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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達.霍華]夢中的吻(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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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9 02:09:08
標題:
[琳達.霍華]夢中的吻(全文完)
夢中的吻
作者:琳達.霍華
孟黎璃是個職業殺手,以特約方式替美國中情局工作,
目標是已經腐化但無法以法律制裁的權勢人士。
服務了十九年之後,黎璃捲入一場危險的遊戲──
她為了個人理由尋求復仇,一個比一個大膽的行動已經超出上級所能容忍,
也引來不必要的注意,更危及她自 己的生命。
渴望復仇使她覺得無所不能,其實在心底深處,
她很清楚自己隨時可能被撂倒。但如果時間已到,該來的就來吧;
她已準備在戰鬥中捐軀。
身為中情局的特勤人員,石洛克對於在火線上受到重創的症狀並不陌生。
他收到的指令是──帶孟黎璃回來,或把她解決掉。
然而,他跟她一樣也被扯入這場遊戲,
他感覺自己仿佛在高空鋼索上奮力維持平衡,
同時還得防止敵人的隨時偷襲………
既要以超乎常人的專心注意手邊的艱巨任務,
又要密切保護自己的安全,腹背受敵的黎璃並沒有看見眼前的致命災難,
以及忠誠必須付出的代價……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9 02:09:42
第一章
巴黎
黎璃讓侍者沉靜且優雅的協助她坐入餐廳內最上等的桌位,隨即抬起頭對她的同伴賴維多露出微笑。當與她有關的任何事無一真實時,至少,笑容是真的。她那 雙如極光般冷然的藍眸因戴上榛黃色的隱形眼鏡而柔暖了,金黃的頭髮深染成似水貂般豐柔的棕褐,間雜著顏色稍淺的挑染。每隔幾天,她就將發根染深,以免金黃 的髮色洩漏出她的秘密。對賴維多來說,她的名字是莫丹妮,一個在法國頗為尋常的姓氏,但又不至於普遍到令人起疑。賴維多天性多疑,而這事實救過他無數次。 多到他自己都已記不清,但如果一切順利,今晚他終將被逮個正著——歸咎於他放縱身為男人的衝動。多麼大的諷刺!
她假造的背景因為準備時間太短,其實不大經得起太過深入的調查,她仰仗的勝算是他不會要手下挖得太深,以及他因為急於和她上床而懶得等待結果。以往, 如果她需要背景資料,都是蘭裏(譯注:中情局所在地)幫她準備;但這次,是她自己的行動,她已在有限的時間內盡力而為。也許維多的長子,也是賴氏組織內的 第二號人物——羅德還在調查她,在他發現這個特殊的莫丹妮其實只是幾個月前才被杜撰出來之前,她的時間所剩無幾。
“啊!”維多也回她一笑,帶著滿足的歎息起身迎接她後重新落坐。他是一個五十出頭的英俊男人,標準義大利人的外表:黝亮的黑髮、柔情的黑眸及性感的 嘴,用心地維持著身材,頭髮也尚未轉灰——否則就是和她一樣善於染發。“我有沒有告訴你?你今晚看起來特別美麗。”
他同時也兼具義大利人典型的迷人性格,只可惜,他是個冷血殺手。好吧!雖然她也是。從這觀點看,他們倆倒很相配,雖然她希望他們不是真的那麼相似。她極其需要占一些上風,不管多少。
“你已經說過了,”她用那受過辛苦訓練的巴黎腔回答,並報以柔暖的目光。“還是謝謝你。”
餐廳經理杜朗走近桌邊,恭謹地彎腰鞠躬。“真高興再看到你,先生。我有一個好消息:昨天剛到一瓶八二年份麥西米倫酒莊的名酒,看到你的訂位,我已特別幫你保留起來。”
“太好了!”維多開心地笑著。八二年的波爾多酒是非常特別的極品,存留數量很少,所以要價很高。維多熱衷收藏美酒,也願意付任何價格搜購珍品,不僅如 此,他還熱愛品酒。收購名酒不是只為了收藏,他同時懂得嘗酒、享受品酒、沉醉於不同的味道與酒香之中。他那燦然的微笑轉向黎璃。“這酒絕對是極品,你嘗了 就知道。”
“是嗎?”她沉穩地回答。“我從沒喜歡過任何酒。”打從一開始,她就清楚地表明:她很不法國,味蕾平常得可悲的她討厭酒的味道。其實,真正的黎璃喜歡喝點酒,只是在維多面前,她不是黎璃,而是莫丹妮,一個喜歡咖啡卻不喜歡酒的女人。
維多輕聲笑著說:“我們等著瞧。”然而,他還是幫她點了杯咖啡。
今晚是她與維多的第三次約會。從一開始,她的表現就比他的期盼更冷,甚至婉拒了頭兩次的邀約。那是經過縝密計算之後的冒險,用來降低他的謹慎。維多太 習慣他人處心積慮地吸引他的注意、贏得他的歡心,這也是一般權勢人士的共通點:總期待別人的全心關注。他不習慣被拒絕,而她冷漠的態度則剛好挑起他的興 趣。她也從不迎合他的嗜好,比如品酒這件事。前兩次約會時,他便試著誘哄她品嘗,都被她堅定地推拒。生平從未與一個不主動投其所好的女人在一起,她的高傲 引得他上了鉤。
她厭憎和他一起,痛恨必須對他強顏歡笑、聊天說地,即使是最不經意的碰觸,也無法忍受。大部分時間,她還控制得住悲傷,強迫自己專心於這次的行動。但有時,憤怒及痛苦委實太過強烈,令她必須用盡所有的自製力,才沒有赤手空拳攻擊他。
如果能一槍殺了他,她早就動手了,可惜保護他的措施都是最精良的。每次接近他之前,按例都必須搜身,即使前兩次在公共場合的會面亦然,當時在場的所有 賓客也全都經過檢查。維多從不在沒有遮蔽的地方進入座車,司機總是把車開到有所遮蔽的門廊才讓他進入建築物,他也從不去任何無法用車輛掩護他出入的地方, 缺乏這種保護周密之出入口的場所,他便從不涉足。黎璃猜測,他在巴黎的住所必定有一條安全的秘密通道,供他不被察覺地進出,但她還沒能探查到。
這家餐廳是他最喜歡的,因為它有一個大多數顧客常用的隱密又安全的入口。而且它也不對一般人開放,想進來的人很多,但通常都不得其門而入。對這樣一個 親切熟悉又安全的餐廳,客人也都願意付出大把鈔票,當然餐廳經理也不遺餘力地確保客人的安全:靠前窗的地方沒有任何一張桌子,而是排放著成列的鮮花,並以 散立於室內的磚柱隔出一些個別的空間,阻擾任何從窗外長驅直入的視線,營造出一個既舒適又奢華的氣氛。
身著黑色西服的侍者穿梭在餐台間,為客人斟酒、換煙灰缸、清除麵包碎屑,在客人出聲要求前滿足他們所有的需求。餐廳外面的街旁,則停放了一整排裝置了 強化鋼門、防彈玻璃及底座武裝的轎車,全副武器的保鏢坐在車內,淩厲地掃視著街巷及周邊建築物的門窗,尋找各種可能發生的危險。
若要剷除這間餐廳以及餐廳內所有惡名昭彰的客人,最簡單的方式就是使用一顆導向飛彈。但任何攻擊力沒有那樣強大的行動就要依靠運氣了,即使情況最好,結果也無法預期。可惜,她並沒有飛彈。
那瓶已摻入毒藥的波爾多酒將被送上來,它的毒性強到即使只喝半杯也足以斃命。餐廳經理費盡心思想幫維多拿到那瓶酒,黎璃卻竭盡所能地早一步動了手腳,並設法引起杜朗的注意。當她一知道維多打算來這裏用餐,便讓酒被送過來。
維多也許會試著慫恿她一起享用,但他應該不會真的期待她喝。他應該也會期待她今晚分享他的床,但他也註定要再次失望。她對他的仇恨強烈到僅能勉強自己 表現出最低限度的禮貌,讓他親吻以及接受他的碰觸,她絕不會該死的讓他超過那個範圍。再說,她也不希望當毒性發作時在他的身邊。如果施博士的預測準確,藥 性大約在毒藥攝取後四到八小時發作,而那時她正忙著離開法國。
等維多開始察覺到不對,為時已晚:毒藥早已造成重大傷害,破壞了他的腎臟、肝臟、侵入到他的心臟。他會陷入嚴重的多器官功能衰竭狀態,在幾個小時、最 多一天之後,身體便會全面停止運轉。羅德會不惜將法國撕成碎片,找出莫丹妮,但她早已消失在空氣中至少是一段時間,因為她並不打算永久消失。
毒藥不是她通常會選擇的武器,受限於維多對安全防衛的偏執狂熱,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她真正想用的其實是手槍,即使知道自己可能當場被殺,她還是會做, 但她找不出任何可以攜帶槍枝接近他的方法。如果她這次不是單獨行動,也許可以……但或許仍是不行。維多曾逃過多次的暗殺行動,也從中汲取許多經驗,即使是 神槍狙擊手都無法乾淨俐落地射殺他。除非使用毒藥或是重型武器,否則,要殺掉維多一定也會傷及周遭的人。黎璃並不在意一併解決掉羅德或是賴氏組織內其他的 人,但維多每次總是聰明地雜在一堆無辜的人之中。她無法隨意地、不分青紅皂白地殺戮,這正是她不同於維多的地方,或許也是唯一的不同點。一個正常人的心 智,是她無論如何都要保有的。
她今年三十七歲,十八歲踏入這行,半輩子以上都是個殺手,而且還是個中高手,才能讓她在這行裏存活那麼久。起初,她的年紀就是她的資產,如此的年輕稚 嫩,幾乎沒人會認為她其有威脅性。如今她不再擁有那項資產,但經驗帶來其他的優勢。雖然那些經驗也一點一滴地將她侵蝕,直到她覺得自己有如破裂的蛋殼那般 脆弱;任何一擊就足以將她粉碎。
或者,她其實早已被摧毀,只是還不自知。她知道自己老覺得一無所有,生活有如一片孤寂淒涼的荒野。她唯一看得到的是前方的目標:消滅維多及其組織內的 人。他是首當其衝也是最重要的目標,因為是他下令派人謀殺了她摯愛的友人。除了這個目標,她對任何事都視若無睹,沒有希望、沒有笑聲,也沒有陽光。對自己 可能與這項任務玉石俱焚,她根本無所謂。
但那絕不表示她會放棄生命,她並不是自殺型的人。何況這還關係到身為職業殺手的尊嚴:不止完成任務,還要能俐落地逃離。更何況,在她心底仍潛藏著人性 最基本的希望;如果她能夠忍受下去,終有一天,淒厲的痛苦會減輕,屆時她可以重新拾回歡樂。
這希望或許渺小,力量卻很大。她猜想,正是這種希望讓多數人可以在瀕臨絕望時仍有力量挺住,也是為什麼只有相對少數的人真正輕生的原因。即使如此,對 這件事的困難以及執行中和事後的成功率,她從不存有任何妄想。一旦完成任務,她必須徹底地消失——如果她還活著。
華盛頓那邊的長官一定不樂於見到她對維多動了手,到時,不只羅德要捉她,她這邊的人馬也會找她,無論最終是誰逮著了她,她不認為結果會有很大的不同。 依他們的行話,既然她已不具保存價值,就是可以被犧牲的——其實,她有何時不是?——她的死亡甚至會被渴望。總而言之,都不是有利的情況。
她不能回家,其實她也不真的有家可回。她不能危及她的母親,更別提妹妹一家人。反正她也有兩、三年沒與他們聯繫過……不,距離她最後一次和母親通電 話,應該有四年,或者是五年了。她知曉他們還好,因為她一直持續地留意他們的近況,難過的是,她不再屬於他們的世界,他們也無法瞭解她。她已將近十年沒有 真正跟家人相處。他們屬於過去,而她卻是不能回頭地活在未來。同行的朋友成了她的家人——他們卻被屠殺了。
自從道上流傳維多是殺害朋友的幕後主使者之後,她便只全神貫注於一件事:讓自己接近維多,動手殺他。他甚至不曾隱藏他下了格殺令的事實,他用這個行動 對所有人強力宣示:與他敵對不是個好主意。他不需要畏懼警方,以他擁有的人脈網路,沒人碰得了他。維多收買了許多高階人員,不僅在法國,更橫跨整個歐洲, 讓他可以隨心所欲地做任何事。
她察覺到維多正對著她說話,且因為她明顯地心不在焉而著惱。“對不起,”她道歉。“我在擔心我的母親。她今天打電話來說她從家裏的樓梯摔下來,她說沒 怎樣,但我想明天還是應該回家看看她。她已經七十多歲了,而老人家很容易就跌斷骨頭,不是嗎?”
這是一個很機敏的謊言,不只因為她正想著她真正的母親,更因為維多是個徹徹底底的義大利人:不僅崇拜母親,更理解何謂對家人的奉獻。他的表情瞬間轉變成關切。“你當然要回去看看。她住在哪裡?”
“土魯斯。”她回答,說了一個離巴黎很遠但又仍在法國境內的城市。如果維多對羅德提起土魯斯,當羅德忙著搜查南部,她就多爭取到幾個小時。當然,羅德 也可能輕易就猜到她刻意提及土魯斯是調虎離山之計。但不論如何,這一計仍值得賭一賭。她理會不了第二個人的第二種猜測。她會按照原定計劃進行,而且希望能 夠成功。
“你什麼時候回來?”
“後天吧!如果情況還好,否則……”她聳著肩。
“那麼,我們更要善加運用今晚。”他眼中的熱度明確地表達了他的想法。
她並未裝出熱切的樣子,反而微微往後,眉毛高高揚起。“也許,”她冷冷地說。“也許不。”她的語調說明,她並未因熱切企盼和他上床而興奮得顫慄。
然而她的興趣缺缺,只是更加挑動他的欲望,煽熱他眼眸裏的溫度。或許她那凡事不置可否的態度,讓他憶起年少青澀、追求他已故妻子,也是他小孩母親的那 段年輕歲月。據她所知,他那一代的義大利女孩,必須非常嚴密地捍衛自身的貞潔,也許至今仍是如此。她從未跟任何國家的年輕女孩有過太多接觸。
兩名侍者趨前,其中之一捧著那恍如無價之寶的酒瓶,另一人則端來她的咖啡。咖啡擺放到前面時,她以微笑致謝,並在侍者拔出酒瓶瓶塞並將木塞呈交給維多 品聞時,忙著將香濃的牛奶加入蒸餾咖啡裏,假裝毫不在意維多的舉動。事實上,她正以全副精神敏銳地留意著那瓶酒,以及正在進行的儀式。喜歡收藏名酒的人通 常也熱衷於這些品酒儀式;她自己則不太能夠理解。對她來說,唯一與酒有關的儀式就是將它倒入杯內,並且喝掉它。她一點也不想聞一個木塞的味道。
維多頷首滿意地接受後,侍者以刻意為他的觀眾表演那般的莊嚴,神聖地將紅酒倒入維多的酒杯內。維多輕晃酒杯,嗅入酒的芳香,讚賞地嘗了一口,黎璃屏住了氣息。“啊!”他愉悅地閉著眼睛說。“真是極品。”
似乎這酒的完美全是他的功勞,侍者微微彎腰行禮後,將酒瓶留在桌上離開。
“你一定要嘗嘗這美酒。”維多對著黎璃說。
“那只會糟蹋了它,”黎璃啜了口咖啡。“對我來說,這才是愉悅的享受,”她指著咖啡。“酒……哼!”
“我保證,這酒會改變你的想法。”
“其他人也曾經給我同樣的保證,但他們都錯了。”
“只要一小口,嘗嘗就好。”他慫恿著,她第一次看見他的眼裏似乎閃著怒意。他是賴維多,沒人敢拒絕他,特別是他正在追求的女人。
“我不喜歡喝酒……”
“你沒試過這一瓶,”他說著,拿起酒瓶倒了些酒至另一個杯子裏,並將酒杯推向她。“如果你不認為喝這酒像上了天堂,我再也不會要你嘗其他的酒。我向你保證。”
他當然再也不會,因為他就快死了。而如果她喝了酒,她也會死。
看她搖頭,他的怒氣迸發,猛然放下酒杯。“既然我要你做的任何事你都不肯做,”他怒視著她。“又何必來這裏。也許我應該告退,並取消今晚的約會算了?”
她再樂意不過——只要他能先喝完那瓶酒。她不認為他淺嘗的那口酒已有足夠的毒藥讓他致命。藥性應該是劇毒的,而她從軟木塞注射進去的劑量,足以撂倒數 個他這等體型的男人。如果他忿然離開,這瓶已開封的酒會怎樣?他會帶著走,還是會狂怒地離開並將酒留在桌上?她知道一瓶這樣昂貴的酒不會被倒掉。絕對不 會。不是其他的客人喝了它,就是餐廳員工一起分享?
“好吧。”她說著,執起酒杯。毫不遲疑地,她將杯子送至嘴邊並微微地傾斜,讓酒沖刷她緊閉的雙唇,但她並沒吞進任何東西。毒藥會經由皮膚接觸而被吸收 嗎?她知道答案是肯定的。施博士曾叮嚀她,處理時務必要戴著乳膠手套。看來今晚開始有趣了,情況已脫出她的計畫,而她已無能為力。她甚至不能將酒瓶摔擲到 地上,因為侍者在清掃時一定會碰觸到酒。
想到這裏,全身竄過一陣冷顫,她不需要特別壓抑,只是急忙地將酒杯放下,用餐巾輕拭嘴唇,隨即小心地將餐巾折疊起來,以免再次碰觸到被酒浸濕的地方。
“怎樣?”維多急切地問,即使他已經看見了她的顫抖。
“腐爛的葡萄。”她又抖了一次。
他的表情如遭雷擊。“腐爛的……?”他不敢相信她居然不喜歡他最鍾愛的酒。
“是的。我就是會嘗到酒的前身,而那不幸地.正是腐爛葡萄的味道。你滿意了嗎?”她的眼眸刻意暗示著怒氣。“我不喜歡被人要脅。”
“我沒有……”
“有,你以不再見面要脅我。”
他又啜了口酒,延遲回答的時間。“對不起,”他謹慎地說。“我只是不習慣……”
“不習慣別人對你說“不”?”她問著,模仿著他的舉動,也喝了口她自己的咖啡。咖啡因會加速毒性發作嗎?咖啡裏的牛奶能減緩中毒的速度嗎?
既然若能一槍擊中他的頭,她連生命都願意犧牲,現在又有什麼不同?她已經儘量降低中毒的風險,即使如此還是有危險,而且毒發身亡是個令人難受的死法。
他聳聳厚實的肩膀,裝出後悔的眼神。“完全正確。”他說著,展現他那馳名的迷人魅力。若非知道真相,她可能會被吸引;如果她不曾站在兩位好友及他們的養女的三座墳墓前,她可能會理所當然地認為,在這行裏,死亡是相當平常的結局。
艾瑞與汀娜跟她一樣,早就知道這一行的風險。然而,十三歲的麗雅卻是無辜的。黎璃一直無法忘記麗雅的死,也不想原諒。她無法視之為理所當然。
三小時後,這頓悠閒的晚餐終於結束,整瓶酒已經進入維多的胃裏,他們終於起身離開。剛過午夜,十一月夜晚的天空灑滿飛旋的雪花,落地一碰到濕冷的街道 瞬間就融化。黎璃感到嘔心,但那極可能是因為過度緊張而不是毒藥的影響,要感受到毒性發作至少要超過三個小時。
“我想我可能吃了不乾淨的東西。”他們都坐入車內時,她說。
維多重重歎了口氣。“你不必因為不想陪我回家,而假裝生病。”
“我不是裝病。”她的口氣尖銳。他將頭轉開凝視著閃逝而過的巴黎街燈。他喝光整瓶酒是件好事,她相當確定此刻的他隨時可能毫不留戀地將她踢開。
她向後靠著座墊,合上雙眼。不,這絕對不是緊張引起的。噁心的感覺愈來愈強烈。她感覺到喉嚨後方逐漸增強的壓迫感。“停車,我快吐了!”
司機猛踩煞車——怕車子被弄髒的本能,竟使得他違反受過的訓練——輪胎尚未停止,她已經推開車門,傾出車外對著街旁的排水溝嘔吐。她感覺到維多一隻手 在她背上、另一隻在肘邊撐扶著她。即使在此特殊狀況,他仍小心地不要太過外傾,而讓自己暴露在可能的射程內。
胃裏掏空後,黎璃沉重地癱回車內,用維多默默遞給她的手帕擦拭著嘴。“我真是非常抱歉。”她說著,為自己的聲音竟那樣虛弱與顫抖而驚訝。
“我才應該道歉,”他回答。“先前我不認為你真的病了。要不要送你去看醫生?我可以通知我的私人醫生……”
“不用,我已經好多了,”她撒謊。“請送我回家。”
他遵從她的要求,關切探問後並承諾明早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給她。司機將車停在她租下的公寓大樓門前,她輕拍維多的手。“歡迎你明天打電話給我,但現在 請不要吻我。我可能已經感染了病菌。”說完這個順理成章的理由,她拉緊外套,頭也不回地衝進漸大的雪中,進入門內。
她費力地回到寓所,癱倒在最靠近的一張沙發上。她根本不可能按照原定計劃,收拾必用品後趕去機場。也許這樣更好,畢竟,讓自己身陷危險就是最佳的掩護。如果她也因中毒而生病,羅德自然不會懷疑她,也不會在她康復後費心注意她。
假設她康復。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9 02:09:57
第二章
第二天早上九點剛過,一陣撞裂聲後她的門被踢開。三個持槍的男人闖進房間,黎璃想把頭抬起來,呻吟一聲後又落回鋪在閃亮黑木地板的地毯上。
三個男人的臉孔在她的眼前搖晃,其中一位在她身旁蹲下,粗暴地將她的臉轉過去。她眨著眼睛努力想集中焦距。那是羅德。她吞咽著口水,朝他伸出一隻手去,發出無聲的求助。
她不是裝病。昨晚真是漫長又難熬,她嘔吐過許多次,一波波冷熱交替侵襲而至。尖銳的痛刺穿胃部,她只能如胎兒般地蜷縮著,痛苦地抽噎。她曾認為服下的 劑量終究會殺死她,但現在痛苦似乎正逐漸減輕。虛弱與不適使她無法從地板爬到沙發,甚至無法打電話求救。昨晚她曾企圖爬到電話旁邊,但她的努力為時已晚, 根本沒辦法碰到電話。
羅德輕聲用義大利語咒駡著,將手槍放回槍套內,對其中一名手下厲聲發出一道命令。
黎璃使盡力氣低聲說:“不要……太靠近,我可能………會傳染。”
“不,”他說著非常道地的法文。“你不會傳染。”沒過多久,一張柔軟的毛毯蓋在她身上,羅德迅速用毛毯裹住她,輕而易舉抱她起身。
他大步邁出公寓從後面的樓梯下樓,並未熄火的車正在那裏等待。司機看見羅德,馬上從車內跳出,拉開後車門。
黎璃被粗魯地塞進車內,羅德坐一側,其他人在另一側。她的頭軟趴趴地靠著椅背,閉上雙眼,銳利的痛再一次刺穿胃部時,她的喉間發出低低的呻吟。她沒有力氣坐直,感覺自己身體慢慢往下滑。羅德發出惱怒的聲音,但還是轉過來讓她可以斜靠著他。
身體真切的痛楚佔據她大部分的意識,但大腦裏一個清晰冷靜的角落仍不被影響,並保持警覺。她尚未脫離險境,無論是從毒藥或羅德手中。目前他雖然未下定 論,但也僅止於此。至少他要帶她去某個地方接受治療——她如此盼望著。他應該不是要帶她去其他地方殺了她、順道棄屍,因為在公寓裏殺她後離開應該更簡單。 她不知道是否有人目睹她被帶走,雖然走後門,但被人看到的機率還頗高。其實他並不在乎是否有人看見,至少不是很在乎。她猜測維多不是死了就是瀕臨死亡,現 在羅德成了賴氏組織的頭頭;同時繼承了許多權力,包括財力及政治影響力,有一堆人供他差遣。
她努力想張著眼睛留意開車的路線,眼皮卻沉重地閉上。就一起下地獄吧,她終於放棄了掙扎。不管羅德要帶她去哪裡,講真的她完全無能為力。
車內的人都不說話,連無關緊要的聊天都沒有。氣氛凝重而且緊張,也可能是哀傷、憂慮或憤怒。她分不出是哪一種,既然他們都沒開口,她也無法聽到什麼。連外面車流的噪音似乎也慢慢消失,最後什麼聲音都沒有。
車子開近一座宅邸,圍牆的大門滑開到僅夠車子進入的寬度,泰迪將白色賓士車開過去時兩邊都只有幾吋的空間。直到車子停在門廊下,泰迪跳出車外打開後車 門,羅德才將莫丹妮轉過來。她的頭往後垂,他知道她已經不省人事。她的臉色如麵糊般泛黃而蒼白,眼睛深陷,一股怪味附在身上——他父親身上也有相同的味 道。
羅德的胃部緊縮,努力抑制他的哀傷。他仍不太相信——維多死了。那麼快就走了。消息尚未走漏,但那只是時間的問題。情況不允許羅德沉溺於哀慟中,他必須快速行動,在敵人如豺狼般侵入地盤前,鞏固好自己的地位,並抓穩權力。
當家庭醫生告訴他,維多的病狀像是蕈類中毒,羅德立刻展開行動。他派遣三個人到餐廳將杜經理捉過來,泰迪則開車載著他、朗勃及希瑟去找莫丹妮。她是父 親發病前相處的最後一個人,而毒藥正是女人會用的武器,迂回曲折又難以確認,必須依賴猜測及機緣湊巧才能成功。但這一次,這項武器顯然功效卓著。
如果父親真是死在她的手裏,她也讓自己跟著中毒,而不是逃離法國。他並未預期她會在寓所裏,因為維多曾說她要去土魯斯探望生病的母親;羅德認為那只是 技巧高明的藉口。顯然他錯了——至少他猜錯的可能性很大,所以他才沒當場殺了這女人。他滑出車外,兩手鉤住她的手臂將她從車內拖出。泰迪幫忙撐住她的身 體,直到羅德將手臂滑到她的膝下將她橫抱而起。她的身高中等,大約五呎半,屬瘦長型;即使處於癱瘓的狀態,他還是輕鬆地將她抱入屋內。
“喬醫生還在嗎?”他得到肯定的答案。“請告訴他,我需要他。”他將她帶到樓上的客房。去醫院對她可能比較有幫助,但羅德沒有心情回答任何問題,官方 有太多煩人的形式。如果她會死,就死吧;他已經盡力了。喬文森是有執照的醫生,雖然他已不再行醫,而是在巴黎郊區由維多贊助的實驗室裏工作,即使如此,如 果維多早點求助並要求送到醫院,也許現在還活著。然而,羅德不曾質疑父親要喬醫生過來的決定,他甚至可以理解。謹慎重於一切,尤其本身有弱點時。
他將丹妮放在床上站著俯看她,不懂父親為什麼迷戀她。維多總是到處獵豔,但這一個女人並無突出之處,今天尤其不好看:頭髮散亂未梳,面如死屍,即使在 最佳狀態時,肯定也稱不上漂亮。她的臉瘦了些,失之嚴厲,上排的牙齒略微突出卻也因此使上唇看起來比下唇豐滿,讓五官平添些許性感。
巴黎到處都是比莫丹妮更好看、更有品味的女人,但維多就是要這一個,渴望到等不及他調查好她的背景,就開始接近她。她意外地拒絕了頭兩次的邀約,使得維多從急躁轉為迷戀。是他對她的著迷使他鬆懈了防衛?這女人是間接導致他死亡的原因嗎?
羅德的哀慟與憤怒強烈到單為這個可能就可以勒死她,但在那些情緒底下,有一個冷靜的聲音告訴他:她也許有可追查到兇手的線索。所以他還不能殺她。
他會找出下毒手的人,並且殲滅他——或她。賴氏組織不能讓這件事傳出去而沒有採取報復的行動,否則他的聲譽會受損。剛繼承維多的地位,他承擔不起任何 人質疑他的能力,或決心,他必須把敵人找出來。不幸的是,可能性太多。任何事只要扯上死亡與金錢,整個世界都被捲入。由於丹妮也中了毒,他甚至必須考慮到 行兇者是否是父親某個嫉妒的前任情人——或甚至是丹妮的某個舊戀人。
喬醫生禮貌的輕敲門框,進入開著門的房間。羅德掃視著他;這男人外表憔悴,那頭向來整齊的黑白混雜鬢髮已如此雜亂,好象他一直用手拉扯。這位可靠的醫生是他父親從小就結識的朋友,維多兩個小時前去世時,他毫不害羞的流下了淚水。
“為什麼她沒有死?”羅德問道,指著床上的女人。
文森測量丹妮的脈搏,聽她的心跳聲。“她可能也會死。”他用一隻手揉著疲倦的臉。“她的心跳太快也太虛弱,但也許她所攝入的毒藥沒有你父親那麼多。”
“你還是認為那是蕈類中毒?”
“我說看起來像蕈類中毒——許多征狀很像,但也有不同,例如發病的速度。維多是一個高大強壯的男人;昨晚一點左右回家時並未覺得不舒服,但六個小時後 就死了。蕈類中毒的發作速度比較慢,最毒的品種也要將近兩天才會致命。很多征狀非常類似,但發作速度卻不一樣。”
“不是氰化物或是番木寧堿毒?”
“不是番木寧堿毒,病徵不同。氰化物則是幾分鐘內致命,而且會導致抽搐。但維多並沒有抽搐。砒霜中毒也有些類似,但其不同之處又足以將它排除。”
“有沒有任何方法可以確定是什麼毒?”
文森歎口氣。“是不是中毒我都還不敢確定。也可能是濾過性病毒,如果是,我們全都暴露在被感染的空氣中。”
“那麼為什麼父親的司機沒有發病?如果是幾個小時內就會發作的病毒,他現在應該也不舒服了。”
“我說可能是濾過性病毒,但沒說一定是。我可以做些實驗,如果你允許我查驗維多的肝臟與腎臟。也可以拿他的血液分析與……那個叫什麼名字的女人做比對。”
“莫丹妮。”
“喔,是,我記起來了。他曾提起她。”文森黑色的雙眸變得感傷。“我想他自以為戀愛了。”
“哼!他最後還是會對她失去興趣,哪一次不是如此。”羅德搖著頭,像在厘清他的思緒。“不說這個了。你救得了她嗎?”
“不能。她若不是自己克服毒性活下來,就是死亡。我能做的不多。”
羅德讓文森離開去做實驗,他走到拘禁著杜經理的地下室。那位法國人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許多細小的血柱從鼻端淌下,但羅德的人大多將拳頭打在身體比較痛又不容易被看見的地方。
“賴先生!”看見羅德,餐廳經理聲音沙啞的喊道,開始如釋重負地哭泣。“求求您,無論發生什麼事,我什麼都不知道。我發誓。”
羅德拉張椅子坐在杜經理前面,身體微微後傾,修長的雙腿交疊。“我父親昨晚在你的餐廳裏吃了不合適的東西。”他語帶保留地說。
法國人一臉的迷惑與驚訝。羅德可以讀出他的想法:他被打得稀爛只因為賴維多消化不良?“但……但是,”杜經理結結巴巴地說。“我一定會退錢,他只要開口。”他大膽地說。“真的沒有必要鬧成這樣。”
“他有吃磨菇嗎?”羅德問。
又是一臉疑惑的表情。“他當然知道他沒有吃磨菇。他要了紅酒釀雞配蘆筍,莫小姐吃的是比目魚。沒有,都沒有磨菇。”
維多的司機法托也在房間內,他彎下腰對著羅德耳語。羅德點點頭。
“法托說莫小姐一離開你的餐廳就吐了。”羅德想,所以她是第一個發病的。不管那是什麼毒,她也是第一個取用的嗎?或者只是因為她體型較小所以比較快發作?
“絕不是因為我的食物,先生。”杜經理覺得受到嚴重的侮辱。“沒有任何一個客人不舒服,也沒有任何抱怨。比目魚絕對新鮮,即使不新鮮,賴先生也沒吃呀!”
“什麼是他們兩人都有吃的?”
“沒有,”杜經理迅速回答。“也許除了麵包,但我沒看到莫小姐吃麵包。賴先生喝了酒,一瓶上好的波爾多酒,八二年份麥西米倫酒莊的名酒,而小姐和往常一樣喝咖啡。賴先生說服她喝了點酒,但那不是她喜歡的味道。”
“所以他們都喝了那瓶酒。”
“莫小姐只喝了一小口。就像我說的,她不喜歡。莫小姐從來都不喝酒。”杜經理很法國式的聳肩,說明了他一點也不瞭解她的怪癖,但事實就是這樣。
但昨晚她還是喝了酒,即使只有一小口。難道這毒藥強到僅喝一口也有生命危險?
“酒還有剩下嗎?”
“沒有,賴先生全喝光了。”
這沒什麼不尋常。維多的酒量驚人,比多數義大利人都能喝。
“酒瓶呢?還在不在?”
“我相信應該還在餐廳後面的垃圾桶內。”
羅德命令兩個人去餐廳翻垃圾桶找出空的波爾多酒瓶,回過頭對杜經理說。“很好,你就留在這裏作客……”他的笑容沒有絲毫的幽默。“直到酒瓶和渣滓都檢驗分析結束。”
“但那會……”
“需要幾天的時間,沒錯。我相信你能諒解。”文森正在自己的實驗室加班,應該可以早一點得到結果,但也不一定。
杜經理遲疑著。“你父親……的病很嚴重嗎?”
“他不是生病,”羅德站起身。“他死了。”那句話再一次如箭般地射穿他的心。
隔天,黎璃就知道她不會死了;兩天后喬醫生才說出同樣的看法。她花了整整三天才覺得可以下床,並洗了一個早就該洗的澡。她的腿抖得厲害,必須撐扶傢俱才能走到浴室,雖然頭仍暈眩、視力有些模糊,但她知道最嚴重的情況已經過去。
她盡全力保持清醒,拒絕喬醫生勸她服下、可減輕痛苦以多些睡眠的藥。即使在前來這處應該是賴家宅邸的途中曾經暈倒,她並未被下藥。儘管她的法文說得很 好,但畢竟不是母語。如果吃了鎮靜劑,道地美國腔的英文可能會溜出口。她假裝害怕會在睡眠中死去,而且覺得自己必須保持清醒才可以對抗毒藥,喬醫生明知這 是毫無醫學根據的荒謬理論,還是尊重了她的意願。他說,病人的心理狀態對複元的幫助有時比生理狀態更重要。
她緩慢而費力地從裝潢奢華的大理石浴室走出來,羅德坐在床邊的椅子等她。他穿著高領毛衣與長褲,一身的黑,在乳白的房間裏恍如一個不祥的象徵。
她所有的本能立即提升到高度警覺。她不能用對待維多的方式與羅德周旋。首先,即使維多已夠狡猾,但他的兒子甚至更聰明、更強硬、更奸詐——光這一點就 說明了許多事。此外,維多被她所吸引,羅德卻沒有。對他父親來說,她是一個年輕的女人、一項挑戰,但她比羅德足足大了三歲,他有一堆自己的戰利品。
穿著一套昨天才從公寓帶過來給她的睡衣褲,她慶倖身上多罩了件掛在浴室裏的厚浴袍。羅德屬於那種會讓女人非常傾心的性感男人,即使對他的瞭解足以讓自 己因憎惡而變冷,但對他獨特的魅力她並沒有免疫的把握。維多的犯罪行為,羅德大部分都有參與,雖然他與讓她採取復仇行動的血案不相干;羅德那段時間恰巧在 南美洲。
她掙扎地走到床邊,抱著床腳的床柱幫助自己坐下。她吞咽一下說:“你救了我。”她的聲音細弱又無力,身體也一樣虛弱,根本沒有能力保護自己。
他聳著肩。“照這情況看,並不是我救了你。文森——喬醫生說他也無能為力。你是靠自己的力量康復的,但還是有後遺症。你的心臟瓣膜已經受損,我想他對你提起過。”
這件事她已經知道,當天早上喬醫生曾告訴她。在她冒險嘗酒時她早就瞭解受傷的可能性。
“但是你的肝臟應該會痊癒,事實上你的氣色已經好多了。”
“沒有人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知道我生病?維多也病了嗎?”
“是的,”他說。“但是他沒有撐過來。”
“喔,天啊!”除了這句話之外她應該還要有其他的反應,所以黎璃刻意想起艾瑞、汀娜以及高瘦而年輕的麗雅,明亮有活力的臉龐以及從不停止的聒噪。喔,天啊,她是那麼地想念麗雅;思念的痛縈繞她的胸口。淚水盈滿眼眶,她讓淚珠掉落臉頰。
“他是被毒死的。”羅德平靜的神情與語調,好象他們正在談論天氣。她並沒有上當;他一定很憤怒。“毒藥摻在他喝的那瓶酒。是一種專業調製的綜合性毒藥,毒性很強;等到征狀出現時,一切都已回天乏術。餐廳的杜經理說你也喝了酒。”
“是的,一小口。”她抹掉臉上的淚水。“我不喜歡喝酒,但維多非常堅持,我拒絕時他發了脾氣,所以我只好……喝一小口以免他生氣。那味道令人反胃。”
“你很幸運。根據文森的說法,它的毒性強到即使多喝一點點你也會死。”
她顫抖著想起那些痛苦與嘔吐;即使她沒真的喝下一滴酒,只有沾到嘴唇,就已經病成這樣。“是誰下的毒手?任何人都可能喝到那瓶酒;是一些隨便殺人的恐怖份子嗎?”
“我想目標是我父親,他對酒的鍾愛眾所皆知。八二年份麥西米倫酒莊的酒相當稀有,然而就在父親用餐的前一天,剛好有那麼一瓶酒不可思議的讓杜經理買到。”
“但他也可能將酒推薦給其他的客人。”
“若我父親知道,一定會對他沒把這麼珍貴的酒賣給他而大發雷霆,我不認為杜經理敢冒這麼大的風險。這件事說明下毒的人一定非常熟悉杜經理和他的餐廳,以及他的顧客。”
“怎麼下毒呢?酒在我們面前開瓶。如何被下毒呢?”
“我猜測是用一種非常細的皮下注射器穿透木塞將毒藥注入,因此不曾被察覺。或者,如果有適當的工具,酒瓶也可拔掉木塞後再密封起來。當然杜經理總算鬆了口氣,因為我不再認為他或是餐廳裏的侍者有嫌疑。”
黎璃因下床太久變得虛弱而顫抖。羅德留意到她全身的顫動。“你可以在這裏住到完全康復,”他起身禮貌地說。“任何需要,都請儘管開口。”
“謝謝。”她接著說了一個畢生最大的謊言:“羅德,維多的事讓我很難過。他是……他是……”他曾經是一個混蛋殺人兇手,現在是一個死了的混蛋殺人兇手。想著麗雅的小臉,她試著擠出一滴眼淚。
“謝謝你的安慰。”他面無表情的說,離開了房間。
她並沒有歡呼跳舞;她還太虛弱,但主要是因為她知道房間內有隱藏式攝影機。她爬上床試著躲入有助恢復體力的睡眠,但她高興得只能假寐而無法入睡。
她的任務已部分完成。現在,她只需要在羅德發現莫丹妮根本不存在之前消失。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9 02:10:12
第三章
兩天后,羅德與弟弟戴蒙站在義大利老家的父母墳前。父母親死後終於再度團聚,如他們生前一樣。維多的墳上佈滿花朵,但羅德與戴蒙也拿了些花放在母親的墳上。
天氣有點涼但仍有陽光,微風吹著。戴蒙將手插在口袋裏仰望蔚藍的天空,英俊的臉上滿是哀傷。“你接著要做什麼?”他問道。
“找出誰是兇手,並殺掉他。”羅德毫不遲疑地說。他們一起轉身漫步離開墓園。“我會刊登父親去世的新聞稿,這件事無法隱藏太久。父親去世會讓很多人緊 張,對我掌權後的狀況起疑,我必須儘快處理。我們可能會損失些許利潤,但都不難吸收,而且這些只是短期的損失。疫苗的獲利將會彌補差距,甚至更多,多很 多。”
戴蒙說:“文森已經趕上進度?”他是比羅德更精明的生意人,在瑞士的總部掌理賴家大部分的財務。
“不如我們的期待那麼快,但工作一直在進行中。他向我保證明年夏季前可以完成。”
“考量到那次的損失那麼大,他的成績已經好過我的期望。”文森實驗室裏的一場意外,嚴重破壞了他正在進行的計畫。
“他和他的人都在加班。”如果羅德看見進度落後,他們勢必要工作到更晚。這疫苗太重要了,交期絕不能延後。
“隨時讓我知道最新情況,”戴蒙說。基於安全考量,兄弟倆決定在確定兇手的身分並將之逮捕之前,不再相聚。他回頭望著新墳,黑色的眼眸充滿和羅德感受相同的痛苦與悲傷。“還是很難相信。”他的聲音小到幾乎聽不到。
“我知道。”兄弟倆相互擁抱,充分表達他們的情感。他們隨後分坐不同車輛開往私人停機坪,各搭公司的噴射機返家。
與弟弟的會面讓羅德得到了慰藉,感受到僅剩的直系親人站在他的身邊。儘管這次相聚的目的充滿悲傷,但相互陪伴還是令人寬慰。現在他們必須回去管理彼此 有關聯、但各自獨立的企業,戴蒙掌理財務,羅德緝拿兇手並讓此人血債血償。他知道無論他怎麼做,戴蒙都會支援他。
但是,尋找兇手這方面始終沒有進展。文森還在分解毒藥成分,也許對毒藥的來源能有些概念,羅德也密切觀察敵人,看是否有人知道維多已經死了,是否有不 尋常的交易行為。也許有人會認為做非法勾當的夥伴是最大的嫌疑犯,但羅德並不將任何人排除於名單外。兇手甚至可能是組織內的人,也可能是政府的人。維多沾 手許多有利可圖的領域,也許有人變得太貪婪而想要獨吞整塊大餅。羅德只需要找出是誰。
“送莫女士回家。”待在那邊一星期後,羅德吩咐著泰迪。她已經可以平穩站立,雖然她很少離開房間,但他還是不習慣一個陌生人在他的屋簷底下。他仍忙於 穩固地位——不幸的是,還是有人認為他不如他父親,進一步受到煽動而挑戰他的權威,迫使他必須派人除去這些人——有些事不應該讓外人意外地知道或看到。他 的家必須是最安全的庇護所,那樣他會覺得自在一些。
送她回去只要幾分鐘的車程,她的隨身行李已放置車內。泰迪與法國女人離開後,羅德步入維多的書房——現在已是他的書房——坐在維多最喜歡的一張大型木 雕書桌後方。毒藥的報告擺在前面,是文森將餐廳垃圾桶撿回的酒瓶內渣滓分析後所得。剛收到時他已經流覽過,現在他再一次拿起來仔細研讀,深入研究每個細 節。
文森的報告指出,毒藥是化學研製出來的。內含些許絲膜蕈毒素,一種存於致命抱傘蕈類的劇毒,所以他先前會懷疑是蕈類中毒。絲膜蕈毒襲擊人體許多器官, 最明顯的是肝臟、腎臟、心臟及神經系統,但絲膜蕈毒發作的速度也特別慢。中毒後十或十個小時以上都不會出現征狀,過段時間受害者看起來似乎已康復,但幾個 月後反而會死亡。沒人知道絲膜蕈毒的治療或解毒方法。毒藥也與米諾地爾溶液有關,它會產生心搏徐緩、心臟衰竭、低血壓及呼吸困難——使得受害者無法從類似 絲膜蕈中毒的狀態下復原。米諾地爾溶液速度很快,絲膜蕈毒很慢;兩種成分混和後產生了延遲發作的效果,但也僅有數小時。
根據文森的說法,全世界僅有少數幾個化學家有能力調製這種毒藥,其中沒有任何一個人在聲譽良好的藥廠做事。由於工作的特性,聘用他們不僅價格很昂貴也 很難聯繫得上。這個特別調製的毒藥,效力強到一盎司(譯注:約28克)不到就足以殺死一個七十公斤的人,而且價錢高昂。
羅德沉思地用指尖輕點雙唇。邏輯告訴他,兇手幾乎可肯定是為過往冤仇而尋求報復的商場敵手,但直覺卻讓他繼續盯著莫丹妮。與她有關的一些事仍糾纏不 去。他分辨不出那隱約的不安來自何處:至今的調查結果都與她所聲稱的一切相符。除此之外,她也被下毒且幾乎身亡,任何有邏輯思考的人都會認為她已經證明自 己不是兇手。況且,當他告知維多去世的消息時,她也掉了淚。
沒有什麼問題指向她。負責倒酒的侍者比她更有嫌疑,但徹底盤問杜經理及侍者後並沒有什麼發現,除了證實杜經理親自將酒交給侍者,並看著他直接送到維多 的桌上。不對,他要找的是將酒放到市場上出售、並引起杜經理注意的人,目前為止沒有那個人的任何資料。那瓶酒從一家根本不存在的公司買到。
由此推論,兇手是這一行的高手,有管道買到毒藥及酒。兇手——為了方便起見,羅德將兇手假想成男性——研究過受害者本身及其嗜好;他知道維多經常光顧 那家餐廳,知道他訂了位,也相當確定杜經理會將這瓶特殊的名酒留給最重要的客人。兇手也有能力偽造一份幾可亂真的公司證明。這一切都指向某種程度的內行, 明顯地直指“競爭對手”。
然而,他還是無法將丹妮完全排除。
雖然不太可能,但也許是情殺。在他確定誰殺了父親之前,沒人可以脫離嫌疑。不管父親在丹妮身上看到什麼,或許也有另外的人看到,也同樣迷戀著她。
至於維多的舊情人……羅德在心裏過濾著,隨即直截了當地將她們從這個假設排除。原因之一,維多向來像只采花的蜜蜂,從未與一個情人形成真正的交往關 系。二十多年前妻子死後,他活躍地追求各種戀情,但從沒有任何女人曾讓他考慮續弦。此外,每個與父親交往的女人羅德都有調查。沒有一個的佔有欲真的那麼 強,也沒有人瞭解這類奇特的毒藥,或是有辦法取得,更別提價格驚人的昂貴名酒。為了更肯定,他可以再次調查她們,但他認為她們終會被無罪開釋。然而,那些 屬於丹妮過去歷史的人呢?
他問過她這件事,但她一個名字都沒給,只說:“一個都沒有。”
她這輩子都活得清心寡欲像個修女?他不認為,雖然她確實拒絕過維多的求歡。或者她有些情人,但沒對任何人認真?他不在乎她想什麼,他只要找出結論。
喔!這就是了。為什麼她不讓他知道任何跟她的過去有關的人。為何那麼神秘?就是“這件事”讓他不安,她沒理由不說出青春期以後交往的人。她在保護誰呢?她知道誰可能在酒裏下毒,知道誰瞭解她不喜歡喝酒、而且沒猜到她可能會喝一點點?
他對她的調查不如他想要的徹底;先是維多沒耐心等,接著他們的約會平安無事——直到最後一次所以羅德差不多已將這事擺在一邊。現在,他要挖出莫丹妮的每件事;如果她想和任何人上床,他也要知道。如果有誰和她談戀愛,他也會找出那個人。
他拿起電話撥了組號碼。“全天候監視莫小姐。她踏出房門一步,馬上告訴我。任何人打電話給她或是她打了電話,就追查電話。清楚了嗎?很好。”
在擁有隱私的客房浴室裏,黎璃曾奮力地想恢復體力。經過搜查後發現浴室內沒裝設攝影機也沒有麥克風,她知道在裏面可免於被監視。起初她僅能做些伸展動 作,但她嚴厲地逼促自己,即使她還必須扶住大理石水槽才能維持平衡,她也開始原地跑步,接著是仰臥起坐、伏地挺身,還有腹肌運動。她強迫自己盡可能多吃, 為復原添加能量。她明白在心臟瓣膜受損的情況下,太急促會危害身體,但這是縝密計算過的風險——她人生中的每件事幾乎都是如此。
她回家後第一件事就是如搜查那間浴室一樣徹底地檢查房間。沒發現任何東西後,她鬆了一口氣。羅德一定沒有懷疑她,不然他早趁她虛弱無力時就將這地方裝滿竊聽器。不,單是懷疑,他就可以殺了她。
然而,這並不表示她已安全。他一問起她以往的情人,她就知道自己只剩幾天的時間可以脫逃,因為他會進一步挖掘丹妮的過去,而後發現根本沒有所謂的過去。
如果她的公寓曾被搜查——她必須做此假設——搜查的人手法頗俐落。但他們一定沒發現她藏匿脫身檔的地方,否則她現在不會站在這裏。
這棟老舊建物曾使用壁爐取暖,但在二次世界大戰後就改裝成電暖爐。寓所裏的壁爐已經用磚塊圍砌起來,塞了一個五斗櫃在前面。她在櫃子下方墊了塊廉價的 地毯,不僅避免刮傷地板,也讓她只要拉著地毯就可以無聲地移開櫃子。現在她將地毯從牆邊拉開,彎下來用腹部貼地檢視磚塊。她的修繕工作做得不著痕跡;她將 灰泥弄髒使它看起來和四周一樣老舊,也沒有任何泥灰落在地板,暴露有人曾敲打磚塊的痕跡。
取了把鐵錘和鑿子,她再次趴下,開始輕敲其中一個磚塊。磚塊鬆開後,她將它取出,再敲另一塊、又一塊。她將手伸入舊爐裏的凹洞,拉出幾個箱子與袋子,每樣都用塑膠袋包裹以保持乾淨。
小箱子內有許多替換證件;護照、信用卡、駕駛執照及身分證明,就看她選擇什麼國家。一個袋子裏裝有三頂假髮,另外還有各種替換衣物,她將它們藏著因為 容易引人猜測。鞋子就不必擔心了;它們和其他的鞋子放在一起。誰會注意到一堆混亂的鞋子呢?她同時還有足夠的現金,歐元、英鎊及美元都有。
最後一個箱子放著一支安全的手機。她打開手機檢查電池:格數很少。拿出充電器,插入牆邊的插座,讓手機開始充電。
她已經筋疲力竭,額頭佈滿汗珠。她想,明天走不成了,她還太虛弱。後天,她就必須行動,而且動作要快。
到目前為止她還算幸運。羅德將維多的死訊延後好幾天發佈,讓她爭取到更多時間。但一分一秒過去,蘭裏那邊有人看見莫丹妮照片的危險也隨之增加,將照片 掃描到電腦裏,排除頭髮與眼睛的顏色,電腦報告會顯示莫丹妮的五官與美國中央情報局約聘探員孟黎璃吻合。中情局將火速追查她的行蹤,而中情局的資源多 到連賴羅德都望塵莫及。因為具有實用價值,維多在中情局的默許下一直安然無事;局裏沒人會因她除掉維多而感謝她。
是羅德或者是中情局派來的人先找到她,只是機率問題。對付羅德,她的勝算比較大,因為他可能低估她,但中情局不會犯這錯誤。
她裹著厚衣頂著寒冷步行到附近的市場,一方面是因為完全不外出反而令人覺得怪異,再者她也想知道自己是否受到監視。一走出建築物她就瞧見一個哨兵:坐 在半條街外一輛不起眼的灰色車子裏,看見她走出來,馬上拿起報紙將臉遮住。外行樣,她想著。如果有一個守在前面,一定有一個在後面。好消息是沒有人駐守在 公寓大樓裏,否則事情會比較棘手。像現在這樣虛弱,她並不想從三樓的窗戶出去。
她攜著一隻購物袋,將採購的蔬果放入裏面。一個義大利長相的男人——長得毫不起眼,除非你刻意尋找他——在她的四周緩慢地走著,總是讓她維持在視線內。好吧!總共有三個人。三個人足夠勝任這項任務,但還不至於多到她無法處理。
付完帳後,她走回寓所,小心地放慢步伐並吃力地走著。她低著頭,一副沒人要的模樣,而且不覺得周遭有任何危險。監視她的人會認為她完全沒察覺到他們, 甚至認為她還太虛弱,不會到處走。既然他們對監視都不是特別在行,多少會因為她是那麼缺乏挑戰而不自覺的鬆懈其看守。
手機充足電力後,她將手機帶進浴室並打開水龍頭以掩蓋聲音,以防萬一有碟狀天線麥克風對準她的寓所。雖然可能性非常小,但在這一行,偏執往往可以救 命。她訂了一張飛倫敦的單程頭等艙機票,掛斷電話後,她用不同的身分再打一次,又訂了一張抵達倫敦後半小時內離開的機票,再度飛回巴黎,一個沒有人料到她 會回去的地方。回巴黎之後再說了,至少這個小花招會讓她爭取到一些時間。
維吉尼亞州 蘭裏
隔天一大早,初級分析員白蘇西眯眼盯著電腦臉部鑒定程式剛跑出來的結果,她將資料印出來,一路衝過滿是隔間的迷宮,將頭探入一個辦公隔間裏。
“這份資料很有趣。”她說著將報告遞給資深分析員簡薇娜。
薇娜將眼鏡推回正位元,快速地看過資料。“你說得對,”她說。“做得好,蘇西。我會將資料遞到樓上。”她站起身,身高六英呎的女黑人有著一張嚴峻的面 孔,以及藉由丈夫及五個巨人般兒子鍛煉到淋漓盡致的、一副“你唬不了我”的姿態。她說,由於家裏沒有另一個女性相互支持,所以她凡事都必須先下手為強,並 監管一切。同樣的態度也應用在工作上,她完全不能忍受沒有價值的東西。每一樣被她遞到樓上的東西都受到相當的重視,因為沒必要的東西她絕不往上送。
近中午,行動處處長溫法蘭讀著報告。賴氏組織——他不能稱之為企業,雖然其中也有商業機構——的領導人賴維多、因不明疾病身亡,確切死亡日不知,賴維 多的兒子將他葬在義大利家鄉之後才公佈消息。賴維多最後一次現身在巴黎的餐廳,是宣佈死亡之前四天。生前健康狀態良好,意即這不明的疾病發生得相當突然, 當然,心臟病突發或是中風每天都擊垮看起來很健康的人。
觸發警報大響的是臉部鑒定程式,其結果明確指出,賴維多的新任女友正是中情局最優秀的約聘探員之一所偽裝。雖然孟黎璃將小麥色的頭髮染深,又戴上深色隱形眼鏡以遮住她那雙出色的淡藍眼眸,但毫無疑問就是她。
更令人警覺的是,數個月前她的兩名摯友及他們領養的孩子死於賴維多手中。一切徵兆都表示孟黎璃脫離了中情局的約束,自行採取行動解決這件事。
她知道中情局不會贊成這次的滅殺行動。雖然賴維多是令人作嘔的人渣,死不足惜,但他一直聰明地玩弄兩邊以取得制衡,讓自己有利用價值,就是為了確保類 似的事不會發生。他會傳遞非常有價值的資訊給中情,而且持續了許多年。如今這條線斷了,也許再也不能挽回;即使可能,他們仍需花費數年才得以跟他的繼承人 再度建立關係。賴羅德出名的多疑,不會輕易跳進合作關係。法蘭只能指望賴羅德會是和他父親一樣務實的人。
法蘭憎惡與賴氏組織合作。他們的確經營一些合法生意,但他們就像古羅馬神話的門神賈奴斯;做任何事都有兩個面向,做好也做壞。如果有一組人正研究癌症 疫苗,同棟大樓的另一組人一定在發展生化武器。他們捐大筆錢給慈善機構做好事,但他們也以資金援助恐怖份子,濫殺無辜。
在政治圈混,就像在污水道裏工作,你必須先弄髒自己才能做事。私底下,法蘭認為賴維多的死不啻是個良性的割除;但在工作領域裏,如果孟黎璃該對這件事負責,那他就必須設法善後。
他拿出安全加密的個人檔案。心理分析顯示,她已經在緊繃的情況下執行任務多年。依據他的經驗,約聘探員分為兩種;一種是不帶情緒工作,執行任務所花費 的精神不比打一隻蒼蠅更多。另一種則是逼自己相信自己做的是對世界有幫助的事,然而個人的靈魂卻隨著經常性的攻擊而日漸磨損。黎璃屈於後者。她很厲害,是 頂尖高手之一,但每一次出擊都在她的身上留下記號。
多年前她就不再跟家人聯繫,這不是好現象。她會覺得孤立,與這個她努力想保護的世界分割開來。這樣的情況,會使得她同行裏的朋友變成不僅是普通朋友;他們成為她的替代家人。當他們被殺,她破碎的靈魂會遭到重創。
法蘭知道同事會取笑他用靈魂的角度來看事情,但他入行已經太久,對於他所看到的,他不僅瞭解,更能感同身受的“體諒”。
可憐的黎璃。當初她開始露出緊張的徵兆時,他就該將她從戰場拉出來,如今為時已晚,只能加以處理。
他拿起話筒要助理找到石洛克,真是奇跡,他竟剛好在大樓裏。多變無常的命運女神今天決定眷顧法蘭。大約四十五分鐘後,助理傳話進來。“石先生到了。”
“請他進來。”
門打開後石洛克閒逛似地走進來。事實上,他走到哪裡都一樣從容。他走路的樣子,像個沒地方去也不趕著去任何地方的牛仔。女士們似乎都很喜歡他這個調調。
石洛克屬於那種長得好看、又似乎生性善良的人。他打招呼並坐在法蘭指示的椅子上,臉上掛著傻笑。某些不明的原因,那笑容和他走路的樣子產生相同的影響 力:讓人打心底喜歡他。其實他是一個效率極端高強的外勤幹員,因為他可深入任何地方而不引人警覺。他也許是個快樂的男人、也許看似懶散,但他總能完成任 務。十年來他在南美的工作成績斐然,這也解釋了那黝黑的皮膚及如石頭般堅硬的肌肉的來源。
他開始看得出年紀,法蘭想,但有誰不是?石洛克的兩鬢及發際已有些許灰發,因為額前一絡難以駕馭的鬢髮,所以他將棕發剪得比較短。眼睛四周及額頭已有 弧線,兩頰上有皺痕,但幸運地,女士們會認為那些紋路和他走路的樣子一般可愛。可愛!法蘭自省,今天是個該死的悲慘日子,他卻暗自形容他最好的男性外勤幹 員長得可愛。
“什麼事?”石洛克問,慵懶地伸直雙腿,拱起背脊將身體陷入椅子裏。拘泥不是洛克的風格。
“歐洲有個必須小心處理的情況。一名約聘探員跨出界線,殺了一個有價值的資產。必須有人去阻止她。”
“她?”
法蘭將報告從桌上遞過去,洛克接過來迅速看完後又遞回去。“做都做了,還有什麼好阻止的。”
“導致黎璃好友被殺害的事,涉入的不只賴維多。如果她決定莽撞地將他們全部除掉,會摧毀我們整個網路。消滅維多已經造成嚴重的損失。”
洛克皺起面孔雙手快速地揉搓著臉。“你難道沒有一些脾氣暴躁的兇狠幹員,因失寵而被強制退休,又同時身懷絕技而成為可以追查到莫女士、並阻止她繼續殺戮的人選嗎?”
法蘭輕咬頰內,不讓自己笑出來。“在你眼中,這像電影情節嗎?”
