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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染塵天使【守護天使之三】[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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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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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0-13 01:35:37
標題:
[夏夜]染塵天使【守護天使之三】[全文完]
染塵天使
(守護天使之三)作者:夏夜
夢中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
全身顫抖瑟縮在牆角,母親手中鞭子重重落下,
「媽媽,痛啊!不要打我……」小女孩哭喊著,
他倏地自夢中驚醒,十多年了,這一幕幕可怕的記憶,
從未曾在她腦海中消除,
她是上帝樂園中被遺忘的小天使,小小的脆弱翅膀被狠心折斷……
她無法理解一個不到20歲的年輕女孩,
為什麼有著如此深沉的眼神?
她美麗得叫他動心,卻冷漠的不近人情,
直到他發現,她背後那一道道駭人的傷疤,
美麗而嬌弱的她,背後究竟有著怎樣的故事?
她是集團裡頂尖的殺手,受雇來保護他的生命,
但他更感興趣的是,她的靈魂——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0-13 01:36:14
楔子
深沉的暗夜,無邊無際的恐懼,隨著黑夜展開而迅速蔓延,她們無法掩飾內心對陌生環境的不安,以及心中永遠無法撫平的創傷,於是,生命中那段不堪的記憶,只能選擇埋藏……
凌晨十二點,在政府設置的受虐兒童收容所中,傳出一聲細微啜泣,聲音不大,但在寂靜的黑夜裡,卻格外清晰。
月光由窗戶透進,銀白光芒灑落室內,房間內四張單人床位上,各鋪著一套白色被單和一床單薄的棉被,雖然不是很溫暖,但比起以往那像是惡夢般的回憶,這一切已經讓些小小人兒感到心滿意足。因為她們不用再擔心隨時會出現在她們四周,使她們害怕的魔手。
「嗚……嗚……」抽噎的哭聲由角落持續逸出,不是刻意引人注意的大聲哭鬧,而是壓抑過後的低聲啜泣,彷彿是對四周陌生環境的不安而產生的恐懼。
這道低泣吵醒了床位離門邊最近的方芷。
「是誰在哭?」揉著眼睛的方芷正由床上坐起,她抱著棉被,愛困的開口。
是誰在哭呢?怎麼這麼晚還不睡覺,躲在角落裡偷哭呢?會不會……會不會是傳說中那個沒有腳的鬼啊!?
「,是不是你在哭啊?」睡於一旁的伊伊也被吵醒了,揉著惺忪睡眼,她隔著床欄問著對面的王。
「不是我……」王抱著枕頭,她頸上及身上有著數不清的大小傷口,她皺皺鼻子,伸出小手指向最遠處的角落,「好像是從那裡傳出來的!」
頓時,三個年紀相近的小女孩,一致將目光調向哭聲的來源處。
哭聲驀地停止,室內再度陷入一片寂靜,只有月光照出在角落邊,落在光影外一片白色睡衣的裙角。
好奇的方芷率先爬下床,赤裸著一雙小腳,輕悄悄的往角落走去……
「是你在哭嗎?」終於發現發出哭聲的人是誰了,是今天社工阿姨由外面帶回來的新朋友,但她為什麼在哭呢?
習慣性的躲在角落裡,黎芯睜著一雙驚懼大眼,瞅著方芷,忍不住又將身子往牆角里縮。
「你為什麼哭啊?你不敢一個人睡覺嗎?」方芷抱著棉被走近她,細白的手臂上有著被人鞭打過的痕跡。
黎芯發現到她手臂上的傷痕,驚異的盯著傷痕看了好久,然後怯怯的指著那道傷痕,囁嚅地道:「你……你也跟我一樣……」
黎芯捲起自己睡衣的長袖,露出手臂上相同的青紫痕跡,「都……都有這個。」她也跟她一樣,是被媽咪打的嗎?
「她們也有啊!」方芷指向身後窩在床上,正好奇地朝她們張望的伊伊及王說道,「我們都是因為這樣,才會來到這裡的。」
「嗯,真的是這樣。」伊伊翻身下床跑到黎芯面前,指著自己因貼有一塊紗布而瀏海 被夾向兩邊的眉間,說著,「尤其是這裡。我如果不小心碰到,就會很痛、很痛。」像是想起當時的痛楚,她一張小臉都擰了起來。
「對阿對啊!我也是。」王抱著枕頭,和方芷一同擠靠在黎芯的另一邊坐下,「你叫什麼名字?」
三雙圓滾滾的大眼睛一同好奇的瞅著她,很高興又來了個新朋友。
「我……我叫黎芯。」黎芯怯怯地說道,心裡還有著些許不安。
「你可以喊我伊伊。」像是感受到她心中的不安,伊伊對她鼓勵一笑,指了指自己。
「我是方芷,你可以叫我。」方芷粲笑的自我介紹。
「我是王,人家都叫我。」王興高采烈的指著自己接著說道,「芯芯,我跟你說喔……」
四個年紀相近的小女孩就這樣坐在牆角,我一言、你一語的說到了天明,完全忘卻了所有令她們痛苦的回憶,和隱藏在內心的恐懼……
清晨,兩名社工人員依例要叫醒在收容所中的孩童們,她們推開了房門,訝異的看著眼前的一幕。
四顆小小的黑色頭顱偎靠在一起熟睡,那安穩的睡顏彷彿是最甜美的天使一般純淨。
「噓……」兩名社工人員相視一眼,對彼此做了個噓聲的動作,然後微笑的輕輕關起門來。
算了!再讓她們多睡一會兒吧!反正今天也沒什麼事。
金黃的陽光透過玻璃窗,溫暖的灑落在她們身上,四個小女孩依舊熟睡著,但在她們心中,友誼的種子已然萌芽……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0-13 01:36:48
第一章
深夜,一輛銀灰色的轎車疾駛在台北近郊的公路上。
來到渺無人跡的郊外,在一棟孤立於深沉夜色中的小別墅前停了下來。
駕駛者下了車,逕自走入那棟別墅。那毫不遲疑的步伐,彷彿對這裡的一切相當熟悉。
這棟外觀為白色的小別墅坐落在一座小山丘前,那座山丘在黑夜的黯淡月光下顯現出幽暗闋寂的顏色。
四周的景致沒有一般典型別墅的優雅別緻,只覺得荒涼,隱隱散發著詭譎的神秘氣息。
別墅被夜幕籠罩著,月光照在白色的粉壁上,反射出幽幽的微光。
屋裡頭,是一片比屋外更為沉重的黑暗色彩。
那位來到這棟別墅的訪客,坐在全然黑暗的客廳中,和一個看不見立身於何處的對象交談著。
訪客是一個年紀約莫五、六十歲的男子,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相貌,只聽得他的聲音——蒼老,卻帶著幾分毫不含糊的威嚴。
他談話的對象是一名女子,冷冷的語調,讓她原本就細不可聞的嗓音在黑暗中顯得更加縹緲。
冷淡的聲音在空洞的空間中幽幽迴盪著,令人無從分辨聲音的來處,也看不見說話的人。
一切對話在黑暗中進行,通常它的內容,也只能屬於黑暗。
「保鏢?」
男子將一番話說完之後,女子即以帶著懷疑的森冷音調說出這兩個字,表示她對於那名男子所說的那些話的疑問。
「是的,保鏢。」那名男子回復她一個肯定的語氣。
沉默的氛圍再度在黑暗中蔓延。
許久之後,那女子冷冷地冒出一句:「司徒嚴,『閻組』改變組織型態了?」
那名叫做司徒嚴的男子在黑暗中搖搖頭,知道對方正在某個角落以冷漠的神態盯著他。
「閻組不會變,只是這次委託的對象願意出重金作為酬勞。這筆錢是一般委託價碼的數倍。我想,面對這樣的金額,不管是誰都不會拒絕的。」司徒嚴說得理所當然。
「這位委託人,就是你剛才說的那位,羅氏集團的董事長,羅德洲?」
「沒錯,而你要保護的人正是羅德洲的兒子,羅氏新任總裁——羅燁。」
「要找保鏢的話,門路多的是……何必一定要找到閻組來?」冷冷的聲音相當不以為然。
「當然,一般要雇保鏢的話,是怎樣也不會來閻組找人,但羅德洲會找上我,自然是信任閻組成員的能力。」司徒嚴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羅德洲所遇上的麻煩不簡單,仇家找來的殺手都是道上的菁英,一般的保鏢是不能勝任的。」
「……我不接受。」儘管司徒嚴已經解釋了,但這就是她的答覆。
「為什麼?」
「習慣在黑夜中喋血的豹,只適合狩獵。」對方冷淡地說。
「我知道這次要你擔任保鏢的工作,是很為難,但是,整個閻組也只有你比較適合。」
那名女子聞言笑了,清冷的笑聲在黑暗中顯得格外陰寒。
「是嗎?」她冷笑著說。「是因為沒有人願意接這項任務,你才來找我的吧?」
司徒嚴沉默了一下,坦白說道:「也可以這麼說,因為大家都顧慮到萬一暴露身份會引來麻煩。如同你剛才所說,你們都是在黑暗中狩獵的豹,一旦讓你們在陽光下長時間現身,隨時都會有被仇家認出的危險,這樣一來,不只你們會有麻煩,更會拖累了受保護的對象。」
「難道這不也是我的顧慮嗎?司徒嚴,你應該知道,我的仇家絕對不比閻組的任何一個成員少。」
「這我明白,但……你身份曝光的可能性,卻比閻組的任何一個成員小很多。你認為有誰能夠想得到你真實的身份?更何況,你還是閻組行蹤最神秘的『血影』……」
「那又如何?如果我堅持不接……」
「如果我拜託你呢?我從來沒強迫過你什麼,就拜託你這麼一次。」司徒嚴以懇求的語氣打斷她的話。
她沉默了,似乎在黑暗中掙扎著什麼。
「值得嗎?那筆錢對你而言真有那麼重要,值得讓你低聲下氣地『拜託』我?」她的語意淡淡地,淡的幾乎不帶絲毫情緒。
「沒有所謂值不值得。閻組為什麼而成立你是知道的,當然不會是為了什麼崇高無上的宗旨;講白一點,也不過是為了賺錢罷了。」他說得再坦白不過。
回應司徒嚴的,是一片黑暗的靜默。
不知過了多久,那名女子突然出聲問道:「屬於我的酬勞是多少?」
「你答應了?」
「像以前一樣,替我匯入那個帳號。」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逕自淡淡地交代。
司徒嚴明白了她的意思,沒有多說什麼。他站起身來——
「很高興你願意接受委託。當然,我也不會讓你受到絲毫損害,有需要的時候,我允許你調動閻組所有人馬。」他說完之後,準備離去。
「呵,是嗎?」冷淡語調裡惟一有的情緒,是可笑的懷疑。
司徒嚴在門前停下離去的腳步,回頭望著身後一片無盡的黑暗。
「別忘了你是我惟一的女兒,司徒……」
***
夜裡十一點多,羅燁自酒會回來。
他將車駛入地下停車場,搭電梯直達他那位於大樓第十五層的住處。
雖然他們羅家在大台北地區有著幾座豪華的住宅,但他顯然不喜歡住在那獨門獨戶的大房子裡,幾年前從國外完成學業回台之後,他就自己另外買了一層樓居祝不管他的父親怎樣勸說他回家,他始終沒有答應。
而最近因為商業上的糾紛引來仇家報復,羅德洲要他搬回家裡以保安全,但他還是堅持一個人住外面。
羅燁走到門外,拿著鑰匙正要開門,卻意外地發現房門沒有上鎖。
驀然想起前些日子所收到的恐嚇信,以及那些在外面狙擊他的人,羅燁心中一沉,但還是神色如常地打開房門——
迎接他的,是一室明亮柔和的燈光。
看不見他預想中埋伏的殺手,屋內只有個陌生的妙齡女子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羅燁愣了一下,他不記得曾經讓這樣的一個女孩子進來他的房子。
那名少女見到羅燁進到屋子裡來,便站起身。
「你是羅燁嗎?」她主動開口問道。
羅燁點點頭,以打量的眼神表示對這名少女來歷的疑問。
「你好,我是你父親找來的人——司徒。」她看出對方的困惑,簡潔地自我介紹。
他父親找來的人?他父親找這個女孩來做什麼?
羅燁心中正感到困惑,司徒接下來的回答正好給了他一個答案。
「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保鏢。」她淡淡地說。
一聽到這句話,羅燁精明清亮的眼眸閃過一絲詫異,立刻不以為然地笑了。
「你說你是我的保鏢!?」這真是他這個世紀所聽過最可笑的笑話。「你有什麼能耐?」
看她的模樣,頂多也不過二十來歲,個子嬌小弱不經風似的,彷彿事事還要人家照顧的樣子,居然會是要來保護他的人?這……
令人難以相信。
「等你生命有危險的時候,你就可以知道我有什麼能耐。」司徒一貫淡漠地說,對於他帶著輕視語氣的話不以為杵。
她絲毫不像開玩笑的神情,讓羅燁收斂起笑意。
「你說真的?你是我父親找來的保鏢?」他開始在心中估量這個可能性。
她能夠進入他的屋子,顯然是他父親給了她備份鑰匙,他父親會讓她來這裡找他,大概也不會沒有緣故。
「你不信的話,可以問你父親。」
羅燁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後,即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在經過司徒身旁時,他微帶譏諷地說道,「那倒不用,不過……我想我父親是緊張得糊塗了。」
沒有人會沒事找上門來跟他開這種玩笑,所以羅燁雖然很難相信眼前的少女是父親為他找來的保鏢,但也不打算懷疑。
這女孩所說的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罷,都無所謂,反正他原本就不同意他父親為他聘請保鏢的決定。現在來了這樣一個小丫頭倒好玩,他還真想看看她到底可以耍出什麼把戲。
司徒聽出他的嘲笑之意,但也沒有說什麼。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已經接下羅先生的委託,我會一直跟著你,直到你身邊的危險解除為止。」她跟隨在羅燁身後,走進他的房間。
羅燁回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呢?你想跟我說些什麼?」
他發現她那和外貌年齡不符合的眼神,深沉得令人無從猜測出她的心思。
當她在說話的時候,語調雖然未必全然是平鋪直述般的平板,但那對清澄美麗的眼睛卻是淡漠的,沒有絲毫情緒波動。
她望著他說話,卻讓他覺得她的眼神直直透過他的軀殼,落在一個不知名、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地方。
他第一次發覺她有著不尋常的特質。
「也就是說,在那之前,我也會住在這裡,所以,請你給我一個房間。」她回望著他,慢慢地說出她的要求。
她的眸光和他對望著,冷漠的神態卻像在看一個不相干的人。
羅燁聽了她的要求,這才認真的考慮起是不是真的要讓她待在這裡?
就算她真的是他父親找來的人好了,像她這樣的一個女孩能做些什麼?真的能夠保護他嗎?
她留在這裡,很有可能會受到他的連累。
雖然他很想看看這個女孩究竟有什麼能耐,但將她牽連進險境之中卻不是他希望的。所以,他認真考慮起是不是該現在就遣她走。
彷彿看出他的猶豫,司徒淡淡地說道:「你不答應,我也不會走。睡哪裡都好,因為——已經接下的委託是不可能撤銷的。」
言下之意,就算羅燁不撥給她房間,她也會留在這裡就是了。
「如果你確實是我爸找來的人,你應該知道現在待在我身邊相當危險。」他提醒她。
「不危險我也不會來。」
看出對方完全沒有離去的意思,羅燁也不打算再跟她說下去——
她想當保鏢就讓她當,反正有危險的時候,她應該就會自己離開了吧。
看她年紀這麼輕,就算真的是保鏢,大概也是剛出道不久,「初生之犢不畏虎」,一遇到事情她就知道害怕了。
羅燁這麼想著,旋身走出房間,帶她到主臥房旁邊一個較小的房間——
「你就睡在這裡,我的房間在隔壁,有事情隔牆叫我,我就聽得到。」
「謝謝你。」
「如果沒有什麼事,你請自便。」
說完之後,羅燁又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讓司徒一個人待在那裡。
***
「爸,您搞什麼鬼?我早就跟你說不用替我找保鏢,您不聽,還替我找了一個女孩子來,我想您是在找我麻煩吧?」
當天晚上,羅燁處理完手邊的工作,就撥通電話向他老爸抱怨。
「噯,爸爸我關心你嘛。」電話那頭的羅德洲說道。
「呵,是呀,」羅燁嘲諷地一笑,「找一個年紀比我小很多的小女孩來保護我,爸您對我可真好。」
當初他早跟他爸爸說過,現在遇到的麻煩他會盡快想辦法解決,不用替他找什麼保鏢,他爸偏不聽,四處問門路要找保鏢來維護他的安全;千找萬找的結果,就是到那個看起來才二十出頭的女孩——他真的不知該說什麼好。
「你剛看到的時候很訝異吧,其實我也是。四處拜託人家的結果,就是找到那麼一個女孩——」羅德洲停了下繼續說:「但你不要小看人家,她可是我從一個聽說很了不起的組織重金聘請來的。」
「喔,是嗎?」羅燁絲毫不以為然。「先不說這些了。爸爸,前幾天我問您的事情,您可想出來了?」
數天前,羅燁突然遭到來歷不明的歹徒狙擊,同時羅德洲宅裡也收到匿名恐嚇信,揚言要讓羅燁發生不測,以報復羅德洲。
情況顯示與對方結怨的人是羅德洲,羅燁只是代罪羔羊。
因為羅燁想找出寄匿名信的人,當面解決問題,但對方針對的人是羅德洲,所以他只能期望他爸爸可以想出仇家究竟是誰。
「這……」羅德洲沉吟了一會兒,回答道:「我想了很多天了,但還是想不出來對方會是誰?」
「爸爸,真的完全沒有頭緒嗎?」
羅德洲笑了一下,「阿燁,你掌理羅氏也有一段時日了,應該知道商場如戰場,得罪別人是免不了的事情。爸爸在商界這麼多年,得罪過的人數也數不清了,所以實在想不出到底是誰會這樣挾怨報復。」
當年為了擴展羅氏,他憑藉著精明而殘酷的手段大肆兼併,說老實話,因他而傾家蕩產的也不知凡幾;如果要說出誰可能要報復他,恐怕每個他得罪過的人都脫不了可能性吧。
「爸……」
「過些日子再說吧,事情總會慢慢明朗的,現在是保護你的安全最重要埃」羅德洲如是說。
「就靠那個女孩子?」羅燁有些好笑地問道。
「呃……如果不太保險,爸爸再幫你多找幾個……」電話那頭傳來羅德洲有些遲疑的聲音。
他本來就覺得找那樣一個女孩來保護阿燁,似乎不太妥當,但她是他費盡心力自閻組聘請來的呀。
關於閻組他曾聽一些和黑社會有所接觸的朋友說過,那是一個可怕的殺手組織,裡面的成員淨是自小受過嚴厲訓練的頂級殺手。
這些殺手專門以接受委託殺人為業,從來沒有失手過。因而他心想如果聘請他們來擔任保鏢,應該是萬無一失的吧!
所以經由朋友介紹,以龐大的金額向閻組的負責人司徒先生提出委託。他說好說歹,委託的酬勞不斷提高,終於說動了司徒先生。
當他第一次和閻組派出來的人見面時,也是被嚇了一跳——
沒想到來年紀竟然這麼小,而且還是個女孩子!一時之間他實在不能接受。後來是因為司徒先生的保證,他才姑且信任她。
司徒先生告訴他,他所派出來的這位司徒小姐,從九歲就被送到國外接受職業殺手訓練,十七歲回到台灣。同年開始接受委託任務直到現在,四、五年間還沒有出現過敗績。
「血影」是道上人給這位女殺手的代號,說明她出手必然見血,且行蹤詭譎神秘如影子一般的特性。
他聽他這麼說,才放心了不少。何況,這位司徒和閻組的負責人同姓司徒,這樣的姓氏原本就少,如果他們不是父女,應該也有親戚關係;而司徒先生敢讓這樣的女孩接受這個任務,大概有他的考量吧。
基於這樣的原因,他決定正式委託司徒擔任他兒子的保鏢,並給了她羅燁住處的地址。
當然,如果阿燁不信任她的能力,他也很願意再替他多找幾個保鏢。對他來說,錢不重要,他惟一的寶貝兒子才是最要緊的。
「不用了,您不是已經跟警方聯絡過了?相信不會有什麼問題。」羅燁停頓了一下,續道:「倒是我希望那個女孩別受到牽連才好。 過幾天,爸您還是撤銷對她的委託吧。」
他不需要保鏢,更不需要那個小女孩似的「保鏢」!
