在拍牙膏廣告。這樣的女人教人很難不妒恨她。事實上,魏芬蘭唯一的缺陷便是她的在校成績。這點至少黛安和柯爾是一致的。他的學期平均成績是三.九分,黛安也是。"芬蘭的學期平均分數是多少?"她問,邊憎恨著自己的狡猾和好鬥。
  
  "她被留校察看了。"
  
  "真糟糕。"黛安喃喃說。"這樣一來她是不是得在暑假去補修,而你回家的時候就見不到她了?"
  
  "如果見不到她我就不會回家了。"柯爾說。
  
  黛安猜想也是這樣。她隊他的生活所知有限,只知道他來自德州一個叫王國市的小城,沒什麼親人,只有一個舅公和一個年長他五歲的堂兄。每次她試圖探索得深一點,也總是獲得含混的回答。
  
  他仰頭喝著可樂,煤油燈的金色光束在他深褐的頸子、結實方正的下顎之間逡游。只是光線太弱,穿不透他那頭午夜般黑漆的濃髮。
  
  但願芬蘭會感激他的忠誠和癡情,她想。但願他的女朋友不會試圖將獵豹般不馴的他,變成一隻順從的拉不拉多犬。她總覺得那個像是美國小姐的女孩不太適合柯爾,這不干她的事,黛安心裡明白,但她忍不住。
  
  柯爾放下可樂罐,狐疑地望著她臉上的慍怒表情。"我是不是誤拿了你的可樂?"
  
  黛安頓時由旖夢中醒來,迅速搖搖頭。該是離開的時候了…………早該離開了,因為今晚她的理性和自制力不太靈光。"我來般你收拾這些東西。"她說著站了起來,開始清理餐盤等餐具。
  
  "我必須準備期末考。"他吹熄兩盞煤油燈,移走那盒橙色的芙蓉花,然後打開白亮的走廊電燈,那刺眼的光芒將她最後一絲浪漫幻想驅逐得無影無蹤。一切都結束了,她知道。必須結束,因為她突然發現自己再也無法隱藏隊他的狂想。她再也沒有把握能夠自製自律。倘若今晚他試圖吻她,她恐怕會不顧一切危險而任由他去。任由他去?事實上只要他給她一點暗示,她甚至會主動親他呢!但是幾周以來,她一心一意投注在他身上,敏感的她早就領悟這賭注已巨大到毫無勝算可言。
  
  "我該走了。"她說。
  
  "我瞭解。"他顯得有些失望,讓黛安心底起了陣掙扎,他轉身走進房間,乘著空擋她將空餐盤放進水槽裡,同時努力保持一貫的友善態度。然後他送她到汽車前並為她開了車門。"對了,"他突然說。"聽說幾星期前你雙親為你的十六歲生日開了一場熱鬧的慶祝派對。"
  
  他嘴角浮現的詭異笑意令她一時慌亂,以致找不到機智的對應語句。"是我的十六歲生日。"
  
  "我知道。"他咧嘴笑著說。"依照我家鄉的習慣,女孩十六歲生日,親友應該要送她一點特別的東西。"
  
  特別的吻!他就要親她了,黛安想著。心中種種顧慮盒恐懼瞬間被狂喜和興奮期待所取代。她的目光從他的眼睛落向飽滿的雙唇。"你在家鄉都送女孩什麼禮物…………"她呼吸急促地合上了眼皮。"來慶祝她的十六歲生日?"
  
  "送禮物啊!"他從背後伸出左手來。黛安睜開眼睛,失望地抓緊車門來穩住身子,盯著他手中那包形狀怪異、用報紙包裹、鞋帶紮起的禮物。全然無視於她的情緒起伏似的,他說:"來啊,打開來看。"
  
  黛安回過神來,衝著他誇張一笑,開始解開那條鞋帶。
  
  "不是什麼好禮物。"他突然顯得有些不安。
  
  拆開報紙,露出一個填充玩具來---一隻白貓,粉紅舌頭,綠眼珠,頸間一條飾帶寫著---"我是粉紅貓。"
  
  "也許你已經有好幾打外國進口的填充玩偶。"見她沒有立即反應,他趕緊補充說:"事實上,你的年紀玩填充布偶可能稍嫌大了點。"
  
  兩者他都說對了,但是黛安無所謂。為了省錢,他的生活極度簡樸,連食物都是一種奢侈,然而他還是設法為她買了生日禮物。她小心翼翼舉起那平凡的廉價玩偶,彷彿它是無價之寶似的,然後仔細欣賞著。
  
  柯爾看著那貓玩偶,突然想起它在她這種女孩眼裡不知有多麼廉價。"只是我隨手挑選的---小紀念品---"他急著辯解,卻被黛安搖頭制止,看她將那只白貓布偶緊緊摟在胸前。
  
  "謝謝你,柯爾。"她將臉頰貼著它毛茸茸的頭,微笑著抬頭看他。"謝謝你。"
  
  別客氣,柯爾心想。她的真切反應讓他一時啞口無言。他默默送她上車,目送她的汽車沿著綠蔭道路漸漸馳遠,終至消失在轉彎處。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7 01:50:32

  7
  
  黛安離開三小時後,柯爾合上他的經濟學教科書,移開筆記本。他的肩膀由於長時間伏在桌上而酸痛,腦袋呈現飽和狀態。其實他的準備已經充分,足以在期末考得到好成績。但是好成績並非他的目標,他追求的是知識---他需要只是來達成他的人生目標。
  
  他揉揉僵硬的肩膀,然後往椅背一靠,閉上了眼睛,邊休息邊想著舅公的來信。那封信是今天早晨寄達的,帶來一個好消息,難以置信的好消息,令柯爾不自覺地咧嘴微笑。
  
  四年前,一家鑽油公司找上了舅公卡爾,提供他一紙合約和一萬元以換取在他的土地上試鑽油井的權利。第一個油井沒有挖到油礦,但是次年,他們追加了五千元開盤第二個油井。等到第二個油井所生產的天然氣獲利足夠平衡鑽井開銷時,該公司也就放棄了,凱文和柯爾也隨著罷手。
  
  幾個月前,一家規模較大的鑽井公司前去拜訪卡爾,要求在他土地上另一處地點鑽井。卡爾所他們只是在浪費時間,柯爾也同意他的說法,然而他們錯了。卡爾在信中告訴他那口新油井真的有石油。"即將源源不斷湧出錢來。"
  
  柯爾睜開眼睛,拿起厚厚的信封。裡頭裝著舅公的信和一份鑽油公司的契約書。
  
  根據卡爾的估計,明年他將有二十五萬元的獲益---遠超過他這輩子所能累積的財富。諷刺的是,在所有家族成員當中,卡爾是最簡樸儉約的一個,他天性如此,即使是身懷百萬元也不會改變他是個守財奴的事實。
  
  他捨不得花兩塊錢給柯爾打長途電話通知他這好消息,卻只寄了一封平信來,而他之所以將契約書副本寄給柯爾,根據他信中的解釋,是因為:"鑽油公司說這些都是標準化契約書,形式是固定不變的。我認為沒必要僱請一個吸人血的律詩來替我讀這些大家都知道的東西。但是既然你的學校有法學院,你就去找個吸血鬼學師來看看這份契約的內容,或者你自己瞧瞧,然後告訴我這家南非爾德油井探勘公司是否在玩什麼花樣。"
  
  這就是卡爾---刻苦節儉到近乎慳吝。
  
  然而他將鑽油公司給他的第一筆一萬元權利金給了柯爾,供他去念大學。
  
  一年後,卡爾將另一張五千元支票也給了柯爾。
  
  柯爾經常搭便車到四十里外的卡爾住處。在卡爾身上,柯爾感受到連親身父親都不曾給他的溫暖和知心。只有卡爾瞭解他的困境和夢想,為此柯爾深深敬愛他。但卡爾不只是在口頭上鼓勵他,更以實質的資助讓柯爾能擁有真正的未來---能夠離開王國市去尋求充滿無限可能的美好未來。因此柯爾對舅公懷著旁人無法體會的感激和孺慕之情。
  
  卡爾寄來的契約書足足有十五頁之多,滿紙的法律用語。空白處有卡爾用鉛筆寫下的個人意見,那份精明狡黠令柯爾會心一笑。卡爾球學時只念完十年級便輟學開始工作,但他是個求知若渴的人,從不間斷地自我教育,學識程度或許已相當於學院生。無論如何,柯爾希望先讓某個經驗豐富的律師---尤其是熟悉石油事務的---看過這份契約之後,再讓舅公簽名。雖說卡爾為人精明,但在這件事上,他是全然地無能為力,在休士頓生活四年之後,柯爾聽聞過太多關於生意人的伎倆。他知道沒有所謂的固定形式的契約書,他也知道契約草擬者保護的是哪一方面的權益。
  
  等明天何查理從費城出差回來,柯爾打算去問他全休士頓專精石油事務的頂尖律詩是誰。眾所皆知,柯爾的僱主最初便是靠石油致富的。何查理先生必定知道他該向誰去請教契約書的事,甚至他也會提供柯爾一些意見。
  
  何潔茜走下慢跑健身器,抓過毛巾繞在頸子上。穿著紅白相間健身上衣和短褲的她氣喘吁吁的走進臥房,感覺由於渾身飽漲著活力而有些悸動不安。她的丈夫明天才會回家,但即使查理在家,他也無法供給她的所需。
  
  她需要的是床第之愛,熾烈、毫不矯飾的性愛。她不需要查理稱之為'做愛'的那種溫吞多禮、單調無趣的性愛。她根本不想做愛,她只想好好享樂一番,她不想要查理…………
  
  她要的是柯爾。
  
  氣憤自己竟執迷於一個身世背景和自己差距懸殊、個性冷傲不群的僱員,她走向酒櫃,從冷藏庫裡取出一瓶昂貴的夏多內,用一隻鑲金邊的酒杯倒了一大杯,然後走到窗前,望著後院草坪和左側的馬房。她閉上眼皮,柯爾的身影立即浮現,魁梧的體格,泛著汗水亮澤的深褐色肌膚,以不知疲倦的蠻力令她屈服。
  
  曼妙的夢境讓她不由自主渾身緊繃起來。她仰頭飲下剩餘的葡萄酒,離開了窗口。她扯掉毛巾,仔細梳理著頭髮,然後她拎起酒瓶和兩隻杯子,走出了臥房。
  
  女兒的臥房門緊閉著,門下透出一線光亮來。潔茜輕步通過長廊,走下屋子的後樓梯。
  
  屋外十分悶熱,通向馬房的小徑瀰漫著花香。月光照亮石板路面和兩旁的橡樹,然而潔茜不需要月光的牽引,因為在夢中她不知多少次溫習過這月光之旅,在現實中亦然。她抓穩酒瓶和玻璃杯,悄悄溜進馬房的側門,汗濕的皮膚在接觸空調冷空氣的瞬間感覺無比舒暢。
  
  她沒有打開走廊燈,逕自來到他的門口。他背對著房門,脫下襯衫扔在一旁。書桌上檯燈的柔黃光暈將他的肌肉浮凸的肩膀和背部烘托得愈加雄偉,當他伸手向牛仔褲的皮帶環扣,她的呼吸突然短促起來。
  
  也許那細微的聲音被他察覺了,他轉過身來,表情先生驚愕,接著惱怒地說:"你嚇壞我了,潔茜!"
  
  潔茜抱著酒瓶和杯子走進他的房間,彷彿這房間歸她所有---事實上也是如此---"我看見這裡有燈還亮著,既然我們都睡不著,也許可以一起喝一點這個。"
  
  "老實說,我累了,同時也不希望今晚失眠。"
  
  "你不必給我臉色看。"潔茜說著斜坐在書桌邊緣,叉著修長的雙腿,讓高跟拖鞋垂在腳下。"我太久沒見你,就決定過來探望你,只是這樣。"她將酒倒入兩隻酒杯。
  
  "真的只是這樣?"柯爾嘲諷地說,邊打量著她單薄的緊身運動短上衣、惑人的短褲和挑逗的微笑,心中暗暗為她可憐的丈夫抱不平。
  
  何查理不同於柯爾見過的那些富商名流,既不浮誇也不咄咄逼人。五十歲的他精力旺盛、勤於工作、率真而且為人正直。他對任何事物自有一套評價標準,從公司員工、家人到馬群皆然。一旦有人不符合他的期待---不論是他僱員、獵犬或者馬匹---便會很快被請出這片土地,但是對於達到他標準的人他則以禮相待。只要他在家,每晚他總要到馬房來巡視一圈,喂心愛的馬兒們吃紅蘿蔔,親熱地拍撫它們。
  
  柯爾的學識和對馬群的悉心照料,使得查理對他的欣賞和信賴與日俱增,甚至轉換成類似友誼的情愫。查理前來探望愛馬時,也經常留下和柯爾聊天喝咖啡,逐漸地他扮演起這個年輕人的良師來,時常針對柯爾最感興趣的兩件事---事業和金錢---提供忠告和經驗之談。
  
  談及這些話題時的查理總是無比犀利而充滿卓見。事實上,柯爾只在他身上發現過一個盲點,便是他的家庭。何查理的第一任妻子和獨生女兒在二十五年前的一場空難中喪生,那份傷痛和遺憾既深且烈,至今仍無法平撫。
  
  十七年前他再婚,新妻子很快便為他添了一雙小兒女。查理極度寵愛他的第二任妻子潔茜,竭力給予她和孩子金錢所能換取的最高物質享樂,而且一廂情願地以為他們終究會符合他的所有期望。
  
  這點柯爾可以肯定,他錯了。現實顯示何潔茜是個美麗、嬌縱、毫無道德觀的四十歲蕩婦。
  
  她的十五歲女兒芭比長久屈服於她母親的壓制,以致變得優柔寡斷、毫無骨氣,而查理給予的不勞而獲的所有奢華物質,更是加重她的軟弱和依賴性格。
  
  至於她十六歲的哥哥道格則是個英俊迷人但不負責任的年輕人,不過柯爾認為他還有希望。儘管浮誇,不成熟,道格偶而也展現遺傳自他父親的率真和睿智。他的學業成績普通,但根據他告訴柯爾的,他的學力性向測驗成績非常好。
  
  柯爾歎了口氣,伸手去拿襯衫,但她搖搖頭,笑容變得專制而酸澀。
  
  "別穿上衣服,親愛的。我喜歡你現在的模樣。"
  
  "潔茜,"他厲聲說。"別再讓這種事重演,拜託。事情已經結束,到此為止。我說過,我累了。"
  
  "用這種態度和僱主說話真是太不尊重了。"她說著溜下書桌,伸手去摸他的臉頰。
  
  "真是的,快住手!"柯爾急忙將臉一偏。這似乎是眼前唯一的對策。他原想一把推開她,卻又不願碰觸她。他不確定碰觸她的身體是否會激怒她,或者更糟,激起她的熱情,但也因為這樣,他被迫在床鋪和她之間進退兩難。潔茜繼續向前逼近,唇邊掛著勝利的微笑。
  
  "潔茜---"柯爾低聲警告。"老天,別忘了你是已婚女人啊!"
  
  "我知道。"她回答,邊脫去上衣,拋在床上。
  
  "我很喜歡你的丈夫。"柯爾試圖避開,但沒能成功。
  
  她略顯訝異地覷著他,然後伸手到背後去解開胸罩。"我也喜歡他。"
  
  若非他的處境如此危險,他恐怕會因這件事的荒謬大笑出聲:一個美麗的女人在他面前慨然寬衣,用身體擋住他的去路,一邊宣稱她喜歡她的丈夫---那個她正準備背叛的男人。"我沒有心情跳脫衣舞。"他冷冷說道。
  
  "你會有的。"她說著讓胸罩肩帶滑下肩頭。
  
  "你沒有一點兒該對配偶忠實的概念,對吧?"他伸手去阻擋她的肩帶繼續滑落。
  
  "查理在家時我都是忠實的。"她兩眼泛著水光,手指探入他胸前濃卷的毛裡。"不過今晚他不在家,而你在這裡,我又覺得無聊。"
  
  "無聊就去培養嗜好吧!"柯爾箝住她的雙手。
  
  她低聲笑著用雙臂圈緊他的頸子,然後將身子輕輕貼近他。
  
  柯爾絲毫不感到心神蕩漾,卻只覺得氣憤和忍耐到了極限。"我警告你---"他緊抓她的手腕並且重重甩開。"別把事情鬧到無法收拾。"
  
  走廊的螢光燈突然亮起,柯爾趕緊搗住她的嘴巴。
  
  "柯爾?"何查理沉穩、友善的嗓音在三十尺外響起。"我看見你的燈亮著,想過來瞧瞧我們的新夥伴,你覺得它如何?"
  
  在柯爾手掌的重壓之下,潔茜的嘴唇開始顫抖,驚惶地瞪大眼珠。
  
  "我立刻就來!"卡爾鬆開她,高喊著。
  
  "噢,我的天,我必須趕快離開才行!"潔茜說,渾身僵直。
  
  她抖得如此厲害,若非她剛剛才陷他們倆於不義之境,他幾乎要憐憫起她來。依照何查理以往的習慣,他總會先走到柯爾的小廚房,為自己沖一杯即溶咖啡,然後要柯爾陪著他繞行各個馬欄一圈,兩人討論著每匹馬的狀況。多年來這幾乎已成為一種愉悅的儀式,而柯爾通常也頗享受他的探訪,特別是當查理留下來和他展開深談的時候,何查理所涉及的書籍極為廣泛,人生歷練豐富,話題無所不包…………唯獨不包括他的妻子。
  
  "聽我說!"柯爾抓過她的上衣塞進她手中。"他在小廚房裡沖即溶咖啡。"
  
  "那麼這房間的唯一出路就被他堵住了!"她急喘著說。"我被困住了!"
  
  柯爾見她一臉驚恐。"先別慌張,我來關上房門,他就不會進來發現你了。"
  
  "我必須回屋裡去啊!"
  
  "柯爾?"查理又呼喚。"你要咖啡嗎?"
  
  "不要,謝謝你。"柯爾慢慢退至房門前,用身體堵住門口,以防查理瞄見這個呆立房間中央、緊摟著運動短衫、滿臉懼色的半裸女人。
  
  他將她留在房間內,赤著腳、光著上身走到小廚房,看見查理恰好將咖啡粉倒入熱水裡攪勻。"怎麼樣,"查理笑著問柯爾,口氣是期待的。"你覺得那匹小馬如何?"
  
  "不錯。"柯爾佯裝幽默。"我不知道它馬球玩得好不好,不過作為一匹馬,它算是相當俊美的。"那匹馬球小馬的馬欄就位於距離柯爾房間不遠的地方,柯爾擔心潔茜在慌亂中衝出犯罪現場而被逮獲。"也許你該先去看看那匹栗棕色母馬的前腿。"他建議說,並且匆匆朝長廊彼端走去。
  
  查理關切地問,立刻跟隨著柯爾走向馬廄。"它的腿怎麼了?"
  
  "昨天它做跳躍練習時扭傷了。"
  
  "誰騎它的?"查理心疼地問。
  
  "芭比。"
  
  "難怪。"查理扮了個鬼臉。"我很想多花一點時間對待芭比,但是到目前為止她似乎什麼事都做不好,打電話談男孩子的事除外,這件事她非常擅長。"
  
  柯爾沒有答話,自顧打開馬欄沉重的橡木柵門,查理跟著進入,他將咖啡杯遞給柯爾,然後彎下身去,仔細檢查那匹大母馬的腿傷。"不算腫得太厲害。"他說。"你調配的藥膏真難聞,不過倒是相當有效。我一直覺得你應該當個獸醫。"出乎柯爾的意料,他很快便站了起來,拍拍馬頭。"我從沒見過有誰比你對動物更有一手。"
  
  "倘若我動不動對它們揮鞭子,它們恐怕也不會喜歡我的。"柯爾瞄一眼走廊,不禁倒抽一口冷氣,因為潔茜的臉孔正巧從他的房門口探了出來,她快步衝過走廊,邊將紅白相間的上衣抱在胸前。柯爾立刻移至馬欄門前擋住查理的出路,一不慎將手中的咖啡灑了查理一身。
  
  "怎麼---"查理驚叫起來,但隨即收口,只輕輕撣著濺滿咖啡的襯衫。
  
  "真是抱歉。"柯爾說。
  
  "沒關係,我再去沖一杯。你何不去把我們的小馬帶到大一些的空地上,好觀察它的狀況?我在孟菲斯時只在馬欄裡短短觀察了它半小時。"他突然打量著正要轉身離去的柯爾。"有什麼不對勁嗎?你今天顯得有點急躁。"
  
  柯爾搖搖頭,默默隨著他通過走廊,心想著潔茜此時應該已經安全逃離,今晚他總算可以免於受她驚擾了。但是他顯然安心得太早了點。"奇怪,"查理經過柯爾的房門口時說。"我剛才明明看見你出房間時把門關上了的。"
  
  "也許是它自己又彈開的---"柯爾連忙解釋,但查理的某種表情令他警覺地噤聲。只見查理停步在柯爾房門口,笑得有些困惑,目光落在房間內的某件物品上。
  
  "我猜你大概正在找樂子,卻被我打斷了。"查理說。"現在那個小妞一定逃走了,或者藏了起來---"柯爾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發現一件白色蕾絲胸罩正躺在他床鋪附近的地板上,但是他尚未來得及反應,查理已注意到另一件比胸罩更要命的東西,他的表情由驚愕、不解轉為憤怒。"你不是我的酒杯嗎?"他說著衝向前,抓起那只酒瓶來端詳它的標籤。"這是潔茜最愛喝的---"
  
  "我借來的---"柯爾說。"不,是我偷來的---"他極力試圖挽回這窘局,卻見查理箭步奔向窗口,正好瞧見一個白色人影匆匆由馬房這端跑向主屋後門。
  
  "你這混帳!"查理轉身,揚起右手臂,並一拳揮向柯爾下巴。"可惡的東西!"
  
  暫時逃脫的潔茜飛奔回樓上臥房,然而從窗口她看見她的丈夫氣沖沖的離開了馬房,朝主屋而來。"我的天。"她恐懼得渾身顫抖不已,簇擁著她的安逸堡壘彷彿也在瞬間開始崩落。"該怎麼辦---?"她急喘著環顧昏暗的房間尋求解脫之道。
  
  樓下的芭比將音響的音量調高了些,這讓潔茜靈機一動。
  
  "芭比!"潔茜尖叫著衝進女兒臥房,順手鎖上了房門。
  
  正埋首於雜誌中的芭比猛地抬頭,充滿惶惑不解。"媽媽---怎麼了?"
  
  "你得幫我,親愛的。只管照我的話去做,什麼都別問。我絕不會讓你吃虧的---"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7 01:50:55

  8
  
  1996.達拉斯
  
  "午安,韓先生,恭喜了。"聯合產業公司的警衛高聲向乘著高級轎車通過入口的柯爾招呼。車子緩緩駛入這座面積達五十畝地的現代化企業園區,沿著四線車道經過大片起伏有致的園景、一座巨大的噴泉和人工湖泊。七棟玻璃帷幕辦公大樓之間的封閉式走到彼此相連。天氣時,員工總會聚集在草坪上吃午餐。
  
  轎車經過聯合產業的管理大樓、研究實驗室,最好停在一棟屋前豎立著"行政辦公室"石牌的建築前。
  
  "恭喜,韓先生。"接待員向踏出六樓電梯的柯爾說。
  
  柯爾簡短點頭回應,然後迅速用過以大片柚木製企業號志板牆和辦公室分隔、擺著淡綠色豪華皮沙發的訪客接待區,轉入右側走道來到他的辦公室,隱約感覺這地方安靜得有點不尋常。
  
  當柯爾經過主會議室門口,廣告公關部門的負責人羅狄克叫住他。"柯爾,你能進來一下嗎?"
  
  柯爾一腳剛踏入會議室,香檳開瓶的聲音立刻嘩嘩啵啵響起,四十名員工整齊鼓掌喝采,慶賀聯合產業最近成功併購一家獲利極可觀的電子公司---該公司和政府訂有條件優越的合約,足以平衡他們的資產債務,---以及新研發的電腦晶片進入測試階段。由高利貸、高普南兄弟所經營的高氏電子,一直是各大企業間競逐的對象,一場併購戰開展得如火如荼。如今聯合產業拔得頭籌,媒體也為之瘋狂。
  
  "恭喜,可而入。"會計長迪斯科遞給他一杯香檳說。
  
  "發表感言!"羅狄克大喊。"我們要聽感言。"他刻意用詼諧的口吻堅持喊著,似乎感到有義務讓所有人感染輕鬆逾越的氣息。不過他的努力注定是枉然的,因為行政人員和高級管理階層之間是沒有輕鬆情誼可言的。
  
  柯爾不耐地瞥他一眼,然後讓步地開始演說。"各位女士先生,"他敷衍似的微笑。"我們花了一億五千萬買下這家公司,萬一新研發的電腦晶片在市場上推不動,我們就虧本了。我建議大家趕緊動腦筋想想萬一發生這情況,該如何應對才好。"
  
  "該說些可以讓媒體引用的話吧!"廣告公關部的羅狄克說。"我的電話從兩小時前消息發佈之後就一直響個不停呢!"
  
  "這問題就交給你了,狄克。應付媒體本來就是你的工作,而不是我的。"他說著朝他的辦公室走去,留下滿腹挫折的狄克和錯愕的一群人。
  
  幾分鐘後會議室中只剩下羅狄克、他的新任輔理昆麗雅,和會計長迪斯科。
  
  昆麗雅首先發言,高挑艷麗的她年僅三十,是管理階層中最年輕的、資淺的一員。"全華爾街都在熱烈討論聯合產業從麥法拉集團和另外兩家大企業手中奪走高氏電子的消息,全公司都陷入狂喜與興奮的狀態,而且驕傲不已,可是主導這件併購案的那個人卻一點都不在乎。"
  
  "噢,他可在乎得很。"羅狄克說。"等你在公司待個半年以上,你就會明白剛才韓柯爾所表現的是極度愉悅的心情。事實上,我從沒見過他這麼快活。"
  
  麗雅難以置信地瞪著兩個行政人員。"那他不快活的時候會是什麼樣子?"
  
  迪斯科搖搖頭說:"你不會想知道的。"
  
  "他不至於那麼糟的。"麗雅說。
  
  "噢,是嗎?"迪斯科嘲諷地反駁,指指自己濃密的灰髮,"兩年前我剛開始替柯爾工作的時候,連一根灰頭髮都沒有。"另外兩人一陣大笑,他繼續說:"那份引誘你加入這公司的豐厚薪水和福利多少附帶著些條件。"
  
  "什麼條件?"麗雅問。
  
  "例如柯爾會在半夜打電話給你,說他有幾個新想法要你去執行。"羅狄克說。
  
  "而且你必須學會在週末臨時打點行禮好趕搭一小時後的飛機。"迪斯科補充。"因為我們的高層長官是不依照時鐘或是日曆安排作息的。"
  
  "週末?"麗雅半開玩笑地作出驚駭狀。"那麼我最好在週五晚上關掉電話流露機羅?"
  
  "我很高興你提起這點。"羅狄克促狹的笑著,伸手進口袋裡摸出一件黑色小物品。"這是給你的小禮物---用來取代電話答錄機,也是足以說明你在這公司佔有一席之地的證物。"
  
  狄克說著將一隻呼叫器塞進她的手掌心。"歡迎加入聯合產業公司。"他瞇著眼皮說。"如果你夠聰明,最好抱著呼叫器睡覺。"
  
  麗雅哭笑不得。其實她最初爭取這工作時便明白未來將有無數磨難等著;它的挑戰性和吸引力同等巨大。
  
  她在離開她位於達拉斯的公關公司之前,便已熟讀過關於聯合產業這位迷樣人物,以三十歲不到之齡一手創立如此龐大企業體的韓柯爾一切背景資料及報導。
  
  進入這公司之後,她親身體驗到他實在是位嚴苛的僱主,態度淡漠而充滿不耐,讓人難以親近,即使是在資深同僚之間也一樣。
  
  他似乎毫不在意與人為敵,也不積極經營自己的公眾形象,然而對於公司聲譽的維護則是不遺餘力的。
  
  客戶服務是他的專長,也因此企業所屬的所有子公司皆以卓越的客戶服務而著稱於業界,不論是製藥廠,小型速食連鎖店或是大型紡織公司,韓柯爾的團隊接受後的首要之務,便是將它的顧客服務品質提升到合產業的水準。
  
  "他在商界一直是個神秘人物,甚至公司的人也都對他一無所知,"麗雅若有所思地說。"我則是兩年前在報上讀到他併購了艾利塑膠的報導而開始對他產生興趣的。朋友告訴我許多企管研究所都在研讀他的併購技巧。"
  
  "艾利塑膠的案子並不複雜,我可以告訴你他的成功秘訣,你不需要去念碩士研究班就能知道。"迪斯科說。
  
  她渴切地望著他。"拜託快說。"
  
  "基本上,柯爾成功的原因在於,他打的是一場時間與金錢的戰爭。其他企業進行併購時,他們會衡量被併購公司的獲利價值以及必須付出的金錢、時間代價。如果併購行動的代價過高,他們便會為了避免虧損而撤回案子。這是全世界所有成功企業的共同守則、柯爾的對手所根據的遊戲規則。在併購競爭中,他們不斷地衡量得與失,並且據此來預估對手的下一步。
  
  "柯爾卻不同,當他決定併購一家公司,他會不計代價直到成功為止。後來其他企業也都發現了這點,使他取得更大優勢。近來每當他參與某個併購案,其他競爭買主往往自動退出,讓他得手,不願費勁去和他競爭。這便是他的致勝器和成功的秘訣。"
  
  "那艾利塑膠呢?正是這個案子讓他成為傳奇人物。"
  
  迪斯科點點頭。"在艾利塑膠的案子中,共有五個競逐者,我們是第一個。本來艾利的董事會相當滿意我們所提出的優厚價碼,但是當其他對手陸續出現,艾利便決定利用這優勢自抬身價。艾利不斷提高價碼和條件,結果嚇跑了三家較小的公司,剩下我們嚇麥法拉集團。就在這時,另一家麥法拉中的意的塑膠公司主動和他們接觸,於是麥法拉撤出,由我們贏得艾利的竟標,成為價碼甚至低於柯爾最初提出的數目。這案子讓柯爾惡名昭彰並且樹立不少敵人。"
  
  "關於他的敵人我無能為力。"麗雅說。"不過我打算改善我們的公關宣傳部分。"
  
  "柯爾不在乎樹立敵人,他只在乎聯合產業和勝利這件事。我說過,韓柯爾會不計一切代價直到購得艾利塑膠為止,彷彿勝利本身和他所追求的事物同等重要,甚至更重要。"
  
  "懷著這種狹隘觀點的人,應該是個失敗者,而不會是個傳奇的成功人物才對。"
  
  "你說得沒錯,只是,韓柯爾除了頑強不屈以外,還有另一項特殊的天賦。"狄克不情願的說。
  
  "什麼天賦?"
  
  "先見之明。"狄克說。"某種超凡的能力,讓他能夠預見某種潮流、趨勢,而搶先一步進行投資。"
  
  "你的口氣似乎不怎麼服氣。"麗雅有些困惑。
  
  "我佩服他的天賦,而非他的人。"羅狄克直率地說。"他做任何事都自有一套獨創的邏輯。華爾街的分析家每每想預測他的行動方向,卻都沒能成功。沒人能夠預測他的行動。"
  
  "他似乎相當耐人尋味。"麗雅說著聳聳肩,為自己的思議感到抱歉。
  
  "你憑什麼認為韓柯爾是個人?"羅狄克半開玩笑地說。"我倒覺得他是個穿昂貴套裝、有著人工智慧的六尺高機器人。"見另外兩人大笑,他正色地說。"你們笑吧,我的理論可是有根據的。他不打高爾夫、不打網球,對任何運動或社交活動都不感興趣。沒人知道他在這世上有沒有朋友。他的前秘書告訴我,除了公事之外,他只接過女人打來的電話。女人---"羅狄克譴責似的瞥意眼麗雅。"所有女人好像都覺得他很迷人。"
  
  "光是這點就足以否決你的機器人理論了,狄克。"迪斯科說。
  
  "我實在不想打斷你們的談話。"麗雅站了起來,"不過我還有工作要做,必須先走一步了。也許韓先生不在意他的公共形象,但是事關公司的聲譽,我們領了薪水就得做事。既然他在這裡,我們就去說服他開一場記者會,向媒體說明他併購高氏電子之後的經營計劃。"
  
  "他不會答應的。"狄克跟著站起。"我試過了。"
  
  "咱們去圍攻他,也許他的理性會被我們喚醒。"
  
  "他已經拒絕我了。如果你單獨去見他也許會有成功機會---假設你見得到他。"
  
  見韓柯爾的面要比引起他的注意容易多了;麗雅被迎進他那間烙鋼玻璃牆,鋪著銀灰色地毯,佈置著酒紅色鹿皮沙發的私人辦公室之後不久便發現了這點。
  
  她端坐在韓柯爾辦公桌前足足十分鐘,努力勸說他同意舉行記者會,他這是自顧簽文件,對秘書說話,打電話,絲毫無視她的存在。
  
  突然,他抬起頭來。"你是說---?"他以命令屬下發言的強制口吻說道。
  
  "我---"那冷峻逼人的眼神讓她頓時結巴起來,但隨即恢復鎮定。"我是在向你解釋,記者會不只有好處,而且非常必要。媒體已經將高氏電子併購案描寫得像一場血腥戰,那些失敗的企業又到處散播對我們不利的流言---"
  
  "我的目的是贏得勝利,事實上我也贏了。這才是重點。"
  
  麗雅直視他的雙眼,決定冒失去工作的風險。"根據你那些對手和華爾街分析家的說法,你的某些手段相當可議。而媒體也將你形容成兇惡的狼,目的似乎是殺戮而非食物。"
  
  "非常精彩,昆小姐。"他嘲弄地說。
  
  "這是事實。"她抗辯。
  
  "不。"他冷冷說道。"這才是事實:高氏電子是六十年前由一個天才所創立的,但是他的繼承人卻沒能夠保住他的耕耘成果。這些繼承人---也就是該公司的董事會成員不知反省本身長期的經營不善,卻仍奢望船到橋頭自然直,總會有某個親信捧著大堆資金來紆解他們的困境。
  
  "然而他們輸給了我---輸給一個出身卑微的暴發戶---這對他們簡直是一大侮辱。這也是為什麼他們要四處嚷嚷散播流言。我們參加的可不是一場輕鬆愉快的茶會,而是一場戰爭。在戰爭當中只有贏家和輸家---沒風度的輸家。"
  
  柯爾等著她認輸,但她靜靜坐著,一臉頑固。"怎麼樣?"
  
  "總有些辦法可以在戰爭裡贏得不像野蠻人的,而公共關係便是關鍵所在。"
  
  她說得有道理,柯爾心裡明白,但是他不願面對這事實。"在八0年代後期麥法拉也是這麼被人批評的。"柯爾尖刻地提醒。"如今他卻成了華爾街的寵兒。"
  
  "沒錯,部分原因是他和一位可愛的女繼承人結了婚,因而有了較開放明朗的公共形象,也得到極佳的媒體宣傳。"
  
  這時辦公室敞開,聯合產業的首席顧問尼約翰在柯爾秘書的引領下走了經歷。麗雅知道自己和柯爾的會面已到盡頭,於是站了起來,沮喪地。
  
  "你打算什麼時候召開記者會?"
  
  麗雅一時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愈快愈好。明天如何?準備時間夠充裕了。"
  
  他邊在秘書遞給他的文件上簽名,邊搖頭看著她。"今晚我要趕往洛杉機,而且會一直待在週三。"
  
  "那週四呢?"
  
  他又搖頭。"那天我會在傑弗生維爾,處理一椿家務事,直到週五。"
  
  "週六?"麗雅滿懷希望。
  
  "可以。"
  
  麗雅的雀躍立刻被澆熄,因為柯爾的秘書突然翻開他的行事歷,指著上頭說:"恐怕週六也不行,那天晚上你必須到休士頓去。"
  
  "休士頓?"他顯得有些憎惡,忿忿問道:"為什麼?"
  
  "為了參加白蘭慈善舞宴。舞宴之前有一場慈善義賣會,你捐贈了一個克萊門雕塑作品參加義賣,你必須到場接受讚揚。"
  
  "派個人去吧!"
  
  "不行。克萊門的雕塑作品是那場義賣當中價值最高的---"
  
  "也是最醜的。"柯爾尖銳但坦誠的評語令麗雅差點格格笑出。"那你為什麼要買呢?"她問。
  
  "聽人說這是一項不錯的投資,事實上這件作品五年來增值了不少。可惜的是我並不怎麼喜歡它。就另外派個人代表公司到休士頓去接受表揚吧!"
  
  "必須你親自去。"麗雅堅持說。"公共部門建議你捐贈義賣品,而你也慷慨地捐贈了。這次活動是國際各大媒體的注目焦點,正是我們進行宣傳的絕佳時機。記者會剛好緊接著在下周進行。"
  
  柯爾停住,抬頭注視她,找不出話來駁斥她的說法,加上他有那麼點佩服她不顧他缺乏合作意願的冷漠態度,依然擇善固執的決心。"好吧!"他斷然應允。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7 01:51:11

  9
  
  她轉身走向門口,突然又回頭。"媒體一定回拿高氏電子的事大作文章。"她對柯爾說。"如果你看見任何有關的新聞報導,我很樂意跟你商量對策,好讓你在記者會中加以澄清。"
  
  他不耐煩地回答:"我會利用準備行禮的空擋看一下電視新聞的。"麗雅點點頭,終於離開他的辦公室。
  
  顧問尼約翰將手中的文件遞給柯爾。"這些委託書需要你舅公簽名以便交給董事會。"他略微思索,又說:"柯爾,不是我喜歡多事,實在是,你的舅公真的有必要把他在公司的股權早點讓給你,而不是像這樣委託的方式。我知道他在遺囑中清楚交代你是他所有股份的唯一繼承人,但是我很擔心有一天他老邁了,突然決定取消他的股權委託。"
  
  柯爾將空白委託書塞入手提箱裡,"你沒有必要擔心。"他說著轉身從資料櫃上取下幾個檔案夾。"卡爾的腦筋犀利得就像刀刃。"
  
  "即使如此,"約翰緊追不捨。"他畢竟一家七十多歲了,人年紀一大便很容易做出糊塗事來。例如去年,印第安納州有一家化學公司的少數股東反對董事會推動的一項合併計劃。這些股東找上一位住在加州的股東遺孀。他們告訴這位老婦人,董事會的作法將會使她所持有的股份大幅貶值,他們將她帶到印第安納,讓她親自投下反對票,終於讓合併計劃無疾而終。幾周之後,她寫了封信給董事會,聲稱她投票完全是被迫的。"
  
  柯爾鎖上資料櫃,轉過身來將檔案夾放入手提箱裡,微笑注視著滿臉憂愁的法律顧問。"根據我對我舅公的瞭解,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人---包括我在內---能夠勸說他或者強迫他去做他不願意做的事---或者阻止他去做任何事。"
  
  見約翰半信半疑,他繼續說:"十年前我一度想勸他離開農場搬到達拉斯來,但他就是不肯。後來我試著說服他在農場蓋一座舒適點的房子,他的財富超過五千萬,卻仍然住在他出生時那棟簡陋的兩房舊屋子裡。兩年前,乘著他這輩子僅有的一次旅行期間,我雇了一批木匠在他農場西側建了棟漂亮的新屋。"柯爾合上手提箱,站了起來。"你知道現在他住在哪裡嗎?"
  
  約翰聽出他語氣中嘲諷意味,立刻說道:"還住在那間舊房子裡?"
  
  "沒錯。"
  
  "他單獨住在那間老房子裡都做些什麼?"
  
  "他並非一個人。有個老管家和他住在一起,農場裡還有幾名幫手,平日他不是和他們廝混就是看書了,閱讀是他最喜愛的嗜好。他涉獵的書籍可多呢!"
  
  這倒新鮮,尼約翰心想,一個久居德州農場的老人竟酷愛閱讀。"他都讀些什麼書?"
  
  "他什麼都讀,就看各個階段有什麼事物令他感興趣。他的每個'階段'通常會持續三、四年,這當中他會狼吞虎嚥所有相關的書籍。有一陣子他沉迷在英雄傳奇記當中,接著轉向神話,之後是心理學、哲學。歷史,最後是西部小說和懸疑小說。"柯爾翻開桌面的行事歷,邊繼續說。"一年前他的興趣轉向大眾流行雜誌,從GQ、花花公子到仕女家庭雜誌和柯夢波丹無所不看。他說這些留下雜誌最能夠反映當代社會的群體意識。"
  
  "是嗎?"約翰極力隱藏心中的不安。這個怪誕老富翁在聯合產業持有大量股份,具有絕對能力操縱這個龐大企業體的前途。"他有沒有從閱讀中獲得什麼結論?"
  
  "有的。"柯爾譏諷一笑,瞥了眼手錶,站起來準備離去。"根據卡爾的說法,我們這一代嚴重欠缺道德觀、正義感、倫理和責任感,而我們更大的罪過,是我們所孕育的下一代甚至連這些觀念都不瞭解,美國就要沒落了,而沒落的理由就跟古希臘、羅馬從盛世趨於凋零是一樣的。"
  
  尼約翰站了起來,陪他一同走向門口。柯爾手握著門把,突然回頭說:"你說得對,應該要卡爾將他的股份轉讓給我。這的確是個疏失,早在幾年前就該彌補,然而為了某些理由我將它擱置了,等我見了他就會和他商量解決之道的。"
  
  "解決之道?"約翰又擔憂起來。"難道有什麼麻煩?"
  