“期待一下有什麼不可以?”
“就當你的期待落空了。”
“好吧!那麼麥強恩呢?”洛克的藍眸裏盈滿笑意,興致盎然地刁難法蘭。
“強恩正忙著中東的事。”法蘭平靜地說。
他的回答令洛克坐直起來,慵懶的樣子全消矢了。“等等!你的意思是說,真的有麥強恩這個人?”
“當然有。”
“可是他沒有任何檔案……”洛克說著然後自己抓到語病,呲牙咧嘴笑著說:“喔喔!”
“這表示你調查過他。”
“那當然,在這一行裏,誰不調查別人?”
“這就是電腦系統裏不存檔案的原因,為了保護身分。言歸正傳,不只因為強恩陷在中東,即使沒有,我也不會派他執行這類帶人回來的任務。”
“這代表他做的事比我更重要。”洛克臉上又是那副傻笑,意謂他根本不覺得受辱。
“或者,這代表他有不同的才能。你才是我要的人,而且你會搭今晚的飛機到巴黎。這就是我要你做的事。”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9 02:10:30
第四章
花了一整天時間進食、休息及做些羽量級的健身運動以增加體力,離開的那天,黎璃已覺得好很多。她謹慎地收拾手提行李及手提袋,確認沒有遺漏重要物品。多數衣物仍掛在衣櫥裏,那些為了讓她看起來像有個背景,而被裱在廉價相框內且擺放於住所四周的陌生人照片,也留在原地。
她沒扯掉床單也沒清洗早餐用過的碗及湯匙,但她仍謹慎地用分解油性的消毒劑徹底抹淨以銷毀指紋。這是她做了十九年的事,這習慣已經根深蒂固。離開賴家 住宅前她甚至將四周抹淨,雖然她無法使用消毒劑。她總是在餐具收走前用餐巾擦拭用過的餐其及飲料杯,每天早上清理她的髮梳,將刷子上收集到的掉落毛髮沖入 馬桶。
喬醫生為了分析中毒成分而從她身上抽走的血,讓她有些不安,但DNA不如指紋那般廣用於辨認身分;因為缺乏足夠規模的資料檔。她的指紋只存檔於蘭 裏,除此之外沒第二個地方有;除了偶爾的暗殺行動,她一直是個模範公民。單有指紋也沒用,除非同時有檔案可配對才查得到名字。一次的失誤沒任何意義,兩次 的失誤就提供了辨認身分的方法。她竭盡所能不讓這個可能性開始。
如果她打電話給喬醫生要求歸還剩餘的血,他可能會覺得極端怪異。如果她人在加州,她可聲稱是某個神秘宗教教派的成員所以血液不可外流,甚至聲稱自己是個吸血鬼,也許可能取回剩餘的血。
想到吸血鬼,她的嘴唇彎出一抹疲憊的微笑,多希望可以與麗雅一起分享,麗雅向來有一籮筐的荒謬想法。當她和艾瑞及汀娜,特別是和麗雅在一起,她總能放鬆下來並偶爾有愚蠢的舉動,就像一個普通人。對一些和她從事相同工作的人,放鬆是種奢侈。
微弱的笑容消失。他們的殞逝讓她的生命出現無法彌補的黑洞。過去幾年,她將感情投注在一個不斷萎縮的圈子,直到最後只剩下五個人:這三個朋友以及她的母親與妹妹——害怕將工作上的危險帶到家門口,她不敢去找後面這兩人。
艾瑞曾是她的愛人;他們聯手對抗寂寞一段短暫的日子。後來他們分手,她在執行一次需要兩名探員的任務時認識汀娜。她從未與任何人像和汀娜這樣一拍即 合,好象她們是分開許久第一次相認的雙胞胎。只需彼此對看,就知道她們同時都想著同樣的事情。她們有相同的幽默感,同樣愚蠢地夢想有一天,當她們不再做這 行時,她們都會結婚並擁有自己的事業——不一定照這順序——也許還生一、兩個小孩。
這一天被汀娜等到了,就像一堆飽滿的氣球在密閉的屋內四處飄蕩,艾瑞飄入她的軌道。黎璃與汀娜有許多共同點,但化學作用卻不同:艾瑞只消看身材瘦削、 膚色健美的汀娜一眼就即刻陷入情網,而這感覺是互相的。那段時間,工作空檔時他們都在一起,通常是狂歡作樂。他們都年輕健康而且是頂尖高手,坦白說,身為 殺手讓他們覺得自己很強悍並且所向無敵。他們夠專業所以不至於太神氣,但又年輕到隨時都很衝動。
隨後汀娜中了槍傷,現實塌落在他們身上。這份工作是致命的,衝動撇到一旁,生命的有限迎面瞪著他們。
艾瑞與汀娜對這件事的反應是當汀娜傷勢好到可以步入禮堂,馬上結婚。他們聯手建立家庭,先是巴黎的公寓接著在郊區買了棟小房子。他們愈來愈少接任務。
黎璃有空就到巴黎探望他們,有一天她帶了麗雅。她在克羅埃西亞共和國發現這個快餓死的棄嬰,就在克羅埃西亞共和國剛宣佈脫離南斯拉夫獨立的時候,一場 艱苦的戰役開打,塞爾維亞人的軍隊在這新誕生的國家裏橫掃屠殺。黎璃找不到嬰兒的母親,沒有人願意承認也不感興趣。不是她帶著嬰兒一起離開,就是將她留在 那裏悲慘的死亡。
短短兩天她就愛上了這嬰孩,感情強烈到好象是自己生了她。離開克羅埃西亞的過程並不容易,尤其還帶了個小孩。她必須找牛奶、尿布及毛毯,想盡方法讓嬰兒吃飽、乾爽及溫暖。她幫她取名叫麗雅,只因為她喜歡這個名字。
為了幫麗雅弄到夠好的偽造文件並將她帶進義大利,問題很多。一旦離開克羅埃西亞,照顧她因補給品的容易取得已較不困難,雖然照料嬰兒的工作從來不會輕 鬆。麗雅每被碰觸就僵硬起來,吐出的奶常和喝下去的一樣多。與其訓練這嬰孩適應旅行,並想讓她短暫的生命擁有些許穩定,黎璃決定在義大利住一段時間。
發現麗雅時她應該只有幾個月大,但也可能是因為缺乏食物及照顧目以至於比較瘦小。然而在義大利的三個月,麗雅胖嘟嘟的小手腳已出現小窩,因開始長牙所 以時常流著口水。她那副流著口水、張大眼睛看著黎璃的樣子,是僅有非常幼嫩的小孩流露出來才不會像個白癡的表情,帶給她全然喜悅。
她終於帶著麗雅去巴黎看艾瑞叔叔及汀娜阿姨。
監護權的移轉是漸進的。只要黎璃必須出任務,她就將麗雅留給他們;他們喜歡麗雅而她也滿意他們的照顧,即使每次離開都令她心碎,她變得只為了回去後麗 雅見到她的那個片刻而活著。那張小臉會發亮並狂喜地尖叫,黎璃認為自己從未聽過如此美妙的聲音。
但無法避免的情況發生;麗雅長大了,她需要上學。黎璃有時一走就是幾個星期,讓麗雅跟艾瑞及汀娜住是唯一合理的安排,最後他們都體認到必須弄一些偽造檔以證明他們是麗雅的父母。那時麗雅四歲,艾瑞及汀娜是她的爸爸媽媽,而黎璃成了阿姨。
十三年來麗雅一直是黎璃的生活重心,現在她卻走了。
是什麼原因導致艾瑞及汀娜重回已經完全脫離的遊戲?他們需要錢嗎?他們當然知道只需向黎璃開口即可,她會將身上所有的歐元及美金拿出來——而且,從事 高報酬的工作十九年,她在瑞士銀行裏的帳戶另有大筆存款。有些事將他們引出退隱的生活,而讓他們賠了自己,以及麗雅的生命。
黎璃甩掉大部分的存款購買毒藥及佈局。好的檔很貴,品質愈好愈花錢。她必須租下那層公寓,找份真正的工作——為了不讓人起疑——再讓自己進入維多出 入的場合,並希望他會吞下誘餌。從各方面來看,那都不是一個很有把握的賭注。她可以讓自己看起來很有魅力,但她知道自己不是個絕世美女。如果這招不成功, 她會再想出其他的方法;她一向如此。但計畫完美的進行著,一直到維多堅持她喝他的酒。
如今她只剩下十分之一的存款,還有一片受傷的心臟瓣膜,依喬醫生的說法,最終可能需要更換,她的體力虛弱得可笑,而她的時間所剩無幾。
從理智的角度來看,她知道自己的勝算不大。這次不僅沒有蘭裏的資源支持她,中情局甚至可能與她作對。她不能使用她知道的任何避難所,她不能要求支持或 是撤退,她必須武裝自己並防備……每一個人。她不知道蘭裏會派什麼人追她;他們可能僅需要確認她的位置後派一個神槍狙擊手除掉她即可,這種情況下她什麼也 無需擔憂,因為她無法防衛看不到的情況。她不是賴維多,她沒有一艦隊的強化鋼板車,也沒有安全出入口。她唯一的希望是不要讓蘭裏找到她。
從有利的方面看……哎,沒有任何方面是對她有利的。
但那不表示她會走入空曠的地方讓自己成為一個容易解決的目標。他們可能除掉她,但她會讓他們很難得手。事關她職業殺手的榮譽;麗雅與朋友死後。尊嚴已是她所僅有。
她盡最大的耐心等候,直到打手機叫計程車去機場。她必須儘快掛斷電話,讓羅德不夠時間安排人員就位。首先,跟蹤的人不知道她到底要去哪裡,等到他們明 了她正前往機場時,他們會打電話請示。羅德在機場擁有一個——或很多個——領他薪水的人的機率是一半一半,但戴高樂機場很大,在不知搭乘班機或目的地的情 況下,很難攔截她。他們只能跟蹤她,而且只在她進入候機室前。
如果羅德核對乘客名單,那麼遊戲就開始了,因為她登記的不是莫丹妮或是她的本名。毫無疑問他一定會查證,問題是多快。一開始,他可能只是讓人跟蹤她。
這麼大剌剌地離開,又攜帶這麼少的行李,她希望他只是提高警覺而不是懷疑,至少不是在她剛消失時。
如果上天眷顧她,即使他的人在擁擠的倫敦希斯洛機場將她跟丟,他可能也不會過度疑心。他也許會懷疑她為什麼要搭飛機而不是乘渡輪或過海隧道,但許多人在時間緊迫時,從巴黎到倫敦或反向時也常搭短線航程。
最佳的可能是,對她的行程他都沒有多心,直到幾天後她仍沒有回家。最糟的可能是,他不畏目擊證人及可能的後果,指示屬下在戴高樂機場逮住她。羅德通常 不會擔心這兩種情況。她押的注是他不會做到那個程度:至今他還未察覺她不是自稱的那個人,因為他沒讓人狂掃她的寓所。既然沒有,就更沒理由在大庭廣眾下滋 事。
黎璃走下樓等計程車,站在她可以看見街道但監視的人瞧不到她的地方。她曾想過走幾條街到計程車等候處並排隊等車,但那不僅會給羅德她不想讓他擁有的時 間,同時也讓她疲累。曾經——只是一個星期以前——她可以全速疾跑這段路程,而且沒人追得上。
也許她的心臟只是受了點輕傷,剛好讓喬醫生偵測到雜音,但隱藏在裏面的毛病終究會過去。她曾有三天病得很嚴重,無法進食,只能躺著。體力流失的速度比 獲得快許多。她會再等一個月時間;如果屆時尚未恢復正常,她會做些心臟方面的檢驗。她不知道去哪裡做或者是如何支付費用,但她會想辦法解決。
當然,那是假設一個月後她還活著。即使她躲開了羅德,仍需閃避她的前任雇主。她並未計算有多少勝算;她不想讓自己洩氣。
一輛黑色計程車停在外面,司機幫她拿手提行李。黎璃喃喃地說:“好戲上場了。”鎮靜地走出來。她不慌不忙,沒展現出絲毫的緊張。坐定後,她從袋子裏取出一面小鏡子對準角度以觀察監視她的人。
計程車開走,銀色賓士車也跟著上路。它緩下來,一個男人猛衝過來近乎是跳進乘客座,接著賓士車加速一直到緊跟計程車後。從鏡子裏,黎璃看到那名乘客對著手機講話。
機場離市區約三十公里,賓士車一路尾隨計程車。黎璃不知道是否要覺得受辱;羅德居然認為她笨到不會察覺到被跟監,或是他認為即使她留意到也不會在意? 換個角度想,一般人不會查核自己是否被人跟蹤,看守她的人行為明目張膽,意謂著羅德仍未真的懷疑她,只除了要人看守及跟蹤她。憑她對他的所知來判斷,他的 確會持續跟蹤她一直到找出是誰殺了他父親。羅德不是會讓漏網之魚逃入大海的人。
抵達機場後,她沉著地走到英航櫃檯辦理登機。護照上顯示她是英國公民衛亞姍,護照上的照片與她現在的髮色相符。她搭乘頭等艙,沒托運行李,多年來小心 地建立這個身份,護照上蓋有許多出入境印章顯示她一年到訪法國多次。她擁有許多類似的身分證明,即便對蘭裏那邊的視窗也謹慎保密,就為了應付這種緊急情 況。
當她通過各項安檢來到指定登機門時,乘客已開始登機。她沒朝四周張望,僅是小心地用眼角餘光細察周圍。喔,是的,那個男人站在那邊;他看著她,手裏拿著手機。
他沒朝她走來,只是打了個電話。運氣眷顧著她。
隨後她安全地上了飛機,確實身處英國政府的管轄權內。她的座位靠窗:靠走道的位子坐著一位二十多近三十歲衣著時髦的女人。黎璃低聲道著歉經過她坐入靠窗的位子。
半小時內他們已經飛在空中,開始一個小時到倫敦的航程。她和旁邊的人幽默輕鬆地談天。黎璃那口公立學校的腔調似乎令這女人覺得自在。英國腔比巴黎腔更容易保持,大腦似乎放鬆時,她幾乎如釋重負地歎氣。短暫地打個盹,到機場那段路讓她疲困。
離倫敦還有十五分鐘時,她傾身將手提行李從座位底下拉出來。“對不起打擾一下,”她遲疑地對身旁的女人說:“我有點小麻煩。”
“是嗎?”女人禮貌地說。
“我的名字是衛亞姍,也許你聽過衛氏工程公司?那是我先生蓋瑞的公司。事情是這樣的……”黎璃垂下眼,好象有些局促不安。“我要離開他而他對這件事不 太能接受,所以他派人跟蹤我,我害怕他會命令他們捉我回去。他有些暴力,只照自己的方法做事。而且……而且我真的不能回去。”
這女人看起來既不安又好奇,似乎不曾從一個陌生人的嘴裏聽到這麼隱私的細節,但又不由自主地被迷住。“真是可憐,你當然不能回去。但我怎麼幫你呢?”
“我們下飛機的時候,你可不可以幫我提這袋子去最近的化粧室?我會跟著你進去,再把它拿回來。裏面是一些改裝的東西。”在恐怖份子倡狂的年代,被要求 攜帶陌生人的袋子,女人的神情露出警覺。黎璃趕緊說:“瞧,你看一下。”她快速打開手提袋拉鏈。“就是衣服、鞋子、假髮,沒其他的。他們可能認為我會改 裝,所以會留意我帶進去廁所的袋子。我在一本教人如何躲避跟監的書上讀到。我知道他會要人在希斯洛機場等著我;一旦我走出機場等交通工具,他們就會捉住 我。”她緊擰雙手,希望看起來適度沮喪。她那仍然瘦削及病容尚存的臉幫了點忙,加上她的身材一向瘦長,讓她的外表看起來比她的本質更脆弱。
女人從黎璃手上接過手提袋謹慎地檢查每樣物品。她拿起其中一頂假髮,笑容在臉上漾開。“裝得很樸素,是嗎?”
黎璃也笑了。“我希望這一招會成功。”
“我們等著瞧。如果不成功,我們可以搭計程車一起走。人多總是比較安全。”這女人現已興致勃勃地參與這件事。
假如旁邊坐的不是女人,黎璃會即興想些其他的點子試試運氣,但這第一著棋已經些微增加她的贏面,而此刻即使只有一點點的籌碼也值得她抓住。中情局可能正等著她,羅德的黨羽亦然,而且他們都不易受騙。
端視他們想怎麼玩這遊戲,他們可以在她一踏出飛機就逮捕她,這種情況下她什麼也不能做。雖然他們的玩法通常會更加保守與謹慎。假如可以避免扯入政府機關而惹出一些細瑣討厭的雜務,他們總是能免則免。
飛機以最少的晃動著陸並滑到入口。黎璃深吸一口氣,她的同夥輕拍她的手。“不要擔心,”她雀躍地說:“你會成功的。看著好了。我怎麼知道他們正在監視你?”
“我會把他們的位置告訴你。我走進化粧室前會尋找他們在哪裡,你在我離開化粧室後再出來,如果他們還在那裏,你就知道計謀成功了。”
“哇!真是刺激。”
黎璃真心希望不是那麼刺激。
女人攜著手提袋下飛機,率先走在黎璃前頭,中間隔了兩個人。她步伐輕快,看著告示牌但沒瞪著出口處等候的人群。好女孩,天生吃這行飯的,黎璃想著,隱藏住她的笑容。
有兩個人正等著她,再一次地,他們並未企圖掩飾他們的目的。她覺得歡欣鼓舞。羅德尚未懷疑任何不尋常,也不認為她留意到自己被跟蹤。這計畫可能真的奏效。
兩個男人尾隨著她,保持二十到三十呎的距離。走在她前方的同夥進入第一間化粧室。黎璃在外面的飲水機前暫停,讓她的跟蹤者有時間挑選監視位置,之後才進入化粧室。
女人在裏邊等著她,將手提袋遞過來。“有人在外面嗎?”她問。
黎璃點點頭。“兩個。一個約六呎高的大塊頭,穿淺灰色的西裝。他站在門的正對面,靠著牆。另一個體型小些,黑色短髮,穿雙排扣藍色西裝,站在前方十五呎處。”
“快點換衣服,我等不及看你怎麼改裝。”
黎璃走進隔間,敏捷地進行身分更換。脫下正經八百的黑色套裝及低跟鞋;換上粉色的無袖上衣,藍綠色印花緊身褲,超細跟的及膝皮靴,有穗子的藍綠色外 套,還有一頂刺眼的紅色短假髮。她將換下的衣物丟進手提袋,走出隔間。女人的臉上綻放一個大大的微笑,她拍著手。“太完美了!”
黎璃忍不住露齒而笑。她迅速地在蒼白的臉頰撲上腮紅,塗上一層厚厚的粉紅色唇膏並掛上一副鑲有羽毛的垂吊耳環。抹上粉紅的眼影。她說:“你覺得如何?”
“親愛的,我絕對認不出是你,即使我知道你原來的樣子。我姓史,叫史貝卡。”
她們握手,各為了不同的原因而感到高興。黎璃深呼吸。“出發了。”她喃喃地說,接著勇敢地大步走出化妝間。
她的跟監者不由自主地望向她;每個人皆是。她的視線直直望向幾乎在她正前方的黑髮男人的後面,黎璃熱情地揮著手。“我在這裏!”雖然在人海中很難判 斷,但她並沒特別對著誰尖叫。這次她說的是道地的美國腔,好象要與某人相聚般從跟監者身邊衝過。
經過黑髮男人時,她看見他猛然收回視線到化粧室入口,害怕一不留神就讓獵物逃走。
黎璃盡可能快步走著,讓自己消失在人群中。五吋高的鞋跟將她拉長到近六呎,除非必要她一點都不想穿這雙鞋。接近出口時,她又鑽進另一間化粧室,換掉這 身引人注目的裝扮。再次走出時,她已戴上黑色長假髮,穿黑色牛仔褲及黑色高領毛衣,腳上是飛過來時穿的那雙低跟鞋。她抹掉粉紅色的唇膏,改塗紅色護唇膏, 將粉紅眼影換成灰色。她將衛亞姍的身分證件藏入背袋內,拿在手上的機票及護照顯示她是柯瑪莉。
過了沒多久,她已經飛越英倫海峽在返回巴黎的班機上,這次搭經濟艙。她將頭靠向椅背,閉上雙眼。
到目前為止,一切順利。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9 02:10:44
第五章
羅德處於狂怒中。他謹慎地措詞。“精確地說,你們怎麼搞丟她的?”
“她一走出飛機就有人跟蹤著,”電話那頭的英國腔回答。“她走進公廁後,沒有再出來。”
“你有派人進去找嗎?”
“有的,過了一段時間後。”
“到底是過了多久。”
“大約是二十分鐘,我的人開始警覺。之後,我必須等一個可進入公廁搜查的女性來到現場。”
羅德閉上雙眼試著抑制脾氣。一堆蠢蛋!跟蹤丹妮的人一定分了心才沒注意到她離開。廁所裏又沒有其他出口,沒有窗戶,也沒有傾倒垃圾的槽道或其他東西。她僅能從進去的地方出來,然而這些白癡居然完全沒看到她。
這事不是異常重要,但缺乏效率卻讓他煩躁。在他拿到丹妮的背景資料前,他希望可以明確地知道她在哪裡、做哪些事。事實上,他期待昨天就可得到答案,但那些官僚和往常一樣沒有效率。
“有件事令人費解,先生。”
“什麼事?”
“當我的人跟丟時,我馬上查對海關資料,但沒發現她入境的記錄。”
羅德身體坐直,突然而來的不安令他皺起雙眉。“這是什麼意思?”
“這表示她失蹤了。我清查入境班機的乘客名單,並沒有莫丹妮這個人。她的確下了飛機,但不知怎麼回事她不在名單上。唯一可能說得通的解釋是她搭另一班飛機又走了,但我也看不到她搭機的記錄。”
羅德腦中警鈴大響近乎震耳欲聾。他的身體瞬間變冷,因突然而來令人毛骨悚然的猜疑而凍僵。“再查一次,穆先生。她一定有留下記錄。”
“先生,我已經仔細檢查過,就是沒有她入境或離開倫敦的記錄。我很仔細調查過了。”
“謝謝你。”羅德掛上電話。他是那麼的憤怒,激動的衝力令他暈眩。這婊子當他是傻子般的玩弄。
為了確認,他打給政府單位裏接頭的人。“我馬上就要資料。”他咆哮地說,沒說出他的身分也沒提是什麼資料。他不需要。
“當然,但有個問題。”
“你查不到這個莫丹妮的資料存在哪裡?”羅德譏諷地說。
“你怎麼知道?我確定我可以……”
“別自找麻煩了,你永遠都找不到她。”他的懷疑被證實了,羅德掛上電話,坐在桌子後方,試著遏抑衝爆全身的強烈怒氣。他必須清晰思考,但在此刻,冷靜似乎離他很遠。
她就是下毒的人。多聰明呀,也毒了自己!微小的劑量可能讓她病一陣子但不會死。或者她原本打算連嘗一口都不要,只因父親堅持,而她意外吞下的量比她打算喝的更多。是什麼情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成功地謀殺了他的父親。
他不相信她竟能這樣愚弄他和所有的人。她的事前準備,完善到盡乎極致。現在他才看清楚這計畫如何進行,但為時已晚。她對維多的追求冷漠以對,讓他鬆懈 戒心到粗心大意,連羅德都上當。當幾次約會都很平常時,他們都容許自己放鬆下來。如果她對父親的陪伴表現熱切,他會堅持要知道原因,但她將他們玩弄於手掌 心。
她顯然是個職業殺手,毫無疑問受雇於他的對手。身為職業殺手,她一定有其他的身分供她在消失後使用,既然莫丹妮是個化名,她也可能使用本名。她肯定在 那班往倫敦的飛機上——他的人看見她登機——因此,乘客名單裏有一個名字就是她。他只需要找出是哪一個名字,再從那裏循線追查。如今他要處理的工作——或 者說,是他的人要執行的工作——繁瑣到令人氣餒,但至少有個起點。他會指示他們調查每位乘客,他就會查到她。
不管花多久時間,他都會找到她。他會讓她飽受折磨,比他可憐的父親所受的痛苦更多。在他解決她之前,她不僅會將聘雇她的人全盤托出,臨死甚至會詛咒她母親孕育了她。他以父親的榮譽發誓。
石洛克在孟黎璃,又名莫丹妮所遺棄的寓所內,悄聲地四處移動。喔,她的衣服都還在,或只是大多數在。食物還在櫥子裏,一隻碗及湯匙放在水槽。看起來像 去上班或是外出逛街,但他知道絕非如此。當他看見專業的手法時,他認得出來。這地方沒有一枚指紋,即使水槽內的湯匙也沒有。善後的動作做得十分完美。
從他讀過的檔案判斷,留下來的衣物無論如何都不是她的風格。這些服裝屬於莫丹妮,既然丹妮已經完成任務,黎璃以如蛇蛻皮那般脫去偽裝。維多已經死了;丹妮不必再存在。
令他困惑的是她為什麼耗了那麼久。賴維多顯然已死了一個星期或更久,但房東說莫小姐今早才搭計程車外出。不,他不知道她去哪裡,但她只帶了小件的行李。也許是度週末。
幾個小時。僅僅晚了幾個小時,他錯過了她。
房東當然不讓他進去她的房間;洛克必須偷溜進來,快速撬開黎璃寓所的門鎖。房東曾和善地告訴他是哪個樓層,讓他不用浪費時間半夜闖進來查看資料。反正現在也是浪費時間。她已經走了,而且也不會再回來。
一盤水果放在桌上。他揀了顆蘋果,在襯衫上擦乾淨就吃了起來。該死的,他餓昏了,如果她要這顆蘋果,她會把它拿走。基於好奇,他打開冰箱看看還有什麼 吃的,卻失望地再關上。女孩子的鳥食:水果及蔬菜,還有農莊自製乳酪,要不然就是放太久的優酪乳。為什麼獨居的女人從來都不儲藏真正的食物?他可以為了一塊 鋪滿義大利辣味香腸的披薩而死。或是燒烤牛排,外加一個澆上奶油及酸乳的特大號烤馬鈴薯。那,才是食物。
他深思著該如何確認獵物下一步的方位時,又吃了一顆蘋果。
根據她的檔案顯示,黎璃非常熟悉法國而且法文很地道。她應該也有模仿腔調的天分。她曾在義大利住一段時間,文明世界幾乎都走過,但當她要落腳休息時, 不是法國就是英國。邏輯推理她必須遠離必須躲躲藏藏的地方,意即她不會再待在法國。如此一來,英國成了最有可能的尋找起點。
當然,既然她是這行的高手,她也許會考量到同樣的推論,而去個完全想不到的地方,例如日本。他扮個鬼臉。他討厭做超乎自己能力的事。好吧,他也可以依據機率多寡並從最可能的地方開始:瞎貓也可能碰上一隻死耗子。
三種普遍使用的方式可以越過海峽:渡輪、火車及飛機。他選擇飛機,因為速度最快,而且她會想離賴氏組織愈遠愈好。當然,倫敦不是她唯一會選擇的英國城 市,但卻是距離最近的,她會盡可能讓追蹤者沒有時間安排攔截她的行動。訊息可以即時傳遞,但人體的移動仍需要時間。這讓倫敦變成合理的目的地,也讓他只需 要鎖定兩個主要機場,希斯洛機場與蓋特威克機場。他傾向先從希斯洛下手,因為那是最繁忙也最擁擠的機場。
他在舒適小巧的起居室挑張椅子坐下——該死的,沒有躺椅——掏出他那支通話安全的手機。敲入一長串號碼,按下傳送鈕等候通話。一個宏亮的英國腔說:“我姓穆。”
“我是石洛克。我需要一些資料,一個叫莫丹妮的女人可不可能……”
“這一定是巧合。”
腎上腺素激生,這種興奮好象獵人突然發現他一直在找的足跡。“還有別人問起她?”
“賴羅德,他要求我們在她下飛機後跟蹤她。我安排兩個人執行任務,他們一直跟到第一間化粧室。她進去後就沒再出來。她沒有入境,但是我也找不到她搭其他班機離開的記錄。一個非常機靈的女人。”
“超過你的想像,”洛克說。“你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了賴羅德?”
“是的,我收到的有效命令是和他合作——到某個程度。他沒要求殺掉她,只是跟蹤。”
但她消失無蹤的事實,會讓賴羅德對她的實力產生警覺,回過頭用全新的眼光評估她。現在賴羅德可能已經發現根本沒有莫丹妮這號人物,並理解她就是殺他父親的兇手。黎璃受到的關注熱度剛剛調高了好幾千度。
她如何在希斯洛機場溜掉?一個安全門?首先她必須從化粧室脫身且不被察覺,這代表她變了裝。像黎璃那樣聰明的女人應該想得出怎麼進行,並事先做好準備。她應該也有替換的身分證件可使用。
“變裝。”他說。
“我也這麼想,雖然我沒對賴先生提起。他是個聰明人,遲早會想到,即使機場的保全作業不是他熟悉的領域。接著他會要我查看監視錄影帶。”
“你看了嗎?”如果答案不是肯定的,那麼穆先生已經不如從前那樣敏銳了。
“我的人沒能察覺她離開化粧室後,我立刻看了錄影帶。然而,我不能責怪他們,因為我自己連續看了兩次也認不出來。”
“我搭下班飛機過去。”
由於去機場的通車時間及飛機沒有空位等原因,抵達倫敦已是六小時後。洛克以補眠度過,但他清楚飛逝的每一分鐘都是黎璃的籌碼。她瞭解他們怎麼做事,他 們有哪些資源;她會將自己妥善的隱藏起來,替她的偽裝加上一層又一層的保護色。延遲的時間也讓她可以從無法查知的銀行帳戶提款出來,他假設她應該有這樣的 帳戶。如果他從事和她相同的工作,他該死的肯定會有好幾個帳戶。他的確有,他自己在海外就存放些許變現性高的債券。你永遠不知道那些錢何時會派用上場。如 果永遠用不上,更好,那些錢會讓退休生活舒適些。而一切都只為了一個舒適的退休生活。
洛克終於抵達希斯洛機場,穆查理如他所承諾地站在入口。穆查理身材中等、良好體魄,有鐵灰色的頭髮及淡褐色的眼睛。他的舉止在在說明他以前是個軍人; 做事永遠鎮定且能幹。他曾經隱匿地為賴氏組織工作七年,在政府這邊的時間則更久。這幾年洛克與查理打過交道,次數多到已經不拘小節。正確來說,是石洛克不 拘小節;穆查理畢竟是英國人。
“這邊走。”查理簡短握手後說。
“老婆和孩子好吧?”洛克對著查理的背部說話,他從容緩慢地跟著英國人。
“黛妮如以往一樣漂亮,幾個孩子已經是十幾歲的青少年了。”
“夠麻煩了。”
“的確。你呢?”
“可莉現在大三,山姆是大一新鮮人。他們都很好。嚴格說來,山姆還處於青春期,但最糟的階段已經過去。”事實上,以父母離異十二年而父親又常出國在外 的條件,他們是該死的好。一切都得歸功於他們的母親,上帝保佑她,她堅決地不讓他成為離婚的罪人。他和愛咪要兩個孩子坐下,說明離婚的種種原因,包括太早 結婚等等。那些原因都完全正確。但最主要還是愛咪厭倦丈夫老是在別的地方,她想要恢復自由以尋覓其他伴侶。諷刺的是,她雖然有些約會,但始終沒有再婚。離 婚後孩子們的生活和當初他們離婚前並無二致:他們住在同一間房子裏,上同一所學校,看見父親的次數也和以往相同。
如果他和愛咪是在年紀大些、智慧多些時結婚,在明白他的工作會如何影響婚姻後,他們不會有小孩。不幸的是,年齡通常與智慧成正比,等他們年紀大到瞭解 更多時,為時已晚。然而,他不後悔有這兩個孩子。他用全身每一個細胞愛他們,即使一年只能看到他們幾次。而他也接受在孩子的生命中,他並不如他們的母親那 樣重要的事實。
“一個人只能盡力而為,並祈禱邪惡的因數最終會回歸於人性。”穆查理轉進一條走廊時察看著四周。“到了。”他擋住小型鍵盤輸入一組密碼,打開一座純鋼 打造的門。門裏是一片成排的電腦螢幕,眼睛銳利的工作人員盯著巨大機場裏來來往往的人群。
他們走進一個小房間,裏面也有數排電腦螢幕,及可重播從眾多攝影機錄到的影像的器材。穆查理坐入一張有滑輪的藍椅子,邀洛克拉一把相同的椅子過來。他敲著鍵盤,前端的螢幕亮起來。定格在螢幕上的是孟黎璃今早從來自巴黎的飛機下來的畫面。
洛克研究每個細節,注意到她沒戴任何首飾,連手錶都沒有。聰明的女孩,有時候人們會換掉所有的東西卻忘了手錶,一個小細節可以讓他們栽個大跟頭。她穿著簡樸的深色套裝及一雙黑色低跟女鞋。外表削瘦蒼白,似乎大病方愈。
她沒有東張西望,僅跟著人群下機,走進第一間出現的化粧室。不斷有成列的女人走出化粧室,沒有一個像她。
“該死的我,”他說。“用慢動作再放一次。”
查理順從地將影帶倒回開頭,洛克盯著她走出飛機,帶著一隻中型的黑色單肩背袋,它毫無顯眼之處,一如上百萬女人每天帶著的袋子。他將焦點放在袋子上, 找尋任何可資辨認之物:一個飾扣、肩帶背起來的方式,任何東西。黎璃消失於化粧室後,他尋找背袋的再次出現。他看見各種尺寸、形狀的黑色袋子,只有一隻像 是黎璃帶進去的。它被一個身高六呎,衣著頭髮化妝都喊著要人注意她的女人帶著。但她不只帶著那個袋子,她還拿著一個手提袋,但黎璃下機時並未帶任何手提 袋。
哈!
“再放一次,”他說。“從一開始的地方,我要看走出飛機的每一個人。”
查理照做。洛克仔細研究每張臉,特別留意她們所帶的手提行李。
他看見了。“在那裏。”他靠近螢幕。
查理停住畫面。“哪裡?她都還沒進入鏡頭。”
“不是她,你看這個女人。”洛克的手指戳著螢幕。“瞧瞧她的手提行李。好了,我們也注意看她做了什麼。”
這位衣著時髦的女人走在黎璃前方幾個人遠的距離。她直接走向化粧室,這並沒什麼不尋常。許多從那班飛機出來的女人也做同樣的事情。洛克盯住錄影畫面,直到這女人離開化粧室——手上沒有手提行李。
“賓果!”他說。“她帶了一個手提袋進去;變裝的衣服就在裏面。將帶子倒回一點點。那裏,那就是我們要找的女孩。她現在拿著那個手提袋。”
穆查理驚愕地看著螢幕上那個怪異的女人。“天呀!”他說。“你確定嗎?”
“你有看到這個女人進化粧室去嗎?”
“沒有,但我不是在找她。”查理停了一會兒。“我幾乎不可能沒看到她,不是嗎?”
“你不會沒看到穿那身服裝的人。”光是那副羽毛耳環就會令人多看一眼。從惹眼的紅色短髮到超細跟皮靴,這女人是個聚光燈。如果查理沒看見她進化粧室,那是因為她根本沒有進去。難怪查理的人沒識破偽裝;努力想隱藏自己的人通常不會這樣招搖。
“看看這鼻子和嘴巴,就是她。”黎璃的鼻形不完全倒勾,但在仍保持女人味的情況下也非常接近了。鼻形瘦而挺,與上唇飽滿的嘴唇相配後產生奇特的吸引力。
“原來是她。”查理搖著頭。“我退步了,之前居然沒看出來。”
“這是一次高明的變裝,非常聰明。好吧,看看我們炫目的牛仔女孩去了哪裡。”
查理打著鍵盤,調出必要的錄影帶跟隨黎璃在機場的行蹤。她走了一陣子,接著進去另一個化粧室。而且,沒再出來。
洛克揉著雙眼。“我們再看一次,這次專心找那兩個特殊的袋子。”
一窩蜂的人群有時阻擋攝影機的視野,他們必須看許多次以縮小可能的名單,直到剩下三個女人,並一路跟著她們直到捕捉到最清楚的鏡頭。他們終於找到她。 她變成了一頭黑色長髮,穿著黑色長褲及黑色高領毛衣。變矮了一些,超細跟皮靴不見了。太陽眼鏡也不同款式,羽毛耳環被一副金色圓環取代。但她還是帶著那兩 只袋子。
攝影機拍到她走進另一個登機門,坐上另一架飛機。查理迅速查看在那段時間使用該登機門的班機資料。“巴黎。”他說。
“混帳!”洛克震驚地說。她竟然返回虎穴。“你可以把乘客名單給我嗎?”這只是一個禮貌性的詢問;查理當然可以給他。數分鐘後,他手上拿著一份名單。 他飛快地掠過所有的名字,注意到上面既無莫丹妮也沒有孟黎璃,意謂著她使用另一個身分離開。
好戲要上場了,他必須返回巴黎機場。並會同戴高樂機場的官方單位再進行一次和剛才相同的程式。龜毛的法國人也許不會像查理給他這般熱情的款待,但洛克總是有些資源。
“幫我一個忙,”他對穆查理說。“不要將這些資料傳給賴羅德。”他不想讓那傢伙擋住他的路,再者,他天性不喜歡幫忙那一種人。情勢所逼,美國政府願意用不同的方式看待賴氏組織的骯髒生意,但他個人不必協助他們。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查理輕聲說。“什麼資料?”
當然,回去的路和來倫敦的情況一樣麻煩。他不能和她一樣下了飛機又直接搭另一架回去;不是那般簡單。她事先計畫好了,而他是倉皇慌亂地跟在她身後,忙著找機位。她當然清楚知道怎樣混淆並延宕跟蹤她的人。
即使如此,發現他仍須大排長龍才能搭下一班有空位的飛機,仍令他沮喪。
查理拍打他的肩膀。“我知道有人可以用比較快的方法送你回去。”
“感謝上帝,”洛克說。“叫他來吧。”
“你不介意乘後座吧?他是北大西洋公約組織的飛行員。”
“天殺的,”洛克衝口而出。“你把我放到一架戰鬥機上?”
“我剛才有說‘比較快’,不是嗎?”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9 02:10:55
第六章
黎璃走進蒙馬特區轉租而來的公寓,這是她在數個月前假造出莫丹妮的身分之前租的。公寓很小,比較像工作室而非實際的住處,但有間獨立而小巧的浴室。除去 存放自己的衣物,這兒尚可提供隱私及相對的安全。她在丹妮出現之前從另一個房客手上租下這裏,不管以任何名目搜尋,電腦都不可能回溯那麼久,而讓她出現 在某份名單上。何況,她使用的是另一個捏造的身分:魏洛蒂,一個德國籍女人。
魏洛蒂是個金髮女郎,黎璃回家途中先到美髮院將人工染料從她的頭髮上移除。她也可以購買產品回去自己動手,但移除顏色比染發時複雜許多,她不想弄傷發質。而為了去除漂白過程中變得乾澀的髮尾,頭髮必須剪去一吋左右。
但是當她照著鏡子,終於又看到了自己。摘掉有色的隱形眼鏡後,淺藍眼眸回望著自己。一頭及肩直發變回金黃的小麥色。她可以跟賴羅德擦身而過,他也不會認出她——但願如此,因為他們真有可能擦身而過。
疲憊地將行李放在收整乾淨的折疊床上,整個人就癱躺在行李旁。她知道應該先確認公寓沒被監聽,但一整天殘酷地逼迫自己之後,她已累到全身發抖。如果她可以睡上一個小時,世界都會不一樣。
儘管如此,她還是欣喜今天所展現的體力。她確實很累,但喬醫生所警告的心臟瓣膜“嚴重”受損時應會發生的喘不過氣的情況,並沒有發生。當然,她還沒有使盡吃奶的力量,也沒有急速短跑。所以,心臟是否受損仍在留校察看的階段。
她閉上雙眼安靜地專心傾聽心跳;她覺得似乎很正常。砰——砰,砰——砰。喬醫生戴上聽診器後可能聽到雜音,但她沒有聽診器,而從她所聽到的音律來判斷,應該完全正常。也許損傷極小,只產生一些微弱的雜音。她有更多事需要擔憂。
她飄進半睡半醒的狀態,身體已放鬆下來,但是腦袋仍繞著各種情境打轉,她探索並重新整理已知的事實,企圖為不明究理的因素找出答案。
她不知道艾瑞及汀娜誤踩了什麼,或有人告知了他們什麼,但一定是讓他們感到理由充足,才會重回放棄已久的行業。她甚至不知道是誰雇用他們,但她幾乎肯 定不是中情局,也不是英國情報單位。雖然這兩個單位彼此沒有從屬關係,但雙方政府及該單位仍維持緊密的合作關係,然而,他們手上有大批現役的探員,不需要 將兩個退休的人扯進來。
其實,她不認為是任何一個政府單位雇用他們;倒比較像是私人聘雇。應是賴維多一路走向地獄的罪惡途中,進行的不法生意、恐嚇威脅、兇殘虐待及殺戮的過 程中埋下的恩怨。要找出他的敵人並不難;但要花上一年或更久。但誰的仇恨深到不計後果地雇用兩名退休的職業殺手來報仇?甚至,有誰會知道她這兩位朋友的背 景?為了讓麗雅過正常的生活,艾瑞及汀娜遠離舊業過著普通人的日子;他們不會四處宣揚過去的歷史。
顯然有人認識他們,深知他們的才能。可能是某個曾在這行的人,或至少是有管道聽聞過他們的名字。無論是誰,他同時也知道不要接觸現役的約聘探員,不要 動作太大而為自己招惹注意。反之,那位無名氏挑選了艾瑞及汀娜,是因為……什麼原因?為何是他們?考量到麗雅,他們又為何會接下這份工作?
她的這兩位朋友年紀尚輕,體能仍保持良好狀態——這應該是他們中選的原因之一。他們也擁有執行這項工作的技能、冷靜的思慮,及豐富的經驗。她可以理解 他們為何雀屏中選;但究竟是什麼原因撼動他們而涉入這件事?是錢嗎?他們的生活還過得去,不很富裕但也不必為錢傷神。一筆天文數字的報酬可能令他們動心, 但這些年來他們對金錢的態度已經和她一樣隨遇而安。從她踏入這行開始,一直就不缺錢。她從不擔憂錢的事情,艾瑞及汀娜也是。她知道兩人在當探員時已存夠積 蓄供他們這輩子舒適過活,而且艾瑞經營的電腦維修店生意也不錯。
她多麼希望他們當中一人曾打電話給她,說出他們的考量。他們的動機勢必非常強烈,她希望能知道原因,才能瞭解該如何攻擊。她的復仇行動並未因維多的死 而畫下句點;他只是第一個目標。除非她知道是多大的壞事令朋友決定干預,否則她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是某些會讓全世界齊力對抗賴氏組織的事,即使是受控於維 多的權勢人士也會急於跟他們撇清關係。她希望弄垮整個惡臭的組織。
一個念頭瞬間閃過,當初若汀娜告知他們要執行的工作,而這件事又重要到令他們重出江湖,她可能會加入他們。她也許會改變事情的成敗——或者她也可能一起喪生。
他們被謀殺前不到一個星期,大家還曾共進晚餐,但他們卻隻字未提。那時她即將出城執行一個可能花費數天或更久一點的任務,她也曾告知可能的返回時間。 他們當時已經知道這事,還是這份工作來得突然、並且需要即刻動手?那不是艾瑞及汀娜的行事風格,一如她也從不匆促行事。任何與賴氏組織有關的事,都需要研 究與準備,因為層層的安全戒備都必須很扎實。
從他們被殺之後,無數個輾轉難眠的夜晚她都反復思索著這些事。有時,麗雅喜悅的小臉浮現腦海時,她會失去理智般地嚎陶大哭到嚇壞了自己。沉浸於悲痛的 她需要立即反擊,殺蛇先斬首。她的確如此,整整三個月,心無旁騖地策劃殺害維多的行動,現在她要將精神轉移到其餘的部分。
首先她必須先查出是誰雇用了艾瑞及汀娜。以個人名義聘雇,說明對方是一個很有錢的人……也可能不是。或許動機本身才是重點,這人可能前來向他們證明維 多正在進行某種極其齷齪的行動。只要涉及維多,任何事都有可能;她想不出任何低賤又骯髒的事會令維多畏怯不前——只要能賺錢。
艾瑞及汀娜都仍保有理想主義的精神,她可以瞭解他們必定警覺到一些事,因而決定採取行動,即使先前職業生涯的見識,已使他們不容易受驚。可能會是什麼事?
麗雅,一定是威脅到麗雅的事。為了保護她,他們可能空手面對老虎。事情只要與她有關,急迫與動機便都解釋得過來。
黎璃眨著眼睛坐起身。當然是為了麗雅,為什麼之前沒想到?如果不是錢讓他們重拾舊業,還有什麼事這麼重要?他們的婚姻、對彼此的感情,對黎璃……但最重要還是麗雅。
雖然沒有證據,但她不需要。她瞭解她的朋友,知道他們多疼愛女兒,明白他們看重什麼。這結論僅是一個蹦出來的直覺,但感覺是對的。其他事沒這種感覺。
這想法開始指出方向。賴氏組織裏有幾個實驗室專研各種藥品、化學及生物研究。既然艾瑞及汀娜明顯覺得此事急需立刻處理,所以勢必發生於近期。雖然他們 失敗了,但她也想不出任何不尋常的事件在他們死後發生過;本地亦未發生任何災難。除去不需任何理由的恐怖份子炸彈攻擊,她實在想不出來。
所以,也許他們沒有失敗。或許他們已經完成任務,卻被維多發現而派人殺了他們,藉以警示其他人不要與賴家作對。
目標可能不是那些實驗室之一,雖然它們似乎最有可能。維多有許多產業分散在全歐洲,她需要搜尋舊報紙,找找兩位朋友從健在到死亡之間的那個星期,是否 有任何跟賴氏組織相關的意外報導。維多的勢力足以令媒體曝光減至最低,真有必要時他甚至可以全面封鎖新聞,但仍可能有小小的版面提到……某件事。
朋友在遇害前的那段時間都沒出遠門,她問過鄰居:艾瑞及汀娜都待在家裏,麗雅每天上學。無論什麼事一定發生在當地,或是鄰近地區。
明天她會上網吧查資料。她也可以現在進行,然而常識告訴她,漫長的一天過後理應休息。待在這裏比較安全,即使是中情局的人也找不到。沒人知道魏洛蒂的 存在,她也沒做任何事引人注意。預想可能在美髮院耗一段時間,她曾在機場先見之明地吃了些東西,也買了今晚吃的食物,以及夠喝到明天的咖啡。此刻她且先落 腳休息。明天她需要添購食物,最好一大早就去搶購新鮮的。之後,她會找一家網吧開始著手。
網際網路真是完美的發明,羅德想著。只要懂得找到正確的高手——而他,當然找得到——網路上的任何活動幾乎也都可以藉由網路再找出來。
他的人首先列出一張擁有調製致命毒藥技能、同時可被收買的墮落化學家的名單。第一項標準將名單從數百人縮減至九個人——一個比較好處理的數目。
接著就是財務往來的調查,近期內一定有人收到一筆鉅款。這個可疑的人也許夠聰明,懂得將錢分別存入數個帳戶,也可能並沒有那樣做。即使如此,也會有大筆現金匯入的證據。
他在施瓦特博士的資料上查到這個證據,他是一個住在阿姆斯特丹的德國人。施博士先後被柏林及漢堡兩家藥廠解雇,隨後搬到阿姆斯特丹,日子還過得去但沒 賺很多錢。然而,施博士最近剛買了一輛銀色保時捷,而且是全額付現。對羅德手下的專家而言,要找出施博士往來的銀行有如小孩遊戲般輕而易舉,侵入銀行計算 機系統也不會太困難。一個多月前,施博士的帳戶剛存入一百萬美元,換算匯率後,那筆錢讓他變成一個非常快樂的人。
美元?羅德感到驚訝。是美國人付錢殺了他父親?沒有道理。他們之間的協議太有價值,美國人應不敢插手妨礙:這是維多的設計。羅德不必然同意他父親與美國人的交易,但這協定已行之多年,而且並沒有任何足以攪亂現況的事情發生。
丹妮——不管她的名字是什麼——今天雖然徹底地消失,但他現在掌握另一條與她有關的線索,可追查到她真正的身分,以及她究竟為誰工作。
羅德不是浪費時間的人;當晚他馬上搭乘私人噴射機飛往阿姆斯特丹。找出施博士的居所也是三歲小孩的遊戲,敲開門鎖亦然。施博士回家時,他就在屋內的暗處等著。
門一打開,羅德就聞到濃重的酒味,施博士踉蹌地轉身打開臺燈。
羅德從他身後劈去一拳,將他衝撞到牆上,接著將他摔到地板跨騎在他身上,在博士的臉上猛擊一、兩拳。任何沒經歷過激烈暴力行為的人都會嚇呆,陷入困惑 及恐懼的無助狀態。施博士不只是沒有經驗,他還喝醉了。他完全無法自我防衛,即使可以也無濟於事。羅德比他高大、年紀又輕、動作又快,而且擅長搏擊。
羅德將他拖成坐姿,猛力撞向牆壁,確定他的頭再次猛撞到牆上。他揪住博士的外套將他拉近以便仔細端詳,他喜歡眼前看到的景象。
大塊的瘀血使得博士的臉腫脹起來,細小的血柱從鼻子與嘴巴流出,破裂的眼鏡歪七扭八地掛在耳上。他眼中的神情是全然的不解。
施博士看起來四十出頭,亂蓬蓬的濃密棕發及矮胖的身材,外形有點像只熊。即使羅德的傑作成形之前,他的五官也乏善可陳。
“容我自我介紹,”羅德的德語帶著腔調。他德語不好,但足以清晰地表達。“我是賴羅德。”他要讓博士清楚他正和誰打交道。博士警覺地張大眼睛:看來他沒醉到忘了一切。
“一個月前,你收到一百萬美金。誰給你的?為什麼給你?”
“我……我……什麼?”施博士結巴地說。
“那筆錢,是誰給你的?”
“一個女人給的,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羅德搖晃著他的身體,力氣大到他的頭在頸子上旋轉,破裂的眼鏡飛了出去。“你真的不知道她的名字?”
“她……她沒告訴我。”施博士倒抽著氣。
“她長什麼樣子?”
“嗯……”施博士眨著眼想集中思緒。“我想是棕褐色的頭髮,棕色的眼睛。誰管她長什麼樣子,你瞭解嗎?”
“老女人?還是年輕的?”
施博士眼睛又眨了幾次。“三十多歲?”他不大肯定,似乎無法確認記憶無誤。
果然,確實是丹妮付了一百萬美元。雖然施博士不知道是誰給他這筆錢——這又是另一條可查下去的路線——但也證實了每一件事。從她失蹤的那一刻起,直覺告訴他,她就是兇手,但確知自己沒浪費時間追查假線索仍有幫助。
“你幫她調製毒藥?”
施博士抽搐地吞咽口水,模糊的目光裏仍以他的專業為榮。他甚至不否認這件事。“我只能說那是一個傑作。採用多種致命毒素混合而成,百分之百保證斃命, 即使僅用半盎司也夠了。等到延遲發作的征狀出現時,已造成嚴重傷害而無法給予有效的治療。多重器官移植可能可以一試,假如同時剛好有那麼多全部相合的器官 可用,但若有任何毒素殘留體內,仍會攻擊換過的器官。所以,這方法也沒有用。”
“謝謝你,博士。”羅德笑著,如果博士稍微清醒,那抹冷笑也足以令他嚇得失去知覺。但,他卻回以微笑。
“不客氣。”聲音未絕,羅德已經扭斷他的脖子,任由身體如同破娃娃般落地。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9 02:11:07
第七章
隔天早上,洛克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想將幾個單獨的點做出合於邏輯的連結。十一月淒冷的雨急打在窗上;他還沒從溫暖的南美氣候調適過來,即使躲在溫暖的被窩裏,也能感受到涼意。又是下雨又是時差,他理所當然可以休息一下。況且,他也不是全然鬆懈;他的腦袋還在思考。
他不瞭解黎璃,所以當他努力揣想她會怎麼做時,覺得處處碰壁。截至目前,她證明了自己是個大膽、冷靜、富有創意的人;這場遊戲他必須盡全力才能贏過 她。但他熱愛挑戰,與其在巴黎四處亂逛秀她的照片、詢問街上陌生人是否看過這女人——好象這樣真有用——他倒不如花時間思考她下一步的行動,才可以如他所 需地早她半步。
他在心裏列出到目前為止知道的有限資料。
第一點:賴維多殺了她的朋友。
第二點:她隨後殺了賴維多。
照理來說,這件事應該結束了。任務已經達成,只剩下自賴羅德眼皮下活著逃走這個小細節。但她也辦到了,她逃到了倫敦,運用那套狡猾的變裝技巧又溜回 來。她很可能利用那似乎取之不竭的假身分,又回到巴黎這個原點。她也可能離開機場,再次改變外表,又回機場搭另一班飛機離開。她一定知道除了化粧室以外, 機場的每位元乘客都會被錄影。她應該預料到找她的人最終都會識破她的變裝,進而從乘客名單追查到她所使用的身分。因此,她只得被迫快速變裝,以擺脫賴羅德並 爭取時間。即使她必須消耗三個化名——這三個名字將來只要一使用就會像揮動紅旗那般,引人來逮捕她。
既然爭取到時間,她大可離開機場,改變外表、假扮成另一個尚未被機場攝影機拍到的人。她認識一些行家,所以她的證件品質很好:安全檢查及海關都不會有 問題。現在,她可能在任何地方。可能在倫敦。可能在夜行班次上打著瞌睡飛回美國,甚至可能就睡在隔壁房裏。
她返回巴黎,一定有某些意義。它有邏輯上的道理:時間短,所以安全單位還在痛苦地一遍遍看錄影帶、想弄清楚她做了什麼,再比對名單找到有她的那張之 前,她有足夠的時間入境並逃開。而回到巴黎,等於把另一個政府和官僚扯進來。搜查過程也為之減緩。然而,她也可以用同樣的方式飛到歐洲任何一個國家。雖然 倫敦——巴黎僅一個小時飛行時間,但布魯塞爾更近,阿姆斯特丹及海牙也不遠。
洛克雙手相扣放在頭後,對著天花板皺眉。這個推論有很大的漏洞。她大可以從倫敦通關,在有人查閱安檢錄影帶並找出她假扮的身分前離開機場。假如她不想 待在倫敦,只需變換裝扮幾小時後再回來搭另一班飛機,絕對沒有人會將兩個身分連想一起。她可以自由地回家。事實上,這比待在機場內被所有攝影機監視聰明 些。她為什麼要回巴黎?若不是她認為沒人辨識得出她的變裝,就是當時非回巴黎不可。
她不是外勤探員,應該沒接受過間諜技能訓練;約聘探員是因個別的工作而被約聘,只進場執行某些特殊任務。她的檔案裏沒提到任何偽裝及逃離技巧的課程。 她勢必瞭解中情局在她搞砸與賴氏組織的交易後會追緝她,但也有可能她不明白重要機場的監視錄影徹底到怎樣的程度。
他不認為這個可能性存在。
她太聰明,太精通許多事。雖然她丟出許多個變化球讓他們忙了一陣子,但她一定知道攝影機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她可能覺得離開希斯洛機場再返回,會讓他 們有時間、有機會……做某些事情。但,究竟是什麼事?也許將她的臉送進臉部鑒識資料庫?她的資料只存在中情局檔案裏,別的地方沒有。但如果有人將她的臉掃 進國際員警組織的資料庫,機場入口的攝影機在她抵達登機門之前就會完成比對。對,這有可能。她可能擔心賴羅德將她的資料鍵入國際員警組織的系統裏。
但她要如何避開這個危險?整容是方法之一。對一個逃亡中的女人,這也是個好方法。但她沒那樣做:反而飛回巴黎。也許整容並藏起來需要太長的時間。也許,她急於完成某些事,但時間不多?
例如,去巴黎的迪士尼樂園?或羅浮宮一日遊?
也許殺害賴維多僅是序幕,而不是結尾。也許她知道中情局會派最頂尖的高手——也就是他——來找她,所以她知道自己很快會被找到。對他的能力如此有信心,令他有點得意,即使她根本不知道他是誰。
他越來越覺得這個方向是正確的:她很想去做一件事,而且急於把握每分每秒去做。
洛克發出呻吟從床上坐起來。用手掌揉著臉。但是這個邏輯也有一個漏洞,她若先去整容,她要完成的事成功率會大很多。他的想法一直回到這一點,而唯一的 解釋就是她要做的事有一個隱形的定時炸彈,等不了幾個月、必須“立刻”或短時間內完成。然而事情果真這樣“危及世界”,她只需通知局裏,讓一隊專家去處 理,又何必耍這種“獨行俠”?
好吧,暫時把“危及世界”從動機第一名拿下來。
那麼,個人原因。她想為自己做一件事,而且必須儘快的做好。
他回憶她的資料。她殺賴維多是為兩位朋友及其養女復仇,她做好一切完美又聰明的準備工作,不疾不徐的接近賴維多,以便一舉成擒。現在,為何一點都不聰明了?一個專業又機智的探員為何做出這種最後會害她被抓的蠢事?
丟開這些動機吧,他突然想到。身為男人,猜測女人的心思,只會讓自己發瘋。如果只從最明顯的事實著眼,那就是她跟賴家的事還沒有完。她曾給予重擊,現在她要回來摧毀它。他們惹毛了她,而她要他們付出代價。
他滿意地歎了口氣。就是這個原因,感覺突然都對了,而且還該死的解釋了她的動機。她喪失了最愛的人,她決定不顧任何代價反擊。他可以理解。這理由既簡單又單純,沒有一籮筐為什麼這樣、為什麼不那樣的猜測。
幾小時後當曙光照到華盛頓時,他會與溫法蘭討論整件事,但本能告訴他,這個方向是對的,與溫法蘭討論之前他應該開始四處探聽。但他需要先找出個起點。
一切的起因是她的朋友。無論他們逮到賴氏組織的什麼罪行,她也會鎖定同一目標當作心目中理想的因果報應。
他回想在溫法蘭辦公室裏看過的資料。他從不把任何檔帶在身上,因為那會增加危險性;不存在的東西偷窺的人也看不到。他倚賴的是超強的記憶力,而今退 休探員賈艾瑞及汀娜的名字出現在腦海。艾瑞是加拿大人,汀娜來自美國,他們全年住在法國,完全退休已超過十二年。是什麼原因刺激賴維多殺掉他們?