「哎,這……我看看吧,目前還是你的安全重要呀。」
「再說吧。爸,我收線了,您早點休息,夜深了。」羅燁抬頭看了一下牆上的時鐘,時間已是深夜十二點多了。
「嗯,好吧,你也早點休息,別工作的太累了。」他知道羅燁總是把公司裡的工作帶回家裡繼續做。
「我知道,晚安,爸。」
羅燁放下手邊的電話,自沙發起身,走到自己的大床上睡下。
他房間的燈熄了之後,一直佇立在他門外的身影才無聲地離開。
***
司徒靜靜的回到自己的房間。
從幾個鐘頭前,她就一直站在羅燁的房門外。
她無意竊聽,原本只是想確保他的安全罷了;不意他和他父親通話的內容一字不漏地傳入她耳中。
她知道羅燁很不希望有她這個保鏢,從剛才他看她的眼神就可以知道;但,事實上,她又何嘗願意?她也不過是迫於無奈罷了。
保鏢……一點都不適合她。
她跟司徒嚴說過,她只習慣於狩獵,因為,她的身份是個殺手——無情的狩獵者。
從她被送到國外接受訓練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這樣的身份,她無從選擇,也無法選擇。
很多事情是她無法改變的,只能被迫接受,如同保鏢和殺手的身份,還有她本以為已經遺忘的記憶……
總之,她就是殺手,從十七歲那年起,從九歲那天起……
長達八年的訓練,將近五年的喋血生涯,讓她已經養成主動侵略的習性,而不再是只能被動而無助的任人宰割——她已習慣於狩獵。
但司徒嚴顯然不將她的話當成一回事,還是要求她接下這項工作;一如十二年前,她九歲的那時候……
現在的她,其實不是不能拒絕司徒嚴,她之所以會答應他的要求,無非是不想再欠他。他要她當保鏢,那就當吧,只要能為他多賺一點錢……
司徒腦海中突然浮現一些人影,模模糊糊地,還來不及清晰憶起,就讓她給甩開了。她告訴過自己,不要再想起從前……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不管是悲苦的、甜蜜的……都過去了。
黑暗中,司徒脫下全身的衣服,走向浴室。
經過窗前的時候,自窗簾隙縫透進來的銀色月光,意外地照亮了她全身細嫩皮膚上深淺不一的傷疤,卻照不亮她生命中那段晦暗的過往——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0-13 01:37:34
第二章
一間破舊的和式屋裡,傳來陣陣孩子哭叫的聲音,尖銳的哭聲在寂靜的深夜裡顯得格外驚心動魄。
瘦弱的小女孩倒在殘破的榻榻米上,邊哭邊四處閃躲著。但不管她怎樣拚命挪動自己瘦小的身軀,還是躲避不了迎面而來的毒打。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你還躲、還敢躲……」
一個長髮散亂,雙眼凹陷充血的女子發了狂似的拿著掃把的竹柄,狠狠地打著那個哭叫著的小女孩。掃把柄的末端因為過度的擊打,已經迸裂開來,但她仍不斷使勁地揮動它。
她的臉是過於蒼白的顏色,在銀白色月光的照耀下,顯得更加駭人。
她是個高瘦型的女人,瘦骨嶙峋,猙獰的臉孔讓人看不出她實際的年齡。雖然她的樣子乾癟,力氣卻很大——那個倒在地上的小女孩已讓她打到體無完膚,慘白的嘴角還淌著血。
小女孩哭著、叫著,掙扎著要閃避她的毒打,卻依然徒勞無功,終於只能聲嘶力竭地趴在地上,任由女人拿著碎裂開來的竹竿,在她瘦弱的背上刷下一條又一條的血痕。
小女孩看起來約莫六、七歲,或者更小一些,削瘦的臉蛋彷彿長期營養不良似的,顯得有些黃黃幹幹的,只有一對清亮澄澈的大眼還顯得有些生氣。
此時這對大眼正流著淚,混合著從額際流下來的鮮血,如同血淚一般。
「你這小雜種,我打死你……」
那個女人打到雙手乏力了,嘴裡卻還是不斷地咒罵著。
小女孩感覺到落在身上的力道小了些,立刻掙扎著想逃離她。
女人見狀,頓時像火上澆了油似的,氣呼呼地甩掉了手上的竹棍,趕上去踢了幾腳,直到小女孩再也爬不起來。
「為什麼?為什麼要打我……媽……」小女孩哭泣著吶喊,氣若游絲的聲音混合著血淚,如同困獸最後的悲嗚。
這樣的悲嗚是長久以來抑鬱的悲憤,也是無可奈何的悲哀。
「為什麼?」女人冷笑著重複她親生女兒的問題,佈滿血絲的眼裡閃爍著瘋狂的神色。「問你那死鬼老爸去吧!是他不好,是他不好!」
「媽……」小女孩含著血淚的大眼充滿不解地看著自己的母親。
她從來沒有見過她的父親——
自從她有記憶以來,腦海中就從來沒有父親的樣子。是媽媽獨自把她養大的——如果眼前這個時常打她的女人就是她母親的話。
媽媽心情好的時候,會給她東西吃,但更多時候是拿掃把打她、拿香煙頭燙她、拿針刺她;喝了酒,就拿酒瓶砸她的頭。
她不知道她的爸爸在哪裡,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爸爸。
但這個問題對她來說,並不是太重要。她只想知道,為什麼媽媽要常常打她?
隔壁的阿月、阿琪也有媽媽,但她們的媽媽就不會打她們,還常常給她們買新衣服穿、買東西吃——為什麼她的媽媽就要打她?是她做錯了什麼嗎?「如果不是你爸爸……拋棄了我們……不要我,我今天也不會這麼淒慘……如果不是……」女人雙眼空洞地盯著天花板喃喃自語著。
小女孩害怕地看著她,想把自己的身子縮到一旁,遠離她的母親,可傷痕纍纍的身子卻痛得動彈不得。
女人自言自語了一會兒,突然像想到什麼似的,轉頭狠狠的瞪著她的女兒。
「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這小孽種,我現在也不會是這個樣子!你生出來做什麼?你不應該出生的……如果不是你,我會找不到人要我嗎?都是你的錯,你的錯……你該死!孽種!那個賤男人的死孽種!」
她惡狠狠地咒罵著,隨手撿起散落在地上的皮帶,就朝她女兒身上使勁地抽去——
司徒驀然自睡夢中驚醒過來。
她雪白的額上還淌著冷汗,神思怔忡,一時之間似乎還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現在的自己,還是夢中的小女孩……
她坐了起來,讓自己昏亂的思緒冷靜下來。
過了一會兒,她定了定神,下意識地拉起右邊的袖子。
雪藕般白皙的手臂上,赫然印著一道暗紅色的鞭痕。
那道傷痕是那樣的清晰而觸目驚心,彷彿還是昨日的傷口,彷彿還在銀白色的月光下隱隱抽痛著……
***
隔天早上,羅燁打理好一切,準備到公司去。一打開房門,就看見昨天那個女孩已站在門外等他。
她背靠著牆低頭站著,身上穿著簡單的牛仔褲、高領毛衣,一頭長髮高高地在腦後紮成一束馬尾,顯得格外地利落而年輕。
聽到開門的聲音,司徒抬起頭來。
羅燁見到一張未施脂粉而絕麗出塵的容顏——膚白似雪、櫻唇橫丹;但那雙美麗的眼眸卻寫著淡淡的疲 憊。
「你昨夜沒睡?」看到她眼睛下方有著一抹淡淡的陰影,羅燁忍不住開口問道。
司徒沒有理會他,冷漠地別開臉。
看到她這種反應,羅燁挑挑眉,有些不悅。
他一向不喜歡高傲的女人;不過,他也沒有必要去喜歡她,所以他並沒有特別表示什麼,只是冷笑了一下。
「算我多嘴——反正也不關我的事。」
他說完,逕自走了。司徒靜靜地跟隨在他身後。
一路上,司徒只是沉默地跟著他,安靜得像是個不存在的人。
公司裡的職員訝異地看見他們總裁身邊多出一個年輕女子,背地裡難免七嘴八舌地議論紛紛,卻也沒有人敢過去問個明白。
司徒隨著羅燁進入總裁辦公室之後,就逕自坐在.旁的沙發上,一動也不動,不做自己的事,也不去打擾批閱文件的羅燁。
羅燁也不去理她,就讓她在那裡一直枯坐著。
寂靜的辦公室裡,一切一如往常,不因為裡面多了一個人而有所改變。
快到中午十二點的時候,辦公室的門打開了。
還不見有人進來,就先聽到一個帶著笑意的年輕嗓音——
「我都聽說了唷,阿燁!」
一聽到這個聲音,不用見到人,羅燁也知道是誰來了。
那是他的堂弟,同時也是羅氏企業的主管幹部之一——羅庭煙。
「阿燁,聽說你今天帶了一個女孩到公司喔。」羅庭煙一邊說著一邊走了進來。「你把她藏到哪裡去了?」
「不就在那裡。」羅燁下巴微揚,示意司徒所在的位署。
羅庭煙依照他的指示回頭看去,果然看見沙發上坐著一個年輕的女孩。
一看到女孩獨自坐在角落,羅庭煙故意顯得有些失望的樣子。
「嘖,本來想說這種時候,你應該是將她抱在腿上,我才特地闖進來看看的……」
「你少胡說八道!」羅燁笑瞪他一眼,似乎對他的玩笑不以為忤。「她不是你想像中的人,省省你的好奇心。」
「哦?她不是我想像中的人,那麼她是?」羅庭煙問道,還不忘損上他幾句,「我還以為你只會帶你的那一票鶯鶯燕燕來上班呢。」
「你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嘲笑人之前可得先看看自己。」
「耶,我是看人家臉色、拿人家薪水的,可不敢像某人那樣明目張膽。」羅庭煙笑嘻嘻的說著,「我不是來這裡跟你互捅的。說吧,那位小姐到底是什麼人呢?」
「想知道,自己去問吧。」羅燁拿起鋼筆,繼續低頭批閱桌上的文件。
羅庭煙知道之後,不笑死他才怪羅燁在心中這樣想著。
羅庭煙聽羅燁這麼說,真的走過去跟那個看起來年紀還很輕的女孩說話。
他逕自在司徒身邊坐下。
「小姐,你叫什麼名字,跟我們阿燁是什麼關係呢?」羅庭煙善意地問道。
原本一直低垂著頭的司徒,抬起頭來看他。
美女!
她一抬頭,羅庭煙眼裡立刻閃過一抹驚艷。
這樣的絕色,說她不是阿燁的新歡他就不信!那個小子就是有這種艷福,前些日子還和那個上流社交圈裡頂有名的交際花鬧個不清,現在又和這樣的美女勾搭上了,真是叫人不甘心。
羅庭煙驚艷之餘,心中不禁這樣咕噥著。
司徒還沒有說明自己的身份,他就已經認定她和羅燁的關係了。
她困惑地看了他一眼,這個突然跑出來的年輕男子令她感到莫名其妙。
羅庭煙看出她眼裡的疑惑,於是熱心地自我介紹了起來。
「我叫羅庭煙,是羅燁的堂弟,雖然我還要叫羅燁一聲堂哥,但實際上他也才大我幾個月,所以那聲堂哥可以不用叫。你呢?你是羅燁的什麼人?」
司徒遲疑了一下,回答他:「司徒,羅燁的保鏢。」
羅燁低頭審視手中的文中,神情有一絲淡淡的無奈。他知道羅庭煙聽了之後八成會笑他。
但,他預料中的狂笑聲並沒有響起,取而代之的是羅庭煙訝異且略帶幾分欽佩的話語——
「你是保鏢?哇,你才幾歲呀,大概也不過二十出頭吧——好厲害。」
羅庭煙的讚美讓司徒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雖然她並沒有讓這樣的情緒表現出來。
「你是我伯父聘請來的嗎?」
司徒微一頷首,當作回答。
「他從哪裡找到你的呀?老實說,真的很令人不能相信呢,你看起來這麼校」羅庭煙語氣直率地說,卻絲毫沒有輕視的意思。
雖然知道他沒有惡意,但司徒也不打算回答他這個問題。
她從哪裡來?不需要讓別人知道……
司徒神情冷漠地別開頭不再理會他。
羅庭煙見她不理他,卻沒有不高興的意思,她的冷漠反而讓他覺得興味十足。
正想再找些問題來逗她開口的時候,羅燁突然站起身來。
「時間差不多了,庭煙,用餐去吧。」他開口打斷羅庭煙想繼續和司徒攀談的念頭。
再談下去,他怕司徒的冷漠遲早會凍死他的小堂弟。而且奇怪的是,見他們兩人交談,他心中竟有些窒悶。
羅庭煙聽他這麼說,遂不再逗司徒,也跟著站起身來。
「你邀我一起吃飯嗎?」他笑著朝羅燁問道。
「不然呢?」他順手取下放在一旁的西裝外套。
「我哪有這種榮幸呀?等著跟我們羅大總裁一起共進午餐的人多的是,我可不敢壞人好事。」羅庭煙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你……」
「我看你寶貴的午餐時間就讓給別人吧。」他說完之後,轉頭向司徒說道:「可愛的小姐,下次有機會一起吃飯吧,我先走了,BYE——」
羅庭煙說完,笑著離開這個辦公室。
他人影已經消失,偌大的辦公室裡卻依稀還聽得到他爽朗的笑聲。
司徒望著他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
羅燁諱莫如深地看了她一眼,正想開口招呼她一起去吃飯,房門突然再次被打開,一陣香風同時襲入——
又來了另外一個訪客。
那是一個年紀大約二十七、八歲的女子,身材高挑美好,一張彩繪著濃妝的臉相當艷麗,是個標準的大美人。
司徒看了她一眼,轉頭回復一貫的沉默。
那個身上穿著高級套裝的美女,顯然沒有注意到司徒的存在,她逕自踩著優雅的步伐,笑意盈盈地朝羅燁走近。
「燁,我們一起去吃飯吧。」
「乃麗,你怎麼來了?」
楊乃麗,是另一家大企業公司的董事長秘書,出身良好,姿色過人,精明幹練,是商業界出了名的女強人。羅燁在一次的酒會上認識了她,前一陣子結束和那個交際花的戀情之後,他就和她在一起,是一對已經公開的情侶。
楊乃麗任職的公司距離羅氏不遠,她幾乎每天都會和羅燁一起共進午餐。
「人家想你,等不及你去接我嘛。」她一走近羅燁,就一個勁兒地膩在他身上。
「是嗎?」羅燁笑了笑。
「剛才我遇到庭煙,他說你在等我呢,是真的嗎?」
「你說呢?」他沒有給她答案,只讓她自己去幻想。
他從來不會對他的女伴說什麼甜言蜜語,或者是承諾,因為他知道,女人自己可以幻想的,絕對比他可以說出來的還多。
「我們走吧。」
他們往門口走去,不待羅燁叫她,司徒就靜靜的起身,跟隨在他們身後。
楊乃麗很快地發現了她的存在。她停下腳步,回頭望著跟在他們身後的司徒。
「燁,她是什麼人?」
她口氣還算和婉,但司徒卻輕易地自她眼中看出警戒之意彷彿想死守已經到手的獵物的眼神,充滿防備、威嚇……
司徒不禁覺得好笑,冷漠的眼中出現一絲冰涼的笑意。
「她是……」羅燁遲疑了一下,考慮著應該怎樣介紹她的身份。
他受到狙擊恐嚇的事並沒有多少人知道,為的是避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包括楊乃麗,也對這件事毫不知情。
「那不重要,你不用問了。」他決定不多說,更何況她也沒有知道的必要。
然而楊乃麗卻沒有這麼容易讓他打發掉,她彷彿打定主意要問清楚似的。
「說嘛,她到底是誰?」她半撒嬌半糾纏地說。「難道是不能跟我說的事嗎?她到底是誰?」
「不是能對你產生威脅的人。」司徒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
她這句話並沒有帶著諷刺的意思,卻讓楊乃麗微微紅了臉,有一種心事當場被揭穿的尷尬。
羅燁沒有想到她會突然開口這麼說,他看看仍是一臉漠然的司徒,再看看神情尷尬的楊乃麗,不禁感到有些好笑。
她所說的雖然確實是楊乃麗所在意的事,但未免也說得太直率了。
楊乃麗羞紅了臉,似乎想反駁些什麼,羅燁卻阻止了她——
「好了,我們走吧。」他可不想為了這麼一點小事,跟她在這裡浪費時間。
楊乃麗見狀,不好再說些什麼,忍氣跟著羅燁走了。
司徒靜靜地跟著他們,沒有再開口。
吃飯的時候,她一個人挑了個位置坐。
那個位置和羅燁他們有些距離,卻也足夠讓她看清羅燁週遭的一切動靜。
羅燁見她如此,也不去管她,但在用餐之際,他的眼神卻常常往司徒的方向瞟去。
雖然認識她的時間也不過一天一夜,但他覺得她真的是一個很特殊的人——沉默安靜,又異常冷漠,似乎不像一個符合她實際年齡的女孩一般。
難道是因為保鏢的職業,造成她這般與眾不同的個性嗎?
他很少對女孩子產生興趣,但不可諱言的,眼前這個冷漠到幾乎令他生厭的女孩,已引起他的注意。
雖然,他不會無聊到去挖掘人家的隱私,但就是忍不住想多注意她一點。
畢竟,真的很少有女性會拿這麼冷酷的態度對待他。就算是商業界的女強人,如楊乃麗這般的女人不也都乖乖的跟隨著他。
一頓飯就在楊乃麗嘰嘰喳喳地說著話,羅燁偶爾應答她一兩句之中結束了。
羅燁將楊乃麗送回她任職的公司後,就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當然,司徒仍是安靜地跟隨在他身後。
一整個下午,司徒就像上午一樣,沉默地坐在椅子上。
有時候,羅燁幾乎要以為她睡著了。然而,當他望向她時,卻見她仍好端端地坐在沙發椅上,睜著漠然的美目出神——
或許也不是真的出神,她好像是沉浸在只屬於她自己的世界一般。
下班的時候,她跟著羅燁回家;當隔天的早晨到來,她又跟著羅燁到公司。
時間就這樣過了好幾天,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司徒雖然和羅燁同住在一個屋簷下,每天同進同出,但彼此卻很少交談。就算羅燁偶爾想跟她說些什麼話,也總在她冷漠的神情之下,歸於緘默。久而久之,羅燁也習慣了她的冷漠,有時候,甚至還會忘了她的存在。只有羅庭煙還常常不死心地要逗她說話。
說也奇怪,雖然司徒大部分的時間都是靜默著,但羅庭煙纏著她的時候,她偶爾也會開口說幾句話;話雖不多,但已經夠讓羅燁感到訝異了。
回家的路上,羅燁一邊注意著路況,一邊不經意地開口說道:
「你似乎對羅庭煙特別有好感?」
「什麼意思?」坐在駕駛座旁的司徒,雙眼仍是望著前方,淡漠地反問。
「你似乎只跟他說話。」
司徒沉默了許久,沒有答話。
羅燁幾乎要認命地以為她又不理他時,她又突然開口道:「那是因為只有他跟我說話。」
從九歲那年起,她開始接受嚴格的殺手訓練。日常生活所面對的,是一個比一個嚴厲的訓練者。他們面冷心冷,總以冷冷的語氣下達冷冷的命令,而她只能服從。
司徒嚴雖是她的父親,但和她說的話,卻從來只關於任務——公式化,不帶一絲感情。
在這樣的環境下,她也只能習慣沉默。
漸漸地,她變得不愛說話了。但如果有人問她問題,她也不至於不回答;除非是她不想回答,或者是根本不能回答的問題。
「哦?是嗎?」
那她不理他,是因為他沒有主動跟她說話嗎?不過,就算是這樣,她的個性也真的太過於冷漠了。
為什麼一個正值妙齡的少女,竟會有那麼冷漠的表情?
「不愛說話不見得不好;但個性太冷,就不討人喜歡了。」他說道。
「沒叫你喜歡。」她將頭別向車窗,冷冷地說。
喜歡、不喜歡,都無所謂。
她並不希望有人會喜歡她,也不想去喜歡別人。
喜歡,那是怎樣的一種感情呢?她從來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羅燁愣了一下,不禁笑了起來。
「說得好。我確實也沒必要喜歡你。」他笑著說道,心裡暗嘲自己的無聊。
幾日來,難得出現一次的交談,又在彼此的冷言冷語之下畫下句點。
***
一日下班之後,羅庭煙心血來潮地將羅燁拉到PUB去飲酒,司徒自然也隨著去了。
羅燁和羅庭煙點了酒,坐在一起談話。司徒則自己一個人,坐在角落喝她的檸檬水。
「你這幾天都沒事?」羅庭煙閒談之間提起這件事。
羅燁搖搖頭。「前些日子那些狙擊我的人都突然銷聲匿跡,這幾天連影子也沒見到。」
「呵,這算是好現象嗎?」
「天曉得。」羅燁笑了笑,「也許過幾天會來一次大規模的獵殺,也不一定。」
他說話的口氣像在開玩笑,彷彿事不關己般的輕鬆。
「那你可得提高警覺些,不過……」羅庭煙看看司徒的方向。「你有了這個小保鏢,倒也不用怕呀。」
「你這是在嘲笑我嗎?」羅燁搖搖杯中透明的液體,眼睛自然地隨著他的視線望向她。
「哪有?我相信她應該很有本事。前些日子我和伯父提起她,伯父好像對她很放心,不知道伯父是從哪裡聘請她來的。」
「這我也不曉得。」關於這點,他從來沒有想過,反正也不關他的事。他只希望有事情發生的時候,不要連累到她就好。
說話之間,羅燁的行動電話響起。
他接起來,面無表情地說了幾句話之後,就草草收線了。
「誰呀?」
「楊乃麗。」
「哦?女朋友打電話查勤了?」羅庭煙笑著說道。「楊小姐跟你說了些什麼?」
「沒什麼,只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話。」他漫不經心地說。
「看樣子,這個商業界的女強人,大概也擄獲不了我們羅大總裁的心吧?」
羅燁笑而不答。擄獲他的心?他的心在哪裡呢?他也不知道。
「不過憑良心講,楊乃麗條件算不錯了。臉蛋好、身材棒不說,又有腦子,可不是一般庸俗的花瓶。」羅庭煙評論道。
「嗯,確實還挺上得了檯面的。」羅燁點點頭表示認同。
「這是什麼話?你從前交過的那一票女友,有哪一個是上不了檯面的?誰不知道你專找帶得出場的下手。」
「還好吧。不過有那樣的女友,交際應酬的時候就方便多了。」
對他而言,女伴的意義不過僅止於此,雖然她們總愛以他的情人自居。
羅庭煙白了他一眼,「我看你需要的是一個專門陪你應酬的秘書,而不是女朋友。」
羅燁聳聳肩,對他的話不以為意。
「我勸你還是認真找一個,早點定下來吧。都快三十了,也不給伯父找個兒媳婦……」羅庭煙嘮叨地念著。
羅燁聽他這麼說,放下酒杯,唇邊露出嘲諷的一笑。
「我都快三十了?是呀,確實是。不過,我記得你跟我同年紀吧?請問,我的弟婦在哪裡呢?」虧他還有臉說他。
「呵,你畢竟還比我大上幾個月,你不先娶,小弟我哪敢搶先呢?」他笑著說道。
「我不知道你何時這麼有禮讓的美德。」
只有在互相推讓婚事的時候,羅庭煙才會將羅燁大他幾個月這事實,當成一件事來說。
他們兄弟彼此這樣推來推去,誰也不肯先結婚,已經很多年了;現在兩個年紀都將近三十歲,還依然保持單身,只有身邊的女朋友不斷地變換著,像在比賽換女友的速度似的。
在他們談笑之間,PUB突然起了一陣騷動。
兩人好奇的轉頭望向騷動的來源,只見在PUB門口有兩、三個男子拉扯著一個少女。
那名少女顯然不願跟那些人同行,那幾個人卻強行要將她拖走,因此起了爭執。
羅庭煙見狀,就要站起來。
「等一下。」羅燁知道他又要過去主持他所謂的社會正義,因而開口喚住他。
「阿燁……」他不明白他為什麼阻止他。
「先看看情況再說,別還沒弄清楚狀況就多事。」
聽羅燁這麼說,羅庭煙又坐回原來的位置,和他一起靜觀其變。
「放開我!你們抓我做什麼?」只聽那名少女一邊掙扎一邊喊叫著。
「小賤人,現在釣到更有錢的凱子就翻臉不認人了?你忘了以前我們多麼地好嗎?」其中一名流里流氣的男子涎皮賴臉地笑道,一隻手拉扯著她。
「你亂講!我根本不認識你們!」那名少女更加奮力掙扎,一張姣好的臉漲得通紅。
「少假了,你以為裝作不認識,我們就會放過你嗎?做夢!乖乖地跟我們走!」
那三個男子硬要拖走她,他們旁邊圍觀著一群人,其中幾個女孩似乎是那名少女的朋友,在一旁緊張得直掉淚,卻又無能為力。
「求求你們放開她,小莉她……她大概真的不認識你們……」一個膽子大些的女孩鼓起勇氣跟他們說道,細如蚊蚋的聲音不停顫抖著。
「混帳!她認不認識我們關你們屁事!滾開!少在這裡礙事!」
那個女孩被罵之後,和其他幾個同伴面面相覷,不敢再說些什麼。
看她們的年紀約莫二十歲左右,大概是還在唸書的女學生,趁著課餘時間一起來這PUB喝酒玩樂,卻遇上這種事。
其他的圍觀者見那三個男子凶神惡煞一般,是以都只在一旁觀看,誰也不肯惹事。
「放開我!我真的不認識你們,你們認錯人了……」
其中一個男子聽她這麼說,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
「賤人!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再敢裝作不認識,我就讓你好看!」
「小莉……」她的朋友們見她挨打,只能在一旁乾著急。
羅庭煙看到這裡,回頭對著羅燁問道:「阿燁,你說誰講的是實話?」
「那個女孩子沒說謊。」羅燁觀察了一會兒,冷靜地說道。「你想英雄救美,趁現在快去吧。」
羅庭煙依言站起身來。「然後你就坐在這裡等著看好戲?」
羅燁笑了一下,「有你在,何須我出馬?等你不行了再說吧。」
「笑話!我哪會不行呢。」
羅庭煙說完之後,轉身正打算過去管管閒事,卻有一個人比他早了一步——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0-13 01:37:59
第三章
「放開她。」一個冷冷的語調響起。
羅燁有些訝異地調眼一看,只見司徒不知何時已走到那三個鬧事的痞子面前。
羅庭煙也嚇了一跳,「阿燁,你的小保鏢……」他回頭看著羅燁。
羅燁不自覺的站起身來,定定地望著司徒。思忖著她想做什麼?