  "沒有。"柯爾顯得有些猶豫。他不想向一個外人解釋卡爾在他生命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以及他對卡爾懷抱的感恩之情…………和摯愛。柯爾知道無論他如何費力解釋,這位公司的法律顧問絕無法瞭解,單這份親情柯爾便永遠不能開口要求卡爾將十四年前柯爾分配給他的股權還給公司的。
  
  當時,聯合企業還只是柯爾心中遙不可及的夢想,然而卡爾耐心聆聽他的幾乎,由於對柯爾實現夢想的能力深具信心,卡爾借給他五十萬元作為創業基金---包括從鑽油和瓦斯井得來的所有利益,加上向銀行貸來的二十萬元。另外,柯爾又向達拉斯一家銀行借貸了七十五萬,擔保品則是卡爾油井的未來獲益。憑著超過百萬元的基金、靈活的頭腦,以及經年累月從僱主何查理和他的富家朋友那裡聽來的經商知識,柯爾踏出他從商事業的第一步。他選擇的是風險最大但獲利最可觀的冒險事業---石油業。
  
  他決定購買在卡爾土地上成功鑽油的南非爾德油井探勘公司的部分股份。該公司所有人---史亞倫是國三十三歲的探礦世家第三代繼承人,特別對於其他鑽油公司探勘失敗的油井感到興趣。
  
  他愛其中的挑戰性和成功的快感,至於專區利益倒在其次。這造成他的公司資金不足而急需合夥人。也因此當柯爾帶著百萬資金找上他時,他歡喜得幾乎把公司財務主控權交在柯爾手中。
  
  卡爾希望柯爾將他的五十萬當作借貸,但是柯爾堅持要卡爾成為正式合夥人,同時歸還這筆貸款。為此柯爾請律師安排簽署了正式文件,接著三年當中史亞倫陸續進行了多次冒險投資---當然有柯爾在一旁制止他過度擴張投資額限。之後柯爾付給亞倫五百萬買下他的經營權,兩人家這麼拆伙,但依然是好友。
  
  接著柯爾用鑽油公司的盈餘購進三家他經過長期觀察而擇定的製造公司,更新機具和管理人員,特別強調客戶服務並且注重提升銷售人員的士氣。等到每家公司的營運步上軌道,他便將它轉售出去,接著他開始研究股市以及成功經紀人的致勝之道。柯爾發現一個事實,就是所有專家之間都互不信任,因而獲得一個結論---運氣、時機和知識或技巧同等重要,甚至更加重要。既然他的運氣還不錯,於是他坐了相當大手筆的投資。
  
  三年之後,柯爾將五百萬變成了六千五百萬。在這期間卡爾加諸柯爾的唯一條件,是讓他的另一位歪侄詹哲維參與的下一項投資事業。也是來自德州的哲維比柯爾年長五歲,任職於一家工具製造公司。他具有學院學位,妻子名叫伊蓮,柯爾非常喜歡她,至於他們那雙被寵壞的孩子朵娜和泰德,柯爾則不怎麼喜歡。儘管柯爾在少年時期只見過哲維一次,不過他畢竟是親人,忠誠度自然非任何外人所能比擬。
  
  柯爾開始物色可作為他未來企業王朝基石的公司。預知潮流趨勢是成功之匙,而這正是柯爾的特殊天賦所在。當時所有人都認為整個電腦硬體市場不久將被IBM和蘋果所壟斷,但柯爾卻深信低價格、高品質的一般品牌產品將會佔據大部分的孤兒電腦市場。
  
  他不願所有人的反對,買下一家叫韓克的小公司。他將公司的銷售部門擴大三倍。提升品管並且花大錢進行廣告活動。兩年不到,韓克的電腦已攻佔全國各地的零售賣場,同時以品質和服務贏得極佳口碑。當一切趨於穩定,卡爾人任命哲維為韓克公司的新總裁,讓他主導所有事務。這讓哲維的妻子感激得落淚,讓哲維格外珍惜這份機緣。
  
  哲維的表現並未讓家族失望,他欠缺想像力的弱點被他高度的忠誠和鬥志彌補了過來。四年之後,當柯爾成立聯合產業的新研發部門,頭一個便想到哲維是最佳的領導人選。
  
  "我是你忠實讀者呢,方小姐。"CNN化妝師邊梳理著黛安亮滑的及肩長髮,邊興奮地說。"我的母親和妹妹每個月都看年的雜誌,從頭看到尾呢!"
  
  電視台用來供來賓等候錄影的化妝休息室全都一樣,只是CNN的稍大一些,狹長的空間兩側是兩排化妝平台和照明良好的鏡子,平台上放滿各種化妝品和髮梳等物品。
  
  通常在這休息室出現的大都是藝人,今天下午卻例外地一黛安這個圈外人參加錄影。為她化妝的年輕女人熱情地說:"我妹妹生日那天我們依照年外祖母的食譜做了一個香草布丁蛋糕,上面用糖漬藍莓作裝飾,就像雜誌上登的照片一樣。。我們還剪了一大把牡丹花做餐桌花飾,並且在禮物包裝紙上蓋上牡丹花形的圖章。我用金色印泥,我母親用銀色的,兩種都漂亮極了!"
  
  "真是太好了。"黛安淡淡回應,心中惦念著上午在飯店收到的緊急傳真。
  
  "我媽媽好不容易說服我爸爸採用年外祖父的秘方來栽種藍莓,結果真的長得又大又甜!起初他看到雜誌上的藍莓照片時還說那是利用攝影機技巧作假的效果,還說那些藍莓很可能是野蘋果,結果他自己種的也一樣漂亮呢!後來他也建造了和年外祖父同樣的堆肥箱,而且他每個月都看'美麗生活'雜誌,和我們一樣,一頁都不漏!"
  
  黛安感覺有必要再度回應她的熱心,於是朝她友善地一笑,才低頭繼續看那封來自休士頓方氏企業的傳真。年輕化妝師受到她微笑的鼓舞,接著說:"事實上我所認識的每個人都好喜歡你的雜誌。我們愛死了你的那些點子,年妹妹拍的照片好漂亮喲,還有你母親寫的那些文章,讓我們感覺好像早家認識你們全家人。知道可蕾懷雙胞胎的時候,我們馬上織了一雙小高筒襪送給她,希望她收到了。"
  
  黛安抬頭對她微笑。"我想她一定收到了。"
  
  年輕女人在黛安高聳的顴骨上淡淡刷了幾筆腮紅,退後端詳著。"你本人比你登在雜誌封面照片還要好看。"
  
  "謝謝你。"黛安放下傳真紙,仰頭看著她。
  
  "再過大約十分鐘他們就會來帶你到攝影棚去。"
  
  等她離去後,黛安轉頭問'美麗生活'雜誌的宣傳部經理白辛蒂:還有其他傳真嗎?她邊在傳真紙上,迅速寫下指示事項,然後將它交給辛蒂,好讓她回飯店後立即處理。
  
  "沒有。"辛蒂說著將紙頁放入手提箱裡,這位三十二歲的宣傳人員蓄著短俏的黑髮、戴著超大型眼鏡、充滿心動力,黛安總是覺得她隨時都在尋找對雜誌有益的宣傳方式,而她確實如此。
  
  黛安望一眼手錶,扮了國鬼臉說道:"我真的討厭這些電視訪問,佔據了太多工作時間。明天我有六個會議要參加,新的咖啡桌專輯也該決定編輯版面了。我的進度落後太多了。"
  
  辛蒂太熟悉黛安的工作壓力了。年僅二十一歲即躋身事業有成的名流之列,並成為媒體寵兒---後者得歸功於她的出色形象以及臨危不亂的優雅端莊儀態。儘管黛安希望保有隱私,減少曝光,但她的美貌及才藝,早已使得她成為各雜誌及電視談話節目爭相邀約的熱門人物。
  
  辛蒂同情地笑著說:"我知道,但是媒體喜歡年,而這類電視訪問有助於雜誌的銷售。"她將頭一偏,打量著黛安的紅褐色頭髮和綠眼珠被一身嫩黃的縐紗套裝襯托得無比耀眼。"你看起來出色極了。"她說。
  
  黛安翻了白眼。"拜託替外祖母和母親多安排一些這種談話節目,外祖父也行,就是別替我安排。祖母和媽媽才是這本雜誌的靈魂人物,還有可蕾,雜誌之所以精彩全靠她的攝影技巧。我呢,只不過是有名無實的代表人,最不重要的一個,每次我參加這類節目總是覺得好心虛,況且我也太忙了。"
  
  等她停止爭辯,辛蒂才緩緩開口,語氣堅定地道:"媒體要的是年,黛安。再說,"她露出無奈的笑容。"我們不能再讓外祖母上談話節目了,因為她年紀愈大說起話來愈是毫無遮攔。這件事我本來不想告訴你的,上個月她到達拉斯的CBS錄節目,主持人請她解釋'美麗生活'雜誌和競爭者'新風格'雜誌有什麼不同。"
  
  辛蒂促狹地將眉一揚,似笑非笑地等待黛安法問。"到底,"黛安終於忍不住。"外祖母說了什麼?"
  
  "她說有一次她依照新風格的點子製作手繪檯燈,結果差點把房子燒光。"黛安悶聲忍住笑的衝動。
  
  "她還說她吃過比新風格的特製結婚蛋糕更可口的糕點。"
  
  "老天!"黛安大笑出聲。
  
  "如果那是現場節目而不是預錄的,外祖母的坦言無諱恐怕會讓我們吃上官司。"辛蒂苦著臉說。"當時我立刻衝向前去哀求主持人別採用那段訪談。"她壓低聲量說。"他同意了,但條件是我下次再去達拉斯必須陪他睡覺。"
  
  "相當合理。"黛安嚴肅地說,然後兩人相視大笑起來。"外祖母說那些話其實沒有惡意。"黛安說。"隨著年齡增長,她決定不要繼續浪費生活說寫甜蜜的謊話。"
  
  "在達拉斯時她也這麼告訴我。事實上我已經盡量安排年母親、可蕾和年外祖父母上電視,親自展示他們的精巧手藝,至於談話節目或是人物訪談,觀眾想看的還不就是你啊!"
  
  "但願你能想想辦法改變他們的想法。"
  
  "倒不如改變年的臉比較快。"辛蒂笑著說。"最好年能變胖、變醜,或者變得刻薄尖酸、粗野一些,這樣保證讓年立刻喪失觀眾。"
  
  "謝了,你真是幫了大忙。"黛安說。
  
  "你變成偶像難道是我的錯?觀眾把年看成'全美頂尖理家聖手',難道也是我的錯嗎?"
  
  黛安衝著那稱呼皺了皺鼻子,那是CBS某個主持人去年訪問她時當初發明。"千萬別告訴別人我已經兩年不曾在家裡正式料理一頓晚餐了,好嗎?還有我連自己的公寓都得請室內設計師來幫我裝潢,因為我太忙了。"
  
  "他們就算用鉗子也絕不能逼我開口。"辛蒂說。接著她臉色一變,嚴肅地說:"黛安,最近幾個月我好幾次聽見年說這類笑話,我不由得開始擔心起來。你創辦雜誌的時候,這個領域還十分寬廣,但是兩年來情況有了變化。不必我說年也知道同類型雜誌成長迅速,而且財力雄厚,虎視耽耽等著取代'美麗生活'龍頭地位。大多出版社推出自己的雜誌和書籍,創造屬於他們的媒體偶像。
  
  "只要讓他們發現你有任何弱點,他們將會毫不留情拿來攻擊年和整個方式家族的創業理念,將你打落媒體之外。無論你的母親或外祖父母多麼多才多藝,關鍵在於你,你是全美主婦心目中的方式典型人物。
  
  "我知道你非常疲倦,我也知道你討厭私生活和工作糾纏不清,但除非你和潘華頓結了婚、擁有屬於你自己的家,並且把它經營得像雜誌上介紹的那張美麗家庭,否則你絕對擔不起這種玩笑,說你是如何地不擅長家務。萬一讓競爭者聽見這種話,他們不把年嘲諷得體無完膚才怪。"
  
  黛安強忍著不洩漏心中的怨怒。"我得經營一家規模龐大而且不斷成長的企業,沒時間貼壁紙。"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7 01:51:26

  10
  
  黛安哭泣似的聲音令辛蒂暗暗吃驚。就在這一刻她發現,一向顯得樂觀自信的黛安其實已瀕臨崩潰邊緣。想想她肩上的責任,這一點都不足為奇。她的工作早已佔據她的全部時間,就連她的未婚夫都只能在一旁耐心等待她點頭,好舉行一場能夠體現方式家族精神的經典婚禮。"真抱歉,"辛蒂溫和地說。"我不是故意惹你難過的。我去替你拿點喝的,咖啡好嗎?"
  
  "謝謝。"黛安苦笑著說。"我正需要。"
  
  辛蒂離去後,黛安轉身望著化妝鏡子中的自己,自嘲地問:"告訴我,像你這樣的好女孩怎麼會羅道這地步?"
  
  鏡中的女人還以苦澀的微笑。答案再明顯不過了:八年前父親中風辭世帶給她的絕望和衝擊驅使她必須不斷去冒險、追求成就以便能忘了那憂傷,同時讓家人緊緊團結。機緣和幸運使得他們的成績超過了預期---當然,或許還加上方洛比從天堂捎來的祝福。
  
  葬禮過後,父親的律師向他們說明父親的真實財務狀況。哀傷的家人這才發現父親由於為人作保而負債,加上所持股票受數月前股市低蕩影響而被套牢。償還父親的所有債務之後,唯一剩下的就只有他們所居住的房子和裡頭的傢俱了。
  
  為了凝聚全家人的心,黛安決定設法將家人聞名於當地的品味生活轉化為賺錢工具。她廣泛聽取建議,研擬了創業計劃,然後向人借貸了一筆創業基金。兩年後的今天,她終於成功將方家的特殊生活風格轉變曾價值數百萬的事業。
  
  柯爾站在深灰色大理石洗臉槽前,邊刮鬍子邊聽CNN電視新聞。臥房隔鄰的書房中那台嵌壁式的大電視機正開著。
  
  床上躺著一隻打開的行李箱---準備帶往洛杉機出差用的。米雪正在餐室為他調飲料。電視機傳來對一位訪談來賓的介紹:"多年前方黛安創立了獨特的家族事業,至今不僅擔任'美麗傢俱生活'雜誌發行人,更身兼一家以休士頓為中樞的新興企業的總裁,營業範圍涵蓋電視事業,以及製造、銷售方氏家族系列產品。"
  
  正在沖水的柯爾直起身子,抓過毛巾抹去臉上剩餘的刮鬍泡沫,匆匆走進書房,直盯著電視螢光幕。
  
  他凝視著方黛安姣好的身影,臉上緩緩綻露喜悅和意外混雜的笑容。主持人繼續介紹。"兩年來黛安屢次臂選為'時人'和WORKINGWOMEN讚揚她是職業婦女的典範,'柯夢波丹'則是在封面故事中稱她是'兼具美貌、頭腦和膽識的女人'。"
  
  主持人說著,轉身面對他的來賓。"黛安,有位新聞評論者稱呼你是'居家藝術的女至尊',對這,你有什麼看法?"
  
  她輕聲笑出---柯爾多年前所熟悉的柔美悅耳的笑聲---那雙美眸和燦爛的笑容至今仍然令他滿心喜悅。"我感到受寵若驚。"她說。"真的是溢美之詞,'美麗生活'雜誌是家族集體努力的成果,我只是其中一員罷了。"
  
  "當初你創業時才二十二歲,你當時是充滿年輕的樂觀,還是多少也懷著恐懼?"
  
  "我只對一件事懷著恐懼,"她認真地說,"最初兩年它令我夜夜失眠。"柯爾會心微笑,察覺出她聲音中的幽默。畢竟他認識她太久了。
  
  主持人嚴肅地問道:"什麼事?"
  
  她大笑著說:"失敗!"接著又補充道:"而且我必須承認,我的祖先的部分財富和地位其實來自搶劫銀行和貴族。事實上在二十世紀前的一位祖先甚至是職業賭徒,後來因為玩紙牌作弊而遭到槍殺身亡。"
  
  柯爾赤足站在書房中央,嘴角掛著微笑,對她的率直和機智暗暗歎服。
  
  這時米雪走進書房,手中的托盤放著飲料和小菜。"什麼事這麼好笑?"她將托盤放在桌上,低頭撫平絲質襯衫、長褲上的皺褶。
  
  柯爾搖搖頭,兩眼仍盯著電視螢光幕。
  
  "那是方黛安。"她告訴他。米雪來自達拉斯的上流社會家庭,和休士頓名流素有往來。"她運用她的家族在地方上的良好聲譽,向人借了些錢,就這樣開創了小小的家族事業。沒人認為他們會成功,但是他們的事業愈做愈大。她創業的時候許多人不以為然,現在她的成功也給她招來不少敵人。"
  
  "為什麼?"柯爾憤慨地問。
  
  "親愛的,這裡是德州呢!是牛仔的故鄉,男性至上的神話依然深植人心,"男子氣概"幾乎是神聖的字眼。在德州,男人養家活口是天經地義的事,女人不該自己出去闖蕩事業。就算女人自己創業,也不該做得比男人成功。"
  
  柯爾正努力領會她的說法,米雪的纖手已伏在他赤裸的胸膛上頭。"黛安不但美麗優雅,而且仍然未婚。嫉妒她的應該以同性居多吧!"
  
  柯爾低頭望著她朱紅色的指尖。"也包括呢在內嗎?"他問。但他知道答案是否定的。三十二歲的米雪夠聰明也夠世故,絕不會將時間浪費在其他女人身上。況且她已經擇定第三任丈夫的人選,方黛安對她毫不足以構成威脅。
  
  "不包括。"她仰頭凝望他。"不過,如果可能,我願意和她交換身份十秒鐘。我早已厭倦了活在父親和歷任丈夫的嬌寵之下。"
  
  除了美麗、坦誠,她那毫無保留的熱情也是令柯爾著迷的原因之一。柯爾打從心底喜歡她。他雙手圈住她的腰,輕輕一摸。"我們何不到床上去,讓我也嬌寵你一下?"
  
  米雪從來不拒絕他,因此她的反應讓他著實驚愕。"你何不跟我結婚呢?"
  
  柯爾毫不動搖,只低頭在她耳畔輕輕吐出:"不行。"
  
  "我可以為你生兒育女。"她聲音微顫著說。"我喜歡小孩。"
  
  柯爾緊縮他的臂膀並且使勁親吻她,那股熾熱和他堅決且冰冷的言語恰成鮮明對比。"我不想要小孩,米雪。"
  
  接待櫃檯的電話響起,總機丁娜迅速執起話筒。"美麗生活雜誌。"她和悅富朝氣的聲音反映了方氏企業所有員工的工作態度。
  
  "丁娜,我是白辛蒂。方黛安吃午餐回來了嗎?"
  
  宣傳部經理不尋常的焦慮急迫語調使得丁娜立刻轉頭去察看門口動靜。"沒有,還沒回來。"
  
  "你見到她時,告訴她我有急事找她談。"
  
  "好的。"
  
  "千萬別離開你的位置,一定要把我的話傳給她。"
  
  "好的。"丁娜掛上電話,不禁好奇究竟是什麼急事讓辛蒂如此緊張。但是,她又想,不管是什麼事,黛安一定都能輕鬆解決,不帶一絲躁慮。
  
  方黛安的縱容鎮定一向受到方氏企業休士頓辦公室的兩百多名員工的欣賞。從收發室到主管部門,每個人都對黛安的溫和嫻雅風度印象深刻,也都受到她一視同仁的平等尊重對待。無論她工作壓力多麼沉重,無論她多麼疲累,她永遠不會忽略向身旁的員工微笑問候。
  
  正因如此,數分鐘後當黛安臂膀下夾著份報紙快步走進辦公室大門,頭也不回經過丁娜櫃檯前時,丁娜訝異地站了起來。"方小姐---她呼喚著,然而她那一貫優雅親切的僱主似乎對她視若無睹。
  
  黛安一言不發通過秘書室和行政人員辦公室走道,臉色有些蒼白。然後她經過美術部門,按了電梯鈕,不久便隱入電梯門內。
  
  黛安的秘書莎莉見她走出電梯,立刻整理好電話留言便條,因為黛安每次回到辦公室的第一件便是處理電話留言。
  
  然而黛安繞過了秘書室,直接進入她的辦公室。莎莉拎著留言便條站起,注意到另外幾個秘書正好奇地朝黛安辦公室窺探。
  
  不想等到黛安開口要求才行動的莎莉跟隨著黛安進了辦公室。"昂女士打電話提到白蘭慈善舞會的事。她說你準備在慈善拍賣會中展示的那串紫水晶鑽石項鏈真是太美了,若不是她已經知道潘華頓打算買來送給你,她一定會說服她先生賣給她的。莎莉抬頭說。"我想她有一點,嗯,開玩笑的意味。"
  
  她等著來自黛安的幽默反應,可是黛安只冷冷點頭,將報紙摔在桌上,脫掉套裝上衣後將它披在鹿皮辦公椅背上。"有其他電話嗎?"她悶聲問,低垂著頭。
  
  "有的。婚紗公司說他們有幾款剛從巴黎送來的新禮服,說你可能會喜歡。"
  
  黛安僵住了,轉身走向窗口,望著沐浴在驕陽下的休士頓市中心景致。她雙臂抱胸,兩手搓揉著袖子的白色絲質,彷彿覺得寒冷似的。"還有呢?"她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畢柏特來電話,下一期雜誌有兩個攝影頁有問題,他的組員正在設法補救,他問你下午三點的製作會議是否可以改時間。"
  
  黛安堅決地說:"把會議取消。"
  
  "取消?"莎莉不敢相信。
  
  黛安艱難地吞嚥著。"改成明天上午八點鐘。"她略略遲疑,又補充:"如果我妹妹到辦公室來,請她來找我。"
  
  莎莉點點頭,伸手執起黛安桌上的電話,撥了國分機號碼,邊對黛安說:"可蕾在樓下編輯組幫忙設計版面,柏特說她有辦法解決他的難題。"
  
  莎莉對著電話裡的編輯人員轉述黛安的話,然後掛上話筒。黛安的反常表現讓她有些擔憂,她望一眼黛安剛剛拋在辦公桌上的報紙。"黛安?"她謹慎地探詢。"不是我多事,但是,你到底怎麼了?"
  
  黛安沉默了好一陣子,莎莉幾乎以為她沒聽見她的問話或者根本不想回答。突然,黛安手指著報紙,語帶哽咽地說:"我剛剛上了國家秩序週刊頭版。"
  
  莎莉伸手去拿報紙。對黛安的忠誠和愛似的她對即將看到的東西---無論那是什麼---生出莫名的厭惡,因為是它惹得黛安難過失常的。頭版的標題佔滿整版的照片令她彷彿腹部挨了一拳。
  
  天堂有難
  
  方黛安遭未婚夫遺棄
  
  底下的照片是黛安那位英俊的未婚夫潘華頓,和一名曲線玲瓏的金髮美女雙雙躺在沙灘上。圖說寫著:"方黛安的未婚夫潘華頓和新嬌妻,十八歲的意大利籍模特兒及小富婆戴絲妮共度蜜月。"莎莉強忍著胃絞痛開始讀內文。"…………近來,方氏王國受到競爭者的圍剿,嘲諷方黛安的雜誌長期標榜家居之美、田園之美,而方小姐本身卻不斷迴避為人妻的角色…………這是戴妮絲昨天在羅馬針對美麗生活雜誌發行人方黛安所發表的評論…………"
  
  "那個黃鼠狼!"莎莉氣喘吁吁罵道。"鬼祟的東西---"這時可蕾走進辦公室,急匆匆地,但並未察覺眼前的異樣氣氛。
  
  "我們的版面編排恐怕有點問題。"可蕾說,突然瞥見大難一臉惆悵,莎莉則像遭到什麼打擊似的,"怎麼回事?"
  
  莎莉一言不發,只將報紙遞給她。幾分鐘後,只見她脹紅了臉。"那個混蛋!那個---"
  
  "懦夫!"莎莉接口說。
  
  "他根本是人渣!"可蕾補充。
  
  "蠢蛋---"
  
  "謝謝你們兩個。"黛安哭笑不得。"在這種時候,朋友的忠心格外珍貴。"
  
  可蕾和莎莉互換一下同情的眼神,接著莎莉轉身離開了辦公室,順手關了門。可蕾則朝著姐姐走去。"我好難過。"她輕聲說,緊緊摟住她。
  
  "我也是。"黛安的迷惘、不知所措,像極了一個遭到懲罰卻不明白理由的小孩。
  
  "來吧!"可蕾催促她離開窗口走向辦公桌。"去拿你的衣服和皮包,咱們離開這個地方,回家去向媽媽、外公和外婆報告這件新聞。"
  
  "我不能提早離開。"黛安昂起下巴,但她的眼裡滿是挫敗和感傷。"我不能逃走,到了晚上全公司的人都會知道這件事。他們會想起我提早離開辦公室,他們會認為我跑開是因為我沒臉見人。"
  
  "黛安!"可蕾堅決地說。"沒有任何一家公司的總裁像你這樣受到所有員工的尊敬和喜愛,他們除了為你難過絕不會有別的想法的。"
  
  "我不需要人家憐憫我。"黛安極力鎮定自己。
  
  可蕾知道爭辯無濟於事,黛安的自尊心和韌性比誰都強,無論內心如何沉痛,她終究會逼迫自己硬撐過去的。"好吧,不過別加班,我會打電話告訴媽媽,我們兩個將在六點半準時到家吃晚餐。幸運的話,也許我們能趕往他們聽到這消息之前搶先一步告訴他們。"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7 01:51:40

  11
  
  當晚她離開辦公室時所有員工都已得知報上的消息,也使得她成為眾人憐惜目光的焦點。她回寓所換衣服,發現電話答錄機滿滿的來自記者、朋友和許多久未聯絡的友人的留言。黛安相信這些人只不過是想多知道一點細節和內情罷了。
  
  黛安和可蕾一回到橡樹河的家,便從母親和外祖父母的不安表情得知,他們已經聽說這消息了。"我們是看電視新聞才知道的,就在你們到家前不久。我真不敢相信華頓會這麼做,事先竟連給你打通電話或電報都不肯。"方夫人坐在餐桌前忿忿說道。
  
  黛安低頭瞪著雙手,轉動著手指上那枚鑲著四克拉鑽石的訂婚戒指。"前天華頓曾經從意大利打電話給我,可是正巧碰上雜誌截稿期,我沒空接他的電話。昨天晚上我們加班到半夜,我回到家之後想想時差正好適合打電話給他,但是我坐在床上睡著了,手還擱在話筒上。今天早上我起得晚,一到公司立刻有大堆雜務等著我處理。也許他原本想告訴我的,可是我太忙了不能給他回電話。"她悵然說道。"都怪我自己…………"
  
  "千萬別為這件事責怪你自己,女孩,"黛安的外祖父挺直腰幹說道。"他和你訂了婚都跑去跟別人結婚,他真該挨頓鞭子。"
  
  "我從來就不喜歡潘華頓!"可蕾的外祖母接著說。
  
  黛安真心感激他們的支持,但仍忍不住想落淚。她的外祖母未察覺自己沒能幫得上忙,繼續說道:"況且華頓對你來說也嫌太老了。我倒是問你,一個四十二歲的男人娶個二十九歲的女人要做什麼?"
  
  "說的也是。"黛安酸澀的說。"不過我三十二,不是二十九歲。"
  
  "你跟他訂婚的時候是二十九歲。"祖母爭辯著。
  
  "他的新妻子十八歲。也許那會成為他的幸運號碼。"
  
  "黛安。"方夫人柔聲說道。"我知道這不是馬後炮的時候,不過我原本就覺得你們兩個實在不怎麼適合。"
  
  "拜託,媽媽,我們訂婚的時候你還說很高興有華頓這個女婿呢!"
  
  "是的,沒錯。但是當你拖延兩年之久,遲遲不和他結婚,我就開始懷疑了。"方夫人說。"我的意思是,如果兩個人真心相愛,如果兩人之間沒有任何問題或阻礙,我認為他們應該會迫不及待想要廝守終生,而不是象黛安這樣。我和你父親認識才幾星期就結婚了。"
  
  黛安哭笑著說:"那是因為他沒讓你有機會作別的選擇。"
  
  她呆坐著,對著盤裡的佳餚搖頭歎息。"多希望我能逃開一個月,直到這件事平息下來。"上完甜點之後她說。
  
  "可惜你不能。"外祖母直率得斷言。"那個無賴在白蘭慈善舞宴前幾天湧這漏子,這宴會大家都得參加的,如果你不去,人家會說那是因為你失戀心碎了。"
  
  一想到自己將在全休士頓最盛大的社交場合當中成為眾目睽睽的犧牲品,黛安便覺胃裡一陣痙攣。
  
  "可惜你不能挽著個新未婚夫的手進入舞會。"外祖父突然不切實際起來。"這樣就可以杜絕所有的閒言閒語了。"
  
  "我何不乾脆挽著新丈夫進場算了?"黛安懶懶訕笑著說。"讓他們以為是我遺棄了華頓,"她站了起來。"我要去換衣服準備游泳。今晚我就在這裡過夜吧。"
  
  可蕾的丈夫思平出城去了,於是可蕾也加入黛安的餐後游泳。不久兩人爬上池畔,仰躺在長椅上休息。可蕾望著黛安的側臉,忍不住憂心地說:"我不奢望你幾小時之內就將這可怕的消息拋在腦後,只是你看起來似乎比最初聽到這消息時更加難過呢!"
  
  "老實說,"黛安的目光停在滿天星斗上頭。"我擔心的時我們的家族事業,而不是我的私生活。說得更準確些,我擔心的是我的私生活影響了我們的家族事業。"
  
  可蕾翻過身子,將頭一偏,"什麼意思?"
  
  "我不想拿財務的事來讓呢擔心,我們一開始就約定了的,呢負責藝術表現,我負責財務…………"
  
  "財務---方面有什麼問題嗎?"可蕾焦慮地問。
  
  "你知道的,今年我們的雜誌由於我個人沒有奉行方氏的生活理想準則而飽受競爭者的攻擊,每次發生這種狀況,我們的廣告量便會減少一點,訂閱率也總是會微幅下滑,所幸我們每回都能讓業務再度回升。但是這次托華頓的福,業績下滑的情況恐怕難以彌補了。"
  
  "我認為你高估了國家軼聞週刊的閱讀率和影響力。"可蕾語帶譏諷,但聽起來少了點說服力。黛安是個精明的女企業家,從來不會錯估任何攸關事業發展的可觀優劣情勢。
  
  "我的電話答錄機突然多了好多留言,晚餐之後我邊換衣服邊聽。這件事已經上了CBS和NBC六點鐘的晚間新聞了。"
  
  可蕾心一沉,為姐姐的私隱遭受如此無情的侵犯感到憤怒和難堪。她避開黛安的個人因素,專注在黛安此刻在意的事業話題上。"你真的認為你未婚夫的背棄婚約會影響雜誌的銷售?"
  
  "他不只是毀約,可蕾,他是將我給甩了,然後投向其他女人的懷抱。我們的讀者群幾乎清一色是女性,而我們的成功完全是奠定在方氏生活哲學上頭,我們一直在告訴讀者,凡是遵循這種生活哲學便能獲得美與幸福。"
  
  "的確是這樣啊!"
  
  黛安終於也轉身,直視著可蕾。"你告訴我,如果一個女人想尋回家庭幸福,她會不會聽從某個在情場上敗給一個十八歲金髮意大利模特兒的女人給的忠告?我們的對手一定會千方百計讓這件醜聞持續發酵的。過去,儘管我單身,沒有丈夫孩子,但至少我和華頓訂了婚,讀者會認為我在身體力行雜誌中倡導的方氏生活理想。如今發生這種事,我們在讀者心目中勢必將淪落成利用女性心理弱點販售廉價夢幻的斂財者。我們的業務將會大幅萎縮,你看著吧!"
  
  可蕾皺著眉心沉思半晌,遲疑地開口問:"告訴我,現在你比較擔心什麼---你那不忠實的未婚夫,還是雜誌的經營?"
  
  "現在?"
  
  "是的,現在,此時此刻。"
  
  "我---比較擔心雜誌。"黛安坦誠。
  
  "這樣的話,也許沒嫁給華頓是你的運氣。"
  
  "因為他也許會在婚後對我不忠實?"
  
  "不---因為我認為你並非真的愛他。想想思平和我之間,倘若他對我做鉏這種事,我一定難過痛苦得想死掉,可是我一點都不會想到這跟事業有什麼關係。"
  
  她等著黛安辯解。但就算黛安真的辯解,她也不會相信。可蕾看姐姐弓身坐起,雙臂抱緊膝蓋,蜷縮成球狀。"我想我沒辦法像你愛思平那樣去愛任何人。"
  
  可蕾望著姐姐,愈加擔憂起來。
  
  她們起初見面的那個下午---黛安從歐洲旅行回來,發現自己多了一個繼母、一個新妹妹和一對新外祖父母---黛安溫暖的問候這位新妹妹,絲毫沒有可蕾想像中屬於富家千金的嬌氣。
  
  此刻,她望著黛安美麗的側臉,猛然想起那天她曾經說過的一句話。"你的外祖母也來了?"等可蕾描述她的外祖父母,黛安高舉著雙手輕快轉著圈圈。"妹妹、媽媽、外公再加上外婆!簡直太酷了!"結果真正覺得酷的倒是可蕾,都是因為黛安的緣故。看似嬌柔的黛安幫助她一一排除進入上流社會的障礙,永遠在一旁支持著她。在可蕾生命當中再也沒有誰比黛安更懂得愛和付出了。
  
  如今她發現黛安的自信和自尊竟然低落到以為自己欠缺愛的能力,頓時感到心痛難忍。這遠比潘華頓的情變或者可能導致的事業困境更令人難過。"黛安,"她堅決地說。"你剛剛說的完全是胡扯!"
  
  "也許不是。"
  
  "沒有'也許'!你有沒有想過,自從父親死後你便開始忙碌直到現在,除了工作幾乎沒有空暇做別的事?幾乎不曾和男人約會?會不會,你雖然不喜歡華頓卻勉強接納他,是為了避免去愛人?"
  
  黛安聳聳肩。"無論我犯了什麼錯,都會為我們的雜誌帶來可怕的影響。"
  
  "你犯的錯就是差點跟不合適的男人結婚。"
  
  "但願下一個男人是合適的。"
  
  "真是的,柯爾!"卡爾激動地跳了起來,快步走到壁爐前,"你光會浪費時間跟我談些股份代理和股東的事,事實上我唯一關心的事你什麼時候能生個寶寶讓我抱一抱。我不認為這要求太過分---想想我為你所做的一切---一點都不過分。"他不露痕跡地將談判策略從壓迫轉為挑起罪惡感。柯爾則從原先的被動聆聽漸漸轉變為激憤。
  
  "如果不是我,你恐怕仍然和你父親一樣過著苦日子。但是你跟他、跟他的父親、跟他的父親的父親不同,你開勞斯萊斯,甚至擁有私人飛機。"他說著用手指朝胸口一畫。"是我一直對你抱著信心,柯爾。是我鼓勵你去念大學。是我去找你父親替你求情,當他不理會時,是我設法籌錢好讓你去受高等教育。"在盛怒當中卡爾突然停下,豎耳聆聽廚房的動靜。"我吃藥的時間到了。"他說,"但是我可還沒說完。你待在原地等我回來。"
  
  柯爾沒說什麼,只靜靜望著舅公繞過一張堆滿雜誌的小桌和一把舊木椅走向廚房。柯爾今天過得不怎麼順利。他在西岸的公務比預期提前好幾個小時結束,心想可以和舅公多相處一陣子,於是打電話通知他的駕駛員給飛機加滿油,準備提前飛來德州。從那之後事情就一直沒順利過。
  
  由於氣流不穩定,他們不得不多花費了一小時避開一處亂流,也一次必須臨時降落在艾帕索補充油料,加上當地飛航量繁重的緣故,於是又折騰了一個小時。當飛機再度升空,總算接近瑞吉伍德機場,柯爾不斷打電話試圖聯絡卡爾來機場接他。打到第六通時才發現電話故障了。
  
  卡爾那個地區的電話服務極不可靠。為了反制電話公司,卡爾經常自動將月費縮減十三分之一,柯爾猜想電話公司也進行了報復---把他的電話線剪斷了。
  
  他從機場租輛車子前往農場,襖熱潮濕的天氣讓他感覺像是全身裹了層膠布。
  
  瑞吉伍德機場位於王國市北方四十五里處,距離卡爾的農場東方四十里。簡陋的租車公司剩兩輛車子可供選擇,一輛消音器故障,一輛輪胎有問題。他選了消音器故障那輛。"選地好,那輛的空調系統還能運轉,你這一路上不至於汗流浹背了。"開朗的租車公司女老闆點頭贊同說。
  
  柯爾原本也同意她的說法,但現在他可不確定了。當卡爾回到起居室來繼續他的高壓演說,柯爾真希望他選的是另一輛車,半路拋錨,拖延愈久愈好。
  
  "來談個條件好了。"卡爾在柯爾對面坐下,"你去找個願意為你生兒育女的妻子,我就在你們結婚週年紀念日那天簽文件,把我的股份全讓給你。不然我就把我的所有財產留給哲維的孩子。這是我的條件,接不接受決定在你。"
  
  柯爾一言不發,手指緩緩撣著膝上的雜誌。三十六歲的他一手管理規模龐大的國際性企業體及二十萬五千名員工,握又百億資金。企業中的所有人和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唯獨這個七十五歲的老人除外。這個老頑固威脅他要將一半企業留給連一家子公司都管理不來的哲維。事實上他不相信舅公會絕情到將柯爾辛苦創建的企業的一半送人。但是他不喜歡舅公的脅迫語氣。他正放心想著卡爾必定是唬人的,突然瞥見壁爐架上的家族照片,發現全換成了哲維一家的照片。
  
  "怎麼樣?"卡爾急切地傾身向前。"你認為我的交換條件如何?"
  
  "我認為---"柯爾斷然回答。"你的建議不只荒謬,而且瘋狂。"
  
  "你說結婚是'瘋狂'的事?"卡爾的怒火又起。"這個國家就要四分五裂,全都是因為你們這一代對婚姻、子女和責任這類'瘋狂'的觀念缺乏尊重!"
  
  見柯爾堅拒被捲入這場爭辯當中,卡爾開始在屋內焦躁地來回踱步。"假如你不相信我的話,看看這些雜誌吧。你看。"他從桌上大堆雜誌中隨手抽出一本讀者文摘---他非常喜歡的讀物之一---翻至其中一篇,微仰頭,透過那副遠近視變焦眼鏡的下半部讀著那文章。"'全國性醜聞---學生作弊現象'。根據這篇文章的書法,每十名學生當中有八名承認他們有作弊行為。這裡面還說這一代的道德水準低落。太多中學生連是非黑白都分不清楚!"
  
  "我不懂這跟我們討論的事有什麼關係。"
  
  "你不懂,是嗎?"卡爾語帶譏誚,瞇起眼睛迅速掃瞄一回文摘的封面標題。"那麼這一篇也許比較容易懂。年知道標題是什麼嗎?"
  
  答案顯然易見。柯爾沒答話,只耐心等著。
  
  "這篇文章的標題是'現代男人令女人不解的事'。"他說著丟開雜誌,定定地望著柯爾。"我想知道的是,你們這些年輕人究竟是怎麼回事,男人突然變得不瞭解女人而女人也不瞭解男人了,甚至男人和女人都不瞭解婚姻、養兒育女的重要性。"
  
  柯爾繼續輕敲著膝上的雜誌,一股怒氣逐漸高漲。"記得年從前提起這話題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你根本沒有立場教訓別人,因為你自己從來就不曾娶妻生子!"
  
  "那是我一生的遺憾。"卡爾若無其事地撥開幾本雜誌,拉出一份小報來。"看看這個。"他用嶙峋的手指著報頭,並且舉到柯爾面前搖晃。
  
  柯爾瞥了一眼小報,詫異地說:"軼聞週刊?你訂閱軼聞週刊?"
  
  "我的管家萊娣愛看,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們這些年輕人做事的方式、看看這個年輕女人,她是休士頓名流的女兒,美麗又富有。"
  
  "那又怎樣?"柯爾不耐地瞪著舅舅。
  
  "她的未婚夫---叫做潘華頓的---卻把她給甩了,跑去跟一個十八歲的意大利小姑娘一起光溜溜躺在沙灘上。"看柯爾連瞄一眼都不肯瞄一眼小報,他只好將它放下,但仍緊追不捨。"他沒說一聲就甩了她,害她還在巴望著美好的婚禮。"
  
  "你到底想說什麼?"
  
  "這個姓潘的傢伙是休士頓人,被他遺棄的女孩也是。想想看,連德州人都開始虧待女人,捨棄傳統美德,也難怪整個國家都道德淪喪了。"
  
  柯爾伸手去按摩酸疼的頸背。這種爭辯不會有結論的。他有更重要的公事需要和卡爾討論---只要他能設法轉移舅公的注意力,讓他暫時忘掉柯爾的婚事,以往柯爾總是輕易辦到,但是今天卡爾似乎特別難纏。柯爾有種不祥的預感,這次他恐怕別想順利逃脫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7 01:51:58

  12
  
  他想到也許卡爾真的老邁了,但他立刻否決這想法。卡爾的個性一直沒變,始終象隻牛頭犬般頑固。正如柯爾對尼約翰說過的,沒什麼能改變卡爾的心意。從石油在他的土地上湧出的那一刻起,卡爾就決心不讓金錢改變他的生活,而事實也是如此。至今他依然節儉得有如守財奴,依然開著那輛二十年的舊卡車,穿褪色牛仔褲和格子襯衫,只有週日上教堂會稍做打扮。他依然認為有線電視只是一種短暫的流行,注定要失敗的昂貴玩意兒。"說真的。"柯爾說。"我不想和你爭辯---"
  
  "很好。"
  
  "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和你爭辯關於美國文明的墮落、婚姻或傳宗接代的道德價值---"
  
  "很好!"卡爾打斷他,從搖椅裡站了起來。"那麼舊趕快結婚然後讓你的妻子懷孕,這樣我舊可以把另一半公司給你了。去跟你兩年前帶回家來的那個百老匯舞者結婚吧---留了兩寸長鮮紅指甲的那個---或者跟你七年級時喜歡的那個老師結婚也可以,反正趕快結婚就對了。最好快一點,因為我們的時間有限。"
  
  "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們討論這話題已經有兩年了,而你仍然是單身,我仍然沒有寶寶可以抱,因此我決定設定時限,我將會把百分之五十的公司股份以小泰德和朵娜的名義交付信託,並且指定哲維為管理人,讓他成為你非正式的事業合夥人,等泰德和朵娜長大成人,他們將可以和你共同管理公司---當然,這是假設你在哲維的協助之下依然能夠保有這家公司。"卡爾說著將軼聞週刊往桌上一丟,頗富警示意味地說。"倘若我是年,我不會花六個月去完成這件事,柯爾。我的心臟隨時都可能喊停,因此我下周就要修改遺囑,如果你在我死後才結婚,我的百分之五十股份還是要歸泰德和朵娜所有。"
  
  柯爾氣憤得開始認真想要宣告這老傢伙喪失行為能力,接著他考慮或許可以尋求在法律上推翻舅公遺囑的效力,不過這必須等舅公死後多年才會有結果,而且成敗難料。
  
  他的思緒背萊娣給打斷。她出現在廚房門口。"晚餐準備好了。"她說。
  
  兩人都聽見了,卻未意識到她的在場。柯爾走到舅公面前,和他四目相覷---同時高大霸氣、頑強不知變通的兩個人就這麼對立在房間中央,同樣抱定了決心,只是一個堅決不參戰,一個抵死不退讓,"你是否瞭解,也許我沒有辦法在六個月之內找到可以結婚的對象?"柯爾咬著牙說道。
  
  卡爾伸出拇指,往桌上的成堆雜誌一指。"根據雜誌裡的調查報告,女人希望丈夫擁有的七項重要條件當中,你就具備了五項。首先你很有錢,"他在記憶宗搜索那些條件的順序。"你很聰慧,你受過良好的教育,你的前途光明,朵娜說你是個酷哥,我猜想這表示你長得還算英俊。"
  
  自信已贏得戰局的卡爾打量著沉默不語的柯爾片刻,開始試著化解他所引發的敵意。"你難道不好奇你缺乏的那兩項條件是什麼?"
  