好吧,首先他必須找出他們居住的地方,瞭解他們怎麼死的、除了孟黎璃之外還有哪些朋友,以及他們是否和任何人提過不尋常的事。也許賴氏組織正製造生化 武器賣給北韓,話說回來,如果黎璃的朋友遇到這類事,該死的為什麼不打個電話給以前的老闆告知整件事?只有白癡才會獨力處理這種事,但成功的探員絕不是白 癡,否則早就死了。
這樣說不太好,因為姓賈的兩人的確死了。喔……噢。
在陷入繞圈子的思考前,洛克下床沖澡,打電話要早餐送進房間。他選擇住進香榭麗舍區的布裏斯托酒店因為它附設停車位及二十四小時的客房服務。價錢雖然 貴,但他需要找個位子停放昨晚租的車子,全天候客房服務則是因為他可能在奇怪的時間還醒著。除此之外,大理石浴室看起來很酷。
吃著法式牛角麵包加果醬時,他想到了一件明顯的事:賈氏兩人並非碰巧發現什麼,是有人雇用了他們去執行任務,他們也許搞砸了、也許成功了,但因為這任務跟賴氏組織作對,導致賴維多的反擊而引來殺身之禍。
黎璃可能已經知道是什麼事情,若是如此他只能繼續在後追趕。但若是她還不知道他認為這可能性頗高,因為朋友遇害時她正外出執行任務——如此一來,她會 想找出是誰雇用了她的朋友,以及為什麼。基本上,她會對洛克想探問的同一批人問相同的問題。他們的路線在某個時間點交會的機率有多大呢?
之前他並不看好這個機率,但現在勝算似乎愈來愈高。一個好的起點可以發現賈氏被謀殺的那個星期內,賴氏組織曾發生過什麼事,假如真有事情發生。黎璃會 查閱新聞報導,希望那兒會披露任何與賴氏組織有關的問題;他可以直接找法國警方,但他寧可他們不知道他的身分以及待在哪裡。溫法蘭要這次行動盡可能低調; 讓法國知道中情局的約聘探員公然謀殺像賴維多那樣政經關係深厚的人,對美國與法國的外交關係並沒有好處,賴維多雖然不是法國公民,但他的確住在巴黎並有許 多政府單位的朋友。
他檢查電話簿上是否有賈家的地址,發現沒登記。他並不覺得奇怪。
洛克走好運是因為他替中情局做事,而局裏搜集來自全世界最即時的每一條小新聞,將新聞分類並分析。另一個好運是,中情局的資訊管道全天候開放。
他用那支通話安全的手機打到蘭裏,通過一般身分鑒定及確認的程式,一分鐘內他就與一位自稱華派克的人通話。洛克報上身分及需求,華派克說:“請稍候。”洛克等著,繼續等著。
十分鐘後派克回到線上。“抱歉讓你久等,我必須確認一些事。”意思是說,他必須查核洛克的身分。“是的,八月二十五日賴氏組織的實驗室發生一起意外,包括爆炸及起火。根據報導,損失很小。”
賈氏兩人於八月二十八日被殺。這場實驗室意外一定是導火線。
“你有實驗室的地址嗎?”
“請稍候。”
洛克聽到敲打電腦鍵盤的聲音。派克說:“卡普辛斯街七號,就在巴黎市外。”
這範圍太廣了。“東西南北哪一個方向?”
“嗯……等我叫出街道定位系統……”一連串的敲鍵盤聲。“在東邊。”
“實驗室的名字?”
“沒什麼特別,就叫賴氏實驗室。”
這就是了,洛克在心中將名字轉換成法文。
“還需要什麼嗎?”
“是的,請查賈艾瑞夫婦的地址。他們是退休的約聘探員,我們偶爾召用他們。”
“多久以前的事?”
“九十年代初期。”
“請稍候。”敲鍵盤的聲音。“我找到了,”他念出地址。“還有其他事嗎?”
“沒有了,就這樣。華先生,你真是個好人。”
“謝謝你,長官。”
那句“長官”證明派克的確查證過洛克的身分及許可層級。他將派克記入腦中的資源名單,他喜歡謹慎認真、隨時警覺的人。
洛克望向窗外還下著雨。他討厭雨天。他太常因突然的傾盆大雨而衣服濕透,然後又曝曬在悶濕的熱帶高溫下,這種體驗讓他強烈討厭弄濕衣服。他已經很久沒 感受到又冷又濕,但那應該比濕熱恐怖。他沒帶雨衣,甚至不確定自己是否有件雨衣,而他也沒時間上街購買。
看看手錶,八點十分;商店還沒營業。他打電話到櫃檯請他們買一件符合尺寸的雨衣,送到房間並將錢算入帳單裏。但這並不能讓他今早不淋濕,因為他無法等 到雨衣送來才出門。但最起碼他只會在進出車子的途中淋到雨,而非在好幾英里的熱帶叢林裏蒸煮。
他租了輛捷豹因為他一直想開那種車。感謝穆查理那位元北大西洋公約組織的朋友,但即使昨晚他已經用比一般“快很多”的速度越過海峽,當他抵達租車公司 時,也僅剩下昂貴的車子。他知道必須以一般租車的費用報銷,多出的錢得自己吸收。沒有任何規定讓他不能巧立名目,但他總是誠實報帳。他想是因為他挺愛惜自 己的名聲,而錢的事容易令他如坐針氈,他儘量不讓自己承受不必要的緊張。
他開著捷豹離開布裏斯托酒店,深深吸入皮革沙發的味道。如果女人真的想讓男人覺得她好聞,就應該搽味道聞起來像新車的香水。
心底縈繞著這愉悅的想法,他猛然將車衝入巴黎的車流。他已經多年沒來巴黎,但他仍記得最勇敢及最猛的人才有道路行車權。玩法是你遵守右邊行駛的交通規 則,但你可以調整規定。他敏捷地切入一輛計程車前,司機猛踩煞車並大罵法國髒話,洛克加速油門又直衝過一個空隙。該死的,真是好玩。潮濕的街道增加了無法 預測的因素,令他的腎上腺素激升。
他一路戰鬥地往南開到賈家住的蒙帕拿斯區,偶爾停下來查看地圖。晚一點他會到賴氏實驗室查探一下,看看建物佈局並評量看得見的安全系統,但此刻他要去孟黎璃最可能現身的地方。
這場戲該開演了。經過昨天那場她一路領先的快樂追逐賽後,他迫不及待想再次與她過招。他一點都不懷疑自己終究會贏,但所有的樂趣其實是在過程。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9 02:11:28
第八章
羅德猛然地摔下電話筒,雙肘掛在桌上,臉埋手掌裏。那股想掐死人的衝動非常強烈。穆查理以及他那幫不知天高地厚的白癡,居然被一個女人如此徹底愚弄,他 們顯然既瞎眼又愚蠢。穆查理發誓已經請專家調閱機場的監視錄影帶,但沒有一個人找得出莫丹妮的行蹤。她切實地消失無影。穆查理懇切地承認她應該變了裝,但 找不出外形相似的目標可以追查,因為那是一個聰明又專業的偽裝手法。
他不容許她殺了父親後就這樣一走了之。不止因為她的逃脫會令他的聲譽受損,也因為他每一個念頭都是復仇。悲痛哀傷加上受損的自尊,讓他無法平靜。他和 父親向來謹慎小心,非常徹底周密,但這女人不知為何,得以闖進他們的防衛,讓維多難受痛苦地死去。她甚至不一槍打死他讓他尊嚴離世,而是選擇儒夫使用的武 器——毒藥。
穆查理找不到她,但賴羅德絕不會放棄。他拒絕投降。
用腦袋想!他命令自己。要找到她必須先確認她的身分。她是誰?住在哪裡?她的家人住在哪裡?
哪些是常被用來辨識身分的方式?指紋是當然的選擇,還有牙齒資料。最後一項不算數,因為他不僅要知道她的真實身分,還要知道她的牙醫是誰,況且,這方法多用於辨認屍體。要找出活著的人……該如何進行呢?
她的指紋。她待在這裏時的那間客房,在她返回住所的那天已經由他的手下徹底清潔過。若有任何指紋也銷毀了,而他也沒想過從她用過的水杯及銀器上采截指 紋。她的住所也許仍殘留指紋。一線渺小的希望竄升,他聯絡一位從不多問問題的巴黎警局的朋友,他只說會馬上並親自去處理。
朋友一小時內就回了電話。雖然沒有逐吋搜索,但他已檢查最有可能的地方,沒有發現任何指紋,連模糊不清的印子都沒有。那個房間被徹底清理過了。
被這女人徹底擊垮的憤怒油然而生。“還有沒有其他方式可以查出一個人的身分?”
“有是有,但沒有一種絕對有效,我的朋友。當目標物曾被逮捕,指紋已建入資料庫時,指紋才有效。其他的方式也面臨相同的限制。即使像基因鑒定這樣精准 的方法,也僅適用於有另一個基因樣本可以比對,你才能說這兩個樣本是不是來自同一個人。臉部辨識資料庫只能判別那些已在資料檔裏的人,且多數是用來應付 恐怖份子。聲紋確認系統亦然,視網膜圖案等等都是。必須先有資料檔才能進行比對。”
“我瞭解了。”羅德揉搓額頭,快速思考。安全監視錄影帶!他住所的監視器曾錄到丹妮的臉,他手頭也有她身分證件上的清晰照片,以及先前調查背景時的照片檔。“誰有臉部辨識資料庫?”
“國際員警組織一定有,其他重要機構像是倫敦警方蘇格蘭場,以及美國聯邦調查局和中央情報局都有。”
“你可以使用他們的資料庫嗎?”
“某種程度內是可以的。單純從調查的角度來看,資料能夠共用是最理想的狀態,但每個人總想保有一些秘密,不是嗎?如果這女人犯過法,那麼國際員警組織極可能在自己的資料庫內就有她的檔案。還有一件事……”
“什麼事?”
“房東說。昨天一個美國男人也到那裏詢問那女人的事。房東不知道他的名字,而他的描述又模糊到近乎毫無價值。”
“謝謝你。”羅德說著,想厘清這件事的意義。這女人付的酬勞是美金,而且一個美國男人正在找她。但若這男人就是聘雇她的人,他應該知道她在哪裡——況且她已經完成任務了,為什麼還要找她呢?不,一定是完全沒關聯的事,也許只是一個朋友。
他掛斷電話,陰森的笑容扭曲了雙唇,撥了一個常打的號碼。賴氏組織在全歐洲、非洲及中東都有聯絡視窗,最近更擴展至東方。身為一個深思熟慮的人,他堅持國際員警組織內也應安置一個方便他做事的視窗。
“我是白喬治。”一個輕細沉穩的聲音,象徵這人的本質。羅德從沒見過白喬治,也很少見到比他更能幹的人。
“如果我將掃描的照片傳到你的電腦,你可以用臉部辨識資料庫搜尋嗎?”他無須表明身分。白喬治認得他的聲音。
白喬治短暫地停頓,接著說:“可以。”他沒提及任何限制,也沒解釋他可能需要避開的安檢,就僅是一句簡單的允諾。
“我五分鐘內傳給你。”羅德說完後掛上電話。從桌上的檔案夾拿出莫丹妮的照片——不管她的名字是什麼——他將照片掃描存入一台防護措施完善的電腦。他打了幾行字,照片就傳送到國際員警組織的總部里昂。
電話鈴響,羅德拿起話筒。“嘿,是我。”
“我收到了,”是白喬治輕細的聲音。“一有結果就會打電話給你,至於會花多久時間……”他拖著尾音,羅德想像他正無奈地聳肩。
“儘快,”羅德說。“還有,我要找的可能是美國人。”或者被美國人雇用,款項才會以美金支付。除非確定是誰雇用那婊子,否則他情願將手中的牌暗藏心 中,雖然他並不認為美國政府與父親的死有任何關聯。他大可以直接找美國的聯絡人,並對他要求他要白喬治做的事,但或許他應該繞道進行。
“我會要求那邊的視窗查對他們的資料庫。”白喬治說。
“謹慎行事。”
“當然。”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9 02:11:36
第九章
淒冷的雨從遮擋的傘下吹進來,為了看清四周的情況,黎璃抬高頭。她邁開步伐快速行走,督促自己測試體能。她戴著手套、穿著靴子,全身裹緊以對抗寒冷,但 露出那頭金黃秀髮。她不認為羅德已經追查到她回來的行蹤,至少現在還沒有。但如果羅德的人馬恰好在巴黎找她,他們找的目標是一位元棕發女郎。
中情局則是完全不同的情況。她倒很驚訝抵達倫敦時,沒有一下飛機就被扣留。但無論是離開戴高樂機場或是今天早上,她不但沒被羈押也沒瞧見有人跟蹤。
她開始認為自己是不可思議的好運。羅德將維多的死訊隱瞞了數天,之後也僅釋出舉辦葬禮的消息,沒提到任何中毒的事,只說維多死於急病。有沒有可能中情局還未連貫出整件事情?
她不敢懷抱太大的希望,怕承擔不起戒備鬆懈的後果。除非工作完成,否則她會對每個轉角的騷動保持警戒。至於工作完成以後呢——再說吧。此時此刻,她只求生存下去。
她沒選擇承租處附近的網吧,據她所知,凡是網路搜索賴氏組織相關資訊的動作,都可能觸動陷阱。因此她持意搭地鐵到拉丁區,並徒步走完剩下的路。她從沒 來過這間網吧,這也是她挑選這裏的原因之一。逃亡時最基本的法則就是——不要遵循慣例,不要讓行動容易被預測。會被逮著的人,常因為他們去了感覺最舒適、 景物最熟悉的地方。
黎璃曾在巴黎住過很長的時間,所以此刻她必須避免去許多地方,並避開熟人。她在這裏沒有固定的住所,要不是住朋友家——通常是艾瑞及汀娜那裏——就是 住民宿。曾有一年,她在倫敦租下一間公寓但最後卻又作罷,因為她花在外頭的時間是待在公寓裏的兩倍,租公寓只是浪費錢。
她的工作地點主要在歐洲,因此也不太可能常回美國。即使她很喜歡歐洲也熟稔這地方,卻沒想過真的定居這裏。如果考慮買房子——只是如果——她會選擇美國。
她時常渴望能像艾瑞及汀娜一樣全職退休,找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過正常生活,融入社區並成為它的一份子,和鄰居往來、探訪親人、打電話聊天。她不知道怎 麼會走到今天這種地步——可以如踩死小蟲子般稀鬆平常地扼殺一條人命。天啊!她甚至害怕打電話給她母親。她年紀很輕的時候就入行,而第一次殺人永遠不可能 是簡單的——她的身體如樹葉般抖動——但她還是完成了工作。下一次就容易些,之後就更容易了。不久,她少把目標當做活生生的人,為了勝任工作,她必須保持 情感的冷漠疏離。也許太天真了,但她信任政府不會派她追殺好人:這是一個絕對必要的信仰,唯一讓她得以工作的方式。然而,她還是變成一個無法被正常社會信 任與接受,連自己都畏懼的女人。
退休及定居的夢想仍然存在,但黎璃當它只是個夢,一個永遠不可能實現的夢。即使她經歷這次危機生存下來。安居樂業也是普通人做的事,而黎璃害怕自己已 經不再是普通人。殺戮這件事變得很簡單、很本能。如果她必須每天面對相同的挫折、令人憎恨的老闆,或邪惡的鄰居時,她會怎麼做呢?如果有人想搶劫她呢?她 能控制住本能,或是會殺了對方?
更糟的是,如果她不慎將危險帶給摯愛的人?如果家人因為她的關係,或是因為她變成這樣而受到傷害,她知道自己絕對無法承受後果。
車子的喇叭聲嚇著黎璃,急忙回神留意四周。她驚駭自己居然胡思亂想,而不是保持警戒及全神貫注。如果她無法聚精會神,絕對不可能逃過這一劫。
到目前為止,她僥倖逃過中情局的偵測雷達——但願如此——但好運不會持續太久。最終一定有人會找上她,這不可避免的時刻只會早到不會晚來。
理智現實地評估情勢,會出現四種不同的結局。最好的情況是;她發現艾瑞及汀娜重操舊業的原因,而不管是什麼事情,一定是會令文明國家疏離賴氏組織,並 迫使他們取消行動的恐怖情事。中情局當然不會再召用她;無論她的行動多合理,一個任意殺害有用資產的約聘探員,已經不能穩定執行職務。所以。她贏了正義, 但成了失業的人,如此一來就回到先前的考量——她能否過正常的生活。
次好的結局是;她沒能找出足夠有力的罪狀——販賣武器給恐怖份子並不夠窮兇極惡,因為大家都心知肚明——她必須隱姓埋名過一段時日。屆時她一樣失去工作,又回到是否她能夠保有一份正職,並做個鄰家女孩的問題。
最後兩個可能都是殘酷的。她可能達到目標,但被殺了。還有一個更差的結局是;她可能什麼都還沒做,就被宰了。
她很希望前兩種結局的機率是一半一半,但這四種可能的情況,其發生機率並不均等。她認為無法活下來的機會將近百分之八十,而這數字可能還太樂觀。即使如此,她還是會拚盡全力爭取百分之二十的存活率。她不能放棄希望,而令麗雅失望。
拉丁區有如一座由鋪設鵝卵石的窄小街道所構成的迷宮,平日擠滿從鄰近索邦區來的學生,及被稀奇的精品店和具民族色彩的商店吸引而來的購物者,但今天寒 冷的雨衝淡了人潮。然而,網吧永遠都是忙碌的。黎璃一邊收起雨傘,脫下身上的雨衣、圍巾及手套,同時勘測著店內,找尋一台沒被佔用且位置又最不顯眼的計算 機。她在那件有襯裏的雨衣底下穿了件加深眼眸彩度的豔藍色厚高領毛衣,短靴上是件寬鬆下垂的編織長褲。一把套入足踝皮套的二二口徑左輪手槍,就掛在右腳踝 上,隨手伸進短靴就可以拿到,而下垂剪裁的寬鬆長褲,剛好藏住可疑的突出線條。過去幾個星期,因為每次接近維多前的搜身,所以她無法攜帶武器,毫無防衛能 力的感覺令她恐慌至極。但以當時的情況,無防備反而比較好。
她找到一台坐定時可看見門口的電腦,除了角度絕佳之外,還擁有店裏最隱密的位置。然而,一個看似上網查看電子郵件的美國少女正占住位子。美國人很容 易就被認出來,黎璃心想;不是因為他們的穿著或是風格,而是他們本身一種由內而出、近乎傲慢的自信,這種自信特別令歐洲人惱怒。她自己可能仍保有這種姿態 ——她應該仍有——但這些年來,穿衣服的格調及外表態度已經改變許多,多數人看她的膚色發色,會誤判她是北歐人,或是德國人。現在已經沒有人一看見她,就 自然聯想到美國派及棒球。
她一直等到女孩查完電郵離開後,才悄悄地走去空位。這裏每小時的收費非常合理,無疑是因為大學生常來消費的緣故。她先付了一個鐘頭的錢,預估自己至少需要那麼久。
她從法國最大的媒體“世界報”下手,搜尋介於八月二十一日和朋友最後敘餐,到二十八日他們被殺,那段時間的資料庫。唯一出現“賴氏組織”等字的新聞, 是在國際財經版有關維多的報導。她看了兩遍,想找出任何另有隱情的線索,但卻徒勞無功。若不是她不懂財經議題,就是真的沒暗藏玄機。
巴黎地區共有十五份報紙,大大小小皆有。她必須逐一搜尋,涵括七天最有可能發生事情的所有資料。這項工作相當耗時,電腦有時花費漫長的時間才下載一 個網頁。有時網路斷線,又必須重新登入。過了三小時後,當她搜尋金融報紙“探索”的新聞時,才中了大獎。
一則僅有兩行篇幅的小花絮。八月二十五賴氏研究實驗室發生爆炸,繼而引發火災,他們用“規模很小”及“有效控制”來形容這事件,僅造成“輕微損失”,絕不會影響實驗室研發疫苗的進度。
艾瑞是個神乎其技的爆破專家。他認為只要謹慎規劃,就可設計出足量消除目標的炸藥,所以他向來不贊同漫無節制的大規模破壞。炸掉一個房間就夠時,為什 麼要毀掉整棟建築?或是摧毀一棟建物就夠時,為什麼要將整條街夷為平地?“有效控制”通常被用來形容他的傑作。汀娜除了是個神槍手之外,還擅長闖越保全系 統。
黎璃不能肯定是他們做的,但感覺像是。至少是一條可以追查的線索,但願它會引領到正確的方向。
趁網路還聯機,她叫出所有賴氏研究實驗室相關的資料,找到位址及實驗室總監的名字等尋常卻有用的資料,發現實驗室的總監就是她認識的喬文森醫生。原來 如此!她接著用搜尋引擎找他的名字卻毫無結果,當然她並未預期他會將自己的住宅電話公開在網路上。最簡單找到他的途徑就是網路,但絕不是唯一的方法。
她登出網路,伸縮雙肩,並前後擺動頭部以放鬆頸部緊繃的肌肉。她已經三小時沒離開電腦終端機,每一條肌肉都僵直,同時也需要上化妝間。她感覺有點累,但不似昨天那般疲憊,她很滿意從地鐵快走到這裏時所展現的體力。
離開網吧時仍下著雨,但雨勢已減弱到比毛毛雨稍大。她撐開雨傘,想了片刻,接著往來時的相反方向走去。她肚子餓了,雖然已經多年沒吃,但她非常確定中午想吃什麼:一客大麥克漢堡。
洛克再次自我質疑下一步要採取的行動。他開始該死的厭倦這種質疑,卻無法自拔。
他找到賈家以前住的地方,發現住所明顯清理整修過,現已出租或出售給另一個家庭。有個粗略的念頭,想闖進去瞧瞧可以發現什麼,但那行動僅限於沒人搬進 屋裏時才有意義。一個年輕媽媽開門迎接保姆——從外貌相似度來看,應該是她的母親——在她可以阻止之前,兩個學齡前小孩奪門而出衝入雨中。兩個大人用盡叫 喚及噓聲圍捕兩個格格笑的攀牆小將,將他們趕入屋內;年輕媽媽抓著雨傘及提袋又衝出來。可能是趕著上班或是採購,但都不關他的事。重要的是,這房子已經有 了新住戶。
就在此時,他開始質疑下一步的行動。他原本想向鄰居及當地市場的店面老闆,詢問賈家的事,例如他們有哪些朋友等問題。這時他突然想到,如果他先問了那 些人,等到她來探問時,一定有人會告訴她,前一天或甚至幾個小時前有個美國男人也問過這些問題。她不愚蠢;立刻會知道那代表什麼,隨即找另一個地方藏起 來。
昨天為了趕上她而緊追在後四處跑,如今他必須調整思考模式。除非能確知她的下一步,尾隨在後才有效。現階段,他承擔不起驚動她,或令她再度消失無蹤的後果。
經由穆查理的管道與法國交涉的結果發現,黎璃以柯瑪莉的身分飛回巴黎,但護照上的聯絡地址卻是魚市場。她也有小小的幽默感,他想。她不會再用柯瑪莉的 身分,也許她已經不費吹灰之力,又套用另一個他絕對查不出來的角色。巴黎是個居民超過兩百萬的大城市,她對這地方又比他熟悉許多。他僅有一點點機會與她交 集,他不想因太過急躁而功虧一簣。
他輕鬆地開車繞行社區,感覺四周的環境,以一種隨興的態度,觀看匆忙走在街上的行人。不幸的,大多數人撐著雨傘遮住了部分面貌,即使沒被傘遮住,他也 不曉得黎璃現在用的是什麼偽裝。除了沒扮成老修女,她似乎千變萬化,也許他應該開始留意那些修女。
同時,他或許應該跑一趟賴氏實驗室,親眼瞧瞧外部的警備措施。誰知道什麼時候他可能需要混進去?
吃了一頓不健康但心滿意足的午餐,黎璃搭國營鐵路到艾瑞及汀娜居住的郊區。抵站的時候,雨已經停了,微弱的陽光斷斷續續從陰暗的灰雲裏露臉。天氣沒有 更溫暖,但至少不再有雨而令人外表狼狽。她依然記得維多去世那晚的短暫暴雪,巴黎今年冬天還會有雪嗎?巴黎並不常下雪。麗雅多喜歡玩雪呀!幾乎每年冬天他 們都帶她到阿爾卑斯山滑雪,三個大人疼愛她更甚於自己的生命。黎璃自己從不滑雪,一個小意外就可能令她幾個月無法接工作,但她兩位已經退休的朋友如癡如狂 地熱衷這項運動。
回憶如同明信片般一張張閃過她的腦海:麗雅三歲時穿著一件鮮紅的雪衣可愛圓胖的樣子,堆出一個迷你且極不對稱的雪人。這是她第一次上阿爾卑斯山。麗雅 在羊腸小徑上滑行,尖聲叫喊:“看我!看我!”汀娜頭朝下掉進雪堆並爆笑著,看起來像傳說中的喜馬拉雅山雲人而不像個女人。麗雅在樓上熟睡時,他們三人圍 著熾熱的火爐開懷飲酒。麗雅掉了第一顆牙、開始上學、第一次獨舞表演、第一次出現從小孩轉青少女的徵兆、去年開始有月事、煩惱她的髮型、吵著要塗眼睫毛。
黎璃短暫地閉上雙眼,身體因痛楚及憤怒而顫抖。她的心中盈滿哀傷,得知他們的死訊後這種感覺時常出現。從那刻起,她仍看得見但已感受不到燦爛的陽光,太陽的溫暖似乎無法照臨身體。殺了維多令她滿意,但仍無法喚回陽光。
她駐足在朋友以前居住的房子外頭,如今裏頭已住了其他人,她懷疑他們是否知曉幾個月前曾有三個人在這裏喪生。她有種遭到侵犯的感覺,似乎每件事都應該保留原樣,他們的物品應該原封不動。
她返回巴黎、亦即發現他們被謀殺的那一天,她已取走一些照片、麗雅少許的遊戲器具及書冊、幾件童年的玩具,一本由她開始而汀娜欣然接手的麗雅幼兒時的 相簿。當然房子那時已經被隔離圍封也上了鎖,但這並不能阻止她。原因之一是她有鑰匙,再者,如有必要她也會將屋頂一片片掀開進入屋內。其他剩下的物品呢? 他們的衣物、私人財產、滑雪器具呢?那天之後接連幾個星期,她忙於找出是誰殺了他們,並著手復仇的計畫:當她再度返回時,房子已經徹底清理過了。
艾瑞及汀娜各有一些親人、堂兄表姊等,但都不親。也許有關當局通知那些親屬,他們已前來收拾物品。她希望是如此。若是親人拿走他們的所有物倒還好,她憎惡是被某個不相干的清潔人員將東西打包後扔掉。
黎璃逐戶敲門和鄰居們聊聊,探問友人被謀殺前的那個星期,是否看見任何人來訪。她之前已經問過他們,但當時不知道該問什麼問題。他們當然都認得她:這 幾年她常來這裏,點頭打聲招呼,停下來寒暄一下。汀娜向來是個和善的人,艾瑞稍微孤僻些,但對麗雅來說沒有人是陌生人。她與這些鄰居維持非常良好的關係。
儘管如此,卻只有一個人記得看到一些事:那是住在隔兩間屋子的鮑女士。她大約八十多歲,有老年人的乖戾性情,喜歡坐在窗前編織東西。由於她經常編織,所以這條街發生的事她幾乎都知道。
“但我已經全部都告訴員警了,”她開門後不耐煩地回答黎璃的問題。“沒有,他們被殺的那天晚上我什麼都沒看到。我年紀大了,視力沒那麼好,聽力也不好。而且我晚上都將窗簾拉上,怎麼可能看到外面?”
“前一個晚上呢?那一整個星期呢?”
“都一樣,我跟員警說了。”她瞪著黎璃。
“員警什麼事都沒做。”
“他們當然什麼事都沒做,一群沒用的東西。”她嫌惡地揮著手,將很多每天竭盡心力工作的公僕都一併算入。
“你有看到不認識的人嗎?”黎璃耐著性子再問一次。
“只有那個像電影明星一樣帥的年輕人。有一天他來了幾個小時,我之前沒看過他。”
黎璃的脈搏快速跳動。“你可以形容一下他的長相嗎?拜託你,鮑女士。”
老婦人怒視一陣子,嘴裏咕噥念著些罵人的字句,像是“弱智白癡”還有“糊塗笨蛋”,接著厲聲說:“我已經告訴你了,他長得很帥。高大、瘦削、黑髮,衣服很講究。他搭一輛計程車過來,走的時候搭另外一輛。就這樣。”
“你看得出他的年紀嗎?”
“他是個年輕人!對我來說,五十歲以下都是年輕人!不要再拿這些愚蠢的問題來煩我了。”話一說完她往後退,砰然將門關上。
黎璃深呼吸。一個年輕英俊、穿著講究的黑髮男子。巴黎有數千個男人符合這條件,這城市到處都是年輕英俊的男人。這是一個起點,拼圖的一小部分,但若就 這單一線索來看卻毫無價值。她沒有嫌犯名單,也沒有照片選集可供鮑女士指認,因此她無法期待這位老婦人會挑出一張照片說:“就是他,就是這個男人。”
這線索到底說明什麼?那個年輕英俊的男子可能雇用他們,炸掉賴氏實驗室裏的某些東西,或者他僅是個恰巧來訪的友人?艾瑞及汀娜可能在別的地方與雇主碰面,而不是讓他登門造訪。事實上,在外面碰頭的可能性反而較大。
她揉搓著額頭,還沒想通這件事,也不知是否能夠厘得清楚。她不知道令他們接下任務的原因重不重要,也不知那是什麼工作。她甚至無法確定是否真有那麼一 件工作,但這是唯一合理的假設,所以她必須憑直覺進行。若現在開始質疑自己,她也許就會停止行動。
她走回火車站月臺,陷入無限的沉思。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9 02:11:49
第十章
白喬治篤信一個人應該奉公守法,但他也很識時務。他認為人生總有難以抉擇的時候,唯一的方法就是盡力而為。
他不願意提供資訊給賴羅德。但他必須保護這個家,並供養就讀美國霍普金斯大學一年級的大兒子。霍普金斯大學一年的學費大約三萬美元;光這項支出就足以 令他阮囊羞澀。他無論如何都會設法籌出學費。但就在十年前,賴維多主動接觸他,態度親切地建議他,只需偶爾傳遞資訊並幫點小忙,就可坐享豐厚的額外收入。 喬治婉拒了這個建議,維多保持微笑,開始列舉一連串可能降臨他家人身上,令人毛骨煉然的不幸遭遇;諸如房子付之一炬,小孩被綁架或甚至身體受到傷害。他描 述幫派惡棍闖入老女人的房子,用強酸潑臉而將她弄瞎,以及血汗積蓄如煙般消失無蹤,還有車禍意外等事情。
喬治瞭解他的意思。如果拒絕維多的要求,這些列舉的情況都可能發生在他及家人身上。於是他點頭答應,這些年來便儘量控制因傳遞資訊及幫忙所造成的傷 害。維多大可只用那些威脅來驅使他,並免費獲得資訊,但他仍為白喬治在瑞士設立帳戶,每年匯入一筆等同兩倍年薪的錢。
喬治小心地讓自己表面上看起來是靠國際員警組織的薪水過日,但也務實地挪用瑞士帳戶的錢支付兒子的教育費。累積十年的進帳加上利息,如今帳戶裏已有一 大筆錢。錢就擱放著;他不會動用它為自己買奢侈品,但他會花在家人身上。他知道那筆錢終須處理,但他還不知道怎麼做。
過去幾年,他大多與維多的當然繼承人——現已實質繼位的賴羅德打交道。他倒情願應付的是維多。賴羅德比維多冷酷、聰明,也許更殘忍。維多唯一強過兒子的地方就是他的經驗,及虛長幾年所累積的令人髮指的罪行。
白喬治看看時間,現在是下午一點。巴黎與華盛頓時差六小時,所以那邊應該是清晨七點,正是打手機找人的恰當時間。
他用自己的手機打電話,因為不想在國際員警組織裏留下通話記錄。手機簡直是完美的發明,令公用電話亭毫無用武之地。當然,手機無法像公用電話一樣可隱匿身分,但用自己的手機不僅可防竊聽,也更便利。
“哈囉!”第二聲鈴響後,一個男人接聽電話。喬治聽見背景聲音是電視新聞廣播員平板的聲調。
“我傳張照片給你,”喬治說。“可以儘快用那邊的臉部辨識資料庫跑一跑嗎?”他從不說名字,對方也是。任何人需要資訊都不經由正式管道聯繫,而是撥私人電話,讓雙方臺面上的接觸減至最低。
“沒問題。”
“請將相關的資料用以往的方式傳給我。”
他們相繼掛上電話;永遠保持最簡短的談話。喬治對他的聯絡人一無所知,連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華盛頓的對應人也和他一樣,出於恐懼而配合。他們之間沒有絲毫的友誼,他們都深切瞭解,一切純為公事。
“我要一個肯定的答案。下個流行感冒季節前,疫苗會準備妥當嗎?”羅德質問喬醫生。桌上擺滿成疊的報告,但他只關心最後期限:他們是否能製造出足量供應的疫苗,以趕上市場的需求。
喬醫生領取多所世界各地衛生組織的龐大補助金,研發可對抗禽流感的有效接種疫苗。他們不是獨一專研禽流感疫苗的實驗室,卻是唯一能網羅到喬醫生的單 位。文森著迷於研究濾過性病毒,為爭取研究機會而拋棄個人執醫工作。成為知名專家後被人當成傑出的天才,但也有人認為他只是一個鑽研難纏微生物的超級幸運 傢伙。
任何一型禽流感的疫苗都很難研發,因為禽流感是鳥類的殺手,若要製造疫苗,必須先在蛋裏面培育出禽流感菌。最終,禽流感會殺了那些培育的蛋;蛋毀了, 自然就無法生產疫苗。任何研發機構若可製造有效可靠的抗禽流感疫苗,等於養了只賺錢的大金牛。
禽流感疫苗極可能成為賴氏組織最大的吸金體,獲利比鴉片劑更豐碩。截至目前為止,禽流感的傳播途徑是一條死胡同:被感染的鳥類可以將病毒傳給人類,但 卻缺乏人傳人的感染途徑。人類宿主不是死亡就是康復,不會再傳給其他人。若維持現狀,禽流感尚無法引爆大流行,但美國疾病防治中心及世界衛生組織都高度關 切病毒的變化。大規模流行病的病毒得以擴散,是因為人類從未接觸,所以缺乏免疫力,專家認為下一波流行將是禽流感菌他們對每個接踵而來的感冒季節都屏息以 待。到目前為止,世界一直很幸運。
如果病毒產生基因突變而可以人傳人,研製抗禽流感疫苗的公司自然可以隨意哄抬價格。
喬文森歎氣。“如果不再有意外干擾,下個夏天結束前,疫苗自然可以準備好。但我不敢保證未來不會再有外力阻撓。”
去年八月實驗室的爆炸事件,摧毀多年的心血。文森原本已經將基因重組後的禽流感病毒成功隔離起來,煞費苦心才研製出可靠的疫苗。那起爆炸不僅毀了疫苗,大量資訊也付之一炬。電腦、檔案、書面檔等——全都沒了。一切又從頭開始。
這次文森比較清楚什麼方法可行、什麼不可行,所以進度快了許多,但羅德仍然擔心。這季的流感病毒只是一般病種,但下一季呢?一批疫苗的產程需時六個 月,下個夏天結束前必須量產完成。如果趕不及交期,且下季禽流感菌又產生人傳人的基因突變時,他們就錯失大撈一筆的機會。雖然傳染病會迅速蔓延全世界。導 致幾百萬人發病死亡,但存活的人其免疫系統也會同時適應調整,隨之終結病毒的短暫勝利。因此,唯有當病毒突變時已經備妥疫苗的公司,才可以收割成果。
運氣可能再度降臨,也許禽流感菌來不及在下一波流感季節前突變,但羅德拒絕倚賴運氣。病毒突變隨時可能發生。他正和病毒一起競賽,而他決心要贏得勝利。
“確保不再有外力阻撓是你的工作,”他對文森說。“這種千載難逢的機會一輩子只有一次,我們絕不能錯過。”沒說出口的是:如果文森無法做好這件事,羅 德會另找可以達成目標的人。文森的確是個老友——但,是他父親的老友。羅德不需和父親一樣承受人情壓力。文森已經完成最重要的工作,也到了可以被替換的階 段。
“或許這並不是一輩子才一次的事情,”文森說。“之前我對病毒動的手腳,可以再做一次。”
“在這種特殊的情況下?如此就太完美了。順利的話,不僅沒有人會察覺,我們甚至會被讚揚為救世主。這一次,我們占盡優勢可以從中獲利。因為世衛組織資 助你的研究,沒人會訝異我們擁有疫苗。但是,我的朋友,若是我們太常動手腳,就會敵人疑竇,許多我們不想回答的問題就會出現。每年一次或甚至五年一次的大 規模疫情,絕對會令人起疑。”
“情勢不同了,”文森辯稱。“人類從未和現在一樣,與動物這麼緊密地生活在一起。”
“但也從沒有任何一種疾病和禽流感一樣,被徹底研究過。每株病種都被上千副顯微鏡檢視過。你自己是醫生,應該很清楚。”流感是人類的頭號殺手;一九一 八年死於大規模流感的人數,比中世紀黑死病肆虐歐洲四年所奪走的人數更多。據估計,一九一八年流感的死亡人數在四千到五千萬人之間。即使一般性的流感,每 年也奪走成千上萬條人命。每年流感疫苗產量為二億五千萬支,比起大規模疫情所需的疫苗,這數字根本微不足道。
美國、澳洲及英國的實驗室,根據病毒專家所預測的每季流感的可能主要病毒,在嚴格管制下生產抗流感疫苗。然而,疫情之所以會大規模擴散,乃因為它是由 一種從未被預測、從沒出現過、因此缺少有效疫苗與之抗衡的病毒而引起。幾百萬條人命岌岌可危,但專家預測的過程卻如同一個大猜謎。大多時候,研究專家會押 對寶。但每隔三十年左右,一株突變的病毒就會出其不意地打敗他們。距離一九六八到六九年間發生在香港的大規模流感,至今已三十五年;下一波該出現的疫情還 沒出現,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為了研發能製造禽流感疫苗的方法,維多動用所有的影響力及關係,爭取世衛組織的贊助。一些經常性製造疫苗的實驗室,將心力放在一般病種,而不是禽流感 菌。禽流感真發生時,他們的疫苗完全派不上用場。有了世衛組織的贊助及文森的研究,僅有賴氏實驗室有能力生產禽流感疫苗——這是最主要的關鍵並有藥劑可以 出貨。當全世界上百萬人因感染新病種而快速死亡時,有效的疫苗將是無價之寶。要評估短短數月之內究竟能進帳多少,就看廣大無根的天空能將病毒傳播多遠。
當然,疫苗產量絕不夠保護所有人,但全球也會因適時的人口瘦身而更健康,羅德想。
八月份的爆炸事件影響一切的盤算,但維多也快速行動以控制災情。設置炸藥的人已經被消滅,由於舊的保全系統顯然有大漏洞,所以也安裝了新設施。但儘管 羅德試盡所有方法,始終無法查出是誰雇用那對夫妻檔來摧毀實驗室。難道是爭奪疫苗市場的敵手?他們根本沒有對手,因為沒有其他實驗室專攻同樣的計畫。一般 生意上的競爭對手?他們大可以選擇賴氏集團裏更大的目標攻擊,沒道理獨挑實驗室。
先是實驗室爆炸,三個月後維多又被暗殺。兩者可不可能互有關聯?這些年來一直有人企圖想取維多的命,所以也許那是兩樁獨立的事件。或許,今年就是流年 不利。然而……賈氏夫妻都是職業殺手,丈夫擅長破壞而妻子則是刺客;莫丹妮也可能是個職業殺手。他們真的不可能同屬一個雇主嗎?
但這兩件事情本質上差異很大。在第一個事件裏,破壞的目標顯然是文森的工作。文森專研不同流感疫苗的事,並不是秘密,但誰能從破壞事件中得利呢?只有 著手相同計畫的人,才知道文森已推近成功階段,並試圖影響進度。的確是有些私人實驗室想研發禽流感疫苗,但有誰不但知道文森的進度,還有資金聘雇兩名職業 殺手阻止他?
也許是那些獲正規批准、可生產流感疫苗的其中一家實驗室?
可是換個角度來看,殺害維多絕不會影響到文森的進度,因為羅德輕易就可接手。不,父親的死影響不了疫苗的競技,所以他看不出兩者有關聯。
電話鈴響。文森起身想離開,羅德舉手示意他留下;他還要問疫苗的事。他拿起話筒。“是我。”
“我有你要的答案。”再一次沒說明身分,但他認得白喬治輕細的聲音。“我這裏的資料庫裏找不到,但我們的朋友找到一筆相符的資料。她叫孟黎璃,美國人,是個約聘探員,一個職業殺手。”
羅德的血液變冷。“是他們雇用了她?”如果美國人要對付他事情就會變得極端複雜。
“不是。我的聯絡人說我們的朋友很氣惱,也在找她。”
從字裏行間推敲,羅德的認知是:中情局想殺她所以找她。喔!這說明了美國男人去住所找她的原因。解開這謎團倒令人鬆了一口氣;羅德偏好瞭解一起下這盤 棋有哪些玩家。擁有美方龐大的資源及對她的深度瞭解,他們會比他更快得手……但他想親眼看見她斷氣。只要她還有一口氣,就是個問題。
“你的聯絡人可不可能將他們得到的最新消息傳給你?”如果他知道中情局的消息,他可以利用他們做跑腿的工作。
“也許可以。另外有件你會很感興趣的事,這女人和賈家夫婦是很好的朋友。”
羅德合上雙眼。這就是了,這個將所有事情綁在一起的結,讓整件事豁然開朗。“謝謝你。”他說:“如果你和我們的朋友解決了我剛才提到的事,記得通知我。”
“是的,當然。”
“我要你手邊所有關於她的資料。”
“一有時間我就傳真給你。”喬治回答,指的是晚上回家後。他不可能從國際員警組織傳資料給羅德。
羅德掛上電話,頭往後靠著椅背。兩件事終於兜在一起,卻是他意想不到的情況。原來是復仇。動機不僅簡單,而且他還能感同身受。維多殺了她的朋友,所以她殺了維多。那個雇用賈家夫婦摧毀文森成果的人,也啟動骨牌效應導致父親的死亡。
“她叫孟黎璃,”他對文森說。“莫丹妮的真名。職業殺手,也是賈家夫婦的朋友。”
文森張大眼睛。“她明知是毒藥卻喝下去?絕頂聰明!逞匹夫之勇,但仍是個妙計。”
羅德無法和文森一樣激賞孟黎璃的作為。父親死得相當痛苦、掙扎,被剝奪了自尊與自製,他絕無法原諒這件事。
如此看來,她完成任務後就逃離法國。現在她也許逃離他的手掌,但她躲不掉自己同胞的追逐。有喬治幫忙處理,他可以同步知道中情局的搜查行動,當他們要逮她時,他會插手並拿走這項榮耀。他非常樂意做這件事。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9 02:11:59
第十一章
羅德收到傳真後,凝視著那個謀殺父親的女人的相片久久。他的傳真機是彩色列印,使得他對於那高明的偽裝無比震懾。她的頭髮是金黃小麥色且非常直,有一雙 犀利的淺藍眼眸。堅硬瘦削的臉及高高的顴骨,看起來很像北歐人。讓他驚訝的是,當她的髮色染深及眼眸變成棕色後,她的臉變得如此柔和;臉部骨架雖維持原 樣,但完全改變旁人對她的認知。如果她走進房間坐在他旁邊,他要想一會兒才會認出她。
他曾懷疑父親在她身上到底看見什麼。當她是個棕褐發色的女人時,羅德對她一點興趣都沒有;但對她金髮的長相,卻產生完全不同的反應。這不單是義大利人 對金髮女郎的正常反應,也像是直到現在才第一次真正看到她,看出那雙淺藍眼睜內明顯的聰慧與意志力。也許父親比他更敏銳,因為維多向來只敬佩意志力堅強的 人。這女人個性很強。一旦她出現在他面前,維多無法避免會被她所吸引。
羅德匆匆翻閱喬治傳來的其他資料。他對這姓孟的女人在美國中情局的雇用記錄感到興趣;上頭只寫著她是一個約聘的殺手。美國政府會召用這種人他不覺得驚訝:不用才奇怪。往後若需要美國政府特別幫忙時,這資訊將會很好用,現階段還用不上。
他更想瞭解她的家庭背景:她有母親及一個妹妹。母親孟依莎住在芝加哥;妹妹黛安和丈夫及兩個小孩住在俄亥俄州的托利多市。如果他找不到黎璃,可以利用 她的家人將她逼出來。繼續往下看,卻發現她已經多年沒與家人聯絡,所以有可能她並不在乎他們的安危。
最後一頁就是喬治告訴他的事,載明瞭父親的死不是美國政府下的命令。她自己單獨行動,為賈姓友人的死尋求復仇。中情局已派遣幹員終結問題。
終結。這動詞雖然令他滿意,但他想要自己親手終結她的生命。如果情況允許,他就可以稱心如意。倘若不行,他也會欣然接受美國人代他動手。
最後一段令他坐直了身體。目標用化名逃到倫敦後,確認已再次變換身分返回巴黎。搜索行動鎖定巴黎。外勤幹員認為她正策劃再次攻擊賴氏組織。
羅德如遭電擊;身上每根寒毛都豎起,脊柱竄過一陣冷顫。
她已經回到巴黎。人就在這裏,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這是個大膽的行動,若他沒找白喬治,他會毫無警覺地被逮個正著。他個人的安全防衛已竭盡可能地嚴 密,但賴氏分佈歐洲的產業呢?尤其是位於巴黎地區的資產。雖然那些地方現有的保全系統都很好,但一定要加強防衛這女人想下手的地方。
什麼是她最可能下手的目標呢?答案立即浮現:文森的實驗室。他就是知道;閃現的直覺強烈到無法漠視。那裏就是她朋友發動襲擊的地方,他們也因此被殺。 若能接手完成任務,她一定會覺得是賴氏罪有應得,也許她會在實驗室裝設連爆火藥,徹底摧毀整棟建物。
損失預期會入帳的流感疫苗的獲利,並不會令他破產,但他著實希望那筆鉅款能夠入袋。因為金錢是世上真正的權勢,操縱著國王及石油大王、總統及總理,每 個人都想要比別人更有錢。但她的行動帶來的羞辱及顏面盡失,卻比金錢的損失更嚴重。實驗室若再發生意外,世衛組織會開始質疑它的安檢措施,最簡單的要求是 撤銷贊助,最麻煩的就是堅持現場視察。他不想讓外人進實驗室翻箱倒櫃地搜查。文森也許可以隱藏或掩飾他正在進行的工作,但絲毫的延誤都會毀了他們的計畫。
他不能讓她贏得這場戰役。撇開其他的事不談,賴羅德吃敗仗——而且是被一個女人打敗的事,一定會傳到道上。他也許可以讓事情沉寂一段時間,但最終還是有人會談。人們總喜歡說長道短。
最糟的莫過於在這時候發生這種事。一星期前他才將父親下葬。儘管他清楚每一件待辦的事情,然而他也知道,遇到棘手的情況時,人們仍會懷疑他是否真有能力繼承父業。他已經承接維多大部分的日常工作,卻沒合適的人能幫自己。
他正處理一批運到敘利亞的核武材料——鉕。除了經營多角化企業的合法工作,還要處理鴉片劑偷運各國,以及武器販賣交易等事情。他還必須出席董事會。
為了擒獲孟黎璃,即使必須取消所有的既定行程,他也會空出時間。明天一大早,法國賴氏組織的每個員工都會拿到她的照片。只要她一上街,總會有人認出她。
從外表判斷,實驗室裝設的是一般的保全系統。四周築起圍牆並設置柵門——前後各有一個出入口,各配置兩名守衛——實驗室是由數棟幾乎沒有窗戶的建物連結而成。建築體由普通的紅磚建造而成,樣式並不美觀。左側停車場可容納約五十輛車子。
石洛克就這樣開車經過,將一切記在腦中。這輛捷豹有些顯眼,他無法馬上再次開過去而不引起警衛的注意。他等到第二天才又開車經過,一邊開車一邊目測建 築物的設計規格,想找出黎璃最可能闖入的地方。光是週邊區域,安全系統已相當嚴密:周邊圍牆、設置柵門的出入口以及警衛。到了夜晚,一個警衛會牽只德國牧 羊犬巡邏週邊區域,全區燈火通明。
顯而易見,儘管晚上有狗加入巡防,她仍會選擇夜晚潛入。晚間的照明很亮,但也製造出可供藏匿的陰影。晚上圍守的人也較少,況且清晨時刻人通常會覺得困 倦。她擅於用槍,幾槍準確的鎮靜劑標槍就可撂倒守衛及狗。但若突襲不夠迅速及精准,警衛便有機會喊叫,或者引起注意。當然,她也可以殺了他們;若用滅音 槍,門口的警衛就聽不到。
洛克不喜歡這個主意。如果她殺了警衛,他的眼睛眨都不會眨,但一想到傷害狗,他就覺得反胃。他是不可救藥的愛狗人士,即使是經過訓練的攻擊犬。一種米 養百樣人:有些人就是該死。但在他心中。狗跟大多數的小孩是同一類,那是因為有些小孩若不存在,這世界會變得更美好。他慶倖自己的小孩沒變成混蛋,那會是 令人難堪的事。
他希望黎璃不要射殺那些狗。若她做了,就枉費他對她油然而生的同情。
與實驗室隔條街的對面,有座舒適的小公園。在暖和的夏日,許多附近商店的員工會在午餐時間到公園裏放鬆休息。即使寒冷的十一月天,也有一些不怕冷的人在公園裏迢狗、看書;這樣的人很多,所以即使多出一個也不會引起注意。
這裏的街道比巴黎舊市區更寬,但停車位仍是一位難求。洛克終於將車停在附近,走到公園。他買了杯咖啡,找張曬得到太陽,又可看到實驗室來往人潮的舒適 長椅坐下,熟悉實驗室安檢的程式,也許可看出之前沒留意到的漏洞。幸運的話,黎璃也許會挑今天做同樣的事。他猜不到她會穿什麼,或戴什麼顏色的假髮,所以 他會四處移動目光,端詳在公園裏活動這些人的嘴鼻部位。無論走到哪裡,他都認得出黎璃的嘴形。
實驗室的複合式建築物看似如此平常;任何一間工廠都會配備相同的外部保全設施:周邊有圍牆、少數幾個出入口,以及門口穿制服的警衛。任何比這更多一點的裝置,例如頂部裝設尖刺鐵絲網的十二呎高水泥牆,都會惹人側目。
複雜的保全設施應該在內部。黎璃想著。進入管制區域需要指紋掃描或是視網膜掃描,物體感應器、雷射光、玻璃破裂感應器、重量感應器等,想得到的都有可 能。她必須弄清內部的保全設施,也許她需要雇用可闖越那些系統的人。她認識幾個行家,但現在最好遠離舊識熟人。如果她是中情局不受歡迎的人這事已傳出去, 沒有任何人會想幫她。他們甚至會採取對她不利的行動,將她的方位及意圖通風報信給有興趣知道的人。
這社區頗為有趣地混雜許多民族特色商店,反時髦的小型精品店——搭配得有如渾然天成——小餐館、咖啡廳,以及便宜的公寓式住宅。雖然四肢在寒風裏打 顫,好象骨頭彼此碰撞,且大多株樹木因冬天逼近而顯得光禿,但小公園仍讓眼睛得以遠離都會塵囂而暫歇。
今天她感覺好多了,甚至近乎正常。下火車後的那段疾走,不僅雙腿的支撐情況良好,她也沒喘不過氣的感覺。她想著,明天可以試著慢跑,但今天只要走走路,她就滿意了。
她在咖啡店停下,買了杯濃黑咖啡及一塊奶油餡餅,一咬下去層狀的派餅皮幾乎在口中立即融化。公園離這裏僅五十公尺,她走過去,坐在一張沐浴於陽光下的 長椅,享受令人墮落的餡餅及咖啡。吃完後,她舔舔手指,從手提袋拿出一本薄薄的筆記本,將它攤開放在腿上。她低頭假裝全神貫注地閱讀,其實眼睛卻忙著在點 與點之間遊移,注意公園裏的人,還有幾件物品的擺置。
小公園裏有許多人:年輕媽媽帶著精力充沛的幼童,老人迢著條老狗。另有個男人獨自坐著,啜飲咖啡。看了手錶好幾次,好象不耐煩地等著某人前來會合。其 它人則在樹下漫步:一對牽著手的年輕夫妻,兩個年輕小夥子一邊走,一邊踢著足球前後傳球,人們享受著和煦的陽光。
黎璃從手提袋裏拿出筆,開始畫公園草圖,在圖上標示長椅、樹林、灌木林、水泥制的垃圾容器,還有中央一座小型噴泉的位置。翻到另一頁,她對實驗室建築 物也做相同的動作,標示出門的位置,及其與柵門和窗戶的相關方位。建物四個面都需要這樣做。她認為喬醫生應該還待在裏面,所以下午她會租輛摩托車,等他離 開,當然——她不清楚他會多晚下班,甚至不知道他開哪一型、什麼廠牌的車。然而,她認為他的下班時間應相當正常,和法國一般上班族差不多。他一離開,她就 會跟到他家。就這麼簡單。雖然他沒公開私人電話的資料,但老式的方法仍行得通。
她對他的家庭生活也是一無所知,也不知道他的家人是否同住巴黎。他是她的最後一張王牌。他不僅知道建築體的安全設施,身為實驗室總監,他還能進出每個 地方;只是,她不確定他會不會輕易洩漏資料。她希望不需用到這張王牌,因為一旦抓了他,就必須在別人察覺他失蹤之前,快速展開行動。她會先試其他方法搞清 內部保全配置,儘量不靠喬醫生潛進實驗室。但她要儘早知道他的住所,以備不時之需。
黎璃非常清楚自己這方面的不足。她從未處理過比最基本的保全系統更複雜的裝置。除了執行任務所需的研究目標、竭盡所能接近目標之外,她什麼都不專精。 對這次行動,她想愈多就愈清楚機會有多渺茫,但這並未削弱她的決心。世界上沒有滴水不漏的保全系統;總有人知道如何闖關。她會找到那個人,或者她會學習知 道怎麼做。
兩個年經小夥子已經不再踢球。他們看著一張紙又望向她,拿著手機講話。
她突然警覺起來。她將筆記本及筆放回袋內,假裝不小心將手提袋撞倒在右腳旁的地面。利用手提袋掩蓋動作,她彎下腰將手滑進靴子上方,掏出手槍。
她用手提袋遮掩手槍,起身朝遠離兩個男人的方向走去。胸口的心跳聲砰砰地響。她向來習慣扮演獵人,但這次卻成為被獵食的動物。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9 02:12:21
第十二章
黎璃奮力往前衝,突然暴衝的速度,出其不意地嚇著他們。她聽見喊叫聲,出於本能馬上俯衝地面,低沉但震耳欲聾的大口徑槍聲幾乎同時發射,槍聲震碎平日寧靜的氣氛。她滾到一個水泥垃圾容器後方,單膝落地跪著。
雖然多數人的槍法都無法命中目標,但她也沒傻到將頭頂出去。她從側邊快速地瞄一眼,再扣扳機開槍。離目標物約三十到五十公尺遠的距離,即使是她也無法正中紅心:子彈射進兩個男人前方的地面,彈起一片塵土,逼得他們為掩護而伏倒。
當人們瞭解刺耳的聲響來自槍戰時,耳邊傳來輪胎吱嘎聲及人們的尖叫聲。她從眼角餘光看見年輕媽媽往孩子身上撲過去,把他當足球般抓起來,挾在臂彎裏慌 亂地尋找安全的地方。小男孩開心地尖叫,以為在玩遊戲。老人踉蹌地跌倒,鬆開捉在手裏的狗鏈。老狗早過了奔向自由的日子,僅在草地上坐著。
她很快地巡視後方是否有威脅對著她,觸目所及卻是跑開的人群,沒有人跑過來。到目前為止,後方應該安全,朝垃圾桶另一側望去,她看見兩名穿制服的警衛從建築物門口跑出來,手裏拿著槍支。
她朝警衛開了一槍,雖然因射程太遠而瞄不准,但也迫使他們伏倒在人行道上。她用的是一把改裝過的貝瑞塔八七型手槍,配備點二二口徑的來福槍子彈及十發 子彈的彈匣。她剛消耗了兩發,由於沒料到會派上用場,所以身上沒多帶彈藥。有夠蠢的!她自責著。她不知道那兩個男人是中情局或是羅德的人,但她認為應該是 中情局,只有他們才能那麼快找到她。她應該做更完善的準備,不該如此輕估他們,或是高估了自己。
她將注意力猛然轉向那兩個玩足球的男人。兩人都有手槍,當她再次探頭偷瞄時,他們同時開槍;一發子彈完全偏離目標,隨即身後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更多 的尖叫聲隨之而起,以及有人受傷的驚嚇哭聲。另一發子彈擊中垃圾容器,將一大塊水泥打到空中,刺痛的碎片灑滿臉上。她又發射了一槍——已經三發子彈了—— 並查看警衛的情況。他們兩人都找到掩蔽的地方,一人躲在樹後,另一人和她一樣蹲伏在同款的垃圾容器背後。
他們都沒變動位置,所以她將注意力轉回玩足球的男人身上。在她左側的那人朝她的更左方移動,阻礙了她瞄準的視線,由於她用右手持槍,水泥垃圾容器雖然可以保護她,但也同樣保護了他。
情勢不妙。她只有一支手槍卻要對抗四支。理論上他們的火力至少是她的四倍。他們可以將她釘在那裏,直到她用光彈藥,或是等法國警方抵達這裏——即使耳裏充斥著槍聲,她仍聽到警笛聲,代表他們隨時會到——再料理她。
她身後的交通已亂成一團,駕駛人停下單子,跳出車外躲起來,如今她唯一的機會是跑到車子旁找掩護,利用車輛遮掩行動;她必須抄快捷方式穿過商店,也 許,或者應該說希望,有人剛好騎腳踏車經過,她就可以搶過來。她不認為自己有能力跑太遠的路。
跌倒的老人想站起身,並想將顫抖的寵物帶到身邊。“趴下來!”黎璃對他喊著。他望著她,臉上佈滿恐懼的迷惑,一頭狂野散亂的白髮。“趴下來!”她又喊了一次,用手做出下趴的動作。
感謝上帝,他終於搞懂了,直挺挺地躺在地面。老狗匍匐到他的身邊,盡可能地貼近他的頭躺下。
那一瞬間,時間似乎靜止,儘管吹著冷風,濃烈的煙硝味仍充斥在公園裏。她聽見兩個玩足球的男人在交談,但聽不清楚是什麼。
此時右手邊傳來音律協調、馬力很強的引擎聲。她朝那方向瞥去,看見一輛灰色捷豹跑車跳上人行道。直直朝她開過來。
耳裏傳來心跳的碰撞聲,幾乎將她震聾。她僅存數秒的時間;必須分秒不差地算好時間跳開,要不然車子就會撞上她。她整頓好雙腳,正準備躍身而起——駕車 的人用力旋轉方向盤,硬將捷豹車滑到一邊,擋在她和足球員之間,輪胎的抓地力拔起一堆土與草皮,車尾巴仍兜著圓圈搖擺著,終於停下來後,面對的是剛才開過 來的方向。駕車的人傾身用力推開乘客門。
“上車!”他用英文喊著,黎璃衝進前座。她的頭頂上方傳來大口徑手槍低沉的轟隆聲,發射後的彈殼碰到座位後又彈到她的臉。她將熱燙的彈殼拍掉。
他將油門踩到底,捷豹車往前躍進。更多子彈發射出來,接連好幾發,不同手槍的爆裂聲及轟隆聲此起彼落。駕駛座那邊的後窗裂成碎片,玻璃在他身後散開時,他將身體往前趴。“該死的!”他露齒而笑,跟著大轉彎躲開了一棵樹。
他們往前衝進街道,一幕車陣糾纏的景象晃過黎璃的眼前。開車的男人再度旋轉方向盤,捷豹再一次頭尾倒轉,黎璃被甩到地板上。她試圖抓住座椅、拉住門 把,只要能讓她定住的東西都可以。車子又一次躍上人行道,車尾巴搖擺著,直衝過一個空隙,短暫懸空飛在半空中後落地。車子落地重擊的力道,讓黎璃的牙齒喀 喀作聲,車身底盤吱嘎地響,開車的人卻像瘋子般大笑。黎璃大口地吸氣。
他猛踩煞車,硬生生大幅左轉,接著又猛踩油門前衝。瞬間加速力將黎璃壓在地板上,根本無法爬上座位。身旁的車門外傳來尖銳的煞車聲,她趕緊閉上雙眼, 卻沒發生碰撞。為了閃車,他將車轉右,顛簸地在崎嶇不平的路面上跑;兩旁的建築如龐然大物般逼近,隨時可能撞掉兩側的後視鏡,黎璃明瞭他們一定開進狹小的 巷子裏。上帝呀!她居然坐進一輛瘋子開的車。
開到巷尾時,他放慢速度停車,流暢地駛離巷口開進車流裏,他調整速度直到與四周的車輛同速,安詳鎮靜一如老祖母星期日早上外出兜風。
他先露齒而笑,接著仰頭放開喉嚨大笑。“該死的,真是好玩。”
他雙手搭在方向盤上,一支大型自動手槍在他的座位旁。這可是她的大好時機。黎璃仍困在狹隘局限的地板上,四處搜尋她的手槍,因為當她有如坐雲霄飛車般 地被他拋來丟去時,手槍掉了。她在乘客座下找到,用最流暢、最不花力氣的動作拿到手槍後舉高,對準他的眉心。“把車停在路旁,讓我下去。”
他瞄了眼手槍,又將注意力轉回路況。“拿開那把射豆槍,免得把我惹毛。嘿,小姐,我剛救了你的命吔!”