「小丫頭,你想做什麼?」那三個男子見有人插手擋路,惡聲惡氣地喝問道。
身形原本就相當嬌小的司徒站在眾人面前,顯得更加瘦弱渺小,彷彿只要對方一根手指就捏得死她似的,羅燁全身緊繃地替她擔心了起來。
「她不想跟你們走,放開她吧。」司徒仍是一臉淡漠,絲毫不覺危險。
「關你什麼事?憑你這小丫頭也想管我們的事……」
男子一語未完,他旁邊的那個男子就暗地拉拉他的衣袖,一臉垂涎地說道:
「老大,這個妞更漂亮!」
被稱為老大的男子聽同伴這麼一說,不禁仔細地打量起眼前的女子,一雙斜眼漸漸流露出垂涎之意。
「嘖嘖,果然漂亮!」那名男子說著,便將原本手中抓著的女孩隨便往後面一甩,注意力全放在司徒身上。
那名少女的朋友們連忙擁過來接住她,「小莉,你沒事吧?」
她們的朋友現在脫困了,但……
那群女生不禁以擔憂的眼神,望著那個挺身而出的少女。
看那三個痞子覬覦她的神色,她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我們放開她,你跟我們一起玩玩好嗎?」為首的男子一臉淫邪地說著,伸出手就想要碰觸司徒的臉蛋。
他的毛手剛伸出來,司徒倏地蹲下身子,長腿往對方下盤使勁一掃,那名男子頓時摔倒在地。
事情在一瞬間發生,眾人還來不及反應,司徒已站直身子,單腳踩住那名男子。
「憑你?掂掂斤兩再來吧。」她冷眼看著倒在地上的男子,面無表情。
其他兩個痞子愣了許久,意識到對方讓自己的老大當場出糗,不禁惱羞成怒,一起向司徒攻擊。
司徒閃過一個男子的攻擊,雙手利落地抓住對方的肩膀,以膝蓋猛力撞擊對方的腹部。那人腹部受到這樣的重擊,登時痛嚎一聲,倒地不起。
另外一個掄起拳頭揮向司徒,一拳落空,卻讓司徒順勢抓住他的手臂,借力使力使出一記漂亮的過肩摔,將那名身材高大的大漢當場摔了出去。
眾人看得目瞪口呆,幾乎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
原先被踢倒在地的那個「老大」,在他的小弟們挨打的時候,已經掙扎著站了起來;看到他的手下被一個女孩打得七零八落,不禁怒不可遏。
他隨手抓起牆邊的一張椅子,朝司徒背後奮力扔了過去。
事出突然,眾人見狀不禁一陣驚呼——
司徒察覺身後有異,還未回身,右腿便向身後一記旋踢,將那把飛向她的椅子掃落在地。腿勁之強,讓那把椅子登時摔得粉碎。
那個痞子簡直傻了眼,背緊貼著牆壁,直冒冷汗。
司徒冷眼睨視,慢慢地朝他走近,似乎在思考著要如何教訓他。
就在這個時候,門口圍觀的人群中忽然有人嚷了起來——
「警察來了!警察來了!」
司徒一聽見,馬上回身走向羅燁他們,不由分說一把抓住他們的手,旋風一般往後門而去。
她急速奔跑,直到暗無人聲的小巷子裡,才放開他們停下腳步。
經過這一番奔跑,他們三個人仍是臉不紅氣不喘,神色如常。
「嘿,你的身手挺不賴的嘛。」羅庭煙讚賞地說道。
剛才他真的看愣了,想不到她人看起來瘦瘦小小的,卻有這等身手,顯然受過相當專業的訓練。
「逃跑的功夫也相當驚人。」羅燁緩緩鬆開緊握的拳頭,譏嘲的道。
羅庭煙聞言瞪了他一眼。「怎麼這麼說嘛,」雖然是事實,也不用直接說出來埃
司徒垂首不語。
「這下好了,我們不能回PUB,怎麼拿車?」羅燁冷冷地看著司徒說道,顯然對她惹事的行為有些不悅。
「等一會兒人散了之後,我們再回去就是了,你何必生氣呢?」羅庭煙也看出羅燁不高興,卻覺得莫名其妙。「你剛才不也是打算插手的嗎?」
他真的不知道他在氣什麼,剛才他們也沒有打算袖手旁觀啊,司徒出手教訓了那三個痞子,不是正好大快人心嗎?
司徒沉默了一下,開口說道:「對不起,連累你們了。」
「別這麼說啦,就算你不出手,我們也是會這樣做,結果一樣啦。」羅庭煙連忙說道,並對羅燁使了個眼色。
羅燁臉色難看的別開臉,不理會他。
羅庭煙見狀,只得自己安慰司徒。
「你做的很好,我原本也打算教訓教訓那三個傢伙的,你只是比我早了一步。不過,我真的想不到你也會管這種事呢。」
這倒是實話。他原本以為像司徒這麼冷漠的人,應該不會去管別人家的事才對;沒想到她居然也會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從今以後,她要重新評估這個女孩了。
「算我多事,抱歉。」她不看羅燁,話卻是針對他說的。
「算了,回去看看吧。」羅燁漠然的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說什麼,轉身往PUB方向走去。
***
羅燁和羅庭煙開著自己的車,各自回家。
回家路上,羅燁神情還是相當不悅。
司徒雖然沒有看向他,卻感受得到他的怒意。
她想他大概是因為她多管閒事,所以不高興。但事都已經管了,她也沒辦法。
「今天的事,很抱歉。」她冷冷地開口,勉強向他道歉。
她知道自己今天不應該那麼做,雖然就算事情重來一遍,她也不會坐視不管,但她插手就是不應該,因為,她沒有考慮到僱主的安危。
她今天之所以會在這裡,是為了要保護羅燁的安全,但她卻還沒盡到保護的責任,就先惹上這樣的事,給他添了麻煩,確實是她的不對。
基於這樣的原因,她願意向他道歉;然而,她難免還是有些不悅——
這已經是她第三次為那件事向他道歉了,他卻還是板著一張臉,好像她多麼罪不可赦的樣子。
司徒道歉了,羅燁依舊沒有理她。
她心裡也很不高興,但事情確實是她的不對,她還是忍著氣,再說一次。
「以後我不會隨便插手別人的事,對不起。」
「麻煩你在做一件事之前,先考慮自己的安全好嗎?」羅燁終於開口說道。「今天這件事,就算你不管,也會有別人出面。你仗著自己的身手好就插手,有沒想過萬一他們身上攜帶刀械怎麼辦?」
司徒面無表情的低垂著臉,沒有應聲,但也沒有回嘴。
「我本身的麻煩就已經夠多了,你還要增加我的煩惱嗎?」
在羅燁眼中,司徒簡直是不知死活,完全沒有想過自身的安危。
他本來還在擔心她會不會受到他的牽累,但若照她這個樣子,恐怕她自尋死路的機會還比較大。
「對不起。」她只能這麼說。
「也許你受過訓練,身手不錯,但不代表你什麼閒事都可以管。就算你是保鏢又如何?不見得身為保鏢的人命就比一般人硬。」
他不否認司徒的身手真的不錯,但一想到她方才不知死活挺身而出的樣子,他就不由得有氣。
明明她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小丫頭,還學人家仗義行依!就算初生之犢不畏虎,好歹也該有個限度——還沒看過哪個女孩子似她這般膽大的!
司徒沉默不語。
從來沒有人像他這樣教訓過她。但意外的,她並不覺得生氣,反而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大概是她不想理他吧,司徒心想。
好不容易回到了家,司徒跟著羅燁走進客廳。
在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間之前,她漠然地對著羅燁說了一句——
「今天你說的,我會記得,但……你真的比我爸還嗦。」說完之後,她轉身離開。
羅燁愣愣的看著她消失在房門後的身影,幾乎不敢相信她會這麼說。
她說他嗦?他這樣的人居然跟嗦二字沾得上邊?這……
不過,今天他確實是嗦了一點吧?明明不關他的事……
他究竟是怎麼了?
***
隔天,羅燁一如往常到公司上班,司徒也一如往常沉默的跟著他。
彼此沒有交談,彷彿什麼事情都不曾發生過。
晚上吃飯時間,羅庭煙和他們一起去餐廳用餐。
羅庭煙常常會和他們一起出去吃飯,而他最主要的目的是和司徒說話。吃飯的時候,他總纏著她,今天當然也不例外。而且,在羅庭煙的堅持下,她和他們同桌。
「昨天那傢伙沒有罵你吧?」用餐之際,羅庭煙以羅燁聽得到的音量悄悄地向司徒問道。
司徒沒有回答,倒是羅燁瞪了他一眼。
羅庭湮沒有理會他,繼續和司徒說道:「如果他罵你,沒關係,不要理他就好了。這個人昨天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人家見義勇為也不知道讚美幾句,反而還罵人,真是……」
「你夠了沒?」羅燁實在受不了,出聲打斷他。
「還沒咧,你沒看到我正在安慰?她當你的保鏢,天天和你這情緒陰晴不定的傢伙混在一起,也真是可憐。真不知道她背地裡受了你多少氣。」羅庭煙故意和他唱反調地說道。
「你這傢伙……」羅燁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說他。
他覺得很奇怪,像司徒那樣的個性,羅庭煙怎麼會跟她那麼好?她的個性冷到幾乎不近人情,他卻事事護著她,真讓人不解。
羅燁還沒想到要怎樣說說這個傢伙;原本一直沉默著的司徒卻開口了——
「我叫司徒,麻煩你別亂叫。」她神情一貫冷漠地糾正羅庭煙。
碰到這樣的冷釘子,羅庭煙卻絲毫不以為忤,反而笑嘻嘻地說道:「有什麼關係?你不覺得叫『』很好聽嗎?而且,這麼叫才顯示我們熟嘛。」
他們熟嗎?司徒心裡不以為然,但卻不想當面對他這麼說。
她發現她一遇到羅庭煙,就會相當無力。
司徒低頭繼續用餐,不再理會他。
羅燁看著眼前的這兩個人,終於知道誰的個性比較討人厭了。跟幾乎是死皮賴臉的羅庭煙比起來,冷漠的司徒似乎還可愛些。
他不知道為什麼羅庭煙會那麼喜歡司徒,但如果他是司徒,他一定也不會理他;這樣說起來,其實司徒還算善良了,至少還會捺著性子理那傢伙。
他們三人各自用餐,忽然鄰桌一個婦人吵了起來。
原來是一對夫婦帶著小孩子們出來吃飯,其中一個小孩子不小心翻倒了桌上的柳橙汁,黃色的液體瞬間流淌了整個桌面,大概也沾到了那位婦人的衣服吧。她勃然大怒起來,大聲斥罵不絕,甚至還打了他一巴掌,小孩子當場大哭起來。
羅燁看了一眼,不以為意,反正等一下侍者會來處理。
他回過頭,卻發現司徒的神情有異。
她一向漠然的麗眸此刻流露出明顯的畏懼之意,面容慘白,神色似乎不勝驚惶。
羅燁有些訝異,他從來不曾看見司徒這個樣子。
她在害怕嗎?害怕什麼?獨自面對三名惡漢都面不改色的她,是什麼原因讓她出現這樣恐懼的表情?
「你怎麼了?」羅燁不禁伸出手觸碰她。
他的手才一接觸到她拿著叉子的手,她立刻如遭雷擊般的一震,手中的叉子掉落在地,發出清脆的響聲。
「怎麼了?」羅庭煙此刻也察覺到司徒的不對勁。
鄰桌的那個家庭顯然還沒有察覺對餐廳裡的眾人所造成的困擾,依舊旁若無人地喧鬧著。
「你這猴崽子,吃離了你娘的眼,就做事不會,連吃飯也不會了?好端端的翻倒飲料,回家我不打個你半死,你還不知道厲害!」
那個婦人惡狠狠的咒罵道,一邊罵一邊還伸手打那小孩子,惹得他越發大哭起來。
「小孩子懂得些什麼,何必這樣咒罵他……」做父親的人出言勸說,卻似乎收不到什麼效果。
婦人還是粗聲粗氣地罵個不休。
司徒心裡驚悸不已,幾乎有指著耳朵逃離這裡的衝動。但顧忌著四周的人,怕人家覺得異樣,她硬是忍了下來。
餐廳的侍者過來鄰桌收拾殘局,那個婦人總算才安靜下來。
「你怎麼了?還好嗎?」羅燁有些擔憂的看著她。
天氣明明冷得很,她額上卻在冒汗。
「沒事。」司徒搖搖頭。
草草的結束了晚餐,司徒一回到羅燁的住處,立刻將自己關在房間裡。
羅燁望著她緊閉的房門,知道她不對勁,可她不說,他也無計可施。
在她門外站了一會兒,他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
***
司徒躺在床上,沒有開燈的房間一片寂靜。然而她紛亂的腦海裡,似乎還殘留著方才餐廳裡小孩子的哭聲和那位母親的叫罵聲,讓她膽顫心驚、害怕莫名。
已經許多年了,她還是這個樣子。
並沒有什麼事情能讓她畏懼,但她卻最怕聽到婦女打罵的聲音和小孩子啼哭的聲音。
每當一聽到這些聲音,她就會不由自主地害怕起來,彷彿挨打的人是她、彷彿她還是十多年前那個常常 被打得半死的幼童……
已經這麼多年了,她都脫離那種生不如死、天天活在恐懼地獄的日子那麼久了,卻還是擺脫不了這樣的恐懼。
司徒取下圍在頸上的薰衣草色圍巾,雙手顫抖地撫上頸間斑斑的傷疤,眼中不由得流出淚來。
難道她注定逃離不了這樣的陰霾嗎?
不管她離開那樣的日子多遠,過去的夢魘還是如影隨形的跟著她……
***
隔天羅燁又看見司徒眼睛底下那抹淡淡的疲 憊,但他什麼都沒有問;除了不想再自討沒趣之外,也不想探究她的隱私。
司徒見他沒問起關於昨天她失常的原因,心中雖然鬆了一口氣,卻隱隱覺得有些莫名的失落。
不過,後來她覺得羅燁還是不要問比較好。因為當羅庭煙糾纏著她問那件事情時,幾乎把她煩死了。
那樣的原因是她不願提的,如果可以的話,她倒寧願一輩子都不要再想起。
那段不堪的過往是她生命中永恆的缺陷,她希望能將它埋葬在記憶深處,永遠不提,更不會向任何人說起。
面對羅庭煙的殷殷詢問,她心裡很明白他是關心她,但她卻不能說——
那樣的過去,是只屬於她自己的悲劇,就跟她身上的傷痕一樣醜陋,見不得光,更見不得人。她決定用自己的一生來隱藏它……
不過,雖然她不肯說當時她為什麼感到恐懼的原因,但私底下羅庭煙卻和羅燁不斷地猜測著。
一天夜裡,羅庭煙來到羅燁的住處,言談之間,因見司徒不在跟前,他又提起這件事情——
「你說,那時候到底在害怕什麼?她當時的神色真的很不尋常。」羅庭煙說道。
這件事他想了很久,也追問司徒很多次,卻始終沒有答案。
「我怎麼知道?」羅燁一邊翻閱商業雜誌,一邊漫不經心地回答他。
「我猜,她一定是害怕聽到孩子的哭聲吧。」他篤定地說,一副很有把握的樣子。
羅燁不禁微微一笑,頭也不抬地說道:「她好端端的,為什麼要害怕聽見孩子的哭聲?」
「你不信?要不要跟我打個賭?」
「哦?你要跟我賭什麼?」
「賭……」羅庭煙認真的偏著頭想了半晌,說道:「如果賭別的,你一定不稀罕,那我們來賭周氏企業董事長的千金好了。」
羅燁愣了一下,怔怔地抬起頭來看他。他有沒有聽錯?
「怎麼賭?」周小姐是個人又不是物品,怎麼可以拿來當賭注?
「簡單,她原本是我下一個追求的目標,但我想像那樣帶得出場的名門淑媛,你一定也很有興趣,所以,如果我說的不對,賭輸了,就直接把她讓給你,不跟你爭就是了。」
起初羅燁還側著耳朵認真的聽他說,聽到最後卻不禁失笑。
「去你的!這也可以賭,簡直胡說八道。」他笑著咒罵。「你這個人說話就是沒半句正經。」
羅庭煙也笑了,之後漸漸斂起笑意。
「不開玩笑了,我說真的。那時候你不覺得一聽到鄰桌打罵孩子的聲音,就開始不太對勁了嗎?」
「也許是湊巧吧。」他不以為意地說道。
其實他當時一見到她不對勁,就直覺地認為是那打罵孩子的聲音讓她害怕,但他實在想不到有什麼原因,會讓司徒因為這樣而不自在,後來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現在聽羅庭煙也這麼說,他不禁深思的蹙起眉。
「我覺得不是,她好像是被那打罵的聲音,或者是孩子哭泣的聲音給嚇著了。」羅庭煙認真地說。「只是,為什麼光是這樣就可以嚇著她呢?看起來不像那麼膽小的人吧——真令人匪夷所思。」
她是膽子大得很。羅燁在心中想道。
但她為什麼怕呢?他也無法明白。
羅燁回想起當時司徒恐懼的樣子,思索著讓她害怕的原因。
「心理因素?」他突然想起這個可能性。
普通人應該是不可能會害怕聽見孩子的哭聲或是打罵聲,但如果是心靈受過創傷,或者是內心有所缺陷的人,那就不一定了。
「心理因素?對了!聽說小時候一些印象深刻的事,長大後會在心裡形成陰影,影響人格發展。」羅庭煙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大概是她小時候聽見或看見過什麼令她害怕的事情?你說是不是?」
羅燁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望著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做、做什麼?這樣看我?」
「我覺得……你似乎挺關心她的。」羅燁微笑著說道。
「怪了,不行嗎?」
「不是不行,只是讓人覺得怪怪的。」
「哪裡怪了?」
羅燁合起手中的雜誌。「你自己說,你什麼時候對哪個女孩子這麼好過?」
「這……」
「印象中沒有,對吧?你自己都不覺得奇怪嗎?」他倒是覺得非常奇怪。
「一點也不奇怪。你不覺得她很特別嗎?所以我才會特別喜歡她。」羅庭煙直率地說。
「你說的是她的冷漠嗎?那確實挺特別的。」連他都碰過幾次釘子。
「不止,我覺得她還有許多特別之處,是在別的女孩子身上看不到的。你跟她在一起的時間比我多,難道都沒發覺?」
是嗎?如果真是這樣,他怎麼全然沒有感覺是他的雙眼蒙蔽了,還是從來不曾用心去看過?
羅庭煙的話讓羅燁不禁這樣思索起來。但沒有幾秒鐘,他就打消自己這樣的想法。
就算真的是這樣,那又關他什麼事?
對他而言,不管她再怎麼特別,也不過是個過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0-13 01:38:20
第四章
傍晚時分,羅燁走出商業大樓,要到停車場取車。司徒照常跟在他身後三步之遙的距離。
來到停車場上,因為過了下班時段已有一些時候了,所以停車場上停放的車輛已經不多,且人跡稀少。
司徒跟著羅燁往他的車走去,低頭看著自己在地上被斜暉拖得老長的影子。
忽然間,她察覺到離他們不遠處的圍牆邊,似乎有些不尋常的動靜。
來不及細思,她連忙抓住前方的羅燁,竄到一輛轎車旁。
「趴下!」司徒急急喊道。
語音未落,槍聲響起,那輛做為他們障蔽的車子,玻璃窗登時粉碎。
司徒放開羅燁,起身往槍聲的來源處走去。
「司徒……」她想做什麼?