  "不好奇。"柯爾忿忿回答。卡爾的語氣一改為溫和。"你不想要小孩,而且你的脾氣也很難讓人形容你是'溫柔、善解人意'。"發現自己的幽默感嘗試仍無法激起外侄孫的任何反應,卡爾轉身走向廚房,沮喪地垂著肩膀。"萊娣準備好晚餐了。"他淡淡說。
  
  柯爾偷偷轉頭端詳他的背影,瘦削的身子、彎曲的背脊,心底突然有股熟悉的酸澀和憐惜萌生,讓他幾乎忘了前一刻的激憤。一分鐘後柯爾走入廚房,發現舅公似乎已不那麼脆弱了。他在舅公對面坐下,將紙和筆擱在餐桌上。"寫吧!"他冷冷命令。一旁的萊娣站在火爐前,轉頭來回打量著兩個男人,手上一瓢辣椒醬停在半空。
  
  卡爾自動拿起擺在面前的金筆,困惑地將眉頭一皺。"寫什麼?"
  
  "寫下你的交換條件內容,包括你對於我娶的女人的所有條件限制。我不希望等我帶了人回來卻有大堆'意外'等著我。我不希望由於她在某方面不符合你的要求而在最後關頭遭到你的否決。"
  
  卡爾顯得極為不悅。"我不想替你挑老婆,柯爾。你自己看著辦吧!"
  
  "你真是寬宏大量。"
  
  "我希望你快樂。"
  
  "你認為這麼做能夠讓我快樂?"
  
  "目前不能,但這是因為你在生氣。"
  
  "我不是生氣。"柯爾反駁。"我只是覺得噁心透頂。"
  
  他的舅公瞬間面色凝結,但這頑強的老人絲毫不改心意。他伸手想推開紙筆,卻被柯爾一把按住。"我要你寫清楚。"
  
  "你究竟要我寫什麼?"卡爾開始冒火。
  
  "先吃飯。"這是萊娣過來,試圖排解這僵局。"等一會兒再寫。"
  
  "我要你寫清楚,如果我在六個月之內結婚,你就把你的百分之五十股份轉給我。"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不相信我的話了?"
  
  "從你開始對我威脅利誘那一刻起。"
  
  "你給我聽著!"卡爾吼叫起來,神情卻帶著點愧疚。"我有權利把我的百分之五十股份交給任何人,也有權利知道未來你的兒子將會繼承我所給你的一切財物。"
  
  "兒子?"柯爾滿臉驚愕。"這也是條件之一嗎?新增款條這樣好了,我乾脆去找個已經有小兒子的女人結婚,省得你等著抱男嬰等得發慌。"
  
  卡爾灼灼打量著他,然後迅速寫下柯爾要求他寫的並且將紙筆丟回給他。"好啦,寫好了。不帶任何條款。"
  
  柯爾想轉身離去,一時之間卻有些茫然,無法相信卡爾竟然真的把他的脅迫化成了白紙黑字。柯爾腦中浮現了千百個理由來譴責舅公的任性和霸道,但他的心隨即又將之一一否決。
  
  一陣尷尬的靜寂之後,柯爾起身走回起居室,打開電視機,開始整理手提箱,工作要比爭論不休有建設性多了,他想。而電視機多少能夠緩和他們之間的緊繃狀態。
  
  儘管他和舅公已經勉強達成了協議,對於用這種荒謬方式來保住自己一手建立的事業,柯爾其實是極度不情願的。此刻他毫無頭緒該從哪裡著手。上法庭打官司?讓法官宣佈舅公心神喪失、遺囑失效?或者心不甘情不願地草草找個女人結婚?不論哪一種作法都令人厭惡而且後患無窮。
  
  坐在對面的卡爾突然放下休士頓報,神情愉快地說:"根據我最近讀過的一些報導,現在有些年輕女人決定不生小孩,她們寧願養電子雞、追求自己的事業。要小心別挑上這種女人。"
  
  柯爾不理會他,繼續作筆記。
  
  "還有,當心別找上挖金礦的,那種女人假裝喜歡你,但她們只想要錢。"
  
  柯爾再也壓不住滿腔怒火。"你要我如何能夠在六個月之內看透一個女人的真正動機?"
  
  "我認為你應該很懂女人才對。幾年前不是有個什麼公主追著你跑遍全歐洲嗎?"
  
  柯爾冷冷瞪著他,直到卡爾識趣地聳聳肩。"想瞭解女人喜歡的是你或是你的錢其實並不難。"
  
  "是嗎?"柯爾故作侮慢無禮。"那麼根據你自己在女人和婚姻方面的豐富體驗,你建議我該如何看透我未來妻子的心思呢?"
  
  "避免遇上一個拜金女人的最好辦法就是,找一個跟你同樣有錢的。"他說完揚起眉毛等待著,以為柯爾會對他的見解鼓掌叫好,然而柯爾反應冷淡,低頭繼續寫他的筆記。
  
  約莫過了一刻鐘,卡爾突然又開口,懶懶的聲音從報紙那端傳出。"麥西尼的專欄提到這個週六你將會去參加白蘭慈善舞宴,還說你捐贈的義賣品是整個義賣會當中最昂貴的一項。西尼說這次舞宴是全休士頓最盛大的社交聚會。這麼說來你不必擔心會遇見拜金女郎了。你到時候可得張大眼睛四處瞧瞧,找個中意的,立刻帶回來讓我看看,還有---"他狡黠地補充。"也順便看看結婚證書,等你們結婚週年紀念那天,我就正式將我的一半公司股份簽給你,完全遵照我剛剛寫下的那張保證書的內容。"
  
  見柯爾不答話,卡爾打了個呵欠。"我要去床上看報了。"他說著站了起來。"已經十點鐘了,你還要繼續工作嗎?"
  
  柯爾正讀著尼約翰應他的指示寫下的法律信件草稿。"十四年來我天天工作到深夜。"他淡淡說道。"所以你和哲維才能成為富豪。"
  
  卡爾站在那裡,久久找不出話來辯駁這事實,於是悻悻離開了起居室,走回臥房。
  
  柯爾直到聽見舅公房門的關閉聲才抬起頭來,將一疊文件丟向咖啡桌上,頹喪地將手指扳得格格作響。
  
  那堆文件落在國家軼聞週刊上頭,緊挨著那個剛剛被未婚夫遺棄的富家女的照片。
  
  緊挨著方黛安的照片。
  
  柯爾衝向前拿起那份刊物,迅速讀完那篇報導,深深同情起它的受害者來。他將它放回原位,思緒又回到卡爾身上。
  
  柯爾正陷入苦思,突然左側有些動靜,他轉頭,發現萊娣站在廚房門口,一手端著馬克杯,臉上掛著遲疑的微笑。
  
  每當他和舅公之間發生爭執,萊娣這個廚藝不佳的管家總是會在事後為柯爾準備一點吃的或喝的---彷彿是為了彌補糟糕的廚藝而作出的體貼舉動。六十歲出頭的萊娣有張平凡的圓臉、溫婉的個性,帶著西班牙口音的輕柔嗓子,使她渾身散發出奇特的異國風情。柯爾望著她緩緩走進起居室,將冒著蒸氣的馬克杯放在咖啡桌上,心頭不覺竄出一股暖意。
  
  "是熱巧克力嗎?"他猜測。萊娣用來撫慰壞心情的藥方一向不變:晚上是熱巧克力,白天則是檸檬茶,搭配巧克力蛋糕。"我的蛋糕呢?"他逗著她玩,伸手去拿馬克杯,邊想他非得喝完整杯巧克力,以免傷了她的感情。熱巧克力是種傳統的家庭飲品,由於柯爾生命當中極端缺乏家庭之愛,對此也就格外珍惜。
  
  他僅有的家庭溫暖是在這地方找到的,是他外祖父的兄弟和他的管家給予的。萊娣轉身走回廚房,"昨天還剩下一點巧克力蛋糕,是我從店裡買來的。"
  
  買來的蛋糕尚可接受,可惜柯爾不餓。"不是你烤的蛋糕不好吃。"他又逗弄她。她對著這句奉承話沉思起來,然後走回廚房。"留下來陪我聊天嘛!"他說。
  
  她在卡爾先前坐的椅子小心翼翼坐下,彷彿她不該在那裡似的。"你不應該和你舅公吵嘴的。"久久她才說。
  
  "你這句話已經說了二十年了。"
  
  "你舅公希望你盡早結婚是不是讓你覺得非常沒道理?"
  
  "可以這麼說。"柯爾努力壓抑聲音裡的怒意。
  
  "我想他是認為,如果他不強迫你結婚,你大概永遠不會結婚。"
  
  "這不關他的事。"
  
  萊娣仰起頭嚴肅地對他說:"他很愛你。"
  
  柯爾啜了口熱巧克力,忿忿放下杯子。"這話並沒有讓我好過一點。"
  
  "但這是千真萬確的啊。"
  
  "愛不能作為勒索的借口,儘管他只是在唬我。"
  
  "我不覺得他是在唬你,我相信你舅公真的會把他一半的公司股份留給哲維的兩個孩子---如果你不結婚的話。"
  
  這話讓柯爾又忍不住一把怒火。"我不懂他如何能夠說服自己做這種事。"
  
  他並不期待這句氣話能得到回應,但萊娣給了他答案,並且一針見血。"現在你的舅公關心的不是金錢,他只關心不朽的問題。"萊娣邊將咖啡桌上的大疊雜誌扶直。"我渴望得到不朽,而且他明白,想要獲得不朽,只有透過傳宗接代。"
  
  "我不是他的後代。"柯爾不耐煩地說。
  
  萊娣露出甜美微笑,她的回答卻十分堅決。"在他心目中你是他的兒子。"
  
  "既然他追求的是不朽,那麼哲維的兩個孩子應該就能滿足他了。哲維和我都是他的外侄孫,我的孩子和哲維的孩子對他來說是一樣的。"
  
  萊娣笑著說:"哲維的男孩懶散又個性陰沉,也許他成人之後會有所不同,可是你舅公不想在泰德這樣的孩子身上冒風險。朵娜則是害羞而內向,也許有一天她會變得積極有活力,可是目前看來…………"她讓柯爾自己去下結論:他的舅公也不敢將'不朽'寄望在朵娜身上。
  
  "你知不知道什麼讓他突然對不朽產生執迷?"柯爾問。
  
  她稍稍遲疑,然後點點頭。"他的心臟愈來愈弱,魏曼醫生經常來看他,說該做的他都已經盡力了。"
  
  柯爾先是震驚,繼而否定。他可能預見絕無法說服卡爾到達拉斯去看其他醫生。他一度花費數個月的努力,終於說服他前往,結果那些醫生所達成的結論竟和魏曼醫生完全一致。從此卡爾再也不肯考慮到外地就醫的事。
  
  坐在對面的萊娣深吸了口氣,褐色眼珠滿是淚水。"魏醫生說現在只剩下時間早晚的問題了…………"她啜泣起來,匆匆站起,快步離開了起居室。
  
  柯爾弓起身子,雙手抱緊膝蓋,心頭被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所籠罩,他凝望著舅公的空椅子,三十年來兩人共享的點滴記憶一一浮現腦裡。這個簡樸卻溫馨的屋子裡藏著他一生中最美好的親情體驗,如果卡爾一走,那一切也將隨著消逝。
  
  倘若萊娣說的是實話,那麼這一天恐怕不遠了。他想像著沒有舅公的生活,不禁渾身起了陣陣寒慄。這個老人和這片農場原來是柯爾生命的根源啊。儘管如今他身上的牛仔褲和馬靴已經被昂貴的意大利皮鞋和剪裁細緻的英格蘭套裝、埃及棉襯衫所取代,但在這體面外表下依然是一顆質樸粗獷的心。年輕時期的柯爾曾經痛恨自己的根,從他到休士頓念大學的第一條起,便努力地洗刷身上的牛仔氣味,改變自己走路的姿態、說話的口音,直到全身上下嗅不出一絲德州牛仔的土味為止。
  
  如今,命運即將切斷他和他的根之間僅存的微弱聯繫,柯爾心想,而他的所作所為似乎更加速了它的斷絕。
  
  卡爾的威脅劣行已被拋在腦後,此刻柯爾唯一的念頭是如何能夠延遲悲劇之日的來臨,讓舅公的餘生愉快度過,無論是數月或數年。
  
  "可惡!"柯爾詛咒起來,卻不帶一點慍怒或憎恨。他必須盡快找個女人結婚。而在德州這種施行夫妻共同財產制的地方,婚姻對他可能意味著經濟上的冒險。無論這位'幸運'的女人是誰,柯爾認為幽默感和柔順溫馴是她應該具備的兩大首要條件。否則當她發現自己必須簽訂婚前契約時恐怕會羞憤交加得撕破臉吧。
  
  他想是否該用一個女演員來演這部戲,但是他的舅公太精明而且多疑,這計策不容易成功。無疑地,這就是為什麼他堅持要親眼看見結婚證書的理由了。所幸他並未堅持要柯爾先有男嬰他才將公司股份讓出,這點顯示他不再像以往那麼尖刻了。
  
  他也不再像以往那麼健壯了。
  
  柯爾暗暗下決心,邊拿起那杯冷卻的巧克力朝廚房走去,目光不經意落在書堆上方那分折疊整齊的報紙,方黛安正從照片中向他微笑。她的容貌一如她十六歲那麼美麗,只是他一時之間難以相信,這個洋溢著自信的女企業家,或者CNN頻道上那個面對盡頭侃侃而談的媒體寵兒,竟是他多年前認識的那個靦腆女孩,那個忠誠、聰穎的女孩端莊地坐在乾草堆上,時而用愛慕眼光凝視他,時而和他暢談一切人生話題--從布偶到政治無所不包。
  
  他無法想像這樣一個好女孩竟會遭到未婚夫的遺棄。憑她的美貌、財富、仁慈和智慧,他認為她應該擁有美好的人生,那是她應得的。她不應該由於被潘華頓遺棄而成為全國皆知的嘲笑對象。
  
  他歎息著站了起來,拎著馬克杯走向廚房,邊想著:生命充滿變數,往往出乎人的意料或期望,無論他、方黛安…………或者卡爾皆是如此。
  
  他倒掉剩餘的巧克力並且將馬克杯清洗乾淨,以免萊娣發現他對熱巧克力的真正感受而不好過。
  
  事實是,他討厭熱巧克力。
  
  他也不喜歡藥蜀葵根蜜餞。
  
  他尤其痛恨疾病,痛恨診斷出病因卻治癒不了病根的醫生。
  
  正因如此,他對於一開始便注定失敗的婚姻不抱任何興趣。
  
  柯爾所能想到的最佳人選不是舅公建議的富家女,而是米雪。除了對柯爾真心相待之外,米雪也能接受他的工作狂熱和經常性公務旅行。事實上她十分努力去適應他---這在柯爾的'婚姻'當中應該是一要件,想想自己的迫切處境和需求,柯爾覺得十分幸運還有米雪這樣一位合宜的人選。
  
  然而當他緩緩踱步走回臥房的途中,心中卻沒有一絲幸運的感受。他只覺得沮喪,同時對米雪懷著歉意,因為他知道她一定會同意這項'交易'。而且他知道這將是一種錯誤,因為他所能付出的極其有限,無論是對她或者對他們的婚姻。
  
  他和康薇琪的關係便是為了這原因而結束的,而且在那之後他並未改變,也從來不想改變,就像薇琪的說法,他娶的是他的事業,他對薇琪和她的朋友無止境地追求刺激的生活方式感到憎惡,而他的頻繁旅行則令她惱怒。至今他依然無法適應悠適閒散的生活,依然是國'冷酷無情的渾球'---這是她搬出去時送給他的最後評語。她不明白的是,柯爾一人肩負著聯合產業十二萬名員工的生計重負,不容他有一刻輕忽或鬆懈。
  
  床縟由於萊娣的勤快洗曬而散發著陽光和夏日微風的乾爽芳香。柯爾舒展四肢躺在柔軟的床單之間,仰望著天花板,胡亂想著該和米雪或其他女人結婚的事,這念頭不僅可厭,而且極度荒謬,但更荒謬的是舅公或許活不過年底的事實。
  
  濃重的睡意壓著他的眼皮,這個自他童年時期便無比熟悉的小臥房遠比他旅行世界各地所居住過的任何豪華房間更能誘引他沉入夢鄉。
  
  明天早晨,等他清醒一些,他必定能夠想出辦法來解決一切的難題,為那些看似無望的問題尋找解決之道原來就是他的專長之一,這個特長為他帶來令人艷羨的成功和財富,是否也能幫助他化解眼前的這個巨大的人生迷障?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7 01:52:14

  13
  
  週六,休士頓大陸機場和市區之間的交通十分擁擠,不過柯爾乘坐的賓士在司機嫻熟的操控之下,倒是優雅地在各車道之間滑行無礙。
  
  柯爾在後車座專注讀者大疊關於聯合產業和俄國企業合作裝設通往黑海油管的分析資料。這一路不曾抬頭,直到車子駛入芭摩洛飯店門口的綠色遮蓬下,身著制服的侍者上前來迎接,他才不得不收起報告書,出了車子。
  
  十五層樓高的芭摩洛飯店素以裝潢富麗及無懈可擊的服務聞名,但是當柯爾踏上它那鋪著深綠色大理石的寬闊圓形大廳,心理想著的卻是俄羅斯的鐵路運輸和那裡的嚴冬,無視於廳堂四周高聳的希臘式石柱、頭頂懸吊著巨大水晶燈架,以及分佈在大廳中央的象牙色鑲金錦緞豪華沙發。
  
  大廳上方的圓形中層樓正有數十名人員忙著裝置燈飾,並且在數百棵假樹上噴灑人工雪花,顯然是為了迎接白蘭慈善舞宴的來臨。柯爾朝那片忙亂景象皺了皺眉,直直走向接待櫃檯。
  
  飯店經理遠遠瞥見柯爾,快步趨前介紹他自己;等柯爾登記完畢,他堅持送他回房。"若有任何需要我們服務的地方,請儘管吩咐。韓先生。"他說著微微欠身鞠躬然後退出房門。
  
  "我會的。"柯爾淡淡說道。對於這間佈置著路易十五時期風格的淺紫、金色家飾,並且擁有足以俯瞰全休士頓市區景觀的堂皇套房,他同樣感覺木然。長年在世界頂級飯店之間奔波洽工的生活形態使得他早已習慣於奢華,甚至將之視為理所當然。
  
  他脫掉外衣,鬆開襯衫領口鈕扣,走到小酒吧前調了杯琴酒加蘇打水。他端著酒杯走出陽台。屋外溫度偏高,不過休士頓常有的潮濕窒悶不復存在,使得天氣相當清爽舒服,休士頓是他大學時期的家。曾經幾次到城裡出差,卻從未在這裡過夜。此時眼前的景觀讓他驚覺,相隔十四年的離去和歸來之間竟有如許差異。
  
  畢業次日,他搭巴士離開休士頓,前往舅公位於傑弗生維爾的農場,帶著他所有的家當:一隻尼龍旅行袋,身上的舊牛仔褲,運動衫和一雙磨損的皮靴。
  
  旅行袋很小很扁,他的夢想很大很遠。他從巴士車窗望著橡樹河岸的農舍成列疾速倒退,心中暗暗發誓,總有一天要功成名就就回休士頓。
  
  他果然做到了。
  
  柯爾舉杯到唇邊輕啜一口,自嘲地哭笑起來。如今他的年少美夢終於成真,但他卻不在乎了,因為他的心思已被其他更遠更重要的目標所牽引。他已經向世人證明自己,然而他仍有做不完的工作,仍然不斷鞭策自己前進,甚至超乎以往。
  
  他注視著遠方山巒間縹緲的白霧,不禁懷疑這一切的努力究竟是為了什麼。在丹佛,艾肯電子的年度股東會議正在進行,倘若柯爾派去的遊說團沒能成功打動他們,柯爾併購該公司的行動恐怕將陷入苦戰。在加州則有他的律師群和高級行政人員,正夥同大批建築師著手一項北加州及華盛頓州,綜合辦公大樓的興建,以便容納聯合產業的若干技術子公司。
  
  萬一舅公的病情不見好轉…………簡直不堪設想。聽了萊娣的話之後他去找了魏曼醫生。醫生告訴他,由於卡爾的狀況極不穩定,柯爾最好隨時作最壞的打算。
  
  柯爾看表,六點三十分,他得在七點半下樓去參加一項電視訪問,而白蘭舞宴的慈善義賣預定八點鐘開始。他有足足一個鐘頭供他梳洗換衣,時間充裕得很。他決定先打個電話到加州的律師辦公室去問問事情進展得如何。
  
  黛安的家人和兩個朋友站在芭摩洛飯店大廳一側,努力擠出笑容,裝作一切沒事的樣子,邊往大門探看黛安是否到了。
  
  "黛安說她七點十五分到,現在都已經七點半了。"可蕾說。"黛安從來不遲到的。"可蕾的母親發現大廳的人群紛紛向中庭聚集,顯然活動就要開始了。"也許她還是決定不來了。"方瑪麗說。
  
  可蕾臉色驟變。"在最後關頭才變卦不像是她的作風。"
  
  "她會來的。"思平安撫著她們。"黛安這輩子從來不逃避任何事的。"
  
  "就算她真的逃避我也能諒解。"可蕾說。"黛安把她的隱私和尊嚴看待得比什麼都重要,華頓那樣對待她已經讓她成為大眾的笑柄。倘若我是她,我恐怕沒有勇氣出來應付這場面。"
  
  "才不,你會有的。"思平堅決地說。
  
  她驚訝地轉身看著他。"為什麼你這麼覺得?"
  
  "傲氣。"他說。"傲氣會驅使你不得不現身面對大家,而傲氣是目前黛安僅存的,那股傲氣會讓她昂首闊步參加今晚的聚會。"
  
  "她會來的。"何道格贊同道。
  
  "事實上。"思平突然說。"黛安已經來了。"他對可蕾笑著說。"而且一點都不需要我們替她擔心。"
  
  可蕾回頭,看見黛安正從容穿過人群,高抬著頭,似乎無視於四周窺探的目光。可蕾為姐姐覺得驕傲極了,歡喜得幾乎忘了潘華頓和姐姐解除婚約的事。
  
  平日的黛安偏好優雅更甚於展現女性魅力,但今晚可不同了,可蕾暗暗讚歎黛安那襲迷人的紫色禮服---象沙龍般貼身的群擺在側邊開了高叉,細肩帶,長及腳踝的群角款擺生姿。頭髮也一改慣常的光滑髮髻而呈波浪狀松垂在肩頭。可蕾緊緊擁抱姐姐。"我好擔心你不來了。"她悄聲說。
  
  "我連想都沒想過。"黛安撒了謊,親熱地回抱妹妹,然後轉身去招呼母親和外祖父母。看見全家人、道格和他的女友在一旁護衛、關注著她,黛安感動得就要落淚。而更令她難過的是,晚宴都還沒開始呢。
  
  可蕾留意到,在黛安精巧的化妝和亮眼的外表之下,她的臉色異常地蒼白,兩眼無光。思平顯然也注意到了。他到吧檯去端了兩杯酒來。"把這個喝了。"他對黛安說。"會讓你臉色紅潤些,同時增加你的勇氣。"
  
  黛安接過酒杯輕啜一小口,暗暗歎息著。沒人能夠預見今晚的一小時宴會當中會發生什麼事,她想。當她和家人、道格和他的女友愛咪走進舞宴廳裡,她勢必得面對無數對她表示關懷的友人和好奇的陌生人。他們將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尋找可供他們明天向親友吹噓的閒談材料,有些人甚至會以她的悲苦為樂。
  
  黛安一向謹慎地避免樹敵,但是她知道有些人嫉妒方氏家族的成功,還有另一些人則是純粹喜歡見到別人受苦。
  
  "今天晚上媒體一定會對你緊迫釘人。"可蕾說。
  
  "我知道。"
  
  "待在思平跟我身邊。我們會盡力掩護你的。"
  
  黛安笑著說:"他帶了槍嗎?"
  
  "沒有。"可蕾說。"那會讓他的口袋鼓鼓的。"
  
  黛安笑著抬頭看中庭樓上滿滿的人群。"真希望我沒有答應擔任那串義賣項鏈的模特兒,早知道會發生這種事的話,"她說。"再過幾分鐘我就得上樓去讓他們替我戴項鏈了。"
  
  "哎呀,我完全忘了這件事!"可蕾驚呼起來。"我足以到你沒有佩戴首飾,可是我忙著欣賞你這身漂亮的晚禮服,忘了你得幫忙展示那串紫水晶項鏈。"
  
  "把酒喝完。"思平命令。"再兩口就吞完了。"
  
  黛安順從了他,因為這樣比較省力,她必須保存每一分體力以便應付今晚的酷刑。
  
  記者會場就在義賣品展示地點不遠處。為了遵守他對公司宣傳部門的承諾,柯爾親自參加了記者招待會,並且極力表現良好風度。他答應接受CBS和ABC的簡短採訪,接著回答休士頓報本地記者的拍照及問話,以及今日美國雜誌特約記者的訪談。
  
  ABC電視台美麗的金髮女記者金伯麗花費數分鐘介紹白蘭舞宴的百年歷史和義賣活動的悠久傳統及全球性影響力之後,將麥克風挪到他面前。"韓先生,我們都聽說了你所捐贈的義賣品是今晚最昂貴的一項,克萊門的雕刻作品究竟價值多少呢?"
  
  "你指的是對誰而言?"柯爾淡淡說道。私底下他根本認為那件現代雕刻作品是怪物,買下它完全是基於生意經,到現在它的價值應該已經高漲五倍之多了。
  
  她大笑著說:"我的意思是,根據估價它應該值多少?"
  
  "二十五萬。"
  
  "你真是非常慷慨!"
  
  "麻煩你去告訴國稅局好嗎?"他說著主動結束訪談,逕直走出了攝影地點。
  
  他繞過圓形樓層來到另一側的義賣會場,一路上遇見十多個生面孔向他點頭招呼,他不得不微笑著回禮。
  
  諷刺的是,當他總算看見兩個熟人,而那兩個人卻正巧是急於避免和他招呼的何查理夫婦。只見他們抬高下巴、態度冰冷地迅速通過這個曾經擔任過他們家馬童的男子。
  
  柯爾在一個房間門口駐足,發現裡面正在舉行昂貴義賣品的展示。許多宴會來賓認出了他而悄聲念著他的名字,不過被更多人提起的是方黛安的名字。只不過人們大都稱呼她"可憐的方黛安",而且那語氣在柯爾聽起來似乎是惡意多於同情。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寒暄,他在義賣品展示間角落的假樹下站著,隱在燈泡閃爍的枝椏之間,慢慢品啜著杯香檳酒。
  
  從他擔任任何家馬童以及在休士頓工作的那幾年開始,他在世界各地參加過數百場類似的正式宴會。他經常感到乏味,但從未象此時這樣不安。參加這種慈善宴會讓他自覺象國騙徒。
  
  在他看來,白蘭舞宴提供了三項功能---第一項是讓富豪的妻女有國優雅的場所供她們展示自己的珠寶、華服,順便搬弄別人的是非。她們的丈夫和父親則聊聊高爾夫和網球賽。
  
  第二項功能是為美國癌症協會募款。第三項是提供休士頓的富商名流藉著捐獻義賣品、接著爭相以高價買回它來表達自己的社會良心。
  
  今晚的白蘭舞宴無疑地將把這三項功能推展到極致,柯爾心想。
  
  柯爾從樹叢間的優越位置悠閒地觀察著人群,下意識地搜尋著黛安的身影…………不久群眾分散,他看見了她,正站在電梯附近的石柱旁,距離他約十五碼之處。
  
  他打量著"可憐的方黛安",原先的擔憂情緒轉變成純粹的欣賞和傾慕。
  
  原本他以為見到的會是一個頹喪、羞愧的失戀女子,但眼前的方黛安和他記憶中的那個端莊嫻雅的女孩並無不同。深紫色絲質禮服裹著她豐盈的胸脯和窄腰,矗立鎂光燈下的姿態充滿自信,無視於四周的騷動和無禮目光。綠眼瞳在濃睫下灼灼閃亮,細眉飛揚,精巧的五官掩不住逼人的傲氣。和多年前相較,柯爾心想,她的容顏更鮮麗了些,下巴的小裂痕幾乎看不見了,但那頭長髮依然濃密,在燭光映照下艷紅有如桃花心木。她頸間戴著串鑲鑽紫水晶項鏈,和那襲紫色晚禮服搭配完美。她適合極了這樣的裝扮,柯爾心想,珠寶和華麗禮服遠比打褶長褲和保守的運動外衣更能烘托她的氣韻。
  
  她正專注聆聽一個男人說話---柯爾相當確定那人家是艾思平。等他離開她身邊,柯爾立刻走出樹叢,靜立在那裡,期待她能看見他。他急切地腰她認出他來;他要她再度對他展露甜美的微笑,然後走來和他談話。這渴盼超乎他意料的強烈。
  
  或許她會像何查理夫婦那樣反應淡漠,但他心裡明白她不會。在此之前,柯爾對於功名成就回到休士頓的年少美夢的實現毫無感覺。突然之間他訝異地發現自己竟渴求著方黛安的回眸,希望她注意到他---或者應該說,注意到功成名就的他。
  
  這時舞宴廳大門敞開來,人群起了陣騷動並且往廳內移動,堵住了他的實現。他唯恐失去黛安的蹤影,於是朝她走過去,卻被逆向而來的人潮阻擋而動彈不得。等到人群稀疏到只剩百餘人,他發現黛安正和一個男人談著話。那人是何道格。
  
  柯爾放緩腳步立在一旁,舉起酒杯啜了一口,等著何道格離去。他無從知悉何道格對他的態度是否和雙親相同,但他不想冒任何風險讓尷尬的局面毀了他和黛安的珍貴重逢。
  
  何道格想陪伴它進入舞宴廳,令柯爾鬆了口氣的是,她婉拒了。"你先進去吧。"她對他說。"我很快就過去,我想先喘口氣。"
  
  "我等你。"道格說。
  
  "不,不要,拜託。"黛安說。"我想一個人安靜一下。"
  
  "好吧,既然你堅持要這樣。"何道格顯得相當沮喪。"別拖延太久。"他說著朝舞宴廳門口走了過去。
  
  黛安點點頭,然後轉身,匆匆走向一個標示著"出口"標誌的門口。
  
  柯爾和女人共處的豐富經驗讓他能夠輕易看出一個女人瀕臨落淚邊緣的模樣。由於她剛才告訴何道格她想獨處,柯爾心想應該尊重她的意願。他轉身走向舞宴廳,突然又停步,腦中浮現一段往事---黛安告訴他有一次落下馬背的事。"我沒有哭…………即使摔斷了手腕,派醫生忙著替我看傷口的時候都沒有哭。"
  
  "你沒哭?"
  
  "沒有,我沒哭。"
  
  "連一滴眼淚都沒有?"
  
  "一滴都沒有。"
  
  "真厲害。"他逗弄她。
  
  "也不盡然。"她歎了口去。"我暈過去了。"
  
  十六歲時的她便能勇敢地強忍痛苦而不落淚。可見今晚,作為成熟女人的她所承受的傷痛已超越了極限。柯爾在兩種情愫之間游移不定---一邊是極力想避開女人哭泣場面的男性本能,另一邊則是某種微妙的衝動,想要上前去守護她,給予她慰藉和支援。
  
  後者的力量顯然比較強,於是柯爾緩緩朝著標示著"出口"的門走去,然後又蹩回吧檯去倒香檳,心想這或許能稍稍舒緩她的心情。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7 01:52:30

  14
  
  外面狹長的陽台上空無一人,只有一盞小煤氣燈閃爍著昏黃的光暈,這種淒涼的氣氛倒反而更適合黛安寂寞的心境。再說,她躲到這裡來,也正好避開了舞宴廳內樂隊演奏的那首洽具諷刺意味的曲子"要是我離開你"。
  
  黛安怕撞見其他也可能想到外頭來的人,所以就往右轉去,盡量離門口遠遠的,一直走到陽台盡頭的轉角。她手按著冰涼的白色石欄杆,低頭茫然瞪著自己的手指,她這才注意到左手缺了潘華頓的訂婚戒指,看起來是那麼素淡平凡。
  
  兩層樓下,車陣緩緩行進著,但是黛安心中只想著自己的困境。這幾天來,她的情緒由最初的無助感覺轉變為躁怒。她怎麼也無法接受潘華頓另娶的事實。只不過上個月,他們還談到要一起參加今晚的舞宴,他也曾一再提醒她,要替他安排與她家人同桌。
  
  下面突然響起煞車聲與一陣急促的喇叭聲,引起了黛安的注意。她看見一輛賓士敞篷車駛向旅館門口,看起來真像華頓的車。一時之間,她以為是他要來向她解釋,說這一切都是天大的誤會。
  
  待認清那其實並非華頓的車時,黛安的心情變得更沉重了。在模糊淚眼中,她看見一個二十多歲的金髮美女下了車,曲線玲瓏的身材配著貼身的短洋裝,散發出無限的風情與性感,黛安不禁猜想著潘華頓究竟是何時開始嫌棄她這三十一歲的褐髮保守老女人,轉而喜歡上年輕性感的金髮女郎的。她看過報紙上的照片,不得不寒心承認,他的新婚妻子比她漂亮十倍,也比她肉感得多,對方也一定比她女性化,比她有趣,開放。儘管如此,黛安仍無法確定華頓究竟是何時開始覺得,或者開始注意到她配不上他。
  
  她配不上他。
  
  一定是這樣,不然他不會把她棄之如敝屣。這種恥辱令她胸口翻攪。在她以前,華頓交往的也都是年輕漂亮的,只知打扮與玩樂的女孩子,黛安卻是專心致力於家庭企業,她只有五尺四寸高,頭髮也只是普通的暗銅色,而且絕對談不上豐滿。事實上,在有一陣子隆乳手術醜聞盛傳之時,她曾根華頓開玩笑地說,她很慶幸自己未曾去隆乳,結果他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好笑,反而一本正經地說有的隆乳方法相當安全,如果她有意的話,還是不妨去試試。
  
  黛安此時已自我嫌惡到了極點。她真希望自己當初去隆乳了。要是她具備那麼一丁點女性氣質,就會比較注意自己的外表,而不致盲信自然美與知性美可以留住男人。
  
  鐵門關上的聲音使黛安一驚,猛然轉回頭看過去,見到一個穿禮服的高健男子走出來,她鬆了一口氣,對方顯然只是參加舞宴的賓客,而非什麼八卦新聞記者。但是她又隨即怒由心生,因為他進入不知迴避,反而朝她直趨過來。
  
  他踏著沉著而緩慢的步子走向她,兩手似乎各拿了什麼東西。一時之間,黛安還以為他手中拿的是兩把槍…………
  
  結果是兩杯香檳。
  
  她瞪著那兩杯酒,再瞪著已走近的他。他至少有六尺二寸高,方臉濃眉,眼裡帶著令她心神不寧的笑意。
  
  他用著雄厚的聲音說道:"哈羅,黛安。"
  
  黛安按捺住想頓足怒斥他滾開的衝動,勉強客氣地說:"對不起,我不記得什麼時候見過你了。"
  
  "我們確實見過。"他向她保證道。"事實上,我們見過很多次。"他遞給她一隻杯子。"要香檳嗎?"
  
  黛安搖頭拒絕了,同時打量著他的臉,不禁深信他是在跟她玩把戲。如果她見過這個男人,她一定不會忘記的。"我想我們沒有見過。"她客氣的說,希望結束這種無聊的把戲。"你大概認錯人了。"
  
  "我絕對不會把你認錯。"他打趣地說道。"我記得非常清楚你那雙綠眼睛和栗色鬃毛。"
  
  "栗色鬃毛?"黛安搖著頭,無心跟他玩下去。"你一定是弄錯了。我從來沒有見過你---"
  
  "你的妹妹怎麼樣了?"他問道,嘴角現出懶洋洋的笑容。"可蕾還喜歡騎馬嗎?'
  
  黛安疑惑地瞄他一眼。他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就站在煤氣燈的光圈之外,不過他的聲音聽起來開始---人也看起來有一點---熟悉。"你是我妹妹的朋友嗎,貴姓?"
  
  他終於走到亮處,黛安立即驚喜地認出了他。"你這口氣實在太正式了。"他那熟悉的灰眼睛帶笑地看著她,"你以前總是叫我---"
  
  "柯爾!"她驚呼出來。她早先就知道他會來參加今晚的活動,而且在幾天前,她的世界瓦解之前,她還一直期待著與他相遇呢。然而現在她似乎無法調適心情來面對這種震驚。
  
  見到她認出他之後臉色現出驚喜的光采,柯爾一時也心頭暖暖的,忘了自己平素的形象是多麼嚴肅冷漠。不管別人怎麼樣,方黛安對他的友情仍在,並未發生什麼變化。
  
  "柯爾?真的是你嗎?"黛安驚喜萬分地問道。
  
  "正是有血有肉的我。或者說的更精確一點,是裹在禮服裡面的。"他開著玩笑說道,並且再度把酒杯遞給她。她拒絕陌生人獻酒,但是接受了老朋友的酒,這一點使他欣慰,"我想這值得舉杯敬酒,方小姐。"
  
  "你說敬什麼吧!"她說道。"我還是驚訝得想不出什麼話呢!"
  
  他舉起杯子,"敬我所認識最幸運的一位女士。"
  
  黛安的笑容消失了。"才怪!"他顯然還不知道她遭遇了什麼事,於是她連忙故作輕鬆地聳聳肩,"我的意思是,我向來比較幸運。"
  
  "你逃脫了一個沒有骨氣的賤男人,還有比這更幸運的事嗎?"
  
  這個出乎意外的回答讓黛安忍不住想笑,卻也有一股想哭的衝動。然而她只是說:"你說的對。"她躲開他的目光,匆匆啜一口香檳,隨即改變了話題。"新聞報導說你今天晚上會露面,大家都很興奮,迫不及待想見你一面。有好多人向我打聽你,我簡直不知道要從何說起---"
  
  "就讓我們從最重要的問題開始吧!"他用堅定的口氣打斷她的話,令她覺得自己又像一個小孩一樣,面對的是一位年長又聰明的男性。"你還好吧?"
  
  黛安知道他指的是如今恐怕已傳遍舞會的毀婚消息。"我很好。"她說道。然而很氣自己的聲音之中有著隱藏不住的顫抖。她好像聽見通往陽台的門又有人打開了,於是她壓低聲音重述一遍:"很好。"
  
  柯爾也聞聲回頭望過去,瞥見一個穿格子衫的男人匆忙躲入暗處。柯爾一時衝動得真想過去把那個偷窺的記者打一頓,但是隨即心念一轉,決定要乘機利用一下他。柯爾伸出手輕輕托起黛安的下巴。"仔細聽我說話,不要動。"
  
  她頓時警覺起來,睜大了眼睛。
  
  "那邊有一個小報記者在看我們,想要偷拍一張你的照片,我建議我們給他一張足以當明天頭版的跨頁照片。"
  
  "什麼?"黛安驚慌地說。"你瘋了嗎?"
  