他的確救了她,所以她還沒殺他。“謝謝。”她說。“現在,停路邊讓我下車。”
那兩個玩足球的男人不是中情局的人;她聽見他們用義大利文交談,所以應該是羅德的人。既然如此,這男人或許——可能就是中情局的幹員。他肯定是個美國 人。她向來不相信巧合,至少不信任這麼巧的事,而這男人現身的時間好象他已經盯梢很久,更遑論職業水準的開車技術,又隨身攜帶一把值上千美元的德制海克勒 九釐米手槍……是的,看起來什麼都不像,就像中情局的人。或者更有可能和她一樣,是個約聘探員,被雇用的殺手。
她皺起眉頭。這不合邏輯。如果他是被派來解決她的約聘探員,剛才他只需袖手旁觀,反正她可能很快就斃命,他連一根手指頭都不用動。她會試著逃出來,但 在四個持槍男人的追捕下,加上值得擔憂的體力,她也不知道能跑多遠。此刻她的心跳仍很快,更氣餒的是,她還喘著氣。
另外還有一個可能,就是他是個瘋子。想到剛才他狂笑的樣子,可能性還頗高的。不管是哪種情況,她都要下車。“別逼我扣扳機。”她輕聲地說。
“想都別想。”他又瞥她一眼,眼角蕩漾著另一款笑意。“等我離犯罪現場遠一點好嗎?如果你沒留意到,我也涉入那場小小的騷動,而且開著一輛被槍戰打破車窗的捷豹,也有點招搖。該死的,這輛車還是租來的。美國運通一定會很氣惱。”
黎璃望著他,想看出些端倪。在她拿著手槍對準他的情況下,他看起來卻很鎮定。事實上,他似乎樂在其中。“你待過精神病院嗎?”
“什麼?”他大笑,又快速掃她一眼。
她又問了一次。
“你真的認為我是個瘋子?”
“你笑的樣子很像,特別是眼前的情況一點也不好玩。”
“喜歡笑是我眾多缺點之一。我剛剛差點無聊到悶死,正當我坐在小公園裏想事情的時候,一場槍戰在我身後開戰。四個人以眾擊寡打一個,而那一個又是金髮 女郎。我既無聊,又喜歡美女,我想著,也許開著捷豹衝出去,來個英雄救美,不但賺到一點刺激,金髮女郎也許會出於感激而投懷送抱。聽起來怎樣?”他對著她 擠眉弄眼。
黎璃先是愣住,而後大笑起來。他擠弄眉毛的樣子,看起來真愚蠢。
他不再擠弄眉毛,對她使了個眼色。“你可以坐上來了。坐在位子上你還是可以拿槍對準我。”
“以你開車的方式,我坐在地板反而比較安全。”儘管這樣說著,她還是爬起來坐著,但由於必須放下手槍才可以系安全帶,所以她並沒扣上。她留意到他也沒系安全帶。
“我開車沒什麼問題。我們都還活著,不是嗎?沒有血從新傷口流出來——好吧!可能有一點點。”
“你被槍打到了?”她厲聲問道。轉身靠過去。
“不是被槍擊中,只是玻璃碎片割傷頸背。小傷口而已。”他將右手伸到後面,朝頸部抹了一把,手指沾上血跡,但不是太多。“瞧?”
“好吧!”她的左手如滑溜的絲綢般伸出去,想將他腿旁的手槍抄過來。
他伸出右手攫住她的手腕,連低眼看一眼都沒有。“啊……哈,”他的聲音裏沒有絲毫戲謔。“那是我的。”
他的表情不可思議地快速轉變。那副天性善良的傻樣瞬間消失無影,換上一副冷酷堅硬的面孔,說明了他對這件事很認真。
怪異地,這一幕反而消除她的疑慮,就好象她看見真正的他,而且知道如何對付他。她挪動身體遠離他,盡可能靠近車門。並不是因為畏懼他,而是讓他難以用 那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搶走她的手槍。也許她有一點點害怕;畢竟他是個陌生人,做她這行,凡不熟悉的事都可能令她喪命。懂得恐懼是件好事;讓她保持警覺。
對她的反應,他翻著白眼。“聽著,你不用表現得好象我是個精神病什麼的。我保證讓你安然無恙地離開——除非你開槍射我,那種情況下肯定撞車,使我無法確保你的安全。”
“你是誰?”她語氣平淡地問。
“在下石洛克,聽候差遣。”
“我不是問你的名字。你幫誰做事?”
“我自己。我不擅長朝九晚五的固定工作。在南美待了十年左右,那邊情勢變得有點緊張,所以我想來歐洲度假會是個好主意。”
她注意到他黝黑的膚色。從字裏行間判斷,他若不是個探險家、傭兵,就是約聘探員。她認為最後一個最有可能。但他為什麼要蹚這渾水?這就是想不通的地 方。如果他接受的指令是殺掉她,又不想讓羅德的手下代勞,他大可以在她一跳進車子裏就宰了她。
“不論你扯進了什麼事情,”他說。“從表面上來看,你勢單力薄可能需要幫手。我有空閒,又是個高手,而且悶得發慌。所以,告訴我,剛才到底是怎麼回事?”
黎璃不是容易衝動的人,至少涉及工作時不會。她謹慎行事,做好準備,並妥善規劃。但她也瞭解自己需要人幫忙,才能闖進實驗室,而石洛克除了那令人不安 的幽默感之外,確實有兩把刷子。過去幾個月她是那麼地孤獨,寂寞得時常心痛。這男人有些特質令人想要信任他,讓她得以紓解寂寥的痛楚。
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問:“你對保全系統有多在行?”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9 02:12:37
第十三章
他噘著嘴,思索她的問題。“我知道怎麼闖過去,但不夠格稱為專家。端看實際的系統才能決定。但是,我的確認識一些可以指導須知事項的高手。”他停頓一下。“你要做的是違法的事嗎?”
“是的。”
“喔,天啊!我馬上興致高昂起來。”
如果他的興致再高昂一點,她想著,她可能必須殺了他,以免自己精神錯亂。
他轉個彎,張望四周,帶點沉思地說:“你知道我們該死地在哪裡嗎?”
黎璃轉向一邊,雙腿盤到座位上,阻撓他搶槍的可能,隨後才敢快速瞥看周遭。“我知道。下一個紅綠燈右轉,再開大約一哩後左轉。到時我再告訴你。”
“我們會開到哪裡?”
“火車站。你在那邊讓我下車。”
“噢,別這樣嘛!我們處得那麼融洽,別這麼快就拋棄我。我還滿懷期待,希望我們可以搭檔。”
“我不用先調查你?”她不可置信地問。
“不先調查好象有點愚蠢。”
“別開玩笑了。”和個美國人在一起才十分鐘,慣用語自然地脫口而出,好象回到家換上舒適的拖鞋一樣。“你住在哪裡?我打電話給你。”
“布裏斯托酒店。”他依她的指示右轉。“712號房。”
她抬高眉毛。“你租了輛捷豹,又住在巴黎最貴的旅館。你的正職薪水一定很高。”
“我每份工作的報酬都很好,而且我必須有停車位放這輛捷豹。該死的。現在我必須再租一輛車,而且不能先還這一輛,否則損害清單出來,我就破產了。”
她往後看看破裂的車窗,冷風從視窗灌進來。“把其他的車窗也打碎,告訴租車公司,是一些無賴漢用球棒敲碎的。”
“這方法好象行得通,除非剛才有人記下我的車牌號碼。”
“憑你剛才搖尾開車的樣子?”
“說得也是。但何必冒險呢?在法國,除非你能證明自己無罪,否則都被假設有罪。我會盡可能遠離法國員警的追緝,謝謝你。”
“你自己決定,”她事不關己地說。“必須付兩輛租車錢的人是你。”
“別說得這麼同情,我會開始以為你在乎。”
那句諷刺令她不由自主地發笑。他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她不知道那應算是優點還是缺點,但他確實逗人開心。當她絞盡腦汁想找人幫忙時,他出現的時機這麼 巧,只差沒從天而降落在她的腿上,除非傻瓜才會立刻拒絕。她會先調查他,若有一點點可能是中情局或靠不住的人,她就不再聯絡。他的表現不像被雇用來殺她: 她開始覺得寬心。至於他是不是高手,或值不值得信賴,仍有待觀察。她無法透過中情局的正常管道調查他,但她認識幾個法外人士可以幫忙。
抵達火車站前還有一點時間,她乘機仔細端詳他。她有些訝異地發現,其實他滿好看的:當他說話時,她只留意他說話的內容,而不是他的臉。他身高約六呎 一,高挑瘦長。雙手強壯有力,修長的手指,沒戴任何戒指,青筋條條鮮明,指甲修得簡短乾淨。一頭棕色短髮,鬢角旁有些泛白;藍色的眼睛,顏色比她深。嘴唇 薄了點,但唇形很好看。堅毅的下巴方正,貴族的鼻子,鼻樑又細又高。除了些許白髮,他看起來比她猜測的年紀更年輕。她估計他的年紀應該與她相仿,近四十或 者四十出頭。
他的穿著和幾百萬歐陸的男人一樣,沒有任何地方讓他顯得突兀,或是告訴每個人“我是美國人”,沒有李維牛仔褲或耐克,也沒有寬鬆T恤,上頭還浮印最喜 歡的職業足球隊名。他穿褐灰色長褲、藍色襯衫,還有一件質料很好的黑色皮外套。她嫉妒他那件外套。義大利軟皮便鞋,乾淨且亮晶晶的。
若他真的才離開南美,他相當快就融入本地的穿衣風格。
“下一個路口左轉。”接近路口時,她說。
他也相當快就學會巴黎的開車模式:膽量、氣魄,外加橫衝直撞的架勢。若有車子想把他擠開,她看他也很快就比出一些當地人常用的手勢。當他插到其他車子 前頭時,不僅微笑著,眼中還閃現光芒,顯示他對高挑戰的巴黎交通怡然自得。此人肯定是個瘋子。
“你來巴黎多久了?”她問。
“三天,怎樣?”
“在這裏停車。”她指著火車站前的人行道。“你開車的樣子已經像個本地人。”
“和一群鯊魚游泳時,你必須露出牙齒,讓他們知道你是認真的。”他在人行道旁停車。“真榮幸認識你,怎麼稱呼?”
她沒有回答。將手槍插回短靴內的皮套,隨即打開車門滑出車外,傾身探入車內看著他。“我會打電話給你。”語畢,關上車門大步邁開。
由於不是停在停車位上,他無法等下去,看她坐上哪一輛火車;他必須駛離,再回頭看時,金黃色的頭髮已經消失在視線中。他不認為這種情況下,她會從手提袋內拿出假髮急速戴上,他猜想她是刻意躲在高大乘客的後面,不讓自己被看到。
他也可以更積極一點,將車子留在原地跟蹤她,但本能告訴他,現在就這麼堅持並不聰明。一旦他尾隨著她,她就會逃跑。還是讓她自己主動來找他。
她會調查他的背景。該死的!他拿出手機打一通到美國的緊急電話,讓一些電腦玩家有薪水可賺,確保除了大幅改編及杜撰的細節,沒人知道石洛克的真實身分。
妥善處理這件事後,洛克操心如何解決另一個比較不緊迫的問題:這輛捷豹車。將車交回租車公司前,車窗要先換過,他真的不想讓法國員警知道他。這件事不 是好的政治關係,他也必須假設像賴氏這樣的組織,在任何重要地方都會部署線民,法國警方當然在內。
他喜歡這輛捷豹,但必須放棄它。這車太該死的招搖。也許換輛賓士——不好,仍太醒目。也許挑輛法國車。雷諾或同類型的;但講真的,其實他偏好義大利跑 車。只是他必須優先考慮工作,該死的,如果他開輛光鮮豔麗的車,黎璃也許不願跟著他四處晃。
天啊!看見她悠閒走進公園時,他差點被咖啡嗆到,她的模樣一點也不像被通緝而跑遍歐洲的人。他向來是個幸運的混蛋,看來這運氣仍持續著。什麼神奇的計 算機分析,什麼邏輯推理等狗屁東西——他只需坐在小公園的長椅上。不到十五分鐘她就現身。好吧!邏輯推理幫他篩選出她最可能出現的地方就是實驗室附近;即 使如此,他還是個幸運的傢伙。
他同時也該死的幸運,沒被子彈打中。可惜捷豹車無法倖免於難。溫法蘭會說他又耍特技了,且付出這麼高的代價。但他就是喜歡生命中有些小刺激。溫法蘭也 一定會質問他,到底在想什麼?把事情搞成這樣,而不是單純地執行他被派來完成的任務。但,他不只是一個幸運的人,同時也是一個好奇的人。他想知道黎璃的計 劃,瞭解實驗室裏究竟有什麼有趣的東西。更何況他也不能做什麼,因為黎璃剛才占盡武力優勢。
奇怪的是,他並不擔心。孟黎璃是個職業殺手,不能只因為她受雇於好人,就低估她的危險性。但她不願看見公園裏的老人受傷,也沒像那兩個玩足球的男人那 樣,全然不顧旁觀者受傷的可能,胡亂開槍。單為這些原因,即使她不是獵物,他也會出手幫她。
他還不想告訴溫法蘭任何事,因為法蘭可能無法理解,他為何會在如何再次找到黎璃都毫無頭緒的情況下,還縱虎歸山。
基於信任人性,他認為約莫一天之內她就會主動聯絡。他曾經伸出援手幫她,令她開懷大笑,況且也沒做任何其威脅性的事。他甚至自願進一步協助她,也給出 他的身分資料。她之所以不願放下那該死的槍,是因為她以為他會用手槍對付她,即使他沒做任何可疑的事,她還是認為他有嫌疑。
她夠厲害也很危險,如果輕舉妄動,結局一定是身上多了幾個通風口,毀掉他幸運兒的稱號。如果打電話之事變成誤判,走回尋人的無聊之路:運用電腦及邏輯推理就是了。
運用那天剩餘的時間,他找人換掉捷豹的車窗,又另外租輛車子。他從最普通的雷諾小車著手,卻在最後一秒改變心意,決定挑選梅甘娜雷諾跑車,它內裝現正 炙手可熱的六速傳動小型渦輪增壓器。這完全不是平凡的車種,但他認為借重車子的速度及控力的機會很大,他可不想因為少了幾匹馬力而被逮個正著。他的視線粘 在租車公司裏那輛紅色的車款,但終於選擇了銀色。畢竟沒道理搖著紅旗呐喊:“看這邊,我在這裏。”
直到天色全暗了,他才辦完事返回布裏斯托酒店。肚子雖餓卻沒心情在人群中用餐,所以他直接上樓,打電話叫點餐服務。等著食物送來的同時,他脫掉鞋子、 外套,砰然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他習慣看著天花板想些難以解決的事情——現在他想的是孟黎璃。
看過檔案內的彩色照片後,今天她一現身他立即認出來。儘管如此,照片卻無法傳遞她舉手投足間所流露出來的活力與張力。他喜歡她的臉,有點瘦但輪廓很 深,高起的顴骨,傲慢的鼻子。全能的主呀!還有那張嘴。光望著她的嘴,他的下面就硬了起來。她的雙眼恍若藍色的冰,但嘴唇卻如此柔軟、脆弱、性感,以及眾 多無法言喻的感覺。
當他表示希望她能投懷送抱時,並非開玩笑。只要她開口,他會以破紀錄的速度將她載回布裏斯托酒店。
他清晰記得她的長相及穿著:深灰色長褲、黑色短靴,藍色牛津布襯衫、深藍色的厚呢短大衣。他應該牢記著,每當她穿上那款靴子時,就代表她攜帶手槍。發 型簡單俐落,剛好及肩,長長的髮束恰好框住她的臉。雖然厚呢大衣遮掩住大部分的身材,但從雙腿的長度及形態判斷,應該屬於瘦削型。她的身體似乎有些虛弱, 眼眶下方有黑眼圈,好象剛病了一場或是缺乏足夠的睡眠。
渴望她,增加了工作上的難度:事實上,對這件勢在必行的事,他感覺些許噁心。他能調整或巧飾規則,但不能打破。好吧!至少不能悖離太多。他會依照自己 的時間表完成任務,但若迂回且繞點路,就順其自然吧。挖掘出賈氏夫婦被謀殺的真相,知道誰是雇主及其動機,對他來說也無妨。賴氏組織全是社會渣滓,讓他們 嘗嘗正義的重懲也不錯。
如此一來,也能爭取到和黎璃相處的時間。可惜到頭來,他仍須背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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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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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0-9 02:12:57
第十四章
“昨天有麻煩事發生,”戴蒙站在書房門口,輕聲地說。“怎麼回事?”
“你不應該過來。”羅德用這句話回應弟弟,起身迎接他。警衛通報戴蒙到達時,他著實嚇了一跳。根據兩人的共識,除非逮著謀殺父親的兇手,否則他倆不能 再度聚首。即使已知曉殺害父親的人就是化名莫丹妮、為朋友的死尋仇的孟黎璃,也不應罔顧約定。事實上,除了告知戴蒙這女人的真實身分,羅德沒再告知任何資 料,只提及他們正在搜捕她。
戴蒙不是軟弱的男人,但羅德對弟弟總有一股保護欲,一方面因他年紀較輕,再者,他從未和羅德一般地與父親身處戰壕陣地。羅德熟悉街頭巷戰及企業鬥爭,戴蒙通曉的卻是股票市場及共同基金。
“你沒有人可以像你協助父親那樣地協助你。”戴蒙回答,坐入維多在世時羅德慣坐的位子。“這是不對的,我不應該將時間用在研究金融市場,將基金搬來運 去,卻讓你一肩挑起所有營運的責任。”他攤開雙手說。“我甚至得從網路及報紙得知消息。今天一早讀到的那則新聞報導不夠詳盡,只輕描淡寫提及昨天在公園裏 發生一起槍戰事件。嫌犯身分無法確認,只說兩名在附近實驗室工作的警衛聽到槍聲後跑出來幫忙。”他眯起那雙聰慧的黑眼。“報導寫出了公園的名字。”
羅德說:“你幹麼來呢?這事已經解決了。”
“因為這是發生在文森實驗室的第二起事件。我應該認為那純屬巧合嗎?我們寄望著流感疫苗的獲利可以入袋,若資金沒到位,我將必須放棄幾個暫緩中的機會。我想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打通電話不就可以了嗎?”
“從話筒裏我看不到你的臉,”戴蒙微笑地回應。“你天生就是個撒謊高手,可惜我太瞭解你了。從小開始,即使我們犯錯,你也能抬頭望著父親一概否認。如 果你當著我的面撒謊,我分辨得出來。而這則報導後面大有文章,文森的實驗室發生問題,這期間父親也被謀殺。這兩件事有關聯嗎?”
這就是戴蒙的問題,羅德想著;他不僅該死地太聰明,同時又很敏銳。無法有效瞞騙弟弟這事實一直困擾著他;他可以騙倒全世界所有人,就除了戴蒙。若他們還是七歲和四歲,對弟弟的保護可能是對的,但如今他們都已長大成人,這習慣可以戒除了。
“是的,”他終於說出來。“的確有關聯。”
“怎麼會?”
“那個殺了父親、叫孟黎璃的女人,是賈氏夫妻的好朋友,他們也就是八月份闖進實驗室、摧毀文森絕大部分工作成果的那對夫妻。”
戴蒙狀似疲累地揉搓眼睛,捏擰鼻樑後將手放下。“這麼說,是復仇行動。”
“一部分是。”
“另一部分呢?”
羅德歎氣。“我仍不清楚最初是誰雇用了賈氏夫妻。但無論是誰,都可能再雇用其他人攻擊實驗室。我們承擔不起另一次的延誤。我不認為謀殺父親的女人當時 是為任何人工作,但她現在極可能是。我的人昨天在公園認出她;她正在調查實驗室四周的地形。無論是受雇或出於自願做這件事,結果都一樣。她的目的是搗毀疫 苗。”
“她有可能知道那是什麼疫苗嗎?”
羅德攤開雙手。“被自己人背叛的可能性永遠存在,若是在實驗室工作的人,她自然知道疫苗的事。聘用如賈氏夫妻這樣的傭兵應該要花不少錢,我正在調查實驗室每個員工的財務狀況,看看是否有人花得起這筆錢請他們。”
“這女人的事你知道多少?”
“她是個美國人,職業殺手,中情局的約聘探員。”
戴蒙臉色發白。“是中情局雇用她?”
“不是雇她來謀殺父親。這件事她獨自行動,你可以想像,他們對她非常氣惱。事實上,他們已經遣派人員前來‘終結這個問題’,我相信這是他們用的字眼。”
“在這時刻她還計畫闖入實驗室?她昨天如何逃離現場?”
“她有個同謀,一個開捷豹車的男人。他將車子擋在她和我的手下之間,他開槍反擊,同時掩護她。”
“牌照號碼呢?”
“沒拿到;角度不對,我的人看不到。現場當然有目擊證人,但他們躲起來都唯恐不及,哪有時間記下車牌。”
“最重要的問題是:她有沒有試圖傷害你本人?”
“沒有。”羅德訝異地眨著眼睛。
“那麼照此推論,我面臨的危險比你更低。因此我會待在這裏,你可以派些工作給我。我願意監督搜索這女人的行動,但若你偏好自己監管,我也可以負責其他的事。或者,我們也可以並肩處理每件事。我想要幫忙,他也是我的父親。”
羅德歎氣,理解到讓戴蒙處於狀況外的作法並不正確。畢竟,弟弟是賴家的人,想必和羅德一樣深切地渴望復仇。
“我之所以想親自處理這件事,還另有原因,”戴蒙繼續說。“我考慮要結婚。”
羅德愕然地瞪著他,好一陣子說不出話,隨即迸出笑聲。“結婚!什麼時候?你從沒提過有個特別的女人!”
戴蒙也笑著,臉頰泛著紅暈。“日子還不確定,因為我尚未求婚,但我想她應該會點頭。我們交往已經一年多……”
“而你竟然沒有跟我們提起?”我們包括了維多,他若在世必然很高興其中一個兒子打算定下來,讓他抱孫子。
“……但認真談感情是這幾個月的事,我想等到有十分把握時才說。她是瑞士人,出生良好家庭;父親是銀行家,名字叫潔思。”提起她,他的聲音變得低沉。“從一開始我就知道她就是我命中註定的那個女人。”
“而她需要更多時間才能想清楚,嗯?”羅德又笑了。“她沒有第一眼看見你英俊的臉孔,就決定你可以讓她生出最漂亮的寶寶?”
“這一點她倒是立即知道。”戴蒙帶著冷酷的自信說。“令她躊躇不前的是,我能否做個好丈夫。”
“每個賴家人都是好丈夫。”羅德說著。這倒是實話,前提是做妻子的必須不在意丈夫偶爾出軌。戴蒙卻可能會忠貞不二;他是好丈夫型的男人。
這喜訊替戴蒙為何急於消弭孟黎璃這麻煩提供良好的解釋。當然,他想尋求報應也是部分原因,但若不是私人因素激發他採取行動,他大可耐著性子讓羅德全權處理。
戴蒙垂眼看向羅德的書桌,一張照片擺在上頭。他走過去,將檔案轉過來,細細研究這女人的臉。“她很有魅力,”他說。“不是挺漂亮,但……有吸引力。”
他翻閱其他檔案資料,快速流覽後詫異地抬眼。“這是中情局的資料,你怎麼拿到的?”
“那裏當然有拿我們錢做事的人,國際員警組織及倫敦蘇格蘭場也都有。偶爾若可以先掌握狀況,做事就能方便許多。”
“是中情局的人打過來,還是你打電話過去?”
“當然都不是;中情局不僅記錄每通進出的電話,或許還錄音。我通常是打國際員警組織的聯絡人白喬治的私人電話,再由他透過一般管道接洽中情局或聯邦調查局。”
“你想過要白喬治取得被中情局派去追蹤孟黎璃的人的手機號碼嗎?中情局不會親自動手;而是雇人執行這工作,不是嗎?我確信他或她必然和每個人一樣,都 有手機。也許這人除了領中情局的錢,還會有興趣另外撈一筆,只要他能將某些資料先傳給我們。”
這主意挑動他的興趣,也懊惱自己沒先想到。羅德用欽佩的目光注視弟弟。“新手果然有新見解,”他低聲自言自語。戴蒙是賴家的人,很多天性是與生俱來。“你有一顆擅長算計的心,”他說完後大笑。“你我聯手,這女人插翅難逃。”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9 02:13:06
第十五章
溫法蘭總是很早起身,天還沒亮就起床。妻子杜蒂十五年前去世後,他愈來愈沒理由不投入工作。他仍思念著她,大部分時間是椎心刺骨的想念;其他時候則是隱隱作痛,好象整個人生不對勁了。他從未考慮再婚,當他的心與靈魂都仍深愛亡妻的時候,對嫁給他的女人是不公平的。
反正他也不孤單:他有凱撒作伴。這只體型巨大的德國牧羊犬選擇睡在廚房的角落——也許對它來說,廚房像它的家,因為他從小就被養在那裏,隨後才熟悉整個新環境——此刻它聽到法蘭下樓的腳步聲,馬上從被窩站起來,搖著尾巴。
法蘭走進廚房,揉搓凱撒的耳後,口中喃喃說些愚蠢的話,反正它不會洩漏秘密,說什麼都很安全。他賞它點東西吃,檢查碗缽裏的水,接著按下管家瑞琪昨晚 就準備好的咖啡壺的開關。法蘭完全不懂得弄家務事;他仍百思不解為什麼自己能將水、咖啡豆過濾後,調成無法入口的咖啡,但瑞琪卻可以用相同的器具煮出一壺 美味到幾乎令他掉淚的咖啡。他曾觀察她怎麼做,再依樣畫葫蘆自己動手,卻弄出一堆爛泥。體悟到若再嘗試煮咖啡無異瘋狂,法蘭接受挫敗,不再繼續羞辱自己。
杜蒂幫他將事情簡單化,他一直遵循著她的指導方針。所有的襪子都是黑色,因此不需要擔心襪子湊對的問題。所有的西裝都是灰色系,襯衫則是容易搭配西裝 的非白即藍,領帶也同樣是怎麼配都行得通的選擇。他可以隨意挑出任何一件衣服,絕對與衣櫥內任何衣飾都相合。他從沒贏得最佳時尚獎,但至少不會讓自己出 糗。
他試過清潔……就那麼一次,至今他還搞不清楚那台吸塵器是如何被他弄爆的。
總而言之,最好是將家務事交給瑞琪,他則專心做文書工作。文書工作就是他每天做的事。他讀資料、消化資訊,提供經驗老道的意見——另一個說法就是“最可能的猜測”給局長,局長再轉呈給總統,而他則依據讀到的資訊決定如何執行。
咖啡仍在蒸餾,他切掉外邊的警戒燈,放凱撒在後院周圍偵察,同時大小解。看著寵物,他意識到凱撒已經老了,而他自己何嘗不是。也許他們兩人都該考慮退休,如此法蘭可以閱讀情資報告以外的讀物,凱撒也可以離開它的警衛職務,單純與他作伴。
法蘭考慮退休已經想了好幾年,唯一令他打退堂鼓的原因是麥強恩還不打算從外勤轉內勤,而法蘭又想不出其他合適的人接任他的位子。這職位當然不是他說給誰就給誰,但他的意見在決策中占很大分量。
也許時候快到了,法蘭想著。強恩結縭兩年的妻子莉玫對法蘭惱怒地表達她想要懷孕,而且希望懷孕時強恩會在她身邊的這件事。他們一起執行過很多工,但 強恩目前的工作她無法參與,他們倆都難捱長久的分離。再加上莉玫生理時鐘正倒數計時,法蘭認為強恩最終會將他的戰場轉交給其他人。
也許是交給像石洛克這種人,雖然洛克也待在外勤很長一段時間,但行事風格與強恩截然不同。強恩是極有耐心的人;洛克卻會不惜以棍子挑釁老虎,只為了讓 事情有所進展。強恩從十八歲開始受訓——事實上應該更早——以成為這職務的頂尖高手。他們需要一個年輕人來取代他,一個熬得住嚴酷的生理及心理紀律要求的 人。石洛克天生擅長解決問題——雖然常是意外的結局——但他已經三十九歲,不再是十九歲。
凱撒慢跑到後門,搖著尾巴。法蘭開門讓狗入屋,又賞它東西吃,隨後幫自己倒杯咖啡,端到書房裏坐下,並開始查看今天的新聞。這時候早報已經送來,他一 邊看報一邊在書桌上吃麥片——這項工作無需瑞琪他就可以自理——並喝下更多的咖啡。早餐後,則進行沐浴及修面,七點三十分整當司機將車停在人行道旁時,他 走向門口。
曾有一段很長的時間法蘭堅持自己開車,偏好自己掌握方向盤。但華盛頓區的交通簡直是噩夢,開車綁住他可以投入工作的時間,他終於放棄。坎南擔任他的固 定司機已有六年,他們就像老夫老妻一般發展出一套彼此舒適的相處模式。法蘭坐在前座——坐在後座閱讀他會暈車——早上的通勤時間他們從不交談,也不聊天。 下午開車時就不同;就在那個時段法蘭知道坎南有六個小孩,他的妻子翠霞是個鋼琴演奏家,最小的孩子有一次嘗試煮飯時差點燒掉房子。法蘭可以和坎南談杜蒂的 事,談那段在一起的美好時光,以及電視機現世前的成長生活。
“早安,溫先生。”坎南說著,等法蘭系好安全帶後,他才將車順暢地開離路旁。
“早安。”法蘭心不在焉地回答,全神貫注地閱讀報告。
為了預防暈車,他偶爾抬眼看前方,但對這每天因成千上萬人湧入首都工作而形成的繁忙交通,他多是視而不見。
他們正開進十字路口區,位於雙線綠燈左轉的右線道上,正前後方及左方都被車包圍住,右力一個刺耳的煞車聲讓他抬頭尋找聲源。法蘭看見一輛有白色圍欄的 載花卡車,後方跟著一輛亮警示燈的警車,卡車無視正在左轉的雙線車流,高速穿越十字路口。卡車上的圍欄如龐然大物般地逼近,直直朝他而來。他聽見坎南說著 “該死的”,猛轉方向盤將車調往左邊開進旁邊的車道。緊接著是一陣震動骨頭的撞擊,好象他被巨人撿起來重摔到地面,整個身體立即遭受重擊。
坎南恢復意識,嘗到嘴裏的血味。煙霧似乎彌漫整輛車,狀似超大型保險套的東西從方向盤裏射出來。他的頭嗡嗡地叫,每個動作都很費力,因此無法將頭從胸 口抬起來。他瞪著那只巨大保險套,納悶它為什麼在這裏。惱人的刺耳聲音在左耳裏鳴叫,他覺得頭快要爆裂,此外還有像是尖叫的吵雜聲音。
有那麼幾秒但卻感覺像永恆,坎南的腦子一片空白地瞪著方向盤保險套。緩慢回神後,他理解到那其實是安全氣囊,而“煙霧”是隨囊袋而出的粉末。
幾乎可聽見啦的一聲,現實猛然回歸原處。
車子被夾在一堆糾纏不清的金屬物體中。左邊是兩輛車子,蒸氣從其中一輛車破裂的散熱器升上來,有圍欄的卡車擠壓在右邊。他記得曾試著將車子轉向以免遭雙面夾壓,接著就是一陣強大到無法想像的重擊。卡車正對著溫先生那邊的乘客座的門而來……
噢,上帝呀!
“溫先生。”他低沉沙啞地說,一點都不像自己的聲音。他轉頭望向行動處處長。車子整個右邊都被撞爛,溫先生躺在一團由金屬、座椅及人不可思議地糾纏在一起的組合中。
終於有人關掉令人發狂的汽車喇叭聲,在突然對比的沉靜中他聽見遠處的救護車聲。
“救命呀!”他喊著,雖然再一次只發出沙啞的聲音。他將血從嘴裏吐出,痛得快死地深呼吸,又試了一次。“救命呀!”
“撐著,老兄。”有人叫喊。一個穿制服的員警爬到左邊其中一輛車子的車頂上,他無法走到中間因為兩輛車完全擠壓在一起。他用手及膝蓋攀在車頂上,窺探坎南的臉。“救護車已經在路上了,老兄。你傷得重不重?”
“我要打電話。”坎南喘著氣,知道這員警看不到他們的車牌。他的手機則在這堆殘骸的某個地方。
“先別急著打電話……”
“我要該死的電話!”坎南語調憤怒地重複,掙扎地呼吸。中情局的人從不表明自己在中情局工作,但現在是緊急情況。“在我旁邊的那個人是行動處處長……”
他不需再多說。這員警在首都工作已久,他沒問:“什麼處長?”只是拔出他的無線電話,對著通話器精簡地說幾句,接著轉向四周喊著:“誰有手機?”
愚蠢的問題,每個人都有手機。不到片刻,員警從車頂上伸長手,遞給坎南一支掀蓋式小型手機。坎南伸出顫抖又沾滿血跡的手接過來,輸入幾個號碼後,想到這支手機通話並未加密,心中默想著“該死”兩個字,繼續輸入剩下的號碼。
“長官,”他在失去意識的黑暗邊緣掙扎著,他還有一項工作要完成。“我是坎南。處長和我遇到車禍,處長嚴重受傷。我們在……”他的聲音漸弱,不知道他們在哪裡。他將手機遞出去給員警。“告訴他,我們在哪裡。”話說完,他閉上了雙眼。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9 02:13:22
第十六章
就算平常接觸的人不能考慮,過去這幾年黎璃也認識了不少人格有問題、但技術絕無問題的人,只要付出合適的代價,他們連親生母親都可以出賣。她還有一些錢,但不算多,所以她希望“合適”的意思是“合理”。
要是洛克沒有問題,對她的財務狀況會很有幫助,因為他自願與她並肩工作。如果她雇用別人,銀行帳戶就會大量失血。當然,她還得記得洛克承認他並不熟悉 保全系統,但他認識一些專家。重要問題來了,那些人要錢嗎?如果要,她最好一開始就另外找人,而不要浪費錢去調查洛克。
不幸的是,除非事到臨頭,她不會知道該怎麼做。她希望洛克的調查結果沒問題,也希望他不是精神病院逃出來的瘋子;更重要的是,希望他不是中情局雇來的。
在去網吧的路上,她才突然發現自己前一天已經犯了一個技術上的錯誤。如果中情局雇用了洛克,他已有機會打電話去更改檔案以配合他杜撰的故事。就算她或別人找得到他的資料。也無法確定那些資料是正確的。
她突然停在馬路中間,一個女人從背後撞上來,生氣地瞪了她一眼。“對不起。”黎璃說著轉向路邊一張長椅,坐下來把事情想清楚。
該死,她並沒有學過很多諜戰的技巧,所以現在的狀況對她十分不利。不管洛克是不是中情局的探員都不必調查了,她只需決定到底要不要找他。
最安全的做法是不要打電話給他。他不知道她住在哪裡、不知道她用什麼化名。但如果他是中情局的人,那麼他已經發現她在追查與賴氏組織的實驗室,才會監視著那裏、等她出現。除非她完全放棄計畫,否則他還是會在那裏找到她。
至於實驗室的情況則更是複雜。羅德顯然已經發現她的真實身分,而且還找到了她偽裝之前的相片,否則那些足球員不會那麼快就認出她。而公園的那場小衝突一定會使他更加警覺,實驗室的保全也一定會加強。
她需要援手。現在她不可能獨立完成這件事了。在她看來,她要不就放手,讓賴羅德繼續為非作歹,不再努力調查艾瑞和汀娜究竟是為了什麼重大理由而犧牲了生命。否則她就只能祈求老天爺保佑,接受洛克的幫助。
她震驚地發現自己希望他夠誠實。他似乎很享受生命,而且太過愉快,相反地,她的生活已經有好幾個月缺乏歡樂。他讓她發笑。他也許不知道她有多久沒笑 了,但她知道。悲傷並未扼殺她體內小小的人性火花,她仍想要再次歡笑、想要再度放開心懷,洛克則像太陽般散發著快樂。好吧,他也許有些瘋狂,但他阻止她拿 走他的武器所顯現的強硬,讓她安心。也許光是他能讓她笑、讓她再次找到歡樂,與他成為夥伴的風險就值得了。
另一個原因是生理的吸引力。這讓她略微吃驚,但還認得出這有趣的小火花是什麼。她作任何與他有關的決定時,一定要考慮到這個,不要讓它蒙蔽了理智。但 她接受他的幫助,是因為他讓她快樂,還是她覺得他有吸引力?老實說,心理的需要比生理需要強得多,而且她不認為自己會對生理的吸引力採取任何行動。她的情 人並不多,也不介意長時間禁欲。她的上一任情人狄米還曾想殺她,那已經是六年前的事。之後,信任對她來說就很重要。
既然她沒辦法證明他是不是中情局的探員,所以她唯一的選擇是不再報復賴家,那麼大問題出現了:她打電話給他,是因為他可愛又能逗她笑嗎?
“管他的,幹麼不打?”她低聲說,認命地哈哈一笑,讓路人驚訝地瞪她一眼。
他住在香榭麗舍大道上的布裏斯托酒店。她衝動地走進咖啡館,要了一杯咖啡,然後要求翻閱電話簿,抄下酒店的電話,喝掉咖啡就走了。
她可以直接打電話約他到某個地方見面,但她反而坐上地鐵到達酒店所在的那條街,停在公共電話亭,用電話卡打電話進去。如果他是中情局的探員,並追蹤打進來的每通電話,這樣他不但得不到她的手機號碼,也查不到她住在哪裡。
她說出他的房間號碼,鈴響了三聲,洛克才睡意濃厚地接起電話——“嘿?”然後打了個呵欠。他的口音及純美式的非正式問候,讓人感到一陣愉悅。
“你可以在十五分鐘內到艾麗舍宮和我見面嗎?”她未表明身分就問。
“什麼……哪裡?等一下。”她又聽到一聲震耳的呵欠,然後他多此一舉地說:“我在睡覺。你是我想的那位嗎?金發藍眼的那位嗎?”
“我還帶著一把小手槍。”
“我會到。等一下,那個地方究竟在哪裡?”他問。
“就在街上,問門僮。”她掛斷,調整角度以便看著酒店的前門。艾麗舍宮很近,只有傻瓜才會開車而不走路,但又夠遠,他若想準時到,就得儘快出門。他走出酒店後必須轉向她所站位置的相反方向,她可以輕易跟在他身後。
他五分鐘內就出門了,不會有時間打電話,要打也只可能在走廊上邊走邊用手機。他停下來和門僮說話,點點頭就往街上走。或者說,移動那令她想跟在後面欣賞的臀部漫步而行。可惜他又穿著那件好看的皮外套,蓋住了臀部。
黎璃走得很快,軟底靴的腳步聲淹沒在車來攘往裏。沒人跟著洛克,他也沒有邊走邊講電話。很好,也許他真是個獨行俠。她縮短距離,一個大跨步跟上他。“洛克。”
他看了她一眼。“你好,我一出酒店就看到你了。我們為什麼要去艾麗舍宮?”
被抓到了,她不得不笑著聳聳肩。“不為什麼,我們邊走邊談吧。”
“我不知你注意到沒,但天氣很冷,太陽又快下山了。記得我告訴你我一直待在南美嗎?也就是說我習慣溫暖的天氣。”他顫抖著。“我們找家咖啡館,你可以邊喝咖啡邊說。”
她遲疑了。雖然知道自己有點偏執,羅德也不可能在每家店或咖啡館都布下耳目,但他的影響力太大,所以她不想冒險。“我不想在公共場所談話。”
“好,那我們回酒店。我的房間私密又溫暖,還有客房服務。如果你害怕和我在有床鋪的房間獨處會無法自製,我們也可以開車在巴黎市區逛,浪費每加侖四十美元的石油。”
她翻翻白眼。“沒那麼貴,而且這裏算公升,不是加侖。”
“我沒聽到你否認無法自製那一段。”他沒有笑,但也差不多了。
“我會盡力克制。”她冷冷地說。“回酒店。”如果她要信任他,不妨就從現在開始。再說,看看他的房間也許會有幫助,他沒有時間整理或收起不想被看到的東西——當然,如果房間裏散落著不堪入目的東西,他也不會邀她回去。
他們往回走,一到酒店,面無表情的門僮就幫他們拉開門。洛克帶頭走向電梯,再退開讓她先進去。
他打開門,她便走進一間明亮愉快的房間,兩扇落地窗面對著中庭。乳白色的牆及藍黃相間的輕柔床罩,看到寬闊的起居間裏擺了兩把椅子、一座沙發及一張茶 幾,她鬆了口氣。床罩仍然蓋著,但一顆枕頭上印著他的頭形,他睡過的那一邊的床罩也有褶痕。沒有看到行李箱,所以她猜想是收到衣櫥裏了。除了床邊桌上的一 個水杯及微亂的床罩,房間裏仿佛沒有人住過。
“我可以看你的護照嗎?”他一關上門,她便問。
他不解地看了她一眼,仍然伸手到外套裏。黎璃僵住,幾乎沒動,但他還是看到她的緊張,即將伸出來的手也停了下來。他很刻意地舉起左手,拉開外套,讓她看到他的右手只拿了一本藍色護照。
“你為什麼要看我的護照?”他遞給她,邊問。“我以為你會調查我。”
她翻開封面,不檢查照片,直接翻到入境戳章頁。他真的一直待在南美——其實是來回南美各地——一個月前才回美國,四天前才到法國。“我沒查。”她簡短地說。
“為什麼?”他的聲音很生氣,仿佛她說他不值得調查。
“因為我昨天放你走,就錯了。”
“你放我走?”他問著揚起眉毛。
“誰拿槍抵著誰?”她模仿他的表情,把護照還給他。
“算你有理。”他把護照放回外套裏的口袋,再脫下外套丟在床上。“請坐。為什麼放我走是個錯誤?”
黎璃坐入沙發,背對著牆。“如果你是中情局的探員或受雇於中情局,你已經有時間把你的資料弄乾淨了。”
他把手插在腰上,怒視著她。“既然這樣,那你為什麼還跟我進酒店房間?我的天,女人,我可能是任何人!”
不知為何,他的責駡讓她覺得有趣而微笑起來。如果他受雇來殺她,又何必對她的不夠小心如此大驚小怪?
“不好笑。”他抱怨。“如果中情局在找你。你就該機警點。你不是間諜什麼的嗎?”
她搖搖頭。“不是,我殺了一個他們認為不該死的人。”
聽到她殺人,他的眼睛眨也不眨,反而把房間菜單丟在她的腿上。“叫些食物吧。”他說。“我的胃也還沒適應時差。”
雖然還不到晚餐時間,黎璃很快地看了功能表選好東西,然後聽著洛克打電話訂餐。他的法文還可以,但沒有人會把他當成法國人。他掛上電話,走過來坐進一張藍色花紋的椅子,抬起右腳架在左膝上,接著問:“你殺了誰?”
“一個叫做賴維多的義大利商人兼流氓。”
“他該死嗎?”
“噢,當然。”她輕聲說。
“那出了什麼問題?”
“這次狙擊未被認可。”
“被誰認可?”
“中情局。”她語帶反諷。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你是中情局探員?”
“不算是。我是……以前是約聘探員。”
“因為你不想再殺人了?”
“這麼說吧,我懷疑我以後還接得到工作。”
“你可以接受他人的雇用。”
她搖搖頭。
“不?為什麼?”
“因為我只能做我認為對的工作。”她低聲說。“也許天真,但我相信我的國家。如果要出任務,我一定得相信那是出於正義。我無法對別的人有同等的信任。”
“不算天真,但絕對很理想化。”他的藍眸是和善的。“但你不相信他們會對賴維多這件事置之不理?”他問,她再次搖頭。
“我知道他是中情局一項有力的資產,是一條情報來源。”
“那你為什麼殺他?”
“因為他殺了我的朋友。我還有很多事不清楚,但……他們已經退休、撫養女兒,過著正常的生活。他們不知為何闖進了我們昨天去的那處實驗室——這只是我的想法——他就殺了他們。”她的聲音一沉。“還有他們十三歲的女兒麗雅,也被殺了。”
洛克籲了口氣。“你不知道他們為什麼闖進去?”
“我剛才說了,我甚至不確定有這件事。但他們一定惹到了賴維多,這是我唯一查得到和賴家有關、且時間點一致的事。”
“我並不想表現得冷漠無情,但他們是專家,一定知道有風險。”
“他們的確知道。如果只有他們,我會很生氣,也會很想念他們,但我不會……我不知道我會不會去追殺賴維多。但麗雅……我絕不可能就這樣放手不管。”她 清清喉嚨,自然而然地開始述說。謀殺案後她一直無法和別人談麗雅,現在卻說得如流水般順暢。“我發現麗雅時她才幾星期大,是個棄嬰,餓到快死了。她是我 的,她是我的女兒,但我讓艾瑞及汀娜收養她,因為我沒有能力照顧她,也不能在工作的同時給她穩定的家。賴維多殺了我的小女兒。”儘管她極力忍住,淚水仍然 湧上眼眶,並滑下雙頰。
“嘿。”他緊張地說。淚水讓她視線模糊,看不到他移動,但他突然來到她身邊,抱住她、讓她的頭靠在他的肩窩。“這不能怪你,是我也會殺了那個混球。他應該知道不能殃及無辜。”他輕撫她的背,安慰她。
黎璃讓他抱了一會兒,閉上眼睛感受他的接近、他的體溫及皮膚上的男性氣味。她渴望身體的接觸,渴望有人在乎、有人碰觸。他也許不在乎,但他同情她,那就夠了。
她覺得自己太過享受了,便挺起身體離開他的懷抱,很快地擦乾雙頰。“對不起,”她說。“我不是故意要靠在你的肩上哭——沒有別的意思。”
“若有需要,隨時歡迎。所以你殺了賴維多,這大概就是昨天那些傢伙想殺你的原因。你的工作已經完成了,為什麼還待在這裏?”
“那只是一部分。我要知道艾瑞及汀娜做這件事的原因,什麼事這麼重要,讓他們在退休多年後還接下工作。一定很嚴重,如果事情真的嚴重到他們必須行動,我就要全世界知道是什麼事。我要賴氏組織破產、崩解,變成世界的賤民。”
“所以你計畫闖進實驗室,看看能找到什麼。”
她點點頭。“我並沒有怎麼做的明確計畫,只是先開始搜集資料。”
“你知道你的朋友闖入後,保全一定會加強。”
“我知道,但我也知道世上沒有萬無一失的系統,一定會有弱點,只要我找得到。”
“你說的沒錯。我想第一步先要找出保全是誰做的,再想辦法拿到說明書。”
“只要還沒被毀掉。”
“白癡才會那樣做,系統有時也會需要維修。但如果賴某人夠聰明,他會把說明書收藏起來,而不會留在保全公司。”
“他很聰明,也很多疑,所以可能也想到了這點。”
“還不夠多疑,否則他不會死。”洛克點明。“雖然我在另一個半球待了十年,我也聽說過賴維多。你怎麼接近他的?近到能用那把小手槍。”
“我不是用手槍,”她回答。“我在他的酒裏下毒,但同時也差點害死自己。他堅持要我也喝一點。”
“該死,你明知道有毒還是喝了?你的膽子一定比我大,要我就喝不下。”
“不那樣他會勃然大怒地離開,我也就無法確定他喝的分量足以致命。我還好,只是心臟瓣膜受到損傷,應該不太嚴重。”除了昨天在他的車子裏她有點喘不過 氣,所以不太妙。她沒有跑步,但她猜想遭人射擊會激發腎上腺素,也會使心跳加速,狀況與跑步類似。
他不可置信地望著她,還來不及說話,就聽到敲門聲。“啊,食物來了。”他說著起身去應門。黎璃則把手伸進靴子裏,準備服務生一有奇怪的動作就要反擊,但他只是把車子推進來,迅速而精准地擺好食物。洛克簽好帳單,服務生就離開了。
“你可以放開小手槍了。”洛克說著拉了兩張椅子到推車旁。“你為什麼不帶火力大一點的東西?”
“小手槍就夠用了。”
“要是你沒射中要害,失手了,那個人可能會火大而反過頭來追你。”
“我不會失手。”她淡淡地說。
他看著她,笑了。“絕對不會?”
“重要關頭絕不失手。”
行動處處長因為車禍而嚴重受傷的消息,並沒有在情報圈子裏引起連漪,而是掀起滔天巨浪。第一個被調查的可能性是這場意外並非偶然。比車禍更有效的殺人 手法多如牛毛,但這個可能性仍需考量。這項懷疑很快平息。但有個員警跟著那輛超速闖紅燈的花店貨車,所以被密集約談。貨車司機在車禍中喪生,留下一大疊未 繳的超速罰單。
處長被緊急送到海軍醫院去開刀,那裏的安全措施比較嚴密。在此同時他的家也設了防護,凱撒交由七任的管家照顧,副處長暫代其位,等待他複職。車禍現場 經過仔細搜索,是否有任何敏感檔,但溫法蘭對檔一向小心異常,所以沒有找到任何機密檔。
經過長時間的手術,他能不能活下去仍有待觀察。要不是坎南在貨車撞上他們之前努力讓車子稍微轉向,溫法蘭可能已經當場死亡。他的右手臂有兩處複合性骨 折,鎖骨及五根肋骨斷裂,右大腿也斷了。他的心、肺嚴重受創,右邊的腎臟破裂。一塊玻璃如箭般穿過喉嚨,還有腦震盪,需要密切觀察是否會壓迫到腦蓋骨。他 能僥倖逃過一死,全是因為乘客座側邊的安全氣囊爆開,幫頭部擋去部分的撞擊。
他撐過了修復殘破身體的各項手術,送到外科加護病房,注射大量鎮定劑,受到嚴密觀察。外科醫生已經盡了全力,接下來就看法蘭自己的努力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9 02:13:56
第十七章
這麼快就又接到羅德的電話,白喬治很不高興。“有何貴幹?”他聲音緊繃地問。他已經很討厭自己所做的事了,這麼頻繁更是雪上加霜。在家接到這種電話讓他覺得仿佛讓惡魔太過接近他摯愛的家人。
“首先,我弟弟戴蒙會和我一起工作,”羅德說。“有時候他會代替我打電話。沒有問題吧?”
“沒有,先生。”
“很好。前兩天我問你的那個問題,報告裏寫說我們在美國的朋友派了一個人來處理了。我想要聯絡這個人。”
“聯絡這個人?”白喬治反問,突然全身不自在。如果羅德和那個約聘探員見面——至少白喬治假設那是一位約聘探員,因為“問題”通常都是這樣處理的——羅德說的話,約聘探員很可能會回報給雇主,事情就麻煩了。
“對,如果可以,我想要他的手機號碼。我想一定有方法可以聯絡他。你知道這個人的名字嗎?”
“呃……不知道,我想報告上並沒有列出來。”
“當然沒有,”羅德厲聲說。“否則我就不會問了,對吧?”
白喬治由此證實羅德真的以為他會把收到的所有資料都傳過去。但,實則不然,從來都不是。為了將傷害減至最低,白喬治會抽掉重要訊息。他知道一旦被發現,賴家人會殺了他,但他已經熟能生巧了。“如果有任何消息,我會收到。”他向羅德保證。
“等你的電話了。”
白喬治看看時間,算算與華盛頓的時差,那裏現在是中午,也許他的聯絡人去吃午餐了。掛上羅德的電話,他走到屋外以免有人——最主要是他的太太,她的好奇心無止無盡——偷聽,接著撥了一長串的號碼。
“喂?”他的聲音不像白喬治打到他家時的那麼友善,所以很可能是身邊有其他人。
“我上次跟你說的那件事,有可能拿到被派來那個人的手機號碼嗎?”
“我儘量試試看。”
沒有詢問,也沒有遲疑。也許不會有號碼。白喬治想著走進屋裏。太陽一下山溫度就下降了,他沒有穿外套,有點發抖。
“誰打的電話?”他的太太問。
“辦公室的人。”他說著在她的前額一吻。
有時候他可以談談工作,但有時候不行,所以雖然她很想再多問,還是忍住了。
“你到屋外前至少可以穿件外套。”她深情地輕斥。
不到兩個小時,白喬治的手機就響了。他很快地抓了支筆,但找不到紙。“不太好找,老兄。”他的聯絡人說。“電話系統不太一樣,我費盡千辛萬苦才找到號碼。”他念出號碼,白喬治則記在左手掌心上。
“謝謝。”他說。掛上電話,他找了張紙,抄下電話,再去洗手。
他知道應該要馬上打電話給賴羅德,但他沒有,反而把紙折起來放進口袋。也許他明天會打電話。
黎璃一離開他酒店的房間,洛克就想跟蹤她回到巢穴,但還是改變了心意。並不是他認為她會發現,他知道她不會。她是高手,但他是高手中的高手。他沒有跟 蹤她只是因為覺得不妥。這種想法很瘋狂,但他希望得到她的信任。她來找他,就是好的開始。她還給了他手機號碼,他也給了她自己的。真好玩,那感覺就好象高 中時打電話給心儀的女孩。
他還沒有照溫法蘭的話去做,並且一直在拖延,有一部分是出於好奇,一部分是因為她的想要螳臂擋車需要有人協助她,還有一部分是因為他真的很想把她弄上 床。她在和賴羅德玩危險遊戲,而洛克天生愛冒險,當然也想要下場一起玩。他應該要立刻把她帶離風暴圈,卻反而想知道那間實驗室裏在搞什麼。如果他能找出答 案,就算他沒有在第一次接近黎璃時就完成工作,溫法蘭應該也不會把他放逐到某個地下室的辦公室裏。
但最重要的是,他玩得很愉快。他住在豪華酒店,開著極品跑車,吃著法國料理。在窮山僻壤待了十年,他也該享受一下了。
黎璃很有挑戰性,她謹慎而聰明,還有一點小小的魯莽,而且他絕不能忘了她是歐洲最厲害的殺手之一。雖然在她殺了賴維多之前一直對暗殺行動有著不切實際的看法,他還是要謹記絕不能走錯一步而惹火了她。
她也很悲傷,哀悼著兩位朋友及那個她視如己出的小女孩。洛克想到自己的孩子,知道如果有人殺了其中一個他會有什麼感覺。那個人絕對逃不了,甚至不用等到審判——不管是誰都一樣。對這一點,他完全能感同身受,雖然他改變不了最後結果。
那天晚上,他躺在床上想著她喝下明知有毒的酒,只為了要讓賴維多繼續喝。該死,她真的太冒險了。聽過她對毒藥的說明,明白毒性有多強後,他知道她一定 曾病得很嚴重,可能現在仍很虛弱。以她的狀況,絕不可能獨自闖進實驗室,也許這就是她會找他的原因。他不在乎她的理由是什麼,只是很高興她打電話給他。
她才開始信任他,甚至在他的懷中哭泣。他有種感覺,她並不常讓人那麼接近自己。她總是發出“別碰我”的訊號,但他看得出來,那是出於自衛而不是冷漠。她一點也不冷漠,只是謹慎。
他這麼迷戀她也許有點瘋狂,但管他的,有些公螳螂都願意在交配時讓對方咬掉頭部,他覺得自己在這一方面強過它們,至少黎璃還沒殺他。
他想知道她的原動力是什麼,她的幽默感在哪裡。對,他絕對很想逗她笑。她的樣子就仿佛最近都很不快樂,但人總要有點開心的事。他想要讓她放鬆,在他的身邊能放下防備,開懷暢語、說說笑話、做愛做的事。他曾瞥到一絲幽默感,所以想要更多。
無疑地,他會漸漸地迷上她,也很可能會昏了頭,而變成風流鬼。
紳士不會想要誘惑奉命要拿下的女人,但他從來都不是個紳士。他只是個莽撞的德州鄉巴佬,不喜歡聽從老人言,十八歲高中一畢業就娶了愛咪,十九歲當了父 親,但他一點也不明白安定的意義。他從未背叛過愛咪,因為她是個很棒的女孩,但他也從不曾真正陪在她身邊。現在他年紀大了,也比較有責任感,所以很懊悔把 養育兩個孩子的責任全丟給她。他唯一能自誇的是他有負擔家計,即使離婚後也一樣。
過去幾年他去了很多地方,也世故多了,但行為良好、且會用三種語言點餐,並不代表他已成為紳士。他還是很莽撞,也仍不喜歡墨守成規,而且他真的喜歡孟 黎璃。他很少碰到抗拒得了他的女人,但黎璃可以,她的個性和他一樣強勢。她只要下定決心就會去做,義無反顧。她很有骨氣,但同時又很女性化、溫暖而親切。 要挖掘她的各個面貌,會耗掉男人的一生。他沒有那麼多時間,但很想要盡可能去發現。他開始覺得和黎璃相處幾天,絕對勝過和其他女人共度十年。
但問題是:幾天之後他要怎麼辦?
隔天一早,白喬治一聽到電話鈴響就僵住了。“會是誰?”他太太問,很不高興早餐被人打斷。
“應該是辦公室。”他說著起身把電話拿到屋外。他按了通話鍵,說:“我是白喬治。”
“白先生。”這個優雅而平靜的聲音他以前沒聽過。“我是賴戴蒙,你拿到我哥哥要求的電話號碼了嗎?”