羅燁正想將她抓回來,圍牆上突然冒出一條人影疾速竄逃著,司徒見對方出現,立刻快步追上去。
那是一個身手相當矯健的黑衣男子,因為背光,看不清楚他的相貌,只見他的動作異常敏捷,踩在牆沿上奔走的速度如履平地。
司徒沿著牆緣追逐著他,距離牆壁約有十幾公尺。
當他們之間因為平行而距離縮短之時,司徒驀然自外套內層掏出手槍,朝牆上開了一槍。
只聽得那名男子慘叫一聲,瞬間掉落圍牆的另外一邊。
她正打算越過牆去抓住對方,不知何時羅燁卻已來到她的身後,拉住她的手不讓她走。
她困惑地回頭望著他。
「別去。」
「我只瞄準他的膝蓋,再不快點抓住他,他會逃的!」
「要逃就讓他逃,窮寇莫追你不知道嗎?」羅燁堅定的抓住她細弱的手腕。「你怎能確定圍牆的那一邊,沒有他的同夥正拿著槍等你?」
司徒見掙脫不了他的鉗制,只能放棄地垂下手。
「可惡……」她低頭咒罵著。
「我們回去吧。」羅燁放開她,往車子的方向走去。
司徒回頭看了那道圍牆一眼,也只能跟著羅燁走。
「你不是很想知道是誰想殺你?」坐上車之後,司徒開口問道。
「那又如何?」他發動車子,將車駛離停車常
「如果讓我抓住他,也許可以逼問出主使者。」
羅燁聞言,不以為然的笑了一下。「你是保鏢,這種事情似乎還用不著你來做。」
雖然,她也不像個真正的保鏢——
方才看她追擊那個殺手的神情,儼然一個狩獵者一般。而且……
「你哪來的手槍?」這是他從一開始就很疑惑的問題。
她身上居然攜帶槍械,令他覺得很不可思議。
「不關你的事。」司徒不想回答他的問題,冷冷地別過頭去。
「你不說也沒關係,但是像剛才那種情況,我不希望再看見。你不應該持槍的,不管為了什麼理由。」見她不說,羅燁也不想多問。
「你……」司徒覺得他這種要求簡直莫名其妙。「我是為了保護你。」
因為工作的需要,她才會這麼做,不然他以為她拿著好玩嗎?
「如果為了保護我,非得讓你持槍傷人不可,那我立刻撤銷委託。」羅燁正色地說。
司徒感覺得出來,她剛才那些舉動又讓羅燁心裡很不高興了。
她不禁心想,光是這樣就可以讓他這麼生氣,萬一哪一天,他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又會如何唾棄她嗎?
想到這裡,她沒來由的一陣不安……彷彿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身份有多麼見不得人。
雖然心裡這樣想,司徒嘴上卻什麼都沒有說。
她沒有反駁羅燁的話,只是她早說過了,她是習慣於狩獵的人,只能用自己的方式來保護他;如果他不能接受,她也沒辦法,她不會為了他或者是任何人而改變……
「不過,剛才謝謝你。」羅燁突然說道。
想不到羅燁會跟她道謝,司徒微愣了一下。
「不客氣。」許久之後,她才訥訥地說道。
羅燁對她微笑了一下,司徒靜靜地別開頭,沒有理會他。
但他那異常俊美的笑容卻一直盤桓在她腦海中,久久不去……
***
「爸,你確定是那個人沒錯嗎?」
晚間,羅燁坐在客廳和他父親通電話。
那天羅德洲知道自己的兒子又遭到殺手狙擊之後,更加緊張。連忙努力回想從前那些和他有過過節的人。
想了許多天,他終於想到一個最有可能的人。
「應該是黃天義,除了他,我想也沒有別人了。」羅德洲回答道。
黃天義,當年也曾經是他商業上的夥伴。十年前,他為了併吞黃天義手下的股份,夥同其他中小企業的負責人一起圖謀設計他,讓黃天義最終因為商業市場被封殺而宣告破產。
羅德洲亦藉機順利購得原屬於黃天義名下的股份,但卻讓黃天義一家因此而大受打擊。黃天義的兒子因為負債纍纍,無力償還,在破產不久後,帶著自己的妻子和五歲的孩子自殺了。
羅德洲在知道這件事之後,更覺得無顏和黃天義見面,自此就不再和他有所聯繫,也就漸漸失去了黃天義的消息。
事情已經過了十年,羅德洲原本也早已忘記了那段過去,此時之所以會懷疑到黃天義,是因為對方如今將槍口指向羅燁的不尋常舉動。
他猜想,大概是黃天義想讓他也嘗嘗當年的喪子之痛,所以才會有此行動吧?除了黃天義,他實在想不出還有誰非得以這種方式報復他不可。
他將這段緣由照實說了出來,羅燁沉吟了片刻。
「爸,你知道那個人目前的下落嗎?」
「我十年沒有聽說過他的消息了,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活在世上……只是這樣猜測這個可能性罷了。」羅德洲坦白說。
「無所謂,我會派人去查。謝謝你,爸。」羅燁說著,就要掛斷電話。
「等一下,阿燁……」
「有什麼事嗎?」
「你把他找出來之後,別傷害他。當年那麼做,我自己覺得很對不起他。」電話那一頭傳來羅德洲帶著愧意的聲音。
羅燁沉默了一下,說道:「我知道了,再說吧。再見,爸。」
掛上電話之後,他發現坐在他對面的司徒一直看著他。
「怎麼了?」
「沒什麼。」司徒說著,收回目光。「在想我什麼時候可以完成任務。」
羅燁笑了一笑。「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想,再過不久事情就可以解決了。我會盡快找出幕後的主使人。」
司徒聞言搖搖頭。「大概沒那麼簡單。」
「怎麼?」
「如果主使者真的是你們所想的那個人,他知道你想將他找出來,一定會在那之前就先將你致於死地……今後你可要更加小心了。」
「我明白,謝謝你。」
意識到羅燁為什麼向她道謝之後,司徒突然覺得有些不自在。
她站起身來走回自己的房間,淡淡地說道:「我可不是擔心你,只是怕你增加我的負擔。」
她欲蓋彌彰的解釋,讓羅燁不禁感到好笑。
也許她的個性並不是真的那麼不近人情的冷淡吧?望著她關上的房門,他心中這樣想道。
***
之後幾日,果然如同司徒猜測的一般,殺手前來狙擊的次數又增多了,羅燁派出去尋找黃天義的人卻遲遲沒有消息。
那些仇家所聘請來的殺手,在司徒看起來就像螻蟻一樣,絲毫不足為懼;但甚了確保羅燁的安全,她也不得不時時提高警覺,寸步不離地跟隨著他。
不過,雖然她是天天跟隨在羅燁身邊,但關於羅燁的私事她絲毫不願插手,甚至置若罔聞。
最近她看見有人天天打行動電話找羅燁,羅燁總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隨便應付幾句就掛掉電話,這幾天甚至連手機都不開了。
她知道有事,卻不想多理。
她只是他的保鏢,做好份內的工作就可以了,其他的,與她無關。
這一天,她一如往常坐在羅燁的辦公室裡,出神似的靜默著。
門外走道上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司徒聽出這個腳步落地的聲音散亂無章,而且急躁慌忙,完全不像受過訓練的人,她知道來者不是殺手,但為了安全起見,還是起身站到離羅燁最近的地方,以防不測。
羅燁似乎猜想得到來者是誰。他抬起頭來望著房門,俊眉微蹙。
那扇門「砰」的一聲,被人以極粗魯的動作打開了。
一個美女蛾眉緊豎地走了進來。
司徒認出她是前些日子,常常和羅燁約會的那名女子。
「乃麗,你來這裡做什麼?」羅燁看見她,顯然有些不悅。
「要你給我一個交代。」楊乃麗直走到羅燁的大辦公桌前,臉色不比羅燁好到哪裡去。
「我不是跟你說清楚了?」
「我不接受。」她態度堅決地說道。
羅燁看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筆,緩慢地靠回椅背上。「你不接受,我也沒辦法,但……我想要的結果就是這樣。」
「為什麼?為什麼你突然想要分手?」
「沒有為什麼。合則聚,不合則分,這個道理你應該懂。」
「我不明白!前些日子我們不都還好好的嗎?為什麼突然要分手?你覺得我哪一點不好?」楊乃麗情緒激亢,幾乎有些歇斯底里。
「你沒有什麼不好,只不過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羅燁說得清楚明白。
「為什麼?你不給我一個合理的交代,我絕對不會同意!」她直逼羅燁面前。
「你……」她毫不妥協的糾纏,讓羅燁感到有些無奈。
他無可奈何地朝司徒看了一眼。
司徒也回看了他一眼,美麗的眼眸中有著一種淡淡的情緒,像是同情,也像是嘲笑。
他們這樣的舉動讓楊乃麗看在眼裡,不覺更添醋意。
她惱火地指著司徒說道:「難道你是為了她嗎?你因為她要跟我分手?我早知道你們之間有曖昧!」
羅燁愣了一下,沒想到她會這樣聯想。
司徒也發了怔。 關她什麼事!居然把她也扯進來了,還說那什麼話……
「乃麗,你別胡思亂想。不關她的事。」羅燁冷下臉說道。
「你騙我!如果你們之間沒有什麼關係,她怎麼會天天纏著你?你們真是太過分了!」楊乃麗漲紅了臉,怒不可遏。
羅燁這時覺得自己真的惹了一個大麻煩了,連司徒都被牽扯進來。
前幾天在電話中他就已經跟她講得很清楚了,她不肯聽,他也沒辦法,但總不能任由她在這裡胡鬧吧。
羅燁拿起內線電話,聯絡他的專屬秘書。
「李小姐,請警衛過來。」他簡單地交代。
要讓她停止胡鬧,直接攆她出去是最迅捷利落的辦法。
「羅燁,你……」楊乃麗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不相信他竟會這樣對她。
「你應該走了。」羅燁冷冷地看著她。
說著,立刻有兩、三名警衛禮貌地走進這間辦公室。
「總裁。」他們向他點頭致意。
「麻煩你們將這位小姐『請』出去。」
「是。」那些警衛邊應著邊走到楊乃麗身旁,做出手勢。「楊小姐,請。」
楊乃麗不理會他們,一徑怒火騰騰地瞪著羅燁。
「你竟然以這種方式趕我走,你竟然……」她驀然轉向一直靜立於一旁的司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甩了她一巴掌。「都是你這賤人害的,都是你!」
司徒怔怔地挨了這一巴掌。
原本她是可以閃過的,但不知為什麼,她看見那隻大掌迎面而來的時候,竟發愣了,致使火辣辣的巴掌就這樣結實地打在她臉上。
司徒回過神來,還是沒有說什麼,倒是羅燁勃然大怒。
他使一個眼色,那些警衛立刻不由分說地拖著楊乃麗就走。
「放開我!你們放開我,我要跟羅燁說話……」楊乃麗一邊被往外拖,一邊喊著。
羅燁難掩怒氣的自辦公桌後起身。「楊乃麗,你今天在這裡撒潑的事情我會記著。 貴公司對外的形象,已經有危險了,你等著向你們董事長交代。」他語氣冷漠地威嚇道,冷眼看著她被警衛拖出去。
他們走了之後,羅燁走到司徒身邊。
「你沒事吧?」看見司徒白皙細嫩的臉頰上,明顯印著一個殷紅的掌印,他忍不住伸出手輕撫著。
司徒搖搖頭,轉身回到自己方纔的座位。
「當保鏢還要幫人家挨巴掌?算我倒霉。」她一邊撫摸自己腫脹的臉頰,一邊低聲咕噥著。
羅燁聽了不禁一愣,臉色和緩下來,縱聲大笑。
「SORRY,連累你了。大不了下次有機會,我替你擋回來。」他半開玩笑似的說。
司徒看了他一眼,「但願如此。」
***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尋找黃天義的事情,一點眉目也沒有;司徒還是日復一日地跟隨著羅燁。
事實上,從那件事情之後,羅燁並沒有什麼機會替司徒挨一個巴掌,只是他身邊的女伴又換人了。
這次的新歡叫什麼名字,司徒記不得也搞不清楚;她總覺得在羅燁身邊來來去去的女子實在太多了,多到她分辨不清——也從來不想去分辨。
她常常冷眼看著那些艷麗又大方的女子跟羅燁膩在一起說笑、吃飯——甚至約會的時候她也跟在他們身邊。
雖然那些女子對於她的存在覺得礙眼,但她還是跟著羅燁,盡自己應盡的責任。
她常常一貫地沉默著,縱然天天跟羅燁在一起,彼此也很少交談。
她不打架的時候,羅燁對她不錯,偶爾也會跟她說說話,她有時候應答個幾句,有時候不理他。
而當她又和那些找上門來的殺手槓上的時候,他又會開始生她的氣,認為她不應該那樣涉險。
羅燁教訓她的話,她有時候聽,有時候置之不理。不過,有時候她會以一種怪異的表情望著他。
她不明白,他認為她和別人打架的行為是錯的,那麼他和那些女子交往,厭倦了就拋棄的行為,難道就是對的嗎?
她不明白他究竟是怎麼想的。
以她的觀念看來,她覺得羅燁不應該那樣做,但她不會跟他表示什麼,因為,那與她無關;但羅燁又為什麼要這樣管她呢?
她和那些壞人大打出手也不關他的事,他不該管的。
雖然心裡這麼想,司徒卻也從來不說什麼。
她很少主動跟羅燁說話。對她而言,孩子氣很重的羅庭煙還比較好親近些;雖然她並不很想跟他親近。
羅庭煙常常纏著她,想跟她說說話,她明明跟他無話可說,卻還是會努力的回答他的問題——雖然努力的結果有限。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肯理會他……大概覺得他是好人,大概他的開朗令她羨慕。
跟那樣開朗親切的人在一起的時候,連她都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輕鬆自在;和羅庭煙比起來,她比較畏懼羅燁——
也不是真的畏懼,只是覺得……他陰晴不定的個性讓她不安。
她很少去在意外人對她的態度,但不知為什麼,羅燁那難以捉摸的個性卻可以影響她的情緒。
為什麼她要在意他的喜怒呢?她也不明白。
大概……是她長時間跟他在一起的關係吧?她想。
她來到羅燁身邊,已經一個多月了。
自從回到台灣,她從未跟一個人相處過這麼久;不過,也總有離開的時候……
是什麼時候呢?她也不知道。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0-13 01:38:50
第五章
日間刻意要自腦海中遺忘的片段,總是在夜深人靜,精神狀態不設防的時候特別清晰。
那樣的回憶悄悄地在腦海中浮現,一景一物真實地宛若此刻正在她眼前發生;是夢,也不是夢——
司徒在睡夢中恍恍惚惚地,迷離的神智讓她有一種跌回過去時光的感覺;她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但四周的景物卻真實的令她害怕。
在一個雷雨交加的深夜裡,她屈身窩在老舊和式房間的一個角落裡,身上只蓋著一條破舊的薄毯。
殘破的紙窗絲毫擋不住戶外狂襲而入的風雨,轟然巨響的雷聲彷彿隨時會劈進這個小屋子裡來。
因為過度的寒冷、害怕、飢餓,以及一種莫名的恐懼陰影,讓她縮在角落許久卻一直睡不著,連眼睛也不敢閉上。
司徒這時覺得好累好累……她為什麼要蹲在這個廢屋似的小房子裡?窩在角落的她為什麼又一副小孩子的模樣?
她不明白——只是當她把身上的薄毯緊緊地裡纏在身上御寒的時候,她突然想起,她自己似乎真的曾經有過這樣的經驗。
這些她不想管了,現在她只覺得自己好累、好想睡;但好像有什麼其他重大的因素,讓她不能在這個時候睡去。
隱隱的,司徒感到恐懼。然而究竟在害怕些什麼,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只覺得,那個小女孩不能睡。
事實上,在這風雨交加、飢寒交迫的夜裡,她無論如何也沒辦法睡著。
才剛閉上疲 憊的雙眼,驟然響起的雷聲又將她狠狠地驚醒。
司徒瑟縮了一下,更加往角落縮去,在黑暗中努力的睜大自己的雙眼。
突然,急促嘈雜的雨聲中,隱隱夾雜著一個緩慢遲重的腳步聲,在這屋裡響起。
司徒好奇的抬起頭來,想看清楚是怎麼回事。
就在這個時候,闃黑沉黯的天空劃過一道閃電,意外的帶給這個浸在黑暗中的小屋一絲光亮。
就在那一瞬間,司徒看到了她母親蒼白死寂的臉,以及一把亮晃晃的刀子。
「媽……」司徒嚇了一跳,直覺地驚叫起來。
她害怕地看著她的母親,小小的心靈裡莫名地極端恐懼。
她知道似乎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而這件事對她相當危險!
她的母親站在離她不遠處,以一種空洞木然的神情看著自己的女兒。
過了一會兒,她笑了起來。
聽著她的笑聲,司徒竟沒來由的微微顫抖起來。恐懼的情緒隨著那個女人淒厲的笑聲爬滿了她全身。
她不知道她的母親為什麼突然要笑,但在她恐懼的大眼中,這樣突來的笑容是瘋狂的、危險的。
就在她驚疑不定的時候,那個女人拿著刀突然朝她砍過來。
司徒閃避不了這樣突來的襲擊,瘦弱的肩膀上硬生生地挨了一刀。
她的鮮血頓時濺灑出來,大部分濺到了她母親的臉上。
感受到臉上溫熱的液體,那個女人似乎更高興了,臉上詭異的笑紋不斷加深。
「媽……」司徒這時已嚇得哭不出來,似乎連怎樣喊痛都忘了。
「你該死……你該死……」那個瘋狂的女人口中喃喃地重複這句話。
司徒看到她母親眼中殘狠的神色,害怕地負痛爬出角落。
她必須要逃!
她知道自己必須要逃,繼續留在這裡只是死路一條!
但她不過才爬出幾步,那個女人即瘋狂地衝上前來抓住她散亂的頭髮。
司徒心中害怕極了,無論怎樣掙扎也逃不出這樣恐懼的折磨。
她做錯了什麼?為什麼她的母親要殺她?她是她的女兒,不是嗎?
她在心中這樣吶喊著,身上的痛已讓她說不出話來。
那個女人一刀揮斷她手中緊揪著的長髮,高興地看著她女兒既痛苦又害怕的神情。
她低嘎地笑了起來,詭異的笑聲在風雨中迴盪。
「我要把你身上的肉……一寸一寸的割掉……」她自言自語的說著,音量不大,卻足以讓司徒感到心膽俱裂。「你是那個賤男人留下來的孩子,殺了你就如同殺了他一樣……殺了你……」
司徒知道媽媽口中的賤男人指的是她的父親,她不明白為什麼媽媽這麼恨他……然而,現在她卻已無心思去追究這些。
她只知道,如果她再不逃,媽媽一定會殺了她的……
正想掙扎著逃出屋外,那女人手中的刀已朝她背後劃了下來——
司徒不禁哭泣著嘶聲驚叫,雙手狂亂地揮舞著,彷彿落井的人在絕望中希冀著一絲支援。
一隻溫暖的大掌驀然握住她的手。
那隻手充滿了力道,緊緊地拉著她,似乎要將她自那血腥的地獄裡拯救出來。
「司徒?」羅燁在她床邊呼喚著。
剛才他在睡夢中聽見她的房間傳出驚人的尖叫聲,連忙過來看看發生什麼事情。只見司徒自己一個人躺在黑暗的房間裡,似乎做了惡夢。
她雙眼緊閉著卻不斷地流下淚來,淚水沾濕了她雪白的小臉,也濡濕了她披散在枕上的秀髮。
不知夢到了多麼可怕的事情,置她的樣子似乎極度的害怕。他從來沒見過司徒這般驚慌失措的樣子。
他握住她揮舞著的手呼喚她,想將她自睡夢中喚醒。
但不管他怎麼叫喚,司徒還是不醒,她斷斷續續地發出驚駭的申吟,像是哭泣又像是驚叫。
「司徒!」羅燁見叫她不醒,轉而捉住她的肩膀搖晃著。「司徒,你醒一醒,司徒!」
司徒驟然睜開眼睛,背後倏地傳來的灼熱疼痛感讓她驚叫著坐起身來。
這樣的動作讓她撞入羅燁的懷中。
「司徒?」羅燁停止搖晃她,雙手仍然置在她纖細的臂膀上。
司徒突然自惡夢中驚醒,迷離渙散的神智分不清這一切是真是幻——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身在何處,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做夢還是清醒著,只覺得背後好痛好痛……
她在羅燁懷中驚惶地哭泣,一隻手慌亂地拉扯著背後的衣服,痛苦的神態彷彿受到重創的小動物。
「你怎麼了?」羅燁關注地看著她不尋常的舉動。
「好痛……好痛……」她說道,但不像是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像受傷的幼童連連呼痛的模樣。
她一直哭喊著,不斷拉扯自己的衣服。
「痛?」
看她這個樣子,羅燁覺得很奇怪,難道她背上什麼時候受傷了嗎?