  "沒有,我只是在應付這些負面新聞與小道消息方面比你有經驗得多。他一定要等到拍到你的照片才會離開。"柯爾繼續說著,同時由眼角瞥見那個記者已經走出暗影,舉起了照相機。"現在你有一個選擇。你可以讓全世界認為你遭人遺棄,也可以讓他們看見我們親吻,大家就會懷疑你是否根本不曾喜歡過姓潘的,或者我一直就是你的請人。"
  
  驚恐與興奮令黛安有點昏昏然,先前空肚子喝了兩杯酒也開始發揮作用。她仍在猶豫之際,柯爾替她作了決定。"我們來表現出一點令人信服的樣子吧!"他沉聲命令道,然後把兩人手中的杯子放到一邊。他伸手攬住她的腰,將她摟入懷裡。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令她來不及抗拒,而接下來的情形又好像慢動作一樣,黛安感到自己的大腿與他相觸,她的乳房貼到了他的胸膛,然後他溫潤的嘴唇蓋上她的唇,帶來一種震驚的感覺。
  
  他微微抬起頭,望著她的眼睛,她以為他要放開她了,也感覺到他打算這麼做,但是他的雙手卻開始移動,一隻沿著她露空的背脊往上游移,另一隻手則摟緊了她,然後他再度低下頭。黛安的心在狂跳,任他順著她唇部的曲線親吻。他的舌頭觸著她的唇角,令她整個身體一震。她的腦子有一部分在命令她立刻脫身,然後更深處卻有一個更強力的聲音在反抗,叫她不可對他的狹義之舉做出這種不公平的反應。
  
  他是那麼溫柔,那麼讓她信服。
  
  她同時也想到,那個記者可能錯過了前面幾個鏡頭,黛安小心地用手順著他的外套往上滑動,不十分肯定地回應著他的吻。他的吻突然又用力起來,一隻手托著她的後頸,手指探入她的髮際。
  
  舞廳內傳來一陣強猛的音樂與鼓掌聲,顯示正式活動已經展開,也將兩人喚回了現實。黛安抽開身子,不自主地發出笑聲,柯爾則雙手插入褲袋,微皺起眉頭看著她。柯爾抬頭看看那個記者是否還在,發現他顯然已經拍夠了照片溜走了。
  
  "我---我無法相信我們竟然做出那種事。"黛安不安地說道。她一面整理頭髮,一面跟他一起走向那扇大廳的門。
  
  他斜瞄她一眼,眼神中帶著她無從理解的涵義。他替她打開門,說道:"其實我幾百年以前就想那樣做了。"
  
  "你才沒有呢!"黛安不信,微笑著轉一下眼珠。
  
  他也笑著說:"沒有才怪。"
  
  靠門口的廊上沒什麼人。黛安知道自己一定是口紅脫落、滿頭亂髮,於是她在洗手間前面停住,說:"我需要補一下妝,你先走吧!"
  
  "我等你。"柯爾不容她反對,就站在附近的柱子邊等了起來。
  
  他決心陪在她身邊的行動使她有些驚訝,她猶豫地對他笑笑,走進了洗手間。裡面有幾間廁所有人,當黛安走到化妝台前整理頭髮時,聽見兩個女人隔著門交談。"我不知道為什麼每個人都那麼驚訝。"馬嬌艾對同伴說。"毛安妮說,潘華頓好幾個月以前就告訴她說他想跟黛安解除婚約,可是黛安想嫁給他。安妮還說,華頓這樣先跟別人結婚然後讓黛安看到報紙才得知,也許是他一勞永逸地擺脫她的唯一方法。"
  
  黛安定定站在那裡,聽見其他間廁所裡傳出的驚歎和應和聲,不由得淚水盈框。她真想對她們大聲喊出來,說毛安妮是出於嫉妒才漫天說謊,因為毛安妮也愛潘華頓,結果卻敗在黛安的手下。但是黛安又深怕自己失去控制而哭出來。嬌艾所在的那間廁所門開了,黛安連忙躲到一間空廁所裡,等大家都離開以後才走出來。
  
  等在外面的柯爾也聽到了類似的談話,因為先前在女廁的兩個女人又把聽來的小道消息轉述給朋友。"我們剛剛聽說,潘華頓早就想甩掉黛安了,可是她不肯放他走!"
  
  "這是她活該。"一個女人說道。"新聞媒體總是把她當成公主一樣,而我個人早就聽膩了什麼她有多成功,多高貴,那雜誌有多好的那些鬼話了。"
  
  有一個女人還算好心一點,"不管你怎麼說,我倒是很同情她,很多人也都跟我一樣。"
  
  柯爾被柱子遮住了身子,但是她們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聽得清清楚楚,令他不禁訝異這些女人怎麼會對同性這麼卑鄙。他也不禁懷疑哪一種情形會最傷黛安的心,是她們的仇視,還是憐憫。他覺得她或許寧願接受前者。
  
  一看到黛安蒼白的臉,柯爾就知道她也聽見了那些'朋友'說的話。他想不出有什麼話可安慰她,只能伸出手臂供她挽著。他們走到舞宴廳門口,只見那兩道門關著,裡頭傳來開幕詞的聲音。
  
  黛安皺起眉頭退縮一步,她不願晚進場而引人注意,尤其是又跟柯爾在一起。"我想你的桌位是在前面吧?"
  
  身為拍賣會最大的贊助者,柯爾當然是坐在台前的貴賓席。"第一桌。"他說道。"第一排正中。"
  
  "我的桌子在第三排。"她歎一口氣。"為什麼我們不能至少有一人是坐在後面呢?現在我們絕對沒有辦法溜進去而不引人注意。"她怕再晚進去就更不好,於是硬著頭皮伸手要去開門。但是柯爾按住了她的手。
  
  "為什麼要躲呢?何不讓大家都跟明天報紙讀者一樣---以為你根本對潘華頓不屑一顧,其實你中意的是我,不是他?"
  
  "認識我的人絕對不會相信的!"她絕望地喊道。
  
  柯爾的臉沉了下來。"你說的對,我真笨。我忘了在場的都是有錢有閒的人,絕對不會相信你會把興趣轉移到凡夫俗子身上---"
  
  黛安愕然瞪著他。"你在說什麼!你才不是什麼凡夫俗子。"
  
  柯爾發覺她說的是真心話,不禁痛恨自己太小心眼。"謝謝你。"他帶笑打量她發紅的臉。"至少你生氣的時候眼睛又亮了起來。真可惜剛才我的吻沒有這個效果。"
  
  黛安發覺自己不該看著他的嘴唇,害她好不容易才收回目光,專心與他說話。"我不習慣跟不熟的人親吻,而且又有人在偷看。"
  
  "你有點太吹毛求疵了。"他開著玩笑說。"你以前什麼流浪貓狗都親的。"
  
  舞宴廳內傳來鼓掌聲,顯示開幕詞已經結束。柯爾打開門,托著她的手肘,陪伴她走進去。廳內響起一陣竊竊私語,成千雙眼睛驚訝地瞪著他們。這位剛獲柯夢波丹雜誌選為五十大單身漢之一的億萬富翁,竟昂然陪著新遭潘華頓遺棄的方黛安進場。
  
  柯爾送她到第三排的桌位前,讓她坐在思平與她外公中間。他有禮地對大伙點頭,但是對可蕾眨眨眼,然後投給黛安一個溫暖的笑容,輕觸一下她的肩膀,這才轉身回他第一排的位子去。
  
  黛安對著他望了一會兒,他那種超然於外界反應的態度令她頗為感到,也覺得很有意思,她保持愉快而又漠然的神情,轉頭環視同桌的人,包括道格與其女伴李愛咪,她的母親與外祖父母。可蕾坐在思平與道格中間,眼神充滿疑問,不過臉上的表情卻是自若得很。
  
  黛安知道他們一定都好奇得要死,卻又都固守著社交界生存的第一法則,就是要永遠呈現出一副鎮靜而處變不驚的外表。思平、可蕾和道格都對此法則奉行不渝,只是對她回以微笑,對於黛安與一名男人公然手挽著手遲到進場,而且對方已是十年以上未曾見面的,卻又看起來跟她熟稔得似欲據為己有的樣子,他們彷彿都不認為有什麼大不了的。
  
  黛安的母親與外公都不知道他是誰,但是兩人也都遵行著旁人的做法。
  
  至於黛安的外婆,她在七十歲以後就變得隨心所欲,不再理會什麼社交規定,這次當然也不例外,她皺起眉頭,困惑地望著柯爾的背影,然後湊前讓大家都可以聽到的耳語問道:"那個男人是誰,黛安?"她的聲音吸引了身後那桌三個人的注意。
  
  黛安深恐再扯出什麼長篇大論讓別人聽到,連忙說道:"那是韓柯爾,外婆。你知道的,你剛才在欣賞的那件克萊曼雕刻就是他捐的。"
  
  貝玫瑰露出驚訝的樣子,而且上了年紀的她也早已養成一種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態度,無論如何要把真相搞清楚。"我並沒有欣賞它。"她用非常大聲的耳語抗議著,這一來又吸引了旁桌兩個人的注意。"我說的是,那個東西看起來很討厭,就像一個巨大的髒娃娃一樣!"
  
  黛安本來還很想解釋說柯爾以前在何家工作,但是又怕外婆會提起她們曾送食給他,然後又被旁桌的人把話聽去了。柯爾今天晚上這麼英勇地解救了她,黛安決心要替他維護秘密與尊嚴作為回報。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7 01:52:51

  15
  
  接下來的發展令黛安鬆了一口氣,因為他倆機場時所掀起的小小騷動很快就平息了下來。服務生開始上菜,這是包括在一千元的入場券裡頭的。
  
  她還是無法相信,這個世故精幹的男人就是當年在何家照顧馬的那個男孩,那個穿著牛仔褲跟她玩牌逗笑,而且把她帶去的食物都狼吞虎嚥下去的男孩。
  
  她機械化地伸手去拿一塊麵包,掰成兩半之後雙手就呆在那裡…………她所認識的柯爾總是非常飢餓,她甜甜地想到這一點,嘴角不禁現出笑容。由他如今高壯的體格看來,他當然確實會由那麼大的肚量,因為他還在'發育'。
  
  一個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同時在她旁邊出現了兩瓶酒,"小姐,請問你要紅酒還是白酒?"
  
  她心不在焉地答道:"要。"
  
  服務生搞糊塗了,無助地看看她,又看看坐在她旁邊的思平。思平終於伸出援手,淡然地說道:"也許兩種都來一點吧!"
  
  繼續又有服務生上菜,笑談聲在四周響起,但是黛安都絲毫未曾注意到。柯爾改變了很多,她心理想著,一面把麵包塗上奶油,卻又心不在焉地放下,改拿起酒杯。
  
  歲月並沒有使柯爾成熟,她有些感傷地想著,而且事實恰恰相反。他年輕時血氣方剛,但總還是平易近人,有時還很溫柔。如今他說話的口氣冷嘲熱諷的,眼神也有些冷酷---這都是她在先前拒絕與他一同進場時見到的。他已飽經風霜,變得更堅強、更冷硬了。她提醒自己,不過他還是很好心,不僅見義勇為為她脫困,也夠聰明機智,立刻想出轉敗為勝的方法,而且為了做到這一點,還親吻了她…………
  
  黛安再度拿起酒杯,匆匆喝了一口,手在微微發抖,她不應該任那種事發生的!那樣子既愚蠢,又絕對不是她平日作風,而那個吻,真是了不得!先是輕輕的,然後越來越深。他的嘴唇先是不隨意地敷衍,然後開始強力挑逗,他本來抬起了頭,結束了那一吻,看著她的眼睛,然後…………他又開始吻她…………先是有些勉強,後來又近乎…………飢渴。
  
  黛安的兩頰發熱。她喝乾杯中的酒,想使心緒穩定下來。她不應該容許第二次親吻發生的。換成其他女人,絕對不會對向自己表示同情的男人投懷送抱。
  
  不會嗎?也許會吧!
  
  事實上,她越想越覺得自己反應過度,把一個簡單而毫無意義的吻想得太複雜了。她現在為這個吻失魂落魄,柯爾卻可能早已把這件小事忘了,而且此刻一定在貴賓席成為眾人焦點,其樂也融融呢。
  
  她努力按捺住衝動,不願去求證自己的想法,但終究失敗了。柯爾的桌位在她前面兩排偏左,她把酒杯舉到唇邊,眼睛則往那邊望過去。他那一桌比較大,客人坐得多,其中包括兩個人,讓她一見心就往下沉,就是米彼得喝米海莉夫婦。彼得曾向黛安求婚被拒,後來娶了海莉,但從此就與黛安有了心結,如果他倆知道柯爾與黛安之間的事,一定會在席上眾賓客面前給他難堪。
  
  他們那一桌有人講了一個笑話,全桌每個人都笑了出來,除了---黛安感覺到有一雙眼睛在盯著她,拒絕讓她移開目光,他顯然對食物和同桌的人都不感興趣,自顧靠著椅背坐著,公然看著她,用摸不透的眼神打量著她。
  
  黛安想不透他為什麼那樣看她,但是禮貌上似乎應該對他回笑,於是她就微微一笑。
  
  他也緩緩點頭示意,露出溫暖的笑容,然而讓黛安不安的是他眼中怪異神色。
  
  黛安匆匆收回目光,加入同桌人的談話,但是腦子裡始終在記掛著旁人的閒言閒語。她拿起酒杯,努力專心聽著同桌的談話,她沒有注意到坐在她左手邊的思平正皺起眉頭,默默望著第一桌的柯爾。可蕾倒是注意到了,於是乘主菜撤走之際湊近了低聲問道:"有什麼問題嗎"
  
  思平讓服務生斟好咖啡,才偏頭朝第一桌示意,說:"姓韓的今天晚上看了黛安好幾次,我不太喜歡這種情形。"
  
  可蕾很驚訝,在可蕾看來以黛安目前的處境,正需要這種關注,讓她增添一點顏面。"你有什麼不喜歡的?"
  
  "因為我不喜歡姓韓的。"
  
  可蕾更是愕然。"為什麼?"
  
  思平猶豫良久,才聳聳肩,故作無事地說:"好比人都說他心眼壞,又總是一意孤行。黛安現在的感情很脆弱,不知道提高警覺。"
  
  "思平,柯爾是她的老朋友,你太小心眼了。"
  
  他捏捏她的手以示安撫。"你說的對。"
  
  可蕾本來還想繼續追究,但這時拍賣開始,主持人的錘聲使全場安靜了下來。他宣讀著注意事項,眾人也拿起目錄翻閱起來。
  
  對於被安排坐在首席的這份榮耀,柯爾是一點也不領情,他實在受不了了同桌那些闊人的嘴臉,對他們無聊的談話都冷言冷語地頂回去。他決定好好利用這段時間動動腦,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有那麼一會兒他想到卡爾的病,以及卡爾要他在六個月內結婚的荒謬要求,他也不時朝黛安瞄一眼,看看她應付得怎麼樣。然後他開始籌劃公司的業務,當別人在閒扯之時,他已經勾勒好了幾個市場策略。
  
  他捐贈的雕刻以四十七萬元賣出,博得全場歡呼。但是柯爾自己卻在暗笑出價老白癡,花那些錢買一堆四尺高的破銅爛鐵。
  
  為了掩飾自己的不耐,柯爾翻翻目錄,想看看還剩幾項拍賣品。盤算自己還要待多久才可以離開會場,回到桌前埋首工作堆中。這份目錄維持著一項傳統,就是女士用品部分都是由與會的女賓充當模特兒。
  
  有一項拍賣品吸引了柯爾的注意。那是一副紫水晶鑲鑽的項鏈與耳環,模特兒是方黛安。柯爾抬頭朝黛安望去,只見她正在和可蕾說話,看來神色自若,只是比先前更顯蒼白不少。他知道剛才的進場已經使她痛苦不堪,現在又必須為這首飾充當模特兒,一定讓她心中生懼。
  
  同桌的蜜琪也在看目錄,顯然得到了同樣的結論,"可憐的方黛安!"她喊道。"我不懂她為什麼不要他們找別人來當模特兒。"
  
  柯爾認為這答案再明顯不過:黛安的名字已經印在目錄上了,如果她臨時退出,一定會反而吸引更多人注意。
  
  坐在柯爾對面的海莉看見他在瞧黛安,又看見她自己的先生也一樣,心裡早開始吃味。彼得湊近對她說:"黛安似乎找到了一個新的征服對象。那個姓韓的簡直無法把眼光從她身上移開。"
  
  "就跟你一樣。"海莉頂道。她氣丈夫竟然敢跟她提到黛安的名字,也更氣他說的話並不假。她轉頭對蜜琪說:"黛安不讓別人做,是因為她不肯讓大家把注意焦點轉到別人身上,就連五分鐘都不行。"她又把談話對像擴大到另一位朋友簡美麗。"你們有沒有注意到,今天晚上她一直在扮演受害者?你們看看她那擺出來的勇敢笑容!"
  
  甘太太說:"我倒是覺得她挺可憐的。潘華頓那麼對她實在不可原諒。"
  
  "不對,應該是不可避免的。"海莉駁斥。"黛安就好像套在他脖子上的繩子一樣,他不愛她,想好好勸她放手,但是她不肯,大家都以為黛安甜美善良,其實她根本不在乎別人,只想著她自己和那本蠢雜誌。"
  
  簡美麗點頭附和。"我才不會怪潘華頓呢!"
  
  柯爾等著看有沒有人要為黛安辯護,甘太太看起來很不安,蜜琪也很為難的樣子,但是沒有人仗義執言。這是拍賣會主持人宣佈開始拍賣女士用品部分。柯爾就故意轉身背對著同桌的人。
  
  幾排桌子之外,一個紅頭髮的女士在掌聲中站起來,戴著一串拍賣的鑽石項鏈,她的丈夫先開價,然後同桌親友就開始哄抬,顯然是想逗她先生出更高高的價錢。接下來的幾項也都是同樣場面。柯爾轉頭看黛安,發現她的神情越來越緊張。
  
  到了要拍賣她戴的項鏈時,她先是玩弄著它,繼而用手覆著它,彷彿想把它藏起來或是扯掉一般。主持人介紹時,她整個人似乎都僵住了。
  
  柯爾明白她害怕成為眾人閒語焦點,但是直到她站起身時,他才明白實際情形更嚴重,因為本來應該是由潘華頓起叫的。柯爾看見她擠出笑容站起身,場內響起一片耳語。
  
  在他身後那一桌有一個男生在開玩笑說,潘華頓之所以跟那個意大利女孩結婚,大概是要避免為黛安的項鏈破費,然後眾人都笑了出來。
  
  怒意在柯爾心中沸騰,同時也興起強烈的保護心理。不知情的主持人笑著看看黛安,又看看群眾,顯然是在期待她的男伴會開始出價。"起價是一萬五千元。有沒有人出一萬五千元?"他停了一下,現場的沉默令他相當困窘,"這串項鏈價值在兩杯以上,有沒有人出一萬元?"他的神情輕鬆了一點,點點頭說:"好謝謝你,狄先生…………"
  
  喊價在一萬三千元時暫停下來,因為有一位有意出價的人想近一點看看那副首飾。"可憐的黛安,"甘太太對柯爾說道。"我跟她父親很熟,他一定會買下那串項鏈,好讓這事情趕快結束。"
  
  "黛安需要挫一挫銳氣,大家都知道的。"米海莉駁斥。"她是一個自負的婊子。"她的丈夫彼得和婆婆也附和著。
  
  柯爾不知道同桌這些人跟黛安有什麼個人恩怨,因而以為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跟他們一樣無情。
  
  在他腦海之中浮現一個可愛的嬌俏少女,捧著一袋食物遞給他,帶著燦爛的笑容巧妙地顧及他的面子。"柯爾,你的肚子還有沒有空位塞下這些醃蜜桃?我外婆喜歡做菜醃東西,可是已經找不到地方存放了…………我希望你能幫忙解決一些外婆做好的馬鈴薯沙拉和雞肉,她昨天晚上做了一大堆,簡直夠一支軍隊吃的!"他還記得很多別的事情,譬如她總是打扮得很清爽,手指甲修剪得很整齊,但是從來不塗指甲油。
  
  沉浸在回憶中的他,仍聽見拍賣主持人的聲音。"有人出一萬三千元---還有沒有人出一萬四千元?現在是一萬三千元。"
  
  "彼得---"海莉突然說道,口氣充滿興奮與邪惡。"把那串項鏈買下來給我吧!我想要。"
  
  拍賣主持人說:"最後一次機會,各位先生,各位女士。"
  
  彼得看看相隔兩桌遠正在展示項鏈的黛安,大聲喊道:"等一下---我們要僅一點看看!"
  
  柯爾看著黛安轉身走過來,他已經知道黛安本來預期她那沒良心的未婚夫會買的,現在他又發現,她身上穿的那件紫色衣服一定也是特地買的,因為眼色跟紫水晶正好相配。
  
  彼得伸手過去抓項鏈,手故意移到她的肌膚。她迅速退開,伸手自己取下項鏈給他。
  
  她的笑容始終如一,但是當彼得把項鏈接過去時,她縮回目光,朝柯爾瞄一眼,又匆匆移開。然而在兩人目光相接的那一刻,柯爾看見了一種感覺,促使他立即作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也許是出於一種騎士救美的心理,也許是一種想要保守優越地位的男性本能,也許是他下意識發現這正是天賜良機,不僅可以解決黛安的問題,也可以解決他自己的。也許這三種情形都有,總之他在米彼得抬頭對拍賣主持人開價以前酒作出了決定。彼得喊道:"我出一萬五千。"
  
  柯爾說:"兩萬五千。"
  
  彼得驚抽了一口氣。
  
  拍賣者也呆住了,但接著興奮起來。"啊哈!有一位認真的新買主加入了競爭。"他得意地笑著說。"韓先生剛剛加了一萬元,而且他還沒有仔細看過項鏈呢!方小姐,請你讓韓先生看看那水晶和鑽石品質有多好、手工有多巧。"
  
  黛安的笑容輕鬆不少,她連忙走到柯爾位子前,把項鏈遞出去。但是柯爾根本不接,只是望著她的臉,帶笑問道:"你喜歡它嗎?"
  
  黛安看見他眼裡逗笑的神采,感到他是故意要拖延,而且要在大家面前表演一番。然而黛安一心只想趕快結束這種折磨。她用力點點頭,說:"它很漂亮。"
  
  柯爾往後靠坐,雙手插到褲袋裡,笑容變得懶洋洋的,彷彿在縱容地考慮要不要買,實際上又是在享受眾人的注目。"不錯,可是'你'喜歡嗎?"
  
  "喜歡,真的!這項鏈真是好極了。"全場正在好奇地聽他們對話,黛安的答覆令幾個人笑了出來。
  
  "那麼,你認為我應該買嗎?"
  
  "當然,如果你有對象可給的話。"
  
  主持人感覺到眾人的興趣很快就會消退,於是說:"韓先生,你看了以後覺得還滿意嗎?"
  
  柯爾打量著黛安的臉,現出欣賞的笑容。"非常滿意。"他說道,但很顯然指的是黛安而非項鏈。
  
  "那麼我們繼續出價。"主持人對大家說道。"韓先生出兩萬五千元。有沒有人出三萬元?"他帶著希望看向彼得,後者點了點頭。
  
  他環視四周,見沒有其他人表示什麼,就再看向柯爾,"韓先生呢?"
  
  柯爾笑著伸出四根手指,那不經意的模樣彷彿四萬元就像四毛錢一樣。黛安要不是既難過又緊張的話,也會跟著笑出來的。
  
  "四萬元!"主持人喊道。"韓先生出價四萬元,這些錢都是捐給慈善機構的。米先生呢?"他問道。"你要不要出四萬五?"
  
  海莉對先生點點頭,可是彼得猶豫著,同時怒目瞪著柯爾。柯爾的反應則是更輕鬆地往椅背靠過去,揚起一道眉毛,挑畔似的回看他。彼得說道:"不了。"
  
  主持人喊道:"成交!四萬元賣給韓柯爾先生!"然後他對柯爾說:"我們非常感謝你,韓先生。"他又開玩笑地補充道:"我也真希望獲贈項鏈的幸運女士不僅會欣賞你的慷慨手筆,也會欣賞你的品味!"
  
  "我也希望!"柯爾答道,激起了大家的笑聲,他自己也露出親和的笑容,與先前的冷漠判若兩人。然後柯爾又說:"讓我們來看看她怎麼想吧!"
  
  這時大家都看道了這位迷樣的人物迷人的一面。以往曾有一位專欄作家信任他的腦子是電路板,心則是電腦。如今大伙著魔似的看著他緩緩站起來。
  
  黛安已經被眾人注視得很煩了,見他把項鏈接過去,她立刻就想退開,柯爾走上前一步擋住她,把項鏈掛回她頸間。
  
  黛安困惑地瞪大了眼睛;他則用期待的眼光默默地看著她。
  
  眾人冒出一陣笑聲和掌聲,閃光燈也開始此起彼落。
  
  "怎麼樣?"柯爾擺明了要大家聽到她就是那位幸運女士。"你覺得我的品味怎麼樣?"
  
  黛安突然作出一個結論,就是柯爾只是在假裝給她項鏈,就像先前在陽台上他吻她只是為了挽救她的顏面。"我認為你的品味高極了。"她稍後才反應過來,故作熱情地答道,心裡則又是昕佩,又是好笑地想著,我認為你裝模作樣得好極了!
  
  "你是不是感動得願意跟我共舞呢?"他展現出最迷人的風度問道。"我聽見隔壁的房間音樂已經響起了。"然後他不等黛安回答,就挽著她穿過桌席,朝隔間的舞廳走去。這時眾人才發覺拍賣已經結束,於是也緩緩起身離開。
  
  走到一半的時候,黛安突然停了下來。"等一下。"她怯怯一笑,說著。"我想把你介紹給家人!現在他們一定急著想見你。"她轉過身,緩緩又穿出門的人群走回去。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7 01:53:13

  16
  
  在走回她那一桌的時候,黛安開始覺得有一點頭暈目眩的。這些天來,她無論是在工作或是在家都是硬撐著,還得藏起心中失去潘華頓的痛苦。最難受的是她得鼓起精神,面對今晚這場夢魘般的拍賣會…………如今拍賣會突然就這樣結束了,而且並未成為噩夢,因為柯爾把它變成了一場有好萊塢式快樂結局的娛樂秀。
  
  這麼打的壓力突然獲得釋放,對她的神經系統反造成一種震撼。解除了情緒上的甲冑,令她產生失重的感覺。
  
  幾個小時以前,她還是被潘華頓遺棄的未婚妻,是眾人憐憫與指點的焦點。再過幾個小時後,新聞媒體又將她塑成一個新形象,將她跟韓柯爾連在一起---很可能變成了他的愛人。這一切難以置信得令她想格格笑出來。
  
  但她還是斂起面容,把柯爾介紹給她的外祖父母和母親。見到他們各個不同的反應,她心裡更是想笑。
  
  可蕾是笑著讚許,並且很快地擁抱他一下。方太太比較含蓄,但仍非常友善,思平和外公客氣地與柯爾微笑著握手,外婆則直盯著他的眼睛,彷彿想估量他的靈魂。李愛咪在柯爾對她笑時,整張臉都紅了起來。
  
  何道格對柯爾不僅是滿懷敵意,而且還公然地侮辱,他站在那裡,雙手插在褲子口袋內以迴避柯爾握手,他一面輕蔑地看著柯爾,一面對愛咪說:"姓韓的以前在我家的馬廄工作,現在他則捐獻藝術品給慈善舞會。"然後他對柯爾說:"在美國一個人可以爬得這麼快,實在很讓人驚訝,不是嗎,姓韓的?"
  
  柯爾抿緊嘴,眼光轉冷了。
  
  這兩個人之間的敵意明顯之至,黛安的家人不禁轉頭向她求助,以往對這種情況,她總是會很技巧地、很幽默化的化解,但是今天她似乎不願意,或者是不能辦到。她只是對他們嫣然一笑,愉快地宣佈:"我看得出你們很想話舊,可是你們得等以後了,因為柯爾跟我要走了。"說完,她就抓起桌上的一個黑皮包,挽住柯爾的手將他拉開。柯爾覺得禮貌還是得說一些客套話才能離開,於是回頭對她的家人說:"黛安答應冒險跟我去跳舞。"
  
  一桌的人看著他倆離開,各人反應不盡相同。出來黛安的外婆以外,每個人似乎都覺得今晚算是一場勝利,是黛安悲慘生活的轉折點。她的母親說:"韓先生正是黛安今晚所需,可以幫她忘記華頓。她現在已經恢復了尊嚴,而且看起來又很高興了。"
  
  思平說:"黛安向來會熬過來的。"
  
  "黛安是很實際的人。"外公說道。"她知道華頓不適合她,所以現在她已經把他拋到腦後了。"
  
  可蕾也應道:"黛安是勇敢的鬥士。"
  
  外婆卻跟他們唱反調。"黛安已經被逼得有些糊塗了。"
  
  "才沒有呢,外婆。"可蕾不願意相信她的話,"她一向很獨立自主,她很鎮定…………即使在壓力下還是很高雅…………而且…………"
  
  "而且---"外婆得意地提出反駁的證明。"她剛把我的黑皮包拿走了!"
  
  此話一出,大家都驚訝得張口結舌,望著遠去的黛安。他們都知道黛安向來很注重搭配,如今她卻拿走一個毫不起眼的黑皮包,把她自己搭配那套紫色禮服的珠花皮包丟在桌上。這實在不像她的一貫作風,令她家人深感驚惶。
  
  "如果你真的要跟我跳舞---"柯爾開玩笑似的說。"我建議你先喝一杯。"他在經過大桌時停了一下,拿起香檳酒倒了一杯,然後笑笑遞給她。"酒精可以麻醉你,因為跟我跳舞可能會既痛苦又危險。"
  
  黛安此時的心情輕鬆無比,就算要她光著腳跳舞也行,現在再也沒有女人用憐憫或輕蔑的眼光看她,事實上,她頗感好笑地發現,她們根本酒沒有看她---她們都在看柯爾,而黛安一點也不怪她們。柯爾濃密的黑髮和能看穿人的灰眼睛,配上高壯的體魄,看起來確實出眾無比。
  
  他以前使眾多女孩為之著迷的男性特質,如今是更顯著了。本來他就散發著一種粗獷的性感氣息,現在又加上了一股魄力與酷感。
  
  走進旁邊的舞廳,她啜飲著咖啡。一些熟識她的人先前都是用憐憫或幸災樂禍的眼光看她,如今黛安卻享受著他們臉上困惑的表情。
  
  樂隊正在演奏著一首流行的慢曲,可是當黛安要把酒杯放下打算進入舞池時,柯爾卻搖搖頭說:"喝完吧!"
  
  她帶笑問道:"你真的那麼擔心你會踩我的腳嗎?"
  
  "當然不是。"他也逗笑說道。"我是擔心你會緊張得踩到我的腳。"
  
  她笑一聲,把酒一飲而盡,然後挽起柯爾的手臂,下意識地表現一種把他據為己有的得意感。而他卻是將要進行生命中一項重要的交易,對像這是一位毫未起疑的可愛女郎。她對他無比信任,所以一定會接受他這項交易的。
  
  他們進入舞池,他用手環著她,黛安抬眼望他,神情柔和而充滿感激之意。"柯爾?"
  
  他也對她回笑,眼神卻若有所思。"嗯?"
  
  "有沒有人說你既好心又勇敢?"
  
  "當然沒有。通常別人都形容我是冷酷無情、愛算計。"
  
  黛安覺得這實在太不公平了,在滿懷感激喝酒精的效力影響下,她覺得這種說法很不可思議。"別人怎麼會把你說得這麼糟呢?"
  
  他平靜地說:"因為那一點也不假。"
  
  黛安忍不住格格笑出聲。"騙人。"
  
  他有些受刺激的樣子。"我可不是騙子。"
  
  "噢。"她還是忍不住笑意,心裡則以為他只是不好意思受她誇獎,於是她就改變話題:"你買這條項鏈究竟是要給誰呢?"
  
  他沒有回答,只是靜靜打量她許久。黛安不禁有些不安地開始懷疑他是否心中真有對象,或者他只是花四萬元要為她爭面子。不過他接下來說的話使她鬆了一口氣。"這項鏈是要給我以後太太的結婚禮物。"
  
  "好極了!你們什麼時候結婚呢?"
  
  "我求婚以後就結。"
  
  他那一本正經的口氣讓黛安忍不住要開他玩笑。"你要不是非常肯定她會答應你,就是你打算用這條項鏈打動她。究竟是哪一個呢?"
  
  "我得說兩者都有一點吧!我希望能用這項鏈打動她,我也相當確定她會答應,只要我把這項安排的道理與好處解釋給她聽就行了。"
  
  "你聽起來好像在提出生意併購計劃一樣。"黛安有些驚訝地笑著說。
  
  柯爾很快把這半小時來心裡的構想再檢視一遍,然後作出了最後的決定。他故意用不經意的口氣說:"我上一次向人求婚的時候,雙方都才十六歲,顯然我的求婚技巧需要練習一下,小貓。"
  
  聽見他喚她的小名,黛安感覺親切無比,也不禁想起往日時光。那時她的生活是那麼單純,前途是那麼光明。"小貓…………"她輕輕重複著,但隨即想到所謂光明的前途已不能再有,她的眼神黯淡下來。
  
  柯爾感覺到她的情緒突然改變了,就把她引出舞池。"我們去別的地方研究我的求婚技巧吧!現在這裡有太多觀眾了。"
  
  "我以為你希望有觀眾。"
  
  "他們已經看夠了。"他像下令般說道。然後托著她的手肘伴她走出這擁擠吵鬧的房間。
  
  柯爾帶著她朝電梯走去時,黛安笑著問:"我們要去哪裡?"她越來越覺得笑是好事。明天,現實就會再度攻擊到她身上。可是今晚有柯爾,美酒與項鏈帶給她意外的解脫,她決心要好好乘機享受一下。
  
  "去太浩湖怎麼樣?"柯爾一面按電梯一面提議道。"我們可以結婚,去游一下泳,然後明天還趕得回來吃早午餐。"
  
  黛安想他又在拿她來練習求婚技巧了,就強忍住笑說:"太浩湖有一點太遠了,而且我的服裝也不適合去那裡。"
  
  她遺憾地瞧一眼身上的禮服。柯爾也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掃視過她圓滑的胸部與纖細的腰間。"那麼就只剩一個地方能提供我所腰的氣氛與隱秘性了。"
  
  "哪裡呢?"
  
  "我的套房。"他說著,一面領她進電梯,然後將一把鑰匙插入最高的一個按鈕旁的匙孔,上面寫著頂樓。
  
  黛安瞄他一眼,可是電梯裡還有別人,她不便說什麼。等到其他人出電梯之後,她才搖著頭對他說:"我真不應該這樣離開舞會,尤其是否該跟呢一起離開,不該跟---"
  
  他冷冷地問:"為什麼尤其不該跟我?"
  
  電梯停了,門開處現黑色大理石前廊。但是柯爾沒有出去,只是站在哪裡伸手擋住電梯門。黛安還是忍不住想笑。"你一直忙著幫我挽回名譽,可是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這麼做會給你帶來什麼樣的危險。我的意思是,我不該這樣溜出舞會,而不曾先跟家人解釋你實際上是為什麼買這條項鏈,再說,鑰匙我們的照片見了報,而別人又知道你馬上就要跟別人結婚了,你就會被人說成花心了。"
  
  柯爾突然想大笑。"你竟然在擔心我的名譽?"
  
  "當然。"黛安答道,同時走出了電梯。
  
  "這可是第一次聽說。"柯爾笑笑說道。"事實上,我有一種感覺,今天晚上會有很多個第一次。"這時他們已進入他套房的客廳,他把燈打開。
  
  他回頭看黛安,她也偏著頭看他,神情有些困惑,倒看不出什麼警戒之色。困惑是好事,柯爾想著,警戒就不好了。他走到吧檯,由冰箱中取出一瓶香檳。
  
  "第一次?"黛安問道。"你有什麼事是今天晚上才第一次做的?"
  
  "好比說,"他輕鬆地說道。"我從來沒有跟一個女人站在這套房外的陽台過。"他把香檳打開,放到冰桶中。"現在來讓它變成第一次吧?"
  
  黛安看著他解開外套扣子喝領結,然後按一個鈕打開陽台那裡的厚簾幕。他往旁邊站開,讓她先走到陽台上,然後把一杯酒遞給她。他們望著鋪展在眼前的休士頓燈火,屋內傳來立體音響播放的聲音。她不知怎地竟想起了潘華頓。
  
  柯爾站在她旁邊,手肘支著欄杆,側身望著她。"我希望你臉上的愁容是因為潘華頓而起,而非因為我的緣故。"
  
  黛安昂起頭。"我們這一年並沒有常在一起,事實上我已經忘了他。"
  
  柯爾揚眉看著她,他很失望地發現她仍然不願意對他吐露真話。她終於讓步了,歎一口氣承認道:"我剛才說的不是真話。事實上我覺得…………很憤怒,也覺得很羞辱。"
  
  "當然你會。"柯爾說道。"畢竟,你是剛被地球上頭號大流氓甩掉的。"
  
  黛安愕然望著他,然後爆笑出來。
  
  柯爾也格格笑著,同時伸手摟住她,將她拉近自己。雖然黛安只是暫代他的准未婚妻,她還是感覺非常好,能有一個人,一個這麼高大英俊又特別的人,在今晚陪在她身邊。
  
  她想起柯爾是要練習他的求婚技巧的,也想起她仍戴著那串項鏈。"我最好先把項鏈摘下,以免我忘了就戴著走了。"她一面說,一面伸手到頸後去解扣子。
  
  "戴著吧!"他說道。"我是買給你的。"
  
  她的手停在空中,"不是的,你是買給你打算娶的---"
  
  "我是這麼說的。"
  
  黛安猛搖一下頭,想搞清楚狀況。她轉過頭看他,說:"我今天晚上酒喝得多了一點,所以似乎抓不住我們的談話要點。你好像在跟我玩猜謎遊戲一樣。"
  
  "那麼我就說清楚一點吧,我想請你嫁給我,黛安,今天晚上。"
  
  她抓緊欄杆,尖聲笑了出來。"韓柯爾,你喝醉了嗎?"
  
  "當然沒有。"
  
  她困惑地打量他。"那麼…………是我醉了嗎?"
  
  "不是,不過我倒希望你醉了。"
  
  終於,她放開手,轉身微笑看著他。"你不可能是當真的。"
  
  "我非常當真。"
  
  "我不想表現得好像不知感激或是太挑剔。"她笑著說。"可是我想我應該警告你,你扮演英雄扮得太過頭了。"
  
  "扮英雄跟這沒有關係。"
  
  柯爾客觀地觀察著黛安拚命想控制住的情緒。他想著,她實在太美了,報紙上的照片都高度失真,根本不能把她迷人之處表現出來。
  
  她接下來說話的時候,簡直不敢正眼面對他。"你大概是對我憐憫到了極點,要不然就是你還有紙牌沒有掀出來。"
  
  "我既不是白癡,也不是瘋子。"他說道。"憐憫跟我要結婚的理由也沒有關係。"
  
  黛安打量著他的眼,想找出他是否有開玩笑的意思,但是他的表情絲毫不透露任何情緒成分。"那麼我也得---認真地考慮你求婚的提議了?"
  
  "我跟你保證,我是絕對認真的。"
  
  "那麼,你介意我問你幾個問題嗎?"
  
  他舉起手臂表示充分合作的樣子。"你儘管問。"
  
  她偏著頭,臉上半是困惑與不信,同時又夾著頗覺有趣的樣子。"你是不是吃了什麼藥?"
  
  "絕對沒有。"
  
  "我是否要相信你---呃---你以前就愛上我了,而且一直都沒有改變,所以現在才想和我結婚?"
  
  "這個說法也是同樣荒唐。"
  
  "是這樣的。"她竟然覺得有些失望,因為她當年那麼迷他,他對她卻毫無感覺。
  
  "你是否寧願我說謊呢?"
  
  "不是。"她坦然說道。"我寧願你告訴我你想和我結婚的理由。"
  
  "有兩個理由:我需要太太,你也需要丈夫。"
  
  "你就足以使我們配成對嗎?"
  
  柯爾望著她明亮的眼睛和帶笑的嘴唇,實在很想低頭吻去她的笑容。"我想是的。"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需要結婚,"黛安說道。"可是你要相信我,我想著最不需要的就是婚姻。"
  
  "你錯了。結婚正是你所需的。你們被拋棄已經是公開的事,而你的未婚狀態也一直是對手雜誌攻擊的對象。"他搖著頭,老實不客氣地說道。"這可是非常不好的、非常負面的報導,對你的事業會造成很大的傷害。你如果跟我結婚,不僅可以挽回自尊,也可以挽救你的公司。"
  
  她恍如遭受重擊。"在你看來我一定是可憐與絕望到了極點,沒有辦法熬下去了。"
  
  她轉身走開,但是柯爾抓住她手臂。"黛安,絕望的人是我。"
  
  黛安懷疑地看著他。"是什麼使你絕望得隨便就抓一個女人當太太呢?"
  
  柯爾憑直覺與經驗知道如果她表現一點柔情,就可以更具說服力。要是老實跟她講道理行不通的話,他或許就會用這一招。但是他知道她現在感情十分脆弱,他不希望她因而把他當成替代的感情對象,再說,他也不希望加上感情或肉體的關係而使他們的婚姻更複雜。
  
  然而他倒覺得,如果再給她灌一點酒精以化解她的抗拒心理,這並不牽涉倒什麼道德問題。"你先把香檳喝完了,然後我會向你解釋。"
  
  黛安本來想辯解,但仍是讓了步,喝了一口香檳。
  
  柯爾平靜地說,"我的問題是,我有一位舅公叫做卡爾,他一直資助我接受教育和創業。他相信我,用他畢生的積蓄幫助我實現我的發財夢。"
  
  黛安說:"聽起來他不應該是你的問題。"
  
  "他一位他在為我解決一個問題,實際上卻是在製造問題。"
  
  "我不懂。就算我今天晚上喝了這麼多酒,我還是不懂。"
  
  "你不懂是因為我還沒有把問題說完。由於他資助我創業,我就把他列為合夥人,而且後來也把他幫助我的錢連本帶利地還給了他。"他說著,嘴角現出笑容。"他現在雖然很有錢了,可是還是小氣得可以,而且在投資我的事業時更是瑙銖必較。舉例來說吧,他到現在還每天收集報紙廣告上的折價券,而且對水電費帳單都要一分一毫算清楚。如果電話停了幾個小時,他就從帳單裡扣掉一天的錢。"
  
  黛安說:"我還不知道可以這樣。"
  
  "你可以試。"柯爾說。"可是如果你不付錢,電話公司就會把你的電話斷線。"
  
  黛安含笑聽他生動地描述一個頑固的老人家,"我還是不懂你的問題跟他有什麼關係。"
  
  "他不肯把股份交出或轉讓。"
  
  黛安立刻明白了這利害關係。"你問過他嗎?"
  
  "問過。"
  
  "結果呢?"
  
  柯爾苦笑。"他非常願意,只是有一個小小的問題他認為我必須先解決。"
  
  黛安忍不住問:"什麼問題?"
  
  "不朽。"
  
  她半笑著瞪著他。"不朽?"
  