“不需要說名字。”白喬治說。
“當然。但這次例外。這是我們第一次交談。你拿到電話號碼了嗎?”
“還沒,顯然出了點問題……”
“今天一定要拿到。”
“時差有六個小時,最快也要到下午。”
“我可以等。”
白喬治掛上電話,緊握著拳頭站了一會兒。該死的賴家人!這個傢伙的法文比另一個好,口氣更圓滑,但他們本質上都一樣,全是野蠻人。
他終究得把手機號碼給他們,但他會讓羅德明白,打電話給中情局的探員是很不聰明的,到最後他和他的聯絡人都很可能被起訴。但也或許不會,或許中情局派來的人並不在乎誰雇用他,但白喬治對這種事沒有十足把握。
他走回屋裏看著妻子,她的深色頭髮因剛起床而紊亂,一件長袍系在纖腰上。她穿低胸的薄睡衣,因為她知道他喜歡,但冬天天氣冷,她會在床邊多放一條毯子。要是她出了事,怎麼辦?如果賴羅德決定執行多年前的威脅,怎麼辦?他一定受不了。
他終究得把手機號碼交給他們,就算再怎麼拖延,最後他仍然別無選擇。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9 02:14:03
第十八章
半夜裏,洛克想到了一個很棒的主意。既然要找出誰安裝了賴氏的保全系統、闖入辦公室、再偷走操作圖,何不就利用手邊的資源?那些小鬼頭藉由他們的玩具幾 乎抓得到任何東西。只要東西存在電腦裏,電腦又連上網路,他們就拿得到。想當然耳,賴氏雇用的保全公司應該會使用最先進的警告系統,也就是說,一定會 由電腦控制,還有密碼保護。但,那有什麼難的?對於在蘭裏工作的那群駭客,那只像蚊子叮咬一樣不足為慮。
而且這樣一來,就換成他們要工作,而不是他。總而言之,他覺得這個主意棒極了,便開心地坐起身、打開床頭燈、拿起充電座上的手機,馬上撥了電話。安全檢查幾乎花了他一輩子,但電話終於還是接到管理階層的手裏。
“我會儘量想辦法。”那女人說。她自我介紹過,但洛克心不在焉,沒記住。“但這裏現在一片混亂,所以我不知道什麼時候——等一下,這裏寫著地主是賴維 多,但他已故,現在換成賴羅德及賴戴蒙。他們被列為情報來源。你為什麼會需要他們保全系統的詳情?”
“他們可能很快就不再是情報來源了,”洛克說。“傳言說他們剛收到一批武器級的節。”說得嚴重一點他們才會行動。
“你已經書面報告過這件事了嗎?”
“今天稍早送過去了,但一直沒有人回復……”
“那是因為溫先生。我跟你說過這裏一片混亂。”
“溫先生怎麼了?”天,法蘭被換掉了嗎?
“你還沒聽說嗎?”
當然還沒,不然他何必問。“聽說什麼?”
“他今早出了車禍,送進海軍醫院後,情況很危急,但據說醫生並不看好。”
“該死!”這個消息讓他備受打擊。他為溫法蘭工作多年,在局裏他也只尊敬法蘭一個人。法蘭應付政客就仿佛是在雛菊花叢裏跳舞,但對底下的探員,他卻是 絕對正直,並願意為他們挺身而出。在華盛頓,這不僅罕見且幾乎會毀了升遷。但法蘭不但撐了下來,還得到賞識,一路做到處長,證明了自己的價值也展現他長袖 善舞的技巧。
“總之,”那女人說。“我會儘量想辦法。”
洛克也只能勉強接受,他可以想像局裏現在一定充滿了不確定性及勾心鬥角。他認識副處長李蓋文。蓋文是個好人,但他不是溫法蘭。法蘭忘掉的諜報手法比李蓋文知道的更多,再加上法蘭知人善任,看得出人的層次與模式,那是別人做不到的。
洛克對自己的狀況也很不安。法蘭對黎璃這件事的處理方法可能和蓋文不一樣,蓋文對賴氏的看法也可能和法蘭不一樣。洛克覺得仿佛他和母船的連系被切斷 了,開始漂浮,或者換一種譬喻法,他沒有立刻完成任務已是如履薄冰,現在更聽到身後的冰開始碎裂。
該死!他只能按照原定計劃走,除非有人撤除他的任務,或要他改變計畫——雖然他早就改變了計畫,或者至少延遲了任務,但這只有他知道。疑慮出現時,勇往直前是他的方式。然而,當年鐵達尼號的船長一定也是這種想法。
後來他睡得不太安穩,隔天早上起床後脾氣也很暴躁。在電腦高手聯絡之前,他沒有事好做,除去開車到實驗室去露屁股挑釁警衛。但是天氣很冷,他的屁股會凍僵,所以除非被惹火,他不考慮去露屁股。
衝動之下,他抓起手機,撥了黎璃的號碼。只是想知道她會不會接。
“你好。”她說法文,他則懷疑她的手機是不是沒有來電顯示。他無法想像它沒有來電顯示,但也許用法文回答只是出於習慣,或謹慎。
“你好,吃過早餐了嗎?”
“我還在床上,所以,還沒。”
他看了看表,還不到六點,她的懶散可以原諒。老實說,他很高興抓到她還在床上,她的聲音慵懶而輕柔,不像平常那麼銳利。他在猜她穿什麼睡覺,也許是輕 薄的小可愛加內褲,也許什麼都不穿。她一定不會穿透明的貼身睡衣。他努力想像她穿著棉布長睡衣或睡衣式長襯衫的樣子,卻只想像得出她裸睡的樣子。想得太逼 真。連小兄弟都抬起頭,開始腫脹,不得不努力克制住。
“你穿著什麼?”他的聲音比平常緩慢而低沉。
她笑了,像是被嚇到而爆出笑聲。“這是猥褻電話嗎?”
“有可能。我想我快要大聲喘氣了。告訴我你穿著什麼。”他幻想著她坐起身靠在枕頭上,把床單挾在腋下,再撥開臉上的亂髮。
“老奶奶的法蘭絨長睡衣。”
“才怪,你不是穿老奶奶睡衣那一型的女人。”
“你打電話來沒別的事,只是想吵醒我,問出我穿什麼嗎?”
“本來有事,只是離題了。拜託,先告訴我。”
“我不做電話性愛。”她的聲音帶著笑意。
“再多加點料我也不介意。”
她又笑了。“你為什麼想知道?”
“因為我的想像力快害死我了。你接電話的聲音很慵懶,讓我開始想像你全身柔軟又溫暖地躺在床單下,就有了一些反應。”他苦笑著看了自己的勃起一眼。
“你不用再想像了,我沒有裸睡。這就是你想問的吧。”
“那你穿什麼?我真的必須知道,幻想才會比較正確。”
“兩件式睡衣。”
該死,他忘了還有這種睡衣。“短的嗎?”他滿懷期待地問。
“十月就換成長的,四月再換成短的。”
她在戳破他的美夢。他想像她穿兩件式睡衣的樣子,效果大打折扣。他歎了口氣。“你可以說你是光著屁股。”他抱怨著。“有什麼關係?我玩得很開心。”
“太開心了。”她冷冷地說。
“還不夠。”他的勃起已經消退,努力都白費了。
“抱歉我幫不上忙。”
“沒關係,你可以親自補償我。”
“你作夢。”
“甜心,你不知道我夢到什麼。好了,我打電話是因為……”
她輕笑,他感覺到胃部一陣翻攪,甚至全身顫抖,因為他讓她笑了。不只一次。
“我今天沒事可做,好無聊。我們去迪士尼樂園好不好?”
“什麼?”她茫然地問,仿佛他剛說的是外國話。
“迪士尼樂園,你知道,就在市郊。美國那兩個我都沒去過,你去過這裏的嗎?”
“兩次。”她說。“汀娜和我帶麗雅去過兩次,艾瑞不肯去,他不喜歡排隊。”
“真正的男子漢就會排隊。”
“而且不會抱怨。”她附注。
“而且不會抱怨。”除了同意,他還能說什麼?“我找人去查保全系統,但我想今天大概什麼都查不到。我得殺時間,你也是,何必呆瞪著牆,去看看灰姑娘的城堡多好!”
“是睡美人,不是灰姑娘。”
“管他的,我一向覺得灰姑娘比睡美人漂亮得多。她是金髮,我很迷金髮。”
“我沒注意過。”她仿佛又要笑了。
“這麼想吧,會有人到迪士尼樂園去找你嗎?”
她沉默了一陣子,思考他這個提議的真正原因。他不能明說他在擔心法蘭所以很不安,又覺得整天坐在酒店房間裏,他會發瘋。他不是很喜歡遊樂園,但至少有 事可做,又不用處處提防。姓賴的不會叫人守在迪士尼樂園入口,因為有哪個白癡會在玩致命的貓捉老鼠遊戲玩到一半時,跑去玩巨雷山。
“據說今天天氣不錯,我們去吧。”他誘哄著。“很好玩的,我們可以坐旋轉咖啡杯坐到頭暈想吐。”
“好象很好玩,我等不及了。”她很努力想忍住竊笑聲,但他聽得出她在小喘氣。
“那你要去吧?”
她歎口氣。“為什麼不去?這主意不是很蠢就是很棒,我也不確定。”
“太好了。你何不戴上帽子和墨鏡,溜到這裏來?我們可以吃完早餐再出發。我把捷豹換成一輛小車,等不及想踩踩它的油門。它有兩百二十五匹馬力,我至少要跑到兩百。”
“啊哈,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麼打電話來了。你想要去瘋狂飆車,在女人面前逞威風,還要她適時發出噢噢呀呀的噪音。”
“寵愛我一下,我很久沒有聽到那種噪音了。”
“我儘量。我大約八點會到,你若是餓了,就先點餐,我可以晚點再吃。”
她預留兩個小時的時間,讓他無法判斷她住在哪裡。兩個小時,她可以從這一區的任何一個地方過來。該死,以這個時間長度,她說不定都可以從加來(譯注:距英國最近的法國海港)過來了。“我等你。告訴我你要什麼,我可以在七點四十分先點好。”
她只要麵包及咖啡,他心想著她應該多吃一些蛋白質,他會設法加強她的營養。她正要掛斷電話,他卻說:“對了……”
她停下來問:“什麼?”
“如果你想知道,我自己是裸睡。”
黎璃合上掀蓋式電話,瞪著它,跌躺回枕頭上,笑了起來。她不知道上次這麼肆無忌憚地和人打情罵俏是什麼時候,可能從來沒有過。感覺很好,能笑的感覺也很好。畢竟她還活著,但她笑得有點心虛,因為麗雅再也不能笑了。
一想到這,她冷靜下來,感覺到熟悉的心痛。那股傷痛永遠都不會消失,她想。但也許她偶爾會暫時忘記。今天,她想試著去忘記。
她下床伸伸懶腰,開始做每天固定的運動,以便恢復體力。她在慢慢複元中,每天都會恢復一些元氣。做了三十分鐘的運動後,她全身汗濕,但氣息平穩,心跳 慢慢加快。她走進浴室,沒費心脫衣服,因為她裸睡。對洛克說謊似乎是個好主意,而且很好玩。
好玩。又是這兩個字,一想到他似乎就會常想到這兩個字。
她之前根本沒有想過他是不是裸睡,但現在想像力開始發揮作用,幻想著他剛醒來,伸伸懶腰,下巴冒出黑色胡髭,皮膚溫暖而芳香,而且一早就一柱擎天,想要引起注意……
在那一刻,她幾乎聞得到溫暖的男人味,回憶鮮明而獨特,讓她不禁懷疑自己怎麼會知道他的氣味,然後才想起她曾伏在他的肩上哭泣,被他擁在懷裏。她的潛意識一定在那時注意到他的味道,腦袋也自動存檔以便日後善用。
她無法相信自己居然答應和他出去一整天——而且是去迪士尼樂園。她以為不會再回去那裏了。今年夏天麗雅不想去,她說她長大了,不想再玩小孩子的玩意,那嘲諷口氣是標準的十三歲孩子的口氣,完全沒想到其實去遊樂園的人都比她老。
那裏也有很多美國人,黎璃一直為此驚訝,她以為美國人若想去迪士尼樂園,本土的兩個樂園都比巴黎近很多。她和洛克不會太醒目,只是又多了兩名美國人罷了。
她吹乾頭髮,接下來便發現自己在化妝包裏找尋合適的物品。她在為他打扮,她又驚又喜地想著——同時又很喜歡。她和維多約會時也會化妝,但那比較像是在上舞臺妝。現在的感覺則像是約會,而且她還那般像個高中女孩興奮不安。
她的皮膚很好,從來就不太喜歡曬太陽,所以不需要打底,但還是需要睫毛膏,否則會看不見睫毛。她的睫毛很長,但如果沒有睫毛膏,淺棕色的睫毛幾乎看不 出來。她畫上淡淡的眼線,抹上眼影,在兩頰擦上攻瑰色的粉底液,並塗上唇蜜,按上一層透明蜜粉,再塗上一層拯救自尊的睫毛膏,妝就完成了。
黎璃看著鏡中的自己,戴上小小的環狀金耳環,很適合去遊樂園時戴。她從來都算不上漂亮,但好日子時她看起來還不錯。今天是個好日子。
幸運的話,甚至會更好。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9 02:14:24
第十九章
他們愈靠近迪士尼樂園,黎璃就愈緊張,興奮感慢慢消失,回憶則湧上腦海。“我們不要去迪士尼樂園了,好嗎?”她衝口而出。
他皺起眉。“為什麼?”
“那裏有太多麗雅的回憶。”
“你難道要逃避會讓你想起她的每件事?”
他的口氣很實際,不帶挑釁。黎璃瞪著窗外。“不是每件事,也不是永遠,只是……現在還不行。”
“好吧。那你想要做什麼?”
“我並沒有特別想去哪裡,總有除去等你的朋友挖出實驗室保全系統之外的事可做。”
“除了把車子開回實驗室、讓守衛仔細看看這輛車,我想不出還有什麼事。”
這個男人難道沒辦法挑一輛不會引人注意的車嗎?
沒錯,這輛雷諾是灰色的,之前那輛捷豹也是,可是頂級雷諾跑車並不是隨處可見。但至少他沒有挑紅色的。
“進入建築物的方法有幾種?”她實事求是地問。“門窗是最普通的,也可以從屋頂的洞進去……”
“拿著鏈鋸站在屋頂上就不會被人看見嗎?”
“……但那很可行。”她瞪了他一眼,把話說完。“如果從底下呢?那棟房子一定會連接到下水道。”
他假裝在思考。“有可能。我不喜歡,但還是有可能。電影裏面的下水道好象永遠都只有水,但一想到會沖進下水道的東西,我敢說裏面絕對有別的。”
“舊市區的地下道錯縱複雜,但實驗室位在市郊,所以那裏的下水道可能並不完善。”
“我只是好奇,萬一我們真的得走下水道,那棟實驗室是做什麼的?他們實驗什麼?”
“藥物實驗。”
“那他們怎麼處理廢棄物?那些噁心的受害小動物會先處理過嗎?”
她歎口氣。根據一般常識,廢棄物會先處理再丟進下水道,既然如此建築物就不可能跟下水道有直接的連接。但實際上,廢棄物會送到某個污水槽先處理過,再送到下水道。根據一般常識,他們也不想去接觸那些未處理過的污水。
他說:“我建議不要走下水道比較好。”
“同意,門窗比較好,不然……我們可以找幾個大箱子,躲在裏面,送進實驗室。”神來之筆使她這樣說。
“哈。”他想了想。“我們得先知道他們會不會掃描包裹和箱子,還有他們會不會馬上打開、有沒有收過大型包裹——這些事情。而且,深夜之前我們不能離開箱子,至少午夜之前不行,那時候人才會比較少。對了,實驗室是二十四小時工作的嗎?”
“我不知道,所以那也要查。就算有保全系統的資料,我們還是得查一下。”
“我今晚會開車去看看停車場有幾輛車,大約算出有多少人上夜班。對不起,我應該昨晚就過去的。”他道了個歉。“但現在我們還有一整天要打發。我們要開 車回去,各自回到房間無聊一整天嗎?還有什麼可以做的?既然有人在找你,我不可能建議去逛街。”
不,她不想回去待在小房裏,那裏既不古老也不有趣,只是方便而安全。“我們就往前開,餓了再停下來吃午飯。”
他們繼續往東開,一把巴黎和擁擠的交通拋在身後,就選了一條又直又長的道路,盡情發揮車子的馬力。黎璃已經好久沒有享受純粹的速度感了,所以她安穩地 坐在椅子上,扣好安全帶,愉快地感覺到心跳在加速。她好象回到了青少年時期,和七、八位朋友擠在一輛車子裏,在公路上奔馳。真不知道他們怎麼沒在高中時代 掛掉。
“你怎麼入行的?”他問。
她嚇了一跳,望向他。“車速太快,你不應該說話。注意看路。”
他笑著稍稍放開油門,指針終於掉到一百公里以下。“我可以邊走路邊嚼口香糖。”他微帶抗議地說。
“那兩件事都不需要用到大腦,談話和開車則是另一回事。”
他若有所思地說:“對一個工作上常常要冒險的人來說,你真的不太喜歡冒險,是吧?”
她看著風景呼嘯而過。“我不認為我曾冒險。我都仔細計畫,不靠運氣。”
“是誰喝了明知道有毒的酒,想賭一賭量小就不會致命?是誰在巴黎被追殺,卻因為想復仇而留下來?”
“現在的情況異於平常。”她沒提到決定信任他更是冒險,但他夠聰明,應該想得到。
“又是什麼異於平常的事讓你開始殺人?”
她沉默了一會兒。“我不認為自己是謀殺者,而比較像是以社會為戰場的士兵。”她平靜地說。“我從不曾傷及無辜。只有在國家的認可下,我才執行制裁行 動,我相信那些決定是慎重做出的。我以前年輕時沒想到這麼深,但現在我知道有些人天性邪惡,根本不該活著。希特勒並不是獨一無二的現象,你看史達林、波帕 (譯注:柬埔寨殺人魔王)、阿敏(譯注:烏干達前暴君)、本拉登。你不得不承認,世界沒有他們會更美好,不是嗎?”
“還有上百個低劣的獨裁者,再加上毒品大王、變態狂、戀童狂。我知道,我也同意。但你第一次出勤就這麼志向遠大嗎?”
“沒有,十八歲的小孩通常不會想那麼多。”
“十八歲,天,好年輕。”
“我知道,我想那就是我中選的原因。我那時一臉鄉巴佬的樣子,”她輕笑著說。“年輕而無知,一點也沾不上世故的邊。但我卻自認為很酷,而且覺得俗世無味。他們接觸我時我還頗為沾沾自喜。”
對她的天真,他搖頭。沒聽到她往下說,他說:“請繼續。”
“我加入射擊俱樂部,所以引起了注意。我那時迷戀一個男孩子,他很喜歡打獵,我就想,要是我能聊些不同的武器、口徑、射程等等,也許會讓他留下深刻的 印象。結果我的表現很好,手槍拿在手裏很自然。不久,我的槍法就比俱樂部裏的每個人都好。我不知道那是遺傳到誰。”她說著低頭看著雙手,仿佛上面有答案。 “我爸爸不是獵人,也沒當過兵。我外公是個律師,不喜歡戶外活動。我爺爺在底特律的福特汽車工作,他偶爾會去釣魚,但我沒聽過他去打獵。”
“也許是特殊的DNA組合。也許你爸爸對打獵沒興趣,但不表示他沒有射擊的天分。天,也許是你母親遺傳給你的也不一定。”
黎璃睜大眼睛,輕笑起來。“我沒想過。我媽是個和平主義者,但個性和身體技能沒有關係,對吧?”
“應該沒有。回頭說說射擊俱樂部的事。”
“沒什麼好說的。有人注意到我的射擊能力,向另一個人提起,然後某天就有個中年男人來找我。起先他向我提起一個人,一個男人,他做過的事、殺過的人, 還附上一些剪報及警方的記錄影本。我震驚到不行,接著那個好人說要給我一大筆錢。我又被嚇到了,便拒絕他,但我忍不住一直想著他說的事。他一定也知道,才 會在兩天后打電話給我,我就答應了,我要做。我那時才十八歲。”
她聳聳肩。“我去上了一些基礎密集課程。正如我所說的,我那時一臉乳臭未乾的樣子,所以沒人會覺得我有威脅性。我輕而易舉地接近那個傢伙,出手、離開。之後我只要一想起來就嘔吐一個星期,還作了很久的噩夢。”
“但等那個好男人又給你另一個工作時,你還是接了。”
“我又接了。他跟我說第一次的工作對國家是很重要的服務,那人有害社會。老實說,他並沒有說謊,也沒有操縱我。他說得很實在。”
“但他是對的嗎?”
“他是,”她輕聲說。“他是對的。我所做的事是違法的,我知道,我也設法去習慣它。但他並沒有說錯,而且我願意做骯髒事。總有人必須去做,我做又有什麼不可以?反正第一次之後,我已蹚進渾水裏了。”
洛克伸手握住她的手,拉到唇上,輕吻她的手指。
黎璃驚訝地眨眨眼,開口想說話,但還是閉上嘴,大眼凝望著窗外。洛克輕笑著把她的手放回膝上,接下來的三十分鐘則愉快地極速奔馳。
到了下一個城鎮,他們停在人行道旁的小咖啡館吃午餐。他要了一張戶外的桌子,曬著太陽,但吹不到風,兩個人坐得很舒服。她點了沙拉,再加上烤山羊起 士,他則點了羊排,兩人又要了紅酒及濃咖啡。她一直等到喝咖啡時才說:“那你呢?你又是怎麼開始的?”
“沒什麼特別的,德州西部的野男孩安定不下來。那真的很丟臉,尤其我還結了婚,有兩個小孩。”
她嚇了一跳,說:“你結婚了?”
他搖搖頭。“離婚了。我的前妻愛咪終於發現我永遠都定不下來,她不願意再獨自扶養小孩,我卻遠在他國做一些她根本不想知道的事。我不怪她。天,是我也 會想離婚。我現在年紀大了才知道我有多混蛋,想要因為錯過了孩子的成長狠踢自己一腳。我無法讓時光倒轉,但感謝老天。愛咪把他們教得很好,兩個孩子都很 棒,但我一點功勞也沒有。”
他拿出皮夾,抽出兩張小照片,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兩張都是高中畢業照,一男一女,兩個都很像坐在她對面的男人。“我女兒可莉及兒子山姆。”
“好漂亮的兩個孩子。”
“謝謝。”他笑著說,心裏明白他們都像他。他拿起照片看了一會兒才放回皮夾。“可莉出生時我才十九歲,年輕又愚蠢,別說養孩子、連結婚都不應該,但年 輕又愚蠢就表示我絕不會聽從忠告。如果重新選擇,我還是會做同樣的事,我無法想像沒有那兩個孩子。”
“你和他們親近嗎?”
“我想我永遠也無法像他們的母親那樣親近他們,她對他們比我還重要。她會陪著他們,但我不會。他們喜歡我,甚至會愛我,因為我是他們的爸爸,但他們對 我的瞭解沒有對愛咪那麼多。我不是個好丈夫和好父親,”他坦白說。“我不會虐待他們,也不懶惰,我只是從不在家。唯一能自誇的就是,我一直支持並扶養他 們。”
“有些男人連這點做不到。”
他嘟嚷著對那些男人的看法,開頭是“愚蠢”,最後兩個字是“混蛋”,中間還夾雜一些更不好聽的評論。
他嚴以律己的態度,讓黎璃很感動。他犯了錯,但能成熟地看清錯誤,並自我反省。隨著年歲增長,他還懂得去欣賞孩子生命中的事物,儘管他早已錯過。他也很感激前妻把他不在而對孩子所造成的傷害減到最低。
“你現在考慮要定下來,回去住在孩子們的附近了嗎?所以你才離開南美洲?”
“不是,我離開是因為我被鱷魚纏上,而它們都很饑餓。”他笑了。“我喜歡生命中的小刺激,但有時候人還是要爬到樹上,重新評估情勢。”
“那你現在到底在做什麼?我是說工作。”
“我有點像便利商店。想做什麼,都可以來找我幫忙達成。”
她認為這句話保留了很大的空間,但又感覺到他已經盡可能誠實以對了。就算不完全瞭解他的生活,她也無所謂。她知道他深愛他的孩子、從事地下工作但仍保有良知、喜歡飛車、又能逗她發笑。還願意幫助她。目前,這樣就夠了。
吃完午餐,他們又去散散步,看到一間巧克力小店,儘管才剛離開咖啡館,他馬上又想吃巧克力。他買了十幾種不同口味的巧克力,兩個人邊走邊吃。走著走著,他抓住了她的手,就這樣一直走著。
很奇怪,這一天感覺好象和現實世界脫了節,他們仿佛置身在泡泡中。她不用再和羅德鬥智,只是在小鎮裏漫步,除了逛街沒什麼急事要做。她無憂無慮,讓一 個帥哥牽著她的手,而他也許計畫在今天結束前要對她採取行動。她還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接受,但一點也不擔心。就算她拒絕了,他也不會鬧脾氣。她不認為洛克一 生中鬧過脾氣。他可能只會聳聳肩,再去找別的樂子。
過去幾個月她一直飽受壓力,現在終於能放鬆下來,才發現那些日子多麼耗費心力。今天,她不願思考,不願回想痛苦的記憶,只想自由自在。
他們走回車子,太陽已經西垂,溫度陡降,原本涼爽的白天冷了起來。她伸手要打開車門,但他抓住她的手,輕輕一拉,將她轉過身。他流暢地放開她的手,再用又大又溫暖的雙手捧起她的臉,抬高下巴,迎向他落下的唇。
黎璃沒有拒絕,反而握住他的手腕,抓住他,也讓他抓住自己。他的嘴唇意外的柔軟,這一吻溫和而不強勢。他有巧克力的味道。
她感覺得出這個吻是個結束,他今天沒有別的計畫了——至少目前沒有。她可以回吻他,他不會撕開她的衣服,或把她釘在車子上。她微靠過去,感覺他的體 溫,享受這份親近。是她用舌頭開始輕輕挑逗他,要求更進一步。他回應了,但沒有深入,只是挑逗回來,讓彼此瞭解對方的味道及感覺,以及兩人的嘴唇有多契 合。之後他放開她的唇,拇指輕撫過她的嘴,之後才打開車門,讓她坐進車子裏。
“現在要去哪裡?”他一坐進車裏便問。“回巴黎?”
“好。”她說,明顯帶著懊悔。今天是個不錯的偷閒,但終究即將結束。然而她有了重大的認知。洛克從各方面看來都不可能是中情局的人,因為她還活著。約會結束之前,男伴沒有殺掉你,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9 02:14:45
第二十章
那天傍晚,白喬治接到賴戴蒙的另一通電話。他一知道誰打來,胃就擔心到打結。他在開車,所以不怕會被竊聽,算是件好事,但也是目前狀況中唯一的好事。他把車停到路邊,接起電話。
戴蒙的語調很平和。“我比我哥哥講理,但我仍然不是可以被隨意輕忽的人。你拿到我要的資料了嗎?”
“拿到了,但是……”白喬治遲疑了一下,決定冒險一試。“我強烈建議並希望,你不要打這支電話。”
“為什麼?”
白喬治安了心,戴蒙的語氣並不憤怒,只是好奇。他深吸口氣,也許還有希望。“要拿到這個號碼只有一個方法,就是請中情局裏的人洩密。這個人為他們工 作,你若打電話給他,你覺得他不會懷疑你是如何拿到這號碼的嗎?你以為他有可能笨到不會推理嗎?現在的問題是,他對雇主忠不忠心?他會不會向上級報告?還 有他們會不會調查?先生,如果你打了這個號碼,你很可能會同時毀掉我的聯絡人和我。”
“我懂了。”戴蒙思考著所有的後果,電話也就沉寂了一下子。不久他說:“羅德很沒有耐性,我想別讓他知道比較好。有時候他會衝動得忘了有些事應該謹慎。我會告訴他,這個人在這裏租了支手機,還沒有聯絡任何人。”
“謝謝你,先生,謝謝。”白喬治如釋重負地閉上眼睛。
“但是,”戴蒙又說。“我想現在你欠我一個人情。”
白喬治這才想起。不管戴蒙講不講理,他仍然是賴家人,所以還是很危險。他的胃又開始打結。除了同意。他還能說什麼?“是的。”他沉重地說。
“這是私事。我要你為我做一件事,而你絕不能告訴任何人,否則你孩子的性命將會不保。”
白喬治擦去湧上雙眼的淚水,心跳加速,讓他覺得自己會昏倒。他從來都不曾低估過賴家人的殘忍。“我瞭解。我該怎麼做?”
他們快到酒店時,洛克說:“讓我送你回家。你不該再搭地下鐵。沒人認得這輛車,你會比較安全。”
黎璃遲疑著,直覺不想讓他知道公寓的位置。“我今早就是搭地下鐵。”她指出。“而且地鐵比較快。”她按照他的建議,把頭髮藏在鐘形女帽底下,還戴了墨 鏡,以防羅德派人盯住車站。巴黎有很多車站,要派很多人才能全部盯住。但羅德當然不用自己派人。以他的影響力,他可以請別人幫忙。
“沒錯,但今早太陽很大,現在卻已經天黑,你戴墨鏡會很可疑。”他笑著說。“而且我想去看一下你的床夠不夠大,確定我躺得下。”
她翻翻白眼。一個吻,他就想要和她上床了?她喜歡吻他,但她只是有點陶醉,還不至於變笨。“不夠大,”她說。“所以你不需要去看。”
“那要看情況。是太窄,還是太短?如果是太窄就沒問題,反正我們會疊在一起。如果是太短,我就要再考慮一下是不是要迷戀你。一個女人買的床若不夠長,讓男人伸不直腿,她一定有問題。”
“都有。”她說,努力不發出輕笑。她從十八歲以後就不曾格格輕笑了,現在卻愈來愈忍俊不禁。“又短又窄,我從修女院買來的。”
“修女會賣床?”
“她們舉辦二手拍賣會以籌措資金。”
他仰頭大笑,完全不介意她的拒絕。他的話和提議都太誇張,讓她覺得他在半開玩笑,但只要她答應了他的提議,他會像大部分男人一樣,抓住機會拐她上床。
他想轉移她對原來提議的注意力,但她沒忘。不想透露公寓位置的謹慎天性和坐地下鐵的風險,她得要衡量孰重孰輕。有時候她不得不坐地下鐵,但既然不用 坐,又何必冒險?老實說,洛克和羅德,誰比較可能危害到她?根本沒得比。到目前為止,洛克絕對是站在她這邊,儘管除了無聊以及想和她上床,他似乎沒有更強 有力的動機要幫助她。“我住在蒙馬特,”她說。“你不順路。”
他聳聳肩。“那又如何?”
他都不在乎了,她又何必在乎?讓他送她回家的唯一原因是為了安全,雖然坐地鐵到哪裡都比較方便,但安全很重要。
她告訴他方向後,就安坐在椅子上,讓他去擔心交通問題。他如往常般活力充沛,滿口粗話還外加手勢。他真的玩得有點太過火,甚至在一群遊客想過街時,加 速往前衝。因為是在巴黎,旁邊的車當然也跟著加速。他們差點撞倒一位肥胖的中年婦人,黎璃害怕地深吸一口氣。看到兩輛車向她衝來,那婦人目瞪口呆。
“該死!”洛克大吼。“你混蛋!”他猛然轉向旁邊的車,那位驚慌的司機則用力把方向盤轉向左邊,並踩下煞車。洛克換到低檔,穿過甩尾的車子及人行道間的縫隙,那位婦人則跳回人行道上。
煞車聲在身後響起,黎璃在位子上轉身去看他們造成的慘劇。想要擋住他們駛入左車道的那輛車橫在大馬路中間,其他的車子則四散在它的周圍。喇叭聲此起彼 落,已經有生氣的司機跳下車,揮舞著手臂及拳頭。她沒看到有人躺在路上,所以顯然行人都沒事。
“讓我下車。”她生氣地說。“和羅德的人一起坐地鐵,都比坐你開的車安全!”
“要不是旁邊那混蛋加速,我還有空間轉彎。”他自覺理虧地辯護著。
“他當然要加速!”她大吼。“這裏是巴黎!他要是讓你超到前面,他會死。”
她坐回去,氣得不斷喘氣。幾分鐘後她說:“我叫你讓我下車。”
“對不起。”他懊悔地說。“我會更小心的,我保證。”
因為他沒有慢下來讓她下車的意思,她也只能和這個瘋子留在車上。她還可以選擇開槍射他,這一刻她真的很想。那可憐的婦人!如果她的心臟不好,可能就被 嚇死了。但她應該沒事,因為她也是揮拳的人之一,還走到路中間,怒視著他們的車尾燈揚長而去,留下洛克引起的混亂。
洛克小心地開著車,車裏沉默了五分鐘,他才說:“你看到她的臉沒?”
黎璃大笑起來。她知道這樣不對,但她會永遠記得那女人目瞪口呆、生氣脹紅的臉。她努力想克制自己,因為他做的事一點都不好笑,她也不想讓他以為這樣就沒事了。
“我不敢相信你居然在笑,”他不贊同地說,但嘴角也在抽搐。“好冷血。”
沒錯,儘管他只是在開玩笑。她喘著氣,擦掉眼淚,用堅強的意志力強迫自己不要再笑了。
她不該望向他的,但他就等著她轉過頭,然後維妙維肖地模仿那婦人目瞪口呆的表情,黎璃又開始放聲大笑。雖然有安全帶勒住,她還是彎下腰抱著肚子。她打他的手臂要懲罰他,但笑得太用力,一點力氣也沒有。
他突然轉彎離開主要道路,神奇地找到地方把車停在路邊。黎璃停下笑聲。“怎麼了?”她警覺地問,並環顧四周是否有威脅,並伸手要摸腳踝上的手槍。
洛克熄掉引擎,抓住她的肩膀。“你不需要武器。”他低啞地說,把扣著安全帶的她盡可能地拉過中間的置物匣。他饑渴而猛烈地吻她,左手拉著她的後腦,右 手則撫弄搓揉著她的胸部。黎璃愣了一下,便放任自己貼著他。排擋杆陷入她的臀部,有一邊的膝蓋也彎得很不舒服,但她不在乎。
她已許久不曾感受過激情,兩人的急切令她有些害怕。她沒有想到自己這麼饑渴,這麼想要有人抱住她。她渴求更多,便張開嘴迎向他,雙臂環住他的脖子。
他做愛的樣子就像開車,快速又非常狂熱。他沒有在二壘暫停,馬上就衝上三壘,一手滑向她的腿間,輕輕按摩。出於反射動作,她抓住他的手腕,但沒有力氣移開他的手。他把掌根壓在褲子中間的縫合處,前後移動,黎璃立刻全身酥軟。
想到他們還在車子裏,她恢復了理智。壓在身下的腿開始抽痛,她深吸口氣,離開他的唇,笨拙地轉身想伸直腿,但被安全帶及他的手臂擋住。她發出低啞的呼痛聲,緊咬著牙。
“怎麼了?”他急急地問,想要幫她坐回椅子裏。他們卻撞成一團,手肘撞到方向盤、置物匣和儀錶板,兩個人卡在一起,看起來很白癡。黎璃終於掙扎著坐回 椅子上,放鬆地呻吟著,盡可能伸直疼痛的腿。但還不夠,她便放開椅子的卡榫,把椅子往後推到最底。
她喘著氣,努力想平復呼吸,同時按摩著腿。“抽筋,”她低聲解釋。糾結的肌肉開始放鬆,疼痛退去。“我太老了,不適合在跑車裏辦事。”她說著長歎了一聲。把頭靠在椅背上,疲累地一笑。“我希望沒有人錄到那一段鬧劇。”
他仍側身面向她,街燈照在臉上。他在微笑,表情溫柔得怪異。“你想會有人拿那個錄影帶勒索我們嗎?”
“噢,當然。我們一定會名譽掃地。還有,你受到什麼刺激,怎會突然興奮起來?”
他苦笑。“我有說過,你一笑我就會興奮嗎?”
“沒有,我想你沒說過。若有我一定會記得。”他錯了,她絕對需要武器。她應該開槍射他,也不該讓他那樣吻她。因為現在她不知道少去這些吻,她能不能撐過一天。
她把椅子拉回原位,並撫順頭髮。“你覺得你可以繼續開車,而不會再把另一個行人嚇昏、差點害死我們、或是又停下來攻擊我嗎?我想在午夜前回到家。”
“你喜歡被攻擊,承認吧!”他抓住她的左手,和她十指交握。“要不是你的腿抽筋,你會更喜歡。”
“現在誰也不會知道了,不是嗎?”她問。
“要打賭嗎?”
“不管我有多喜歡,我都不會和一個認識才幾天的人上床。這是定論。所以不要升起任何希望,或是別的東西。”
“你應該早些說的,兩樣都升起來了。”
她忍住笑,用力地吸住雙頰內側。他輕握一下她的手再放開,重新發動引擎,一個回轉,他們又回到主要道路上。
蒙馬特以前曾擠滿各式各樣的藝術家,但繁華落盡之後很多地方都破敗了。狹窄迂回的單向道,水溝就穿過路中央,建築物擠在路的兩旁,還有許多遊客前來尋找夜生活。黎璃帶著他穿過迷宮,終於說:“那裏,那個藍色的門,我就住在那棟公寓上面。”
他停在門外。這裏一停車就會擋到路,所以他絕不可能和她一起上樓。她彎腰很快地親吻他的臉頰及嘴唇。“謝謝,今天很開心。”
“我的榮幸。明天呢?”
她遲疑了一下,然後說:“打電話給我,再說。”也許他的朋友會找到他們需要的實驗室保全資料。洛克很可能又會想出另一個不切實際的邀約,並莫名其妙地打動她。她覺得若是她來開車,他們會比較安全——雖然她的駕駛技術已經很生疏。
他看著她走進大樓,輕按一下喇叭才開走。黎璃爬上樓梯,速度比以前慢,很高興爬到三樓的小公寓時,只有一點點喘氣。她走進公寓,鎖上身後的門,長歎一聲。
該死的他。他穿透了她的防衛,而且他們彼此都很清楚。
洛克一繞出蒙馬特的迷宮,可以分心不必再特別注意行車方向後,就打開手機,查看留言。沒有留言,所以他邊開車邊打回蘭裏,要求轉到溫處長辦公室。雖然 那裏的時間快五點了,也許法蘭的助理還在工作。他一認出她的聲音,便鬆了口氣。“我是石洛克,你可以告……訴我處長的狀況嗎?”然後他屏住氣,祈禱法蘭還 活著。
“他的狀況仍然很危急。”她說,聲音有點顫抖。“他沒有親近的家人,只有兩個侄女及一個侄子住在奧勒岡。我聯絡了他們,但不知道他們能不能過來。”
“你知道診斷結果嗎?”
“醫生說如果他能撐過二十四小時,痊癒的機會就高很多。”
“如果我再打過來詢問最新狀況,你會介意嗎?”
“當然不會,我不需要提醒你這件事不能外泄吧?”
“不用,女士。”
他道了謝,掛斷電話,然後半感激半祈禱地歎了口氣。他今天成功地讓自己和黎璃都分了心,但他的心裏仍一直掛念著,法蘭的生死折磨著他。要不是黎璃,他 不知道自己會怎麼做。和她在一起,努力地逗她笑,讓他可以專注在別的事情上,而不會一直擔心著。
想到她那時才十八歲,和他兒子山姆現在同齡,就被徵召而冷血地殺了一個人,他好傷心。天,不管是誰去找她,都應該被拖出去斬首示眾。她那時還太年輕, 還無法瞭解自己將付出多高的代價,那個男人就這樣剝奪了她享有正常生活的權利。他看得出她那時會是多麼完美的武器,年輕、生嫩,而且非常單純,但那樣還是 不對。要是他能問出那個男人的名字——前提是她得知道他的真名而不是代號——他一定會找那個混蛋算帳。
他的手機響了。他皺著眉,胃開始翻滾。老天爺,千萬不要是法蘭的助理打來告訴他法蘭剛剛去世了吧……
他抓起電話,先看視窗上的號碼。是法國的電話,他不知道誰會打給他,因為那不是黎璃——她會用手機聯絡——此外,這裏沒有別人知道他的電話。
他打開電話,夾在下巴及肩膀上,一邊踩下離合器,降檔準備轉彎。“喂?”
一個男人平靜單調地說:“中情局總部有老鼠在提供資料給賴羅德。我認為你該知道。”
“你是誰?”洛克驚訝地問,但沒有回應,電話被掛斷了。
他詛咒著關上電話,塞回口袋裏。老鼠?該死的!但他不必懷疑,不然這個法國人怎麼會有他的電話號碼?打電話的人絕對是法國人,雖然他說的是英文,可是帶著法國腔。但不是巴黎人,洛克幾天內就認得出巴黎腔了。
一陣寒意竄過他的脊背。他所要求的資料賴羅德也都知道、並且收到副本嗎?如果是,那麼他和黎璃的任何行動都將直接落入陷阱之中。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9 02:15:00
第二十一章
洛克在酒店房間裏來回踱步,一向幽默感十足的臉換上了冷漠強硬的表情。他想來想去,現在只能靠自己了。蘭裏的每個人都可能是老鼠:法蘭的助理、華派克 ——跟他談過那一次後,洛克還滿喜歡他的——分析師、個案負責人——該死,甚至可能是副處長李蓋文。洛克能夠完全信任的人只有溫法蘭,而他現在性命垂危。 根據電話神秘客所說,洛克甚至懷疑法蘭的車禍可能根本不是意外。
但如果他能想到這點,蘭裏那裏有上千個人也想得到。要是那個老鼠被安排得很有技巧,不會被懷疑和車禍有關,怎麼辦?
重點是,車禍雖然很容易製造,但絕不是最有效的殺人方法,很多人在車子完全撞毀後仍能安然無恙地離開。但換個角度看,如果要殺人又不想讓別人知道是謀 殺,可以把事件安排得像是意外。至於安排得好不好,就看參與的人可不可靠,以及花了多少錢。
但要怎樣安排才能利用車禍除去處長?按常理,要預測華盛頓的交通、知道誰會在什麼時候出現在哪裡,根本不可能。整座城裏有那麼多小車禍、機械問題、爆 胎,都會造成塞車,讓人改道。再加上人為因素,例如睡過頭、停下來買咖啡——他想不出要怎麼做才能把時間算得剛剛好。
再說,法蘭的司機絕不會每天都走同樣的路線去上班,這是基本常識。法蘭絕不會允許那種事情。
所以——基本上,這次車禍極可能真的只是一場意外。
但結果還是一樣。不管法蘭的狀況如何,他都不能上班,也聯絡不到他。洛克做外派探員很久了,但他一直在外面,在南美州和各個叛軍合作,所以他真正待在 中情局總部的時間並不太多。他在那裏沒什麼認識的人,他們也不瞭解他。他一直以為很少出現在總部是件好事,但現在卻進退兩難,因為他不認識其他可以信任的 人。
所以不可能再向蘭裏尋求支持,不能再找他們要資訊。他努力用不同的角度來思考目前的特殊情勢。在他看來,他有兩個選擇:他可以現在就解決掉黎璃,完成 既定的任務,再祈禱法蘭會活下來,並找出那只該死的老鼠——或者他可以留在這裏,和黎璃合作破解賴氏的保全,再想辦法從這裏找出老鼠是誰。兩者之中,他比 較想留在這裏。反正他已經在這裏了,不管賴氏實驗室的保全有多好,都不可能比得上蘭裏。
而且還有黎璃。她觸動了他,讓他覺得有趣、超乎預期地令他興奮。對,從一開始他就發現她很有吸引力,但愈和她在一起、愈認識她,吸引力就愈強烈。他對她的瞭解已經超出計畫,但還不夠深,他還想瞭解更多。
所以他會留下來,盡可能從這裏解決事情,完全不靠別人。他一直在附和黎璃想侵入實驗室大樓的計畫。只是因為好奇——還有他強烈渴望和她上床——但現在 他得要開始認真了。但他並不孤立無援,他還有黎璃,而她並非新手。另外還有那個電話神秘客。不管那個男人是誰,他都很瞭解事情的始末,在他警告過洛克後, 自己也算棄暗投明了。
感謝手機有來電顯示這個很方便的小功能,洛克有了那個傢伙的電話號碼,也掌握得到他。現在的人是凡走過必留下痕跡,包括電子及書面記錄。有時候這到底是幸或不幸,全得看你是在找人,還是在躲人。
那傢伙也許知道內奸的名字,但洛克認為不可能。否則,為什麼只給他一個警告?如果事情嚴重到必須警告洛克,他早就連名字都說出來了。
但有些人可能握有情報卻不自知,因為那些情報支離破碎,連他們也拼湊不出前後連貫的全貌。這種事多到無法想像,唯一能得到情報的方法就是問。
他不想用手機找那位不知名的密告者,那傢伙在看到他的來電顯示後也許會不想和他說話,也不接電話,雖然可能性很小。另一方面,他也不想讓那個傢伙知道 他住在布裏斯托酒店,因為那樣好象比較安全。他一到法國就買了一張電話卡,心想可能用不到,但又擔心手機會突然沒電。他離開酒店,沿著聖歐諾黑路往下走, 經過第一個公共電話,再往前走到下個公共電話。
他笑著撥出號碼,但那笑容一點笑意也沒有,反而像是只正要捕捉午餐的鯊魚。他看了手錶一眼,聽著電話鈴響起,零晨一點四十三分。很好,他很可能會把那傢伙嚇得跌下床。他活該,之前竟敢那樣掛斷電話。
“喂?”
語調很謹慎,但洛克認出他的聲音。“你好,”他開心地用英文說。“我有沒有吵到你?別掛斷,回答我的問題,你就只會接到這通電話。要是掛斷電話,我只有登門拜訪了。”
那個人沉默了一會兒。“你要問什麼?”不像洛克,電話另一頭的傢伙說的是法文,洛克很高興自己還聽得懂法文。
“沒什麼,我只想瞭解你知道的每一件事。”
“請等一下。”洛克聽到那男人輕聲跟另一個人說話,是個女人。他沒對著電話說,很難聽出他在說什麼,但洛克好象聽到一句“到樓下去接電話”。
啊,那他是在家了。
然後那個男人又接起電話,輕快地說:“喂,請問有什麼事嗎?”
洛克覺得那是想矇騙妻子的招數。“你可以先告訴我名字。”
“老鼠的名字?”那傢伙一定是離開妻子的聽力範圍了,所以改說英文。
“當然,但我問的是你的名字。”
那男人又沉默了。“你不要知道比較好。”
“對你比較好,沒錯,但為你著想並不在我的考慮範圍。”
“但我必須考慮,先生。”他現在的口氣很堅定,顯然不是個膽小鬼。“我正冒著自己及全家人的生命危險。賴羅德不會輕易饒恕背叛者。”
“你替他工作?”
“不,不是那個樣子。”
“我現在有一點摸不著頭緒。他有沒有付錢給你,哪一個?”
“先生,只要我給他特定的情報,他就不會殺害我的家人。沒錯,他有付錢給我,但那些錢正好證明我有罪,對吧?”平靜的聲音帶著苦澀。“那是要確保我不會說出去。”
“瞭解。”洛克不再假裝是個精明硬漢——至少他的態度軟化了——但他表現得很自然,也許他根本不是在假裝。“有件事我想不通。姓賴的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裏,甚至問起我?我想你就是這樣才知道我的名字和電話的。”
“他在找你們一位約聘探員的身分。我想是電腦臉部辨識程式找到了她,那個老鼠拿到了她的檔案,上面注明你被派來處理她所造成的問題。”
“他怎麼知道她是約聘探員?”
“他之前不知道,只是運用各種方法想找出她的身分。”
所以羅德才會拿到黎璃的照片,知道她和維多在一起時有偽裝。他知道黎璃真正的樣子,也知道她的真名了。洛克問:“姓賴的知道我的名字嗎?”
“我不清楚,我只是中情局和賴家的中間人,但我沒給出你的名字。可是他要求得到你的聯絡方式。”
“老天,為什麼?”
“我想是要收買你,他想用錢要你說出他在找的這個女人在哪裡。”
“他憑什麼認為我會接受這項交易?”
“你接受外人聘雇嗎?”
“不接受。”洛克簡潔回答。
“你不是約聘探員嗎?”
“不是。”他沒再多說。如果是中情局派他來料理自己人,而他又不是約聘探員,那他只可能是一種人:極其資深的正式探員。他想那傢伙夠聰明,一定想得到。
“啊。”對方猛然吸了口氣。“那我做對了決定。”
“什麼決定?”
“我沒有把你的電話號碼給他。”
“枉顧你家人的生命安全?”
“有人掩護我。賴家還有一個人,弟弟戴蒙,他……和他的家人不太一樣,他聰明而講理。我告訴他和一個為中情局工作的人聯絡會產生什麼樣的危險,這個人 會知道羅德能拿到電話號碼的唯一方法,就是中情局裏有人洩密——而且這個人可能很忠貞愛國,只是遭到脅迫——戴蒙瞭解我說的是實話,也說他會跟羅德說,這 個中情局的人——也就是你——在這裏買了一支手機,但還沒有聯絡總部,所以目前沒有電話號碼。”
儘管解釋得有點複雜,但他說的有理。羅德可能不知道資深探員一踏出國門,就會使用加密的國際行動電話或是衛星電話。
還有一件事也滿合理的。和洛克談話的這個人能從中情局把資料傳送給羅德,他一定位居要職,才拿得到這麼敏感的情報——如果東窗事發,他的下場會很慘。“你是誰?”他問。“國際員警組織?”
他聽到一聲吸氣聲,勝利地想答對了!正中紅心。看來賴維多插手很多他不該涉入的事情。
“所以你現在的行為,”他說。“是想報復賴羅德,又不想危害到家人。你不能直接拒絕他的要求,對吧?”
“我有孩子,先生。也許你不瞭解……”
“我自己也有兩個孩子,所以我很瞭解。”
“我若不合作,他會毫不猶豫地殺害他們。至於他弟弟,我並沒有拒絕要求,只是他弟弟做了一個決定。”
“但反正你有我的號碼,所以就想乾脆好好利用一下,打個匿名電話,警告我有老鼠。”
“沒錯,因為自己人懷疑而展開內部調查,跟外面出了事才調查很不相同,對吧?”
“同意。”這傢伙希望那只老鼠被抓,希望能結束那個聯絡人。他一定因為過去這幾年所提供的情報而深感內疚,所以想要補償。“你造成了多少損害?”
“對國家安全的傷害很少,先生。他若有要求,我至少得提供一部分可靠的情報,但我一定會拿掉敏感的資料。”
洛克接受他的說法,畢竟這傢伙還有良心,否則不會打電話來警告他。“你知道老鼠的名字嗎?”
“不知道,我們從不報名字。他也不知道我的真名。我們當然有代號。”
“那他怎麼把資料傳給你?我想他會有管道,讓你收到他的傳真或掃描的資料。”
“我在家裏的電腦設了虛構的身分,以接收電子資料。大多是這樣,很少有傳真。那樣當然會被追蹤……但要假設那個人知道要找什麼。我可以把資料接收到……我忘了那叫什麼,放在手上的小電腦,可以記錄約會……”
“掌上型電腦。”洛克說。
“對,掌上型電腦。”他的法國腔很重。
“你和他聯絡的電話號碼……”
“我想那是手機號碼,因為我隨時都可以聯絡到他。”
“你追蹤過那個號碼嗎?”
“我們不調查,先生,我們只協調。”
洛克清楚知道國際員警組織的組織法明令禁止組織自行從事調查。這個傢伙剛才的話證明他的確是國際員警組織的人,洛克不再懷疑。
“我相信那支手機會用假名登記。”法國人繼續說。“我想那樣做並不難。”
“輕而易舉。”洛克同意,捏捏鼻樑。偽造駕照很容易,尤其是做他們這種工作的人。黎璃就用了三個身分以逃離羅德,對在蘭裏工作的人,又有多難?
他努力想著還有什麼方法可以找出這個傢伙。“你多久聯絡他一次?”
“有時候好幾個月一次,過去幾天則聯絡了兩次。”
“所以這麼快又跟他聯絡,會不會很不尋常?”
“是有些不尋常。但他會起疑嗎?也許會,也許不會。你有什麼想法?”
“先生,我想你現在是前有虎穴,後有追兵,但又想安然脫險。我沒說錯吧?”
“前有……啊,我懂了。我的確是。”
“我要你在下一次和他談話的時候,把他的聲音錄下來。自己講話時不必錄。談話內容不重要,我只是要他的聲音。”
“你要比對聲紋。”
“對,我還需要你的答錄機,然後我會找出符合的人。”聲紋分析非常準確,在區別海珊和他的分身時,就曾用過聲紋分析及臉部辨識程式。因為每個人的喉 嚨、鼻腔及口部構造不同,產生的聲音很難造假。就連模仿高手都很難發出一模一樣的聲音。雖然不同的麥克風、答錄機及播放器等等會造成變數,但有了相同的錄 音機,他可以排除這項變數。
“我很樂意。”法國人說。“這樣可能會危害到我和我愛的人,但我想有了你的合作,這個風險可以控制。”
“謝謝你。”洛克真誠地說。“你願意再冒一個險嗎?也許能解除威脅來源。”
他沉默了很久才說:“你要怎麼做?”
“你有可信任的聯絡人嗎?”
“當然。”
“或許他可以找出某棟大樓的保全系統設計圖?”
“設計圖……?”
“藍圖、路線配置等等。”
“我想那棟大樓是賴氏組織所有?”
“沒錯。”洛克給了他實驗室的名字及地址。
“我會儘量想辦法。”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9 02:15:18
第二十二章
隔天早上,黎璃聽到電話響起便笑了。她以為又是洛克打來、半開玩笑半認真的猥褻電話,所以沒有看來電顯示就接起電話。為了要鬧他,她故意壓低成像男性的聲音,很不耐煩地對著電話吼著:“喂!”
“孟小姐嗎?”她聽到的不是洛克的聲音,而是經由電子變音器傳出的怪聲,聲音好象在敲鼓一般。
黎璃嚇得發冷,想也不想就要掛電話,但又馬上冷靜下來。就算有人打她的手機,不代表那個人知道她在哪裡。她是用真名登記這支電話,但公寓及其它設施都是用魏洛蒂的名字。老實說,聽到對方稱呼她孟小姐,她鬆了口氣。洛蒂的假身分尚未曝光。
誰會有這支電話號碼?這是她的私人電話,只有朋友會打來。艾瑞及汀娜當然有,麗雅也有,再加上洛克。還有誰?她以前有很多朋友,但基本上那時候並沒有 手機。她發現麗雅之後,朋友就愈來愈少,因為她全心照顧她。狄米那件不幸發生後,朋友就更少了。除了洛克,她想不起還有誰會有這個號碼。
“孟小姐嗎?”怪聲又問了一次。
“我是。”黎璃回答,勉強發出平靜的聲音。“你怎麼會有這個號碼?”
他沒有回答,但不再說法文。“你不認識我,但我認識你的朋友,賈氏夫婦。”
那句話說得很奇怪,因為多了電子變音器,對方好象很難說出話來。聽到他提起朋友,她更緊張了。“你是誰?”
“很抱歉,但我不能說。”
“為什麼?”
“比較安全。”
“對誰比較安全?”她冷冷地問。
“我們兩個。”
好吧,她可以接受。“你為什麼打來?”
“是我雇用你的朋友去摧毀實驗室。我不知道會發生那件事,沒有人應該死亡。”
黎璃再次被嚇到。摸索著身後的椅子,跌坐在上面。她一直在找答案,解答卻毫無預警地從天而降。有句話說:“別挑剔他人送的禮物。”但也有句話說:“小心送禮的希臘人。”打電話的人是哪一種,禮物還是希臘人?
“你為什麼雇用他們?”她勉強地問。“更重要的是,你為什麼打電話給我?”
“你的朋友達成了任務——但只是暫時。很不幸,研究又開始了。這次一定要徹底阻止。為了復仇,你有渴望成功的理由。所以你才會殺賴維多。因此,我想雇你來完成任務。”
一道冷汗滑下她的脊背。他怎麼會知道她殺了維多?她舔了舔突然乾澀的唇,但沒有往下深究,而是專注的聽他說的每一句話。這個男人要雇用她去做她原本就想做的事,真是反諷到幾乎令她失笑,只是她的感覺苦澀多於有趣。“這項任務究竟是什麼?”
“有一種病毒,禽流感病毒,喬醫生已經把它修改成可以由人類傳染給人類,它會引起全球大流行。之後,他同時發明的疫苗會有很大的需求。人類以前沒有碰 過這種病毒,所以毫無此類抵抗力。為了要引起更大的恐慌,喬醫生特別改造這種病毒,讓它對兒童的殺傷力更大,因為他們不像成人有完善的免疫系統。數百萬人 會死去,小姐。這次大流行會比一九一八年那次更嚴重,那次就已經死了二千到五千萬人。”
……對兒童的殺傷力更大。麗雅。黎璃好想吐,她猜對了,果然是和麗雅有關,艾瑞和汀娜才會採取行動,最後卻死於非命。但為了要保護麗雅,他們也害死了 麗雅。她想尖叫這好不公平。她握緊拳頭,努力要克制,努力想壓抑如火山熔岩般湧上喉嚨的怒氣及痛苦。
“這種病毒已經改造完成。只要疫苗一準備好,包裹就會被寄到世界各地的大城市,因為城市裏人與人的接觸最頻繁。等到全世界開始恐慌,數千人乃至數百萬 人已經死了。然後喬醫生會宣佈他發現了禽流感的疫苗,賴氏組織則可以漫天喊價。他們會大賺一筆。”
對,沒錯,這很典型;控制供貨,創造需求。戴比爾斯也是這樣賣鑽石,小心地限制市場上流通的鑽石,人為控制以維持高價。鑽石一點也不稀有,只是供貨受 到控制。石油輸出國家組織的天然原油也是類似的狀況,只是石油的需求是全球市場自行造成的。
“你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她生氣地問。“你為什麼不告訴有關當局?”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怪聲又說:“賴維多在政界有很多關係,高層的人都曾欠過他人情。那棟實驗室研究的是對抗病毒的疫苗,那裏有病毒是很正常的。所有證據都會在他的影響力下變質。所以我才不得不雇用專業人士。”
很不幸,那是事實,太多有影響力的政治家都任由維多擺佈他們的家務,讓他更是如入無人之境。
事實上,她也不知道自己正在和誰說話、他誠不誠實,或許是羅德得到了她的手機號碼,現在只是在設餌誘她出面。除非她是傻瓜才會把這個人的話全部當真。
“你要做嗎?”他問。
“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誰,怎麼答應?我要怎麼相信你?”