這麼一想,他一時也顧不得其他,伸手掀起司徒身上的衣服,想看看她背後究竟是怎樣的創傷,竟讓一向堅強無比的她痛哭成這樣。
衣服一掀起來,他不由得愣住了。
她細嫩的背部並沒有他想像中的創傷,而是一道很長、很醜陋的傷痕,像一條蜈蚣似的橫亙在她白皙如玉的肌膚上。
那條傷疤顯然已經癒合了很久,但殷紅如血的色澤卻讓那傷痕觸目驚心,如同剛受的傷一般,彷彿還在滴著血。
這是怎麼回事?她怎麼會受到這麼重的傷,又是何時……
羅燁怔了一下,發現她背上的傷痕還不只這一道,有其他一些比較不明顯的大小傷疤痕,甚至還有像是被鐵塊烙上的痕跡。
職業保鏢的訓練,有可能訓練出這種創傷嗎?不可能的。
羅燁心中感到疑惑,懷中的司徒還是不斷地哭泣著。
衣服一經掀起之後,她哭叫得更厲害。
「好痛……痛……」
見她哭的像個小孩子般可憐,羅燁下意識地更加摟緊她,她的淚水也在他胸前沾濕了一片。
怎麼會有這樣的傷口呢?在受傷之初,她一定很痛吧!現在她的年紀也不過二十餘歲左右,剛受傷的時候她不知道才多協…
羅燁這樣想著,不禁伸出手觸碰她背上那道可怕的疤痕。
像要撫平她的傷痛似的,他輕輕的撫摸著。臉上的神情是他自己也想像不到的溫柔。
或許是他的碰觸讓她減輕了疼痛的感覺,也或許是她哭累了,司徒漸漸在他懷中再度沉沉睡去。
知道她睡著了,羅燁仍舊沒有放開她。
他就這樣抱著她,在她床上坐了一夜。直到窗簾外微微有晨曦透進來,他才小心翼翼的將她放回床上,離開她的房間。
***
早上司徒醒來的時候,已經不記得羅燁半夜曾來到她身邊的事——應該說她根本不知道。
夜裡她到底有沒有醒來過呢?她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她做了一個好長好亂的夢——
是夢,也不是夢。
她昨晚所夢到的事情,確實是她的過去,她幼年記憶中最可怕的一夜。
一天夜裡,屋外下著大雨,雷聲隆攏
她一個人窩在屋子的角落裡,冷到無法入睡。
深夜時分,她的母親突然來到,手上拿著刀子要殺她。
那時她才六、七歲左右吧,嚇得不得了,雖然極力掙扎,卻還是無法躲避她母親瘋狂的揮刀亂砍。
印象最深刻的,是她母親在她背上狠狠地劃下一刀。
每次回想起這件事情,她彷彿仍覺得背上的傷口疼痛不已。
後來,她母親因為追著要殺她,不小心踩到地上的空酒瓶絆了一跤,她趁機拚命爬出那棟老舊的房子,逃到大街上,還是路過的夜歸人救了她。
她在醫院住了好一陣子,後來被受虐兒童的收容機構收養。
被帶回收容所之後,她過了一段無憂無慮的生活,也認識了幾個好朋友;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司徒醒來之後,在床上發愣地呆坐了好一會兒,稍微定下神之後,她還是起身準備跟著羅燁到公司。
羅燁見了她,絲毫不提關於昨夜的事情。
昨天夜裡她的情緒幾乎崩潰,神智也相當昏亂,他知道她八成不記得他曾到她房裡的事,所以也不打算提。
不過,他一直覺得很困惑——
她到底做了什麼夢,竟然怕成那個樣子?還有她身上的傷又是怎麼回事?
他沒有問,但今天一整天,他比平常更注意她的動靜。
她一如往常的坐在他辦公室的沙發上,不言不動,但神情卻有些怔仲,不似往常的凝肅漠然。
中午和羅庭煙一起用餐,羅庭煙逗她說話,她偶爾也還會回答了兩句,但發呆的時間卻更長。
羅燁明白是昨天那場夢讓她變成這個樣子,卻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
今天一整天,羅燁自己也沒發覺,他竟用了很多時間思考這件事情。
深夜裡,他從書房走回自己的寢室,看見司徒還坐在客廳裡看書。
「你還不睡?」他在她身後倚著門看著她。
時間已經是半夜一點多了。他知道她為了守護他,每天都會等到他回房了才會回去睡,但今天她似乎沒有回房間的打算。
司徒回頭望著他搖頭,臉上漠然的神情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掩飾不住的茫然和怔忡。
羅燁看了她一下,不再說什麼,轉身返回自己的房間。
司徒見他走了之後,回過頭來繼續看自己的書。
她隨手翻了幾頁,也不知道看進去了沒有。
其實,她也不是真心想看書,不過是不想睡罷了。
她害怕入睡之後,那幼年的回憶會再度像夢魘一般糾纏著她——
她不能睡。
***
司徒連續好幾天不曾好好合眼休息,就算偶爾不小心睡著,還是會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她的精神狀況越來越差,雖然白天她還會強打起精神硬撐著,但她的疲 憊卻很輕易地被羅燁看出來。
看著她越來越憔悴,羅燁有時候很想叫她好好休息,但話臨說出口,他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司徒雖然因為睡眠不足,再加上那天被那場惡夢所驚嚇,神思常常有些恍惚,不過她還是照舊執行她的任務。
下班之後,羅燁先回到家,七點的時候又準備出門。
今天是他新任女友的生日,說好了要陪她一起度過。
當他打理好要出門的時候,看見司徒已坐在客廳裡等他。
「你還是要跟著我去嗎?」看著她帶著淡淡血絲的眼眸,羅燁有些不確定的問道。
如果可以,他很希望叫她不要跟去。
「我不會礙事的。」她站起來,淡淡地說道。
他不是這個意思,但覺得沒必要解釋太多,因此他沒說什麼,逕自出門離去。
司徒靜靜地跟在他身後。
坐在車子裡,沿路司徒以手托腮,望著窗外呼嘯而過的夜景。倒映在她眼裡的景物只是一片朦朧,讓她的翦翦秋瞳顯得有些迷濛。
到達目的地之後,司徒率先下車。
那是一家相當高級的法國餐廳,從明亮如水晶般的落地玻璃窗望進去,只見裡面點著別富情調的高雅水晶燈,點綴著華麗的佈置,看起來宛如皇宮廷般的氣勢。
他們從停車場走向那家餐廳的大門,雖然是用餐時間,這條街上來來往往的人潮卻不太多。
司徒垂著頭走在羅燁身後,突然身後閃過的一道車燈讓她猛然抬頭——
一輛黑色的車子以極快的速度往他們旁邊的街上開過,眼尖的司徒清楚地看到車窗內有一把槍,槍口正對著他們。
她察覺得太晚,加上對方速度太快,她想要拉著羅燁躲避已經來不及了,何況在不知不覺中,她已經落後羅燁有六、七步的距離!
司徒當機立斷地向羅燁飛奔過去,反身護著他,替他擋下那幾乎致命的射擊。
原本瞄準羅燁心臟的子彈,射進司徒的右肩。
她皺了一下眉頭,轉身正想拔槍還擊,卻發現自己竟然沒有將手槍帶出門。
她愣愣地看著那輛黑色轎車駛遠,連車牌號碼都沒來得及看清楚。
羅燁見司徒中槍,連忙伸手扶住她踉蹌的身子。「你還好吧?我立刻送你去醫院!」
他說著就要攔車。
「別去醫院……」司徒伸出左手抓著他,蒼白的小臉對他搖搖頭。
「你受了槍傷,怎麼可以不去醫院治療!?」羅燁有些驚慌地說。
司徒額上冒著冷汗,卻還是不斷地搖搖頭。
她身子搖晃了一下,伸出左手握住右肩不斷冒出鮮血的傷口。
「別送我去醫院……帶我回去,這點傷口……我還可以自己處理……」
對於她的請求,羅燁原本不同意,但看她臉上那麼痛苦的神情,又堅持不肯上醫院,只得妥協。
他很快地將司徒送回他的住處,不過在同時,他也聯絡了他的私人醫生過來處理。
等他們回到家之後,身為羅燁私人專屬醫生兼好友的周文修,已帶著急救箱在門前等候。
「文修,麻煩你了。」羅燁扶著司徒,開門請周文修進來。
他可以答應不帶她去醫院,但卻不能讓她自己處理傷口。
司徒見羅燁已將醫生請來,雖然心裡不甚樂意,卻也不能反對。
他們來到羅燁的房裡,讓周文修替她打了麻醉針,取出子彈。
包紮好傷口之後,羅燁扶著司徒扔在床上躺下,隨周文修走出房間。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呢?燁,那位小姐是……」周文修在客廳坐下,疑惑地問道。
對方是他多年的好友,雖然平常很少聯絡,但羅燁也不打算瞞他,便將方纔發生的事情略述一下。
「有這種事?這可真危險。」周文修驚訝地扶了扶鼻樑上的金框眼鏡。「剛才如果不是那個女孩替你擋下子彈,恐怕現在中槍的是你的心臟部位。」
羅燁心中一凜。這件事情他知道,但對於司徒挺身替他擋下子彈的這件事,他卻覺得相當不悅——
如果她因為這樣而有個萬一的話,這份人情他該怎麼還她?而且他也不希望她為了他而發生這種意外。
「她的傷勢嚴重嗎?」現在他只關心這個問題。
「傷口經過處理後,是沒有什麼大礙了,但她流了不少血,如果有什麼異樣的話,還是上醫院檢查一下會比較好。」
「如果她肯上醫院,也不必特地請你來了。」羅燁微微皺眉,神情不悅之中又帶著幾絲擔憂。
「我也覺得奇怪……怎麼中了槍傷的人還堅持不肯到醫院治療?大概她有什麼苦衷吧。」周文修微笑著說。「可惜我不是心理醫師。」
心理醫師?難道那是她的心理因素嗎?會不會又跟她背上的傷有關?羅燁突然想到。
司徒對他而言,簡直是一片迷霧。
她身上的舊傷原本就那麼多,現在因為他,又添上了一道……
思及此,羅燁的神色更加難看。
周文修見狀,安慰地說道:「你不用那麼擔心,我開幾包止痛藥給她,等傷口漸漸癒合之後,大概就沒事了。」
「謝謝你,文修。」
「應該的。這幾天讓她好好休息,不要過度移動以免傷口撕裂。要換藥的時候你再聯絡我。」
周文修簡單的交代幾句,開了止痛藥,拿起醫藥箱回家去了。
送走周文修之後,羅燁到廚房拿了一些食物、水杯和止痛藥回到自己的房間。
他一走進房門,見原本躺在他床上休息的司徒正掙扎著要起身。
羅燁連忙放下手中的東西,制止她的動作。
「躺著就好,不要亂動。」他扶著司徒的肩膀,將她按回床上。
「這裡是你的房間……」因為大量失血,司徒顯得相當虛弱、憔悴,但神智還相當清楚。
「沒關係,你就在這裡休息吧。」羅燁說著,將他拿進房裡來的東西放到她身邊。「你吃點東西,把止痛藥吃了,先睡一覺。」
他幫她蓋上被子之後,轉身離開自己的房間。
「等一下……」
司徒突然出聲喚他。雖然聲音相當微弱,但他還是聽到了。
「什麼事?」羅燁止步回頭,覺得躺在他大床上的她顯得格外弱校
「你的約會?」
聽她這麼一說,羅燁不由得愣住了。
「我忘了。」他根本完全不記得有這麼一回事。
「那……」
「那不重要,你好好休息吧。」他很快地說道,隨後帶上房門。
他剛才似乎一直聽到他的手機在響,但因為當時注意力全放在司徒的傷勢上,所以也沒有去理會。如今想起來,大概是他的女友在找他吧。
雖然有些抱歉,但……對他而言,似乎真的也不是很重要。
比較起來,因為那個約會而使得司徒受傷,他心中有著更深的愧意。
當天夜裡,羅燁就睡在原本讓司徒暫住的客房。
蓋著她那隱隱散發著幽香的絲被,羅燁意外地做了一個有她的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0-13 01:39:18
第六章
隔天早晨,羅燁臨出門前回到他的房間一看,果然見到司徒還睡在床上。
昨天周文修要替她開止痛藥的時候,他特別要求稍微加重安眠藥的份量,目的是為了要讓她能多休息一會兒。
正如他所預料,吃了止痛藥的司徒現在還安穩地沉睡著。
望著她毫無防備、如孩子般的睡顏,他不由得出神,忘了收回目光。
是不是只有在深沉而安穩的睡夢中,她才會流露出這樣的表情?平時,她的臉就像她的心一般,彷彿經過層層疊疊的包裝。
羅燁在床邊站立了一會兒,轉身離開。
如果不是以這種方式讓她沉睡著,她今天八成又會硬要跟著他出門了吧?
他覺得自己真是做對了。
羅燁自己一個人來到公司,一切一如往常,沒有人留意到今天他身邊少了一個人,他自己也不覺得有什麼異樣。
但當他辦公到一半,習慣性抬起頭來往司徒常坐的位置望上一眼時,才發覺自己的可笑——
他忘了司徒今天沒有跟著他來,還以為她仍靜靜地待在他身邊。
中午用餐時間將近,羅庭煙一如往常來到他的辦公室,發覺司徒居然不在,不禁大驚小怪起來。
「阿燁,今天怎麼沒來?」
聽他的口氣,彷彿跟司徒有多親暱似的。
羅燁簡單地將昨天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羅庭煙聽完之後,不由得更加驚訝了。
「她還好吧?傷勢嚴重嗎?」他連忙問道。
「還好,我請文修在止痛藥裡加重安眠藥的劑量,讓她在家裡好好休息。」
「那她今天就一個人在家了?」
羅燁點點頭。
「這樣……你讓她一個人待在家裡?」
「應該不會有什麼事吧。安眠藥的藥效應該不會持續太久。」
「那我去看看她。」羅庭煙說道。
「呃?」羅燁愣了一下,原本他打算中午回去看看她的……
但他很快的點點頭。「也好,你順便帶點東西給她吃吧。」
庭煙若去看她,他就不用回去了,雖然他想看看她的傷勢好點沒……
「我知道,那我走。」
「記得一定要讓她把止痛藥吃下去。」羅燁不放心地叮嚀著。
「那有什麼問題。」
羅庭煙邊應著邊走出門。
當天他回到家之後,已是晚上六點多。
不知為什麼,今天司徒沒有跟在他身邊,竟讓他隱隱覺得有些不自在。
大概是認為自己不該將她一個人放在屋子裡吧。
他拿著替她準備的晚餐,來到自己的房間外面。
他想,這個時間吃了止痛藥的司徒應該還在睡眠中,因此也就沒有敲門,逕自悄悄地把房門打開。
只是房門一開,他不由得愣住了——
司徒果然如他所料還在床上,但卻不是沉睡著,而是背對著房門自己包裹著肩膀上的傷。
大概是剛洗過澡吧,她身上只圍著一條短短的浴巾,露出一雙修長白皙的腿。
羅燁見狀,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見她吃力的替自己纏上繃帶,他很想上前去幫她;但此時這種情況,似乎又不允許他這麼做。
就在羅燁猶豫之間,司徒大概察覺到背後有人,緩緩地回過頭來。
一見到立在門邊的羅燁,她也不由得愣住了——
他到底進來多久了,為什麼她一直察覺不到他的存在?難道是因為受傷,敏銳度也跟著下降了嗎?
羅燁見她回過頭來,一臉錯愕,自覺失態,連忙退了出去。
「SORRY。」他說著便關上房門。
他在搞什麼,剛才居然在那種情況下發呆,萬一讓她以為他在偷窺……
不過,他剛才確實又在她裸露的肌膚上看到不少傷痕。
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他在門外站了許久——
司徒開門出來,她身上已穿上了自己的衣服。
「你找我嗎?」她問道,臉上盡量保持著若無其事的神態。
「你的晚餐和藥。」
「謝謝。」司徒伸手接過來。
她轉身回到房裡,羅燁跟在她身後走進去。
「你的傷口包紮好了?」
「嗯。」她點點頭。
「你要換藥應該跟我說的。我會請人幫你。」
「不用麻煩了,小事而已。」她不以為意地說。
那樣的傷算是小事?她輕忽的態度讓羅燁有些不高興。
雖然口中說的輕鬆,但這還是她第一次受到槍傷,老實說,還真是痛。但既然身為殺手,常常在槍林彈雨中出入,會受到這樣的傷,她心裡早也有所覺悟了。
羅燁看著她蠻不在乎的神態,此時也不想跟她爭辯,只是叫她趕快進食。
「你吃點東西,早點服藥休息。」
說完之後,他轉身打算離開。
說到吃藥,讓她想起一件事情。
「請等一下……」她叫住羅燁。
「怎麼了?」
「你朋友開的止痛藥裡,安眠藥的劑量似乎多了點吧?」
她今天睡到將近中午才醒來,這樣的事對她而言是不可能會發生的,因此她立刻明白是昨天的藥出了問題。
因為那藥是羅燁拿給她的,所以她才為絲毫沒有防備,以至於今天昏睡了那麼久。
她真是太大意了……
「你發現了?」
他不是很意外,而且這也剛好可以解釋為什麼她中午吃了藥,卻沒有出現昏睡的狀態。
今天中午她吃藥的時候,一定是把過量的安眠藥拿出來了,而庭湮沒有注意到。
「很抱歉,那是我的意思,因為我希望讓你多休息一會。」羅燁坦言不諱。
司徒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是為了她……
她微微別過頭。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你不應該這麼做的。萬一你今天自己去公司,出了任何意外,我無法向委託人交代。」她淡淡地說。
「就算不讓你昏睡,我也不會同意帶你一起出門的。」
「為什麼?」聞言,司徒不甚諒解地抬眼看他。
「你身上有傷。」他回答得理所當然。
這麼說,他今後也都不允許她跟在他身邊了?
不,她不能接受。
「就算我身上有傷,還是可以保護你。」
「那樣太危險了,」羅燁搖搖頭。「你最好待在家中休息。」
「這是不可能的,無論如何,我一定要跟你出去。」她的態度也相當堅決。
他皺了皺眉頭,「你應該知道自己傷得不輕。」
「我只知道保護你是我的責任。」
「你……」她的固執讓羅燁有些不悅,但他無意跟她多說。「我不管你怎麼說……今後你就待在屋裡,直到傷勢痊癒為止。」
「你限制我的行動?」司徒微微瞇起眼。
「你要這麼說也行。」他堅持自己的決定。
「憑什麼?你不能擅自決定。」
「你不聽的話,我只好撤銷我父親對你的委託。」他神情嚴肅的說,絲毫沒得商量。
他的強勢堅持在司徒眼中簡直是莫名其妙!
「你沒有理由這麼做。」
「你身上受了傷,這是最好的理由。」
「我說過了,就算我受了傷還是可以繼續我的工作……」
對她而言,這點傷不過是小事,根本不會對她造成影響的。
「誰可以保證呢?」他不以為然地截斷她的話。「你已經受了傷,原本我應該就此撤銷委託,但我想你一定不會同意,所以我允許你繼續留在這裡。你若不聽我的話,那很抱歉,請你現在就走。」
司徒望著他好一會兒,怔怔地說不話來。
「你自己一個人在外面,會有危險的。」她只能這麼說,而這也是她一直不肯妥協的主要原因。
「我不認為多帶一個傷者,情況會好一點。」他回望著她,唇邊帶著一抹嘲諷的冷笑。
「你……」
他擺明了就是瞧不起她!這點傷算什麼?她身上的傷痕大大小小那麼多,還不是一樣活過來了,難道現在因為受了這點傷,她就不行了嗎?
司徒心中有氣,但一時不知要怎麼跟他爭辯。
羅燁看著她很想說些什麼,卻硬是說不出話來的模樣,不禁微微一笑。
「別再逞強了,好好休息吧。」他說完之後,轉身離開房間。
「你簡直莫名其妙!」
臨帶上房門之際,傳出司徒帶著怒氣的話語。
這是她對羅燁的決定不滿的發洩,也表示了她最終無可奈何的妥協。
因為不想讓羅燁真的中途撤銷對她的委託,她只能答應他的要求;但她心裡絕對是很不高興的。
「隨便你怎麼說……不過,我是為了你好。」
說完之後,羅燁關上門離開了。
他是為了她好?
其實,她隱隱約約地知道他這麼做的原因,只是不肯承認罷了……
從小到大,沒有人真正關心過她;她也不需要別人的關心、不需要別人對她好。
她不需要……
***
從她有記憶開始,她就沒見過她的父親。
她有父親嗎?她不知道。
小時候,媽媽常一邊打她,一邊咒罵她的父親。
那時候媽媽罵她的父親「賤男人」,還說他遺棄了她,丟下她們。她不懂那是什麼意思,但隨著年紀漸漸增長,她大略明白了。
她的父親就是拋棄了她的媽媽,所以她才會沒有見過他。
不過,為什麼他要拋棄她母親呢?
是另結新歡,跟對方遠走高飛;還是她的生父跟她的母親原本就不是真正的夫妻關係?
她只想得到這兩個可能性,究竟事實如何,她不知道,後來也沒有機會知道了。
那天夜裡,她被媽媽砍成重傷之後,被路人送到醫院急救,在那充滿藥水味的醫院裡,待了好長的一段時間。
在那段時間裡,她舉目所見只是冰冷的牆壁;惟一接觸到的人,是每天定時來替她換藥的護士。
在醫院住了好久,她幾乎崩潰,連做夢都會夢見那牆壁突然倒下來壓迫著她,沉重的冰冷讓她喘不過氣來。
傷勢好了之後,她的情況因為早讓社會人士知情,所以不久就有受虐兒童收容所的人前來收養她。
在收容所的那段短短的歲月,是她一生中最愉快的時光。
在那裡,她認識了幾個跟她同樣遭遇的小孩子,她們變成了好朋友;原本說好要永遠在一起,但在她九歲那一年,她被人領養,只得被迫跟她那些朋友們分開。
而領養她的人,就是創立閻組的司徒嚴。
剛被領養之時,她心裡其實是有些高興的。雖然必須和好朋友分開,但至少從今以後,她有一個可以讓她叫做「父親」的人。
他應該會對她很好吧,她的新父親——
可是沒有過多久,她就失望了,而且是徹底的失望。
在她被領養的同一年,司徒嚴將她送到國外,讓她接受訓練,目的是要將她塑造成一個她連做夢也沒想過的身份——殺手。
司徒嚴讓她冠了他的姓,名義上是他的女兒,但實際上卻是想讓她成為他旗下最頂尖的一名殺手。
就因為她名義上是他的女兒,司徒嚴所交代的事,她沒有理由不聽;所以,司徒嚴要送她到國外接受專業的殺手訓練,她雖然不願意,卻也無從反對,只能乖乖地去了。
原本,對於成為殺手這樣的身份,她是極端排斥的——
她不能,也不願意!
她怎麼可以傷人呢?從小她是連傷害一隻小老鼠、小雀兒也不願意的。
但後來,她慢慢地覺悟了——
她的親生母親都可以對她痛下毒手,她有什麼不行?