  "不錯,這幾年來,他過了七十歲以後健康變得不太好,就很想要有人替他傳宗接代。而除了我以外,他只有一個血親,就是我的表弟哲維。哲維的太太叫伊蓮,他們兩人都很好,可是不太聰明,但是他們的兩個孩子卻是貌不好又不聰明,卡爾簡直受不了了那兩個孩子。因為如此,卡爾就希望我能結婚,生出聰明的孩子延續家族的命脈。"
  
  "要是你不這麼做呢?"
  
  "他就會把他的股份留給哲維的那兩個孩子,而在他們成年以前先由哲維和伊蓮代管。哲維在我的研發部門工作,但是腦筋不夠靈光,他的兩個孩子貪心又自大,早就在動腦筋打我的錢的主意了。"
  
  黛安忍住笑。"可憐的卡爾,這可真讓他為難。"但是她在暗笑之餘,卻悟到柯爾的提議其實很氣人。於是她又用平靜的口氣說:"所以,今天晚上你看到了我,想起我剛被別人甩掉,於是就認為我一定會急著想跟你結婚,也願意幫你解決問題---尤其是如果你能買項鏈給我,幫我保留面子的話。"
  
  "我不是那種自私的人,黛安。可是你想想,我是把我的人交給你解決你的問題,而且也是為了你的事業著想。"
  
  她的綠眼睛閃現出怒意,但隨即她就垂下了目光。儘管她纖弱動人,但顯然是把事業放第一的那一型女人。柯爾看著夜風拂動她的頭髮,心想他們兩人至少有這一個共同點。
  
  他再瞄一眼月光下她的側影,覺得潘華頓竟然會不要她,而去找一個十八歲的意大利模特兒,這實在是愚蠢之至。即使在十幾歲的時候,黛安就已經是聰明又溫柔,現在身為一個成熟的女人,她更是出眾得如女王一般。
  
  潘華頓是一個大傻瓜,自己搞砸了大好機會。
  
  韓柯爾不是傻瓜,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7 01:53:26

  17
  
  柯爾相信黛安已經有充分的時間把現實問題想清楚了,他就平靜地說道:"我不是要傷害你或讓你難堪,我只是想描述你的實際處境。"
  
  她低頭望著自己的手,由於緊握著欄杆而顯得指節發白。她發覺柯爾也注意到了,就連忙鬆開手。她不想在別人面前表現出自己的感情,即使是在他的面前也一樣。柯爾想到這也是他倆的共同點,心中不禁很高興,因為他希望她會是純事業夥伴,兩人是生意方面的合作,毫不牽扯到感情。
  
  另一方面而言,她一直這麼沉默可不是他所見的,於是他故意要逼她出聲。"黛安,如果你要怪我,也只能怪我心直口快,不能把你的不幸也怪到我身上。"
  
  她深吸一口氣,說話時口氣戴著憤怒的哽咽感覺。
  
  "你把醜陋的現實說出來,我為什麼要怪你呢?"
  
  "我不是只把問題說出來。"柯爾溫和的指出,"我還提出了一個理想的解決之道,就是我這個人。"
  
  "不錯,我是很感激,真的…………"
  
  柯爾發覺她雖然覺得這個提議很荒謬,但是她仍盡量小心避免傷害他的感情。
  
  "但問題是---"她繼續用柔和的語調說:"把一個我愛他、他不愛我的未婚夫換成一個我不愛他、他也不愛我的丈夫,這好像也沒什麼道理可言。"
  
  "這樣才叫做理想!"柯爾按住她的手臂說。"我們的婚姻就不會被感情問題搞得複雜起來。"
  
  她放下酒杯,雙臂交抱胸前,彷彿他的態度使她覺得寒冷,而這樣她也乘機拜託了他的手。"你真的是這麼冷、這麼沒感情的嗎?"
  
  柯爾望著她美麗的臉龐,這才發覺他對她的肉體渴望很可能會複雜化,於是他暗自發生要盡量避免和她親密接觸。"我不冷酷。"他說道。"我是實際,我有一個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而你也一樣。我們的婚姻是一椿友善的交易,一年以後就可以安靜平和的默默離婚。我們是彼此最理想的解決之道。你要是迷信的話,大概就會說這是天意了。"
  
  "我不相信什麼天意。我以前就曾以為華頓和我是天作之合。"
  
  "潘華頓和我有一個很大的不同。"柯爾強忍著說道。"我不會不守諾言。"
  
  這時,憑著他緊盯住她的眼光和堅定的口氣,黛安終於相信他真的是一心想做這件事。她的驚訝還未消退之際,他托起她的臉,迫使她直視他。"在我們結婚的這一年裡,我保證在公開場合會表現得像一個忠實專一的丈夫一樣,絕對不會像潘華頓那樣帶給你任何羞辱。事實上,我會盡全力不讓你後悔我們之間的協議。"
  
  黛安的心裡在警告說,這不是什麼協議,然而他那英俊而清明的臉,催眠般的聲音和強壯的身體使她無法不受影響。
  
  他繼續說道:"在大家眼中,你會是我最疼惜的妻子。"
  
  疼惜,這是一個古老的多情字眼,華頓沒說過,她也沒料到柯爾會說。
  
  他的手上下撫著她的手臂,同時將她拉近了一點,使她沉浸在香檳與月光交織而成的迷情之中。"我也希望你能答應我這一點。你同意嗎?"
  
  黛安無法相信自己竟然在認真考慮他的話,跟無法相信她竟然點了頭。
  
  "我不是同意這整個計劃。"她不安的說道。"只是同意這條件。"
  
  他托起她的臉,"黛安。"他的笑意彷彿表示他已經全然瞭解。"你已經同意了,只是沒有說出來而已。"他的眼睛和聲音都像在施咒。"明天,你我所有的擔憂都會成為過去。你只需要說你願意,我就可以讓我的飛機準備好,在一個小時之後就飛往內華達。"
  
  如果這時候他吻她,她一定會奪門而出,要是他鬆開手,她一定會趕快逃命。可是他攬著她的後頸,使她把臉貼在他胸前,這種奇怪的慈愛舉動使黛安僅存的抗拒心理突然瓦解。他要給她的是一年的安全保障,他要保護她,把她從羞辱、焦慮與壓力之中解救出來。
  
  先前的黛安是又氣又累,現在開始享受一種無憂無慮的感覺,這不僅是由於過多的酒精作用,也由於一個男人使所有事情都變得簡易許多。就在今晚,柯爾說他要拯救她、疼惜她,而她只消點一下頭。
  
  他的細語在她的髮際響起。"我們可以在一個小時之後動身,而且還趕得及回來吃早飯。"
  
  黛安閉起眼睛,忍住淚,她想說話,可是都被恐懼語希望梗在喉頭。
  
  "你只要保證在這一年之內你會跟我答應的一樣,讓全世界都相信我們真的是婚姻幸福美滿。"
  
  黛安終於擠出一句微弱的抗議。"我們根本不住在同樣的城市裡。"
  
  "這樣我們就更容易裝下去了。我們由於事業所需,我得住在達拉斯,你得住在休士頓。這兩個城市之間坐飛機只要四十五分鐘,別人就會假設我們經常兩地來回跑。"
  
  黛安微微笑著。"你說得好像什麼事都很簡單。"
  
  "因為是很簡單呀。我們只需要保持一種精神上的合作,在我們結婚的這一年內,你若有時候需要我陪同,我就會安排出時間。你只要也同樣做就行了。"
  
  黛安努力想著,然後抬頭打量他。"不管是什麼場合,而且有記者在場也一樣嗎?我知道你不喜歡記者,可是傳播媒體對我們很重要。"
  
  柯爾發覺他這位准妻子即使在這種情形下也還挺精明的,這使他感到很有趣也很昕佩。他點點頭說:"不管什麼場合,而且我希望你也一樣。這樣很公平了吧?"
  
  在微暗的光線與酒精的作用之下,她努力想看清楚他的臉。"你還有別的條件嗎?"
  
  柯爾不願意深入討論細節而喪失了先機與動力。"我們可以明天再討論細節。我們可以成交了嗎?"他期待著她的回答。
  
  她咬著嘴唇考慮了一會兒,然後搖搖頭,帶著歉意笑說:"我想想著談比較好,才不會有任何誤---誤會。"
  
  柯爾對她更是昕佩不已,他開始明白她是如何成就事業了。"好吧。我們有幾個大原則必須先同意,第一,一年以後我們就迅速地悄悄離婚,而且不提出任何財務要求。你同意嗎?"
  
  "離婚"這個字眼使她神情一縮,柯爾不由興起一股愧疚感,因為他使得她的第一次婚姻成為冒牌的。
  
  "我同意。"她輕聲答道。
  
  柯爾的聲音有力起來,他的腦筋迅速轉到安排交通工具的問題上。"此外,我只要求兩件事。第一,我們誰也不可以告訴任何人說這項婚姻只是權宜交易;第二---"
  
  "不行---"
  
  "什麼?"他愕然瞪著她。"為什麼?"
  
  "因為我必須告訴家人,我必須告訴我妹妹。你知道---可蕾吧?"柯爾突然懷疑她其實一點也沒醉,也一點都不緊張了。
  
  他偷瞄一眼手錶,看見想著是十一點十分。他的兩位飛機駕駛都有呼叫機,坐車司機也是二十四小時待命。如果太浩湖那裡的教堂夜裡不開放,他知道拉斯維加斯的一定開。
  
  "要是我不同意呢?"
  
  她得意地轉一下眼珠。"我們總不能希望他們會相信我們今天一見鍾情就私奔了吧?"
  
  "他們沒辦法證明不是真的。我們還是守著這套說法吧!"
  
  她往後退開。"我不想扯謊兒讓家人生氣,也不願意承諾我做不到的事。"
  
  柯爾明白她是當真的。顯然德州的商場女強人並沒有放棄年輕時的理想,他竟然為此兒感到得意與愉快。"既然如此,我就讓步了。"
  
  "真的?"黛安有些驚訝。"你說有兩件事---"
  
  "第二是要你答應在下星期或再下一個星期陪我去我舅公的牧場,而且要在那裡待幾天,這樣他才不會對我們突然結婚起疑。"
  
  "我可能有些會要開。"她皺起眉頭。"我總是有會要開的。我想我可以安排吧!"
  
  柯爾說道:"那就講定了。"
  
  她緊張得聲音真的有點顫抖。"我---我也該有一些條件吧?"
  
  "你想到就說吧。我已經答應合理的盡量配合了。"他相信最好現在就行動,於是走進房間,開始打點一切。
  
  "一切都安排好了。"他走回陽台時說道。他又2冰桶中拿出香檳酒瓶,把兩人的杯子又加滿。"車子在樓下等,飛機正在加油,我們值得為此乾一杯。"他把酒杯遞給她。
  
  黛安看著酒杯,勇氣開始瓦解。"我不能這樣!"她喊道。
  
  他無言地把酒杯放下,然後朝她走進一步。"你說你不能是什麼意思呢?"
  
  黛安往後退。"我不能。今天晚上不能,我需要時間。"
  
  "我唯一不能答應給你的就是時間。"
  
  黛安聽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就是他絕望得甚至可用錢財買通她。"憑你的條件!"她說著,一面伸手去解項鏈。"很多女人會求之不得的接受你的條件,樓下就有了。"
  
  "我想你是對的。"他平淡的說。"可能是我想高攀,不過我希望在我計劃中的妻子,是一個會讓我共享姓氏為榮的女人,而這就使我變成只有一個選擇,就是你。"
  
  他的聲音是那麼冷淡,使黛安過了好一陣子才明白他的意思。"為什麼是我?"
  
  "很多理由。"他聳聳肩。"至少一個理由是你雖然社交地位崇高,也知道我的出身,但是你並不排斥我。"
  
  他提到他缺乏社交地位,再加上先前他還想買通她,這使得黛安心痛不已。她望著眼前這個強人,他不知何故竟忽略了他自己的力量與價值。他那飽經風霜與奮鬥的臉仍是她所見最英俊的一張臉,就算他此刻沒有錢,女人還是會對他投懷送別。然而,他卻寧願要一椿有名無實的婚姻,一輩子不要孩子。
  
  她想起他曾送她的一隻填充玩具貓,她正樂不可支的時候,他竟然認為它不夠好,說:"你一定已經有幾十個比這個好的。"
  
  柯爾曾是她的朋友,她的夢中情人,她的良師。今天晚上他又成了救護她的英雄。她現在還這麼不信任他,要拒絕這大好機會,她真實在太傻了。
  
  "柯爾。"她低聲說著。"對不起---"她伸出手,但是他卻注意到她手中摘下的項鏈,臉色就變寒了。
  
  "你留著!"他說道。"我是買給你的。"
  
  "不是的---"她真希望自己剛才又喝了一杯酒,才有新勇氣說話。"我的意思是,你可不可以再說一次你剛才說的那些好理由?'
  
  柯爾看見她柔和的目光,心裡升起一種莫名的感情。他現出笑容,伸手撩開她腮旁的頭髮。
  
  "我不能決定。"她說道。
  
  "黛安,你已經決定了。"
  
  在他的手碰觸下,黛安的感官似乎開始旋轉起來。她努力開著玩笑說:"有嗎?我決定了什麼?"
  
  他的眼睛帶笑,口氣卻很正經。"你決定今天晚上在內華達跟我結婚。"
  
  "我答應了嗎?"
  
  "你答應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7 01:53:44

  18
  
  "我願意…………我願意…………"黛安在枕上翻轉著頭,這句話一直在她耳際迴響,還夾雜著飛機引擎聲喝電話鈴聲,還有一個男人。這個夢中的男人使她感到極度的危險和安全。
  
  "你願意嗎?"現在這是她自己的聲音。她躺的床似乎在飄蕩,他站在床邊附望著她,雙手撐著她的枕頭。他在抗拒她。
  
  "不行。"
  
  她伸手攬住他的肩膀,看見他的眼神開始融化,飛機引擎蓋住了他的聲音。"不行。"
  
  她的手移到他的後頸,他的眼裡冒出火焰。她知道自己佔上風了。"行…………"她低聲說。他的目光盯著她的嘴唇,然後他吻上來,探索著、誘惑著,鼓勵她開啟雙唇,他的舌頭往內探入。
  
  他想恢復自制,可是她呻吟著吻上去。他的大手蓋住她的雙乳,不停撫弄著,然後他吻上她的乳尖,使它們硬挺起來。她喊了出來,再也不能控制自己,也不願再壓抑自己。他知道她想打退堂鼓,可是他雙手插入她的髮際,飢渴的嘴由她的胸部移到她的唇,整個身體也壓上她,開始挑逗般的移動著。
  
  她努力想抗拒那股熱力,可是他不肯放她。他托起她的臀部,使她雙腿分開,然後他準確地找到了入口,他開始猛力衝刺,她試圖退縮,但他又抱住她翻個身,使她騎在上面,她沒有辦法停止,也不想停止。她變得狂野無比,身體內部似乎要爆發出來。
  
  飛機引擎聲響著,窗外藍燈迅速滑過,整個世界在旋轉。
  
  黛安猛搖著頭,驚恐地喊了出來,但實際上卻只是發出囈語般一聲"不要",她由夢中驚醒,睜開眼睛,眼睛卻刺痛地很。她眨著眼,迷惑地環視這陌生的房間。
  
  門開了,她隨即轉頭看過去,卻頭痛得更厲害,房間在旋轉,她胃在翻攪,一個男人突然出現,她認出是韓柯爾,他徑直走入房間,彷彿他有權在這裡似的。
  
  "放輕鬆。"他用帶笑的口氣說道。同時手裡捧著一隻托盤走到床邊,"不要動作太突然。"
  
  黛安似乎無法思考,她想說話,卻只能發出嘶啞的低吟。"我---怎麼了?"
  
  他把托盤放在旁邊的小桌上,"你嚴重宿醉。"
  
  黛安閉上眼睛。"為什麼?"
  
  "喝了太多的香檳。"
  
  "為什麼?"她又問一遍,覺得自己的腦筋一盒嘴巴都不管用了。
  
  他沒有回答,只是在床櫞坐下,結果床墊因而微微傾斜,她身體也略向他側傾。她又痛得呻吟出來。"不要說話。"他命令道,但是動作溫柔地將她半扶起來,把兩顆藥遞給她。"這是阿司匹林。"黛安用發抖的手接過去,笨拙地放到嘴裡。"還有這個。"他又舉起一杯桔子汁放到她唇邊讓她喝。
  
  他再助她躺下,見她閉起眼睛,他溫柔地說:"再睡睡吧。待會兒我再把你叫醒時,你就會覺得好多了。"接著,又有一塊濕濕涼涼的布放在她的額頭上。韓柯爾真是一個好心又關心別人的男人,她想著。她需要告訴他這一點。"謝謝你幫助我。"當他站起身時,她喃喃說道。
  
  "身為你的丈夫,我認為在你喝醉的時候照顧你是我分內的事。"
  
  "你真好。"
  
  "我原來希望你今天早上會這麼想,可是還是有一點懷疑。"
  
  然後他走開了,然後她聽見關門的聲音,有那麼一會兒工夫,他剛才說的話彷彿只是一個她可以一笑置之的玩笑,可是卻又激起一些揮之不去的影像。她想起在舞會中喝香檳…………項鏈,還有更多的香檳…………柯爾的房間…………又是香檳…………一輛轎車駛到機場…………一架私人飛機的機艙內,她又喝了更多的香檳。她又想起坐上另一輛車穿過燈火燦爛的城市…………
  
  她腦海中的影像更清楚了。她看見一個矮小的禿頭男人跟她說話,陪她喝柯爾走到門口,送他們上車,她在車上向他揮手,而他站的門口上方有著霓虹燈,還有一些字。
  
  一些字…………
  
  "婚禮教堂。"
  
  那個人站在門口喊著:"祝福你,韓夫人!"
  
  現實使黛安一驚,不禁更是頭痛欲裂,胃部一陣翻騰。"我的天!"她大聲呻吟出來。她轉頭把臉埋在枕間,恨不得把所有事情都趕出腦子。
  
  黛安再度醒來後,發現厚重的窗簾已經拉開,陽光由一層紗縵間透入,其處有電話一直在響。
  
  她閉上眼睛靜靜躺著,小心檢視著自己身體狀況。她還是有些不穩定,頭還是疼,但已不再是像要裂成兩半那樣了。
  
  身體狀況調適過來後,她開始強迫自己去思索她平生第一次醉酒的後果。
  
  她嫁給了韓柯爾。
  
  這個魯莽的行動使她的心狂跳起來。她嫁給了一個陌生人!他是一個無情的投機者,利用她昨晚的特殊心境,哄騙她相信這樣結婚不只對他有好處,對她也有好處。
  
  她簡直瘋了,他也一樣。
  
  她是一個傻瓜,他則是妖怪。她得關到瘋人院去,他則該槍斃!
  
  她好不容易把這些念頭拋開,再換上一個角度去想這個問題。在光天化日又無香檳作祟的情形之下,柯爾實在說服力十足,而她也是太衝動地放任感情用事了。她越想越覺得,其實他們的協定還是挺有道理的。
  
  她翻個身,發現自己竟然是一絲不掛的。想到她昨晚醉得那麼厲害,居然還揮自己脫衣服也真不容易。她想到也許是柯爾幫她脫的,卻又再也不敢想下去。這時她才突然發覺自己沒有替換衣服,想到她必須再穿上那件紫禮服穿過熱鬧的旅館大廳,她又驚恐得癱在床上好一會兒。之後,她終於無奈地歎口氣,爬下了床。
  
  柯爾抬起頭,看見黛安由臥房裡出來。她的頭髮還是濕的,身上斜披著旅館的裕袍,一雙玉足露了出來。昨天晚上,柯爾看見她穿著那身紫色衣服的樣子,就認為她已經可愛之至,但是他錯了。如今她裹在超大的袍子裡,臉上明亮潔淨,濃密的濕發垂在頸間,簡直象含著朝露的玫瑰。
  
  他把星期日版的休士頓記事報放到桌上,站起身說:"你看起來好多了。"
  
  她淡淡一笑,"我決定要勇敢一點,試著生活下去。"
  
  他帶著笑意,指給她看桌上的一盤食物,"我聽到你開水洗澡的聲音,就打電話要旅館送一些吃的來。"
  
  她看見那盤子裡的火腿蛋和煎餅,不禁打一個顫。"我可沒有那麼勇敢。"
  
  柯爾不管她,逕直走到桌前替她拉開椅子,"你得吃一點東西。"
  
  她歎一口氣,還是乖乖坐下了。
  
  柯爾在她對面坐下。"你覺得怎麼樣?"
  
  "跟我外表一樣。"她說話的時候袍子滑下了左肩,她立刻把它拉好。
  
  "那麼好嗎?"他問道。
  
  他語氣中的暖意和眼神中的讚賞之意竟然令黛安的心入小鹿亂撞,臉頰也熱了起來。她淺笑著垂下目光,提醒自己他只是在扮演而已,因為他答應要依約使她快樂。對他而言,那只是一項交易,對她也一樣。問題在於她不知道怎麼能使家人明白這一點。她拿起一片吐司,心裡默默想著稍後見到家人時會是何等情景,柯爾曾堅持要陪她一起,她很感激他想替她打圓場的精神。她想應該不會有什麼動怒場面,但是外婆向來主觀甚強,有什麼話一定會說出來。
  
  柯爾看見她的神情越來越暗,終於問道:"我可以幫什麼忙嗎?"
  
  她抬眼看他,心裡有些愧疚和疙瘩。"恐怕不行。"見他仍默默看著她,一副不肯罷休的樣子,她只好把心裡擔憂的事說出來。"我不知道怎麼跟家人解釋說我嫁給一個跟陌生人差不多的男人,而且只是由於一時衝動和非常實際的理由。他們平靜下來以後應該會瞭解,但我也怕他們得知時的反應。他們大概這輩子都不曾這麼震驚過吧!"
  
  "不一定。"
  
  "什麼意思?"
  
  "你在飛機上打了一些電話。"
  
  黛安驚視他。"我打給誰?"
  
  "康茉芝。"
  
  她鬆了一口氣。"茉芝是我們家的老朋友。她以前替休士頓郵報寫專欄,可是那報紙停刊了。所有就這方面而言還好。"
  
  "你把消息告訴她以後,你又打給麥西尼。"
  
  "那可不妙。"聽他提到這位休士頓記事報的社交專欄記者,她的心一沉。但她臉色又亮了起來。"我有沒有請西尼守秘?"
  
  "恐怕沒有。"她臉上變化多端的表情令柯爾覺得很有意思。"不過反正要她守秘也是沒有多大作用的。"
  
  "請別告訴我說我還打電話給別人了。"
  
  "好吧。"
  
  她瞇起眼睛。"我打了,對不對?"
  
  "吃一點東西吧。你會覺得好過一點。"
  
  她拿起叉子玩弄一顆櫻桃。"我還打給誰?"
  
  "賴瑞金。"
  
  黛安對自己的舉動嫌惡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你是說,我真的在三更半夜打電話給有線電視新聞網找賴瑞金?"
  
  "恐怕是的,不過他不在。"
  
  "謝天謝地。"
  
  "所以你就跟新聞網的別人說了。"
  
  她搖著頭,好不容易才給自己找出一個樂觀的蹩腳理由,"我的名氣不大,只是一個搞雜誌的,讀者又多半是女性。新聞網他們不會知道我這個小人物的。"
  
  "可能。"柯爾說道。"可是他們知道我這個''小人物'。"
  
  "你應該阻止我的!"她呻吟說道。"你應該把電話搶走的。不對,你應該把我推下飛機,至少如果我死了,我的身體也會感覺比現在好過一點。"
  
  他再也忍不住笑,只是朝她的盤子點點頭,要她吃東西。
  
  她瞪著食物。"每一樣東西看起來都…………那麼黃。葡萄柚、蛋、桔子汁,就連吐司也抹了黃色的奶油,刺得我眼睛發痛。"
  
  "你喝太多的就才會這樣。"他笑著說。"不要再這樣了。我也不太好受,可是我不願意第一天當你的丈夫就生病。"
  
  "對不起。"她拿起麵包後,困惑地看著柯爾。"告訴我實話---我打電話的時候,聽起來是不是很高興,或者很陶醉的樣子?"
  
  "你聽起來很高興,而且也有一點點酒醉的樣子。可是我想他們不會在乎。新娘子在洞房花燭夜香檳都會喝得多了一點。"
  
  "多了一點?我是醉得不省人事!"
  
  他安慰道:"你只是經過壓力太打的一個晚上之後睡著了。"
  
  "哼,我沒有吐還真是奇---"見到他揚眉的表情,她不由得雙手掩面。
  
  "你吐了以後就覺得好多了。"
  
  她放開手,深吸一口氣。"我還做了什麼事情?"
  
  "你說了一些笑話給我聽。"
  
  "我好像都一直在做夢。我是說,我有沒有忘記什麼重要事情?"
  
  請你說明'重要'的定義是什麼,柯爾心裡想著。他想起他們的吻,令他在三萬英尺高空失去了自制力。今天早上,她什麼也記不起來,而他卻怎麼也忘不了她所遺忘的部分。但由另一方面而言,她忘記是好事,因為以後再也不會有同樣的情形發生了。他說道:"沒有什麼值得記住的事。"
  
  "我知道我做了別的事情,我記得經過賭場,覺得那些燈光看起來好刺激。"她咬一口吐司,發覺自己真的舒服了一點。
  
  她看見柯爾本來嚴肅的臉轉變成強忍不住的笑臉。她焦急地傾身向前,問:"我在那裡做了什麼事,對不對?"她想像著一個穿著紫禮服的醉女人在舞台上跟幾個女郎一起跳的樣子。老天,她們是脫衣舞女嗎?"我一定做了很糟的事吧?"她有氣無力的問道。
  
  "那要看你怎麼說了,你是不是反對賭博呢?"
  
  "不是。"
  
  "那麼就不太糟。"
  
  黛安高興地一攤手,喊道:"我賭博了!"
  
  在這幾個小時之中,柯爾已經看過她千變萬化的心情,他發現不管她怎麼樣,他都很喜歡有她作伴。他一向如此。
  
  她抿著嘴角笑問:"我堵得怎麼樣?"
  
  "還不錯。"
  
  "我輸了。"她悶笑著,胃口突然好了起來。"我輸了多少?"
  
  "是輪盤還是撲克,或者是吃角子老虎?"
  
  她放下杯子。"我都輸了?"
  
  "對,不過我攔住了你,沒讓你去玩一種高賭注的撲克。"
  
  "我們在賭場待了多久?"
  
  "不久---半個小時。"
  
  "那麼我不可能輸太多。"黛安說道。可是他可以掩飾的神情使她又問:"我輸了多少?"
  
  "大約三千元。"
  
  她很吃驚,但仍點點頭,一本正經地說:"我開一張支票給你。"
  
  "不必了。"
  
  "我一定要,女人必須自己償賭債。"
  
  她不只是聰明、美麗、機靈,而且還頑固地可以,柯爾想著。可是話說回來,他也一樣,"蜜月的時候向來是男人付帳。"
  
  很不幸的是,把在賭場待三十分鐘講成是度蜜月,這彷彿是在拿他們毫不浪漫的婚姻開玩笑,他與黛安都察覺到這一點。他的笑容消失了,不過他注意到她並沒有生氣或覺得受傷害。她只是…………重新適應了現實。
  
  她只是說道:"我真希望我沒在飛機上打那些電話。"
  
  "我沒有阻止你,是因為讓大眾盡早知道你跟我結婚的消息對你和你的公司都好。"他沒有阻止她,也因為她打電話給新聞界,就不可能在早上又對他們的交易反悔了。不過他當然不會把這個念頭說出口,而她也很配合似的把話題轉到比較中性的方面去。
  
  "至少現在我明白我為什麼會一直夢見吃角子老虎了,不過在夢裡,那個吃角子老虎機器好大,比你還高,而且至少有五尺寬。"
  
  "那不是夢。"
  
  "真的?"她很客氣地應著,又回到她正常的保守態度。柯爾也把思緒放到正事上。
  
  "我們有一些實際的細節要討論,不過我們可以在去見你家人的路上談。"
  
  她點點頭,看看手錶後站起身。走到門口時她突然回頭問:"昨天晚上我拿錯了我外婆的皮包,所以我沒有任何證件,那我們是怎麼結婚的呢?"
  
  柯爾抬起眼看她,現出狡詐的神情。"事實上那是造成一點小問題,可是我發現那個教堂的牧師認出了你,然後再多花了一百塊錢,她先生就同意了。"
  
  黛安點點頭,腦筋轉到衣服上面。"還好昨天晚上我把車子交給泊車的人去停了,不然今天我還進不了自己的房子換衣服。"
  
  半個小時之後,他們已經駛在通往方家的鸚鵡路上。因為黛安還有一點頭昏,就由柯爾開車。他駛在熟悉的高級住宅,一切都那麼似曾相識。他想著這些年來的變化,最不可思議的是他竟會和方黛安一起回來,而且她變成了他的妻子。
  
  黛安則在想著待會兒要怎麼樣跟家人說才好。她必須扮演一個投機者的角色,同時要讓他們相信昨天晚上的婚約並不瘋狂,而是理想無比的。
  
  她正在腦中演練的時候,柯爾由口袋裡掏出一張紙給她,"今天早上你在睡覺的時候,我把我們的口頭協定條件整理了出來,基本上,我們的婚姻會持續一年,結束時平和離婚,沒有財務牽扯。"
  
  他停車讓一個腳踏車騎士過去。"當然,我們互贈的禮物都可留著,好比說我們的婚戒和昨天晚上我買給你的項鏈。"
  
  "婚戒?"黛安茫然問道。"什麼婚戒?"
  
  "銀鈴教堂那裡設備齊全,我是在那裡買的,然後在婚禮上與你互換。"他故意搖頭挖苦說。"我們之中有人那麼快就把生命中的美好多情時光忘記了。"
  
  黛安由他手掌中取過一個較小的戒指,他所謂的美好時光令她疑惑起來。"多情嗎?"
  
  他唇邊咧出笑容。"你當時似乎是這麼想的。你多半的時間都在哭。"
  
  "我參加婚禮時都會哭。"
  
  他毫不客氣指出:"你在自己的婚禮上哭得很厲害,有兩次得停下來擤鼻子。"
  
  黛安爆笑出活力,全身抖著癱靠在椅子上,一會兒之後柯爾的話令她正色起來。"你看看我列的單子,看看有沒有問題。"
  
  黛安打開紙看起來。"很直截了當。"
  
  黛安喃喃應道:"非常直截了當。"
  
  "你的律師可以根據它擬一份正式的,然後傳到我在達拉斯的家。"他用一手掏出皮夾,再取出一張名片給她。黛安這才驚覺,她竟然嫁了一個連他電話和地址都不知道的男人。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7 01:54:02

  19
  
  方家的房子跟50、60年間所建的大房子差不多,但是柯爾注意到有一種微妙的不同,就是有的房間佈置得非常華麗正式,有得簡單舒適,不過都很迷人。廚房很大,顯然是為了特殊目的而設計。黛安帶他穿過房子,來到後面的草坪。
  
  可蕾正在和住手補拍一組菜園的照片,當模特兒的外婆手裡抱著一顆大南瓜,瑪麗則拿著刷子在給一個稻草人畫臉。三個女人見到黛安都很吃驚,但是並沒有不高興的樣子,表示她們還沒有聽到消息。
  
  "我們馬上就好。"可蕾喊道。"我再拍一張就行。"
  
  來參加星期日全家福聚餐的思平正在看顧雙胞胎。他轉頭對黛安笑,但是只對柯爾點點頭。
  
  草坪另一頭的工作室那裡也有人在工作。黛安對柯爾說:"我們正在準備十月的那一期雜誌。"
  
  貝亨利在工作室前面,看見黛安與柯爾就叫他們過去。他與柯爾握手之後,興奮地向黛安說他設計的各式鳥捨。黛安一面提供意見,一面想著自己的問題。她看看大家,說:"我想跟你們談幾分鐘。"
  
  可蕾抬頭看看太陽的角度。"我一直在等適合的光線。給我十分鐘。"
  
  "那就三十分鐘吧!"黛安說道,因為工作人員收拾好東西也需要時間。
  
  可蕾突然想起來,說道:"白辛蒂請你盡快回電給她。她要跟你證實一件事。"
  
  辛蒂是負責公關部門的,黛安當然知道她是想證實什麼事情。"我待會兒打給她。"
  
  "好了,"黛安說道,並帶著緊張的笑容示意大家在客廳裡就座。柯爾坐在鋼琴一端,頗覺有趣地看著黛安緊張得直搓手。
  
  黛安的外公不願坐,只是手撫著椅背。黛安說:"外公,請坐下吧。"
  
  "我願意站著。"
  
  黛安說:"你聽我說的時候最好是坐著。"
  
  "一定是有什麼天大的事情。"亨利開著玩笑說道。他依言坐下,滿懷期待地笑著看她。
  
  黛安環視眾人,手掌搓著大腿,擠出一聲笑。"從我十六歲那年宣佈我把爸爸給我的新車弄壞了起,我就沒有這麼緊張過了。"
  
  可蕾注意到黛安已不像往日那麼鎮定,就設法為她爭取一點恢復的時間。"事實上車子不是黛安弄壞的,"可蕾招了出來。"是我弄壞的。"
  
  眾人驚訝地看著可蕾,可是外婆卻仍對眼前的事感興趣,皺起眉頭問:"是你又把車子弄壞了嗎,黛安?你把我們叫到這裡來是為了告訴我們這個?"
  
  "我的車沒事。"黛安說道。是我的生活有問題,她心裡想著,然後瞄一眼柯爾。他揚起眉鼓勵她就事論事。黛安說:"好吧,事情是這樣的。昨天晚上我跟你們介紹過柯爾,記得嗎?"她看看母親與外祖父母。
  
  他們點點頭。
  
  "雖然你們是第一次見面,但是可蕾、思平和我都已經認識他很久了。"
  
  "我們都知道了,親愛的。"黛安的媽媽看看柯爾說道。"昨天晚上在回家的路上,可蕾已經告訴了我們,說你以前在何家工作。"
  
  柯爾發覺她可以不提他是在馬廄工作,但是外婆卻不肯罷休,熱心地補充道:"黛安以前常常提到你。她說你住在何家的馬房裡,還說你吃的不夠,常常餓肚子。我都會幫她把食物打包,讓她帶去給你。"
  
  更讓柯爾覺得有趣的是,在場的每一個人都連忙要替外婆的直言打圓場。可蕾說:"外婆,何家的馬房比很多人的家還大呢!"她抬眼向丈夫求助。
  
  思平說:"我念大學的時候也是胃口奇大。我想男人二十歲以前都是這樣,對不對,亨利?"他又把問題丟給外公去了。
  
  外公雖然有一點老迂,但仍勇敢地接招。"一點也不搓。我向來就抗拒不了玫瑰做的菜,而且我也跟馬在馬廄裡睡過。那時我們的老馬'珍珠'病了,我就跟可蕾整夜守在旁邊,還把玫瑰做的烤蘋果給它吃,結果'珍珠'竟然就好起來了,從此就愛上了蘋果,一直活到二十二歲。"他又把話丟給女兒。"怎麼樣,瑪麗,洛比也是愛吃,對不對?"
  
  "對。"方太太說。"我們搬來以後就胖了二十磅,而且就是不餓也吃個不停。黛安一定也是這麼想,以為在拯救你,其實你可能早就吃膩了。你是客氣,而黛安則是十幾歲的女孩子,想像力太豐富了。"
  
  每個人都看著柯爾,彷彿期待他來做裁判。他連忙說:"黛安非常好心,我很感激她。"
  
  玫瑰又搖著頭說話了。"黛安一直都是體貼又好心,可是其實她那時候迷上了你!我們都知道她對你的感覺。不過---"她笑著傾身說道。"黛安倒不像可蕾迷思平那樣明顯。可蕾十六歲的時候就把思平的照片貼滿牆壁,整個房子變成了供奉思平的神壇。黛安比較秘密,可是依我看,她對你迷戀的程度也不相上下,所有女孩談戀愛的症狀都有,我們以為---"
  
  "媽媽!"方太太低聲求道。"現在不是談這種事情的時候。"
  
  "事實就是事實,管他什麼時候。"玫瑰說道,同時竟然看向黛安尋求支持。"我錯了嗎,親愛的?"
  
  本來被外婆搞得很難堪黛安這時突然鬆了一口氣,連忙乘機說:"沒有,你說的對極了,外婆!事實上,我那時候確實對他迷得要死!"她偷瞄一下柯爾的反應,卻發現他的表情跟先前的差不多。"雖然你們都記得我年輕時對柯爾的感覺,那麼我現在要說的大概不會讓你們太驚訝…………"她親愛的的家人都期待地看著她,她開始猶豫了。
  
  "說吧!"思平笑著鼓勵。"你要讓我們驚訝的是什麼?"
  
  黛安深吸一口氣。"呃,昨天晚上,拍賣會以後,柯爾和我跳了一會兒舞,然後…………然後…………"
  
  外公問:"然後呢?"
  
  "然後我們上樓去柯爾的房間,我們喝了一點酒,談了一些話…………"
  
  "然後有什麼事呢?"外婆看看她和柯爾,追問著她。
  
  黛安終於把話擠了出來。"然後…………我們…………離開旅館…………我們…………坐飛機去拉斯維加斯…………然後我們…………結婚了!"
  
  接下來的沉默扯著黛安的神經。"我知道你們現在都有一點震驚。"她對著五張驚駭地瞪著她的臉孔說道。
  
  她的外公首先反應過來,對柯爾恨恨地看了一眼,挖苦道:"先生,你一定很會說話,尤其是把一個女孩單獨帶到你房間之後,而她剛剛才失戀,又多喝了一些酒的時候。"
  
  "等一等!"黛安很驚訝一向溫和的外公竟然如此。"不是那樣的,外公。柯爾和我達成了一個協定,對我們和事業都有好處。我嫁給柯爾,不僅挽回一點面子,更重要的是挽回了雜誌的形象,柯爾也有一個問題,跟我結婚就可以幫他解決。他發覺馬上結婚對雙方都有益,然後我們就討論了一些條件,同意這種暫時的安排對我們都很合適。"
  
  思平用帶敵意的口氣問柯爾:"什麼樣的暫時安排?"
  
  "婚姻以一年為期,只是名義上的,而且是出於業務考慮。"柯爾也用同樣口氣答道。
  
  "就是這樣?"思平現在聽起來有些困惑。
  
  "就是這樣。"
  
  思平又問:"你有什麼問題要跟黛安結婚才能解決?"
  
  "不關你事。"
  
  "也許。"外公說道。"可是關我的事,年輕人。"
  
  黛安沒想到會這樣,正想插嘴,柯爾卻客氣地說:"簡單的說,我有一位老舅公,事實上就像我的乾爹一樣,他現在病得很重,很希望在生時看到我結婚成家生子。"
  
  "你打算怎麼樣憑這一年的名義婚約來成家生子呢?"
  
  "我沒這打算,"柯爾老實說道,"可是他也不必知道,而且很不幸的是他也活不到那時候利"
  
  "你把什麼都算計好了,是不是?"外公不齒的說道,然後看著黛安。"我不懂你怎麼會讓這個奸詐的人騙你上當的。"
  
  "他沒有騙我,外公,我答應跟他結婚,是因為那樣能解決一些難題。"
  
  "你嫁給一個多年沒見的花言巧語的男人,絕對不會對你的家人有什麼好處!"
  
  "會的!"黛安沒有注意到她這麼說彷彿也承認柯爾是'花言巧語'的男人。"對方氏企業有益的對我們家人也都有益。大眾都在注意我們每一個人,要是我們誰有什麼醜聞,馬上就會影響到雜誌。你明白嗎?"
  
  外公不耐煩的答道:"不明白!"
  
  "我們的宗旨是鼓吹美滿的家居生活,你們都有美好的形象,而我的單身已經受到批評了。潘華頓把我甩掉的消息就會直接影響雜誌,訂戶會減少,廣告也會跟著少。"
  
  "如果訂戶和廣告商憑這個就不要我們,那種人不要也罷。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有那麼容易嗎?"黛安挫怒已極,不禁把多年的話吐了出來。"你們都不知道我是多麼吃力的在維持這個雜誌,因為我不想讓你們知道。老天,我把我的青春都投下去了。爸爸死的時候我才二十二歲,剛從大學畢業,什麼事都不知道,只知道我得設法讓全家人生活下去。我當時怕得要死!"
  
  黛安一心想讓他們明白她決定嫁給柯爾的原因,所以在急切之際沒有注意到家人的臉色越來越悲傷。"我知道你們都以為爸爸和他的朋友都有錢,我也應該會繼承了成功的天賦。可是我沒有。"
  
  外婆溫和的說:"可是你成功了。"
  
  黛安只覺得哭笑不得。"破產的痛苦你們不知道,我也不希望你們嘗到,我只好孤注一擲,設法籌錢。"
  
  場中聽到她的話最震驚的是柯爾。他原以為她的雜誌只是緣起於嗜好與興趣,設想她在二十二歲就得繼承龐大的經濟壓力;他也是二十二歲才創業,但是他已習慣了吃苦逆境,但黛安卻只是一個嬌滴滴的千金小姐而已。
  
  亨利說話了。"黛安,你當時其實不必為我們那麼辛苦。我們不必靠你撫養的。你外婆和我,還有你母親可以回長谷老家,可蕾也可以去念夜校,白天攝影打工。"
  
  黛安含淚笑著搖頭。"你不明白,外公。我不能什麼都不試就放棄。你們都是有天賦才華的人,你們以為自己做的只是個人嗜好,事實上卻影響了很多人。大家信任你們。"
  
  她已經盡力了。"不管你們信不信我剛才說的話,你們至少也得相信我說柯爾並沒有騙我。我認為嫁給他是最好的選擇,而且我也很慶幸他信得過我,願意問我。我知道他回遵守約定,我也打算遵守。"
  
  她覺得最好給家人一點時間,討論一下。於是他看看柯爾,說:"我們最好走吧。"
  
  柯爾跟著她走到門口,黛安的外婆卻激將似的說:"你至少應該留下來吃飯啊,小伙子?"
  