“我瞭解你的難處,但我無法解決。”
“我不是你唯一能雇用的人。”
“的確不是,但你的動機最強,而且現在人在這裏,我不用浪費時間去找別人。”
“賈汀娜是保全系統的專家,我不是。”
“你不必是。實驗室的保全系統配置圖是我提供給賈氏夫婦的。”
“八月的意外之後,可能已經改變。”
“沒錯,改了。我也知道。”
“如果你知道,你一定是在實驗室工作。你可以自己毀掉那些病毒。”
“我不能做是有原因的。”
她再次發現他又說不出話來了,她突然懷疑說話者可能有某方面的殘障。
“這件工作,我會付你一百萬美元。”
黎璃揉揉前額。不對勁,金額太大了。她內心的警鈴開始響起。
她沒有回答,那男人又繼續說:“還有一件事,喬醫生不能留活口。只要他活著,就能再次複製別的病毒。全部都要毀掉:醫生、研究報告、電腦檔案、病毒。全部。我上次犯了一個錯,就是不夠徹底。”
突然一百萬似乎不再那麼不合理。到目前,他說的每句話都很合理,也回答了她之前的很多疑問,但內心的謹慎仍克制住她。一定有方法可以保護她自己,以防 這是個陷阱。但這段談話之前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談話中更不能縝密思考。她必須仔細想一想才能決定。
“我無法現在回答你。”她說。“有些事我必須考慮清楚。”
“我瞭解。這也可能是個陷阱。你很聰明,懂得考慮各種可能性,但時間很緊迫。我相信我提供的工作也是你原本就想達成的目標,有了我的幫助,你達成的機 會更大。你等得愈久,賴羅德愈可能找到你。他聰明又毫無禁忌,富可敵國。他的眼線遍佈巴黎、歐洲、各個商店及警察局。不出多久,他就會找到你。有了我付你 的錢,你可以輕鬆有效地消失。”
他說的沒錯。一百萬元絕對可以完全改善她的處境。但她還是不能急著答應,不能忽略這可能是想引她入陷阱的誘餌。
“考慮一下,我明天會再打電話給你。你到時一定要給我答案,否則我得找別的方法。”
電話掛斷了,黎璃立刻檢查來電顯示上的號碼,但她並不意外號碼被封鎖了;一個願意花一百萬元雇用破壞者的人,當然也負擔得起安全防護。
但那麼有錢的人會在實驗室工作嗎?不太可能。那他怎麼知道這麼多事?他怎麼可能拿得到保全系統配置圖?
他是誰、又怎麼得知內情,這些都很重要。他可能是維多計畫裏的夥伴,但在想到那些將死去的無辜者後心生退意——但根據黎璃的經驗,姓賴的以及和他同夥的那班人根本不在乎死了誰、或死了多少人,一心只想達到目的。
或者打電話的就是賴羅德本人,企圖以事實真相誘她走入陷阱——他的確夠聰明、也夠大膽,有可能想出這樣的計畫來執行,讓謊言盡可能貼近事實,甚至要她殺掉喬醫生。
儘管她為了隱私並沒把號碼列入電話簿裏,賴羅德當然有能力拿到她的號碼。
她的手指顫抖著,撥出洛克的號碼。
響到第三聲,她才聽到他睡意濃厚地說:“早啊,美女。”
“出了一點事。”她語調緊張地說,不理他的問候。“我要見你。”
“你要我去接你,還是你要過來這裏?”他的聲音立刻充滿警覺。
“來接我。”她說。電話神秘客警告說羅德到處都有眼線,讓她很不安。她早就知道羅德神通廣大,但仍覺得遮住頭髮再戴墨鏡去坐火車很安全。但這麼容易就 讓人藉由手機找到,對方還什麼都知道,讓她很不安。大部分巴黎人都搭火車,因為路上交通實在是場夢魘。所以叫人盯住火車,要找符合她外貌的人,實在是大海 撈針,然而……
“看交通情況,我會在……噢,一個小時或兩天內抵達。”
“你快到時再打電話,我會下樓跟你碰頭。”她說,掛斷電話,不回應他的笑話。
她沖了澡穿上普通長褲及靴子。望向窗外,看到是晴天,感謝老天爺,這樣她戴墨鏡才不會太奇怪。她夾好頭髮,再用帽子蓋住,然後坐在小小的餐桌旁,仔細檢查她的武器,接著又多放一些彈藥到袋子裏。那通電話真的嚇壞她了,實在很不尋常。
“我五分鐘後到。”洛克在一個小時十五分鐘後打來說。
“我會等你。”黎璃回答。她穿上大衣,戴上帽子,再戴上墨鏡,抓起袋子,衝下樓。她聽得到有輛車的強力引擎在狹窄、蜿蜒的街道上橫衝直撞,然後就看到那輛銀色車子衝過來,嘎吱一聲停在她正前方。但她還沒關上門,車子又動了。
“怎麼了?”洛克問,語氣不像平常那樣開玩笑。他也戴著墨鏡,控車的手法又快又精准,一點也不馬虎。
“有人打我的手機。”她說著扣上安全帶。“除了你,我沒給別人我的號碼,所以我沒看號碼就接了。但看了也沒用,因為號碼沒有顯示。那個人用電子變音器 變聲,但聽得出是男人。他要付我一百萬元——美金——去摧毀賴氏實驗室,並殺掉主事的醫生。”
“繼續。”他換低檔通過一個大轉彎。
她說出之後的對話,包話她所記得的每個細節。她一說到禽流感病毒那一段,他很低聲地說:“混蛋。”然後又靜靜地聽完。
她說完後,他問:“你們談了多久?”
“五分鐘左右,也許再久一點。”
“那就夠久了,可以找出你的位置。不是確切的位置,而是大概區域。如果是賴羅德,他可以派人拿著你的照片做地毯式的搜索,最後就會找到。”
“我在這裏還沒有什麼熟人,公寓是向一個在國外的人分租的。”
“幸好,但你的眼睛很特別。你一定有愛斯基摩人血統。看過你的人一定都會記得那雙眼睛。”
“謝了。”她悶悶地說。
“我想你必須回公寓去拿些必需品,搬來和我住。直到他再次打電話來。如果是賴羅德,而且想再次尋找你的位置,你已在完全不同的區域,也許可以混淆他。”
“希望這樣他會以為我到處移動,沒有待在特定地點。”
“幸運的話。也有可能酒店本身的干擾會讓別人無法鎖定訊號,大型建築真的會混淆電子訊號。”
和他住。很完美的計畫,他們會在一起,她也不需要登記,而且誰會去豪華酒店尋找她?這個計畫還有好幾個優點,缺點她只想到一個。她若因此而拒絕就太蠢 了,但她仍然不願意和他太親密,而且也沒有天真到以為他們睡在同一個房間裏什麼都不會發生。現在還有比上床更重要的事要擔心,但她還是有些遲疑。
他直接而坦白地看著她,顯示他看得出她的想法,但他沒有立刻向她保證他絕不會動手動腳,以及他不會利用這個機會。他當然會利用,反正是現成的。
“好吧。”她說。
他沒有洋洋得意,連笑也沒笑,只說:“好。現在再說一次禽流感病毒的事。我在亞特蘭大有個認識的人,他可以告訴我這件事有沒有可能,以免我們急急忙忙要去拯救全世界,但這個未成形的計謀其實根本不可行。”
她把所有記得的事又說了一次,他則開車穿過狹窄的街道,回到她的公寓。停在人行道邊,他說:“你要開車在附近繞繞,讓我上去檢查公寓裏有沒有人嗎?”
黎璃敲敲靴子側邊。“謝謝你,但我可以自己檢查。”
“只要路上沒有東西擋住,我會儘量繞圈子。同時,順便打電話。”
“很好。”她爬上不到半小時前才剛衝下來的樓梯。她離開時,曾拔了根頭髮,用口水沾濕後粘在離地一吋左右的門與門框上。那根金髮貼著木板就跟釣魚線一 樣透明。她彎下腰仔細尋找,放心地歎了口氣。頭髮還在,公寓很安全。打開門,她進去後很快地拿了衣服及化妝品,及她覺得有需要的東西。天知道她何時、甚至 會不會再回來拿其他東西。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9 02:15:29
第二十三章
有些老朋友的電話號碼你一輩子都會記得,但孫邁凱的電話不算在內,所以黎璃回公寓去收拾衣服時,洛克得一心二用,一邊要在狹窄的街道上穿梭、換檔,還要 按下仿佛無止盡的號碼,以透過層層電子關卡到美國的查號臺。然後他又沒有紙可以寫下電話號碼,就算有紙也沒有多一隻手可以寫,所以當電腦語音問要不要直 接撥號時,他低聲說:“狗屎,當然要。”然後才按下代表“狗屎,當然要”的代號。
鈴響了五聲,洛克開始懷疑有沒有人會來接電話,但響到第六聲,一個慌慌張張、睡意濃厚的聲音接起電話。“喂?”
“邁凱,我是石洛克。”
“噢,臭小子。”接著傳來很大的呵欠聲。“幾百年沒有你的消息了。但我現在也不怎麼想接你的電話。你知道現在是該死的幾點嗎?”
洛克看了看表。“我看一下,這裏是九點,所以你那裏是三點,對吧?”
“混蛋。”說著又打了個呵欠。“好了,你為什麼吵醒我?你最好有個好理由。”
“我不知道夠不夠好。”洛克把電話夾在頸間,一邊換檔。“你對禽流感熟不熟?”
“雞瘟?你在唬我,對吧?”
“不對,我嚴肅得像得了心臟病。雞瘟很危險嗎?”
“對野生鳥類不會,但對家禽就很危險。幾年前有個新聞……一九九七年,我想……香港爆發了一場流行,他們殺了兩百萬隻雞才沒有再擴散。記得嗎?”
“我那時所在的地方要找電視有點難。所以那會殺死家禽?”
“對,不是百分之百,但也差不多。問題是有時候病毒會變型,由鳥類傳染給人類。”
“那會比一般感冒更危險嗎?”
“危險多了。如果這種病毒人體以前沒有碰過,免疫系統便無法抵抗,你會病得很嚴重,不死也半條命了。”
“真讓人安心。”
“至今我們都還很幸運,只有幾個鳥類傳染給人類的突變病例,還沒有禽流感病毒神奇地轉變成人類相互傳染的例子。但我說的是,到目前為此。如果是變種病 毒,我們早就免疫了,但襲擊香港的禽流感不像是變種,而是純種的禽流感病毒。但它也會感染給人。它只要轉變一下,讓人類可以互相傳染,那我們的麻煩就大 了,因為我們可能抵擋不住。我們抵抗得了那些變種病毒,是因為半數以上我們以前都碰過。”
“那疫苗呢?”洛克轉了個彎就又回到黎璃的公寓大樓,但沒看到她扛著所有家當站在路邊,他只好往前開,再去繞一圈。
“不會那麼快。新病毒襲擊時又快又狠,疫苗則要花好幾個月做測試,從一般人身上取樣。等我們找到對抗禽流感的有效疫苗,它已經害死很多人了。禽流感的 疫苗比一般感冒病毒的疫苗更難取得的原因是,因為要在雞蛋中培養,但是,禽流感連蛋都會殺死。”
“疾病管制中心真的很擔心這件事吧?”
“開玩笑!被感冒害死的人,比漢他病毒這種老是出現在新聞裏的外國東西多許多。”
“所以若有人或實驗室先培養出疫苗,再散播病毒,就可以大賺一筆了?”
“嘿,等一下。”邁凱的語調一點睡意也沒有了。“洛克,你的意思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真的可能有人在做嗎?”
“我才剛聽說,尚未查證。我還不知道狀況,但我想先知道有沒有可能。”
“有沒有可能?當然可能!但卻會是該死的夢魘。過去幾年我們都僥倖逃過,只有普通感冒病毒在流行,但我們一直戒慎恐懼,想在那些該死的病毒襲擊我們 前,找出可靠的方法製造出疫苗。倘若全球性感染,即使有抗病毒的藥物與療法來治療併發症,還是會有數百萬人死亡。”
“它對兒童的傷害最大嗎?”
“當然,兒童不像大人有發展完全的免疫系統,他們還沒有碰過那麼多病毒。”
“謝了,邁凱,我要知道的就是這個。”他並不想聽到這個,但至少現在他知道要對付的是什麼。
“別掛斷!洛克,真的有那種事嗎?你得告訴我,老兄,你不能讓我們對這種事一點事前準備也沒有。”
“不會的。”他希望。他必須小心謹慎,以防失敗。“只是個謠傳,還沒證實。感冒季節已經開始了,不是嗎?”
“對,到目前似乎都很平常。但如果你發現有什麼混蛋想要用那種病毒大撈一筆,我們必須先知道。”
“你會是第一個知道,”洛克說。“我下星期再打電話給你,告訴你後續狀況,不論好壞。”他會打電話,但邁凱可能不會是第一個。
“即使是淩晨三點。”邁凱抱怨著。
“沒錯,謝了,老兄。”
洛克切斷電話,把手機放進口袋。該死。好吧,所以打電話給黎璃的人所說的那個計畫不但可能,而且絕對很嚴重。洛克想要找出別的方法來處理。他不能打電 話到蘭裏,因為法蘭還在醫院,而且那裏有只老鼠在傳送資料給賴羅德,他卻根本不知道可以信任誰。如果法蘭在……那,只要一通電話,明天早上那該死的實驗室 就會整棟燒掉。但法蘭不在,所以洛克只能自己毀掉它,不管用什麼方法。他當然可以把細節告訴邁凱,但疾病防疫中心能做什麼?他們也只能警告世界衛生組織。 世界衛生組織可以突襲實驗室,不讓當地警方的人有機會先向賴家告密,可是就算他們找到了病毒,賴氏實驗室就是在研究那種病毒的疫苗,當然要有病毒可以做測 試什麼的。這個計畫很高明,即使證據確鑿,還是有合理的解釋。他不得不佩服。
他繞回公寓大樓,這次黎璃站在那裏,拿著兩個旅行袋,肩上掛著很眼熟的女用手提袋。他笑著,親切地看著那個手提袋。要不是它,他就找不出她了。
他走出車子,幫她放好袋子。他們站在路邊,他注意到她有點喘,才想起她說過那毒藥損害到了心臟瓣膜。他一直不去想,因為她似乎很有能力;但老實說,她 殺掉賴維多也不過大約兩周前的事,她甚至也差點喪命。就算她的心臟只受到很小的傷害,體力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完全恢復。
他幫她打開車門,同時看著她。她的嘴唇沒有泛紫,未搽指甲油的指甲呈粉紅色。她體內的氧氣足夠,只是跑上跑下爬了三層樓,當然會喘氣,他自己也會。他如釋重負地拉住正要上車的她,她則滿臉疑惑地抬起頭。他吻住她。
她的雙唇柔軟,身體全然接受地靠向他,讓他的心跳開始狂奔。但街上絕對不是他想好好吻她的地方,所以只能淺嘗即止。她笑了,那完全女性化的笑容,會讓男人同時感到迷醉、困惑又快樂。然後她便坐上車,再關上車門。
“該死。”他坐上駕駛座時說。“我可能必須換掉這輛車。”
“因為可能會有人看到我坐進車內?”
“對。雖然我們看起來像要去度假的情侶,但最好還是不要冒險。那我要換什麼車?”
“也許換一輛比較不引人注意的,例如紅色的藍寶堅尼?”那不公平,因為頂級雷諾和藍寶堅尼根本不是同一等級的車,但還是很引人注目。
對她的挖苦,他一笑置之。“我的確喜歡好車,告我啊!”
“你和美國的朋友聯絡上了嗎?”
“聯絡上了,但他對時差有點抱怨。壞消息是,病毒這件事不但可能,而且是疾病防疫中心的最大噩夢。”
“好消息是什麼?”
“沒有。除了在拿到疫苗前,賴羅德不會放出病毒,因為他當然要第一個接種,不是嗎?但培養疫苗要好幾個月。既然你的朋友在八月時對計畫造成了損害,那 個瘋狂醫生可能得從頭再來,所以我想我們可以安心地假設,他們必須等到下一個感冒季節才能放出病毒,那得要等到明年。”
她放心地歎了口氣。“我覺得有理。”她遲疑著。“我一直在想。我以前沒聽過這種病毒,但現在……我們不可能自己處理這件事。儘管我目前和中情局的關係 並不好,但我可以用公共電話打給以前的聯絡人,讓他知道這件事。對這種大規模的案件,他們應該會比我們兩個更有能力處理。”
洛克差點嚇昏掉。“老天爺,絕對不行!”她的說法很合理,但她並不知道有老鼠;他也不能告訴她,以免自打嘴巴。
“為什麼不行?”她的語調只流露出好奇,但他感覺得到她淺藍色的目光像雷射般掃過來。她可以用那種目光切斷鋼鐵。
他一下子想不出什麼好理由,甚至瞬間覺得整件事會當場揭穿,但又突然靈光一閃。他可以告訴她所有重點,但不需說出一切,全看他怎麼措辭。“你知道賴家在那裏也有聯絡人和影響力。”
“賴家提供資訊,是情報來源,但……”
“但他也是個有錢人。他在那裏安排眼線的機率有多大?”這個解釋很簡單,也很實際,他只是沒有說出實情。
她在椅子裏轉過身看著他,皺起眉。“機率很大。維多的勢力很廣,羅德更廣。所以我們不能向任何人求援,對吧?”
“我想不出有什麼地方是他安排不了眼線的。包括法國警方、國際員警組織……”他聳聳肩,沒有繼續說。“我想我們必須自己拯救世界了。”
“我不想拯救世界,”她生氣地說。“我喜歡小規模的事,只想做個人的事。”
他很想笑,因為他知道她的意思。雖然她之前很想毀掉賴氏組織,現在卻是不得不做。
這個工作比他一開始想的更要困難。為了保存那種病毒,那裏的保全設備一定和亞特蘭大的疾病防疫中心不相上下。想要進去不只必須拿到保全系統的資料,還要有內應。但要找到內應實在難上加難。
“我們必須假設打電話給你的那個男人值得信賴,”他說。“否則我們就完了。”
“我的想法也一樣。”她的話嚇了他一跳。他們的腦袋好象以同樣方式及步調在運轉,有時候那很恐怖。“因為病毒,那個實驗室的保全會更嚴密,而病毒本身也會嚴加隔離。我們必須要有內應。”
“你得和他見面,只有這樣我們才能知道他不是賴羅德。如果他是羅德,就會立刻接受見面的要求,讓你自投羅網。他還不知道我——呃,前幾天的槍擊事件之後他可能知道了,但他不知道我的樣子及資料——所以我可以在暗處保護你。”
她露出苦笑。“如果他是羅德,他會派出很多手下守著,你根本沒辦法保護我。但我同意,這是唯一的方法。我終究都要見他。但如果真是羅德,他們又抓住 我,幫我個忙,殺了我。不要讓他們活捉我,因為我覺得羅德會想要找點樂子,先和我玩遊戲,再殺我。我希望可以跳過那一部分。”
一想到賴羅德用手碰她,洛克的胃就打結。他做過很多困難的決定,但這絕不是其中之一。“我不會讓那種事發生。”他平靜地說。
“謝謝。”她的笑容開朗了些,仿佛他剛給她一個禮物,他的胃則揪得更緊。
兩人早上都還沒吃,所以黎璃就戴著墨鏡及帽子,和他在路邊的咖啡店吃奶油蛋捲及咖啡。他看著她吃,一顆心因為想著今天會不會是他們最後一天在一起而狂 跳。他原以為可以晚一點再想,但事情一件件追上來。如果打電話給她的那個神秘客是賴羅德,他們也要到見面時才會知道,然而到那時就太遲了。
他希望他們有別的方法可以選,但沒有。一定要和他見面。明天那傢伙打電話來時,她一定要接受他的提議,安排會面,並現身。然後……打電話的人若不是賴羅德,就是別人。天,他祈禱是別人。他想要跟她在一起,不只一天、不只一晚。
他自己每次出任務,都覺得那可能是最後一次,因為一和暴力的人一起工作,就可能引暴力上身。黎璃也是一樣,她把自己推上前線,並接受其風險。知道這是她的選擇,並不會使風險更容易接受。
但如果到時候出現的是賴羅德及其手下,並讓他失去黎璃,他對天發誓一定要讓那個混球付出代價。很高的代價。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9 02:15:44
第二十四章
洛克退還了雷諾,並因黎璃的堅持,在另一家租車公司租了一輛四汽缸的藍色小菲亞特。“不!”聽到黎璃要他選什麼車,他驚恐地呻吟著。“我們換賓士好了,路上有很多賓士。”他眼睛一亮。“我知道了,租保時捷,我們會需要速度,或是寶馬。兩種車都不錯。”
“菲亞特。”她說。
“祝你長命百歲。”
她的嘴唇微顫,但忍住沒笑。“你不會想要引人注目的。”
“錯,我要。”他頑固地說。“我才不管誰會注意我,反正沒人認識我。如果我要找人,一定會找開菲亞特的,因為不想引起注意的人一定會租那種車。”
基於同樣的理由,她變裝時才會戴上紅色假髮,所以他說的其實有理。但她實在好想看他開小菲亞特的樣子——至少一天,並聽聽他在抱怨時所發揮的創意。
“你一開始就開捷豹,今天又開雷諾跑車來接我——如果有人看到我們——要找你的人因此知道你喜歡開好車。所以他們一定不會找菲亞特。”
“是啊。”他咕噥著。
“菲亞特是很好的車。我們可以租一輛小型三門車,外型很跑車……”
“意思是我一踏油門就可以跑到每小時十英哩,而不是五英哩嗎?”
她必須咬住臉頰內側才不會笑出來,心裏則幻想他騎著三輪車,長腿彎起來貼在耳邊,瘋狂地踩著踏板,那樣子真的很可笑。
他在鬧脾氣,甚至不肯走近櫃檯,她不得不轉身生氣地對他說:“你要我用我的信用卡付帳嗎?不用一個小時,羅德就會知道了。”
“我的信用卡要是用來租那輛車,可能會羞愧到無法使用。”他不悅地說,但還是挺起肩,很男子漢地走過來。甚至在車子開上來及聆聽功能介紹時,他都沒有退縮。這輛菲亞特小車其實速度很快,加速也不錯,但她看得出他覺得馬力實在太小。
他把她的袋子放進後車廂,黎璃則坐進乘客座,扣上安全帶。洛克先把駕駛座往後移以容納他的長腿,才坐進來。
他轉動鑰匙,發動引擎。“它有導航系統。”黎璃說。
“我不需要導航系統,我看得懂地圖。”他入了檔,鼻子發出尖銳的高音,同時加速。很不幸,那聲音和引擎的噪音一模一樣,黎璃終於忍不住地笑了。她想掩 飾,捏著鼻子,面向窗戶。但他看到她的肩膀在抖動,便自嘲地說:“很高興有人覺得很好笑。我住在布裏斯托酒店,居然開菲亞特,而不是更炫的車,你不認為有 人會覺得很奇怪嗎?”
“你對車好勢利眼。很多人租車都是看車子的油料里程,這樣才明智。”
“但他們不需要急速逃命,或被大引擎汽車追趕。”他的表情很嚴肅。“我覺得我被割了。我開這種車,可能會無法勃起。”
“別擔心。”她安慰著。“如果不行,明天我讓你選一輛你想要的車。”
他的臉神奇地亮了起來,並開始笑,但一瞭解她的條件,笑容很快又轉變成苦瓜臉。“啊,該死。”他呻吟著。“太邪惡了,你居然想出那麼邪惡的事,一定會下地獄。”
她無辜地看著他,抬起一邊肩膀說:“怎麼樣?”是他自己先提起性的,如果不喜歡結果,也是自找的。
一想到現在的處境,她很訝異自己竟然這麼開心,但他們仿佛很有默契地同時決定要好好度過今天,因為這可能是他們相處的最後一天。她認識一些探員因為工作的性質而永遠只活在當下。她不曾那樣,但今天卻很想不去擔心明天。
看著他的表情,她突然感到一陣心痛,知道只要她願意讓事情成長,他們之間其實很有機會。他軟化了她的心,讓她感受到一種溫暖和喜愛,那裏面包含著無數 幾乎嚇壞她的承諾。她可以愛他,她想。她也可能已經愛上他了,只有一點點,愛上他的幽默及單純的享樂天性,讓情緒低潮的她心情飛揚。她需要開懷大笑,而他 給了她。
“我們重新談條件。”他說。“如果我能勃起,獎賞就是明天去換一輛車。”
“如果不行,你這陣子就乖乖開這輛車?”
他輕哼一聲,得意地說:“好啊,但那不可能。”
“那麼這哪算重談條件?”她輕撫座椅。“我喜歡這輛車,愈來愈喜歡。我不像你,我的性欲和車子沒有關係。”
“那是男人的天性。我們天生就有根排檔杆,而且手一長到摸得到時,就很愛玩它。”
“這輛車也有排檔杆。”她說。
“不要那麼斤斤計較。這輛車沒有睾丸。”他又發出那種尖銳的高音。“聽,它是女高音,四汽缸的女高音。”
“這輛車很適合在城裏開,容易操控、經濟又可靠。”
他放棄。“好,你贏。我就開這輛車,但你對我造成了心理傷害,事後我需要治療。”
她直視著擋風玻璃外。“按摩治療?”
“嗯,”他想了想。“好,那也可以,但要按摩很久。”
“我想我應付得了。”
他笑著對她眨眨眼,讓她突然懷疑自己是不是聰明反被聰明誤,答應了還不是百分之百想要做的事。也許百分之九十八,但不是百分之百。長年的謹慎仍警告著她。
他不知怎地又感應到了她的波長,變得嚴肅起來。“嘿,別讓我逼你答應你不想做的事。”他平靜地說。“如果你不想和我睡在一起,就直接拒絕。”
她看著窗外。“你曾經對某樣東西同時既渴望又害怕嗎?”
“例如坐雲霄飛車嗎?又想要坐,但想到第一個大墜落,心又早就卡在喉嚨裏?”
連緊張都可以牽扯到玩,她想著微微一笑。“我上次交往的男友曾試圖殺我。”她說得很平常,但到現在仍陰魂不散纏著她的那股悲傷及緊張,一點都不平常。
他無聲地吹了個口哨。“那可真掃興。他是因嫉妒而發狂嗎?”
“不是,他是受雇來殺我的。”
“啊,甜心。”他說,口氣真的很傷心,仿佛在為她難過。“對不起,我瞭解你為何這麼謹慎了。”
“那太輕描淡寫了。”她低聲說。
“草木皆兵?”
“更慘。”
他遲疑著,仿佛不確定要說什麼。
“有多慘?”
她聳聳肩說:“那是六年前的事。”
他突然扯動方向盤,車子一滑,嚇得旁邊車子的司機鳴喇叭示警。“六……年?”他很無法置信。“你已經六年沒和別人在一起了?真該死。那實在……那實在謹慎過了頭。”
他可以這麼想,但差點被愛人殺死的又不是他。麗雅死去之前,她一直以為狄米的背叛是最讓她傷心的。
他又想了一分鐘,然後說:“我很榮幸。”
“不需要。要不是情況所逼,我不會和你牽扯到這麼深。”她說。“如果我們在社交場合認識,我很快就會忘掉你。”
他抓抓鼻側。“你一點也不會被我的魅力吸引?”
她發出粗魯的聲音。“你不會有機會接近我到讓我體認你的魅力。”
“這麼說可能很無情,但若是這樣,我很高興你前兩天遭到槍擊。如果你相信命運,我一定是註定要坐在那裏、無所事事,等著你在槍戰裏屈居下風,然後跳出來救你。”
“或者只是巧合。但那到底是幸或不幸,還很難判斷了——我是指對你來說。”也許對她也是。但她想自己應該算幸運,因為即使最後的情況急轉直下,至少她在這段短暫的時間裏曾享有歡笑。
“我敢跟你說,”他慵懶地說。“這是我許久以來最幸運的一次。”
她看著他的臉,心想著如果她能變成他那樣,那麼樂觀又怡然自得,會是什麼樣子。她想不起自己青少年時的感覺,但和麗雅一起時,她的確很快樂。
麗雅死後,她就不再擁有平靜及快樂。她一直全神貫注、一心一意只想著要為朋友及麗雅復仇。現在洛克出現在她的生命裏,她的目標已經從私人恩怨轉變成世 界安危,範圍大到她要很努力才能理解。私人情感變得無關重要,現實逼著她從另一種觀點看事情。她知道儘管人們不會停止哀悼摯愛的逝者,但哀悼的方式會從齧 心的痛苦轉變成悶痛、到接受、到只記得美好的回憶——有時候這種轉變會在短期內發生,順序不一。她的目標已經從內心的失落變成外在的事件,轉變的同時她的 痛苦也變了,變得不那麼迫切、不那麼心力交瘁。
她不知道那會暫停多久,但很高興可以喘口氣。她知道洛克就是她心情轉變的原因,他那種百無禁忌、很美國式的自我。當然,他只要輕擺著臀部、慵懶地走在 街上,就可以讓女人的心情飛揚。她知道,因為的確看過女人盯著他,也知道他對自己的影響力。
他伸手抓住她的手,握了握。“別那麼擔心,一切都會沒事的。”
她哀傷地一笑。“你是說打電話給我的人不會是賴羅德,他會說出實驗室保全系統的全部細節,我們會輕鬆地進入大樓,摧毀全部的病毒,殺掉喬醫生不讓他再作怪,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地全身而退。”
他想了想。“也許沒那麼順利,畢竟工作專案還滿多的。但你總得要有信心,往好方面想。我們不能失敗,所以也絕不會失敗。”
“這種積極想法的來源是?”
“別挑毛病,這對我很有用。例如,我第一秒看到你就很確定泡得上你,看看現在。”
他們又停滯不前了,明明有一千件事要做,卻一整天什麼都做不了。洛克的保全系統專家還沒有聯絡,但他們現在知道要對付的是什麼,兩個人都認為那裏的保全設備會很複雜,一般專家可能不曾見過。
他們回酒店前先到一家網吧上網搜尋流行感冒,想盡可能多找些資料。但要看的網頁實在太多,為了節省時間,他們各自付了上網費用,再把相關網站分成兩份。
到了下午,洛克看看手錶,就拿出手機,按了一長串號碼。從黎璃坐的地方聽不到他說什麼,但他的表情很嚴肅。那通電話很簡短,而且他掛電話時還揉揉前額,像是頭痛。
因為電腦在下載一個大檔案,她便走了過去。“有問題嗎?”
“美國的一位朋友出了車禍,我打電話去詢問他的狀況。”
“他還好嗎?”
“還是一樣。醫生說那其實算好,他撐過了二十四小時,所以他們比先前樂觀了些,”他搖搖頭。“但他仍然生死未蔔。”
“你要回去嗎?”她問。她不知道沒有他要怎麼辦,但若真的是好朋友……
“我不能。”他簡短地說。
她以為他是真的不能回去,也許他的身分不受美國歡迎,不被允許入境。她心有戚戚焉地輕撫他的肩膀,知道他的感覺。她自己也可能再無法回家了。
他正在流覽疾病防疫中心的網站。第一次看時,沒發現什麼有趣的東西,但他繼續按著聯接到疾病防疫中心的相關網址,才滿意地咕噥一聲,看著螢幕上跳出一長串資料。“終於。”他按了一下列印。
“你找到什麼?”黎璃問,從他背後彎下腰看著。
他壓低聲音,不讓人聽到他們的對話。“傳染病研究中心的名單及各家採用的安全防護措施。”他朝她在用的電腦點點頭。“你那裏找到什麼?”
“下次大流行時的疾病及死亡預測,沒什麼用處,我想。”
“這些應該夠我們用了。如果不夠,我在亞特蘭大的朋友也可以幫忙。我今早應該多問他一些問題的,但我沒時間想太多,而且我挨了罵,因為我打電話時那裏才淩晨三點。”
“可以理解。”
“我想也是。”她的手還放在他的肩上,他便用手覆住它。“我們把這些東西拿回酒店去看。我們可以叫客房服務,你也可以整理一下行李。”
“我們必須告訴酒店現在房間裏有兩個人,而不是一個。”
“我會說我太太來找我,沒問題的。戴好你的墨鏡,不要讓服務生看到眼睛,我們就不會有事。”
“在酒店房間裏戴墨鏡會很蠢,彩色隱形眼鏡比較方便。”
“不只你的眼睛很特別,是你整個人,發色及臉部輪廓。客房服務送來時,你就躲進浴室。除了清潔服務,我們只有那時會被打斷。”他註銷,拿起印好的紙,付了錢,等著黎璃登出電腦,也付了錢。
他們走到街上,風拍打著他們。天氣雖然晴朗,但很涼爽,溫度也很低,所以很多人戴著帽子和圍巾。黎璃拉下帽子蓋住所有的頭髮,邊和洛克走到停車的地 方。他運氣真的很好,可以在一個以停車位難找聞名的城市找到位子。但她開始覺得洛克就是少數出生在幸運星下的人之一。就算他租了一輛悍馬型戰地吉普車,還 是找得到地方停車。
他沒有再繼續貶低那輛菲亞特,但她好幾次聽到他仍低低地發出那種尖銳的高音。再過幾周就是冬天了,白天也愈來愈短,所以他們到酒店時太陽已經下山。暮 色消失得很快,黎璃不好再戴墨鏡。她拿下它,想起她在倫敦偽裝時還用到一副粉紅色鏡片的太陽眼鏡,便從袋子裏找出來。它的鏡片淡得讓她可以看清楚,也不會 讓人覺得晚上戴太陽眼鏡很白癡,顏色又可以掩去眼睛的顏色。
她戴上眼鏡,轉向洛克。“我的樣子如何?”
“性感又時髦。”他對她舉起拇指。“只要半眯著眼睛,假裝有時差,我們就過關了。”
他說對了,沒有人注意他們,他便拿著她的袋子穿過大廳,她則跟在後面。他們一到房間,他就打電話給櫃檯說他太太剛到,所以現在房間裏有兩個人,接著又 打到客房部多要幾條毛巾。黎璃則忙著打開行李,把衣服放進抽屜,或吊在衣櫥裏洛克的衣服旁邊,再把化妝品放進浴室。
她把一雙鞋放在衣櫥底下他的鞋子旁邊時,猛地一顫。這種景象很親密,她的鞋子和他的比起來又小又纖細,讓她突然驚覺到現在——不管怎麼看——她都和他在一起了。
她抬起頭,發現他盯著她,看出她的不安。
“沒事的。”他輕聲說著向她張開雙臂。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9 02:15:57
第二十五章
黎璃向他走去,把自己埋進他溫暖的身體,頭靠在他的肩窩,感覺到他用雙臂環抱住她,消除了她的緊張。他親吻她的頭頂。“我再說一次,我們今晚不一定要上床。如果你真的很不喜歡,我們可以等。”
“可以嗎?”她輕聲問。“通常我會等久一點,兩個吻和一次愛撫實在算不上熟悉……”
他發聲大笑。“的確不算,雖然理智上我知道我們才認識沒幾天,但我卻覺得好象更久,大概一個星期吧。”他開玩笑。“我真的只愛撫過你一次嗎?”
“我只記得一次。”
“那就只有一次,因為我的愛撫絕對會讓你終生難忘。”他的手在她的背上來回滑動,想讓她緊繃的肌肉放鬆下來。
“今晚可能是我們的最後一夜。”她說,努力想讓語調保持平淡,但又壓抑不住一絲苦澀。這個想法在她的心裏藏了一整天。她沒有時間慢慢地認識他、建立一 段關係。有了這個想法,她的決定簡單多了。明天她可能就會死去,她不要在世上的最後一夜孤單一人。她不要沒和他做愛就死去,她還想要在他懷中、聽著他的心 跳入睡。她要他成為她的愛人,就算她沒有機會知道他是不是她的真愛,但至少她還能懷抱著這個希望。
“嘿,”他輕斥。“記得正面思考的力量。今晚是第一夜,不是唯一一夜。”
“你一直都是個快樂小天使嗎?”
“快樂小天使覺得每件事都是好事,我對菲亞特可沒有好感。”
沒想到他會突然改變話題,她竊笑著。“我有,你的反應讓我開心得不得了。”
他僵住。“你是說,你故意挑那輛車只是要找我麻煩?”
她根本不想否認,只是滿足地輕歎一聲,臉頰摩挲著他的胸膛。“我想看你開那輛車,至少一天。那是一輛好車,我曾經有過一輛菲亞特,所以知道那種車很經濟可靠,但你的表現卻像飽受折磨。”
“你一定要付出代價。”他搖搖頭說。“你答應的按摩絕對不夠,還要更大。我要好好想一想。”
“別想太久。”
“你今晚就會知道了。”他承諾,抬起她的頭,給她溫暖的一吻,然後延續、擴展、加深。不像前一晚,他慢慢地輕撫著罩上她的胸部,透過層層衣物撥弄著乳 頭。黎璃以為會被甩上床,但他甚至沒有把手伸進衣服裏。她很高興,因為她還沒有開始興奮。但他的愛撫感覺很好,而且他放開她時,她覺得比之前更暖和也更虛 弱。
門上傳來敲門聲,是女侍拿來了一大疊毛巾。洛克去應門,動作輕快地接過毛巾再付了小費。儘管女侍很願意幫他們把毛巾放到浴室。但他沒讓她進來。
“我們來看那些資料,看我們找到了什麼。”他把毛巾放好後說,提起他們在網吧列印的東西。“那些文章裏有很多是我們不需要的。”
她很高興他是先工作後玩樂的人,所以跟著他到起居室,看他把資料散放在茶几上。
“伊波拉……馬堡……這些我們都不需要。”他低聲說,把紙一張張丟在地板上。黎璃拿起一疊紙,開始分類,想要找出任何與流行感冒有關的資料。
“有了。”過了一會兒她說。“‘流感病毒在實驗室的處理方法’,等一下……‘沒有出現過實驗室內感染的病例。’但要小心雪貂。”
“什麼?”他吃驚地問。
“這裏寫的。顯然受感染的雪貂很容易把病毒傳給人類,反之亦然。它們讓我們生病,我們也讓它們生病。很公平。”她說得理直氣壯。“還有……‘基因轉變的病毒……潛力未知。建議採用生物安全二級。’生物安全二級是什麼?”
“我應該有……看到,”他很快地翻閱一疊紙。“有了,好。這算是中度威脅。“實驗室人員必須接受處理病毒的訓練,工作完成後,進入實驗室的人也會受到 限制。”我想我們絕對可以說,進入賴氏實驗室的人一直都有限制。“人員必須洗手……區域內不准飲食……污水須先淨化再丟棄。”——這是好消息。我想我們可 以安全地走下水道了。”
“不走我會更高興。”
“我們可能還是得走。”
她皺起鼻子。雖然是她先想到下水道,而且別無他法時她也會照做,但她寧可不要。
“‘一定要張貼生物危害標誌。’”他繼續念。“‘請特別小心處理尖銳物品。’啊——實驗室人員在處理病毒時的注意事項就這些。“實驗室需有可上鎖的 門,通風系統沒有特別規定。”嗯,”他放下資料,抓抓下巴。“一般的實驗室似乎不會裝有排氣雙層門、視網膜掃描、指紋鎖或別的。看來我們的麻煩並不大,如 果喬醫生真的遵守這些指示,我們只要處理一道上鎖的門。”
“以及很多武裝的人。”
他揮揮手。“這麼直接!”他把資料丟在茶几上,往後靠,雙手交握在腦後。“讓人驚訝。我以為在處理會傳染的病毒時要通過很多很麻煩的設備,但看來主要是保護個人的安全事項,而不是外部保全設施。”
他們四眼相對,聳聳肩。“我們又回到了起點,”黎璃說。“我們需要外部保全系統的資料。我們進去後,再找找有生物危害標誌的門。”
“就是有X標識的門。”他同意,但兩個人都知道沒這麼簡單,首先實驗室可能在那棟大樓的任何地方,甚至可能在地下,那他們的逃生路線就會受到限制。
雖然比預期中少很多,但他們還是找到一些需要的東西,而且也不必保留全部的資料。洛克撿起丟在地上的紙,黎璃則收拾其他紙張,然後全部丟進垃圾桶裏。
她突然不知道要做什麼。時間還很早,他們也還沒吃晚餐。她還不想去淋浴,幸好他也沒有催她上床的意思。最後她拿出帶來的書,踢掉鞋子,蜷在沙發裏看書。
洛克拿起房間鑰匙。“我要去大廳買些報紙,你要什麼嗎?”
“不用,謝謝。”
他自己出了門,黎璃一直默數到三十才起身,快速地檢查他的東西。他的內衣整齊地放在抽屜裏,一整疊折好的四角短褲中沒有藏東西。掛在衣櫥裏的每件衣 服,她都拍打過口袋,也什麼都沒找到。沒有手提箱,但她拉出他的皮制球員式圓筒包檢查。沒看到隱藏的口袋,底部也不像有夾層。他的德制九釐米手槍在裏面, 放在皮套裏。床頭櫃裏有一本驚栗小說,書的中間有折角。她翻翻書頁,沒有東西夾在裏面。
她把手伸到床墊下,繞床走了一圈,再檢查床底。他的皮外套隨手丟在床上,她翻翻口袋,發現他的護照放在有拉鏈的內袋,但她已經看過了,就沒拿出來。
所有一切都顯示他的確就是他對她說的那個人,她放心地回到沙發上看書。
五分鐘後他回來了,拿著兩份厚厚的報紙和一個小塑膠袋。“第二個孩子出生後我就結紮了,”他說。“但我還是買了些保險套,如果你覺得那樣比較安全。”
他的關心讓她感動。“你曾經做過冒險的事嗎?我是說性。”
“我曾在吊床上站著做過,但那時我才十七歲。”
“不可能。吊床也許可能,但站著,絕對不可能。”
他笑了。“老實說,吊床害我摔個四腳朝天,我就沒再試了。那真的很掃興,而且那天我也沒做到。”
“我可以想像,她一定笑死了。”
“沒有,她在尖叫,笑的是我。在笑翻肚子後,就算是十七歲也做不下去了。更不要說我那樣子好蠢,而那個年紀的女孩很在意形象那些的。她覺得我很不酷,生氣地走開了。”
她該知道他會是大笑的人。她微笑著用手支著下巴。“還有別的冒險嗎?”
他坐進最靠近她的一張椅子,把腳放到茶几上。“我想一下。那之後不久,我就和愛咪在一起了,我從交往第一天到離婚前都對她很忠實。之後我有幾個親密的 朋友,交往時間從幾個月到兩年都有,但都不隨便。我大部分時間所待的地方都沒有狂野的夜生活,除非把四腳動物算進去。就算我回到文明地區,也不想把時間浪 費在夜店。”
“對一個成年後大多待在荒野地區的人來說,你還滿世故的。”她低聲說,突然很不安地意識到這個不協調的細節。她之前早該注意到的,卻不怎麼警覺,因為知道他的武器放在衣櫥的袋子裏——而她的並不是。
“因為我說法文、又住高級酒店嗎?有時候我必須以天空為屋頂,所以只要可以我就住在這種地方。我喜歡開漂亮的車,因為有時候我不得不騎馬——那還要有馬可騎。”
“但我想在南美洲法文應該不普遍。”
“你一定很驚訝我是跟一個移居哥倫比亞的法國人學的。好啦,我的西班牙文比法文好,我還會說葡萄牙文和一知半解的德文。”他對她苦笑。“外國傭兵一定要會多國語言。”
他之前從來沒有這麼直接說出自己是傭兵,但她當然知道他不是做那個就是類似的工作。想做什麼,都可以來找我幫忙達成。他是這麼說的,而她當然不會以為他說的是企業購並。她的不安消除了,他當然得要會說幾種語言。
“嫁給你一定很悲慘。”她說,想到他的前妻帶著兩個孩子守在家裏,不知道他在哪裡、做些什麼、會不會回來,或死在某個荒郊野外,甚至找不到屍體。
“謝謝讚美。”他說著開始笑,對她眨眨藍眸。“但我在的時候可是很好玩的。”
毫無疑問。她衝動地起身坐到他的腿上,一手伸進他的襯衫領子,抱住他的後頸,靠向他。他的皮膚溫暖,脖子的肌肉結實。他用左手撐住她的背,右手則立刻 開始撫摸她的大腿及臀部。她親吻他的臉頰下方,雙唇感覺到他的胡茬,呼吸著他的氣味,混合著男性的味道及他早上用過而遺留下的淡淡刮胡水味。
“為什麼?”他問,但沒有等她回答就又給她一個緩慢而深入的吻,讓她覺得骨頭都要融化了。
“因為很好玩。”他抬起頭時,她低聲說。然後她再次吻他。這次他的唇更加強勢,舌頭更有侵略性。他的手撫過她的腰,滑進她的上衣,移到她的胸前。她屏 著氣讓他把胸罩往上推,再用手掌覆住赤裸的胸部。他炙熱的手貼著她冰涼的皮膚,拇指輕輕按在乳尖上。
她拉開自己的唇,深吸口氣,臉貼在他的喉嚨,感覺到溫暖的喜悅開始繃緊她的腰部。她太久沒有感受過欲望,都忘了它會慢慢地擴展,散佈到全身,讓皮膚異常敏感,讓她想要像貓一樣磨蹭著他。
她想要他快一點,讓尷尬的第一次儘快結束,她才能放鬆。然而儘管他熱愛速度,但今晚他的行程表似乎一點也不趕。他撫弄著她的胸部,讓它們敏感得幾乎感 覺到痛,然後他把胸罩拉回原位,緊緊地抱著她。她知道他已經興奮了,否則就是他還有備用的槍藏在褲袋裏,感覺像是十髮型四五口徑手槍。但他推開她,親吻她 的鼻尖,說:“不急,我們先吃晚餐,放鬆一下。等待不會害死我。”
“你不會,但我會。”她回答,坐起身,怒視著他。
他的嘴角扯出一個笑。“有點耐性。你知道有句俗話說:‘好事需要等待’嗎?我也自創了一句。”
“是嗎?怎麼說……”
“等待必有好事。”
他需要打屁股,真的。“我會要你把支票兌現。”她說著起身離開他,再拿起客房服務的功能表,丟過去。“點餐。”
他點了龍蝦、乾貝、一瓶冰鎮的薄酒萊和蘋果派。她則決心要和他一樣裝平常,便坐下來看書,一邊等客房服務送餐來。他翻閱了兩份報紙,用手機打到美國,詢問出車禍那位朋友的狀況沒有變化,所以他露出擔心的表情。
他並不是無憂無慮,她看著他的臉心想。不管他多常笑或開人玩笑,他的情緒都不只是那樣。有時候他也會陷入沉思,臉上及眼裏都沒了笑意,她也看到過他冷 酷、意志堅決的時候。他一定不是一直都很開心,否則就不會在那個領域成功,但她不知道有人是選擇要成為傭兵或是逐漸走上那條路。他顯然賺了不少錢,也就是 說他對工作很在行。那種親切、迷人的態度只是部分的他,另一部分則機敏而能致人於死。
過去幾年,黎璃一直不想和普通男人建立關係,那種從事普通工作、有普通煩惱的男人。那樣的人無法瞭解她的工作性質及狀況,她也擔心自己在親密關係裏會 壓過那樣的男人。她必須強勢而決斷,而且無法像水龍頭那般說關就關。但一談到感情,她不想做主導,而想當個夥伴;但那表示她必須找到一個個性和她一樣強烈 的人。她在洛克身上感覺到不認為她是威脅的自在與自信。她不用迎合他的自尊或壓抑自己的個性以免嚇到他。洛克這輩子若曾被嚇到,她可能會嚇一跳。他可能連 小時候都這麼膽大包天、四處惹事。
她愈觀察就愈尊敬他。她正在迅速而用力地往下掉,而且底下沒有安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9 02:16:08
第二十六章
他們吃過飯,他看了一會兒新聞,黎璃則又看了點書。他的超強耐性足以媲美結婚多年的老夫老妻,但她記得抵著她臀部的勃起,知道實則非然。一個男人要是沒 有興趣,絕不會變得那麼硬。他是在給她時間放鬆,不想逼她,他當然知道到最後他們一定會一起上床,那是無可避免的。她也知道,光想就臉紅心跳。她只要一看 著他就會想到他不久就會一絲不掛,她也會。不久她就會感覺到他在自己體內、不久在體內盤繞的緊張就會得到紓解。
到了十點,她說:“我去沖個澡。”就讓他自己看新聞。大理石浴室裏的沐浴用品全都是設計師名牌,味道就像天堂。她慢條斯理地洗了頭髮、刮掉腋毛及腿毛 ——她從未忘記這個美式習慣——全身塗上香水乳液,才把頭髮吹乾並刷了牙。過了將近一個小時,覺得自己已經有萬全準備後,她穿上旅館的厚浴袍,系緊腰帶, 才光著腳走進房間。
“你洗澡真久。”他指控道,關掉電視,站起身。他從她閃亮的頭髮掃視到腳趾頭。“我以為你會穿著睡衣出來,我一直在幻想要幫你脫掉睡衣。”
“我不穿睡衣。”她說著打了個呵欠。
他皺起眉頭。“你之前說你穿兩件式睡衣。”
“我說謊,我裸睡。”
“你是說你毫無理由就毀了一個完美無害的幻想?”
“那時我穿什麼睡覺和你沒有關係。”她得意地對他一笑,走向沙發,拿起書坐下,並把腳縮在身下。她很確定她讓他覺得好象收到了耶誕禮物——她的確是故意的——因為他不發一語,轉身就衝進浴室,大約三十秒後就聽到水流聲。他急著呢。
看著床頭櫃的時鐘,她幫他計時。他沖澡不到兩分鐘,然後就聽到洗臉盆的撥水聲延續了四十七秒鐘,又過了二十二秒鐘,他就走出浴室,只在腰間綁了條濕毛巾。
黎璃瞪著他剛刮過的下巴。“我無法相信你刮鬍子那麼快,卻沒割傷喉嚨,真神奇。”
“跟和你上床比起來,切斷頸靜脈算什麼?”他問,同時走向沙發,拉著她的手要她站起身。他關掉燈,拉著她向床走去,同時關掉其他的燈,房間一片昏暗只剩下床頭燈。他掀開床罩,轉身面向她。
站在床邊,他捧起她的臉親吻。她嘗到牙膏味,他在浴室那麼短的時間內還刷了牙。她真的很佩服他的敏捷,以那種速度,他沒有在刮鬍子時割傷喉嚨,至少也會不小心用牙刷戳到眼睛。
但儘管他迫不及待,仍不疾不徐地吻她。她用手臂環抱著他,手掌貼在他的背上,感覺那光滑濕潤的皮膚及肌肉的收縮。邊吻著,他的毛巾掉了,她浴袍的帶子 也鬆了。黎璃垂下雙臂,讓浴袍從肩膀滑下,順著手臂落在腳邊。之後他們之間只剩下歎息及期待,他便關掉最後一盞燈,再讓她躺到涼爽的床單上。
他跟著躺到她身邊,她伸出手,開始探索他,也讓眼睛適應黑暗。她撫過他須曲的胸毛、結實的小腹、光滑的身側,再讓手掌滑上他肌肉糾結的手臂及厚實的肩 膀。他也在忙著探索,輕撫她的臀部及大腿,再推著她平躺,一路從她的唇吻到下巴及喉嚨,再張開嘴移到她的胸前,終於一顆疼痛的乳頭滑進他的嘴裏。他緩緩地 輕吮,黎璃則輕輕發出喜悅的聲音。
“我喜歡這樣。”她輕聲說,手按在他的腦後,留住他。
“看得出來。”他也同樣輕吮過另一顆乳頭,讓它們濕潤而堅硬,像莓果般挺立。
“那你喜歡什麼?”她的手輕輕畫過他的小腹,只稍稍拂過他繃緊的勃起,便又往上移,搜尋他平坦的乳頭,挑弄著讓那兩個小點突起。
“對。”他粗啞地說。“就是那樣。”他顫抖著感覺到一陣快感竄過全身。他毫不含蓄地拉著她的手移到他最渴望的地方。她的手指握住他的男性,他便一顫, 它也一顫,在她手中抖動。她嘗試想緩緩地撫弄他,手指卻幾乎握不住,而她體內的肌肉則因為那沉而且厚的感覺而收縮著。
他輕喘了口氣,強迫她把手移開。黎璃低聲抗議,用另一隻手抓住他,才撫摸了幾次,他便又抓住那只手。“你最好讓我冷靜一下,否則還沒開始就要結束了。”
“你吹噓了那麼久,竟然只能撐一回合?”她低聲說。“我好震驚。”
“妖精。那你呢?”他把她的雙手壓在頭的兩側,身體移到她的身上。“我就陪你玩一回合。”終於、終於,他的身體貼到她的身上了,她的雙腿自動分開來環 住他,並曲起腿,讓大腿可以夾住他的腰側。她可以感覺到自己向他敞開,他則放開她的左手,手伸到兩人之間,調整他的男性。她身體的入口感覺到沉重的壓力, 她抬起身體迎接,想要感覺第一次肉體深深地貫穿肉體時的感覺,但那壓力卻開始刺痛,沒別的。他稍微退後,又推了一次。這次她忍不住痛呼出聲,因為她的身體 仍不願接納他。
她困窘地滿臉燒紅。“對不起。”她對自己的乾澀很不好意思。“我一直都很難真正地放鬆自己,我好象無法停止思考。”
他低聲輕笑,呼吸吹在她的頭髮上。他輕觸她的太陽穴。“如果不思考是條件之一,那我也做錯了,因為我想我也無法停止思考。我收回。大約有十秒鐘,我完 全無法思考。”他的唇移到她的耳垂,牙齒輕咬著她。“我才應該道歉,親愛的,不該這樣逼你。”他的口音變重了,西德州腔讓他說話更慢。“一個六年沒做過愛 的女人需要更溫柔的愛撫,我卻漏掉了一些非常重要的步驟。”
“步驟?”他說得好象在操作錄影機。她覺得有點受辱,但他正輕咬細吻著她,讓她分了心。
“嗯哼。”他現在輕齧著她的脖子,然後移向鎖骨。“或者說,地方。例如這個小地方。”他輕咬著連接她脖子及肩膀的韌帶,黎璃屏住氣,感覺到令人訝異的快感穿過全身。
她抓住他的身側。“再做一次。”
他樂於聽命,又吻又咬著她的脖子,讓她在他的身下拱起身,呼吸也急促起來。那輕咬讓她興奮得仿佛就要達到高潮。他不斷用力捏著她的乳頭,若是不久前她可能會很痛,但現在卻讓她呻吟著把胸部頂向他的手。
他移向她的身體下方,小指尖探入她的肚臍,輕咬她的腰側及體部,雙手滑到她的身下,很有節奏地搓揉她的臀部。她伸出手想要回報他所給予的喜悅,但他推開它們。“啊哈。”他喘息著粗啞地說。“我只剩下一個步驟,而且也用不著擔心了。”
“是什麼?”她問,好不容易才說得出連貫的句子。
“呼吸。”
她忍不住了,輕笑出聲,他報復地在她的大腿內側咬了一口,不只立刻讓她無法呼吸,也讓她的雙腿更加敞開。她知道他要做什麼,隨著他一路往下,她更是期 待得要命,但他的舌頭第一次舔過她時,快感仍如雷擊般穿身而過。她放聲大叫,腳跟抵住床墊,拱起背離開床面。他抓住她,拉近她再次深深品嘗,用舌頭及手指 深深探索。那穿透的感覺如此強烈,震撼了她所有的神經末梢,隨著每一次緩慢的進出動作帶起驚人的小小波浪。
噢,他太棒了。她已準備好,已感覺到雙腿間的濕潤,他卻仿佛只要能親吻、愛撫她便滿足了,讓她在床上扭動著乞求他停止,或不要停止。最後她抓住他的耳朵,沙啞地說:“我可以了。”不想讓他有一絲懷疑。
他轉過頭,親吻她的掌心。“你確定嗎?”
她氣得在床上坐起來。“要做就做,不做就算了——你要把我逼瘋了!”
他笑著推她躺回床上。她還來不及恢復心境,他已壓住她,緩慢且堅定地推進她的體內,讓她長長歎了一口氣,感覺他充滿她。她保持著靜止,閉上眼睛,努力感受所有快感、壓力、熱氣及重量。
他開始緩緩的前進後退,在她體內轉動。她直覺地繃緊身體、收縮體內肌肉想容納他並控制節奏。他呻吟著停住,粗啞地說:“再做一次。”這次換他身體靜 止,感覺她從體內裹住他、愛他。不斷地收縮然後放鬆、再收縮,幾乎讓她達到了高潮——但還不夠。
他用手臂勾住她的雙腿,高高舉起,全面接管。這種姿勢讓她無法控制他進入的深度,也無法抬起身迎合他的衝刺,只能感覺他長而緩慢的動作逐漸變成固定的 節奏。他讓自己高高挺起,剛好讓她可以感覺到最強烈的摩擦,但過了幾分鐘,卻仍令人沮喪地達不到那一點。黎璃覺得自己像是要分裂了,身體緊繃得幾近瘋狂。 他的手臂開始顫抖,全身也開始顫抖,她幾乎快哭了,知道他可能撐不了多久,但她還是到不了。
“我要從後面做。”他低聲說著拔出來。她還來不及轉身,他已躺在她身邊,把她拉到身上仰躺著,讓她的頭垂在他的左肩上。他炙熱的呼吸拂在她的耳邊,雙 手撫過她的胸部,移向她的小腹。他分開她的腿,放在他的身體兩側,再伸手調整他的男性,同時往上推。她呻吟著感覺到他的粗長擠入她的體內,陣陣的擺動讓她 幾乎要達到頂點,但還是差那麼一步。沒有他覆在身上,她覺得好暴露。冷空氣拂過她燥熱的身體,雙腿敞開、頭往後仰,她覺得怪異、混亂而不安。
“噓,我抱著你。”他低聲向她保證,她才知道自己一定發出了驚慌的聲音。他的臀部在她底下收縮搖擺,也在她的體內前後移動。這個姿勢的拉力更強,更能 敏感地感覺到動作。他的右手滑下她的腹部,手指往下伸到她的雙腿之間,用兩根手指夾住她的女性。他的手指只輕輕夾住她,讓她感覺到他上下前後的移動,一陣 炙熱緊繃的快感在她的體內糾結到令她無法忍受的地步。
她發出窒息般的聲音,腳跟抵住床墊,顫抖著將臀部往下移動,盡可能地接納他,再往上挺向令人瘋狂的手指。她從頭到腳都在搖動,大腿也在顫抖,呼吸只剩下卡在喉間的輕泣。再近一點,再近一點……
她的喉嚨發出一聲低喊,全身突然被拋過那一點,無法回頭。強烈波動的浪潮從腰間往外擴散,奪走她最後一絲自製力。終於、終於——她到了、它出現了,比她印象中更加強烈,讓她看不到一切,只能感覺那股穿身而過的快感,讓她筋疲力竭。
她模糊地感覺到自己在哭,但不知道為什麼要哭。她還在顫抖。全身無力到抬不起手臂來。她也不需要。洛克從她身下滑出來,翻到她身上,又粗魯地進入她。 他的衝刺又猛又快,每次都直頂到底。汗水令他的皮膚濡濕,他也開始顫抖,像她之前一樣,每根肌肉都在打顫,同時深深往自己的高潮衝刺著。他的節奏開始亂 了、不協調了,從胸膛及喉嚨發出長長的低吟,怒吼著挺起腰,在她的體內抖動,並用力抓住她的髖部,在她的皮膚上留下記號,然後他慢慢地往前傾,仍然不斷顫 動著,閉著雙眼,發抖的雙臂撐不住,便癱在她的身上。
他的胸部像風箱般收縮著。不斷地喘著氣。黎璃自己也在喘氣,努力想要移動四肢,心跳得很快,仿佛要昏過去。她連指尖都感覺得到心跳。
她模糊地想著,如果這是她最後一次高潮,至少是世界頂級的。
她終於可以抬起手,虛弱地擦掉臉頰上的淚水。她為什麼哭?雖然過程歷經一番努力,但最終的結果卻很值得。
洛克臉朝下抵在她的左耳旁,呻吟著。“天,我全身上下都感覺到了。”他沒有起身離開她,反而趴在那裏,愈來愈重。黎璃不在乎,她環抱著他,盡可能緊緊地擁著他。
“我馬上就起來。”他口氣疲累地保證。
“不用。”黎璃說,但他已經離開她的身上,側躺著面向她。他一手環住她的腰,把她拉近,抱緊她,她的頭靠在他的肩膀及手臂上。
“第一回合正式結束。”他低聲說。
“我收回,我想我承受不了第二回合。”她勉強回答,但他發出平緩低沉的呼吸聲,她知道他已經睡著了。她做了兩個深呼吸,讓自己跟著他深陷。永恆以來的第一次,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9 02:16:20
第二十七章
黎璃在洛克懷中醒來,感覺是那麼地自然。她希望可以讓時間停留在這一刻,她就永遠不會失去那種滿足與安全。她不讓自己去想今天可能會遭遇的災難,該怎麼做就怎麼做,所以沒必要擔心。如果她運氣好,今晚仍會像昨晚一樣度過。
她很驚訝自己又醒來做了兩次,現在全身酸痛得幾乎後悔。幾乎。他在兩點時扭亮了燈,叫醒她,說他這次想要看著她。因為沒有洗澡就睡著了,她覺得一身狼 狽很丟臉,但他適時證明除了車子以外,他一點也不挑剔。“性本來就該弄得亂七八糟,”他微笑著把她拖回來,不讓她下床去洗澡。“而且是我造成的,我何必在 意?”