殺手就殺手吧,被注定的命運就是這樣,她也無所謂了。也許,她還沒開始殺人,就先被殺死了——呵,那正好。
被人殺死也罷,她去殺人也罷,都是她無法決定的……
十七歲她受訓結束,回到台灣。
司徒嚴八年後見到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遞給她一把槍。
從此之後,她成為閻組的特級殺手之一。
因為她同時也是司徒嚴的「女兒」,所以對於她「父親」交代的任務,通常是沒有選擇的餘地。
司徒嚴總是交給她一些別人不願意去執行的任務。當然,她是可以拒絕的,當她也非常不願意去做的時候但從來不會有結果。
司徒嚴是她的父親,任何事他說了就算,她完全沒有自主的權利。
雖然司徒嚴名義上是她父親,基本上對於她的生活需求也都有盡到責任——他常常毫不吝惜的給她一大筆錢,或者給她一棟房子,並且支援她在經濟上的所有需要。
但,他對她很好嗎?她從來不覺得。
司徒嚴從來不關心她的死活,常常要她出生入死去完成一些危險的任務。只要他有錢賺,她就必須替他賣命。
對於這樣的情況,她不說什麼。
也許這是應該的吧。他養她,她的命就是他的。
其實就算死了也沒關係,反正這樣的日子她也不打算活太久。
她不會認為司徒嚴應該要關心她,她原本就不需要別人的關心。活著也好、死了也罷,這都只是她一個人的事。
她不需要別人對她好。
雖然,在剛離開收容所的時候,她也曾經這樣企盼過……
夜裡,司徒躺在羅燁的大床上,想著從前的一些事情。
那些從前真心對她好的朋友們,如今都還好嗎?她不禁這樣想著。
黎芯、唐遙伊、方芷……好遙遠的名字,但對她而言,其意義卻是代表著永恆的友誼。
她們後來是不是也被收養了?或者早就已經自食其力,獨立生活了?應該不會跟她一樣,成為一個只能生存在黑暗中的人吧。
有時候,她很想跟她們見見面。但又不禁想到,已是滿手血腥的她,要拿什麼樣的表情去面對她們呢?她又要以什麼身份去跟她的好朋友們見面?
她不敢想像,也不願意去想。
也許……算了吧。
大概是因為待在羅燁身邊,過了太久正常的生活,所以她才會有這份心思去想這些吧。一旦她結束任務回到閻組,那樣賭命的黑暗生涯又可以讓她忘了一切。
也差不多該回去了,只要羅燁最終安然無恙,她就算完成任務了;而她也是真的希望他能夠平安無事。
司徒不禁想起羅燁。
雖然,他對她的態度有時候是嚴苛了點,但她隱約可以知道,他是為了她著想。
反而是她,對待他的態度才糟糕……
也許他秉性風流花心——或者該說他從來沒有對任何女人用心過,但不可諱言的,他確實是一個好人。
他在她的藥裡加了安眠藥,讓她昏睡許久,她是有點不太高興,但,不悅的情緒只有一點點——
其實她是很感激他的。
他這麼做,讓她能夠多休息一些,而且沒有再受到惡夢的驚嚇干擾。
像現在,他不願意再讓她天天跟著他出入,也是顧慮到她傷勢的緣故,所以才絲毫不理會她的抗議。
他是個好人,有時候對她也確實不錯;但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更不能讓他發生意外。
身上的傷算什麼?如果能夠確保羅燁安然無恙,她願意拿生命守護他……
直到永遠。
然而,會有所謂的永遠嗎?那是不可能的。
何況,萬一羅燁知道了她真實的身份,他一定不會再像現在這樣對她吧!
繼續待在他身邊,難保不會有身份曝光的危險;所以在這之前,她還是盡快離去吧。
她並不是對自己的身份存有什麼偏見,但是,如果可以的話,她寧願自己不是殺手……
身為殺手的她,羅燁會怎樣看待呢?
她驚悸的期待知道……卻又不願去想。
***
在羅燁的堅持下,司徒真的沒有再跟隨他到公司。
但這些日子裡,待在家裡的她卻不能好好休息,一直坐立不安。
她常常擔心羅燁會有什麼意外……
一個下著大雨的日子,好不容易等到羅燁平常下班的時間,卻遲遲不見他回來。
驀然,門鈴響起,她連忙前去開門。
「HI,你今天好嗎,?」
來者是羅庭煙,並不是她想像中的羅燁。
「還好……你怎麼來了?」她讓他進來。
「我來看看你,順便替你送晚餐。」他晃晃手中的袋子。
「謝謝你。」
「你的傷好一點沒有?傷口還痛嗎?」他關心地問。
「好多了,吃了止痛藥,並不是很痛。」
其實就算吃了止痛藥,傷口還是痛得很。因為她把安眠藥全部拿掉,以保持睡眠時的警覺性,所以有時還會從夢中痛醒。
但羅庭煙也一直對她很好,她直覺地不想讓他擔心,才會這麼說。
「喔,那就好。」
羅庭煙在客廳坐下,司徒替他倒了一杯飲料來。
她在這裡住了幾個月,羅燁的房子她熟得像自己的家一樣;不過,她也知道自己是沒有家的。
閒聊了一會兒,司徒問起:「羅燁到哪裡去了?」
其實她從剛才就一直很想問。
「他嗎?他今天去參加晚會。」
「晚會?」
「嗯,不過是商業上的應酬。」
今天那場晚會的主辦者是他們羅家的好朋友,原本他也應該去的,但因為羅燁要他來看看司徒,所以他就樂得缺席了。
「在什麼地方?」她問道。
「呃?你問這個做什麼?」他感到奇怪地問。
「不做什麼,想知道而已。」
「喔……」
羅庭煙雖然覺得莫名其妙,但他覺得跟她說也沒什麼關係,所以就告訴她了。
司徒聽了,記在心裡。
過了一會兒,羅庭煙回家去,她便回房裡換了衣服也跟著出門。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0-13 01:39:48
第七章
宴會上,羅燁表面上神色自若地和那些商場上的朋友應酬著,心裡卻隱隱翻騰著不安。
他今天下班後沒有回家,雖然已經麻煩庭煙回去幫他看看司徒的情況,他還是覺得不放心。
她現在心裡想必也在擔心著他吧。
到了十點多,好不容易賓主盡歡,眾人紛紛散去之後,他才在主人的陪同下走出門口。
他到停車場開了車,駛離這座偌大的花園別墅,正要開出大門口的時候,一個持傘倚牆佇立的身影吸引他的注意。
他定睛一看,不禁大吃一驚。
他不敢置信地瞪視著那個人,對方也正看著他。
羅燁連忙下車,不顧雨勢快步走到那個人身前。
「司徒,你在做什麼!」
下著大雨的夜裡,她居然來這裡等他!?
雨聲滂沱,但羅燁帶著怒氣的聲音還是清晰的傳入她耳中。
「你一個人在這裡太危險了。」她態度平靜地說道。
「你……」
難道她自己一個人站在這裡,就不危險嗎?她身上的傷甚至還沒好!
羅燁很想開口教訓她,但雨勢讓他知道現在並不是個好時機。
「你給我上車。」他拖著她直往車子去。
雖然她撐著傘,但在這樣的雨勢下,那樣一把小傘有等於無。她身上還是濕了不少。
羅燁自己身上也濕透了,但看到司徒那個樣子,他不禁皺眉。
真是太胡來了!萬一傷口也被雨打濕了怎麼辦?她居然這麼不知死活……
司徒的任意妄為讓羅燁心中冒著一把無名火,但他一路上一句話也沒有說,而以極快的車速往自己的住處飆去。
她到底在那裡等了多久?天氣寒冷,又下著大雨,她可不要感冒了才好!
羅燁心中有些焦急地想著。
看著羅燁鐵青的臉色,她知道自己又惹毛他了。但她也沒辦法,這是她應該做的;就算他會因為這樣而不高興,她也無可奈何。
他們很快的回到住處,羅燁不由分說地拖著司徒進入房間。
「希望你以最短的時間,把你自己弄乾!」他說著,打開房門將司徒推了進去。
大約過了半個鐘頭,羅燁也替自己換上乾淨的衣服之後,走到司徒的房門外。
他一定要好好說說她!羅燁這麼想著。
然而事實上,他似乎沒什麼機會對司徒發洩心中的怒火了。
敲了許久的房門都沒有人回應之後,羅燁逕自推開房門,只見一身濕意的司徒昏倒在地上。
他愣了一下,立刻打電話聯絡周文修。
她真是會給他找麻煩!
羅燁又氣又急地扶起司徒,以最快的速度替她脫掉濕透的衣服,擦乾身子,把她抱回床上。
他拿了一條乾淨的大浴巾將她暫時裹起來,並蓋上棉被。
裸露在那浴巾之外的傷口,讓他不禁皺眉。
果然還是打濕了傷口,萬一引起感染,那就更嚴重了……
羅燁心中擔心著,但在醫生到達之前,他不想擅自處理她的傷口,是以只能拿著毛巾替她擦拭微濕的長髮。
她真是太胡來了……保護他的責任,對她而言真的那麼重大嗎?重大到連自己的生命也可以不顧了?唉……
望著她雪白的容顏,羅燁雖然心中有氣,卻也不禁歎息。
帶著意外溫柔的歎息——
***
「我想她是身體太虛弱了,又加上淋了雨,有點感冒。」周文修看診完畢,一邊收拾醫藥箱一邊說道。「我等一下開個處方給她。」
「謝謝你,那麼她的傷口要緊嗎?」羅燁站在旁邊問道。
「我重新消毒處理過,大概不會有問題了。」
「那我就放心了。」
他們說著來到客廳。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呢?三天兩頭就有事,我真搞不懂你們。」周文修苦笑著搖搖頭。「特別是那位女孩,明知道自己身體情況不好,還這樣糟蹋自己。」醫者父母心,雖然他跟那個女孩素不相識,也忍不住要叨念幾句。
「我想她是太好強了。」他不禁歎息道。「我也有不對,沒有看好她。」
說著說著,羅燁也覺得無奈。
現在到底誰是誰的保鏢呢?居然讓他這麼不放心……
周文修微微一笑,「今後注意一點就是了。對了……」
「什麼事?」
「你剛才應該也看到了吧,那個女孩的頸子上有不少淡淡的傷疤,看起來好像是被香煙燙的。這是怎麼回事?」他不禁好奇地問道。
其實他早就看到了,而且不只是頸子上,她幾乎全身都有類似的傷痕。
「這我也不知道。」
「真奇怪呢。那些傷痕讓她看起來像是受虐的小孩。」周文修開玩笑地說。
羅燁愣了一下,「我想應該不會吧,哪有父母那麼狠心?」
如果是他,他一定不忍心這樣傷害她……
「我隨便說說而已,別當真。」他笑著說道。「好了,我該走了;夜深了,你也該早些休息。」
「今天麻煩你了。」羅燁送他出門。
「別說麻煩,我們是朋友嘛。不過……」他停頓了一下,笑道:「我是很想常常上你這兒坐坐,但可不希望每次都是這種情況啵」
羅燁聽了,也不禁笑了。
「不會了,不會再有這種情況。」
他不會再讓她受傷了。羅燁在心中說道。
「希望如此。再見了。」
周文修離開之後,羅燁回到司徒的房間。
他坐在她身邊看著她沉睡的樣子,許久許久。
夜已經深了,他知道自己應該離開,但卻不想離去。
他們之間怎麼會變成這樣呢?他隱隱覺得,好像有一些什麼,正在改變……
***
司徒這次病得很嚴重,常常頭重腳輕、昏昏沉沉的,但每日還是堅持要跟著羅燁出門。
羅燁擔心她還會再擅自行動,雖然不願意她這樣勞累,卻也不再拒絕她的跟隨。
如果她不待在他看得見的地方,他反而會更加擔心。
最近司徒沉默的時間更長了,有人跟她說話的時候,她偶爾答應個一兩句,若沒有人理她她就怔怔的,一副出神發愣的模樣。
羅燁知道是她生病的緣故,沒事也不去打擾她,只是一天三次硬性強迫她吃藥。
雖然她日間強打著精神,希望能讓自己的行動舉止像往常一般,但因為生病的關係,她看起來不至於病懨懨,但反應卻難免遲緩了些,而且常常陷入恍惚失神的狀態。
好幾次遇到對方狙擊,都還是羅燁護著她逃離危險的。
保鏢與僱主的關係,似乎有漸漸顛倒的趨勢。
面對這樣的情形,羅燁沒有說什麼,司徒雖然口中不語,自己心裡也覺得慚愧。
看看她自己,現在落魄成什麼樣子……
一天下午,羅燁帶著她躲過殺手的開槍射擊,順利逃回車上。
他很快地發動車子駛離現常
司徒坐在車上,心裡萬分沮喪地想著——
她先是沒有注意到羅燁四周的動靜安危,致使自己為了保護他而受到槍傷;後來又讓自己生了病,變成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反而還要事事靠他照料她……她司徒居然窩囊成這個德性……
她低頭望著自己的掌心,想著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
她這樣的人,就是道上令人聞風喪膽的血影嗎?
簡直笑死人了,連她自己都覺得可笑!
司徒嚴看到現在的自己,一定會很失望吧!閻組的血影,居然只是一個要靠僱主保護的無用之人!
她好痛恨自己的無能……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她一向最以自己的能力感到自負、驕傲的,怎麼會淪落成這個樣子……
司徒想著想著,不禁落下淚來。
她沒有哭出聲音,但一直注意她的羅燁,卻已看到她的淚水。
他知道這幾天的情況,一定讓一向高傲的司徒大受打擊吧!會難過也是理所當然的。不過,或許她也對自己期許太高了,事實上,她並不需要如此。
她做的,已經很好、很令他驚訝了。
「不用難過,畢竟……你也不過是個女孩子罷了。」羅燁淡淡地說,算是安慰。
以一個這樣年紀的女孩子來說,她真的已經很令人感到不可思議了,她做得到的事情,甚至是幾個成年男子所望塵莫及的。
更何況,他知道她一向很盡力,現在會變成這般,也都是因為要保護他的緣故——他很能諒解。
他總覺得,她讓自己背負了太沉重的責任,但在他眼中,她真的不過是個女孩子而已,並不需要為任何人付出這麼多……相反的,她應該得到的是別人的照顧和愛護。
然而,對於羅燁心中所想的,司徒卻不這樣認為。
她是女孩子沒錯,但同時,她更是必須保護他的人,她不能夠這麼無能……如果她不能盡到保護他的責任,她今日在這裡就沒有意義了。
司徒的想法,羅燁也不能瞭解。
他們雖然都是為了對方好,但不能互相溝通的心,對彼此來說,永遠是封閉的。
司徒不再流淚,她隨手抹掉臉上的淚痕。
她從來不哭的,流淚是弱者的行為,而她並不是弱者,她是閻組頂級的殺手——血影……
她不再是當年那個只能哭泣著任瘋狂的母親宰割的小女孩,今日的她有自保的能力,更能夠去保護她想守候的人。
為了那樣的心願,她不能再萎靡不振下去;她一定要快點好起來……
***
過了幾天,司徒病情好了一些,而羅燁派出去打探黃天義下落的人,也有消息回報了。
據聞黃天義目前藏身在基隆海 邊的一處隱密貨櫃屋裡,專以替人走私為業。
負責打探的人在附近監視了他幾天,發現他時時和一些行蹤詭異的不名人士有所接觸。
羅燁接到回報之後,瞞著他父親,決定私下前去會一會黃天義。
司徒知道之後,自然也堅持同行。
「那太危險了,也許他身邊埋伏著不少歹徒。」羅燁不同意。
「就是因為這樣,更不能讓你一個人去。」
羅燁看了她半晌,知道他總是拗不過她,遂無奈地笑了一笑,只得答應。
他們開車往基隆海 濱行去,兩個鐘頭後,終於找到負責偵查黃天義下落的人所回報的地點。
那是一個荒涼的海岸,淒清的海風夾雜著涼涼的冰雨,在寂靜無人的巖岸上吹拂著。
岸邊渺無人蹤,只有距離海岸幾百公尺處的山坳間散落著幾戶人家。
羅燁聯絡上他所派出去的人,那些人立刻出來和他會面。
「羅先生。」
「辛苦你們了。」他說。
「應該的,羅先生。」其中一個中年男子態度恭敬地代表應答。「您所要找的那個人,就住在那間貨櫃屋裡。」
他說著,指指距此不遠處的一個隱密角落。
羅燁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見一個老舊的箱型貨櫃屋坐落在山腳下。
「現在他在嗎?」
「我們監視了一個早上,確定他沒有出門。」
羅燁點點頭。「謝謝你們,你們可以先回去了。」
「羅先生,你們……」那些人看看他和司徒,有些遲疑的神態。「你們兩個沒有問題嗎?」
據他們幾天監視下來的結果,發現該名男子似乎和黑道分子有所接觸,大概不是什麼善良之輩。
「你們的任務到此為止,接下來的,你們不用理會。」
「是的。羅先生,那我們先走了。」
看著那些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海岸上,羅燁和司徒舉步往那間貨櫃屋走去。
他伸手敲敲那鐵皮做成的門,司徒一語不發地舉著槍,漠然地靠著門沿靜立。
她淡漠的臉上沒有一絲額外的表情,一雙清麗的眼眸掩蓋在額前飄飛的瀏海下,微微透露出危險的光芒。
那準備狩獵似的冷酷眼神,讓羅燁有些不豫。
總覺得……她不應該是那個樣子,不該具有那種像是一頭極具殺傷力的野獸氣息……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事情的時候。
羅燁收回對司徒的注意力,繼續敲門等候回應。
過了一會兒,那片鐵門緩緩地打開了。
「誰呀……」
門後的人一語未了,司徒已出手抓住對方左臂反折,槍口抵住那人的腦袋,將他押入屋內。
確定屋裡沒有其他的人之後,司徒才放開他,但手上的槍仍對著他。
「有些事情想問你,麻煩合作一下。」
她話是這麼說,臉上的神情卻不是這麼一回事。
那個人萬分恐懼地看看正對著他的槍口,再看看那個如凶神惡煞般突然闖進來的女孩,深深覺得如果他不好好回答她的問題,她鐵定當場讓他一槍斃命!
哪裡來的女孩子,這麼凶悍……
但,為什麼他卻覺得好像曾經在哪裡見過她呢?
「你是黃天義嗎?」
那個人正望著司徒出神,羅燁已走進這個陰暗又簡陋的小屋子裡來。
「是……是又怎麼樣?」
羅燁仔細地打量他,發現對方年紀大約五十餘歲左右,滿臉絡腮鬍,形容落魄;但仔細一看,他的五官還算端正溫文。
「你知道我是誰嗎?」他問。
黃天義看著眼前那身材高大、儀容出眾的男子,搖了搖頭。
「我是羅德洲的兒子,羅燁。」
「你就是羅燁!?」對方聞言顯然嚇了一大跳。
他連連後退了幾步,神情不勝驚惶恐懼。
「你們是來殺我的?」他真的嚇著了,沒想到對方會先找上門來。
羅燁微微一笑,「你搞錯了……是你想殺我吧?」
「我……」黃天義登時說不出話來。
他是想殺他沒錯,但他知道自己沒什麼能力,所以只好拿著替人家走私賺來的錢,聘請殺手去取他的性命;沒想到他的願望還沒達成,對方就先來找他了……
如果他想要他的命,那他也認了!誰教他這麼無能……
「算了,你們想殺就殺吧!」黃天義閉上眼,一副從容就義的神態。
羅燁見到黃天義的時候,就有些訝異——
沒想到他竟然是這麼懦弱,就是這樣的人想要他的命嗎?他還以為是什麼十惡不赦的狠毒角色,原來……
現在看到他這個樣子,不禁更覺得好笑了。
他那樣千方百計要置他於死地,現在他就來到他面前,他反而這樣任他宰割,真是兩極化呀。
如果他真的那麼想為他死去的兒子報仇,至少也該做一下困獸之鬥吧?
懦弱的男人……
羅燁看著他,感到既可悲又可笑。
「我說過了,我並不是來殺你的;而是為了我父親當年所犯下的錯誤,來向你道歉的。」
「向我道歉?」黃天義訝異的張開眼睛。
「是的,因為我父親當年做出那樣的事情,間接使你們家破人亡,如今我父親也很後悔,所以,希望你能原諒。」
原本,他就是打算來找黃天義和解,畢竟當年是他爸爸錯在先,所以他也不想再多為難黃天義;但,對於他聘請殺手想取他的命一事,他卻不能稍微給他一點報復——
對於一個鬥志全消、灰心喪志的人,他又何必跟他過不去。
黃天義沉默了一下子,語氣頹喪地說道:「道歉……就不用了。我不需要羅德洲跟我道歉。多年來,我苟延殘喘的活著,鋌而走險替人家走私貨物,就只是一心一意想報仇;如今我既然報不了仇,其他的都不用多說了。算我自己沒用吧!」
他的反應如羅燁所料,他知道黃天義大概不會接受道歉;不過,該說的話他還是要說。
「不管怎麼說,當年是我們羅氏對不起你們……雖然已經發生的事情無法改變,但我願意提出賠償,你可以開價。」
黃天義搖搖頭,「只剩下我自己一個人,有再多的錢也沒有什麼用。你不殺我,我已經很感謝了。」
總歸一句,就是他自己沒用。當初中了羅德洲的計,白白賠上家產,鬧得家破人亡;現在要靠自己替兒子報仇也無能為力,那他還能說什麼?
羅燁看了他一下,知道沒必要再多說。
「前些日子發生的事情,我可以當沒發生過,但如果還有下一次,我不會再念著我父親曾經對不起你。」羅燁最後一次警告過道。
說完之後,他招呼仍站在原地舉槍盯著他的司徒一起離開。「司徒,我們走吧。」
司徒依言收起槍枝,沒發現那個中年男子愣了一下的神情。
正要離開時,她身後的黃天義突然問道:
「司徒……司徒……你本名叫王,是嗎?」
他的聲音微弱帶著顫抖,在陰暗的屋子裡顯得格外不尋常,似乎正要揭開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
司徒愣了一下。
王?似曾相識的名字……
那也曾經是她的名字,但,卻是很久遠的記憶了。
自從她被司徒嚴領養,就不再聽過這個姓名。
她從小就不知道她父親是誰,也不知道那個人是不是還存在,更不知道她的爸爸姓啥名誰,她從小冠的是母姓。
司徒嚴領養她之後,改姓不改名,她的姓名就變成司徒。
他怎麼會知道她本姓姓王?