  黛安不願再讓柯爾受攻擊,就說:"今天算了,也許下次吧。"
  
  柯爾卻轉身看外婆,挑戰似的說:"我不知道自己受邀了。"
  
  外婆說:"你現在受邀了。"
  
  方瑪麗也附和道:"請跟我們一起吃飯。"
  
  亨利也加入了,但口氣仍不太友善。"你已經很久沒有吃到玫瑰做的菜了。"
  
  "謝謝你們。"柯爾說道。他瞄一眼可蕾,竟彷彿看到一絲友善成分。"這樣的話,我很樂意留下來。"
  
  黛安覺得最好先把柯爾帶到外面,讓家人自由地談談她這椿突破傳統的婚姻。至少由他們邀請柯爾共餐一事來看,他們的態度已經有些轉變了,所以她相信待會兒吃飯時氣氛會更好。不過柯爾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竟然會接受邀請,倒讓她又驚又喜。
  
  草坪上工作人員已經撤走,黛安知道男人通常都會對外公的工作室感興趣,因為那裡有各式各樣的工具,所以就先把柯爾帶到那裡去。但是一會兒之後她發覺他至少假裝很有興趣,就帶他去花房,然後又來到後門靠游泳池附近的草地上。見他還是心不在焉的樣子,她想一定是先前在客廳那一幕使他心情不好,然而她也不能怪他。
  
  她決定把話講開,就靠著一棵棕櫚樹,說:"很抱歉剛才他們那樣說。請你包涵,我外公年紀已經很大了。"
  
  "我是很包涵了。"
  
  "可是你還是看起來很難堪的樣子。"
  
  他搖搖頭。"沒有,黛安。"
  
  她打量他的臉。"你生氣了嗎?"
  
  "沒有。"
  
  "那你覺得怎樣呢?"
  
  "我很感動。"
  
  "什麼讓你感動?"
  
  "你。"
  
  她笑著說:"你看起來很嚴肅,一點也不像感動的樣子。"
  
  "也許因為不常有這種情形,我也不太習慣這種感覺吧!"
  
  他是說真的,黛安一時覺得有些驚喜。
  
  "還有,"他補充。"我嚴肅的時候不是這樣子的。"
  
  "不是嗎?是什麼樣子?"
  
  "我想你不會願意知道。"
  
  "噢,試試看麼,讓我看看---"
  
  柯爾不習慣這樣被人逗,大聲笑了出來。黛安發覺他的笑聲很迷人。
  
  "你還沒有問我我為什麼感動。"
  
  她假裝思考著。"我知道一定不是外公的工作室,而且你什麼花是什麼花都分不清。"
  
  "不錯,可是我卻懂得一點做生意的事。我以前不知道是你創造他們的個人風格的,真了不起。"
  
  "不是我創造的。"黛安笑著說。"我第一次見到他們的時候,就發覺他們很特別,至今未變,他們是流行的先鋒,開創一切都'自己動手做'的風氣。"
  
  黛安有些遺憾的說:"我在去長谷以前,還真的以為草莓是長在樹上的,雞肉生來就是超市包裝好的那樣呢!他們來休士頓以後,把我們家變成了魔法屋一般。真是了不起,不是嗎?"
  
  你真了不起,柯爾想著。他把雙手插在褲袋裡,以免他受不了誘惑而抓起她的手吻起來。在以往,控制性慾對他並不是難事,其他如避免太過感性、無法集中心思,或是想保護異性的衝動也一樣。但是,如今在二十四小時之內他這些能力都喪失了,這使他頗感氣惱。"所以你就設法替他們的才華與哲學開創了一片市場。你很聰明。"
  
  她搖搖頭。"我不需要開創市場。這種市場早就存在了,而且正在逐年成長,只是當時似乎沒有人注意到而已。"
  
  柯爾聽她說著方氏企業的理念,一面想著她說話的時候真美,動的時候也美,看人的時候也是。
  
  "這些年來我也曾錯失很多大好機會,因為我不想冒險,害怕拓展太快。"黛安說道。
  
  柯爾用一手撐著她頭部上方的樹幹,俯視著她的臉,發覺黛安時候和她十六歲時比起來並沒有什麼改變,仍是一樣純真,他幾乎希望她不是這樣。他們這椿婚姻並不是易事,而他不希望自己做到了潘華頓未曾做到的事---使她變得冷漠而憤世嫉俗。
  
  "我想,"她笑道。"我又看到你臉上冷酷的神情了。"
  
  "不是。"他半笑著說。"這還是我受感動的樣子。"他不等她追問原因,又把話題轉回去。"我很佩服你那時才二十二歲就可以說服銀行和私人投資給你。"
  
  黛安說:"我那時等於是把股份送給別人,結果我們自己留的不到一半。要是我知道會有今天這麼成功---"
  
  "黛安,你當時有別的選擇嗎?"
  
  她遲疑了一下,搖頭說:"沒有。"
  
  "那麼就不要再自責說你沒有先見之明了。你這麼成功,是因為你克服了許許多多的困難,而只有最聰明、最能變通的企業家才辦得到。"
  
  黛安驚訝地看著他的臉,發覺他是認真的。"這種話出自你口裡可是最高的恭維。"
  
  他笑了。"記住就好。我可不能讓自己的妻子小看她自己。那樣也可能影響我的判斷。"他開玩笑說道。"因而導致聯合公司的股票貶值。"
  
  "華爾街也會因而崩潰。"他溫暖的笑容突然使得黛安的精神振作了不少。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7 01:54:14

  20
  
  可蕾在廚房幫忙準備菜,不時打量著在後院的黛安與柯爾。思平走過來,由身後抱住她的腰。"我把兩個女兒都送上床了。我也真想上床---"他在她頸邊說道。"跟你一起。"
  
  可蕾轉頭與他吻起來,廚娘葛娜卻在這時跑進來。他倆立刻分開,好像小孩子做錯事一般。"你們繼續。"葛娜說道。"我只是在忙著要把供應六人吃的菜變成七個人而已。"
  
  思平看著葛娜又走開。"為什麼她每次都讓我有愧疚感?"他自動拿起刀子切青椒。"十五年來一直如此。"
  
  可蕾忍住笑。"這一招很有效,不是嗎?"她遞條毛巾給他,要他掛在腰間。
  
  這位前大學足球明星斜瞄著毛巾。"男子漢大丈夫是不穿圍裙的。"
  
  她提議說:"你就把它當成了丁字褲吧!"
  
  他們默默做了一會兒工作,也都在注意著外面。可蕾一面回想,一面笑說:"我以前心裡只有你,始終不懂得為什麼其他女孩都認為韓柯爾性感無比。"
  
  "可是現在你懂了?"
  
  可蕾點點頭。"我希望哪天幫他照照相。他的臉稜角分明,背景大概也得特別一點,像是粗獷的沙漠,配上烈日和荒山吧!"
  
  思平皺眉看向窗外,自己的妻子竟然這麼稱讚別的男人令他有點惱。"告訴我,你要怎樣藏住他的眼睛?"
  
  "我為什麼要藏住他的眼睛?"
  
  "因為他的眼睛又冷又硬,我剛才在客廳注意到的,簡直不帶任何感情。"
  
  "他看起來是比我記憶中強硬許多。"可蕾縮的"可是我不認為他很冷。想到他在拍賣會上買項鏈給黛安的樣子,就會讓每個人都以為他對她是一見鍾情。現在看到他們兩人在外面談笑的樣子,我覺得好像是白馬王子與灰姑娘一樣。"
  
  思平懷疑地看過去。"我看倒是象小紅帽在跟大野狼說話。"
  
  她笑了起來。思平又說:"根據我所聽到的消息,他是這十年來最冷酷無情的企業家。"
  
  可蕾斂起笑容,也忘了手中的工作。"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這麼說。不久以前我還聽新聞說,他策劃買下一家電腦公司,結果出奇制勝,他們可沒說他做了什麼不法勾當。"
  
  "他買的是高氏電子公司。"思平說道。"就在他買下之前,謠傳那家公司產品有問題,所以股價狂跌。韓柯爾的聯合企業就以低價買進,足足賺了一倍多。"
  
  "那又有什麼不對?"
  
  "你想是誰散播謠言的呢?你再猜猜測試高氏產品的設備是屬於誰的呢?"
  
  可蕾感到一股寒意,但是隨即又想起昔日的一幕:柯爾在馬廄裡輕撫一匹生病的小馬,還有他現在看黛安的眼神是那麼柔和,她說:"除非有證據,否則那只是謠言惡意中傷。"
  
  "他到哪裡,謠言就跟到哪裡。"思平說道。"韓柯爾做什麼事心裡都有盤算。"
  
  可蕾說:"柯爾既英俊又性感,而且又是億萬富翁,他也跟許多漂亮女人在一起過,相信我,他昨天晚上如果只是想要一個漂亮太太,也不必花那麼大功夫。"
  
  思平說:"姓韓的不只是娶到一位漂亮太太,他同時也達成一項不可能的任務,就是建立了一個新的英雄形象。"
  
  "我不相信他有那麼壞,他以前在何家工作時看起來一直都很好。"
  
  思平陰鬱的說:"我懷疑他那時候有那麼好。"
  
  "你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查理和道格也是他的敵人。他一向看不起柯爾。"
  
  可蕾看著窗外柯爾傾聽黛安說話的樣子,心裡的想法不禁脫口而出。"我還是不信。"
  
  思平明智地閉口不言,也不提醒她以前她不相信一個木匠助手偷工具,結果當場人賊具獲。
  
  可蕾也忍住話,不願提醒思平說他以前很喜歡潘華頓。不過說這個也沒有用,他們全家人本來也都很喜歡那姓潘的。
  
  柯爾與黛安並肩走進飯廳,看見桌上豐盛的菜色,就知道她的家人已經決定黛安突如其來的婚事值得慶祝,而非殺人的理由。
  
  在座的女士都對他微笑,就連外公也客氣地點點頭。座位是外婆安排好的,結果唯一支持他的黛安未能與他坐在一起。他的左邊是外公,右邊是可蕾。
  
  柯爾不善做假,所以大家都在作餐前祈禱的時候,不信教的他頭比別人高了一點,打量著餐巾上手繡的黃玫瑰,等待著審判開始。
  
  貝亨利不喜歡拖泥帶水,所以禱告一結束就說:"阿門。柯爾,你打算怎麼樣?"
  
  柯爾尚未開口,黛安就直視著可蕾說:"可蕾一直想聽我說婚禮的情形。我好不容易才讓她等到現在,這樣你們可以一起聽。"
  
  可蕾也毫不遲疑地接腔。"讓我們先聽聽婚禮的經過,然後再談以後的事。"
  
  於是柯爾看著美麗的黛安,用輕柔的聲音將她其實幾乎什麼也不記得的婚禮加油添醋的描述出來,讓大家聽得津津有味。她把一切描述得天花亂墜,連飛機的佈置和駕駛都不放過。"噢,還有,外婆,那個駕駛長得就跟你最喜歡的電影明星一模一樣!我告訴他說哪一天一定要來看你。"
  
  外婆的注意力立即被拉了過去,柯爾也很好奇她喜歡誰。"真的嗎?"外婆又驚又喜的說。"他長得像克林-伊斯威特?"
  
  "克林-伊斯威特其實是禿頭。"外公不悅的說。"而且他說起話來像在講悄悄話一樣。"
  
  黛安巧妙地攫取了家人的注意力。柯爾一面聽著,一面觀察到黛安的兩項有趣的事實:第一,她言辭生動具創意;第二,她沒有提到飛機內部一個重要地方---臥房。
  
  在他腦海中,他依然可見黛安橫躺在銀被上的倩影。很難相信她會忘記佔了機艙三分之一大的臥室,不知道是否由於她不好意思說。
  
  黛安終於停下來,再添一些烤鴨到盤子裡。她的外婆乘機問道:"韓先生,說說你自己的事吧。"
  
  柯爾故意只說現狀,不提過去。"我住在達拉斯,可是常常作商務旅行。事實上我每個月大概有兩個星期都在外面。"
  
  外婆隔著眼鏡盯著他。"你何不談談你的背景?告訴我們你是哪裡人、你的家人怎麼樣。"
  
  這時柯爾最不願意談的。他吃一口沙拉,瞄一眼週遭的人,他們都是出身高貴優雅,他不願意破壞她對外孫女婿的印象,於是迂迴的說:"我的家在德州西部一個叫王國市的小城。我有兩個哥哥,都已經死了。我現在只有一個舅公,先前我已經說過了。我父親本來希望我留在牧場工作,可是舅公支持我念大學。他一定會很喜歡黛安的,我等不及想知道他下星期見到黛安時的反應。"
  
  "我也很想見他。"黛安說道,可是她察覺到了柯爾很不情願提及他的家庭背景。她想起多年以前他也是這樣。
  
  "我舅公住在王國市的西邊,離聖拉羅沙大約一百八十英里。"
  
  "聖拉羅沙?"貝玫瑰對女兒說。"那不是你和洛比帶女孩子娶黃石公園露營時停留的一個地方?"
  
  "那裡是很受歡迎的露營區。"柯爾說道,很想藉著機會改變話題。"不過就我所知,那一帶只適合有經驗的人。"
  
  不知怎地他的話讓大家都笑了起來。
  
  "我們可不是什麼有經驗的露營專家,可是我們以為露營一定很好玩,就自信滿滿地去了。"方太太說道。
  
  柯爾很難想像黛安會喜歡那種野外生活。她向來是全身打扮得白淨無比。"我怎麼也不曾想到你會喜歡野外生活。"
  
  "我們玩得很好。"黛安說道。"我很喜歡。"
  
  這不是真話,他想起一個模糊的記憶。"我們不是有一次在何家馬廄裡談到彼此最不喜歡的事情?"
  
  黛安當然記得她跟柯爾說的每一句話,但她很驚訝他會記得這個。她故意裝無辜的說:"有嗎?"
  
  柯爾沒有被她瞞過。他懶洋洋笑著說:"你知道我們談過的。你最不喜歡的兩樣東西是泥巴和露營。"
  
  "不對,是蛇和露營。"黛安糾正道,眼裡閃著笑意。"泥巴是第三樣。"她看看可蕾,說:"不過我們還是一切安排得妥妥當當的,對不對?"
  
  可蕾明白她想使餐桌氣氛放輕鬆,立即很配合地講起上次露營的慘痛經驗。柯爾也聽的很有勁,因為這讓他瞥見黛安的過去,結果他入神得竟忘了自己此刻正陷身敵陣。
  
  等甜點吃完後,餐桌上每一個人的趣事都拿出來講過了,就連艾思平也未逃過。而不知不覺地,柯爾也被大家當成了一名受歡迎的聽眾,不再是不可信賴的入侵者。
  
  他們最後講到的是貝玫瑰的事。說有一次在歐普拉的節目中,有一個女觀眾竟然表示很想嫁給亨利,惹得貝玫瑰大怒。大家都笑夠之後,方瑪麗帶笑地對柯爾說:"恐怕你把我們家見不得人的秘密都聽光了。"
  
  "我會守秘的。"柯爾也回笑答道。他覺得既可悲又可笑的是,他們所謂的見不得人的家庭秘密跟柯爾自己比起來真有如天壤。無論如何,他很慶幸這頓飯吃得十分順利。不再有人針對他質問,也似乎暫時接納他成為家中一個新朋友。
  
  只有艾思平除外。
  
  艾思平並不是中立客觀的。柯爾的每一分直覺都在發出警告,說艾思平是堅決反對他與黛安的婚姻。艾思平沒有表現得很明顯,因為他很有教養,不願意在餐桌上掃大家的興。依據柯爾的經驗,像艾思平這種人無可避免地會站在同僚那一邊,不管他那些地位□赫的朋友是多名愚蠢或多麼短視亦然。單憑出身與教養環境,艾思平在本質上就已經是柯爾的敵人了,柯爾明白這一點,在作生意的時候,柯爾的習慣是要逼敵人現身,使對方無法藏匿自己的感覺與意圖,因為那樣就會使對方不安而自暴其短。
  
  但是就這件事而言,柯爾不想強把艾思平由消極的反對變成公開的敵人。黛安已經和他結婚了,柯爾知道她不會反悔的。
  
  柯爾信任她,但這種認知卻又令他自己不安。
  
  儘管晚餐時氣氛相當和諧,但是到後來在門口告別時大家又顯得很困窘。
  
  通常新婚夫婦離開娘家時,親友都會在門口撒米祝福,但此刻彷彿不太適宜。
  
  黛安的母親對女婿伸出手,猶豫了一下,然後不安地說道:"很高興隔了這麼些年再見到你,柯爾。我們還會見面嗎?"
  
  "我相信會的。"
  
  外公跟他握一下手,說:"歡迎來---歡迎你隨時來。"
  
  "謝謝你。"
  
  艾思平沒有假裝出這是什麼重要時刻,但仍顯得感到相當有趣的樣子。"我從來不知道黛安不喜歡泥巴和蛇。你把何家馬廄裡的那條蛇怎麼處理了?"
  
  黛安急著想找機會讓思平知道柯爾有多好心,就搶先說道:"柯爾訓練它避開我,那樣我就不會害怕了。"
  
  "真的嗎?"思平揚眉問柯爾,同時也伸出手與他相握。"你怎麼辦到的?"
  
  柯爾開玩笑地說:"我買了一隻洛杉機的黑色豹貓來把蛇趕到屋子裡去。"
  
  黛安笑著問:"原來你以前都在騙我?"
  
  可蕾擁抱一下柯爾表示告別。
  
  外婆則送給他一些餅乾和剛烤好的麵包。
  
  先前在門口話別的時候的尷尬氣氛轉移到汽車上之後變得更嚴重。黛安不知道她與柯爾應該怎樣話別才適當。他們來以前,柯爾已經把旅館房間退掉了,他的行李放在她的後車廂裡,他的飛機駕駛則在待命,等著柯爾通知離開的時間。
  
  就算當地電視沒有播出柯爾送給她項鏈的消息,星期一的早報也一定會圖文並茂地刊出,而且他們結婚的消息也會接著報導出來。黛安目前疲倦已極,實在沒有心力去應付這些即將發生的狀況。
  
  現在的時間是晚上七點十五分,想到她得一個晚上獨自在寓所內無計可施,只能等著一連串的電話、記者、親友的詢問和批評,她的心情低潮得很。
  
  她決心要請柯爾去她那裡喝一點東西。他們可能還有許多細節需要研究。
  
  坐在旁邊的柯爾察覺出她表情的突然轉變,也猜出了原因,於是提議道:"你何不請我喝一杯?"
  
  她驚奇地笑出來。"我正打算問呢!"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7 01:54:27

  21
  
  黛安的寓所位於高樓上,外牆是玻璃的,所以景觀絕佳,內部寬敞高雅,但是卻缺乏她老家那種親切家常的感覺,這一點令柯爾微感意外。
  
  沙發旁的小桌上,她的呼叫器在響個不停,答錄機的留言訊號也是閃爍不已。她走過去拿起呼叫器,"請你先自便,"她說著,一手開始撥電話,"我們的公共白辛蒂在找我。"
  
  柯爾說:"我來弄吧。"
  
  她感激地一笑。"在廚房那裡,我只要可樂就好。"辛蒂的電話沒人接,所以她就掛上電話,開始聽答錄機。
  
  她一共有十一個留言,十個是來自朋友向她打聽柯爾的事,也提到六點鐘新聞播出柯爾送她項鏈的消息。最後一個是辛蒂在二十分鐘以前留的話,"黛安,我剛從奧斯丁回來,我的答錄機上有一些實在很古怪的留言。我打電話到你父母家,可是他們說你剛回家。我本來就需要把一些新聞稿給你看,所以就乾脆到你那裡當面談吧。我沒有跟你父母說什麼,"她的聲音裡掩不住笑意。"可是你真該聽聽外面在說什麼!如果你不在家,我就把新聞稿留在門房那裡,再見。"
  
  黛安還來不及把答錄機上的留言洗掉,門鈴就響了起來。黛安鼓起勇氣,準備面對辛蒂。辛蒂總是伴著她上電視或廣播,這些年來她倆的關係早已由僱傭變成了朋友。辛蒂當然知道黛安跟潘華頓已經訂婚兩年,也知道在此之前黛安所交往過的人,而韓柯爾不在其中。
  
  辛蒂像一陣風衝了進來。她曬得黑黑的,臉上帶著笑容,彷彿有用不完的精力。"謠言真可怕,你絕對不會相信這個!你昨天晚上做了什麼事---跟韓柯爾跳舞,還是只跟他笑笑?"
  
  "對。"黛安有氣無力地說道,簡直無法鼓起勇氣宣佈。"我是說,兩者都有。"
  
  "好吧,你聽聽新聞把它渲染成什麼了!"辛蒂忍住笑繼續說。"一堆記者留話給我,要求正是證實方氏企業與聯合企業合併的消息!"她兩手一攤,作出難以置信的樣子。"荒謬之至,就彷彿小蝦米要跟大鯊魚合併一樣1"
  
  她看見黛安的目光移到廚房,連忙說,"等一下,你還沒聽到最精彩的部分,"她笑一聲,說道。"有一個女人自稱是你,打電話給有線電視新聞網說你剛跟韓柯爾結婚了!你能相信嗎?"
  
  "不能。"黛安老實說道。"還不能。"
  
  "有線新聞的製作人說,那個女人聽起來像喝了酒,還有,本地的四家電視台都要知道真相,我要怎麼告訴他們?"
  
  柯爾在廚房門口,含笑看著黛安的臉頰越來越紅,辛蒂又說:"要不要我說你跟韓柯爾結婚的傳言簡直是荒唐可笑?或者你要婉轉一些?"
  
  柯爾低沉的聲音傳來,辛蒂驚訝得猛然轉頭看去。"我個人比較喜歡婉轉一點。"
  
  辛蒂一時震驚得忘了禮貌。"你什麼?你是誰?"她瞪著那個正把酒杯舉到嘴邊的黑髮男人。
  
  那人放下杯子,露出一張非常熟悉的臉。"我就是昨天晚上跟小蝦米結婚的那隻大鯊魚。"
  
  辛蒂跌坐在沙發扶手上,喃喃說道:"吊死我也是對我太寬容了。"
  
  但是她很快就恢復正常了,站起身來,看著卡爾走到黛安旁邊攬著妻子的腰。她隔著桌子對他伸出手。"我是白辛蒂,是方氏企業的公關主任。"
  
  黛安與柯爾花了幾分鐘把經過跟辛蒂講清楚,於是辛蒂就開始動腦筋研究要怎麼宣佈這個消息。最後決定最好的辦法是第二天上午召開一個簡短的記者會。辛蒂雖然沒有說,但是柯爾可以感覺到,以她身為公關的立場來看,她很高興知道黛安拜託了被潘華頓拋棄之恥。當她得知黛安與柯爾其實是多年舊識時,她更是興奮起來。
  
  談話結束後,黛安送她出去,然後走回廚房,問柯爾:"你今天晚上要睡哪裡?"
  
  他看向她。"我有什麼選擇?"
  
  "這裡。"黛安說道。"或者旅館。"
  
  "這裡。"
  
  她點點頭。"你何不告訴你的飛機駕駛說你改變了計劃,然後把行李箱拿上來?我會幫你把房間準備好。"
  
  在給客房換床單的時候,前一晚的夢境開始在黛安的腦海中浮現。那情景看起來那麼真實,然而又…………那麼不真實。那張奇怪的浮床,那個使她行為脫離常軌的惡魔情人,他那強求不捨的嘴唇,那雙溫柔而又有力的手…………她搖搖頭,為自己的念頭感到羞赧。
  
  柯爾自她身後悄悄走了進來,右手提著一套西裝,左手提著一個手提箱。"我能不能---"
  
  黛安驚呼一聲,猛然轉過身來,手抓著胸口的襯衫,然後她笑了出來。"噢,是你…………"
  
  他擔心地看著她,把手中的箱子放到床腳。"你以為會是誰---開膛兇手傑克嗎?"
  
  "差不多吧!"她挖苦道,然後繼續鋪著床單。
  
  柯爾問:"是我讓你緊張嗎?"
  
  她轉回身,看見他正慢慢脫下外套,這種家常舉動帶來的親密感讓她如受催眠般。"不是,當然不是。"
  
  他望著她,一面把外套掛在椅子上,再解開領帶。黛安一時之間突感驚慌,還以為他要當著她的面脫光衣服。他解開襯衫領口的扣子,嘴角現出一絲理解的笑容。"是我讓你緊張。"
  
  她慌忙替自己的反應找借口,終於想到一個半真半假的說法。"這跟你沒有關係,真的。剛才你去取車上的行李時,我想起昨天晚上的一個夢,一個非常…………真實的夢。"
  
  他又解開第二顆扣子,眼裡閃現出古怪的笑意。"什麼樣的夢?"
  
  "你記得以前有一個驚悚片叫'失嬰記'嗎?"
  
  柯爾回想著,然後點點頭。"那個女人被下藥,強迫和魔鬼上床。"
  
  黛安點點頭,轉身朝門口走去。"嗯,我昨天晚上就像那個女人。"
  
  柯爾的手停在第三顆扣子上。
  
  黛安不知道她剛才的話對他產生了什麼作用,在門口回頭說道:"你的浴室就在那邊,你還需要什麼嗎?"
  
  他用嘲諷的口氣說,"也許最好給我一大塊繃帶。"
  
  黛安瞪大眼睛,上下打量一下他全身。"為什麼?"
  
  "為了我的自尊,黛安。"
  
  黛安的腦子仍無法理出頭緒,她點點頭,退出房間。"好吧,晚安。"
  
  黛安回到自己房間,像機器人似的準備就寢前的各式活動。在梳妝台前定鬧鐘時,她突然哭了出來。這時她得知潘華頓的婚訊之後,第一次感到自憐,她抓起面紙按住眼睛,搖晃著身子嗚咽個不停。
  
  她想起華頓曾恭維她的頭腦和相貌,但是對她的身材與床上工夫卻只是不表示任何意見。她輕聲咒道:"混帳!"然後她哭得更厲害了。
  
  她想起自己浪費了這麼多年青春,想盡辦法配合他的時間,結果他卻娶了一個小新娘,她又咒道:"魔鬼!"
  
  她想到自己嫁給柯爾的瘋狂之舉,不禁哭得更厲害了。"瘋子。"
  
  她想到自己在婚禮上醉醺醺的樣子,又呻吟出來。"白癡!"
  
  她想到柯爾小心照顧宿醉的她,也想起那個不是夢的夢。她想起他曾試圖拒絕她的誘惑,他早已講明了,而且她也同意了,性關係並不包括在他們的協定之中。可是她卻一逮到機會就對他投懷送別,而向來好心的柯爾不忍拒絕,只好強忍住反感,跟她做了愛。
  
  相對於他的體貼與犧牲,她反而又提出來侮辱他,把他與她做愛比作'失嬰記'裡的恐怖場面。自尊心強又極度敏感的他,一定會覺得加倍受到傷害。
  
  她一直哭到發疼,眼淚都流乾了,她才擦擦眼睛,擤擤鼻子。然後,她開始想著未來的計劃,她要僱傭更多管理人員,把責任分配下去代理,給自己留一些時間。她要度一個長假,也許八個星期,她要娶希臘,娶乘坐豪華油輪暢遊諸島,去巴黎看朋友,去羅馬,埃及。她或許可以來一段不具意義的性關係,也許兩段。以現代標準而言,她簡直跟修女差不多。她應得的不只如此。不過,她得小心,不要讓柯爾受窘而破壞了協定。
  
  柯爾。她換上睡衣時想著,她應該向他表達最真誠的歉意。
  
  柯爾靠著牆,抿緊嘴巴,聽她在隔壁傷心地啜泣。他內心處罰著自己,嫌惡著自己,他是一個碰到誰誰就受害的魔鬼。他是韓家人,不配和高尚的人在一起。他沒有權以為自己可以高攀。他可以賺錢,可以穿上高級的衣服打扮自己,但是卻仍除不掉自己劣根性。
  
  有多少女人可供他選擇為交易的對象,方黛安不是那種女人。她特殊出眾,迷人卻又高不可攀。
  
  她令人難以抗拒…………
  
  昨天晚上他無權接近她,更不用說娶她了。但他竟然更進而與她上床。他本是無意的,他的自制力連一天都把持不住。他說她傷了他的自尊,但實際上只要是與她有關的事,他根本沒有自尊可言。
  
  他想到她的成就,又令他深深為她引以為傲,心疼得胸口發痛。
  
  聽到她輕輕的敲門聲,他抬起頭看過去。"柯爾,我可不可以跟你說一下話?"
  
  他說聲請進,她就穿著一襲簡單的白睡袍進來了,手裡還捏著手帕。柯爾的良心又在自責了。二十四小時以前,她還像女王一般駕臨旅館會場,而嫁給他以後一天的時間她就變得像一個悲傷的小可憐。如果她跟他維持婚姻關係到一年之後的話,她大概就會變得像他母親那樣無助的黃臉婆了。
  
  "黛安---"他說道,並小心地使自己的聲音保持中性。
  
  她搖搖頭示意她不要說話,她的頭髮在燈光下象金銅在閃爍。"請坐下。"她的聲音微微發抖。她自行走向沙發,等他坐下之後她才跟著坐。"我有事要告訴你。"
  
  她一定是想取消約定。"我想我已經知道你要說什麼了。"
  
  "首先,我想為我對整件事的幼稚態度道歉。我一直太在乎別人的想法,這實在很荒謬、很可恥,嫁給你讓我引以為傲,由明天開始,我不會讓別人有不同的想法。"
  
  柯爾盯著她蒼白的臉,皺起眉頭,幾乎無法相信她說的話。
  
  她垂下目光,打量著自己的手,然後又抬起頭,直視他的眼睛。"另外,我想告訴你,我很後悔昨天晚上在飛機上做的事。"
  
  "我不想扯太遠。"他說道。"可是有沒有可能昨天晚上的事是由於我們都深受彼此吸引呢?我當然很想要你,而我知道你也想要我。"他懶洋洋的笑容中突然放出光采,所造成的效果就跟他招認的事實一樣強烈。"事實上,"他柔聲說道:"我由可靠消息來源得知,你以前就想要我,很久很久以前。"
  
  她緩緩站起身,他也跟著站起來。"我拒絕為昨天晚上的事道歉。"他說道。"我們都想要對方,事情就是這麼簡單,我們馬上就有一個星期的時間要共處,而我們已經結婚了。"
  
  黛安覺得自己好像被他低沉的聲音迷住了。
  
  "重要的是,我們都喜歡彼此,我們也是朋友。你有什麼不同意的地方嗎?"
  
  "沒有。"她說道,同時打量著他清明的臉色。"你在建議什麼呢?"
  
  "我的建議是,請你考慮一下跟我娶農場時把它當成真正的在跟我度蜜月。你現在不必回答我。"他說道。"考慮一下,好嗎?"
  
  黛安猶豫一下。"好。"
  
  "既然如此---"他說著在她前額上吻了一下。"我建議你現在就離開,不然我會決定要逼你再跨出生命中的重大一步。"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7 01:54:42

  22
  
  柯爾早已習慣了受眾人注目,但是這天早上他抵達方氏企業的辦公大樓時,那種受人仔細審視的情形前所未有。他很快就發覺,黛安與員工的關係自在得很,也較他受員工歡迎。
  
  柯爾的員工對他卻是敬畏有加,甚至還帶有隱形的敵意。黛安把他介紹給各部門的每一個人,而他所獲的反應包括嚴厲打量或是各式的評頭論足。起先他覺得很驚訝,後來就覺得,很有意思。有個二十歲出頭的版面設計師人員恭維他的領帶,還有一個坐輪椅的美工問他每天花多少時間在健身房才鍛煉出這種體格。他們正要離開業務部時,有一個女人對他的身材發表了一句評論,令他難以置信地瞥黛安一眼。
  
  他低聲問道。"她剛才說什麼?"
  
  黛安低頭笑說:"她說你的'兩塊麵包'不錯。"
  
  "我想我聽到的也是這個。"一會兒後他又問:"前一個部門有個女人---手上有墨水的那個---很喜歡我的領帶。謝謝你借給我。"
  
  這天早上他才發現自己帶著備用的是一條黑底而非暗藍底的,跟衣服不太配,所以黛安就替他找出一條,"我一看見這一條就喜歡,"她解釋說。"所以我就買下來打算給---某人。"
  
  柯爾猜她本來是想給潘華頓的。雖然這一條比較鮮,不像他平常戴的那麼保守,他還是很樂意戴它。
  
  "這不是借你的,是送你的。"黛安說道。"而且本來也不是要給華頓的。我平常看見喜歡的東西就會買下來。"
  
  記者會安排在黛安的大辦公室舉行,三十位記者早已聚在裡頭了,在門口時,黛安停下來轉身整理他的領結,就像一般妻子常做的一般。而以他倆的特殊關係而言,這舉動又格外顯得親密,她宣佈道:"完美之至。"
  
  柯爾則認為她穿著檸檬綠的絲洋裝才是完美之至,而他坦然欣賞的眼光也告訴了她這個想法。這種無言的恭維使她握緊了他的手,與他共同走入嘈雜的辦公室。
  
  在攝影機閃光燈此起彼落之際,柯爾第一個看見的就是黛安的家人也都坐在她桌前不遠處,這種家人團結的表徵使他感動不已。
  
  接下來他注意到的是這項記者會的氣氛與他以往經驗都截然不同。他看不出什麼敵意或猜疑。記者對他長期的單身生活開著玩笑,也對黛安開玩笑說女人有權改變心意。黛安平靜地接受一切說法,臉上的笑容始終如一。
  
  有一個人問他:"你們認識多久了?"
  
  辛蒂建議他們倆輪流回答,所以黛安先答道:"柯爾念大學時我們認識的。"
  
  "你們什麼時候度蜜月?"
  
  "這個星期稍後,等我們把時間騰出來之後。"柯爾答道。
  
  "你們要去哪裡?"
  
  黛安正要回答,柯爾卻插口說:"我們絕對不會告訴你的。"他這種開玩笑的口氣與他平日與新聞界敵對的惡名簡直判若兩人。
  
  整個記者會一直進行得很順利,直到最後有一個人問道:"韓先生,謠傳證管會準備調查高氏電子那項交易是否有不當之處,你可不可以發表一點評論?"
  
  他感到黛安的身子緊張起來,而他真想把那個記者從椅子上揪起來丟到窗外去。然而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是,尤其是柯爾最沒料到的是,黛安的外婆竟然先出言反擊。"年輕人---"她生氣地說道。"我敢說你是吃太多化學肥料了,所以影響到你的性情?"
  
  全屋子的人爆笑出來,直到諸家記者散去時仍笑聲未斷。柯爾的車子在外面等著送他去機場,因為他要回達拉斯準備一項會議,他本來很氣那個記者,也很感到自己的臨時姻親全都到場,然後湊上前在黛安的臉頰吻了一下。"星期四見。"
  
  他關上門,辦公室內只剩下黛安一家人。貝亨利首先發言。"我在想,"他望著門口若有所思地說道。"不知道有多久沒有人替那個孩子講話了。"
  
  可蕾留下來幫黛安整理辦公室。剛才那個記者的問題,令她想起思平梭梭的話。她撿起地毯上的一張口香糖包裝紙,又把四張椅子推到牆邊。黛安坐在辦公桌邊緣,看著她。"可蕾?"
  
  可蕾抬頭笑笑,又小心地把桌上的小東西擺好。"嗯?"
  
  "有什麼問題?"
  
  "沒有問題啊。你為什麼問?"
  
  "因為通常我才是愛整理的人。"
  
  可蕾把手收回。"只是剛才那個記者的話讓我不安。"她歎一口氣。她不能不給黛安一點警告。"思平昨天說柯爾這些年來樹立了不少敵人。"
  
  "當然。"黛安答道。"要避免樹敵只有一個辦法,就是什麼方面都不要成功。"
  
  這確實非常有道理,但是最令可蕾感動的是黛安竟能夠在這種時候保持鎮靜與理性。她穿著這樣整潔光鮮地坐在那裡,看起來就像時裝模特兒,一點也不像什麼高級主管。
  
  黛安創立了一番欣欣向榮的事業,卻仍未失去些許女人味或人性。
  
  可蕾笑著說:"你讓我們女性深以為傲,姐姐。"她向黛安愉快的行了一個禮,然後離開了辦公室。
  
  可蕾離開以後,黛安如做夢般瞪著前方,回想著柯爾昨天晚上說的那些溫柔而難忘的話,她也想著星期四就開始的蜜月旅行。等她回到現實,瞄一眼手錶,才發現她已沒有時間在開製作會議之前打電話給何道格請教律師方面的事情。她不希望他由新聞得知她結婚了,她想親自告訴他。
  
  她開完會回到辦公室,發現道格在那裡踱著步子。由他的神情來看,他並不為她的婚事感到高興,黛安謹慎地把門關好,門鎖剛一歸位,道格就爆發出來。"簡直是最愚蠢、最沒理性的---我無法相信你竟然真的嫁給那個---混蛋!你瘋了!老天,我真想把你搖醒!"
  
  黛安本來打算跟他講道理,可是他那麼說柯爾令她氣得走回位子上,站在那裡看道格繼續踱步。"你一定要擺脫他,今天就要,宣佈說他給了你下了藥,說什麼都行,只要離開他遠遠的。他不配和你待在同一個房間,只配去耙糞---"
  
  黛安脫口道:"你真是勢利眼,你以為你是誰?"
  
  她的話讓他更是怒不可遏。他傾身向前,咬牙切齒地說:"我是你的朋友。請你替我做一件事---把那個狗養的趕走!"
  
  "你簡直不可理喻!"
  
  他又開始踱步子。"要怎麼樣才能讓你明白?"他轉身面對她。"他在股票市場翻雲覆雨的好日子已經沒了,證管會把他趕出去,而且這還只是開始。等聯邦政府也動手處置他,他就得坐牢了,那才是他該去的地方,德州政府也會找他。等每個人都找上他以後,他就會變成一個破產的前科犯了!"
  
  黛安非常震驚,但仍努力表現得很鎮定的樣子。"你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高氏電子那筆交易不合法。他用欺騙的手段操控股市。他不是人!"
  
  "告訴我你為什麼說這些。給我證據,不要只是謠言。"
  
  "我不能!"
  
  "那麼拜託你,"她柔聲說道,同時對他伸出手。"別相信謠言。請你信任我的眼光,為我高興。"
  
  他終於平靜下來了,但突然又變得很悲哀,那比生氣還糟。"黛安,就算你要我去撞車我也願意,可是我不能為你高興。你要是一定要跟他結婚,我也沒有辦法幫你。"
  
  "我打算跟定他。"她堅信的口氣連自己都感到驚訝。
  
  他臉色蒼白得好像挨了她一記耳光。"那個混蛋對各種年齡的女人都真有一手,可不是嗎?就連你也包括在內。他能讓你做任何事。"
  
  黛安以為道格知道以前她那些朋友迷戀柯爾的事,她拒絕就這一點表示什麼。看見這位多年好友走出辦公室,她覺得喉頭哽咽。"道格?"
  
  他轉身看她。"什麼?"
  
  她低聲痛苦地說道:"再見。"
  
  柯爾簡直不敢相信他上次穿過聯合產業大樓的門口只是幾天以前的事情。他娶了方黛安,他真的娶了她。這個念頭使他面帶笑容走過驚訝萬分的接待員。
  
  週遭許多事物似乎都變得不同了,這更加強了他心中那種不真實感。他覺得天變藍了,草變綠了,湖水也藍得亮眼。他把自己對這個好天氣的感覺說給司機聽。他的司機雖然也表示同意,但是也同時震驚不已,因為他這位一向沉默的老闆竟然會花時間在閒聊上。
  
  柯爾知道,他們並不曾注意到週遭的不同,因為他們沒有跟方黛安結婚,他們不知道她有多甜美、多勇敢、多迷人。他們的妻子絕對不會坐在先生膝上講笑話,不會穿著紫色禮服象女王一樣穿過會場…………
  
  柯爾經過秘書處,裡面原來在開會的手下走了出來,包括公關部的羅狄克和昆麗雅,還有人力資源部的副理安亞倫。他們看見他,臉上帶著不甚肯定的笑容。安亞倫首先打破沉默,對柯爾說:"真是讓人驚訝!"柯爾知道他指的是這件婚事。其他的人也跟著附和起來。
  
  "恭喜,柯爾。"
  
  "真是好極了!"
  
  "真棒!"
  
  柯爾的心情輕鬆無比。"噢---原來你們都這麼喜歡我的新領帶?"
  
  "你的新什麼?"麗雅茫然說道。
  
  "我的領帶。"柯爾說道,但是掩不住臉上的笑意。"這一條眼色比我平常戴的鮮。"
  
  "我是指你的新---"
  
  "什麼?"
  
  "妻子。"
  
  "噢,不錯。"柯爾答道,再也壓抑不住,笑了出來。"她送給我的。"然後他轉身朝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那些手下張口結舌的互視著,安亞倫問:"他是當真在說領帶的事嗎?"
  
  麗雅眼珠一翻。"不是,他是在開玩笑!"
  
  狄克說:"柯爾從來不開玩笑的。"
  
  麗雅說:"現在他會了。"
  
  "恭喜,韓先生。"柯爾的秘書說道。她臉上帶著一副正式的笑容,跟著他走進辦公室,手裡捧著記事薄,傳雪莉說道:"我是方氏一家的擁護者。"
  
  "我也是。"柯爾笑著回答。他把手提箱放到桌上,拿出裡面的文件。他不能再談黛安的事了,於是把心思轉到公事上。"告訴我尼約翰說我要見他。"
  
  雪莉點點頭。"他已經打過兩次電話來要求見你。"
  
  "恭喜你結婚了,柯爾。"尼約翰進門時說道。"我妻子一個小時以前打電話告訴我這個消息。她等不及想見方小姐。她對方黛安迷得很。"
  
  柯爾不再話時間講這個了。"把門關上。"他簡短地應道,"現在,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他皺眉看著這位哈佛大學法學院畢業的高材生。"今天早上一個記者告訴我說證管會在調查我。"
  
  尼約翰搖搖頭說:"沒有。證管會請紐約證券交易會所調查高氏的併購案,這只是第一步,目前就是這樣而已。"
  
  "然後呢?"
  