亮著燈並不會讓她感到困擾,但他卻知道第一次在黑暗中,她會比較輕鬆。她三十七歲了,不再青春無敵,但身材保持得不錯,體型又天生纖瘦、胸部小,所以儘管有些地方無可避免地開始鬆軟,但還不至於太離譜。而且洛克顯然很欣賞她身上的每一吋。
第二次的高潮來得容易多了,仿佛她的身體也恢復了記憶。她不再緊繃或絕望,再加上洛克臉不紅氣不喘地玩鬧,還不斷讚美。之後他們一起淋浴,她在被弄濕的床單部分鋪了毛巾,他們才又回床上去睡幾個小時。
第三次是五點多,持久而緩慢,一點都不趕時間。她只記得之後她躺回床上,熟睡到就算作了夢,她也不記得。陽光從沉重的窗簾邊緣泄入,讓她搞不清楚時 間,但她也不在乎,不想翻身去看時鐘。他發出模糊的聲音,像是愛困的男人又像只會咕噥的大熊,然後撥開她的頭髮,親吻她的頸背。“早。”他低聲說,又抱緊 她。
“早。”她很喜歡背貼著溫暖肌肉的感覺,喜歡他的腳伸到她的小腿之間,以及他沉重的手臂垂放在她的腰際。
“我還是得開菲亞特嗎?”他的聲音像是半夢半醒,但這話題對他一定很重要,否則他不會一醒來就想到。
她拍拍他的手臂,很高興還背對著他,才沒讓他看到她在偷笑。“不用,你想開什麼車都可以。”
“我這麼厲害?”他得意地問,清醒多了。
只拍拍手臂不足以讚揚他,所以她伸手拍拍他的臀部。“你很厲害。”她裝出平淡無起伏、像機器般單調的聲音。“你的技巧很高明,男性也是我看過最大的。我是世界上最幸運的女人。這是錄音……”
他翻身平躺,放聲大笑。黎璃趁他在笑、來不及報復,滑下床溜進浴室。她看著鏡中的自己,停下腳步,驚訝地看著柔和的臉。一晚的性愛就讓她容光煥發?
不是性愛,她知道,但極度放鬆的身體卻是很棒的附加利益。是洛克本身,他對待她的溫柔體貼,以及有人在意她的感覺。那是親近感、聯繫感及歸屬感。幾個 月來,她一直覺得孤單、遺世獨立,看著四周卻覺得沒有任何東西或人能觸動她,被痛苦悲傷的護城河所環繞。是洛克的熱心及個性將她拉出了孤獨,再次和生命接 上了線。
噢,該死,她一定是愛上他了。在現在的情況下,這實在太愚蠢,但她又怎能克制?她需要他的幫助,不能走開;何況她根本不想走開。她想要他能給予的一切 及時間。她甚至分不出那個心去想,他會不會永遠留下來。因為,永遠是什麼?對她而言,也許只有今天,或明天。她只能活在當下,那就夠了。
因為只有一間浴室,她動作迅速,以便讓他進來。浴室裏沒有她的衣服,浴袍則在床邊的地板上,所以她只好光溜溜地進來又出去,無所謂,反正洛克也沒穿衣 服。她走出浴室,他便起身下床,睡眼迷蒙地看著她迷人的身體,又拉住她,抱著她好一會兒。他早晨的勃起頂著她的小腹,她真希望自己沒有全身酸痛。
“要一起淋浴嗎?”他抵著她的頭頂說。
“我想我最好徹底地泡個澡。”她歎口氣說。
他按摩她的臀部,讓她踮起腳。“酸痛嗎?”
“噢,當然。”
“對不起,我太不體貼了。兩次就夠了,最後那次我應該讓雙手安分些。”
“就是因為第三次,你才能免開菲亞特。”她撫過他的肋骨,雙手滑到他的背後,指尖戳入他深陷的脊椎。
她感覺到他的唇貼著她的頭髮移動。“這樣的話,你的犧牲算是值得了。”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但她也在笑,邊用鼻子摩著他的肩膀。“很高興知道我在你心裏的排名這麼高。”
他停了一會兒,小心地問:“我現在是不是該說一些甜言蜜語?”
“沒錯,所以你在浪漫這部分不及格。”
又停了一下,他用勃起頂頂她。“這樣算不算?”
“你自己一個人也會這樣,不算。”
“一個人它早就消了,是你讓它維持上揚。看,我還是很浪漫的。”
他在報復她那個錄音的玩笑,但輕顫的肩膀露了餡。她抬頭看著忍不住笑意而閃爍的藍眸,但她禁不住想格格輕笑,便放了他一馬。她打了他屁股一下,轉身撿起浴袍。“快點,大男孩。你餓了嗎?要我叫客房服務嗎?”
“我絕對需要咖啡,你也可以叫些食物。”他看了時鐘一眼。“反正快十點了。”
這麼晚!她很訝異自己睡得那麼熟,同時又想起那位元電話神秘客。趁洛克在浴室,她查看了昨晚放進充電器的手機。電話有開機,訊號顯示收訊很好,所以她不會不小心漏接了電話。她拿起充電器上的手機,放進浴袍口袋。
她聯絡客房服務,要了牛角麵包和果醬,外加咖啡和鮮柳橙汁。洛克沒有表示過不喜歡傳統法式早餐,所以她就隨便點。他對食物的表現也非常世故又有包容 性。他還有很多過去的事沒告訴她,但她也沒對他完全坦白,可能永遠也不會。他很健康、很誠實,而且目前是她的,這就夠了。
他從浴室探出頭來。“你要現在泡澡,讓我等食物送來,還是要之後再泡?”
“之後,我不想泡到一半被食物打斷。”
“那我先淋浴。”他又消失在浴室裏,不久她就聽到淋浴的水聲。
他才剛出來,食物就到了。他穿著時髦的黑色長褲和簡單的白色無領襯衫,袖子卷到肌肉糾結的手臂上。他簽了帳單,黎璃則背對著房間,看著窗外,然後他送服務生出去。他一關上門轉過身,黎璃的手機就響了。
她深吸口氣,從口袋拿出手機。瞄了眼視窗,看到來電號碼並未顯示。“我想是他。”她說著掀開電話。“哈囉。”她改用法文回答。
“你做好決定了嗎?”
聽到機器變音的怪聲,她對洛克很快地點點頭,他則把頭貼在她的頭旁邊。她把電話稍微移離耳朵,讓他也聽得到。
“我決定了,我接,但有個條件。我們必須先見面。”
對方停了一會兒。“不可能。”
“一定要變成可能。你要求我去冒生命危險,你卻什麼風險都沒有。”
“你不認識我,我不認為見面會對任務產生多大的保證。”
他說的沒錯,但她已經安心了。如果電話是羅德打來的,他會馬上同意見面。派別人來見她、用她不認識的人來引她入陷阱是很簡單的事。這個人不是羅德,也不是羅德的手下。
她才想要同意他,說不需要見面了,但洛克急忙做手勢,用口形說:“見面。”再點點頭。他要她堅持會面。
她不知道原因為何,但還是聳聳肩,順從他。“我要看到你的臉,你認得我,不是嗎?”
對方遲疑了,她知道自己猜對了。“你知道了我的臉又有什麼差別?我可以編造名字,你還是不會知道真相。”
那也沒錯,她想不出任何合邏輯的理由繼續堅持,乾脆不照邏輯走。“那是我的事,”她突然說。“答不答應隨你。”
她聽到他沮喪地深吸口氣。“我答應。明天兩點皇家皇宮公園前面。戴一條紅色圍巾,我會去找你。一個人來。”
洛克搖搖頭,臉上堅定的表情讓黎璃明白這點他絕不讓步。
“不行,”她說。“有個朋友會陪我去,他很堅持。我不會傷害你,先生,他只是要確定你不會傷害我。”
那人笑了,電子變聲器只傳來尖銳粗嘎的聲音。“你很難纏。很好,小姐。還有什麼條件嗎?”
“有,”她說,存心作對。“你也要戴紅色圍巾。”
他又笑了,掛斷電話。黎璃合上電話,歎了口氣。“不是羅德。”她多此一舉地說。
“應該不是。很好,我們真的可以休息一下了。”
“你為什麼也要去?”
“因為不想會面的男人一定有秘密,我不信任他。”他端起咖啡,遞給她,再眨眨眼。“猜猜這表示什麼?”
黎璃瞪大眼,還在想電話的事,完全搞不清楚其中的意義。“什麼?”她困惑地問。
“這表示我們還有今天。”他用自己的咖啡杯輕敲她的示意。“以及今晚。”
他的意思是,他們無事可做,只有彼此。她的嘴角慢慢露出笑容。走到窗邊,她拉開窗簾,看著陽光普照的窗外。“如果你無聊,我們可以去狄斯奈樂園。”她說。她覺得現在她可以承受了,不再去想麗雅的回憶,不再傷心難過。
“你在那裏會不穿衣服嗎?”他問,啜了口咖啡。
太瞭解這句話的暗示,她嘟起嘴唇說:“不可能。”
“那我不想離開這個房間。”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9 02:16:32
第二十八章
第二天是星期六,又是一個涼爽的大晴天,遊客與車輛蜂擁而至。洛克原以為這個時節來這裏的遊客會很少,但顯然不是。很多人大概都覺得需要來看看皇家皇宮公園,不然就是有什麼慶典。這麼多人總要有個理由。
很不幸,公園“前面”實在是太廣闊了。這座華麗的大花園有三面圍繞著商店、餐廳和藝廊。遊客要進公園得要從大廣場進去,但裏面散佈著長條形的石柱。他 覺得那是某個藝術家對……某樣東西的概念,但卻顯得現代化而不協調,和十七世紀的建築完全不搭。那些又長又氣派的柱子還擋住了視線。要在廊柱和一大群人裏 找出一個人,比他的預期更難,而且那群人裏有很多好象都戴了紅圍巾。
總之,他覺得這樣接觸實在不太高明,但也令人安心得多。若是專家就會選擇更好的方式,也就是說和他們交手的是個外行人,很可能是賴氏實驗室裏突然警覺到苗頭不對的員工。他們絕對比他佔優勢。
黎璃站在洛克身邊環顧四周。她戴著墨鏡掩住眼睛,還戴了棕色隱形眼鏡以防必須拿掉眼鏡,也戴了常拿來遮住頭髮的女用鐘形帽。洛克低頭看著她,握住她的手,往身邊拉。
他認為自己的渴望及需求、喜好和厭惡並不複雜,但黎璃的情況與他對她的感覺絕對稱不上單純。他現在是進退維谷,他知道。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按照輕重緩 急,一次處理一件事,並希望事情能解決。當然,黎璃那件事解決不了,而且一想到他不得不做的事,他就覺得心被揪緊了。
真希望可以和法蘭談。法蘭還活著,也有意識,但重度昏迷,還待在加護病房。在洛克看來,“有意識”不能正確描述他現在的狀況,因為法蘭的助理說他聽到 “握我的手”時會照做,或偶爾張嘴說:“水。”但洛克認為,有意識表示可以和人談話,進行有理性的思考。法蘭還差太遠,他的病房裏沒有電話,就算有,他也 無法接電話。
黎璃的事一定有別的解決方法。他很想要和她談清楚。先讓她坐下來、握著她的手,再說出整個來龍去脈。事情不一定要按照法蘭的命令去處理。
但他沒有,因為他非常確定她會有的反應。好的情況,是她會離開他並消失。糟的情況,是她會想要殺他。想到她的過去,再加上她平常已經很謹慎且不信任 人,他敢打賭他的下場不會太好。如果她之前不曾被想殺她的愛人背叛,他也許還有機會。她一說出那段往事,他差點要大聲呻吟,知道她一定會有很負面的先入之 見。那次她是九死一生,當然不可能對他額外開恩,先談再拿槍。
她的情緒一觸即發,他也知道。她已經飽受失落及背叛,幾乎完全封閉自我,不願再承受另一次打擊,他心知肚明,是環境逼她找上他,幸好他手腳快,善用機 會,儘管她不想和人接觸,但其實渴望已久,她的生活中完全沒有笑聲、歡樂及喜悅。至少他能在短期內給予她這些,那正是她最無法抗拒的。就如他說過的,他是 個幸運的混蛋。
過去這幾天,她容光煥發,他卻傷透了心。他沒有自大到以為那是自己超絕的做愛技巧或迷人的個性所造成。那純粹是和人接觸的功效,讓她走出了殼,開始歡 笑、調情、接受並付出情感。但幾天的時間根本不可能消弭掉數個月或數年來的習慣。她仍然戰戰兢兢,只要有一丁點背叛的跡象,他在彼此間所建立的信任立刻就 蕩然無存。
他也是一團糟,因為他和她一樣陷進去了。如果他觸動了她,那她也觸動了他。過去兩個晚上和她做愛,真是……該死,他一生中最愉快的時光。失去她會讓他 撕心裂肝,所以他只能盡人事、聽天命,直到不得不失去她。因為如果現在坦承他的真實身分、說他是來追尋她的人,她絕對會認為那是背叛。該死的王八蛋。他還 以為自己處理得來,高高興興地哄她開心一段時間,卻沒料到她會變得如此重要。他之前也不知道她的身心飽受創傷。他又笨又傲慢,只用到小腦,卻沒用大腦思 考;現在他和黎璃都要付出代價了。
好吧,他是理當付出代價,但黎璃很無辜。至少她在整件事中是個好人。她或許殺了中情局的情報來源,但那混蛋本來就該死,尤其他還想出那個流感病毒的計 劃。雖然她一開始不知道,動機只為了復仇,但洛克覺得不需要雞蛋裏挑骨頭。而且黎璃後來也不曾放棄,甚至答應上場代打,自願犧牲來完成她認為正確的事。能 擇善固執,或有這種道德情操的人已經不多了。
當他領悟到出了什麼事,以及如此的被攻其不備,他的胃突然沒了底,心也狂跳。“我的天!”他大聲說。儘管天氣涼爽,他卻開始冒汗。
黎璃迷惑地抬頭看他。“什麼?”
“我愛上你了。”他脫口而出,因為發覺自己的感情,以及隱藏於未來的災難而感到震驚。他咬著牙、閉緊嘴,以免又不慎失言。他剛才說的話已讓他覺得仿佛從懸崖跳下。
她戴著墨鏡,所以他看不清楚她的眼睛,但他看得出來她在快速地眨眼睛,雙唇微啟。“什麼?”她重複,但這次聲音很輕。
她的手機突然響了。
她用力擰緊眉頭。“我真是煩死這些電話了!”她低語著從口袋裏找出電話。
他因為被打斷而沮喪,便抓過她的電話。“我知道你的意思。”他低吼著低頭看著窗口。一看到號碼,他愣住了。他認得這個號碼,幾天前他才剛打過。搞什麼——“這次有號碼了。”他以此掩飾失態,然後就掀開電話,厲聲說:“什麼事?”
“啊……我可能打錯電話了。”
“你沒打錯。”洛克說,聽到那平靜的聲音,因他的猜測獲得證實而一肚子火。“你是打來確認會面的?”
對方或許也認出了他的聲音,沉默了好一陣子,洛克還以為他掛斷電話了。對方終於說:“是的。”
“我就是之前說的那個朋友。”洛克說,希望這個傢伙不會拆穿他。他知道洛克是中情局的人,如果他向黎璃問起,一切就完了。
“我不瞭解。”
對,他不會瞭解,因為他假設——洛克是來法國解決問題的,也就是“解決”黎璃。但,現在洛克顯然和她一起合作。
“你不用瞭解。”洛克回答。“只要說會面照常進行。”
“是的。我不知道公園會這麼……我在中間的水池邊,很容易找。”
“我們五分鐘內到。”洛克說著合上電話。
黎璃搶回他手裏的電話。“你為什麼要接電話?”她凶巴巴地問。
“我要他知道你不是一個人。”洛克說。這勉強算是個好理由,也是他唯一想到的理由。“他在公園中央等我們,在水池邊。”他抓著她的手臂,走進公園。
她拉開手臂。“等一下。”
他走了一半停下來,回頭看著她。“怎麼了?”他很怕她會堅持討論剛才那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根據他的經驗,女人都喜歡追根究底,但她的心思卻完全不相干。
“我想我們應該維持原來的計畫,你躲起來掩護我。羅德很狡猾,也許早就猜到我們會懷疑他會抓住見面的機會。”
那傢伙知道他是中情局的人,他能讓她單獨去赴約嗎?當然不能。
“那不是羅德。”他說。
“你怎麼知道?”
“因為那傢伙對這公園不熟。他不知道繁忙的星期六不適合約在公園前面會面。你想羅德會不先查清楚嗎?看一下四周,羅德有可能在這麼多人面前綁架一個女人嗎?這個人也許是個正派的人。”
“也許,但不能確定。”她指出。
“好,那這麼說吧。如果是羅德,多一個人出現會阻止他行動嗎?”
“不會,但他若要得手,就一定會引起注意。”
“沒錯。相信我,我不會拿你的生命或自己的生命去冒險。羅德會選一個人煙罕至的地方見面,否則就太笨了。”
她仔細想了想,終於點點頭。“你說的對。羅德一點也不笨。”
他和她十指交握,開始移動。感覺到她纖細的手握在手中,他的胃又翻攪了一次,而她的信任則沉重地壓著他。天,他該怎麼做?
“還有,我聽到你說的話了。”她從墨鏡上緣看著他。看到是一雙棕眸瞪著他,而不是藍眸,他一愣,仿佛被吸進了另一個宇宙。
他握緊她的手指。“所以?”
“所以……我很高興。”簡單的一句話,卻像箭般穿身而過。大部分女人都比男人容易說出“我愛你”,但黎璃不是大部分女人。對她來說,接受及坦承愛情, 都得鼓起每一分勇氣——而她的勇氣是很大的。她以出乎意料的方式令他更感謙卑,不知如何處理。
他們手牽著手走進巨大的幾何圖形花園,這裏曾屬於利希留主教。大池塘就在正中央,裏面還有噴水池。附近有很多人,有些人只是在欣賞幾個月前會比現在更 為綠意盎然的花園。有些則在水池邊拍照,好在回家後放進假期的相本中。洛克和黎璃繞著水池走,尋找戴著紅圍巾的落單男士。
他們一接近,他就站起身。洛克快速地打量他。他是個乾淨整潔的男人,大約五呎十吋,深色頭髮及眼睛,瘦削的臉部輪廓明寫著“我是法國人”。看到他合身 的訂制西裝,他若不是沒帶武器,就是像黎璃一樣綁在腳踝。他拿著一個公事包,和公園的其他遊客顯得格格不入。今天是星期六,不是上班時間。他對間諜的技巧 所知不多,洛克想,否則他就該懂得做這種事要融入人群,不要顯得突出。
聯絡人的深色眼睛先審視了他的臉,才轉向黎璃,然後表情突然軟化了。“孟小姐。”他說著,微微鞠躬示意,態度自然而尊敬。沒錯,那絕對是洛克記憶中的 沉靜聲音。但他不喜歡那傢伙看著黎璃的樣子,所以便把她往身邊拉近些,那是男人對其他男人表示你踩到他私人領域的動作之一。
國際員警組織的傢伙已經知道他的名字,因為怕他在黎璃面前說溜嘴而無法解釋,洛克先說:“我是石洛克。好,你知道她的名字,也知道我的。那你怎麼稱呼?”
精明的深色眼睛端詳著他。這個國際員警的遲疑不是因為他不確定要怎麼做,而是因為他在衡量各個角度。顯然他覺得沒有必要隱瞞,因為洛克有他的手機號 碼,當然也有辦法找出手機所有人的名字。“白喬治。”那人說。他指指公事包。“你們需要的保全系統資料都在裏面,但我仔細思考後發現,要偷偷進去在現在也 許不太可行。”
洛克快速地環顧四周,確定沒有人聽得到。幸好那人說話天生就很輕聲。“我們該到隱密一點的地方去。”他說。
白喬治也看了看四周,會意地點點頭。“很抱歉,”他說。“我對程式不太瞭解。”
他們走向一排仔細修剪過的樹。洛克不喜歡幾何圖形花園,他天性偏好自然的狀況,但公園裏到處都有長椅,所以他想天氣好的日子這裏的景色應該不錯。他們找到一張石制長椅,白喬治請黎璃坐下,把公事包放在她的身旁。
洛克突然警覺,上前抓起公事包,推回去給自喬治。“打開。”他命令,語調冷冽而堅硬。公事包要裝炸彈很容易。
黎璃站起來,洛克移到她的身前擋住她,同時把手伸進外套裏。如果公事包裏真的有炸彈,也許他可以成為她的盾牌,但他不認為白喬治自己站得這麼近還會引爆炸彈。但如果拿引爆器的不是白喬治,而是在其他地方監視著他們的人?
洛克敏捷的動作及冷酷的表情也讓白喬治的臉上閃過警覺。“只是一些文件。”他拿起公事包,打開彈簧鈕,再掀開蓋子,露出裏面的一疊文件。裏面還有一個 內袋,他也拉開讓洛克檢查,然後翻翻那疊檔。“你可以信任我。”他盯著洛克的眼睛,洛克也收到了他的訊息。
他的肩膀開始放鬆,手也放開了武器。“對不起,我以為你是賴羅德的人。”他說。
黎璃用力打他的背。“你以為你在做什麼?”
知道她一定會因為他想保護她而生氣。她如果知道可能會發生什麼事,也會站到他身前想保護他,但她跟白喬治都沒有受過這種訓練,才沒能在第一時間理解洛克在做什麼。既然這是她也會做的事,他才不道歉呢!他轉頭眯著眼瞪她。“怎樣?”
她怒視著他,故意走到他的身前,再次坐到長椅上。“請坐,白先生。”她用完美的法文說。
白先生有趣地看了洛克一眼,坐了下來。
“你說現在要偷偷進去不太可行。”黎璃說著提醒他。
“對,加聘的外部保全人員增加了困難度——尤其是晚上,每個入口及走道都增加了守衛。反而白天的保全還少一點,但員工卻比較多。”
洛克覺得那很合理。對他們的行動不方便,但很合理。
“我建議讓你們在白天進去。”
“你要怎麼安排?”洛克問。
“我可以安排賴戴蒙雇用你們,他從瑞士回來幫他的哥哥。你見過他嗎,孟小姐?”他問黎璃。
她搖搖頭。“沒有,他一直在瑞士。我想他是個財務天才什麼的。但他為什麼要雇用人員?那不是羅德的工作嗎?”
“我剛說了,他回來分擔行政工作。他希望能請另一家公司來檢驗保全系統,確定一切都像他們說的那樣堅不可破。因為這是要保護實驗室,羅德便同意了。”
“羅德知道我的長相。”黎璃指出。“他的手下都知道。”|
“但他不認識石先生,”白喬治說。“而且我相信你的偽裝技巧很厲害吧?”
“還好。”黎璃說,很驚訝他會知道這件事。
“所以這位戴蒙會雇用我們,什麼都不問嗎?”洛克懷疑地問。
白喬治淡淡一笑。“我的任務是幫他找人。他信任我,也不會懷疑我的判斷。賴戴蒙還會親自帶你們通過保全系統,進入實驗室。”他張開雙手。“這不是最好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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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寶龍
時間:
2014-10-9 02:16:49
第二十九章
“這個工作不容易。”洛克說。為了更隱密,他們三個進了一家小咖啡館,坐在最偏僻的角落喝咖啡,一起看公事包裏的檔。他們法文英文並用,發現這樣很方 便。白喬治用法文說得比較清楚,洛克也聽得懂,洛克則說英文。黎璃很自然地依據對象而使用不同語言。“至少要一個星期東西才買得齊。”他又說。
洛克很生氣地看到白喬治立刻看向黎璃尋求證實。她聳聳肩說:“對炸藥和爆破我一點也不懂,洛克才是專家。”
他沒說過自己是專家,但很感謝她的信心。老實說。他的確滿懂炸藥的。
“你那個戴蒙的故事很不錯,”他解釋。“但現在我們要談些細節。根據你的說法,這個戴蒙並不笨……”
“沒錯,”白喬治低聲說。“一點也不笨。”
“……然而羅德可能毫無好奇到連我們的背景都不查嗎?”
“不可能,”黎璃苦笑著說。“如果他有時間,還會做很徹底的調查。”
“所以要確定他沒有時間。我們第一次進去就要安置炸藥,因為可能無法再次進去。戴蒙真的會在羅德有機會調查我們之前,帶我們進入實驗室嗎?他這麼信任你嗎?”
“沒錯。”白喬治毫不遲疑地回答。“我會告訴他我已經徹底調查過。”
洛克還想問戴蒙知不知道國際員警不做調查,但忍住沒問,因為他會無法跟黎璃解釋他如何得知白喬治是國際員警。白喬治不是唯一需要步步為營的人。
“我們需要一輛小貨車或廂型車、名片、公司信紙、工作服——所有一個公司該有的東西。廂型車可以放我們要用的一切東西,至少這些藍圖讓我瞭解要安裝的區域有多大。我想你並不知道那間實驗室在建築物的哪一區吧?”
白喬治搖搖頭。“我也不知道相關的檔放在哪一區。記錄可能放在任何一個角落,但也可能有假造的資料,不是嗎?”
“現在大都內建備份系統,可能有自動備份,以防記錄被毀。所以我們進去後要查清楚。戴蒙可以安排讓喬醫生帶我們參觀嗎?既然牽涉到他本身工作的保全,他應該會告訴我們備份在哪裡,以確定得到妥善的保護。”黎璃說。
不確定的因素實在太多,但洛克記得,黎璃長於識人。所以在她面前的他都是真的,只隱瞞了一件事。他不要她發現他有任何虛假。黎璃見過喬醫生,知道他的 為人。她說他非常以工作為傲,在專業上是個絕對的天才。所以,沒錯,他也許會說出所有研究資料的保全程度。之前被摧毀過一次,他不會希望事情再發生。
白喬治露出擔心的表情。“你會在白天人很多時引爆,還是晚上人少一點再引爆?”
“我們不能冒險等到晚上,讓人發現我們安置的包裹。安裝後必須儘快引爆。”
“我們可以來個假的炸彈威脅演習,”黎璃建議。“宣佈當天的某個時間會有警報響起,人員應快速而冷靜地離開。如果有人看到可疑物品,他們也許會以為是 演習的工具。其實我們可以把那部分安排在演習裏,告訴他們會有假炸藥放置在大樓的各處,測試的目的則是要知道工作人員在從事例行工作時是否能發現所有的炸 藥。他們不需要刻意尋找,只要保持警覺。發現炸藥裝置的人會有獎金。他們不需要碰觸炸藥,只要通報位置。”
“把工作人員也納入計畫裏?”洛克半閉起眼睛思考著。這個計畫會消滅掉很多不確定,因為當他和黎璃藏匿看起來很危險的包裹時,大家不會起疑,喬醫生甚 至會說出一些藏炸藥的好地點。這個計畫狡猾又大膽,無從防衛。最大的挑戰可能會是黎璃的偽裝,不讓喬醫生認出她。“太邪惡了,我喜歡。我們甚至有藉口把炸 藥運進去,就算被發現了,我們也可以教工作人員認識無色塑膠炸藥和C-4塑膠炸藥的樣子,以後他們才會認得。”
“你要用塑膠炸彈?”白喬治問。
“那最安全……”處理起來最安全。“也最穩定。”洛克不知道會找到哪一種,但無色塑膠炸藥或C-4塑膠炸藥的處理方式差不多。兩者都很穩定、火力一樣 強大、也都要用引爆器引爆。這裏要取得無色塑膠炸藥比較快,因為捷克共和國就有生產,但新版炸藥放了三年就會失去可塑性,所以如果他只拿得到無色塑膠炸 藥,就得先確定它沒有過期。
“安排我們和戴蒙在一星期後見面。”洛克告訴白喬治。“如果需要的東西延誤了,我會事先和你聯絡。”
“你要和他在星期六見面?”
“星期六時實驗室的工作人員比較少,也會比較好。”
“對,我懂了。我會儘量安排在那天見面。”
“還有一件事。”黎璃說。
“是的,孟小姐?”
“一百萬元酬勞,我希望在行動前就匯入我的帳戶。畢竟我們需要資金去買材料。”
白喬治一臉震驚。
“美金。”黎璃指明。“之前說定的。”
“是,當然。我會……確定款項的匯入。”
“這是我的帳號和銀行。”她寫下名字和帳號,交給他。“星期一下午我會查詢餘額。”
白喬治接下了紙條。洛克覺得他的眼裏還是有點呆愣,仿佛他無法相信黎璃會真的要求酬勞,而不是出自善心義務工作。洛克猜想就算要自費行動,她也會做,但既然白喬治要付錢,她不會傻到不接受。
洛克付了咖啡錢,黎璃則把文件整齊地放回公事包。她伸出手和白喬治握手,但那法國人反而把她的手舉到唇上一吻。洛克氣得伸手把她的手從白喬治的掌握拉走。“放手,她名花有主了。”
“我也是,先生。”白喬治低聲說。“但我只是想表達謝意。”
“我很高興,你去感謝別人吧。”
“我瞭解。”白喬治說,再次話中有話。
黎璃輕笑著和他一起離開。“法國人本來就會親手背,他們沒有別的意思。”
“才怪。他是個男人,對吧?他一定有別的意思。”
“這是你自己的經驗嗎?”
“當然。”他握住她的手。“該死的法國人有機會就親吻,誰知道他吻過什麼。”
“我該把手煮一煮,以免沾上細菌嗎?”
“倒也不用,但他要是再吻你一次,我會煮了他的嘴。”
她輕笑,靠著他的手臂。她用臉頰輕輕摩挲,讓他知道她還滿喜歡他鬧彆扭的。他用手臂環住她的肩膀,擁著她往前走。
一個星期!儘管他們會忙一整個星期,洛克覺得仿佛得到了緩刑。他至少可以多擁有黎璃七個晚上。一個星期內,法蘭也許會好到可以接電話——只要他的狀況不惡化。
“我不會獨佔那筆錢。”黎璃突然說,把他的注意力猛地拉回。“我會轉一半給你。”
“我根本沒想到錢。”這話全是真的。他領美國政府的薪水,就算他的行動沒有得到認可,他也有錢領。“留著。我還有錢,而且你之前也說過你的存款所剩不多了。”這也是實話。但她能否活著用到那筆存款,還是未知數。
她一定要活下去。他無法忍受別的結果,法蘭必須看清其中的道理。
那天晚上他們回到酒店房間,他在桌前坐下,開始研究公事包裏的藍圖和線路圖,她走到他的身邊。白喬治幫了很大的忙,在實驗大樓的藍圖上標示出每個房間 的功能,所以洛克可以直接挑出他們需要安置炸藥的區域。他們不需炸掉整個地方,只要選出一部分。例如,他們不需炸毀浴室或會議室,那只是浪費塑膠炸藥。洛 克只要算出整個區域的面積,就可以計算出需要多少炸藥。
黎璃靠在他的背上,雙臂隨意地環住他,親吻他的耳後。“我也愛你。”她的語氣很嚴肅。“我想是,但我也很確定。那很可怕,對不對?”
“該死地嚇人。”他丟下筆,不再計算房間的面積,反而在椅子裏轉身,把她拉到腿上。“我原以為我們只會一起開心一陣子,卻突然發現我在擔心你的早餐夠不夠營養。你就像隱形轟炸機,我的雷達上連個光點也沒有。”他對她皺著眉。
“別看我。”她反駁。“這又不是我的錯。我只是出去處理事情、練練射擊,但對方人比我多,你又剛好衝進來。對了,你車開得真好,能讓捷豹那樣滑動。”
“我好懷念那輛車。”他若有所思地說。“還有,謝謝小姐誇獎。那叫做州警大回轉,想要把車掉頭,又不想麻煩地停車、倒退時,很好用。”
“我還以為你開賓士開得很愉快。”
前一天下午,他們還掉了菲亞特,他又選了一輛名車,配有強力引擎的S級賓士。黎璃其實覺得菲亞特比較舒服,但洛克的自尊顯然直接連結到他開的車有幾個 汽缸,所以她只好讓步。其實開菲亞特還滿好玩的,但既然是他付的錢,他有權利想開什麼車就開什麼。她很高興幸好當時沒有勞斯萊斯可租。
“還好。”他說。“沒有人比德國人更會造車,但捷豹也很酷,雷諾的操控不錯。”
黎璃不知道他們怎麼會從愛情聊到車子去。她伸手環住他的脖子,緊靠著他。今後他們會往哪裡去?在還不確定是否有未來前就先擔心,有意義嗎?
“留在……”洛克開口道。
“你不必浪費力氣。”黎璃打斷他。“我不可能留在車上。”
“你會比較安全。”他說,理由非常充分。
“但你不會。”她也有充分的理由反駁。他怒視著她。他討厭她和他一樣有完美的理由。她也怒視著他,模仿他的表情,誇張地扮了個鬼臉。
“我不需要別人掩護我。”
“好,那我也要去,反正沒有危險。”
“該死。”他的手抹過臉部,手指在方向盤上敲著。至少這輛車是輛真正的車,黑色S級賓士。眼前這是他唯一的安慰。
這次交易讓他不安,像是一隻長尾貓進入到處是搖椅的房間。他的頸背有種刺痛的感覺,所有直覺都在對他尖叫說這次會很麻煩。如果只有他一個人,他可以處理得較好,當作又一次技能的挑戰。但一牽涉到黎璃,事情就不一樣了。
他花了三天才找到供應商,可以提供他們所需的大量塑膠炸藥,但那傢伙堅持要在巴黎的龍蛇雜處之地見面,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說到龍蛇雜處之地,洛克覺得這裏真是地獄。貧民窟就是貧民窟,他也見過很多,但這裏有股臭味讓他挺直背脊。
供應商的名字好象是伯納。很常見的名字,可能是真名。洛克雖然懷疑,但他不在乎那傢伙是不是用真名。他只想確定那些塑膠炸藥可以用,付了錢,然後全身 而退。有些沒天良的傢伙是靠重複出售同一批貨來維生,他們只要殺了買家,留下貨物,拿走現金。
當然買家也有可能是心懷詭計而來:殺了賣家,留下現金,帶走貨物。雙方都有大筆利益牽扯在內。也就是說,這個伯納可能和洛克一樣機警。那不太妙。
“我若留在車裏,就不能掩護你。”黎璃說著,用遮陽板的鏡子盡可能檢查她現在的樣子。她又偽裝了。今晚,她穿了一身黑,鬆垮的黑色皮夾克掩飾了瘦長但 絕對女性化的身材。她沒有穿平常的時髦靴子,反而換了雙兩吋高的摩托車皮靴,可以讓她更高,也寬鬆到看不出她的腳有多大。她在特殊用品店買到了膚色乳膠, 試著加強她下巴及眉頭的線條,變得較男性化。她還戴了棕色隱形眼鏡,金髮則完全蓋在拉低到眉頭的黑色針織帽裏。她還畫黑眉毛,配合她貼在鼻子下的中型假胡 須。
他第一次看到她這個樣子是放聲大笑,但現在唯一的燈光只剩儀錶板的燈,她的打扮就更逼真了,樣子有點嚇人又男性化。她原想要修剪睫毛,以免在上了深色睫毛膏後顯得太女性化,但洛克阻止了她。要是有人近到能注意她的睫毛,他們就有麻煩了。
她把手槍握在手裏,等到要用時再從靴子或口袋裏拿出來就太慢了。
想到她會走出車門,洛克冷汗直冒。要是照他的意思,他會要她穿上防彈衣,自己也許會穿上防彈背心。很不幸,在爭論她是該跟他來或留在酒店時,他輸了; 現在堅持要她留在車子裏時又輸了。最近好象每次和她爭論都會輸,卻又一籌莫展。他想過把她綁在酒店的床上,但最後他還是得鬆開她——這位可是孟黎璃,不是 出來度假的足球媽媽。他不知道她會怎麼做,但一定是讓他很痛苦。
今天一道冷鋒通過,原本涼爽的天氣變得陰鬱,天黑後更是寒冷。然而洛克還是稍微搖下車窗,若有車子接近才聽得到。他還把車外的後視鏡調低,以防有人偷 偷從下方靠近。其他區域,他和黎璃只好多注意。他唯一沒有防範的地方是車的上面,但因為他把車停在離廢棄大樓有點距離的地方,沒有人可以跳那麼遠。
他關掉大燈,車子裏伸手不見五指,然後他伸手握住黎璃的手。她戴著手套,因為她的手也會讓人發現她是女人——她若要用男人的身分進入實驗室,他們也得 解決這個問題。他握握她的手指。她鎮定得像塊石頭,一點也不緊張。說到這個,如果他真需要掩護,他的確寧可是她而不是別人。
一輛車轉過街角而來,緩緩接近他們。大燈亮得刺眼,還聽到熟悉的高頻尖叫聲。伯納那個王八蛋開著一輛菲亞特。洛克立刻啟動引擎,也扭亮大燈。如果伯納不想讓他們知道車上有誰陪他來,洛克也懂得回敬。
因為他也關掉了車內燈,所以黎璃可以偷偷打開車門從門縫溜出去。她是用滑的,不像平常那樣走出車外。因為他用大燈讓菲亞特車裏的人看不到這邊的微小動作,也看不到她離開車子,蹲著移向車後。
洛克滑到方向盤底下,讓方向盤的圈圈可以擋住對著他眼睛直射的大燈的部分上緣。因為光線稍不刺眼,他看到菲亞特裏有三顆頭。
菲亞特繼續移近,直到二十英呎外才停下來。想看看能不能讓伯納照做,他便關掉賓士的遠燈。刺眼的燈光是有作用的,但那功用已經結束。幾秒後,菲亞特的燈也調暗了。
好,感謝老天。至少他們現在不會全都看不見。他看了看後視鏡,但看不到黎璃的身影。
菲亞特的乘客座車門打開,一個短髮而高壯的男人下了車。“你是誰?”
洛克走出賓士,左手拿著白喬治的公事包。他不喜歡沒有引擎擋在前面做掩護,但又欣慰地想到另一個傢伙也只有一扇車門可以擋住子彈——雙方差不多。子彈打穿車門就像熱刀切過奶油,一輛汽車擋得住子彈的地方,只有引擎。“我是洛克。你是誰?”
“伯納。”
洛克說:“我帶了錢。”
伯納說:“我帶了貨。”
天,洛克差點想翻白眼。他們的對話好象一部爛間諜電影。
他把武器放在皮外套內的肩袋,以便讓右手空著。但他一直密切注意著菲亞特裏的另兩個人。伯納的手上沒有武器,但洛克非常確定車裏那兩個一定有。
伯納手上什麼都沒有。“貨在哪裡?”洛克問。
“在車裏。”
“拿出來。”
伯納轉身到車後打開一扇車門,拉出一個鼓鼓的運動員行李袋。除非洛克親自看到,他不會相信袋子裏面裝滿塑膠炸藥。
“打開袋子。”他指示。
伯納咕噥著把袋子放到地上,拉開拉鏈。兩輛車的大燈照在包著玻璃紙、像磚塊般的東西上。“拿一個出來,”洛克說。“從最底下,謝謝。然後打開。”
伯納發出不耐的聲音,但還是伸手到袋子裏,翻找了一番,拿出一個磚狀物,再撕開玻璃紙的包裝。
“捏下一個角,用手指揉一揉。”洛克指示。
“這是新的。”伯納生氣地說。
“我並不知道,不是嗎?”
又一個不耐的聲音。伯納撕下磚狀塑膠炸藥的一角,揉成一顆小球。“喏,你看?延展性還很好。”
“很好,我很感激你的誠實。”洛克口氣諷刺地說。他打開公事包,露出裏面的錢。照指示,美金八千元。為什麼沒有人要收歐元?他合上公事包,扣好。
伯納把塑膠球粘回原來的磚狀物,丟回行李袋,臉上慢慢露出笑容。“謝謝你,先生。我現在會接過錢,只要你夠小心,一切都會很順利……”
“先生。”那是黎璃的聲音,低到只有他和伯納聽得到。“看下麵。”
突然聽到有另一個聲音,他僵住,往下看,但除了賓士的大燈什麼都看不到。
“你看不到我,對吧?”黎璃的聲音很低,要不是他早知道她是女人,洛克也認不出來。“但我看得到你。從這個角度,恐怕我只能選擇射穿你的睾丸。當然, 子彈會往上衝,撕裂你的膀恍、大腸和部分的小腸。你也許不會死,問題是,你喜歡這樣活著嗎?”
“你們要什麼?”伯納粗啞地問,心知肚明。
“只要貨。”洛克說,覺得他自己的聲音也很粗啞。黎璃的恐嚇讓他全身發冷。“錢是你的。我們不想騙人,也不想被騙。冷靜點,大家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然後你叫司機把車開走,但你要走在旁邊。車子到街角前不准上車。懂了嗎?”
只要伯納不上車,就是很明顯的目標。黎璃還在車子底下,伯納在車子旁走,司機就不會回來撞賓士。賓士車雖然重,但菲亞特若用力撞,還是會讓它滑開,危害到車下的黎璃。
伯納小心翼翼地接近。“什麼都別做!”他提高聲音讓菲亞特裏的同伴也聽到。
洛克用左手遞出公事包,伯納也用左手遞出行李袋。洛克放開公事包,有一瞬間,伯納同時拿著公事包和袋子,但洛克的左手立刻抓住行李袋的提帶,接過袋子。他的右手則放進外套裏。
伯納後退,抓著公事包。“我們都遵守了協議,”他咕噥著。“不需要驚慌。”
“我沒有驚慌。”洛克平靜地說。“但你的車子沒有後退,所以可能會有瘋狂攻擊。”
“白癡!”伯納兇狠地說,不知道是罵司機或洛克。“退到街角,慢慢開。別開槍。”他可能在想像有顆子彈射進他的褲檔。
“黎璃。”洛克低聲說。“從車底出來,立刻!”
“我已經出來了。”她站在車子的另一邊說,同時打開車門上車。
可惡,她沒有等伯納照他的話去做,但哪個男人敢不在意那樣的威脅?洛克把行李袋丟到她膝上,然後迅速上車,換到倒車檔。讓車子急速回轉,再發出輪胎磨 擦聲加速。他們身後傳來甩上車門的聲音,然後是菲亞特引擎加速時的高頻呻吟聲,開始追上來。洛克覺得那聲音像是縫衣機,接著又聽到車後有尖銳的啪嗒聲。
“那混蛋對我們開槍!”洛克厲聲說。如果又再被迫換車,他就真的要生氣了。
“沒關係。”黎璃說,搖下車窗,跪坐起來。“我會反擊。”從移動的車子上射擊一個移動的物品比較像是乞求奇跡,而不是靠真材實料,但她半探出車窗外, 盡可能穩住自己,小心而穩定地射出子彈。後方的菲亞特瘋狂地打滑才又恢復平穩,這表示她至少射中了一個擋風玻璃。
洛克把油門踩到了底,發揮所有馬力。菲亞特很快就落後了,洛克則竊笑著想像他們瘋狂地踩著油門,膝蓋不停地上下抖動。
“什麼事這麼好笑?”黎璃問。
“如果我還是開那輛縫衣機,我們就逃不掉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9 02:17:07
第三十章
“你把我嚇得半死。”洛克生氣地說,脫掉皮外套丟到床上,再拿掉槍套。
“為什麼?”黎璃溫和地問。每次看到他的皮外套她都會有股衝動,她終於忍不住拿起外套,撫摸光滑柔軟的皮面,然後穿上。衣服當然太大,垂掛在她的肩上,袖子比她的手長很多,但仍因他的體溫而溫暖。皮革的感覺真好,讓她想要發出舒服的聲音。
“你在做什麼?”他問,分了神。
“試穿你的外套。”她回答,一臉廢話的表情。不然她像是在做什麼?
“怎麼可能合身?”
“當然不合,我只是想感覺一下。”她把衣服的前襟拉在一起,走到鏡子前面,然後笑看著鏡子裏的她。她還粘著鬍子,穿著黑色外出服,針織帽蓋住她的頭髮。她看起來就像個街頭龐克和卓別林的綜合體。
她小心地拆下鬍子和乳膠,拿掉針織帽,再用手把頭髮梳開。她還是覺得像個小丑,所以她脫掉外套丟回床上,坐下來開始脫靴子。
“我為什麼嚇到你?”她問,又回到他之前的話題。
“不是你嚇到我,是我替你害怕。你告訴伯納要射他哪裡時,我也心驚膽戰,但我想每個男人都會有那種反應。反正把他嚇呆了。天,黎璃,要是你在車底時菲亞特真的撞上來,怎麼辦?你知道那有……你在做什麼?”
“脫衣服。”她又露出廢話的表情。她脫到只剩下內衣褲,隨即解開紐扣丟在床上,再拉下內褲。脫完衣服,她又拿起他的外套穿上,再走回到鏡子前面。
這樣好看多了。外套仍然太大,但她的頭髮蓬鬆還光著雙腳,所以現在的樣子很性感。她把手放進口袋、拱起肩,扭頭看看背後。“我喜歡這件外套。”她低聲 說,撩起衣擺,剛好可以看到臀部的下方。她覺得呼吸困難還有點太熱,仿佛有人把房間的溫度調高了。她把衣擺撩得更高。
“那就送給你。”他粗啞地說,雙眼閃閃發亮。他走到她的身後,雙手抓住她的臀部。“只是穿它的時候不准穿別的衣服。”
“好嚴格的規定。”她忍不住想喘氣,乳頭硬得發痛,他卻連碰都還沒碰。這股濃烈的欲望是怎麼來的?她不知道,只覺得仿佛他再不進入她,她就要死了。
“要不要隨你。”他炙熱的手掌揉捏著她渾圓的臀。
“那好吧,我要了。”她從口袋裏抽出手來,撫摸著袖子。“你的條件都很硬。”
“我很硬的可不只那個。”他低聲說,伸手拉開他的長褲拉鏈。“彎腰。”
她已經全身發軟,體內的肌肉也因為狂猛的欲望而強烈收縮,便彎下腰,雙手撐在牆上,踮起腳尖,他則曲起膝蓋微蹲。她屏著氣讓他把巨大的男性送入體內,再穩定地往前深深推進。他抓住她的髖部固定住她,同時後退再次衝刺。
她的腳幾乎離地,頭也撞到牆上。他詛咒一聲,就一手環住她的腰,抱著她轉過身,移到床邊。他沒有退出來,也沒有改變原來的姿勢,只是讓她伏在床上,開始抽動。
通常她需要直接的刺激才能達到高潮,但她早就準備好要接納他,光是那些深長的摩擦撞擊就夠了。因為腎上腺素和皮革貼著皮膚的感覺,再加上她全身赤裸只 穿著他的外套,他卻還衣著整齊,以及原始的姿勢,讓她的反應一飛衝天。她併攏雙腿,用力裹住他,感覺他抵撞著她的體內深處,她就爆發了。她忍住一聲叫喊, 把臉埋進床裏,雙手抓緊床單,感覺釋放的痙攣震顫了全身的肌肉。
洛克靠在她的身上,雙手撐在她的肩膀兩邊,用力往前衝刺,每一次都讓她全身顫動。他發出粗嘎的聲音,男性再度膨脹。便開始快速抽動,拱起背,開始達到高潮,並用力抓著她的臀部,貼著她轉動。
五分鐘後,他們才勉強能移動。“別動。”他粗聲說,後退並掀起皮外套,以便看著她的臀部。他呻吟著邊顫抖。“噢,沒錯,我想我發現戀物癖了。”
“我還是你?”她勉強出聲,仍然覺得體內有許多小閃電。她想他也是,因為他並沒有軟掉很多。
“天,誰在乎?”他呼了口氣,用力抓住她的臀部,分開雙臀,兩根拇指往下畫,一直來到她敏感的肌肉緊緊包圍住他勃起的地方。
他的按摩讓她全身愉快地繃緊,又慢慢地因為他撫慰的指尖而放鬆。“這樣好墮落。”她困倦地低語。“我們今晚遭到槍擊,應該要生氣,而不是興奮。”
“腎上腺素會對身體造成有趣的影響,總要想辦法消耗掉。但如果你的反應是這樣,下次我自己開槍射你。”
她笑到發抖,他滑了出去。他呻吟著站起身,開始脫衣服。“來吧,我們洗個戰鬥澡,我弄出了一身汗。”
她脫掉皮外套,和他進入浴室。她很想在浴缸裏好好泡個澡,但又怕自己睡著,所以只淋浴。洗完澡,她穿上乾淨的內褲、他的一件襯衫和一雙襪子以防腳會 冷。房間很亂,到處散落著衣服,但她不太想收拾,而他除了掛好皮外套——他一定要顧好那件外套——顯然也不想整理。他只套上一件長褲就打開行李袋,開始測 試一塊塊的無色塑膠炸藥。
他把還能用的放在一邊,不能用的放在另一邊。等到行李袋都空了,只有五塊過期不能用。“還好。”他說。“能用的部分還夠。一定會有一些壞掉,只是以防萬一。”他開始把可用的那些放回行李袋中。
黎璃用腳趾推推過期的。“這些要怎麼處理?”
“丟到垃圾桶當然不是明智的作法。據我所知,處理塑膠炸藥的唯一方法是燒掉或炸掉,所以我想我們還是必須把一些引爆,就算它們不會爆炸也會燒掉。”他 拿出一把瑞士刀——有刀子、鉗子、小鋸子和一些她不認識的工具全集合在一起,而且所有航空公司都禁止它上飛機的——他用刀子在過期的炸藥上作記號,以免和 其他的混淆。然後放回袋子裏,再把袋子收到衣櫥最上面的一層。
“希望這酒店夠高級,服務生不會東摸西摸。”他打著呵欠。“我想睡了,你呢?”
黎璃洗完澡就困了,他一打呵欠,她也跟著打。“快睡著了。我們的下一步是什麼?”
“遙控的引爆器。我們必須要到達安全距離才能引爆,在實驗室里拉上數百碼引信會讓人懷疑。我們一拿到這些東西,就可以開始準備周邊設備:名片、工作服、廂型車等。這些不難找到,廂型車旁的磁性招牌也可以訂做。”
“那今晚沒別的事了。”她又打了個呵欠。“我絕對想睡覺了。”腎上腺素已經消失,激烈的性愛也讓她放鬆,感覺仿佛骨頭都軟掉了。她轉身向床走去,讓他去關燈。她累到脫了襪子就倒在床上。
她模糊地感覺到他剝掉她穿的襯衫,再脫掉她的內褲。就算穿著衣服她也能睡,但她喜歡赤裸地睡在他的懷裏。他上床時,她歎口氣縮到他身邊,一手放在他的胸前。“愛你。”她低語。
他的手臂環抱著她。“我也愛你。”她感覺到他的嘴唇拂過她的太陽穴,就睡著了。
那天晚上,洛克卻久久不能入眠,緊抱著她,瞪視著黑暗。
星期六登陸作戰日,黎璃花了很多時間在鏡子前化妝。她一定要盡可能做好偽裝,否則就毀了。只要喬醫生認出她,一切都將付諸流水。
她只能選擇剪短頭髮並染色,或是再買一頂假髮。她不介意染頭髮,但除非無法可想,她才會把頭髮剪得跟男人一樣短。幸好巴黎買得到很好的假髮,她買了一 頂略長的男性假髮。她不想用扮莫丹妮時的棕發,或是原本的金髮,所以只剩下黑髮及紅發。她選了黑髮,因為它比紅發普遍。實際上,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是黑 發。戴上假髮後她又戴上一頂棒球帽,上面的縮寫是洛克想出來那家虛構保全公司的名字,石氏保全公司,SSC。他還是用美國名字,因為也根本無法讓人相信他 不是美國人。
她還用了電影化妝常用的乳膠。她絕對不是個技巧高超的化妝師,但也沒有長年練習的機會。她打算把下巴加寬一點,墊高鼻樑變成古典的羅馬鼻以掩飾她的鷹 勾鼻——那和她的眼睛顏色一樣特別,這是唯一能改變側面輪廓的方法——加深眉毛及睫毛,再用胡髭遮掩豐厚的上唇。她決定不要墊高眉骨,因為她一定弄不好, 每次都變得好象尼安德塔人(譯注:尼安德塔人(Neanderthal)曾被認為是最古老的人類化石之一。學術界對此幾十年來爭論不休,一派支持者認為它 是早期人類的一支,另一派學者則認為它只是一個獨立的靈長類物種。)深紅色的隱形眼鏡——比扮莫丹妮時戴的淡棕色還要深——再加上金屬框眼鏡,臉部偽裝就 完成了。遮蓋乳膠的粉底顏色要和她的膚色一樣,還得要上得很有技巧,因為她不希望有人注意到她有化妝。
她甚至用乳膠蓋住耳垂上的小耳洞。有些男人也許會穿一個耳洞,甚至會戴耳環去工作,但大部分的男人不會穿兩個耳洞。也許有些人會,但她不想太另類而引起注意。
十二月的第一波冷鋒還在,真是太幸運了。為了掩飾身材,她在胸前纏上寬幅的彈性繃帶。她穿的深藍色工作服很寬鬆,可以遮住臀部的曲線。既然天冷,她可 以在工作服外面加穿一件輕型鋪棉背心,就完全看不出身材了。加了後跟的厚底工作鞋讓她長高三英吋。
問題是她的手。她沒有搽指甲油,指甲也剪得很短,但她的手指瘦長,絕對很女性化。因為天氣冷,她在室外時可以戴手套,但在室內呢?她要幫洛克安置炸 藥,不能一直把手放在口袋裏。她只好用藍色眼影在手背上描出血管,讓血管突出,再把兩根手指纏上塑膠繃帶來加強效果,讓人覺得她因為用手工作所以常有割 傷。
至少她不太需要說話。洛克是發言人,她只是員工。她可以把聲音壓到很低,但很難持久。她不得不說話時,為了要讓聲音粗啞,必須強迫自己一直咳嗽來刺激喉嚨。
洛克當然覺得她低啞的聲音很性感。她開始覺得就算她打噴嚏,他都會覺得性感。過去一周半他和她做愛頻繁,讓她懷疑他謊報年齡,實際上只有二十二歲,只是有些少年白。她不是不喜歡他的渴望,老實說,她就像久旱逢甘霖的植物般沉溺其中。
他們也不是什麼都不做,只像兔寶寶那樣玩。洛克若不是很有能在城市裏找到黑道份子的天分,就是他有一些很有問題的朋友。黎璃——當然有變裝——一直忙 著處理他們所需的周邊設備。像是尋找符合他們需求的廂型車、訂做兩塊磁性招牌、印名片和“石氏保全公司”的正式技術檢查表,弄到寫字板、各種工具、兩套工 作服及靴子。同時洛克也在聯絡一些很可怕的人物,購買他們所需要的引爆器。
他原想自己製造遙控器,還說那很容易,只要有遙控玩具上的搖控系統——像是遙控汽車或飛機,好的玩具店或電子器材店都買得到——但又覺得用訂制的遙控器會比較專業,所以他很不情願地付了錢,還抱怨了好幾天。
然後根據藍圖上的資料,他開始決定要用多少炸藥,威力該有多大。黎璃從未真正從數學角度考慮過爆破工作,但她知道。艾瑞很引以為傲的,就是能正確計算 出工作時需要多少炸藥。洛克也全部解釋了一遍,說出一大串數字,仿佛那是常識。多少無色塑膠炸藥會造成多大損害。他有時說塑膠炸藥,有時說無色塑膠炸藥, 但她一問,他又說它們並不完全一樣。C-4、塑膠炸藥和無色塑膠炸藥全都是同一類型的炸藥,但塑膠炸藥是比較常用的詞,泛指所有塑膠炸藥,但並不正確。黎 璃討厭弄錯細節,因為她的生命常常得依靠正確的細節,所以堅持他想說無色塑膠炸藥就說無色塑膠炸藥。他翻個白眼,但順著她。
他花了數小時教她要如何及在哪裡安置炸藥並設定引爆器。引爆器還算簡單,但他很講究炸藥的位置。他把地點編上號碼,然後分好炸藥,再貼上號碼,對應要 安置的地點。他們一直研究,直到兩個人都可以毫不遲疑地說出每個地點及它的號碼。記住藍圖後他們開車到鄉間。他畫出距離,讓兩人實際感受那棟大樓的空間, 以及要花多久才能完成工作。
好消息是他們可以光明正大地進入大樓,壞消息是,據他們發現,到達後要安裝所有的炸藥要花上好幾個小時,甚至更久。他們待得愈久,愈可能被發現。洛克 很安全,但黎璃很危險,尤其萬一羅德突然出現。戴蒙會告訴羅德“保全專家”在實驗室裏檢測設備,他有可能感到好奇。如果他真的出現了,洛克要負責去招呼 他,黎璃則到別的地方忙碌,只希望羅德不要堅持會見另一位“專家”。
喬醫生是另一個潛在的危險,他可能會認出黎璃。同樣地,她會盡可能不引起他的注意,但那比較困難。畢竟實驗室由他負責,他的工作又是他的驕傲及樂趣。 他會很有興趣聆聽洛克對大樓裏保全設備的意見。既然洛克是石氏保全的假老闆,他會比黎璃更引他注意,但她無法完全逃避。
他們也都沒忘記今天是喬醫生在世上的最後一天。黎璃記得她生病時他對她很親切,但同時也知道他是邪惡計畫的核心。只要喬文森活著,把病毒改變成能由人 類互相傳染的知識就可能被用來製造大規模的流行病。就算不是禽流感也會有別的。病毒沒有他的幫助就很可怕了,隨時都可能有大規模的流行病。她絕對不會讓人 故意放出病毒,並藉此大撈一筆。
他們計畫在安置好炸藥後,再做一個炸彈威脅演習,計算所有人離開大樓要多久時間。等到大家都離開後,洛克會引爆炸彈,同一時間,黎璃則解決喬醫生。槍 聲及爆炸的火勢勢必引起恐慌與混亂,甚至有人受傷。他們應在引爆前戴上耳塞,確實站在有掩護的地方,再趁混亂之際坐上廂型車離開——希望如此。沒有一件事 可以輕忽。
豪華酒店實在不是準備炸藥的好地方。每天房務人員來之前,他們必須收拾好所有的東西。炸藥做好後,又不想把炸藥放在廂型車裏,怕有人偷車。萬一讓一些龐克族拿到這麼多無色塑膠炸藥,情況會不可收拾。
“你準備好了嗎,查理?”洛克問。傅查理是他們幫黎璃選的名字。洛克喜歡這個名字,私下也常這樣叫。
“我想最多也只能這樣了。”她說著,站起來離開化妝鏡,穿著厚重的工作靴在他面前盡可能轉了一圈。“我的樣子還可以嗎?”