她神情驚疑不定的回過頭望著他,羅燁此時也停下腳步。
「是不是你?你媽媽叫做王琪瑛,是不是?」黃天義繼續問道,落魄的神情帶著一絲激動。
「你是什麼人?」為什麼他會知道這些呢?司徒心中不由得警戒起來。
難道眼前的這個人知道她的過去?應該不可能……
「你真的是王?」黃天義沒有理會她的問題,兀自神情激動的幾乎落下淚來。
羅燁看著他不尋常的反應,心中也感到好奇。
莫非黃天義是和司徒有關係的人嗎?那又會是什麼關係呢?
一個姓黃,一個姓司徒……
不過,老實說,他對司徒的過去實在一無所知。
這次似乎能自黃天義身上知道些什麼,他心中不由得有絲期待。
「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知道這些?」司徒的神情越來越來難看,因為竟然有人能夠知道這些,她有一種底細被摸透的厭惡感。
她不喜歡別人知道關於她的事,特別是她被受虐兒童收容院收養之前的那段過往……
那不堪回首的悲慘童年,對她而言,和她的殺手身份同樣令她覺得污穢。
她不希望讓別人知道她幼時曾經受到那樣的對待,就如同她想隱瞞她殺手的身份一般。
「我是……我是……」黃天義幾番欲言又止,彷彿那件事情是多麼的難以啟齒;或者該說他不知從何說起才好。
「你再不說,我就讓你沒有再開口的機會。」司徒掏出手槍冷冷的威脅,神情難看到了極點。
不知為什麼,她沒來由的覺得不安;但那不安的情緒越強烈,她就越想知道究竟。
眼前這個因為羅德洲而家破人亡的落魄男子,究竟是什麼人,竟然知道她原本的身份——真令人難以想像;而且,他又為什麼認得她呢?
她的印象中,並沒有見過眼前這個人。
「我是……你的爸爸……」黃天義終於說出他一直不敢承認的事實。
司徒聞言,神色大變;連一旁的羅燁也大吃一驚。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0-13 01:40:08
第八章
「你說謊!」司徒立刻否認掉他的話。
「我沒有說謊……」
「我沒有父親。」
黃天義看了她好一會兒,神情頹喪哀傷地說:「你並不是沒有爸爸,而是……你的爸爸不敢認你。」
羅燁看了司徒一眼,見她仍是一臉漠然的神色,似乎全然不為這樣突來的意外消息所動;然而他卻沒漏掉她那持槍的手微微顫抖的樣子。
他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司徒明知道不論對方所言是真是假,在羅燁面前都不是追究這件事的好時機,但她卻不能不在此時問清楚,惟恐這個能明白自己身世的機會稍縱即逝。
她拿槍對著黃天義,「你最好說清楚。」
她的爸爸究竟是誰?難道真的是他嗎?他又為什麼不敢認她?他和她的母親關係是什麼?
這些事情,她從來不知道;雖然長大後她並沒有去追尋,但並不表示她不想瞭解。
「我和你的媽媽——也就是王琪瑛,是在酒店認識的。她年輕的時候非常漂亮,跟你的輪廓簡直就一模一樣。我認識她之後,不久就陷入熱戀。當時我已經是有妻室、有家庭的人,這樣的事情當然不被允許,但我背著我的妻子和琪瑛私下來往,也有好幾年的時間。」黃天義緩緩地說出這段原本已塵封在記憶深處的過往,望著前方的目光有些茫然、有些惆悵。
司徒靜靜地聽著,腦中開始回想著小時候的一些片段。
在她的印象裡,她的母親似乎真的不是個正經的女人——她記得小時候,當她在庭院玩耍時,那些隔壁的大孩子們總會隔著圍牆拋磚瓦過來,說她媽媽是舞女。
那時她不知道舞女是什麼,傻傻的去問她的母親,結果還因為這樣而挨了好幾頓毒打。
「琪瑛是個好女人,雖然是在酒店上班的小姐,但她美麗又溫柔,我很喜歡她,原本很希望能夠永遠跟她在一起;而她也願意一輩子無名無分地跟著我。但後來……她懷了你,也順利生下來了。有了孩子之後,她開始變得不再一無所求,她要求名分,要求我和我的妻子離婚。
我說過,我有家庭、有事業、有孩子,當然不能答應她這樣的要求,所以我們之間開始有爭吵、衝突發生,原本只是嘔氣、冷戰,後來越吵越凶;她甚至抱著當時還未滿月的你到我家大吵大鬧。我不能忍受這樣的喧鬧,終於拋棄了她,斷絕和她一切的來往……當然,我這麼做,也同時遺棄了我的孩子,也就是你……」黃天義說到這裡,深深地望了司徒一眼,疲 憊哀傷的眼神有遺憾、有後悔,還有深深的愧疚。
司徒不由得聽得呆了。
這麼說,她真的是私生女?一出生就注定見不得光的……
羅燁聽了黃天義所說,也覺得很難以相信。
沒想到司徒竟然是這樣的身世……那麼她後來又為什麼姓司徒呢?
羅燁想要瞭解究竟的心,比司徒更甚。
黃天義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因為我害怕琪瑛會繼續糾纏我,影響到我的婚姻和家庭,所以後來我再也沒有與她聯絡,也不敢去看看你,就這樣過了好幾年。我對你的印象,只停留在你還沒有滿月的模樣。
再度得到你的消息是在五、六年後。那時候琪瑛因為過度虐待你,被新聞媒體披露出來,我才知道你們母女這些年來過的竟然是那樣的生活。琪瑛在那件事過後不久就自殺了,聽說你被送到受虐兒童收容所,我也曾瞞著妻兒到收容所去看你,好幾次了……我假裝要去認養孩子,但其實是偷偷地看著你生活的怎麼樣,過得好不好……」說著說著,黃天義眼中落下淚來,一時語不成聲。
司徒聽到這裡,很想叫他不要再說了。
這些悲慘的過往,多年來一直在她心底纏繞焚燒,也已經夠了,為什麼還要讓它暴露出來?那明明是見不得天日的傷口……
她想叫他閉嘴,卻連自己的聲音都找不到。
「好幾次,我很想跟院方申請領養你,但我不敢……我怕因為這樣而影響到我原本美滿的家庭;我害怕你的到來,會讓我一向平靜的家庭產生波濤;我更害怕妻子容不下你,不願負起養育你的責任。我有許多許多的顧忌和恐懼,所以,我終究沒有將你領回家去。
後來,我再到收容院去,卻看不見你,跟社工人員問起,才知道你被一個姓司徒的先生領養了。那時候我又難過、又有一絲高興,希望你能找到一個可以好好疼你的家庭。小,這些年來,你過得好嗎?那位司徒先生有沒有好好照顧你?」
說到末了,黃天義情意誠懇的問道,多年後再度見到自己女兒的激切情緒,讓他頓時忘了自己目前的處境。
司徒望著眼前這個自稱是她父親的男人,心中的情緒不知是該欣喜,或者是該怨恨。
當年那樣的境遇,讓她至今愛恨已分辨不清了。
她該歡喜嗎?因為她終於見到自己的親生父親了?
她該怨恨嗎?因為他當年明明知道她的存在,卻……
不過,愛與恨,對現在的她而言,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她不想去恨,也沒必要去愛……
司徒沉默了一會兒,驀然轉身離去。
「……」黃天義見狀,不禁急忙出聲相喚。
「王……已經死了。當年讓那個名叫王琪瑛的女人殺死了。」她冷冷的說道,走出黃天義的貨櫃屋。「我是司徒。」
黃天義愣愣地看著她,過了好一會兒,終於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不願意認他。當初他遺棄她們母女的時候,就已失去了當她父親的資格。
她不承認她的母親,當然更不會承認他……
現在的他真的一無所有了。兒子自殺、妻子病死,連流落在外的私生女兒,也不肯承認他……他至今還擁有什麼?
難道是報應嗎?因為當初遺棄琪瑛母女,所以有今天這樣的報應……
如果真是這樣,他也不能怨,因為他確實虧欠她們太多——一輩子也還不完。
在他這無能又平庸的一生中,做錯的事情實在太多,怎樣都彌補不了他的過失。
羅燁在離開這個晦暗的貨櫃屋之時,似乎還聽到黃天義在喃喃自語——
「是報應……報應……逃不掉,還不了……」
***
回到台北的路上,車內的氣氛特別沉默。
司徒一直側著頭看窗外,神情冷漠到令人無從猜測她的心思。
羅燁似乎想跟她說些什麼,卻不知該怎麼開口。
老實說,今天所聽見的事情,真的令他非常訝異。
雖然他一直對她異常的言行舉動感到困惑、好奇,也曾經去猜測一些關於她的事情,但他做夢也沒有想到,司徒竟然有那樣的成長過程。
受虐兒童……被親生父親遺棄,又長期受到母親的虐待,最後被送到受虐兒童收容所……這就是她成長的過程嗎?他幾乎不能想像。
他終於明白她身上那些傷疤是怎樣來的了。
一想到司徒身上的傷,羅燁沒來由感到一陣心痛。
當她還是那麼小的孩子時,就遭受到那樣的遭遇,怎麼能怪她今日變成這異樣冷漠的個性?
他和羅庭煙曾經覺得有點奇怪,為什麼她從來不笑?從認識她以來,完全沒見她展露笑顏過,有的只是無盡的漠然——現在他終於知道了。
如果她有和一般正常孩童那樣的成長過程,相信她絕對可以笑得比任何人更燦爛……
像她這樣的女孩,為什麼偏偏有這樣的遭遇?
他一直認為,她應該得到別人最好的對待,沒想到事實卻是這般……
不願認她、讓她自生自滅的父親;自幼虐待她、毫無人性的母親;見不得光、私生女的身份……在這樣的沉重的悲哀之下,還有誰能苛求她,應該要有怎樣的笑容?
能夠在那樣的環境存活下來,已經很難為她了。
羅燁不禁心疼起她,為她所遇到的事情感到不平。
「你背上的刀傷,也是你母親造成的嗎?」他突然問道。
司徒聞言,心中猛然一驚——他怎麼知道?
正要問出來,她忽然想到他曾經脫掉她的衣服,幫她拭乾身子,會知道她身上的傷也是理所當然的。
這麼說的話,其他的傷他也都看到了。那些醜惡、悲哀的傷痕……
原來他早就看到她身上那大大小小丑陋的傷疤,只是不問而已;但他一定常常以一種奇怪的眼光在嘲笑著她吧!?
她的傷痛,不是他能瞭解的。
面對事不關己的一切,人類通常只是個最無情的觀眾。
他一定會覺得她很可笑……居然是那樣的出生背景——
受虐兒、私生女、被遺棄的孩子……所有不堪的身份,她都佔盡了。
「有一天夜裡,她拿刀砍殺我,我身上中了數刀,背上那道最嚴重。」她淡淡的說,彷彿事不關己。
羅燁沉下表情,眼中閃過一絲哀痛。
他想起她做惡夢的那天夜裡,在他懷裡哭泣的樣子。
她連現在都還會夢到那樣的事情,連回想起以前的傷痕都還會痛,不難想見當年她被傷得多深……
因為怕再度夢到那樣的事,她甚至好幾夜不敢入睡;對她而言,這樣的悲哀想必又大於傷痛吧!
「你一定覺得很好笑吧!我居然是這樣長大的。是私生女,又是討人賺的受虐孩童,連自己的親生母親都嫌我多餘……」她自嘲地說。
羅燁沉默不語。
過了一會兒,他問道:「你真的不肯認那個人——你的父親?」
突然和從沒見過面的父親相見,他猜想她應該是高興的,縱使那個人曾經對不起她們母女倆那麼多,但畢竟還有一個至親活在世上,她至少不應該是像剛才那麼冷漠的態度吧?
司徒聞言,神情微微變色。
「他不是我父親……」她緩慢地說,刻意冷漠的語氣,帶著幾絲連她自己都沒發現的遲疑。
說實話,知道她的親生父親還活在世上——縱使他從來沒有正式承認過她,她也應該會覺得高興,至少這世上不是只有她一個人孤伶伶的活著;然而轉念一想,她從小就沒有父親,現在他又何必突然出現?
就算今日她的親生爸爸想認回她,她也不需要了——太遲,也太多餘。
司徒嚴雖然對她不好,但最起碼當初他肯領養她;一個連和她見面都不敢的親生父親,在她眼中的價值比司徒嚴更不如。
她寧願那個人不要出現……
「你恨他嗎?」
「沒有感情,何來的恨?」她淡漠地說。
對於那樣的人,她幾乎想當成沒有他的存在……恨他?她沒那種多餘的心力。
雖然他剛出現的時候,曾經激起她心中一些近似於愛恨的情緒,但轉眼間,她突然覺得那是沒有意義的。
小時候,她曾經很渴望能有一個疼她、愛護她的父親,特別是在收容所的那段歲月裡,她幾乎天天盼著她父親會在眾多參觀者中突然出現,將她領走,可是沒有……現在,她已經不再是那個等愛的女孩,她不需要別人的愛,所謂的爸爸,對她而言也不再那麼具有意義了。
羅燁斜瞟了她一眼,見她又陷入沉思,不願意再打擾她,靜靜將車開往家的方向。
這樣的女孩,為什麼要如此辛苦地活著?難怪她絲毫不將自己的生命當成一回事;也許這樣的人生已經讓她活得太痛苦了吧。
羅燁心中升起一絲憐憫。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代替那些曾經對不起她的人,照顧她……
***
過後幾天,羅燁不再談起關於那天的事情,司徒也絕少想起她那所謂的父親。但偶爾她回想起那天的事情,就會沒來由地有一種衝動——
想到那荒涼的基隆海岸,再看看那個落魄淒涼的男人。
每當她這麼想時,她就會告訴自己,她並不是想去認他,只是想知道他是不是還好好地活著?
他雖然是她的親生父親,但是否相認已經不那麼重要了,只要知道在這世上還有這麼一個人,跟她有著同樣的血緣……
但她終究沒有去。
她不知道當自己再度看到那個人,應該要有怎樣的反應和態度;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應不應該回去看看那個人。她不知道……
就在她還猶豫不決的時候,突然在電視新聞看到一則令她震驚的報導——
基隆北海岸發現一名男屍。死者為黃姓男子,據悉十餘年前曾經是某中小企業負責人,現今為黑道不法分子走私為業。今天清晨被發現陳屍海 濱,死因為溺斃,初步研判死亡時間已超過三天……
原本在客廳看晚間新聞的人是羅燁,司徒只是恰巧經過,但一聽到這樣的報導,她不由得愣住,動彈不得。
黃姓男子……走私為業……這是!?
……目前可以確定無他殺嫌疑。令人不能理解的是,死者於溺斃之後,手中緊握著一張泛黃的照片。那張照片經浸水,有些模糊難辨,但依稀可見是一身著台北某受虐兒童收容所院服的女童。那位女童究竟是何人?和死者的關係為何?令人匪夷所思……
司徒怔怔地站在那裡,連自己也不知道究竟站了多久。
羅燁早已來到她的身旁,拍拍她的肩膀。
她茫然地抬起頭來看他,望著羅燁溫柔的俊顏,眼中莫名地滴下淚來。
終於還是只剩她一個人了嗎?
畢竟那人是自己的父親,她心中不可能絲毫沒有感覺吧!更何況他原本是她這世上最後的一個親人。
羅燁似乎能瞭解她心中的哀痛,伸出手臂擁她入懷。
「別難過了,你還有我……」他撫摸著她輕柔的髮絲,安慰地說。
司徒此刻也忘了應該怎樣反應,只能一徑地哭泣著。
當年她在醫院知道媽媽自殺的消息時,曾經痛哭了很久;她當時還以為自己不會再有為親人落淚的傷悲,沒想到……
羅燁靜靜地摟著她,靜靜地陪她哭泣。
這是她第二次在他懷中哭泣……畢竟她再堅強早熟,也不過是個二十多歲的女孩,但……他希望不會再有第三次——
他可以陪她流淚,卻不願見到她傷悲。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0-13 01:40:40
第九章
黃天義死了之後,所有的事情告一段落。
羅燁不再受到殺手狙擊的威脅,司徒的工作也完成了,可以回到原屬於自己的生活。
這是她最後一次以保鏢的身份陪他到公司上班,明天之後,她又要重新隱身黑暗,回復她殺手的身份。
一切不會有什麼改變,都將回到從前。
她走了之後,他一定很快就會忘了她吧;雖然,她並不會就此忘記這幾個月來,在他身邊所發生的事情。
她會永遠記得的,縱使她從今天以後,仍然是那個冷血的殺手。
對她而言,這是一個永遠值得珍藏的回憶,雖然在這短短的幾個月中,她經歷過太多的淚與痛;但,她很高興身邊有他。
司徒一如往常地坐在那個位署上,不同的是,她不再陷入只屬於自己世界的沉思中;她常常趁著羅燁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望著他凝神專心辦公的俊美容顏。
她不會忘記他的,那個她曾經說過,比她父親還嗦的男人……
思及此,司徒一向冷漠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的神情。
今天是她最後一次像這樣待在他身旁了,明天她就要離去;不過,羅燁似乎還不知道。
走了之後,他們還有機會再見面嗎?
今後她不會再接這樣的任務,也許在陽光下巧遇的機會幾乎等於零,但如果哪一天在街頭的角落瞥見他身影,縱使他看不見,她依然會對他微笑。
他以前常常說她的個性古怪,似乎一出生就不知道怎麼笑似的。
其實,她也可以微笑的,但,她的笑意總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展露。
如果他瞭解她,他一定可以看到。
不過,她並不希望他瞭解她,畢竟,她對他而言,也只是一個如過客般的陌生人。陌生人之間對彼此瞭解得太多,那是不對的。
所以,這樣就好了。
每當她想起他,她會記起為他微笑,但不需要讓他看到。
中午用餐時間,他們一如往常和羅庭煙在一起。
大概是因為自己將要離開,知道這樣跟他們坐在一起的機會將不再有,所以司徒今天和羅庭煙說的話比平常多了一些,讓羅庭煙高興的不得了。
「阿燁,你有沒有覺得,最近越來越開朗了?」他轉向羅燁興奮地問道。
「是嗎?」羅燁微微一笑,不做正面回答。
那天知道自己父親的死訊之後,司徒哭了很久,但在那之後,她似乎就變了。不再冷若冰霜,雖然也沒有變得多話或熱絡,但總是讓人覺得她跟從前不同了。
至少不再拒人千里,不再像從前那樣讓人覺得神秘且遙不可及。
好像突然想開了什麼、放開了什麼——也許是她一向封閉的心終於找到了出口。
他不知道她的轉變是為了什麼,但他喜歡看到這樣的她。
她的冷漠吸引他的好奇,但她不知道為什麼而淡淡展露的笑意,更令他迷惑而神往。
結束了午餐時間之後,很快就到了下午。
吃過晚餐,司徒回到羅燁的住處,開始收拾屬於自己的東西。
她從一開始睡在這裡的時候,就常常告訴自己,她總有離開的時候;所以現在真的要離開了,她並不覺得如何難受,只是,難免還是會有一點惆悵。
她喜歡這裡。
雖然司徒嚴給了她一棟適合她居住的小別墅,但,這裡才讓她有家的感覺;不過,這裡終究不是她的家,所以她應該離開。
收拾好簡單的行李之後,她來到羅燁的書房外。
簡單的打扮、簡單的行裝,一如她剛來到這裡時的輕簡利落。
在門外站立了一會兒,她敲了敲門。
「進來。」門內傳來羅燁的聲音。
她開門而入。
坐在書桌後方的羅燁抬起頭來看她,不禁愣了一下。
「你……」
她手上拿著行李,是表示……
「我該走了。」
「為什麼?」絲毫不經過思考,這樣好笑的問題立刻脫口而出。
問完之後,羅燁也發現自己的荒謬。但司徒似乎不覺得如何,還是回答他的問題——
「要傷害你的人已經不在了,所以,我的任務結束,應該走了。」
這他知道,只是……他太習慣了有她在身邊,因而一直忘了她總有一天必須離開的事實。
他希望代替所有人照顧她,所以不認為她應該離開,但現在他才發覺自己的一廂情願。
一切只是他自己的想法而已,她並不知道啊!
那麼如果她知道了,她會願意留下來嗎?
從前是她在保護他,今後她的生命由他來守候……
司徒此刻並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只以為大概是她的告別來得太突然,一時令他錯愕吧?
不過,這也沒什麼。錯愕,一會兒就會過去了,她的離開並不會為他帶來任何影響……
她並不期待他會跟她說些什麼別離之辭,只希望他能跟她說一聲再見。
雖然,可能今後不會有相見的機會;但在以後只屬於她自己的歲月裡,她會一直相信著可以再見面。
也許是在夢裡,也許是在彼此都不曉得的人海茫茫中……
「我走了。」朝他略一頷首,她轉身準備離開。
「等一下!」羅燁突然出聲喚住她。
「嗯?」司徒回頭,以疑問的神情看著他。
只見羅燁自書桌之後站起身來,緩緩走向她。
「留下來可以嗎?」
「你有什麼事嗎?」司徒聞言,以為他有什麼事情要她幫忙。
羅燁搖搖頭。「我希望你不要走。」
司徒還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看著她困惑的眼眸,羅燁知道她還是不瞭解。
「你離開這裡之後,要到哪裡去呢?」他問。
「……回到我以前所在的地方。」
「那裡有人在等著你嗎?」
司徒遲疑了一下,搖搖頭。「沒有。」
她從前所屬的地方並沒有人在為她等待;有的只是一件又一件數不清的血腥任務。
「那裡有人可以照顧你、跟你一起生活嗎?」
司徒依然搖搖頭——
應該照顧她的人,從來不曾為她存在過。
「那麼,你留下來,讓我來照顧你。」他突然說道。
司徒不由得一愣——
他在說什麼?
「既然你原屬的地方沒有人為你等候,那留下來……這裡有人願意照顧你。」他誠摯地說。
司徒瞪大了眼睛望著他,彷彿眼前是一個胡言亂語的瘋子。
他到底在說些什麼?她覺得莫名其妙。
看著她發愣的樣子,羅燁不禁覺得有些無力。
他知道她還是不明白,但他已經講的夠清楚了,不是嗎?還要他怎麼說她才會懂?