  "證管會直接向眾議院提出報告,所以不管紐約證交所調查的結果為何,他們都會參考作決定。如果他們認為有可能不法的證據,就會發傳票給你,要你去出庭。如果法官認為你有違法之處,就會交給聯邦法庭,然後就可能發傳票給你,要你去見大陪審團。"他歎了一口氣。"據說證管會已經認為有理由傳你去見他們的法官。"
  
  "什麼理由?"
  
  "前一個星期高氏電子還是一股二十八元,而且還在上漲,因為他們在研發一種新型微處理器。下一個星期華爾街就謠言四起,媒體也都傳說那種欣喜晶片不可靠。股票降到了十四元,這時你就出價要買下他們的公司。這整件事情看起來實在太可疑了。"
  
  "別忘了我是十九元一股買的,並不是十四元。"
  
  "那是你必須出那個價錢才能買下整個公司。我不否認高氏電子的股東算是佔了便宜,尤其你又把它安排成一項免稅交易。"
  
  "那麼他們又在叫什麼呢?"
  
  "我說過了,這案子表面上看起來不妙。"
  
  "我才不管事情看起來怎麼樣---"
  
  約翰嚴肅地搖搖頭。"我想你最好開始準備採取行動了。"
  
  "這就是你的最佳建議?"
  
  "你現在別無選擇。"
  
  "才怪。"柯爾忿忿說道。然後他按對講機呼喚雪莉。"雪莉,幫我接華府的卡洛德和芬柏格,哪一個都可以。"
  
  聽見這兩家最昂貴但卻是最具影響力的律師顧問公司名字,約翰微微現出笑容。"我已經請他們代你處理了。說不定他們可以勸服證管會不要莽撞。"
  
  柯爾立即又要秘書取消電話。他相信憑著昂貴律師的本事,再加上毫無證據可言,一定會讓證管會放棄調查。他往椅背靠坐,打量著尼約翰。
  
  尼律師問:"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呢?"
  
  柯爾沒頭沒腦地說:"你的領帶。"
  
  "我的領帶怎麼了?"約翰吃驚地問道。
  
  "太保守了。"
  
  "你也總是戴比較保守的領帶。"
  
  "現在不是那樣了。"柯爾說道,而且也暗暗覺得好笑,原來這位向來注重儀容的律師一直在倣傚他。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7 01:55:01

  23
  
  雖然已經快七點半了,聯合產業的幾位主管仍然在工作,柯爾可以聽見他們在他辦公室門外走動。他還得工作一小時,而他想打電話給黛安,不過等他回家再打就比較可以閒聊。他離開她不到八小時,就已經盼望再跟她說話了。這種象青少年談戀愛的情懷讓他覺得好笑。
  
  卡爾在當天下午就打電話來了。他聽說了柯爾結婚的消息,命令秘書小姐把正在開會的柯爾叫出來接電話。卡爾不但不感興趣,反而非常憤怒,因為柯爾竟然真的馬上就隨便娶了一個女人以便獲得卡爾同意轉讓股權。他聲稱這種情形違反他們的約定,因為依他的想法,這項約定的目的是腰看著柯爾找一個伴安定下來。結果柯爾花了好幾分鐘才讓他息怒,搞清楚了黛安究竟是誰。
  
  這個星期三早上,卡爾約好了要去奧斯丁看一位心臟專科醫生。柯爾打算飛到那裡去聽聽醫生的說法。他原希望之後就去休士頓接黛安,但是她那天事情排得滿滿的,得到星期四才能分身。這表示他得再等一天才能見到她,再等一天才能在一起。想到將與神智清醒而且是心甘情願的黛安上床,他就不禁興奮起來,好不容易才強使自己將注意力放回正在看的一份合約上。
  
  他剛在合約上簽好名,詹哲維就走了進來。"你在這裡!"哲維喊了出來,隨即把門關上。"謝天謝地!"
  
  四十出頭的哲維工作勤奮,柯爾非常信任他。"我是在這裡,"柯爾應道。同時狂笑地看著哲維神情不安的直奔吧檯。"可是如果你是要為此而感謝老天,不然謝謝擬這分合約的人吧,因為我花了將近一小時才看完。"
  
  哲維一面倒酒,一面茫然瞪著他。"噢,你是在開玩笑,對不對?"
  
  "顯然不是一個好玩笑。"柯爾答道。"好吧,你有什麼問題?"
  
  "我不知道,所以我才到這裡來喝一杯酒。"
  
  即使是哲維,這種不安的情況也很少見。柯爾說:"我以為你是要慶祝我結婚。"
  
  哲維拿著酒杯走到柯爾桌前,神情彷彿挨了一記拳一樣。"你結婚竟然不告訴我和伊蓮?你連請都不請我們觀禮?"
  
  哲維似乎是真的覺得這很傷感情,於是柯爾搖搖頭,說:"這完全沒有計劃。我們星期六晚上決定的,當晚即飛到拉斯維加斯去了,以免她改變主意。好吧,你怎麼會想要喝酒呢?"
  
  哲維喝了兩大口威士忌。"有人跟蹤我。"
  
  柯爾感到一絲不安。"你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這不是我的想法,而是我真的知道。我昨天離開家的時候注意到那個人。他開著一輛雪佛蘭,車子先是停在街的另一端,然後就一路跟著我到這裡。我今天晚上回家吃飯的時候,又發現那輛車停在大門對面,然後跟著我回家。所以我又換衣服走路來這裡,他就沒有辦法跟蹤了。不過他還是試圖跟過我,我看見他了。"
  
  柯爾打量著他。"你該不是有外遇吧?"
  
  "我既沒有時間,也沒有意願。而且伊蓮會殺了我的。"
  
  這話一點也不假,所以柯爾接受了他的說法。"那麼你想為什麼會有人跟蹤你呢?"
  
  哲維跌坐在椅子上。"會不會跟紐約證交所的調查有關?"
  
  柯爾先前的恐懼頓時變成了憤怒。"如果是的話,他們就是在浪費時間。"
  
  當晚柯爾離開辦公室後,由後照鏡看見一輛深藍色的福特車在跟蹤他,一直快到他家大門才轉彎走掉。
  
  柯爾進了屋子,電話正在響。打來的是哲維,聲音細小而且發抖,幾乎聽不出來是他。"我們有麻煩了,柯爾。有事情不對勁。"
  
  "你在說什麼?"柯爾皺著眉頭說。"你在哪裡?你為什麼那麼小聲說話?"
  
  "我在辦公室,可是我不確定我是不是一個人在這裡。"
  
  柯爾無奈地把外套脫掉,"你是什麼意思,你不確定?"哲維的辦公室在研發大樓,而且視野很好,可以看見同層樓的每一個角落。
  
  哲維在電話那端深吸一口氣,聲音比較正常了,不過還是顯得有一點驚慌。"我離開你以後,決定來這裡辦一些事,打開燈時看見角落有影子在動,然後就消失了。我追過去沒有看到人影,他一定是走另一邊的樓梯的。"
  
  "我會處理的。"柯爾說道。掛斷電話以後,柯爾就打給安全室麥瑞喬,把事情告訴他,要他加強警戒,事實上聯合產業為防產業間諜,一向就防範森嚴。
  
  交代之後,柯爾倒了一杯酒,走到客廳,蹺起二郎腿坐下,撥起黛安的電話號碼。黛安那如音樂般輕柔的聲音令他振作起來。"你今天過得怎麼樣?"
  
  黛安拒絕去想道格的事。"很好,你呢?"
  
  柯爾不願去提證管會或可能跟蹤的事。"好極了,大家都很喜歡我的新領帶。"
  
  那輛藍色福特第二天早上還在跟蹤他。柯爾記下了車號,交代麥瑞喬去查清楚,然後打電話給他熟識的一位資深參議院包山姆。
  
  "很遺憾聽到你有麻煩。"山姆在電話上說道,聲音聽起來很誠懇。"我相信等一、兩個星期就會過去了。"
  
  柯爾說:"我可不這麼肯定。"
  
  "有什麼我可以效勞的?"
  
  "你可以查查究竟是誰在幕後主使,進行到什麼程度了。"
  
  "我會盡量查出來的。"山姆答應道,然後又有些尷尬地說:"在這件事過去以前,也許你最好別打電話到我辦公室或我家,我會打給你的。噢,還有,幫我問候你的新婚妻子。"
  
  柯爾暗咒一聲,然後往椅背靠坐,閉上眼睛,試圖回想黛安的容貌以化解這一天的混亂雜事。他腦子浮現的是黛安與他走在她家後院裡,那時她已跟家人宣佈了婚事。
  
  "你看起來很嚴肅,一點也不像感動的樣子。"
  
  "我嚴肅的時候不是這樣子的。"
  
  "不是嗎?是什麼樣子?"
  
  "我想你不會願意知道的。"
  
  "噢,試試看麼,讓我看看---"
  
  這一段回憶讓柯爾格格笑了出來。
  
  可蕾指著會議桌上那些八乘十的照片,問道:"你覺得怎麼樣?我們要這一張還是那一張?"
  
  "什麼?"黛安說道,一面仍瞪著窗外一架飛機飛過。
  
  可蕾的身子轉過去,伸手拉住姐姐的手臂,"黛安,你的心思根本不在這上面。要是你不能專心的話,何不今天就去和柯爾見他的舅公,不要再等到明天呢?"
  
  黛安搖搖頭。"不行,我已經告訴他我今天分不開身了。我下星期休假,在那之前有很多事要做。他明天就會來接我。"
  
  "如果你今天就去,你難道不認為他會更快樂嗎?"
  
  "我知道他會的。"黛安說道。臉上現出淡淡的笑容。"反正他現在也正在去奧斯丁的路上。就算他的秘書可以聯絡上他,我也懷疑他的舅公能狗這樣往返奔波。"
  
  可蕾看得出黛安的心意已經開始動搖了,她不禁覺得很高興。直覺告訴她,韓柯爾正是她姐姐的理想對象。"你可以向柯爾的秘書問出卡爾的地址,然後自己飛過去,等你到了再打電話叫他去接你。"
  
  "別誘惑我。"黛安警告。她起身走到窗前,心裡強烈地渴望著立刻飛去見柯爾,因而她遲遲才注意到有一輛黑色的敞篷車在大樓前停了下來。一位年輕女子下了車,頂多二十出頭,穿著超短的粉紅色裙子,露出修長的美腿,無肩帶的粉色上衣也誇張地襯出豐滿的胸部。開車的男人下車將她拉回車上,彷彿不希望她跟隨進這棟樓,然後他自己下了車。
  
  黛安的聲音突然沉了下來。"華頓來了,而且還帶著他的新娘子。"
  
  "什麼!"可蕾衝到窗前,那個新娘子又下了車,顯然不願意聽他的話,結果潘華頓又笑著把她推回車上。可蕾也乘機瞄到了那個女人一眼。"你相信嗎?"她喊道。"她看起來就像一個---過度性感的少女。"
  
  黛安感到一絲妒意和難過,但這感覺立刻就消失了。"她正適合他。"黛安說道。"她顯然很愛吃醋,不放心他一個人上來,而他卻正愛這樣!他還笑著呢!"
  
  "他是豬!"可蕾生氣地說。"他顯然需要有人經常肯定他的男性氣概,不然他跟她能有什麼好談的?"
  
  黛安回想自己與他的關係,發覺他曾說他以黛安的事業成就為傲,但言下之意她覺得她在其他方面太嫌不足。他說過不只千百次:"你的事業幾乎佔用了你的大部分,黛安。"另一方面而言,就算沒有事業,她也絕對不會有他哲維新娘子的身材。而就算有,她也絕對不會穿上那種衣服。"我當初怎麼會那麼盲目?"她喃喃說道,然後轉身離開窗口,走回辦公桌前。
  
  "你要見他嗎?"
  
  "只見一會兒。"黛安說道,同時按下接通秘書的內線對講機。
  
  可蕾又問:"你要我留下來嗎?"
  
  "隨你。他想跟我建立某種友誼關係,好消除他自己的愧疚感。"接著她透過對講機,要秘書去打聽卡爾的地址,並轉告柯爾說她馬上就上路,同時也還安排她的搭機事宜。她一交代完,秘書就壓低了聲音說:"潘華頓先生走過來了。"
  
  "黛安!"一會兒之後他對她喊道,一副曬足了太陽卻又很不好意思的樣子。"我昨天回來的,接著就盡快趕來這裡了。"
  
  黛安雙臂抱胸,溫和地說:"我看得出來。"她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半是嫌惡,半是如釋重負。她並沒有失去什麼寶。他既軟弱又自私,而且還是一個懦夫。柯爾給他的稱號是對的。
  
  "我希望你會說一些話讓這件事比較容易化解一點。"華頓說道。而且似乎對她的反應有些失望。"你聽我說,我知道你對我們之間的事一定覺得深受打擊。"
  
  "當然。"黛安說道。他看起來立刻有一點得意。她又帶著按捺不住的笑意補充道:"畢竟,我是被一個'沒有骨氣的賤男人'拋棄的。"
  
  他怒氣沖沖地轉身離開了她的辦公室。半晌之後黛安轉頭去看一直靠牆而立的可蕾。可蕾滿臉歡欣地站直身子,緩緩鼓起掌來。
  
  黛安得在奧斯丁和聖拉羅沙換兩次機,她當然不會天真地以為由聖拉羅沙到王國市附近的瘠林田會有七四七噴射機,但是也沒想到她得穿高跟鞋跋涉半英里大的停機坪,才找到一架老式螺旋槳的迷你飛機。
  
  她越接近,那架飛機看起來就越顯得小,她得半跑步的,才跟得上搬行李的人,而他也就是先前收她機票、幫她辦登記的同一人。
  
  那個年輕人終於注意到了她高跟鞋的聲音,突然停步轉身說:"往這邊走,方小姐---或者要稱呼你韓太太?"他露出笑容。"我在報上看到你和你先生的消息。"
  
  黛安的注意力則放在她得乘坐的小飛機上。"那個能飛嗎?"
  
  他笑一笑說:"我信任它。"
  
  "好,可是你會坐在上頭嗎?"
  
  "我經常坐。"
  
  那飛機的內部又髒又簡陋,她做到椅子搖搖晃晃的。她在地板上摸了半天才找到安全帶,將自己固定在位子上,然後那個售票兼行李搬運工的年輕人彎身擠進駕駛座,對她眨眨眼,取出一副墨鏡戴上,頓時又多了一種身份,成了駕駛員。
  
  於是黛安在這沒有雷達、全憑駕駛目測的飛機上,雙手抓緊了扶手,心裡也跟著飛機七上八下地度過了一個小時。好不容易才再度回到平穩的地面,駕駛扶黛安下機,問道:"你還喜歡這段航行嗎?"
  
  黛安至此才輕鬆地深吸一口氣。"如果你需要雷達的話,我願意找一個。"
  
  他笑著朝後門點點頭,原來在跑道上一堆各式小飛機的後門,柯爾的噴射機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簡直就像貧民中的國王。"你坐過那一架以後,其他的就都看不上眼了。"駕駛說道。"你的先生要來接你嗎?"
  
  "我得先打電話給他。"
  
  電話先是試了二十分鐘都在忙,然後又變成沒有人接。黛安推想一定是卡爾的電話壞了,就決定租一輛車。
  
  窄小悶熱的機場內有一個租車的招牌,服務小姐滿懷歉意地說:"對不起,小姐,我們是有兩輛車,一輛已經被租走了,另外一輛正在修理。"
  
  "那麼,我在哪裡可以叫到記程車?"
  
  旁邊坐著的一個男人捧腹大笑出來。"小妞,這裡不是聖路易,沒有記程車等在這裡。"
  
  黛安仍不氣餒。"什麼時候有公車去王國市呢?"
  
  "明天早上。"
  
  她決定激起這個德州男士的狹義心腸。"我是來見我丈夫的。我們上個週末才結婚,現在要度蜜月。"
  
  聽到要度蜜月,那個服務小姐心軟了。"厄尼。"她懇求道,"你送這位女士去王國市好不好?你只繞一點路而已。如果你願意的話,接下來的兩個星期之內你再次來我都給你免費咖啡。"
  
  厄尼咬著牙籤想了一會兒,然後點點頭。"三個星期我就答應。"
  
  "好吧,三個星期。"
  
  當黛安看到厄尼的車子時,她要不是已經又疲又累的話,一定會坐在行李箱上大笑出來。那是一輛破破爛爛的小貨車,上面堆滿了雜物。
  
  到了王國市,黛安試著再打電話找柯爾,但是仍然打不通,厄尼已擺明不願意送她去傑弗生維爾,黛安也找不到記程車或出租車。她只好再求助於厄尼。"我願意付你一大筆錢。"
  
  一聽這話,厄尼的態度立即有一百八十度的轉變。"通常租一輛車要花費多少錢?"他斜瞄著她問道。
  
  黛安想起她幾天前曾在達拉斯租過車。"大概兩、三百塊。怎麼,你知道哪有車可以租的嗎?"
  
  "我知道!"厄尼熱心地把車開到一家修車場前,就跳下去找人。一會兒後,一輛比他的車還破的福特小貨車發著噪音晃了出來。然後修車場的老闆格斯下了車,過來與她見面。
  
  "厄尼說你對這輛福特有興趣。"
  
  "你在開玩笑。"黛安說道。"我要這輛車做什麼?"
  
  "你可以買下它!"厄尼喊道,彷彿這是既明顯不過又讓人興奮的事情。"你用五百塊買下,然後你可以留著或是在離開時再賣回來也可以。"
  
  黛安別無選擇。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7 01:55:18

  24
  
  "她應該隨時都會到了。"柯爾對卡爾說道,同時瞄一眼手錶。"如果她還不來,我就去找她。"他打電話回公司時,得知黛安已經動身往這裡來了,而且身上只帶著卡爾的地址。柯爾立刻打電話給機場,那裡有一個女人告訴他黛安已經到了,並且搭上一個本地人的便車。她向柯爾保證,那個本地人'非常可靠'。
  
  "你早該去找她的。"卡爾很不放心地說。"你不能讓自己的老婆在鄉下一個人摸索,這樣子對老婆是不應該的。"
  
  柯爾耐心地解釋:"要是我知道她是走哪條路來,我一定會去攔截的。"他很驚訝舅公竟然這麼緊張。
  
  卡爾正要說話,卻聽見外面車道上傳來的'砰'的一聲,響得有如雷鳴。"那是什麼鬼?"他問道,一面跟著柯爾衝往前門。
  
  柯爾說,"我想是黛安來了。"他難以置信地瞪著一輛桔色破卡車搖搖晃晃地緩緩駛過來,一路砰砰作響,前保險桿都已脫落,是用繩子綁起來的。
  
  卡爾也在看著那輛車,不過他似乎更關心自己給黛安的第一印象。他用雙手理理頭髮,挺起胸脯,再調整一下領帶位置。"柯爾,"他用猶豫的口氣說的,"你想黛安會喜歡我嗎?"
  
  卡爾以往從未如此緊張不安,令柯爾又驚訝又感動。於是柯爾非常肯定地說:"黛安會愛你的。"
  
  卡爾滿意了,再度把注意力轉回車上。那輛破產發出一個尖銳的聲音,突然加速衝過來。"看來他終於找到第二檔在哪裡了。"卡爾瞇著眼睛說。"你想黛安跟他在一起嗎?"
  
  柯爾較年輕,眼力較好,卡車接近到他可以直視駕駛座時,他瞪大了眼睛看著妻子的臉,說道,"是黛安。"他匆匆跑下門廊,卡爾則緊跟在後。
  
  見到他們,黛安高興得把換檔的桿與煞車搞渾了,也誤踩到加速器上。
  
  柯爾喊道:"小心!"他拉著卡爾跳往旁邊。卡車由他們前面幾英吋之外擦過,猛然停下來,然後砰的一聲熄了火。
  
  車子差一點撞到兩個人,把黛安嚇得低頭趴在駕駛盤上喘息。柯爾跑上來幫她下車,他要打開門時黛安立即坐直身子。
  
  "這個破---垃圾是誰的?"柯爾問道,他一拉把手,把手就斷落了,他只好伸手由窗口到車內把門打開。黛安在他的攙扶下,優雅地離開破爛的駕駛座,輕巧的下了車。
  
  她稍稍拂一下衣服上的灰,然後對站在柯爾旁邊的卡爾溫煦一笑,再帶著怯怯的笑容看看柯爾,答道:"是我們的。"
  
  卡爾爆笑了出來。
  
  "這是我的家。"卡爾說道,一面領黛安進屋,並堅持要她坐在他的椅子上,因為那是屋子裡最舒服的一張。然後他衝到廚房去給她準備新鮮的檸檬汁。屋子裡到處塞著各類型的雜誌,而在咖啡桌上最明顯之處,他很謹慎地放了一份最新一期的'美麗生活'雜誌。黛安簡直無法相信這個熱情親切的人,會是狠心逼迫柯爾結婚,並以公司股份要挾的同一人。
  
  "我們在這裡坐一會兒,"卡爾說道,然後遞給她一杯檸檬汁。"待會兒我們去另外一個房子那裡吃飯,你跟柯爾住在那裡,我回這裡來。"
  
  僅僅剛到五分鐘的黛安已經對他昕佩無比。"噢,我以為我們會跟你住。"她困惑地瞄一眼柯爾。"讓我們有機會瞭解彼此。"
  
  卡爾安慰她說:"那個房子也在這個牧場上。"他笑得很開心,因為她想多瞭解他。
  
  卡爾的房子在一片空地上,位置非常方便,不過景觀卻不甚好,另外一棟房子要再走一段路,位於一個急轉彎處,景觀非常好。黛安一下了柯爾的車就喊道:"真美!"
  
  那是一棟舒適的石屋,位於長滿樹木的小丘邊緣,三面懸空陽台可眺望風景。屋內有客廳和兩間大臥房,還有一個大壁爐。
  
  柯爾由廚房領出一個胖女人。"這位是萊娣。"萊娣看來跟卡爾一樣高興見到黛安。
  
  "六點鐘吃晚飯。"萊娣說道。"不是什麼大餐,也不像你的雜誌上介紹的那麼漂亮。"
  
  黛安說:"我不是好廚子。"
  
  "很好。"萊娣帶著笑眼說道。
  
  黛安轉過身,看見柯爾正把她的行李箱放在一張大床旁邊。他轉回身,看見她在看他,頓時彷彿有一股電流由他身上射入她的體內。他今天在把她介紹給卡爾時,只是很自然地摟著她的肩,除此之外,毫無跡象顯示他是否認為這將是他倆的蜜月旅行。
  
  她不確定那是否表示他認為理所當然是的,或者他並不在乎是不是。
  
  然而這一切在晚飯過後就有了改變。
  
  吃完飯後,萊娣把盤子收走,落日把天空染成紅紫色。
  
  她初到時卡爾的那股緊張勁兒已經消失,此刻他把她當成了自家人,倒令黛安覺得自己像是在詐騙他。他甚至還問她關於做媽媽的事情,比如說她打算如何兼顧孩子與事業,更糟的是她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卡爾發現她對於這個問題並未考慮過,因而他很懷疑箇中原因。
  
  令她有些氣惱的是,柯爾似乎不像她這麼愧疚,事實上,是他令她感到不安,而她覺得他是刻意如此。他一面談著話,一面用深邃的眼睛打量她,使她不由自主地舉手撩開腮邊的一縷髮絲。
  
  更不幸的是那兩個男人全然不直覺地談著使她極度不安的話題。黛安只是單純地恭維眼前這張手工做的鐵桌子,卡爾卻又提到柯爾四天前特意運來的大床。然後他又說在同批運來的新傢俱中,最特別的是一張L形大沙發,上面附的枕墊比三張床上加起來還多。
  
  黛安提到這房子周圍景觀很美,結果發現原來柯爾找了一堆人仔細整理過,卡爾告訴她說:"這裡本來不適合讓新娘子住的。"他又指指陽台上的雙人躺椅。"那是柯爾讓人由達拉斯送來的。我從來沒見過這種東西,你呢?"
  
  她微笑著點點頭。"見過一次。"
  
  "在我看來,他簡直等於把一張床放在前廊上了一樣!"
  
  黛安的心猛跳一下。也許那真像一張床。
  
  柯爾用溫和的口氣說:"卡爾。"黛安則認為他阻止卡爾談到'床事'已經略嫌遲了一點。
  
  即使她同意到此'度蜜月',而且她也相當期待如此,在想像中那也應該是稍後也進行稍慢的事。
  
  八點半的時候,柯爾看看卡爾,卡爾則看看手錶,然後就很快站起來,說:"好吧,我該回去工作了。"由於他其實不必工作,天色也才剛暗下來,黛安一聽即知是柯爾認為該讓新傢俱派上用場了。
  
  黛安也立即站起身,說:"我想我要衝一個澡,換上比較…………乾淨的衣服。"
  
  柯爾看著她走到隔壁,不明白她怎麼會對與他獨處有這樣的反應。他本來確信她有意與他上床的,現在則一點也不肯定。
  
  幾分鐘後,他去廚房拿冰茶,注意到他的臥室門是開著的,有一個她的箱子不見了,而且她用的是另一間臥室的浴室。他不知道她用這裡的浴室是客氣還是害羞。
  
  平常最複雜的情況柯爾都很快就能搞定,今晚他卻怎麼也猜不透自己老婆的心思。他皺著眉走進自己的臥室,打算也洗一個澡。等他脫掉襯衫,才想起他在她來之前剛洗過,他表現得真像一個緊張的新郎一樣。
  
  他又回到廚房,把冰茶倒掉,決定要喝一杯酒。然後他拿著酒走到陽台,在那張雙人躺椅上躺了下來。
  
  他百分白知道黛安想要他。他們深受彼此吸引,他曾讓她做決定,而她不是很難決定,就是已經決定不喜歡這樣迴避他。
  
  星星一顆接一顆地亮了,像鑽石般點綴著夜空。
  
  黛安在化妝台前梳頭,考慮著要穿什麼。這時候就穿上睡袍似乎太早了,於是她決定穿一條白短褲配淺綠色的絲襯衫。柯爾大概希望她穿一件透明的蕾絲小夜衣吧。
  
  她打算塗一點口紅,手卻抖得讓口紅掉下去。她本來陶醉得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現在卻再清楚不過,同時胃部也緊張地痙攣著。
  
  她在做什麼?竟然讓自己變成這個樣子!她又拿起梳子梳頭,管他是不是自己的丈夫,柯爾仍是一個陌生人。無可否認,自從他離開休士頓以後,她每天至少想他千百次,而且越想越甜蜜。也無可否認她每次一想到要與他來此'度蜜月'就令她雙腿發軟,可是現在她卻覺得有某方面不對勁。他們的婚姻雖然是合法的,但是雙方抖充分理解這只是暫時的,所以柯爾建議他們好好享受一個星期的性生活,將會使事情複雜化。
  
  他雖然說是由她決定,但他顯然早已胸有成竹。
  
  她決定不能依他。至少今晚不能。她喜歡對生活有自主權,而且通常她都處理得很好。只有柯爾牽扯其中時除外,他會把所有的事情都搞得失了常態。這種情形必須停止,必須讓他學一點教訓。
  
  主意打定,黛安放下梳子,走出房間。外面是黑的,只有柯爾的房間亮著燈,所以她想他一定在洗澡,就決定到陽台上等他。
  
  她到了外面,倚著欄杆欣賞月光下的景色,她在那裡足足站了一分鐘之後,忽然聽見一個充滿誘惑的低沉聲音:"你要不要加入我?"
  
  黛安猛然轉身,發現他光著上身躺在長椅上,她的目光掃過他古銅色的肌膚,然後緊張地移至他的眼睛。他一直在這裡等她。她的心跳加速起來。
  
  黛安堅定地提醒自己,她剛才作了決定。"我想不必了。"她微微笑說。"不過我可以喝一點檸檬汁。"
  
  她走過躺椅旁邊的時候,柯爾一把抓住她的手,迫她轉過身來。他打量著她的臉,彷彿在尋求答案。她稍一分心,就被他拉下去撲到在他身上。"別跟我玩遊戲,小貓咪。"
  
  黛安撐起三十,慎怒地看著他。他舉起右手輕輕撫摸她的手臂,他迎視她的目光,眼神明顯在說:下決定吧!
  
  黛安望著他性感的嘴唇,那溫柔的笑容在邀請她,下決定吧。
  
  她不由自主地迎上他的唇,心臟猛跳。她閉起眼睛,輕呼一口氣,她輕輕吻他,感到他的嘴唇在回應。他的雙手將她摟緊了,他的身體下部硬了起來,眼睛放出足以融化她的熱力。他的手掌先是貼著她的臉頰,然後緩緩移到她的後頭,鼓勵她貼近一點。
  
  她的雙臂軟了下來,整個胸部貼在他的胸膛上。他張開嘴,飢渴而深深地吻上她,舌頭也緩緩探入她的口中。
  
  他的吻停了下來,然後他開始解她的衣扣。見到她蓓蕾般的乳尖,他低頭吻上去。她呻吟著弓起身子,一股興奮襲上全身,手指抓緊他的髮際。
  
  他的身體渴求更多,他好不容易緩下動作,而她誤會了他的意思,竟開始要扣好襯衫,想掩飾她不夠豐滿的乳房。
  
  他粗嘎的聲音阻止了她。"不要扣!"
  
  她瞪著他的眼睛,手指抓住襯衫邊緣,柯爾將她的手拉開好看清楚一點。"美極了!"他輕聲說道。同時將她的襯衫扯開,露出肩膀。他用雙手捧住她的雙乳,愛撫著它們。
  
  黛安的心在狂跳,既覺得驚訝與羞窘,也覺得愉快無比。
  
  柯爾自己的心也在猛跳,而且他真的感覺到她的反應。他捏著她的乳頭,輕聲說,"摸我。"然而他心底似又恨她真的照做時會發生什麼事。他顫抖的聲音使她的手也在發抖,她低頭用雙唇蓋住他的乳頭,用舌頭輕輕逗弄著。他深吸一口氣,突然把她壓在身下,兩人糾纏在一起,同時急切地扯去身上的衣服。然後他進入她體內,兩個身體激烈地律動起來。
  
  事後,她緊偎在他的懷裡,一顆顆眼淚落在他胸口。他感覺到她的淚,而他凝望著夜空,那星光竟也迷濛起來。
  
  他伸手撫摸她淚濕的臉頰,她轉頭貼著他的手心,低聲說道:"我愛你。"
  
  他覺得幸福無比,彷彿老天答允了他的祈求。
  
  他們躺在大床上,她頭枕著他的胸,在黑暗中微笑地等柯爾所些什麼。她非常懷疑他可能此刻正在冷靜地為她計劃未來,她也很好奇他將怎樣克服他們這椿婚姻中可能碰到的障礙。他愛她,而她也愛他,這時真正重要的,可是有一些複雜的小問題存在。她的心裡暗數著這些問題:
  
  她住在休士頓,在那裡有很大的事業。
  
  他住在達拉斯,在那裡經營著更龐大的事業。
  
  她想懷他的孩子,但他不想要孩子。
  
  她用手指撫過他的肌肉,心想這問題不易解決,恐怕需要奇跡出現才行。
  
  她閉起眼睛,決定再想想還有什麼問題。她不知不覺地睡了一會兒。等她醒來,發現桌上的小燈亮著,他握緊她的手,兩人的手指交握在一起。他溫柔地說:"我一直在想,現在有了一些結論了。"
  
  她不驚訝,只是忍不住微笑。她臉對著他,準備聽他未經徵詢她意見會做出什麼樣的決定來。
  
  "我們有一個問題,"柯爾說道。看見她眼裡閃著笑意,他將她摟得更緊些,但是仍覺得離她不夠近。"我想你得搬到達拉斯,親愛的。我不能把聯合產業搬到休士頓,那樣會有一些不好的影響,包括財務方面可能造成問題。"
  
  她故意歎一口氣。"根據我們原先的協定,我們必須分住在這兩個城市。我們約好了。"
  
  柯爾以為她是說真的。"那是不可能的事。"
  
  "那是我們的協定。我們有一項鐵打的口頭協定。"
  
  他嗤笑起來:"口頭協定就不可能是鐵打的,這樣本就是矛盾的說法。"
  
  "那麼所有的話都不算了?"
  
  柯爾低頭打量她的眼睛。"黛安。"他低聲說道。"你真漂亮,而且你在打什麼主意?說出來吧!"
  
  "我願意把方氏企業的行政喝業務部門搬到達拉斯,把美術與生產部門留在休士頓交給可蕾管。"
  
  "那樣就能解決了所有問題。"他滿意說道,然後低頭吻她。他的身體已經興奮得想要再跟她做一次愛了。
  
  她用手撫摸他的腹部,眼裡帶著希望與請求之色。
  
  "不管你用眼神要求什麼,"柯爾溫柔地說道。"我的答案都是好。"
  
  "我要孩子。你的孩子。"
  
  柯爾皺眉小心Q地看著她。"幾個?"
  
  她的笑象陽光般燦爛,眼光晶瑩得如同他剛才乘她睡著時給她戴上的八克拉鑽戒。他把戒指帶到這裡來,希望這種情景會成真。不對,他根本不敢希望會成真。
  
  她答道:"我想要三個。"
  
  "一個。"他嚴肅地說。
  
  她看著他。"如果我能生兩個,我就把我的出租房產給你。"
  
  "成交!"他格格笑著說道。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7 01:55:36

  25
  
  卡爾的前門是開著的,所以黛安就直接進去了。柯爾讓她一直睡下去,只是留下一張條子要她醒了後就到卡爾這裡來。她聽見卡爾與柯爾在廚房裡談話。"我以前沒告訴你是錯了嗎?"
  
  "沒有錯。"柯爾說道。"現在你既然告訴了我,我就不能不在意了。"
  
  卡爾聽來似乎鬆了一口氣。"你介意幫我跑一趟嗎?你可以到老地方看看有沒有什麼東西你要的,反正順路。"
  
  黛安走進廚房,正好聽見柯爾冷冷說道:"我記得地方。"
  
  他們坐在桌前,見到她進來,卡爾對她笑笑。打個招呼就繼續專心談剛才的事。黛安走去幫萊娣把早餐端上桌,問了一句:"你記得什麼地方?"
  
  "我的老家。"他的口氣平淡中帶著不屑。黛安一手扶著他的肩膀,俯身把盤子放到他面前,"我與你去,我很想看看。"
  
  "不行!"他斷然拒絕的口氣令她手中的動作停了一下。他立即抓住她的手表示道歉,將她的手在肩頭按了一會兒。
  
  等黛安就坐以後,卡爾又繼續原先的話題。"要是你偶爾看看金錢以外的東西,就會知道有的事情遲早要面對。"
  
  黛安猜到大概是住在這一帶的某人死了,但是柯爾似乎不願意談。柯爾說:"我不想在黛安面前談這件事。"
  
  早餐過後,柯爾進城替卡爾辦一些事,估價兩個小時可以回來,而他堅持要黛安留下來陪卡爾。他站起身,摸一下她的頭髮,然後俯身在她的臉頰上吻一下。他繼續往前走,但是仍抓著她的手腕。黛安笑著任他拖到廊子上,給他大聲地吻了一下,然後又被他打發回屋內。
  
  卡爾的神情似乎不太高興,於是她走到壁爐前,欣賞著上面放的一排舊照片。卡爾的目光盯著她的背後。
  
  "這是柯爾嗎?"她拿起一個相框,拿去在他身旁坐下。
  
  他瞄一眼照片,然後盯著她說:"我們何不談談相片以外的事情?"他那開門見山的口氣表明他其實精靈得很,而且也不是敷衍一下就可以對付過去。
  
  黛安小心的說:"你想談什麼?"
  
  "你和柯爾的事,可以嗎?"
  
  她點點頭。他又說,"好,因為反正遲早要談。"
  
  黛安也不是容易對付的人。"也許我們該等柯爾回來。"
  
  她的口氣竟然未令她生氣。"你不是只有外表,你還有勇氣,很好。告訴我,你可有心嗎?"
  
  "什麼?"
  
  "如果你有心,它又屬於誰呢?"
  
  黛安瞪著他,"我不懂。"
  
  "好吧,這確實有一點複雜,因為不到兩星期以前,我拿起報紙,看到你的照片在頭版,報導中說你被未婚夫遺棄了。一個星期之後,你卻嫁給了我的侄孫柯爾。"
  
  五天以前,只要一提到那篇文章她就會覺得羞辱不堪,此刻她卻嘴角現出笑容,承認道:"不錯,我明白這看起來是有一點古怪。"
  
  "這是唯一合理的部分。"他反駁道。"我把報紙拿給柯爾看,以為他娶你是為了把他公司的股份拿回去。可是他告訴我說,你們以前就認識,我想起來了你是誰,所以我就猜,一定是你們本來就是老朋友,現在你被人拋棄了,柯爾又需要討老婆才能收回股份,所以你們就達成了協議。我說的對嗎?"
  
  黛安斜瞄著他,承認道:"相當不錯。"她的笑容在發抖。
  
  "我知道柯爾擔心我心臟的毛病,所以他決定為了我好,跟你假裝一下彼此相愛的樣子。你聽懂我的話嗎?"
  
  她小心地點點頭。
  
  "很好,因為現在就要談到把我嚇得半死的問題了。"
  
  "是什麼?"
  
  "昨天他把全屋子的人都搞得雞飛狗跳的,每一國小地方他都要弄得能讓你滿意為止。他那幅樣子就好像拚命要做到一個全心全意為老婆著想的丈夫一樣,結果弄得我也興奮得想見你。昨天晚上,他的眼睛一刻也離不開你。可是我得老實跟你說,黛安,我不覺得你跟他有同樣的感覺。不過今天早上他倒是把感情都寫在臉上了,我想大概跟你昨天晚上有關係行"
  
  他停了一下,然後把真正的主題說出來。"別玩弄他的心,女孩。要不就全心接受,要不就別招惹他。不要隨自己高興地逗他。我想你不會是殘酷或狠心的人,可是有時候如果一個女人不知道一個男人的感覺,就有這種可能。"
  
  黛安癱靠在沙發上輕輕笑著,同時把柯爾的相片抱在胸前。她望著這位也同樣愛她丈夫的老人,毫不掩飾地說,"他今天寫在臉上的是我的感情。"
  
  他看起來好像年輕了十五歲,而且有些不好意思。他環視四周想化解這局面,然後起身走到壁爐前。"你拿的那張照片是他十六歲時候的。這裡還有兩張。"
  
  他小心翼翼地把那兩張照片拿給她,黛安也同樣小心拿著,但是她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心開始痛了起來。她辦雜誌照片看多了,所以一眼即看出照片中這個黑髮的小男孩神情嚴肅得遠超過六七歲的年紀。她又拿起另一張。
  
  "他這時才九歲。"卡爾說道。他身邊有一隻柯利狗和一隻雜種狗。黛安並沒有注意狗,她只注意到柯爾雖然努力想笑,但是看起來並不快樂。兩張照片中,他的褲腿都嫌太短,比腳踝還高了好幾寸。有一張他是站在一個用舊輪胎的鞦韆旁邊,另一張則是站在一個破房子前面。
  
  她突然想到卡爾一定可以告訴她一些關於柯爾的事情。"從前我認識他的時候,"她笑笑說道。"他對他的過去總是死不肯說。"她拍拍身邊的沙發示意卡爾坐下。"告訴我他的事情,告訴我他小時候是什麼樣子,他的母親是什麼樣子,還有---所有的事情。"
  
  卡爾謹慎得問:"他告訴你什麼?"
  
  "什麼也沒有!我知道他有兩個哥哥,一個比他大兩歲,一個大三歲。他們都在柯爾進大學後出意外去世了。他實在太不幸了。"
  
  她原以為卡爾坐下來以後就會開始述說,可是他似乎有很多心事的樣子,眼睛一直瞪著一堆雜誌。"我喜歡心理學,"他毫無頭緒地說。"你相信心理學嗎?"
  
  "當然。"
  
  "你相信一個人應該把不好的事都藏在心底,不告訴他的女人,而且在他有生之年都不說出來嗎?"
  
  黛安知道他指的是柯爾。她想幫助他,但是也不想刺探隱私。"我----我不希望他會覺得我在刺探。"
  
  "我想那是揭傷疤,不是刺探。"
  
  "我不喜歡不能癒合的傷口。"黛安說道。"問題在於,我能幫它癒合嗎?"
  
  "至少你不會再傷害它了。"
  
  她看著手中的相片,想起昨夜躺在柯爾懷裡的情景。他有那麼多的愛要付出,而她希望全部接受,不肯冒險失去任何部分。"如果你要告訴我的是真的非常不好的事,柯爾知道我知道的話會怎麼想?"
  
  "他就不必擔心你一旦發現後會憂心。他不必再猜疑你真正的感覺。我要說的不會花太多時間,你要怎麼反應完全由你。"
  
  黛安深吸一口氣,點點頭說:"告訴我。"
  
  "好吧,你說他一生很不幸,而最不幸的是他姓韓。"
  
  黛安沒料到這一點。"為什麼?"
  
  "因為在柯爾生長的王國市,這個姓氏是深受詛咒的。就人們記憶所及,韓家的人又野蠻又無用。他們都是醉鬼,經常惹事行騙,柯爾生下來就背負這個惡名。當初柯爾的母親與韓湯姆私奔,我弟弟哭了,因為他不相信自己的寶貝女兒會做這種事。結果原來是湯姆害她懷孕了,而在那種時代,女孩子懷孕就得結婚。"
  
  他俯身整理一下雜誌,然後繼續說道:"柯爾去念大學後,他的兩個哥哥喝醉酒,把一個老太婆打得半死,搶了她的錢包開車逃走。警察在後面追他們,他們以一百英里的時速撞上路燈。這對他們倒是好事。
  
  "柯爾的爸爸喜歡那兩個孩子,他們跟他簡直是一個模子出來的。"
  
  見他住口不言,黛安接道:"可是柯爾不是。"
  
  "從來就不是。柯爾比他們三個加起來都聰明,他們也知道,因此也很恨他。那時柯爾唯一的朋友就是他的狗。狗、馬和貓---動物都喜歡他,他也喜歡它們。"
  
  黛安說:"所以只有柯爾上大學。"
  
  卡爾苦笑。"只有他念到了高中。"他偏頭問道。"你知道照片上那只柯利狗嗎?"
  