“看你怎麼定義“還可以”?”他說。“至少我不會想約你出去。”
“那就可以了。”她滿意地說。
他笑了。“我甚至不想吻你,那個鬍鬚讓我害怕。”他剛裝好炸藥,有的放在行李袋,有的放在箱子裏。引爆器放在另一個箱子,他還謹慎地拿掉了遙控器的電池。
他穿著和她一樣的工作服,左胸前的口袋繡著石氏保全,但他底下穿了件白襯衫,還打了領帶,暗示他是老闆,讓人只注意到他。工作服的拉鏈沒有全拉上,露 出領帶,但又夠寬鬆,可以遮掩槍套的線條。她還是把槍放在熟悉的腳踝槍套裏,雖然工作靴讓她比平常更難拿到槍,但他們又不是參加拔槍比賽。而且到時候,只 要事情順利,她會有足夠的時間拿出武器。
他拿起行李袋及裝炸藥的箱子,她則抱著裝引爆器的箱子。電梯裏只有他們兩個,但他們沒有說話,或是再次討論計畫。各自的工作都早已了然於胸。
“你開車。”他們走到廂型車時,洛克說,從口袋拿出鑰匙丟給她。
她揚起眉毛。“你信任我的開車技術嗎?”
“第一:我是老闆,我只下命令,不開車。第二:開廂型車根本不好玩。”
“我想也是。”她嘲弄地說。廂型車的操控就和擱淺的鯨魚一樣靈活,所以洛克才會願意交出鑰匙。
他們預定下午三點和賴戴蒙在大樓前會面。洛克選這個時間是因為到了下午,大部分人都累了,不像早上那樣警覺。他們到達大樓旁時,黎璃忍不住看著兩個星 期前發生過槍戰的小公園。新聞提過那次事件,但因為沒有人死亡,隔天就完全被遺忘了。雖然是週末,但天氣很冷,所以公園人不多,只有幾個不怕冷的人在遛 狗。她很高興。附近人愈少愈好。
他們一靠近大門就有兩個警衛等著,她又咳了幾次讓聲音沙啞。警衛舉起手,她慢慢停下車,然後搖下車窗。一陣刺骨寒風讓她慶倖自己穿了背心。“石洛克先 生來見賴先生。”她還沒問,洛克就拿出他的國際駕照交給警衛檢查。她找出新的假駕照,也交了出去。
“傅查理。”警衛說,念出駕照上的名字。他們又檢查一份名單,她看到上面只有兩個名字,所以沒有花太多時間。
“到左邊的主要入口。”警衛指示,把駕照還給他們。“車子停在訪客位子上。我會打電話給賴先生,通知他你們到了。門旁邊有個按鈕,壓一下,裏面的人會讓你們進去。”
黎璃點點頭,把駕照放回口袋,搖起廂型車的車窗,擋住冷空氣。她又咳了幾次,因為她覺得跟警衛說話時聲音不夠低沉。她愈咳聲音就愈糟,而且已經有點痛了,所以她得要小心,也別咳得太過火。
兩個男人從門口走出來,其中一位是喬醫生。“左邊的是喬醫生。”她對洛克說。“另一位一定是賴戴蒙。”
其實他們一家人都很像,但如果羅德是個好看的男人,賴戴蒙就是她見過最英俊的男人,但一點也不女性化。他的樣子很古典,包括濃密的黑髮及橄欖色的光滑 皮膚。他高大而整潔,穿著優雅而稍寬的炭灰色雙排鈕西裝,只有義大利人能把西裝穿得那麼帥。喬醫生笑著歡迎他們,但戴蒙一臉冷漠近乎嚴厲的表情。
“事情不太對。”黎璃低聲說。
“為什麼?”洛克問。
“既然是戴蒙堅持請我們來的,他不該一臉瘟疫將要來臨的樣子。”
“比喻得很好。”他觀察著。“沒錯,我瞭解你的意思了。醫生笑著,但戴蒙沒有。也許他不是喜歡笑的人。”
有時候最簡單的解釋也是最好的,但黎璃擺脫不掉那隱隱約約的不安。她把車停在適當的停車位,儘量不要明目張膽地觀察那兩個男人。
洛克沒有等她。他下了廂型車,自信地走向入口,很快地和兩位男士握了手。他的態度全變了,黎璃發現,平常懶散的步伐變成“別擋路”的急行。身體語言全部有了微妙的改變,化身為一個積極、毫無廢話的精明生意人。
依照計畫,她下了車,走到廂型車後方,打開車門,拿出兩塊寫字板,上面有一大疊印刷表格,再加上兩個電路測試器。這對他們要做的事沒有任何幫助,但洛克覺得那樣比較可以唬人。他們也許真會測試一、兩個電路。假裝他們有在做事。
拿起這些用具,她留意著手勢要和男人一樣,而不是像女人那樣把寫字板抱在胸前,才走近三個男人。“我的助理傅查理。”洛克說著指指她。“賴戴蒙,喬醫生。醫生答應要帶我們參觀,說明大樓裏的保全設備,以節省時間。”
她的雙手都拿著東西,無法握手,所以雙方點頭為禮。喬醫生仍然輕鬆而親切,但戴蒙的表情卻愈來愈嚴厲,黎璃的不安也逐漸升高。為什麼戴蒙的態度仿佛這次“檢測”完全不是出自他的主意?
該死。這一切會是精心安排、只為了引她出現的陷阱嗎?讓她進入私人建築物。就可以為所欲為,而且神不知鬼不覺?羅德真的比她想像中更狡猾嗎?她得承認 果真如此,他只要完全仿照她的方法,忍住前幾次機會不抓住她,便能誘她入甕。在街上抓她會引起注意,但羅德在警方也有影響力,可以壓下來。但他只要以耐心 引誘她到沒人會注意的地方,又何必濫用關係?在她看來,實驗室裏沒有任何員工,停車場的車也只是裝飾用的。
要是她計算錯誤,不只會丟了自己的命,也會害洛克喪命。她想起過去的笑聲及對生命的熱情都會被扼殺,心就涼了。世界上若沒有了洛克會變得更黑暗。要是他因為她而出了什麼事……
但戴蒙轉過身,喬醫生則輕斥他因為未婚妻取消預定的來訪而心情不好。“也許你該去找她。”醫生取笑著拍拍戴蒙的背。“女人都喜歡我們男人為她們奔波忙碌。”
“也許明天吧。”戴蒙說,聳聳肩,表情有點尷尬。
黎璃放心了。她的想像力太豐富了,戴蒙只是因為女朋友沒來心情不佳。
喬醫生在門邊的鍵盤上按了一連串的號碼,門嗶一聲打開。“以前每個人都有一張卡片,可以刷過掃描器。但很多人一直弄丟卡片,保全公司決定鍵盤會比較安全。”他說著走進門內,他們也跟著進去。
“沒錯。”洛克說。“先決條件是,不能把入口密碼告訴沒有權利進來的人。但是,我才抵達兩分鐘,我已經可以告訴你,門口的密碼是六九八三一五。你在輸 入號碼時沒有用身體擋住鍵盤。更糟的是鍵盤會發出聲音,我聽得到。”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小型數字答錄機。“你一開始按我就錄音了,以防萬一。”他按下播放 鍵,就聽到六個不同音調的嗶聲。“有了這個,就算不知道密碼也可以開門。”
喬醫生的表情有些尷尬。“我向你保證,我平常沒這麼粗心。我只是覺得不需要過度防範你們。”
“你應該要防範所有的人。”洛克回答,真的很投入他的角色。“還有鍵盤也要換成無聲的,那是真正的弱點。”
“好,我知道。”喬醫生從實驗服口袋裏拿出筆記本開始寫。“我會立刻更換。”
“好。參觀完後,如果可以,我想做兩個活動。我的助理和我會安置一些假炸藥在大樓各處,我們想藉此瞭解這裏的員工要花多久才會發現可疑物品。如果沒有 人注意到,我想宣佈我們做了什麼,並請他們看看四周,把他們發現的任何不尋常物向你通報。這樣可以提高他們的警覺心,首先要知道那些包裹是在無人注意時放 置的,再實際教導他們要到哪裡去找什麼。最後,我想做一次炸彈威脅演習,計算所有人離開大樓所需的時間,瞭解他們逃生的路線,以及可能的替換路線。其實你 們的員工都在時做比較好,但因為我們只有今天,所以只好儘量了。”
黎璃很訝異,洛克演得很好。不只如此,她根本不知道他有小答錄機。他一定是在去買其他必須的電子器材時買的。
“當然,太好了。”喬醫生說。“現在,麻煩你們跟我來,好嗎?”
黎璃驚慌地發現戴蒙落後到她的旁邊,洛克和喬醫生走在一起。她最不想要的就是和人一對一談話。因為她的雙手都拿了東西,不能遮住嘴,便把頭轉向肩膀,咳了兩聲。
洛克回頭看她。“查理,你咳得很嚴重。該吃點藥了。”
“晚一點。”她粗啞地說,又突然咳了一聲。
“你生病了?”戴蒙禮貌地問。
“只是咳嗽,先生。”
“也許你該戴口罩。喬醫生研究的是感冒病毒,生了病的人更容易感染。”
喬醫生回頭擔心地說:“不用,不用,我們不進實驗室。”
“你的員工常因為他們研究的病毒及細菌而生病嗎?”洛克問。
“當然難免——而且多到無法記錄。但我正在努力研發一種惡性病毒的疫苗,生病的人一定不能進入那間實驗室,而且我嚴格指示要戴口罩和手套。”
很高興這位醫生很小心,在研發出可賺取數百萬的疫苗前,不讓病毒散佈到平常人身上,她想。她看著他的背影和形狀很好的頭。他看起來是個好人,卻是整件事的起因。因為他,麗雅死了。
最近——遇見洛克之後——她終於可以偶爾想起麗雅,而不再感到痛徹心房的哀慟,而是美好但悲傷的回憶。然而看著喬醫生,想到是他使她失去了麗雅,一切又猛烈地衝擊而至。她咬緊牙關,忍住硬咽與灼燒的淚水。“查理”不適合哭泣。
他們——她、艾瑞和汀娜——一直很苦惱,因為麗雅似乎每次都會感染流行感冒。十歲之前她就得了兩次肺炎。也許是因為出生後幾周缺乏良好照顧使得免疫系 統脆弱,也或許她只是比較倒楣。每年冬天,麗雅都要病好幾次,夏天也至少會感冒一次,而且一定會變成支氣管炎。一旦喬醫生的感冒病毒依照計畫散播到全世 界,她一定會感染,而且不幸因病而死的機率有多高?
為了防止那種事發生,艾瑞及汀娜採取了行動,卻引發一連串的後續事件及結果。其中的反諷令人痛苦。
深刻的痛苦引發炙熱的恨意,強烈到令她為之顫抖。她用力深吸口氣,努力克制住情緒,以免做出蠢事,毀了一切。
與她並行的戴蒙好奇地看了她一眼。黎璃掩飾地再次轉頭,咳了一聲。她只希望下巴的乳膠可以承受這些張力。更重要的是,希望戴蒙沒注意到她有胡髭,臉上卻完全沒有胡渣。
他們走過一條長走廊,往右轉。“這是我的辦公室。”喬醫生說,指著一扇有鍍金名牌的門,又一個鍵盤鎖。“隔壁就是主要實驗室。傅先生,你最好還是留在外面。”
黎璃點點頭。洛克接過一本筆記本及電路測試器,對她說:“我們不會太久。”她靠著牆,模仿她看過的男人姿勢,很有耐心地等著三個男人走進實驗室。她很高興戴蒙沒有說要留下來陪她。
他們十分鐘不到就出來了,洛克做著筆記。她希望他曾用那個值得信賴的小答錄機錄下喬醫生按鍵盤的聲音,因為後者這次很小心地用身體擋住鍵盤才按下號碼。他們稍後需要進入實驗室和辦公室安置炸藥。
“查理。”洛克心不在焉地說。“我要你去博士辦公室檢查365BS探測器上的GF調幅器。”
“是,老闆。”黎璃粗聲說,很勤快地塗寫一堆數字。她根本不知道什麼是GF調幅器,唯一知道的BS也是洛克每次一開口幾乎都會說的髒話。但那些數字聽起來很唬人,也讓她有藉口回到喬醫生的辦公室。
參觀途中就一直這樣,每次他們“檢查”到洛克列在單子上的一個區域,他就說出一連串的指示,讓自己或黎璃可以再回來。他沒有重複過任何命令,原因也許 是他自己也不記得之前說過的數字及縮寫。喬醫生當然對洛克博大精深的知識感到佩服,但戴蒙的表情就神秘多了。黎璃猜想戴蒙一定是很難說服的人,也就更瞭解 他有多信任白喬治,才會接受白喬治的推薦。
參觀終於結束,洛克微微一笑。“這樣就可以了,我想。現在要請兩位見諒,我們要開始檢查我剛才告訴查理的那些項目,之後我們會四處藏些驚喜小包裹。大 約會花……一個小時,也許再久一點。隨後我們就來和你們的員工玩一下,希望能讓他們知道應該要多些警覺,接著就是撤退的演習。”
“當然。”戴蒙說,非常歐陸式地微微鞠躬。“謝謝兩位前來。如果你們不介意,我就告退了。喬醫生比我更瞭解這個地方,他也是所有研究的核心。幸會了。 ”他和洛克握了手,又對黎璃伸出手,她不得不和他握手。她儘量堅定地抓住他的手,用力一握才放開,然後馬上把手放進口袋。
戴蒙看了她許久,目光深不可測,但什麼都沒說就離開了。他一走她就覺得輕鬆許多。他一直都很客氣,但她常常覺得他的目光在刺探她,仿佛他感覺到她有點怪異,又不太知道是哪裡怪。
戴蒙離開後,黎璃和洛克回到廂型車,開始分裝炸藥。她的筆記上寫著炸藥放置的地點。洛克告訴她怎麼使用引爆器,不太難。破壞總是遠比建設簡單。
“快結束了。”洛克說。“你還好嗎?你一開始差點破功。”
他注意到她的情緒起伏了。“對。”她說,眼睛已亮,雙手堅定。“我好了。”
“那我們走。我很想吻你以求幸運,但你的上唇有毛。”
“就因為這句話,今晚我會貼著鬍子上床。”想到他們現在要做的事,開玩笑有點奇怪,但談笑讓她安了心。她只希望當天晚上他們仍能活著在一起。
“真恐怖。”他聳聳肩,仿佛想擺脫緊張。他的藍眸非常嚴肅地審視著她。“凡事小心,不要讓自己出事。”
“你也一樣。”
他看看表。“好,我們要快一點。我要在半小時內裝好這些。”
他們再次進入大樓,對看了長長的一眼,便分道揚鑣。兩人都不曾再回頭。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9 02:17:18
第三十一章
因為洛克把藍圖上的房間都編了號,也在炸藥上做了記號,黎璃知道哪些炸藥要安置在哪裡。他也說過放在哪裡效果最好又夠隱密,不會在員工完全離開大樓前被發現。
就快結束了。這個想法一直在她的腦海出現。她光明正大地走過大樓的走廊,幾乎沒有人注意和質問她,仿佛一進到大樓裏,她就有權利待在那裏。賴家和喬醫 生在上次意外後就很警覺,但其他人似乎跟往常一樣。而且因為是週末,工作人員並不多。來的人也許很熱愛工作,什麼都看不見;也可能又累又恨自己必須在大多 數人不用來上班時仍需工作。上班時間快結束了,大部分的人都在耗時間。
就快結束了。四個月來,她只有一個目標:報仇。但現在這已不只是個人對賴家的復仇,而是更重大、更要緊的事。艾瑞及汀娜起的頭將由她來收尾,以紀念一個正從童年努力長大、卻不幸早夭的年輕女孩。
黎璃自己的生命在十八歲時詭異地轉了個大彎,但她一直希望麗雅能過平凡幸福的生活:結婚生子、跟隨世上大多數人的腳步。那些隨波逐流、隱沒在人群中的 人通常不會知道自己有多幸運;他們有歸屬。她要麗雅有歸屬,擁有一切她未曾擁有或被迫放棄的事物。
麗雅是多奇妙的孩子呀!仿佛知道自己的生命會很短暫,她一直都很興高采烈。每一件事都可以讓她感到驚奇與喜悅。她很愛說話,只要能說就一直說,說話速度快得瘋狂,他們不得不笑著要她慢下來。
就快結束了,黎璃的追尋。她把一份炸藥裝在喬醫生放置實驗檔及結果的檔案櫃後方,把引爆器插到無色塑膠炸藥中。很快地,這些都將化為灰燼。
快結束了,她想著又把炸藥安置在辦公室裏存放資料的電腦磁片收藏處。每架電腦下面都有小炸藥,放磁片的地方則有大塊炸藥。一切都要摧毀,喬醫生的所有研究都不能留。
洛克會去醫生的辦公室和兩間存放活體病毒的實驗室。不幸的是,疫苗也在那個區域培養。
黎璃希望可以有方法保留研發疫苗的過程,因為再過一年左右,也許會迫切需要用到它。但他們什麼都不能做,因為喬醫生的研究不可能只保留一部分。她只希望到時候,別的實驗室已能研究出同樣的東西,可以拿出來應急。
她走下又長又陡的階梯到地下室,把最大的炸藥安置在主要的牆面下,以確定可以完全炸毀。等她走回樓梯頂,她喘著氣,心也在狂跳。
她不能再自欺說她的體力仍在恢復中。毫無疑問地,只要一出力她就喘不過氣來。她不知道喘氣會不會愈來愈糟,但她不得不承認:只要可以,她會去找個好的心臟專家,想辦法把那煩人的心臟瓣膜醫治好。
之後她要做的事,有很多都要看賴羅德。她必須離開法國,那是一定的。最好是離開歐洲。洛克沒提過未來的事,她也沒有。他們要先看是否有未來。她試過想像獨自一人的未來,但辦不到。不管她現在怎麼想像,都會看到自己和洛克在一起。
他去哪裡會比較安全?不能回南美洲,回美國也不太安全。墨西哥,也許,或者加拿大。這樣他們離家會比較近。牙買加也可以。洛克不喜歡寒冷的天氣,所以 她想他不會選加拿大,雖然那會是她的第一個選擇。也許他們夏天可以住在加拿大,冬天再到南方去。
一個穿著實驗服、拿著厚筆記本、一臉困擾的男人和她錯身而過,只點了個頭。她望向窗外,看到太陽已經西斜。十二月短暫的白日快要結束了。他們選對了時間,一天到了這時候,每個人都急著想回家。
所有炸藥都安置好,沒有問題也沒受到任何干擾,容易到幾乎令人害怕。
她走回喬醫生的辦公室,洛克已經到了,坐在辦公室裏舒服的沙發上,喝著咖啡。喬醫生指指玻璃杯。“自己來。”他說。“喝杯咖啡,對你的喉嚨有説明。”
“謝謝。”她說。她咳得太頻繁,絕對傷到了喉嚨。第一口咖啡滋潤了聲帶,她幾乎高興得想歎口氣。
“你有一個很大的問題。”洛克告訴博士。“我們安裝炸藥時沒人問我們在做什麼,或是有所警覺。警覺心是你的第一道防線,你的人員都太專注於工作,別的事情都不注意。”
“但科學家就是這樣。”喬醫生抗議,舉起手做了一個很義大利式的手勢。“我能怎麼辦?告訴他們不要去想工作的事。”
洛克搖搖頭。“最好的解決方法是讓不是科學家的人進來——受過訓練的保全人員而不要完全依賴電子儀器。你應該兩者並用。我很訝異你的保全公司沒有建議過。”
“他們說過。但我們的研究很敏感,所以我選擇不讓外人進來,因為他們不瞭解我們處理病毒時一定要做的安全措施。”
“那你只能兩害取其一了。你的保全現在有很大的漏洞,但如果你很清楚……”洛克聳聳肩,仿佛在說他也無計可施。“我會把建議寫在給你的報告裏,完整列出你所需要改善的事項。好了,你準備要看你的人能否找到炸藥了嗎?”
喬醫生看了看表。“時間不多了,這一堂課恐怕很短。”
“當然。”
他們走向內部廣播系統,喬醫生按下開關,打開擴音器。他清清喉嚨,開始解釋今天下午的事。黎璃可以想像大樓裏的所有員工都面面相覷,然後不安地檢查四周。
喬醫生又看看時間。“你們有五分鐘去發現假炸藥。不要碰,只要打電話向我報告。”
他關掉擴音器,問洛克:“這些炸藥有幾個?”
“十五個。”
他們等著,計算時間。規定的五分鐘內有四通電話進來。喬醫生歎口氣,一臉悲哀,透過擴音器宣佈結果。他轉身看著洛克,一臉“我能怎麼辦?”的表情。
黎璃坐下來揉揉右腿,假裝會痛。她感到無以名之的悲傷,時間到了。想到她一開始的憤怒及憎恨,現在為什麼會覺得悲傷?但她的確很悲傷。
她好厭煩再去殺人。她不知道有沒有可能結束。賴羅德一定會終其一生追殺她,她則必須把每個陌生人都當成可能的威脅,在任何公共場所都無法放鬆。
洛克站起身。“你沒有告訴他們炸彈威脅演習。我想那樣很好。你的人真的很不警覺,所以我們來看看我能否讓他們多一點警覺心。可以嗎?”他指著內部廣播 系統,喬醫生笑著揮手表示同意。洛克再次打開擴音器,用不太精准的法文焦急地說:“炸彈是真的:我們弄錯了!出去,出去,出去!”
他轉身開始推著喬醫生走出門外。他們身後的黎璃想要從靴子裏拿出手槍,但洛克回頭,很快地搖搖頭。“移開廂型車。”他用嘴形說。
她無法相信他們之前竟忘了這一點。廂型車停得太靠近建築物。她若不把它移到安全距離外,他們就沒有交通工具了。洛克不能去移車,因為鑰匙在她身上,而且他已經忙著拿出口袋裏的遙控器電池,一邊快步走著,一邊把它們裝進去。
人們從各個房間及實驗室衝出來,一臉茫然。“怎麼了?”一個女人問。“是在開玩笑嗎?”
“不是。”黎璃簡短地說。“快!”
他們出了門,她故意說給喬醫生聽:“我去廂型車拿個東西。”便向車跑去。
顯然她的行動讓別人覺得該照做,所以一些不搭火車而開車來工作的實驗室人員也開始衝向自己的車。大門的警衛看到這不尋常的狀況,從小亭子走出來,手放在武器的槍托上,沒有拔出來但準備一有狀況就出手。
黎璃發動廂型車,很快地退出停車位。喬醫生驚訝地看向她,但洛克為了讓他分心,說了句話並指著那些工作人員,同時快步走向一個安全的距離,也催促喬醫生跟著他。
她把廂型車開到洛克和警衛之間,擋住警衛的視線,同時也可以當做稍後爆炸時的掩護。她下車時聽到洛克說:“你想,所有人都出來了嗎?”
“我不知道。”喬醫生回答。“今天上班的人不多,但到底有多少……”他聳聳肩。
“你應該要知道,否則要怎麼算人頭。”洛克問得合理,然後黎璃驚訝地看到他轉身把遙控器交給她。
“你來引爆。”他說。
她看過他測試那個裝置,他也向她解釋過如何操作,但他為什麼改變計畫?她沒有時間問,因為喬醫生已經一臉疑惑。為了不讓他有機會開口詢問或有警覺,她啟動裝置。綠色小燈亮起表示已啟動,她便壓下按鈕,傳送無線訊號到引爆器上。
遠遠呼一聲轟然大響,然後是一連串爆炸聲接二連三響起。
大樓的一部分炸開來,爆炸的撞擊力猛然襲至。黑煙及火焰翻騰,一大批碎片飛過他們的頭頂。人們尖叫、躲藏、盡可能保護自己。飛散的玻璃像箭般射傷了幾個人。碎片像是巨人丟石塊般紛紛落下,有人還躲到大碎片底下。
喬醫生一臉驚恐地轉向洛克。黎璃伸手要拿武器,但洛克已經把手伸進工作服。他拿出巨大的德制九釐米手槍直接抵在喬醫生胸前,扣了兩次板機。喬醫生隨即倒在地上,死了。
洛克動作迅速地推著黎璃向廂型車走去。她爬上駕駛座,但他還一直推,所以她繼續爬向乘客座,他則坐上駕駛座。引擎還在運轉。他甩上門,打了檔,開始往 前開。一個警衛衝過他們面前,另一個則在小亭子裏打電話,瘋狂地對著話筒大叫。他電話還沒講完,他們已經衝出大門了。
電話響起時,戴蒙正在羅德的辦公室。羅德接起電話,橄欖色的臉突然變成怪異的慘白。
戴蒙站起身。“怎麼了?”羅德一掛斷他就問。
羅德低著頭,雙肩下垂。“實驗室被摧毀了。”他粗啞地說。“爆炸,文森死了。”他慢慢地抬起頭,眼裏露出驚恐。“是你帶進大樓的那兩位保全顧問殺死他的。”
戴蒙深呼吸了幾次,然後很平靜地說:“我不能讓你散佈那種病毒。”
“不能……”羅德快速地眨著眼睛,以為自己聽錯了。但他沒有,戴蒙站在那裏,一臉鎮靜。“你……你知道他們要做什麼?”
“是我找他們來的。”
羅德只覺得世界仿佛翻了過來,他認為真實的東西不再真實。在那令人目盲但又清澈的一刻,他瞭解了。“第一次爆炸也是你在幕後操作的。你雇用了賈家夫婦!”
“很不幸,文森還是能複製他的研究,所以我只好採取更激烈的手段。”
“因為你,爸爸死了!”羅德怒吼,突然起身,伸手要拿一直放在抽屜裏的武器。
但戴蒙更快,他的武器就在手上。他沒有遲疑,扣了三次扳機,在羅德的胸膛射了兩槍,又在頭上補了一槍。他的哥哥趴伏在桌子上,然後滑落到地板上,打翻了廢紙簍。
戴蒙的手垂在身側,一顆眼淚滑下臉龐。
從八月開始安排的事件,終於走到這個地步。他深吸口氣,擦乾雙眼。通往地獄的道路果然鋪滿了好意。他只是想要摧毀那病毒。他不能讓父親真的按照計畫散佈病毒。
潔思,他美麗、勇敢、脆弱的潔思要是接觸到那種感冒一定無法存活。她前一年才接受換腎手術,必須吃藥抑制免疫系統,即使有疫苗也救不了她。因為無法為 他生孩子,她很不願接受他的求婚,因為她知道一般義大利人有多重視家人,但他還是說服了她。他對她的愛連自己也無法表達、無從解釋;為了她,他採取步驟想 要摧毀那病毒。
他沒想到父親會發現是誰安置第一次爆炸,聽到賈氏夫婦及女兒都被殺掉時,更感到心寒。那是要教訓惹了賴維多的人。
但賈氏夫婦有個叫孟黎璃的朋友,他們的死亡讓她開始復仇,以致讓爸爸進了墳墓。
要完成賈氏夫婦的任務,她是最完美的人選。藉由白喬治的幫助——戴蒙一聽到她要求見面幾乎慌了手腳,但緊急聯絡白喬治後又說服他代替戴蒙出面——他也想出了一個可以讓她和朋友進入大樓的計畫。
真的看到殺死他父親的那個女人時,他並沒有心理準備會有什麼感覺。有一瞬間,他想殺了她,懲罰她,因為自己造成的結果而懊惱與憤怒。他很確定“傅查理 ”就是那個女人偽裝的,但偽裝得真的很好,他都嚇了一跳,甚至懷疑還有第三個人涉入。但他故意強迫她和他握手,那只細長而女性化的手掌讓他相信了。
所以,她完成了任務——還強迫他付了她一百萬美金。他原本並不打算付錢,但她堅持要事前付款,讓他失算。
他希望她也死於爆炸中。也許她死了,但他還不知道除了文森是否有別的傷亡。如果她僥倖逃過一劫,他也要停戰了。孟黎璃和賴氏集團扯平了。她的行動是他所引起的,同時雪球愈滾愈大,因而造成了雪崩,事情才會落到這個地步。
他謀殺了哥哥。他的靈魂也許會因此而被打入地獄,但毀了那個病毒而拯救了無數生靈,他想應該可以功過相抵。而且他還救了潔思。
戴蒙走向門口。一定有人聽到了槍聲,但沒有人進來。他打開門,看到幾個憂慮的人站在外面,表情都很不確定。他掃視過幾張臉,選中了泰迪,羅德的手下。 “羅德死了。”他輕聲說。“我會接手所有的工作。泰迪,可以麻煩你仔細照料我哥哥嗎?我要帶他回家,葬在爸爸的旁邊。”
臉色蒼白的泰迪點點頭。他知道該怎麼做。他可以變成戴蒙的人,否則就得死。
他選擇活下去。他低聲對其他人說了些話,隨即進入辦公室處理羅德的遺體。
戴蒙走進另一個房間,撥了通電話。“白先生,結束了。你對我的服務到此為止。”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9 02:17:55
第三十二章
“為什麼是希臘?”黎璃問,快速收拾著她放在洛克房間的東西。
“因為那裏很溫暖,也是我能訂到的第一班飛機。你帶了護照嗎?”
“好幾本。”
他突然停住動作,對她怪異又溫柔地一笑。“有真名的那一本。我訂的機票是用你的本名。”
她做了個鬼臉。“可能引起麻煩。”她並沒有忘記她還必須防範中情局,雖然到目前她似乎躲過那一部分的追蹤。但今天的事件過後,是否仍會那麼幸運,很難講。“打開電視,看一下新聞有沒有什麼報導。”
爆炸案不是被壓下了,就是他們錯過了那則新聞的報導,又沒有時間等到下一段新聞。洛克沒有叫服務生,自行提著行李下樓,退了房間。
“我們必須回我的公寓去。”上車時黎璃說。他們在離酒店幾條街前丟棄了那輛廂型車,一路走回來。
洛克無法置信地看著她。“你知道那要花多少時間嗎?”
“我一定要去拿麗雅的照片。我不知道我何時、甚至能不能再回來,所似我不會把它們留在這裏。如果我覺得快趕不上飛機,會打電話去取消訂位,再訂另一班。”
“也許我們趕得上。”他說,臉上有抹惡魔般的微笑,讓黎璃一路提心吊膽。
他們平安無事地抵達她的公寓,但黎璃一路上幾乎都閉著眼睛,不管煞車聲或喇叭聲有多近,她都沒有張開。“我馬上下來。”她說著,他卻停下車。
“我和你上去。”
他下了車,鎖上車門,她懷疑地看看他。“但你會擋住街道。萬一有人要過去呢?”
“那他們可以該死地等一下。”
他和她一起上樓,左手放在她的腰後,右手握住槍托。黎璃開門,洛克先進去,她則伸手打開電燈的開關。他用手槍從右到左掃了一遍,確定沒人在等他們。
黎璃走進來,關上門。“我們可以把武器留在這裏。”她從櫃子里拉出一個可以上鎖的箱子。“這裏租約一年,目前還剩下八個月。”
他們把武器都放進箱子裏後,她才又鎖上,放回櫃子裏。他們可以把武器分解後放進上鎖的箱子,並向航空公司報備並托運,也許可以平安無事地到當地再領出 來,但她懷疑事情會那麼順利。到了目的地再買武器應該是比隨身攜帶容易得多。何況,他們目前不想讓航空公司人員特別注意他們。
她拿出麗雅的相片,放進她的女用大手提袋,就離開了。他們一邊下樓,洛克笑著說:“那張床是你向修女買的?”
黎璃竊笑。“不,是公寓附的。”
“我一點也不相信那個修女的故事。”
雖然他像只從地獄來的瘋狂蝙蝠那樣飆著車,但很顯然,他們一定趕不上班機。黎璃打電話取消了原先的訂位,改訂另一班飛機。之後他的確偶爾會把腳從油門移開,她也才敢把眼睛偶爾睜開。
“為什麼是你射殺喬醫生?”她問,看著路上的車子不看他,他的改變計畫讓她很困擾。他是不是注意到她那時候有點情緒化,所以害怕她會失手?
“我還在想,你什麼時候才會提起這件事。”他低語,歎了口氣。“我那樣做,是因為你覺得那是個人恩怨,而且事後你一定會有不必要的罪惡感。”
“賴維多也是出於個人恩怨。”她指出。“我對他一點罪惡感也沒有。”
“不一樣。你真心喜歡喬醫生,之後才發現他的工作。殺了他,你會傷心。”
他也許是對的,她想著,把頭往後靠在頭枕上。在計畫殺害維多時,她是靠著一波強烈的痛苦一直在支撐著,完全不顧其他。但從那時候到今天,她再次找到了 陽光。殺害喬醫生一定會掩去一部分的太陽。她不懂。殺死喬文森符合正義公理,也許是最具正義公理的制裁——但她很高興沒有殺他。就是這種高興的感覺,讓她 既困惑又煩躁。她對工作失去熱忱了嗎……而且洛克也注意到了嗎?所以他才會出手?
他伸手抓住她的手。“不要煩惱。都過去了。”
過去了。完了。結束了。她覺得仿佛身後有扇門關上了,封住她的過去。除了和洛克去希臘,她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麼。有生以來的第一次,她不再有目標。
他們到達機場,把賓士還給租車公司,走向機場櫃檯報到。班機還要再等兩個小時,他們又都餓了,所以走進機場的一家餐廳。他們選了後面的位子,以便監視入口。報到非常順利,沒有人試圖耽擱他們,看到黎璃的名字也沒有人眨眼睛。這讓人很不安。
餐廳的牆上有幾架電視,客人可以邊吃邊看新聞、體育或天氣預報。一聽到“賴氏”的名字,他們兩個都抬起頭。
“今晚的焦點新聞是,賴戴蒙表示今天傍晚賴氏的一處產業毀於一場爆炸,他的哥哥賴羅德也因此喪命。這對兄弟不到一個月前剛失去父親賴維多。賴戴蒙隨即 接掌賴氏組織的領導權。導致賴羅德死亡的爆炸案據說是瓦斯管線安裝錯誤所造成。有關單位正在調查。”
黎璃和洛克對看了一眼。“羅德不在那裏!”她低聲說。
“我知道。”他一臉若有所思。“王八蛋。我想是奪權政變。”
黎璃不得不同意。戴蒙顯然抓住機會殺了羅德,再讓謀殺案變成意外。那一定是臨時起意,因為實驗室的毀壞而促成這一衝動的決定。但戴蒙一向是公認為頭腦聰明的那個,具有點石成金的能力。他會這麼魯莽行事嗎?結果很可能會讓他自己也喪命。
另一個唯一的可能,是羅德的死完全不是臨時起意。那就只可能是——“我的天!”她脫口而出。“這全是他一手策劃。”
三個星期後,黎璃有天傍晚午睡醒來,聽到洛克在陽臺上用衛星電話和某個人爭吵,吵得很火大。“該死,法蘭……不!不!去你的,不!好的。我說好的,但 我不喜歡這樣。你欠我,一大筆。對,我說你欠我,所以你最好該死的說了要照做。”他摔上電話,走向陽臺的矮牆,雙手支在腰後,怒視著蔚藍的愛琴海。
她滑下床,穿過雙扇門,進入陽臺,走到他的身後,用雙臂環住他的腰。她的頭靠在他赤裸的背上,親吻他溫暖的肩胛骨。“你終於和法蘭說到話了?”法蘭就 是他出車禍的那位朋友。兩個星期前,法蘭終於離開加護病房,轉到一般病房,但顯然有人守護著他,堅持不讓他受到打擾。前一天,他轉到一家複健中心,但從洛 克的口氣聽得出來,他並不喜歡他們的第一次談話。
“那個頑固的混球。”他怒吼,但抓住她的一隻手壓在他的胸前。
“怎麼了?”
“他要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例如?”
“接下我不喜歡的工作。”
這並不是令人愉快的消息。過去三個星期,他們待在希臘的艾弗亞島上,適應了慵懶的作息,感覺像在天堂。白天經常是陰天。但絕對比巴黎溫暖,最高溫度可 以到華氏七十度。晚上很冷,但更適合在床上相互依偎。今天的天氣幾乎是完美,整天都是晴天,很溫暖,所以洛克大部分時間都打著赤膊。現在太陽快下山了,溫 度會迅速下降,但幾分鐘內他們仍然很舒服。
他們做愛、睡到日上三竿、愛吃什麼就吃什麼、在鎮上漫步。他們租的房子位在港鎮卡裏斯托斯的山坡上,有很壯觀的海景。黎璃早就愛上那棟房子,簡單的白 屋配上鮮藍色的百葉窗以及寧靜的氣氛。她可以永遠和他待在那裏,但她知道田園生活終究會結束。
終究還是比她的預期提早很多結束。如果洛克接下這個他不想接的工作——法蘭顯然正扭著他的手臂逼他接下——他就得離開這個島。他不在,她當然可以留下 來,但重點是:她想留下來嗎?更重要的是,她能否選擇跟著他。他們還是沒有討論未來,眼前的生活很愉快,所以她就盡情享受,過一天算一天。
“如果你接下了工作,你會去哪裡?”
“我還不知道。”
“那你怎麼知道你不想接?”
“因為我不會在這裏。”他在她的懷中轉身,親吻她的前額。“我不想離開。”
“那就別走。”
“法蘭在搞那套’為我而做‘的把戲。”
“所以是他自己做不來。他還要待在複健醫院多久?”
“他說至少一個月,天知道他要花多久才能恢復正常。”
“如果接下工作,你會離開多久?”
他沒有回答,她的心一沉。那就是很久。“我可以跟你去。”她提議,雖然之前她並不想。如果他要她跟去,他一定會說。他會要她跟去的,對吧?他每天都說 “我愛你”,一天好幾次。而且他表現的方法更多,他喜歡在她身邊,隨時注視著她,不斷地碰觸她。
“你不能去。”最後他說。“就算我接了,你也不能跟去。”
那就這樣了。“你什麼時候必須決定?”
“這幾天。絕對不是現在。”他捧著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臉,在漸暗的暮光中端詳著她的容貌,仿佛想要好好記住。他的藍眸深遂而專注。“我知道我做不到,”他低聲說。“我不想離開這裏。”
“那就別走。”她簡單地說,他笑了。
“我希望有那麼容易,法蘭……他是個很難拒絕的人。”
“他握有你的把柄嗎?”
他笑了,苦笑而不是微笑。“不是那樣。他剛好是個很有說服力的人。我不得不承認,但我信任他,超過我認識的任何一個人。”他突然一陣顫抖,驟降的溫度終於使他屈服。“我們進屋去吧,任何事都好過窮擔心我可能不會接的工作。”
他沒有再提起那件事,既然他不提,黎璃也不提。他們進屋去吃簡單的晚餐,有用時蘿和酸豆調理的新鮮馬鈴薯、加了橄欖油的羊奶乾酪、麵包和布塔利紅酒。 他們從鎮上雇用了一個名叫蘇拉的女人,每天上山來幫他們做飯。起先她想根據希臘的傳統準備豐盛的晚餐,但他們告訴她,他們晚上喜歡吃輕淡些。她不喜歡,但 服從了。至少她可以提早一個小時回家,和自己的家人一起享受豐盛的晚餐。
房子裏沒有電視,他們也不懷念。他們在那裏待了三個星期,洛克只買了兩次報紙。排除外界的干擾正是她需要的,只是單純的活著,沒有壓力,不需要回頭 看。有一天天氣很溫暖,她在陽臺上坐了幾個小時,盡情享受著陽光,撫平心裏的傷痛。她把麗雅的照片放在臥室裏,隨時都看得見。隔天洛克也拿出皮夾裏兩個孩 子的照片,放在麗雅的照片旁邊。蘇拉以為三個孩子都是他們的,他們也沒有反駁她的想法,反正不容易解釋清楚,因為他們兩個都不太懂希臘語,蘇拉的英文也沒 那麼好。大部分的事情勉強可以溝通,但要很努力。
那天晚上,知道洛克可能很快就要離開,黎璃老是想起麗雅。有時候就會這樣,一個轉彎,記憶就突然湧現,但現在她可以連續幾天不再哭泣。而且因為她常常想起麗雅,她想知道洛克是否會想他的孩子。
“你想念他們嗎?”她問。“可莉和山姆?”
“想到心痛,”他立刻回答。“我想是我活該。”
她知道他對孩子很有罪惡感。卻不知道他欣然接受那罪惡感。“那何不拋掉苦行僧的粗毛襯衣,搬到他們的附近?你錯過了他們的童年,並不表示你也得錯過他們的成年。不久你就會當上祖父,你也要和孫子孫女保持距離嗎?”
他把酒杯轉了又轉,若有所思地瞪著杯子。“我很想常常看到他們,只是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喜歡常常看到我。我去見他們時,他們很友善,也很喜歡我,但也許那是因為我和他們的生活不太相關。如果我想要介入……誰知道?”
“那就去問他們。”
他很快地一笑。“簡單的問題有簡單的答案,是吧?對小孩來說,最重要的就是陪著他們,我讓他們失望了。雖然痛苦,卻是實情。”
“沒錯,但難道你要一輩子都一直抱著這痛苦的實情嗎?”
他注視著她許久,喝掉剩下的酒,把杯子放在桌上。“也許不會。也許有一天我會鼓起勇氣去問他們。”
“麗雅若還活著,我一定會陪著她。”那是另一個痛苦的實情。這句話也暗示麗雅死了,但你的孩子還活著。她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對他強調這件事,也許是因為 她一直想到麗雅,以及洛克可能不會再待很久,她怕沒有機會告訴他。他們討論過這件事,但他似乎沒有完全瞭解——不然,就是他強烈地意識到自己犯過的錯誤, 以遠離孩子在懲罰自己。她愈是瞭解他,就愈懷疑是後者。
“好吧。”他苦笑著說。“我會考慮。”
“你已經考慮好幾年了,什麼時候你才要真正採取行動?”
苦笑轉成了大笑。“天,你和齧龜一樣難纏。”
“齧龜?”
“俗話說齧龜一咬住你就絕不放開,除非聽到雷聲。”
她偏著頭。“我想我們到這裏之後,我還沒聽過雷聲。”
“的確沒有。好,我答應一定會打電話給我的孩子。”
“然後……?”
“然後告訴他們,我知道自己不是個好的父親,但詢問他們是否歡迎我常去看他們?”他說得像是問句,仿佛他不確定這是不是正確答案,但藍眸卻在閃動。
她拍拍手,像為表演的孩子鼓掌。
“小妖精。”他放聲大笑,站起身,也拉著她站起來,擁在懷中。“今晚我原本要給你一些特別的,但現在我覺得你只值得以前的那些。”
如果他以為那是懲罰,就差太多了。黎璃隱住微笑,把臉埋進他的肩膀。她好愛他,只想和他愉快共度到最後一分鐘,不願擔心他是否會接受法蘭要他接的工作。這不就是她才剛告訴他的嗎?盡可能陪伴著你所愛的人,因為能陪多久,很難說。
她並不覺得愛上他又失去他是一種不幸,反而認為能在一生中最需要他的時候認識他,是很幸運的事。
隔天又是很不尋常的大晴天,天氣溫暖,晚上又很快地轉涼。四月的白天溫度大約華氏九十度,七月就算竄高到一百度也不算反常。但一月上旬有時會下雨,但天氣很怡人,尤其和這時候的巴黎比起來要好多了。
蘇拉幫他們煮了午餐,是加了藥草、用橄欖油炸的肉餅,配上番紅花飯。他們在陽臺吃飯,享受好天氣。因為陽臺的石板反射太陽的熱氣,黎璃穿著一件她在鎮 上買的白色薄紗寬鬆洋裝,但還是放了條披肩在旁邊以防隨時需要。她喜歡隨意穿著,而不用擔心衣服能否遮住腳踝的槍套,而且也非常喜歡島上遊客的穿著。看到 她在一月穿著夏天的服飾,當地人也許會覺得她有毛病,但她不在乎。她愛穿涼鞋,還買了一條銀質腳鏈,讓自己感到女性化和無憂無慮。就算洛克離開,她也會留 在艾弗亞。她很喜歡這裏。
“你的聯絡人是誰?”他突然問,讓她發現他的思路和她不一樣,她只想慵懶地享受這一天。“那個把你帶入這一行的人。他叫什麼名字?”
“羅傑先生。”她說,諷刺地笑著。
他差點被酒嗆到。
“他沒說過他的名字,但絕對不會是佛列德。無所謂,反正我也不相信羅傑先生是他的真名。你為什麼問?”’
“我看著你,心想你的樣子好年輕,很想知道什麼樣的混球會要一個年輕女孩去做那樣的工作。”
“無論如何都要完成工作的那種人。”
午餐過後,她在陽臺上的躺椅上午睡,卻被洛克舌尖所帶來的驚人快感吵醒。他把她的裙子撩到腰間,褪下了她的內褲,跪在她敞開的大腿間。黎璃倒吸口氣,愉快地拱起身體,但仍喘著氣說:“蘇拉會看到……”
“她幾分鐘前離開了。”洛克低聲說,溫柔地將兩根手指滑入她的體內。這雙重的刺激,令她很快地達到了高潮。她仍因最後一次痙攣而顫抖,他已脫下長褲, 身體覆到她的身上。因為這一個月已經做愛多次,他的穿透流暢而緩慢,配合得很完美。他溫柔而體貼,一直等到她達到了第二次的高潮,才深深地進入,停在那 裏,顫抖著釋放出自己。
露天做愛很美妙。他們洗好澡,再次穿好衣服後,她想著。空氣如絲般拂在皮膚上,加強了她的反應。她伸個懶腰,完全放鬆地笑看著洛克,他則拿來兩杯酒。她接過一杯,他貼著她的腿坐下,溫暖的手滑進她的裙子,懶懶地愛撫她的大腿。
“蘇拉為何這麼早離開?”她問,啜了口芳香的酒,心想她沒有睡那麼久。蘇拉不可能已弄好他們的晚餐。
“她要去市場買東西吧,”洛克微笑。“否則就是有一隻豬爬上了她家的屋頂。”
“我猜是去市場。”他們努力在溝通,有時候還是會鬧笑話,但洛克非常投入。
“也許。”他的手一路撫摸到她的腳踝。他撥弄著銀質腳鏈,然後抬起她的腳在腳踝處印下一吻。“但我們的晚餐可能會有豬肉吃,到時就可知道我的翻譯差了多遠。”
“下午剩下的時間你想做什麼?”她喝完酒,把杯子放在一旁,只覺得無法移動任何肌肉。兩次高潮讓她的骨頭都軟了,但她不想浪費這麼美好的一天,所以如果他想去鎮上走走,她會努力配合。
他搖搖頭。“沒有。也許看一會兒書,坐在這裏看著海灣、數一數雲。”他拍拍她的腳踝,起身走到陽臺的牆邊,站在那裏,偶爾啜幾口酒。她看著他,每一分 女性特質都很欣賞他的寬肩、窄臀,但尤其喜歡他慵懶性感的走路姿勢,說明他是一個做什麼事都不急躁的男人。連蘇拉都對他有反應,笑著賣弄風情,而她比他老 了足足二十歲。更不用說她賣弄風情時,他根本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但卻一點也不妨礙他自以為是的回應。黎璃也不完全懂,但她看得出蘇拉的臉紅和身體語言,絕 對是在賣弄風情。
一種非常疲倦的感覺向她襲來,她便閉上眼睛。她好困。好放鬆……她不該喝最後那一杯酒……讓她好想睡覺。
她強迫自己張開眼睛,看到洛克注視著她。臉上露出一種她沒有見過的表情,警覺而戒備,一點也不開心。
笨蛋,心中的聲音說。她落入了自己殺死賴維多的相同陷阱。
她開始覺得麻木感逐漸擴散到全身。她努力想站起來。但只能勉強坐起身,又馬上跌回躺椅上。她又能做什麼?她不可能敵得過已喝入體內的東西。
洛克走回來蹲在躺椅旁。“不要抗拒。”他輕聲說。
“你是誰?”問話很困難,但她仍然能夠清楚地思考,找出答案。他不是賴氏組織的人,所以只剩下另一種可能性。他是中情局的人,或許是黑色任務小組的一 員,或者他本身也是約聘探員,結果都一樣。不管他幫她對付賴氏組織的原因是什麼,如今工作結束,他的任務也完成了。她完全沉醉在他的演技中,但她早就注意 到他是個超凡的演員,也該要有所警覺。但那時候她已經愛上他了。
“我想你知道。”
“對。”她的眼皮好沉重,連雙唇也麻木了。她努力維持意識。“現在會怎樣?”
他拂開她臉上的一絡頭髮,動作很溫柔。“你即將入睡。”他低聲說。她從未聽過他這麼溫柔的聲音。
那就不會痛苦了。很好。她不會受盡折磨而死。“是真的嗎?過去那些事?”或者,所有的碰觸、所有的親吻都是謊言?
他的目光轉為深沉,或者只是她的想像?有可能是她的視力在消退。“是真的。”
“那……”她忘了要說什麼,努力回想著。她要說什麼?對,想起來了。“你會……”她幾乎說不出話,也看不到他了。她吞咽一下,勉強說:“……在我入睡時吻我嗎?”
她並不確定,但又似乎聽到他說:“永遠都會。”她想要伸手去握住他的手,也在心中做到了。她最後一個想法是,她想要碰觸他。
洛克輕撫她的臉頰,看著微風吹起她的頭髮。淺色髮絲揚起、飛舞、落下、再度揚起,仿佛有自己的生命。他彎身親吻她溫暖的雙唇,然後坐著握住她的手許久。
淚水灼燒他的眼睛。天殺的法蘭。他不肯聽,也不肯讓步,堅決不改變原訂的計畫。如果洛克不能達成工作,他一定會派能做的人過來。
對,好吧。要不是還要找出老鼠,洛克會告訴法蘭把他免職算了。但在準備結束賴氏實驗室的那個星期,他拿到白喬治的答錄機,一回華盛頓,他就要找人處 理。昨天下午他聽到黎璃在臥室裏醒來,所以無法把一切經過告訴法蘭,只大略說了喬醫生做的事,又因法蘭要他處理黎璃而產生短暫的爭吵。
這天下午他讓蘇拉提早離開,因為他想要再一次和黎璃在一起,想要緊緊抱著她,在她高潮時看著那雙迷人的眼睛,想要感覺她用雙手環抱著他。
現在都結束了。
他最後一次親吻她,然後打了電話。
不久,直升機明顯的轟隆、轟隆、轟隆聲從山坡上傳來。它停在離陽臺不遠的一處平地,三個男人和一個女人走出來。他們靜靜地工作,很有效率地包裹好黎璃,準備運送她離開。然後其中一個男人對那個女人說:“抓住腳。”洛克立刻轉過去。
“她的腳!”他兇暴地說。“她是一個人,不是沒有生命的物品。而且她很愛國。要是你沒有好好尊重她,我會挖出你的內臟。”
那男人驚慌地看著他。“當然,老兄。我沒有別的意思。”
洛克握緊拳頭。“我知道,只是……忙你們的吧。”
幾分鐘後,直升機起飛了。洛克站在那裏看著它,直到它變成一個小黑點。然後,他面無表情地轉身走進屋子裏。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9 02:18:06
終 曲
六個月後
黎璃穿過走廊,走向蕭醫生的辦公室,希望這是最後一次。六個月的洗腦、心理治療及咨商已經夠了。她醒來、發現自己受到監禁時的怒氣消失後,她開始感謝能有第二次機會,也一直盡可能地合作。但現在她準備要離開了。
倒也不是整整六個月都在做心理治療。前兩個月,她動了手術,修復受到損傷的心臟瓣膜,那不是一夜之間就能復原的。她現在覺得完全康復了。儘管心臟外科 醫生採用了最不會危及健康的技術,但手術後的幾個星期仍然很不好受。所有的心臟手術都必須讓心臟停止跳動,所以她得接上心肺呼吸器以完成手術。雖然早已經 過去,一想到還是很不舒服。
蕭醫生不是黎璃想像中典型的心理醫師,如果世上有那種生物。她是個嬌小、富態、有趣的小精靈,有一雙黎璃想像得到、最善良的眼睛。黎璃會為蕭醫生去殺人,那也是她仍然留在這家私人診所的部分原因。
她以前就曾擔心未來能否適應正常生活,蕭醫生設計的心理治療,讓黎璃瞭解到她離正常有多遙遠。做完所有測試衝動的練習,她才知道她有多麼容易出手殺 人,那也是她在遇到衝突時,總是……總是……會有的第一個反應。因此過去幾年,她變得很會避免衝突,但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她以不和人接觸來減低衝 突的產生。
她一次又一次重複那些練習,重新訓練自己。經過蕭醫生多次的會談,她也較能控制怒氣及傷痛。哀傷是很可怕的事,但孤立也是。她的過分孤立自己,讓事情 更加嚴重。她需要家人。在蕭醫生的鼓勵下,數星期前她鼓起勇氣打電話給母親。她們兩人都哭了,但再一次與那一部分的生活有所連接,讓黎璃感覺到無比的輕 鬆。
只有洛克,她不曾和蕭醫生討論過。
在打電話給母親之前,她不准有訪客,也不能和外界接觸;所以從在艾弗亞她以為他要殺她那天起,她就沒再見過他,也屬意料中事。他是否知道她曾有那種想法?
她不知道他那樣執行任務有沒有惹上麻煩,或者局裏知道多少實情,所以她乾脆完全不提起他,蕭醫生也沒提。
她敲敲蕭醫生的門,卻聽見她不認得的聲音說:“請進。”
她打開門,瞪著坐在桌子後方的男人。“請進。”他又笑著說了一次。
黎璃走進辦公室,關上身後的門,沉默地坐在她常坐的位子上。
“我是溫法蘭。”那男人說。他看起來七十多歲,親切的臉龐上卻有她見過最銳利的目光。聽到那名字,她突然震住。這位是行動處處長本人。
幾個謎點連接上了,她說:“洛克的法蘭。”
他點頭。“我不得不承認。”
“你真的出了車禍?”
“沒錯。當然我大都不記得,但我看過所有的報告。洛克因此而陷入困境。他發現有只老鼠會把資料洩漏給賴羅德,但他不知道是誰,我又是他唯一能確定不是 老鼠的人,所以他無法尋求支持,只能完全靠自己——當然還有你。請接受國家對你的行動致上謝意。”
不管她之前期待會聽到什麼,絕對不是這個。她說:“我以為你會要我死。”
親切的臉龐神情一肅。“在你為國服務這麼多年之後?我不是這樣工作的。我看過報告,也看到你被拉得愈來愈薄的徵兆,卻沒有適時拉你一把。你殺了賴維多 之後,我怕你會毀掉整個聯絡網。但除非你逼得我毫無選擇,我不考慮要終結你。這裏是我的第一個選擇。”他指指蕭醫生的辦公室。“但我知道若不讓你親眼看 到,你不可能相信我的計畫。你不是逃跑就是大開殺戒,或者兩者都做。一定要先抓到你,所以我派出最好的獵人去帶你進來。幸好選了他,其他探員在情況改變 時,可能沒有這麼好的應變能力。”
“所謂改變就是他發現有老鼠,及我發現實驗室的秘密計畫?”
“完全正確。情況非常複雜。賴戴蒙發現他父親及哥哥的計畫,為了防止病毒被散播,所以雇用艾瑞和他的妻子去摧毀實驗成果,也因此引發一連串事件。”
一個帥得像電影明星的男人,鮑女士曾如此描述過賈家的訪客。那的確是賴戴蒙。
“所以我們去實驗室那天,他早就知道我是誰。”她低語。“也知道我殺了他父親。”
“對,他是個奇特的男人。要知道,你若在爆炸中喪生,或者警衛在你和洛克離去時射殺了你,他也不會介意。但他不曾妨礙你完成任務。”
他比她偉大多了,黎璃默默承認。她差點失去控制而攻擊喬醫生——但她沒有,她突然領悟。這一定是賴戴蒙那時的感覺。哈,畢竟他也沒那麼偉大。
“重點是,我們可能根本就是白費工夫。”她說。“禽流感病毒也許隨時會自行突變。”
“的確沒錯,我們也無法阻止。但疾病防疫中心和世界衛生組織都在努力研究發展可靠的方法製造疫苗,如果病毒在那之前突變……”他張開雙手。“但至少不 會有人故意散播,並造成數百萬人死亡,然後大賺一筆。那讓我想起另一項健康問題,”他流暢地改變話題。“你的身體狀況還好嗎?”
“我很好,終於。手術並不愉快,但很有效。”
“我很高興。洛克也在,你知道。”
這話仿佛讓她全身無法動彈。“什麼?”她的聲音輕得有如呼吸。
“你手術的時候,他堅持在場。你被裝上心肺呼吸器時,他差點昏倒。”
“你……你怎麼會知道?”她幾乎說不出話來,感到無比地震撼。
“我當然也在場,我很……擔心。那不是小手術。他看著你痊癒,但必須在你醒來之前離開。”
或者他“想要”在她醒來前離開。她不知該如何接受這些事,或怎麼想。
“你隨時可以離開這裏。”溫先生繼續說。“你知道你想做什麼嗎?”
“先去探訪我母親和妹妹,之後……還不知道。我需要換個新工作。”她自嘲地說。
“如果你願意接受某些訓練……我們永遠都需要專注奉獻、足智多謀又愛國的人。”
“謝謝你的提議,但我得仔細思考。我真的還不知道要做什麼。”
“也許我幫得上一些忙。”他說著有些困難地站起身。她看到他仍掛著拐杖,身體沉重地靠在上面。“他在等你。你要見他嗎?”
沒有必要問誰在等。她的心狂跳,脈搏開始加速。“要!”她毫不遲疑地說。
他微笑。“我很高興。我不知道你是否瞭解一切對他有多難受。”
“我起先並不瞭解。”她誠實以對。“我太震驚而無法瞭解……但之後我開始思考。”
他辛苦地繞過桌子,拍拍她的肩膀。“好好過日子,黎璃。”
“我會的,謝謝你……羅傑先生。”
溫法蘭笑著離開了辦公室。十秒鐘後,門再度開啟,洛克站在那裏,還是那麼好看,但臉上毫無笑容。他藍眸中的神情幾乎是……害怕。
“黎璃,”他開口說。“我……”
“我知道。”她打斷他的話,笑著投入他的懷中。他展現良好的反射動作,立刻張開雙臂擁住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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