  "怎麼樣?"
  
  "柯爾要去念大學的一個星期之前,他那兩個哥哥送給他一個小小的臨別禮物。"
  
  黛安知道一定不是好事,但她還是沒想到竟會是那麼可怕。
  
  "他們把那隻狗吊死在麥倉裡。"
  
  黛安掩口說不出話來。
  
  "他們隨後就不見蹤影,一直到柯爾去大學以後才回來。要是他們給他撞見的話,柯爾一定會把他們殺死的。"
  
  "他不能跟別人一起住嗎?"
  
  "他可以住在這裡,可是他父親要他住在家裡,不然會找他母親算帳。柯爾的母親太軟弱,無法離開那個混蛋,柯爾去念大學時,她已經病得大半時候都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了。"
  
  黛安還在為那隻狗的事難過。"柯爾的父親呢?他是什麼時候去世的?"
  
  "上星期。"
  
  黛安漸漸把早餐時聽到與現在得知的這些事找出了關聯。
  
  "我告訴柯爾說,他必須回老家看看那裡有沒有他母親留給他的東西。事實上,我是希望他以一個男人的身份回去看看。我想,不管他有沒有回去,如果他知道你見過那個地方而且並不在乎,那總是好事。我個人認為他會回去的。"
  
  "你可不可以畫一張地圖給我?"黛安說道,然後在他的臉上吻一下,讓他吃了一驚。"我開貨車去。"
  
  柯爾站在他出生地的前院旁邊,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回來。他的母親死在這裡,他沒有理由相信她會有東西留給他。也許他回來是要面對這裡的幽靈,然後將這間破房子付之一炬。
  
  在這裡沒有什麼歡樂的記憶,唯一可記憶的是他的母親。她在四十二歲生日剛過後死去。她一輩子對兇惡的丈夫極度忍讓,這是柯爾始終無法瞭解的。她不願意離開他,而柯爾也不願意把她一人留在這裡。
  
  那輛桔色的貨車在黛安離開大路時熄了火,她就下車用走的。十分鐘以後,她看見柯爾孤獨的身影站在那裡,然後她看見他出生的地方,他年輕時的家。看見這個破爛的木頭房子,她更覺心痛。
  
  他似乎沒有察覺她來了,但是等她走到他身邊,他用死沉的聲音說:"你不應該來這裡的。"這時他才轉頭看她,而他臉上的寒意令黛安一驚。現在她知道他堅強的核心是在哪裡形成的了,是在這裡,堅強使他有能力擺脫這個地方。
  
  "我必須來。"她說道。也看見他的臉色開始緩和了一點。"你也必須知道我來過。"
  
  "我明白了。"他答道。心中的溫情使他心痛。"現在你看到了,你怎麼想呢?"他轉身走開,希望她跟著走。
  
  她怎麼想呢?她很想發洩心中的憤怒,表達一下她的想法。她環視地上,撿起一塊大石頭,然後使勁全力丟出去。柯爾轉回頭,正好看見那塊石頭砸破前面的窗子。他張口結舌地瞪著她那美麗的臉,然後又看看那扇破窗子。
  
  她拍拍手上的灰,"這是我的想法。"
  
  柯爾大聲笑了出來。他整個感情奔放出來,然後他一把將她抱了起來,像麵粉袋一樣扛在肩膀上。"把我放下來!"她笑著扭動身體。
  
  "除非你答應我。"
  
  "答應什麼?"她格格笑著。
  
  "你絕對不會氣得對我丟任何東西。"
  
  "我不能答應我可能做不到的事。"
  
  他拍一下她的臀部,吹起了口哨。她笑了起來。
  
  他們嘻笑的聲音傳回他曾經住過的那處破房子,而那扇破窗子上殘留的一片碎玻璃也終於掉落在塵埃裡。
  
  接下來他們在卡爾家停留的幾天,輕鬆愉快的白天和熱情的夜晚變成了一種規律。
  
  到了要離開的時候,卡爾開車送他們上飛機,舉著手目送他們的飛機起飛,由於他倆的離去,卡爾的心情沉重,但是並不衰弱,事實上他的心臟感覺強壯得很。
  
  然而後來柯爾與黛安在她寓所話別時,她的心卻不是那麼堅強。柯爾必須到華盛頓去。"我已經想念你了,"她說道,"這種分兩地而居的方式行不通的。"
  
  柯爾托起她的下巴。"等我在華府辦好事回來,我們就盡快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這等待的時間很快就會過去的。"
  
  她皺起眉頭。"你怎麼可以這麼說?"
  
  "我只是想讓我倆都相信會這樣。"
  
  "不可能的。"
  
  柯爾抱緊她。"我知道。"
  
  "別忘了打電話給我。"
  
  這句荒謬的話令他笑著把她摟得更緊。"我怎麼可能忘記呢?親愛的?"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7 01:56:08

  26
  
  包山姆坐在車上,看著那架飛機降落在杜魯斯機場跑道上。飛機完全停止之後,等駕駛也下了飛機,他下了車,拉高雨衣的領子,穿過一灘灘的水走過去。
  
  "真可惜我們必須以這種方式見面。"他喘著氣跌坐在沙發上。"可是我想親自把這資料交給你,卻又不能讓別人看見我們在一起。"他伸手由雨衣裡取出一個大信封。
  
  柯爾接過信封,遞給山姆一杯他最喜愛的酒。山姆環視豪華的機艙,說:"你的風格和品味都不錯,但是很不幸的是你也有一個強敵。"
  
  柯爾說道:"是誰?"
  
  山姆舉杯敬他,"德州新進參議員何道格。他個人極想讓你關門坐牢。"他又補充道:"那孩子有做總統的野心,而且也相當可能。他看起來有甘迺迪的影子。"山姆這時才注意到柯爾憤怒的樣子,於是說:"你是否做了什麼事激怒他,或者他只是為了原則問題而與你作對?"
  
  柯爾能想出來的唯一可能,就是許久以前何潔茜來找他,而她的丈夫查理又突然提早回家的事。然而何道格若是為了這十幾年以前的舊帳來找他麻煩,這實在是瘋狂之舉。"我能想到的理由也是根本毫無根據的。"
  
  "那恐怕也沒有關係。"山姆說。"每個有競選總統野心的人都需要一個對象,讓他表現給大眾看他會為民除害。那樣就會給他打開知名度,他才有勝選的希望。雷根當年有阿亞托拉,而甘迺迪有賀法---你明白嗎?"
  
  "我明白,可是我不喜歡這種類比。"柯爾冷冷說道。
  
  "你聽我說,先別衝動。"山姆格格笑著說:"我要說的是,如果一個有野心的政客找不到正當攻擊對象,常常就會自己創造出一個來。而為了某種理由,何道格就把你的大名點了出來。"
  
  山姆喝了一口酒,繼續說道:"何道格找到一些人支持,同時高氏電子的董事會也在幕後要求'伸張正義'。高氏電子的人還計劃提出法律訴訟,要求把你所獲得的權益都還給他們。"
  
  "這個信封裡有什麼?"柯爾問道,心裡已經在盤算著要採取什麼對策。
  
  "只是一些讓你明白當前處境的資料,包括一份證管會的傳票影本。明天你的律師就會接到,自然這事情也會透露給新聞,然後恐怕你走出大門就會有一堆麥克風在你的臉前揮舞。"
  
  山姆站起身,伸手與柯爾相握。"我們初見面時我就喜歡你,柯爾,後來更喜歡。"
  
  柯爾真心地說,"非常謝謝你的幫助。"
  
  "我認為你的坦誠是很少見的。"山姆轉身朝門口走去,並且再度把衣領拉起來。"我也認為你是無辜的,可是很不幸我以後不能再跟你說話了,你明白嗎?"
  
  "非常明白。"柯爾平靜地說。
  
  然而柯爾內心並不那麼平靜,他望著手中的傳票影本,心裡興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怒氣。他並不怕傳票,審判或什麼莫須有的指控,問題是兩天之後他的名字就跟欺詐成了同義詞。而由於他們的關係,黛安的名聲也連帶受辱了。
  
  柯爾先是想笑,既而感到焦慮。黛安當初嫁給他是為了挽救她的自尊,如今他卻將毀滅無遺,所造成的傷害比潘華頓給她的只有過之而無不及。
  
  上個星期,黛安愛他,相信他。下個星期,她會看不起他。
  
  柯爾靠倒在沙發上,閉起眼睛努力想找辦法保護她,但是他什麼也想不出來,只覺得喉頭哽咽發痛。
  
  黛安看看手錶,又看看電話,盼望鈴聲響起,現在柯爾應該已經辦好事了,不是在回家就是已經在往她這裡的路上了,可是他始終沒有打電話來。她憑著直覺知道一定不會有好事。她打開電視想趕走寂靜,卻無法集中心神看下去。
  
  "…………現在報告商業新聞。股市今天收盤,總交易額的…………今天最大的輸家是聯合產業。分析家認為這是由於謠傳其總裁兼執行長韓柯爾被傳到證管會聽訓。可靠消息指出,證管會的聽證將只是形式,隨後韓柯爾就會面對大陪審團…………"
  
  黛安突然有一股瘋狂的衝動,想打電話給道格尋求建議,不行,他不會幫忙的。一談到柯爾,他就完全失去了理性,而且他已經警告過她了,他早就知道預言會發生什麼事。
  
  她緩緩直起身子,一個可能的想法在她心內成形。她抓起皮包和車鑰匙,決定去找一個可能知道真相的人。
  
  可蕾打開前門,黛安由她的臉色就知道可蕾也已經聽到消息了。"可蕾,我有事情要問你,這很重要。思平有沒有告訴你說道格很恨柯爾?"
  
  "說過。他在你告訴我你和柯爾結婚了的那天晚上說的。你喜歡柯爾,我也喜歡他,所以我不認為道格的想法有多重要。"
  
  "我需要見思平。"
  
  "他在游泳池那邊。"
  
  思平正在修理游泳池的梯子。"黛安,有什麼事嗎?"
  
  "我想問你,我跟柯爾的婚事宣佈後幾個小時,道格就去看我,講明他不喜歡柯爾,可是卻不肯告訴我原因。你跟他一直是朋友,一定知道他為什麼恨柯爾。"
  
  "黛安,你已經有很多問題要操心了,不要再管道格的事。"
  
  黛安說:"我認為道格正是問題所在。他對柯爾簡直是個人情緒化反應。他還告訴我說證交所要調查柯爾,證管會也會向聯邦法庭提出控告。"
  
  思平停了一下,然後平靜地說:"他在事情發生以前就已經知道了?"
  
  "一點也不錯,而且他非常肯定!你知道道格為什麼對柯爾那樣嗎?"
  
  她沒料到思平竟沒有斥責她無稽。"除了道格以外,大概只有何查理知道真相了,道格有一次喝醉的時候跟我提過,而我覺得何芭比跟這件事也有關係。"
  
  "芭比?"
  
  "他那時說的沒什麼道理,所以我也不大太肯定。"
  
  黛安說:"好吧,我去問何查理。"
  
  思平站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黛安考慮了一下,"我想我一個人跟他談也許比較容易深入。"
  
  何查理正在書房裡重看新聞的錄影帶,潔茜把黛安帶了進來。
  
  查理點點頭,"請坐。"他仍繼續看著柯爾的新聞,臉上竟微微笑著。
  
  他的作法有些詭異,而潔茜也一直在門口徘徊不肯離去。黛安吸一口氣,說:"我想跟你私下談一談,查理。"
  
  "好的。"潔茜應聲,退出了書房。
  
  "當然好,親愛的。"查理停下錄影帶,然後靜默看著黛安,臉上已看不見那種殘酷而得意的樣子。
  
  黛安小心地試探著。"查理,我父親去世後,我一直都是向你尋求建議,你也一直在幫助我。"
  
  他點點頭。
  
  "現在我又需要幫助了,只是這次更重要,是關於柯爾的事。"
  
  他的眼神與臉色都冷了下來。"那麼我給你的忠告就是離開他。"
  
  "我不能。"
  
  他站起身,黛安也跟著站起來。"我一直把你想成是一個無辜的受害者,黛安。可是如果你不肯讓開,就會變得跟他一樣下場。國會對證管會有控制權,而我們會讓柯爾死得很難看。"
  
  "我們?"黛安喊道。"我們?你跟國會沒有關係,道格才有。"
  
  "是我們,我們要看著他進棺材。"
  
  "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做?"黛安問道。"柯爾做了什麼事,讓你們這麼恨他?"她努力讓口氣顯得可轉圓的樣子。"你要幫助我搞清楚,我才能告訴是否要停你的話做。"
  
  查理說:"你要知道他對我做了什麼事?"他用駭人的聲音說道。"我來告訴你他做了什麼好事---他毀了我的家庭!那個狗養的是我們家馬房裡道地的種馬,天知道芭比有多少個小朋友遭到他侵犯---"
  
  "侵犯?"黛安無聲說道。
  
  查理抓住她的肩膀。"你想知道,我就讓你知道一切。你記得我那可愛的小女兒嗎?記得嗎?"他搖著她的肩膀。
  
  黛安掙開他,往後退一步。"我當然記得。"
  
  "那個野獸害我的小女兒懷了孕,我有一天晚上差一點逮著他,我做夢也沒想到他會真的對那孩子做那種事。"
  
  黛安搖著頭,"噢,查理,你錯了---"
  
  "我沒有錯!"他喊道。"芭比發現自己懷孕的時候已經五個月了。她告訴她媽媽,潔茜就帶她去墮胎。結果芭比差一點死掉,一輩子都得受精神治療!你知道我每天都在想什麼嗎?"
  
  "不知道。"
  
  "外孫!我一個也沒有。你嫁的那個混蛋害我失去了女兒和外孫。"
  
  他指著門口,聲音氣憤得發抖。"現在,請你離開我家,再也不要來了!"
  
  黛安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把車開回家的。十一點鐘的時候,她還坐在同一張椅子上,裹著罈子以祛除寒意。
  
  可蕾每十五分鐘就打一次電話來,但是黛安只是開著答錄機,因為她根本動不了。
  
  柯爾根本沒打電話來。
  
  黛安一滴眼淚也未流出來。她整個人彷彿空了一般。
  
  十一點一刻的時候,可蕾又打了來,聲音是驚慌又生氣。"黛安,你要是再不接電話,我就去找你了。"
  
  黛安其實已經努力想接了,可是可蕾已經掛了電話。然後可蕾與思平以破紀錄的時間來到黛安寓所,並且用可蕾自備的鑰匙打開了門。
  
  "黛安?"可蕾與思平小心地走近她,彷彿以為她瘋掉了一般。"何查理跟你說了什麼?"可蕾抓緊思平的肩膀,兩人蹲在她面前。
  
  黛安看著他們,"噢!"她若有所思地說道。"他說柯爾侵犯芭比,害她懷孕墮胎。現在她不能生育了,也因此精神常常不穩定。"
  
  "什麼?"可蕾猛然站起來。
  
  黛安抬起頭,輕聲說:"這不是很詭異的事嗎?"
  
  "詭異?你是這麼想的嗎?"
  
  黛安突然笑個不停。"柯爾才不會碰芭比!他每天都擔心我們去追他。你記得我們是多麼努力想辦法吸引他注意嗎?"
  
  可蕾皺起眉頭。"我記得。"
  
  "真是好笑…………好笑極了。"
  
  "是嗎?好笑?"可蕾小心地說道,開始相信黛安其實腦子還清明得很。
  
  "對!"黛安用力點著頭。"我知道,因為我是保管賭注的人。"
  
  "什麼賭注?"
  
  黛安笑了。"包括芭比在內,每個人都把錢放在一個盒子裡,誰第一個讓柯爾親吻她額達就算贏家。"她笑得更大聲了。"結果沒有一個人贏!"她突然埋起臉,哭了起來,"沒有一個人贏!"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7 01:56:19

  27
  
  第二天早上,黛安打電話到柯爾的公司和家裡都找不到他。她終於獲得一個明顯的結論,就是她對男人而言只是一個可隨意拋棄的貨品。在卡爾那裡的時候,柯爾只是在跟她玩一玩而已。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面對了,他就不想要她打擾,或者就根本忘了她的存在!她的腦子接受這個說法,但是她的心卻拒絕接受,而且為之心痛不已。
  
  然而她還是設法熬過這一天,拚命承擔更多的工作,始終保持愉快的笑容。
  
  回想起來,當初她認為潘華頓拋棄她是一場災難,實在很滑稽,這才是真正的災難。
  
  五點半的時候,她離開了辦公室,由於加熱你的堅持,她開車回老家吃飯,但那場面比在辦公室更難受。她的家人不像她的員工會知所忌諱,而是毫不猶豫地發表對柯爾處境的看法,而且堅持要黛安談論此事,不過可蕾與思平都默默地表示支持。
  
  晚飯後,大家坐在游泳池邊。葛娜出來說黛安有一個緊急電話,全家人臉都亮了起來,以為是柯爾打來的。
  
  "是一個記者。"葛娜說著把無線電話遞給黛安。
  
  "我不要跟記者說話。"黛安說道。
  
  "他想問你關於你離婚的事。"
  
  每個人都驚視著管家。黛安說:"我的什麼?"
  
  "他說他想知道你的立場。"
  
  黛安接過電話,聽了一會兒後,"你是在哪裡聽到的?"她問道。"好吧,我想那並不是什麼真的'眾人皆知'的事,因為我一無所知。再見。"她掛上電話,心裡升起一絲希望。她轉身跑進屋去開電視,家人則緊跟在後面。電視上正播出剛才那個記者問的事情。
  
  "韓柯爾聯合產業一案有一個意外的發展。"螢光幕上的女主播說。"和他結婚不到兩星期的妻子方黛安將提出離婚申請,一個小時以前,接近韓柯爾的消息來源證實這個說法。似乎方黛安選擇與這件醜聞劃清界線的作法。"
  
  貝亨利眼帶責怪之意地看黛安。"你要這麼做嗎,黛安?"
  
  黛安緩緩搖著頭,眼裡帶著快樂與輕鬆的光采。"那正是柯爾希望我做的事。查理與道格曾警告我,要我離開柯爾以免污名上身,而今柯爾在設法幫我防止。"
  
  可蕾看看思平,小聲指出:"就算柯爾是為了挽救黛安的公眾形象而和她結婚,現在也全都毀掉了。"
  
  黛安沒有聽見可蕾的話,只是在動腦筋盤算著。
  
  外婆問道:"你要怎麼辦?"
  
  貝瑪麗卻已經知道了答案。她攬住黛安的肩膀,輕聲笑著說:"黛安要去達拉斯。"
  
  黛安確實要去達拉斯,而以她平常旅行之前必定把所有行囊打點好,連衣服與面紙都不能有一絲折痕的經驗來說,她這次可是驚人地快速完成準備工作。可蕾和外婆無助地站在一旁觀看,黛安把所有的衣服往箱子裡一塞,就把箱子蓋起來了。
  
  "好了。"她說道。然後就打電話給兩個主管交代負責一些事情,並且說如果有問題就打電話到柯爾那裡找她。
  
  她把本來排得滿滿的公事丟給可蕾,說,"要莎莉幫我把這些約會都取消。"
  
  "她要給他們什麼理由呢?"
  
  "告訴大家說---"黛安一面說,一面把兩個大箱子由床上拖到地上。"我到達拉斯去了,去跟我丈夫在一起。"
  
  七點四十五分的時候,可蕾把黛安送到機場,黛安正準備登上八點鐘的飛機,發現思平朝她跑過來。"把這個給柯爾。"他由口袋裡掏出一個信封。"告訴他說這是遲來的結婚禮物。他急需平衡的時候可以用上。"
  
  黛安問:"是什麼東西?"
  
  思平說:"是結束道格政治生涯的東西。"
  
  那位管家竟然很容易就被黛安說服,認為不必先通報柯爾她來了,好讓柯爾驚喜一下。事實上,他愉快地笑著引她穿過房子,來到後面的陽台上。
  
  柯爾獨自站在黑暗中,仰著頭彷彿在看星星,黛安打開門,悄悄走出去。她看著他,想著要跟他說什麼,而其實她最想做的事就是投入他的懷裡。她在飛機上已經把講詞預演了千百次,全都是要勸他讓她留下來與他共同面對難關。她想過各種軟硬兼施的方法,甚至考慮用眼淚軟化他的抗拒心理。然而當此刻終於到來的時候,她卻不知道如何啟齒。
  
  她朝前走一步,看見他的身子立刻僵了起來。她說道:"柯爾?"他沒有轉頭看她。"你在這裡做什麼?"
  
  "祈禱。"
  
  淚水刺痛她的眼睛,她想起他說過祈禱是傻瓜的作法。"你在祈禱什麼呢?"
  
  他低聲說:"祈禱你來。"
  
  黛安投到他懷裡。他緊緊抱住她,吻著她的唇,吻完之後,他仍然緊抱著她,彷彿怕她會消失一般。她用臉頰揉著他的胸。"我愛你。"
  
  他撫著她的背,又親吻她的額角。"我知道,證明就在我懷裡。"
  
  "我知道證管會要找你麻煩,何查理告訴我了。"
  
  他僵住了,"他跟你說了什麼?"
  
  "我昨天晚上去看他,他告訴我,你害芭比懷孕,結果她得去墮胎,從此就無法再生育,也經常必須接受精神治療。"
  
  "他告訴你這些,"柯爾難以置信地看著她,"而你還來這裡找我?"
  
  月光下,她笑著對他點點頭,然後往他身上貼得更緊一點。"我知道那不是真的。"
  
  "因為你相信我?"
  
  "對。也因為從前我們曾經打賭,看誰能先得到你的吻。"
  
  柯爾格格笑了出來。"結果沒有人贏。"他說道,立即明白了她的用意是什麼。他帶笑問:"你賭了多少錢?"
  
  黛安解開他襯衫的扣子,輕輕吻一下他的胸口。"我沒有賭,我只有在拉斯維加斯才像白癡一樣賭錢。"
  
  他們走向臥室的時候,黛安才想起有東西帶給他。"這是什麼?"柯爾問著,一面接過思平給他的東西。他打開信封,原來是艾思平給的何道格簡史,包括醉酒駕駛車被捕數次,其中一次是在法學院唸書的時候,還曾造成同車女伴的臉嚴重傷害。
  
  另外還有一個布袋,裡面是貝玫瑰送的自製巧克力碎花餅乾。
  
  他們做愛後,黛安仍無法入睡。她枕著他的手臂,瞪著玻璃牆外的彩色水幕。
  
  "以前我都會讓你筋疲力盡,"柯爾開玩笑說,"現在你只是假裝睡著,這以今後五十年看來可不是好預兆。"
  
  "證管會的聽證會將有什麼事情?"
  
  她聽起來非常擔心,柯爾考慮著要不要告訴她詳細情形。就他所知,她不怕可見的威脅,反倒害怕未知的事。
  
  "我知道這麼說很愚蠢,"她在黑暗中低聲說道。"可是你的公司沒有高氏電子也已經夠好了。經過這些事情,我希望你乾脆把公司還給他們算了。"
  
  "我買高氏電子並不是要得到他們的晶片。英代爾是這方面的龍頭,而其他市場則被許多小型外國公司瓜分,我的看法是這世界上並不需要多一家電腦晶片供應者。"
  
  黛安撐起頭看著他。"那麼你為什麼不怕麻煩地買下他們呢?"
  
  "我想要一些他們空有卻不知利用的專利。他們擁有一個小小的東西,正是我們需要用以製造目前世界上最熱門的商品。我們是萬事具備,只欠東風。"
  
  "那是什麼?"
  
  "是一種壽命很長的電池,使攜帶電腦和大哥大都可以維持好幾天。大家都在研究,誰先上市就先贏得商機。我底下負責主持研究計劃的人以前是替高氏電子工作的,他知道高氏有這個東西的專利。"
  
  "你不能把晶片售給他們,同時只保留這個專利嗎?"
  
  "不可能,他們要的不是晶片,而是我賣電池可得的利潤。由於那項專利是公開記錄,他們不能指控我竊密,只好試圖讓法庭相信我是造謠以低價購入高氏。"
  
  黛安用手指撫過他胸腹的肌肉。"你需要什麼才能過關呢1?"
  
  "我有一組律師在研究,我們會找出辦法來的。"柯爾肯定地說。然而他知道,他需要的是奇跡,不過話說回來,此刻黛安躺在他的懷裡,這就是一個奇跡,而且是更大的奇跡。
  
  第二天中午,柯爾帶她去看柏維勒的工作室,也就是以前在高氏電子工作的那位研究人員。他工作的地方非常隱秘,而且充滿了儀器與電子設備。
  
  瘦高的維勒戴著眼鏡,正在與兩個助手爭論要怎樣使用新買的麵包機。
  
  "啊,柯爾!"他喊道。"你知道怎麼用這個鬼東西嗎?這種東西是給腦袋比我們小的人用的。"他對黛安笑笑,而這是柯爾第一次看見這個怪老頭笑。
  
  "這樣子的話---"黛安說道。"我就當仁不讓了。"於是她稍微摸索一下幾個按鈕,居然就使那機器開動了。
  
  維勒大為驚奇,隨後就帶著黛安參觀,被她哄得大悅,話匣子一打開就停不了了,爾柯爾平常總認為他是一個無趣的科學怪才呢。
  
  維勒給她看一個在實驗的超薄型電視機,然後他瞥見柯爾在一角不安的走著。維勒對黛安說:"你的丈夫不是發明家,不過他很有遠見。"
  
  她點點頭。"他也非常推崇你,說你發明的電池會'拯救世界'。他非常需要這個電池。"
  
  柏維勒說:"每個企業家都有想要的東西。高氏電子想要整個蠢晶片,就把我的人抓去研究,他們要我負責測試,我是發明家,他們卻把我放在只管測試的實驗室。"
  
  黛安知道這種天才型的人都很敏感。"那一定讓你很難受。"
  
  他說:"我告訴他們那個東西不可靠,他們就把我開除了。我替他們工作了四十年,他們竟然開除我。"
  
  黛安抓住他的袖子。"你測試過他們的晶片,結果證明它不好?"
  
  "對。"
  
  黛安真想喊出來。"你有沒有告訴我先生?"
  
  "我告訴過他說那個晶片沒有用。"
  
  "可是你有沒有說你測試過它?"
  
  "我為什麼要把自己受窩囊的事情告訴他呢?我只說它不行而已。"他這才注意到黛安的反應,不禁張大了嘴巴。"你為什麼臉上有眼淚?"
  
  接下來兩天,柯爾都待在家裡,不過也一直忙著通電話和開會。但有時他會乘黛安不注意的時候突然出現在她身邊,把她拉到懷裡來一個長吻,然後又跑去開會了。
  
  黛安喜歡看他工作,不過她也沒閒著。她打了個電話,終於找到了在維蒙特州的何芭比,跟芭比說了話,她也打了個電話給家人報平安,甚至還打給柏維勒兩次,因為她料想他一定很孤單,而且也不忘給他一點鼓勵與恭維。
  
  第二天早上她和柯爾要去華盛頓出席聽證,他們預期在那裡最多待兩天。
  
  跟他們同機去華府的有柏維勒、麥瑞喬和哲維。柯爾要律師另外坐飛機去。黛安發現一件很好笑的事,柯爾不喜歡律師,即使是給他自己做事的也一樣。同樣的還有四個帶傢伙的人,黛安知道那是因為瑞喬認為高氏電子的人正在找維勒。
  
  距離他們下榻的旅館二十英里之處,何芭比走進她哥哥在華府的家。她父親打開門,喊了出來。"芭比!你到這裡來做什麼?"
  
  她環視四周,看見道格一面扣著襯衫袖子,一面走進客廳。看見她,他停下步子,而他那高興的樣子使她的決心動搖了一點。她再環視屋子,"媽在這裡嗎?"
  
  "我在這裡,親愛的。"潔茜飄然走下樓梯。"更重要的問題是,你為什麼來這裡?"
  
  芭比擔心的是潔茜恐怕已經下了結論,而且潔茜開始說話的口氣就使她變成意志薄弱的樣子。即使現在她好不容易使生活步入常軌,有了一個愛她的丈夫,她仍然感到擔心。
  
  "你為什麼不待在維蒙特你那安靜漂亮的地方?"潔茜問道,並連忙倒一杯茶給她。"你知道大城市總是會讓你不安。你為什麼到華盛頓來呢?"
  
  芭比坐在沙發上,明白自己終於到了要面對的一刻。這是她從十五歲就畏懼的事情。她母親會看不起她,使她看起來像瘋子或是說謊一樣。道格和父親也會失去對她的信任,沒有人會再愛她,她會遭拋棄---她生氣地搖搖頭,不願意去聽內心這曾逼她發痛的聲音。
  
  "我來喝一杯茶。"芭比微笑著接過杯子,並拍拍身邊的沙發。道格坐下來,她父母則坐在對面。"而且我要糾正一件十五年前我幫助媽媽做的錯事。"
  
  潔茜猛然站了起來。"你的腦筋又糊塗了。我皮包裡還有一些鎮靜劑。"
  
  "如果你需要吃的話就吃一顆吧!"芭比說道。"爸爸,韓柯爾從來沒有碰過我一根指頭。那天晚上是媽媽在馬廄那裡,是她去我房間求我跟她換衣服。"
  
  "你能相信這種話嗎?"潔茜尖叫著。"你簡直瘋了!"
  
  她父親揉著額頭。"芭比,別這樣子。親愛的,那是真的事,那個混蛋害你懷孕了。"
  
  也許是芭比的鎮定使她的父兄的疑慮消失了。也許,是由於她那悲哀的微笑。"我孩子的父親是我在搖滾音樂會上碰到的一個男孩,我連他叫什麼都不知道。我只是想試試看我能不能引誘他。我只是---"她看著母親蒼白的臉。"---想像跟你一樣。"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7 01:56:54

  28
  
  "怎麼了?"那天下午柯爾獨自回來時,黛安問道。
  
  柯爾把她抱入懷裡。"結果變成一種交換交易。"他笑著說。"我們讓了一點步,也得到一點。然後我們堅持要把真正的聽證延到明天上午十一點。"
  
  "你贏了什麼?"
  
  "我使法官相信,既然證管會是向國會報告,我應該有權要求他們出席而且法官也答應讓我在開始時簡單地講一點話。"
  
  "我不明白那有什麼重要。"
  
  "因為事關我和公司的名譽,我不喜歡他們的方式。高氏是一個有歷史影響力的家族,他們利用政治和社交壓力要逼我垮台。我是受到政客與傳播媒體的審判,我不喜歡這樣。更重要的是,我看不起這幕後的偽善作風。"
  
  黛安知道他的個人信念極強,絕對不肯妥協。"你認為明天就可以改變這些?"
  
  "我也許可以證明給大家看。"
  
  黛安不知道他有什麼辦法,也怕知道以後會更擔心,她撫摸著他的下巴,"你真是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情嗎?"
  
  "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什麼可能發生,也知道我想要什麼。"
  
  "想要什麼?"
  
  他捧起她的臉吻一下,然後笑笑說:"我想要的是每天入睡和睡醒時看見你的臉在我的枕邊。而此刻我最想要的是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
  
  "我要的是你呢?"她問道。
  
  他低聲說道:"這也包括在內。"
  
  電話鈴響了,黛安很不情願地掙脫他懷抱,伸手去接電話。她愉快地說:"你今天晚上非常瞭解人性,所以現在就用用你的超能力告訴我這電話是誰打來的。"
  
  柯爾把第一個想到的名字說出來:"何道格。"發現他竟然猜對了,他差一點掩飾不住驚訝。
  
  黛安掩住話筒。"他想要關過來。"
  
  柯爾把雙手插入褲袋,點點頭。
  
  黛安幻想著道格是來道歉的,但是這兩個男人就像敵人一樣互視著,柯爾的手插在褲袋裡,傲然地揚眉表示質問來意。
  
  道格也同樣冷淡。"我不會待很久,"他說道。"我是來向你們兩位道歉,我以前那麼做是因為我誤信了芭比的遭遇。"
  
  "這表示你打算不再找我麻煩了嗎?"
  
  道格不僅拒絕考慮這個問題,也很氣柯爾似乎在建議他應該如此。"門都沒有!"他不屑地說。"你建立的帝國吞噬了象高氏那樣名聲好、歷史又悠久的老公司。他們打不過你,是因為他們承受不了你的戰略陰謀。"
  
  "你是真的那麼神聖,還是你實在太容易受騙了?"柯爾故意侮慢地問道。
  
  黛安看見道格握緊了拳頭,柯爾也一樣。然而柯爾繼續逼問下去:"這不是很有趣嗎?你竟然忘了提到那些在我併購時獲利的人---你知道,就是那些名聲好的老字號股東,他們既不會經營,設備又老舊,只會為上位的人牟利。
  
  "你根本不在乎我的倫理或動機,你只是為了建立政治形象,但卻搞錯了對象挑中了我。就算我能證明你指控的每一項都不對,你還是會追究下去,希望聯邦法庭會判我有罪。"
  
  "誹謗罪對你會有作用嗎?"道格冷冷地問。
  
  "會。"柯爾說道。"會激我告訴你滾出去。"
  
  "不要這樣子!"黛安喊道。"柯爾是無辜的,我看過證明。"
  
  "他不需要證明,"柯爾說道。"他只想給自己打知名度。"
  
  不知何故,這回黛安為柯爾辯護時,道格竟然猶豫了。"你是說,你可以證明你沒有散佈謠言讓高氏股票跌價?"他問道。
  
  柯爾雙臂抱胸,嫌惡地瞪著他。"你是一個律師,你證明看看這三個月內你沒有對一個女人說她很漂亮,你告訴我你怎麼證明。"
  
  柯爾把重點說了出來。"明天要面對法官的是高氏兄弟和他們的人馬。"他想結束這段對話,但是當他看著何道格時,卻發現對方的態度似乎是真心的。
  
  何道格轉身要走,柯爾以比較溫和的口氣說:"我只是好奇問一問,要是我能證明給你看高氏有罪,你要怎麼辦呢?"
  
  道格相信自己面臨的是一位高手,可是好奇心使他留步答道:"我會今天晚上就把法官從床上挖起來簽一張傳票,然後我會要人調查,讓他們由於濫用政府力量而坐牢。"
  
  他這番義正言辭的老調讓柯爾覺得好笑。"你真的百分之百肯定會這麼做?"
  
  道格說:"這還只是開始。"
  
  "既然這樣,你就跟我來吧!"
  
  柯爾帶他沿著旅館通道走到;另一個房間,進去以後,柯爾說:"我來介紹一位柏維勒先生給你認識,他會告訴你高氏電子的事,還有他們那所謂神奇晶片的故事。你們談過以後,我再讓你看看柏先生的一個同伴。她在那邊的桌子上,就在那個特大號披薩盒子裡。"
  
  那天晚上七點半,黛安正在換衣服準備吃晚飯時,她聽見丈夫與她的兒時朋友回到套房來。她忍不住好奇,打開門縫朝客廳望過去。
  
  道格看起來非常生氣,一把抓起電話,一面扯著領結,一面講起電話。黛安鬆了一口氣。當初竟然被逼得可能要用道格醉酒駕駛的事來對抗他,實在令黛安傷心,因為道格確實是一位認真的政治人物,他的問題是對酒精過敏,而不是酗酒。
  
  柯爾走進臥室,抱住黛安的後腰,臉上掛著懶洋洋的笑容。他說道:"何參議院想何我們共進晚餐。"
  
  黛安小心地說:"你怎麼說?"
  
  "出於禮貌,我只好同意了。"
  
  "當然。"黛安故作正經地說。
  
  "可是除非他主動說要請客才行。"
  
  第二天早上十點半,高達利何高普南兄弟以及另外三個支持者穿過好奇的人群,走進聽證會場,他們的同盟郎參議院和辛參議員給他們在第一排預留了位子。
  
  十點四十分,何參議員的一位助理走到前排,很有禮貌地遞給他們一個信封,裡面是一張傳票,要求他們今天全程出席聽證。
  
  "這是搞什麼鬼?"郎參議員問高普南。
  
  高普南沒有答話,因為他在看一個熟識的老人走到韓柯爾旁邊坐下。
  
  黛安在後面房間裡看著,旁邊站的是包山姆參議院,他跟證管會的守衛說她是他的屬下,必須在場觀看,他不時伸手搖搖她的手臂表示安慰。
  
  起先發展似乎非常緩慢,柯爾的律師要求法官容許一點彈性讓柯爾說明,這樣會比較容易使案子解決。法官一直看著在場的兩百人,似乎也很希望早點結束。黛安知道他已經相信柯爾有罪了。
  
  柯爾開始講話了。他很有層次的說他並沒有造謠說高氏的微晶片不可靠,他說他出價十九元一股時,是相信那個晶片會有用,而且高氏董事會有關人員也告訴他那個謠言不是真的,說他們初期測試結果顯示晶片比市面上的改良許多。
  
  最後,柯爾總結說高氏的人在晶片測試記錄上造假。法官似乎覺得很荒誕。"讓我看看我是不是明白你在說什麼,韓先生。"法官敲著鉛筆說。"你是在告訴我,高氏知道那個晶片不可靠?"
  
  柯爾說一點也不錯,法官又問:"那麼請你解釋給我聽,為什麼他們現在又極力想把晶片要回去,而你又為什麼不給呢?"
  
  柯爾答說他和高氏對晶片都沒興趣,這話使全場突然安靜下來。法官不耐煩地皺起眉頭。"那麼你買高氏電子是想得到什麼?"
  
  柯爾答道:"兩項專利。"
  
  隨後柯爾的律師就請柏維勒作證,他證實了柯爾的說法。他說高氏把測試結果造假,並說他在柯爾購買高氏之前就已告訴柯爾那個晶片不好了。黛安可以感覺到場內的反應,在別人看來,可憐的維勒就像是懷恨報復的員工,一心想支持新老闆。
  
  柯爾的律師這時提醒法官說那兩項專利已對大眾公開,所以不屬於業務機密。
  
  法官叫律師回位,然後問維勒說韓柯爾對那兩項專利有什麼慧眼。然後維勒就像對小孩子一樣耐心地解釋道:"一個發明就像玩拼圖。韓先生已經把所以的圖片都拼好了,就需要我的兩塊專利拼起來。"
  
  全場響起笑聲,所以沒有人聽到維勒緩緩打開一個大盒子的聲音。他把盒子的東西立起來給大家看,大家頓時象被箝住了嘴巴一樣。
  
  那個只有八磅重的電視畫面色彩無懈可擊,整個螢光幕對角線長二十六英吋、高二十一英吋,而厚度只有五英吋。
  
  電視上,歐普拉正在訪問兩位家庭心理一生,全場的男男女女都伸長了脖子想看清楚。
  
  法官看起來很驚奇,"超薄型電視機,真是了不起的成就。"
  
  "三菱的跟這個不能比。"維勒說道。"當然,這還需要電源。"
  
  "這是用電池的?"法官問道。"這個電池能用多久?"
  
  "大約五天。"
  
  黛安前面一排的一個人站了起來,旁邊的一個人跟著他走出去,然後下一排的人也迅速出去,就好像做禮拜的人離席一樣。不到幾分鐘,四分之三的人都走了,剩下來的人則是想繼續看歐普拉的節目。
  
  包參議員靠著牆壁輕聲笑著。他用欣賞的眼光看著柯爾與律師低聲交談,同時收拾東西準備離開。"黛安。"山姆說道。"你的丈夫是很聰明的人,他也很危險。"
  
  黛安感興趣的則是人性的黑暗面。眾人聚集在此是為了看一場醜聞鬧劇上演,一旦沒有什麼流血場面就立刻一哄而散,她把自己的想法說給包山姆聽。
  
  包山姆笑得更大聲了,彷彿是從丹田里笑出來的。"他們不是要回去工作的,黛安。他們是要趕去打電話給經紀人買聯合產業的股票!"
  
  "原來如此。"
  
  "我想你還不明白。你的丈夫剛剛掀起了一場巨大的道德震撼,至少有一百個政客會和證管會的人交相指控不已。"
  
  "怎麼會這樣呢?"
  
  "這場聽證會並不是真正對外公開的,只對國會和證管會的人開放,所以這時候大部分衝出去買聯合股票的議員都可能會被認為是利用'內線消息'。"
  
  他搖著頭說:"這真是最後的致命一擊。"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7 01:56:59

  終曲
  
  七月四日
  
  天空中七彩煙火綻放,像光亮奪目的瀑布一般流瀉而下。
  
  黛安躺在毯子上,頭枕在丈夫的肩膀,欣賞著這片令人歎為觀止的壯觀演出。他們躺著的地方,是聯合產業屬地的一個湖畔。
  
  "你想卡爾看得見這個嗎?"
  
  "看得見。"
  
  "你想他會喜歡嗎?"
  
  柯爾笑了出來。"我想他不會。他本來想跟我們一起來的。"
  
  "我們應該帶他來的。"
  
  "不行。"他說道。同時吻一下她的額角。"我們不應該帶他來,你還記得他是多麼不計代價想要子嗣嗎?"
  
  "我記得。"
  
  "他現在有了一個全新的。所以他可以在家跟康諾的保姆一起看煙火,也可以順便幫她照顧孩子。"
  
  "可是---"
  
  柯爾用吻阻止她抗議下去,並把她翻個身壓在底下。"你記得你說過我年輕時錯過很多很想做的事嗎?"
  
  黛安舉起手輕輕撫弄他的下巴。"我記得。"她輕聲說道。一陣煙火在上方天空爆裂開來。
  
  "你知道我最想做的是什麼嗎?"
  
  "不知道,是什麼?"
  
  "我一直想跟一個在我肩頭看煙火的女人做愛。"
  
  她笑了,但又想起別的事情。她想起他三個月以前第一次抱兒子的情景。他在她醫院的房間裡,把小孩抱到窗口,對著小孩說道:"康諾,這是達拉斯,爸爸要把它送給你。"
  
  柯爾打量著她的笑容。"你在想什麼?"
  
  她低聲說:"我在回憶。"
  
  "你想不想要再添一個值得回憶的事呢?"他笑問。
  
  黛安把目光收回,不再看著煙火。"非常想。"
  
  (全書完)




歡迎光臨 SOGO論壇 (https://oursogo.com/) Powered by OURSOG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