「我說……希望你留在這裡。」
「留在這裡做什麼?」
「你不懂?」
「不懂。」她還是一臉茫然。
這……他覺得她反應蠻靈敏的,怎麼神經這麼遲鈍?
羅燁不想跟她多說,驀然伸手將她鎖入懷中,吻上她細嫩嫣紅的唇瓣。
司徒讓他突來的舉動嚇愣了,一時不知作何反應。
許久之後,他稍稍離開她的唇,說道:「明白嗎?我希望你留下來,留在我身邊。」
他很少這樣親口要求一個女人留在他身邊,沒想到他講了這麼多,她還是不瞭解他的意思,是他示愛的方法太差嗎?
司徒在他懷中怔忡了許久,突然問道:「為什麼?」
為什麼?好奇、憐憫、同情、欣賞、迷惑……都不是,雖然他一直都不曾說出來,但他相信原因只有一個——
「我喜歡你。」
也許他不敢說有多麼深愛她,但他相信,在很久以前他就深深受到她的吸引,他喜歡她,希望能和她在一起。
居然喜歡上一個年紀小自己將近十歲的女孩,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如果讓羅庭煙知道了,大概會笑他吧?
不過,庭煙那小子似乎也對司徒挺有意思的,每次一想到他纏著司徒,硬要叫她的樣子,他就覺得噁心。
喜歡,並不一定要那樣糾纏著不放,只要心裡有對方就可以了這是他愛一個人的方式。
但他突然示愛,顯然嚇著了司徒。
她根本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司徒怔怔地看著他好一會兒,努力地想弄明白他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他身邊的美女那麼多,沒有必要喜歡她的。
她既不美艷大方,也不是適合他的女孩。
想了好久,她終於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你最近缺女伴?」
她最近的確很少看見羅燁跟那些拿下巴看人的女人走在一起,大概一時還沒有對象吧。
因為她離他最近,所以才變成他的目標嗎?
沒必要吧,如果他真的想要有女人陪,應該有一大堆名門淑媛正在排隊吧。
憑她,就算要排也排到地球的另一端去了。她是這樣的微不足道,真正的愛是輪不到她身上的,這樣的事實她早就知道了,從九歲那年開始,她就不再等愛——沒有人會喜歡她,她也不值得任何人喜愛。
這是她的想法,但卻讓羅燁聽了差點氣絕。
「不要亂說。」他有些不悅地糾正她的說法。
因為缺女伴就要隨便找一個來充數?她說的好像他是野獸一樣。
雖然他以前從來沒有真正對誰用過情,但那並不表示他不會喜歡人。只要有真正值得他喜歡的女子出現,他也會愛上她——
就像她一樣。
「不然那是為什麼?」她還是不相信羅燁會喜歡上她。
他應該怎麼說呢?說他為什麼喜歡她?
他自己心裡很清楚,但卻不知該如何讓她知道。
從看到她開始,她的與眾不同就吸引住他的好奇;後來看到她身上的傷痕,知道她的過去之後,他不再對她感到好奇,而是憐憫與心疼充塞了他的心——他心疼她身上的傷,也心疼她為他擋下子彈的舉動。
當她為他受了那樣的傷,卻還堅持要守在他身旁的時候,他就發現自己從此再也放不開她了。
也許她這麼做,不一定是因為喜歡他,但她的認真和執著卻更令他動容。
為了一個對她而言簡直是陌生人的他,竟然願意做出這樣的犧牲,還屢次不顧自己的性命——她賭命的執著真的令他深受震撼。
當然,他之所以會決心要照顧她的原因,來自她那悲苦堪憐的身世。
她在他懷裡哭了兩次,她的傷痛與悲哀,早已深深融入她的心中。
也許他走不進她封閉荒冷的內心,但她的傷悲他願意跟她一起背負。
他不確定愛一個人的定義是什麼,但以他來說,他是不想看見她難過。
他清楚自己想要什麼,又為了什麼想要,但卻不知怎樣才能讓她明白——
愛應該怎麼說?
「如果你愛一個人,你會很清楚的跟他解釋,你為什麼喜歡他嗎?」他反問她。
司徒沉吟了一會兒。
她不會,她很清楚她不會。
有時候,愛一個人並不需要說得太多,如果對方有心,一個眼神、一個微笑,就可以讓彼此瞭解。
語言可以讓人知道彼此的愛,但愛卻不是語言,語言也不等於愛。
而且有時候,就算深愛著對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又如何能說出來讓對方瞭解呢?
說出來又如何,不說出來又怎樣?
就像她喜歡羅燁,但她卻永遠不會讓他知道……
「不會。」她照實回答。
「所以,我也不能跟你說。如果你相信我,終有一天你會知道的。」
不能用言語來形容,但他相信時間可以為他證明。
司徒搖搖頭。
「你不相信?」羅燁微微變了神情。
她還是搖搖頭。「就算是真的,我想跟你說……」
「說什麼?」
「不要愛我。」
「為什麼?」羅燁愕愣了下。
「不為什麼,我不值得罷了。我沒有值得別人喜歡的地方,浪費情感在我身上,多餘的可笑。」她緩緩地說。
「為什麼你這樣認為?」
「你知道我是怎樣長大的,這樣的我,你還會喜歡嗎?」她反問。
正是因為她那樣的成長過程,所以使她更加惹人憐愛——
羅燁心中這麼想,但卻不能告訴她,怕她將他的愛曲解為憐憫、同情。
「那是以前的事,與現在的你無關。」
「你看過我的身體,我身上的傷痕是醜陋的。這樣渾身醜惡傷疤的人,你不覺得嫌惡嗎?」她繼續問道。
那些傷疤她自己看了都討厭,她不相信有誰可以不在意……
「我不在意。」他握住她有些冰涼的小手,認真的說道。「那些傷並不是你的錯。」
「是嗎?但我真的很醜。」
「如果我在意那些,今天也不會站在這裡跟你說我愛你。」
司徒靜靜地望著他,思索著他所說的話。
她從來沒有想過事情會演變成今天這樣。
她也喜歡羅燁,如果羅燁真的愛她,她會很高興;但,那又如何——
他們終究是不能在一起的。
兩種截然不同命運的人,一出生就注定兩人無緣。
她不能跟羅燁說她喜歡他,不能在他面前坦然微笑,也是因為這樣的原因。
就算他真的愛她,結局也不會多美好。
明知道彼此相愛,卻不能在一起,那是可悲的;更何況,羅燁不一定真的愛她。就算她寧願相信,然而……
「也許吧,但……」她淡淡別過頭去。「我並不適合你。」對於羅燁的要求,這就是她的答案。
「你怎麼知道?」羅燁根本不接受這樣的理由。
「我知道,不知道的人是你。」
羅燁困惑地望著她,不明白自己還有哪些不知道的事情。
「你自認為對我夠瞭解嗎?」
「不是很瞭解。」他坦白回答。「但如果你願意給我們機會,我相信我可以。」
司徒搖搖頭。
就算他有心願意懂她好了,有些事情,她是不能讓他知道的。
她不敢想像,萬一羅燁知道了她殺手的真實身份,將會作何反應?他不會接受她的……
那樣滿手血腥的她,比她身上的傷疤更為醜陋。
醜陋到……連她自己都不敢正視自己,他又如何可以包容她?
事情總會走到無法繼續的那一天,與其到時候再來收拾再也無法挽回的破裂殘局,還不如不要有開始。
「不可能的……」
「不管你怎麼說,我要你留下。」他幾乎是強硬地說。
「你沒必要這麼做……」
「就當成我還沒撤銷委託好了。」他固執地說,不論如何,就是執意不讓她走。
「你……」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堅持,她留下來對他而言不會有絲毫好處的。
「如果我堅持要走,你也留不住我。」
「也許。但不論你回到哪裡,我都有辦法把你找回來。」他說。
如果他真的要這樣做的話,她相信他做得到,但她不明白這是何必。
「留下來吧,如果一陣子之後,你覺得我還是不能夠讓你信任,那時你想走,我不會再留。」他語意堅定地說。
那麼她現在就該相信他,而暫時留下來嗎?
司徒待在他懷中,不禁遲疑了。
他的懷抱令她眷戀,雖然明知道不會屬於自己,她還是無法忘懷;這個家令她覺得安心,雖然明知道這兒不會是她永遠的容身之處,她還是……不想離開。
他真的愛她嗎?
如果他真的愛她,那她是不是也可以放開所有的顧忌,相信他們會在一起?
她不禁有些迷惘,在他溫暖的懷中迷失了自己的堅持。
也許她不應該留下,但卻也不想離開。
如果她真的留下來,不再回去,她就等於脫離了閻組……她真的能這麼做嗎?
離開閻組喋血的生涯、離開司徒嚴的控制,這是她一直期望的事情,如果她能藉這個機會脫離,那是很好——問題是,她脫離得了嗎?
司徒嚴不會放過她的,他不會善罷甘休的……
司徒心中擔心著這件事,不禁沉默了。
她的沉默讓他以為她已經同意,不禁更加摟緊她。
也許她能夠聽從他的意思留下來,但他卻不會知道她的擔憂。
很多事情不是她想怎樣做就可以怎樣的——去留都由不得她;就算她想留下來,命運也由不得她。
但在那之前,她是不是可以先縱容自己一段時間呢?雖然可能只有短短的……
她不知道。
***
從此之後,司徒就一直留在羅燁身邊。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留下來,也不知道日後該如何面對她的養父司徒嚴,她只是不想離開他。
從小,她就是自己一個人,沒有人能夠讓她眷戀,也沒有人願意讓她眷戀。如果她今天終於可以有愛人的機會,她要放棄嗎?
她不清楚,但可以確定的是,她現在還不想離開。
如今司徒還是每天陪著羅燁到公司去,像以前那般形影不離,但只有他們自己知道,對方對彼此的意義已不似從前。
她是他今後想要守護的人;他是她希望可以愛的人。
未來會怎麼樣,她已不再去想。
倒是她會常常想起從前的一些事,包括羅燁知道的,還有她不能讓他知道的。
關於她可以讓羅燁知道的事情,如果他願意聽,她會告訴他;例如她小時候住在那破舊日式房子裡的事情,還有她到了收容所之後的生活。
曾經認為見不得人的過往,卻在一切攤開之後,讓她覺得格外輕鬆,很多以前不願去想的,現在都可以笑著談。
只要遇到真心對待她的人,很多事情她都不必再躲躲藏藏地獨自背負,她知道不管如何,羅燁都會和她站在同一個方向,凝視她的過往。
自從她答應羅燁留下來之後,就跟他說了許多關於自己的事情,羅燁一直以愛和包容的心看待她的過去;他不嘲笑她的身世,也不譏笑她的遭遇,所以她可以很放心的跟他說那些從來不曾對別人說過的事。
但,她九歲之後的經歷,對羅燁來說,依舊是一片空白。
她跟羅燁說了很多關於她小時候的事情,但僅止於九歲之前;被司徒嚴領養之後,她的生命起了怎樣的變化,她絕口不提。
她還是不能夠讓羅燁知道她的身份,她害怕……
害怕他會鄙棄她、瞧不起她。
並不是有意隱瞞他,而是,一旦讓他知道那樣的事實,等待著她的,就只能是結束了。
羅燁可以包容從小在不健全家庭長大的司徒,但不會諒解成為殺手、以喋血為業的血影……
如果讓他知道她是一名滿身罪惡的殺手,他該會有多失望、多憤怒……
不!絕對不能讓他知道……
突然想起這份隱憂,司徒不禁恐懼起來。
「,你在想什麼?」原本走在她身前的羅燁感受到她異常的沉默,不禁回過頭來。
「我……沒,沒有什麼。」她搖搖頭。
羅燁笑著對她伸出手,「來吧,你從小長大的地方就在前面。」
今天她在羅燁的鼓勵和慫恿下,回到當年收養她的那間受虐兒童收容所。
十多年來,她常常想念著這個讓她度過一小段快樂童年的地方,自從開始接任務之後,她每次都把極大部分的委託報酬,以匿名的方式捐到這個機構來;但她從來也沒有回來過。
如果不是羅燁一直堅持要陪她回來看看,她大概一輩子也不敢再踏上這個地方,因為她後來變成那樣的身份……滿身血污的她來到這個地方,她怕踏髒了這塊淨土。
但是羅燁那麼誠懇的陪同她回來,她突然覺得沒有什麼好顧慮的了——只要有他在……
司徒回他一個淺淺的微笑,伸出小手和他交握。
羅燁牽著她,一起往收容所的大門走去。
她好喜歡羅燁溫柔可靠的大手,多希望就這樣一直握著他,走過人生歲月裡的每一個春夏秋冬……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0-13 01:41:17
第十章
一天夜裡,司徒的手機突然接到司徒嚴的來電——
「你的任務應該已經結束了吧?為什麼還不回到原本屬於你的地方?」
面對司徒嚴的問題,司徒許久許久不知該如何回答。
司徒嚴見她不回應,口氣越來越差。
在司徒嚴數次逼問之後,她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
「我不會再回去了。」
「你說什麼?」電話那頭傳來司徒嚴帶著危險的聲音。
「我不會再回去了。」她堅定的重複說著她的決定。
「你在開什麼玩笑!?你是我閻組的殺手……」
「我不想再當殺手了。」她打斷他的話。
「你以為可以由得了你決定嗎?你是我的女兒,你應該聽我的話!」
「如果你還當我是你的女兒,那求你放了我。」
十多年來,她從來沒有求過司徒嚴什麼。再危險的任務、再不願接受的委託,她最終都咬牙忍了下來。
她從來不向他要求什麼,這是她惟一的請求,也是最後的請求。
但她也知道,司徒嚴不會就這樣放過她的,因為,她從來也不曾真正將她當成女兒。對他而言,她只不過是一個用來殺人賺錢的工具。
她不想再當殺人的工具了。什麼血影、什麼頂極殺手,她多希望這些頭銜全都和她無關!
現在的她,只想當一個平凡的人,永遠待在羅燁身邊。
「我栽培你這麼多年,不是為了聽你這句話的。」司徒嚴冷冷地說。
「我也為你工作了這麼多年,雙手不知染了多少鮮血,也夠還你了吧!」
「沒那麼簡單。你是我旗下最優秀的殺手之一,我不會就這樣放過你的。你聽我的話乖乖回來,剛才你所說的,我可以當成沒聽見過。」
他可以當成她不曾想著要背叛,但司徒企圖脫離的心意卻不會因為這樣而改變。
「我說過,我不會再回去。」她再次表明她的決心。
「你……你……好,你等著,我會讓你後悔有這樣的打算。」他開始放話威脅。「別以為你打定主意不回來,我就拿你沒辦法!」說完之後,司徒嚴就掛斷了電話。
聽著電話那頭掛線的電話,司徒不禁有些茫然了。
她這麼做,對自己真的好嗎?司徒嚴又會怎樣處看她的背叛?她這樣毅然脫離閻組,算不算自掘墳墓?
跟司徒嚴決裂之後,她再也沒有地方可以去了,現在她身邊只剩下羅燁一個人……
不過,她不會後悔的,為了她自己,也為了羅燁,她相信這麼做是正確的。
她早該脫離了,為了和羅燁在一起,無論如何她都不後悔這麼做,然而……
是不是她這麼做就真的可以待在羅燁身邊?
她也不敢保證,但她所能做的努力,就只有這樣了。
***
一天夜裡,羅燁在書房裡做他自己的事,司徒閒著沒事,就將客廳收拾一下。
忽然之間門鈴響起。
司徒料想這個時間來訪的人,大概只有羅庭煙吧。
羅庭煙知道司徒和羅燁在一起之後,雖然表面上常常佯裝吃味嫉妒的樣子,但實際上他是很替他們高興的。
雖然他也喜歡司徒,但那純粹是朋友間的喜歡——對於司徒能夠跟羅燁湊成一對,他感到相當開心。
不過,自從他知道他們在一起之後,常常三不五時到羅燁的住處吵鬧一下,打擾打擾他們。
因此聽見門鈴的聲音,司徒心想羅庭煙又來了。
她放下手中整理到一半的報章雜誌,走過去開了門。
沒想到大門一開,她就當場愣住了。
來者不是羅庭煙,而是一個她做夢也想不到的人——
那是一個身形高大頎長的年輕男子,略嫌陰柔的臉上透露著一種神秘、難以捉摸的氣息。
「冷月!?」見到來人,司徒很明顯地嚇了一跳,下意識後退一步。
他怎麼會來這裡?她心中驚疑不定。
冷月也是閻組的殺手,同樣被司徒嚴視為頂級殺手之一。司徒和閻組的成員向來沒什麼接觸,冷月是少數幾個認識她的人之一。
據說冷月在閻組已經待了十餘年,殺過的人不計其數,在黑暗組織裡絕對是數一數二的高手,被司徒嚴譽為他的王牌。
司徒很少害怕過什麼人,惟一懼怕的就是和她出身同一個組織的冷月。
「阿,跟我出去一下。」他淡淡地說,漠然的臉看不出絲毫情緒。
就在這個時候,羅燁也從書房出來了。
「,是什麼人來了?」他只見到司徒站在半開半掩的門後面,看不見來人。
「沒什麼,是我的一個朋友。」彷彿怕羅燁看到冷月似的,司徒連忙回頭答道。「阿燁,我有點事情出去一下。」
說完之後,她立刻走出門去,反身關上門。
羅燁看著她不尋常的神色雖然只是匆匆一瞥,但他心知有異。
她的朋友?
為什麼她的朋友來了,她要那麼緊張呢?而且又像怕他看到似的……
難道……她在隱瞞著什麼嗎?
羅燁遲疑了一下,也跟著出門。
***
「是司徒嚴要你來找我的嗎?」
司徒靜靜地跟在冷月身後,走到大樓附近的一個公園裡頭。
時間是夜裡十點多,被夜霧籠罩的公園裡渺無人蹤,只有冷冷的月光灑落在樹林間。
冷月點點頭,算是回答。
「他叫你來殺我?」她早就想到了。
在她開門乍見冷月的那一瞬間,她就已經明白。
雖然她跟冷月相識多年,但平常無事,冷月是不會主動找她的。
只是她沒想到司徒嚴居然會讓冷月出馬,難道他是真的想置她於死地?
「不全然是他的意思……取你的命,是別人對閻組的委託。」冷月漠然地說,語氣輕描淡寫。
「是誰?」
除了司徒嚴之外,居然還有人要取她的命?
「不清楚。只知道委託人是個女子,姓楊。」
楊姓女子?
司徒呆了一下,終於知道是誰了。
楊乃麗……她還為當初的事情懷恨嗎?甚至不惜僱請黑道殺手要她的命?
但,縱使是她的委託,司徒嚴居然接受且又派出閻組的頭號殺手——她也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
不能繼續利用她就要她的命,確實是司徒嚴做得出來的事。
「終歸一句,還是司徒嚴想殺我了。」她幽幽地說。
那樣的人,就是她的養父……
「如果你現在反悔了,願意回到閻組,那就什麼事情都沒有。」言下之意,冷月也希望她回頭。
司徒搖搖頭。「我不會回去……我不想再當殺手了。」
冷月望著她,沉默了許久,突然說道:「值得嗎?」
「什麼意思?」
「你不想回到閻組,不想恢復你血影殺手的身份,是因為那個男人吧——剛才在屋裡頭的那一個。」
司徒聞言,微微紅了臉,有一種心事被看穿的尷尬。
她沒有回答,冷月也很清楚答案是什麼。
「他目前還不知道你的身份吧?」
「不知道。」
「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呢?他還會要你嗎?」冷月一針見血地問道。
「我不會讓他知道的。」結果會如何,她很明白,但她只能這麼說。
冷月笑了一下。「我說……萬一呢?他知道你是殺手之後,還會像現在這樣對你嗎?我想這個事實你自己也知道……」
「那又如何?只要他不知道我的身份,他就不會不要我。」
「傻孩子,這樣的愛太不保險了。你能保證他永遠不會知道嗎?萬一有一天,你的身份洩漏了,你就只能等著被遺棄了。」
冷月似乎很明白司徒心中在害怕著什麼,他抓住這一點不斷地刺激她。
「這……」
「為了這樣不保險的愛情,你寧願跟司徒嚴反目?你應該知道,這是要賠上性命的——你覺得值得嗎?」
她不害怕跟司徒嚴反目。她只擔心萬一羅燁真的嫌棄她的身份,那該怎麼辦?就算司徒嚴現在不殺她,她也永遠不能再回到從前的地方,如果羅燁也不要她了,她還能到哪裡去?
屆時,她就真的無路可走也無路可退……
但就算是這樣,她還是不想再回到那個充滿黑暗血腥的地方。
「不管如何,我不想再殺人。」司徒堅定地說。
冷月看著她堅定的眼神,知道不管他再怎麼說,眼前這脫離牢籠的鷹隼已經不可能回頭了。
他很佩服她的勇氣和決心,但……該做的事情他不能不做。
「你不殺人,我就要殺你了。」
我不犯人,人要犯我,這就是那個黑暗社會的無奈。
「冷月……」
從他的眼神中,她看得出來,他是真的要殺她——這樣的認知讓她心中一凜;不過,她並不害怕。
脫離閻組會遭遇到怎樣的下場,她也不是現在才知道;要覺悟早就覺悟了。
因為要擺脫司徒嚴的控制而賠上性命,她不會後悔,因為她是真心想待在羅燁身邊;雖然這個夢想如今將隨著她的死亡而成空,她也不會後悔。
曾經擁有過,那也就足夠了。
她認命地緩緩閉上雙眼,「動手吧,冷月……」
她原本就不畏懼死亡,只是希望羅燁不要為她傷悲……
「你都不反抗嗎?」冷月似乎微微感到驚訝。「拔槍吧,也許這樣,你還有一線生機。」
司徒搖搖頭,「遲早也逃不過這樣的命運,何必抵抗。何況……我不會再使用槍了。」
她記得羅燁不喜歡她拿槍的樣子。
「你的槍呢?」
槍是殺手的第二生命,她不再用槍,又如何處置那把槍?
「丟了。」
「丟了?」冷月微瞇起眼。
身為殺手的他們隨時會有仇家找上門來的危險,她居然把槍丟了!?
「我說過,我不想再當殺手。」司徒平靜地說道。「當我打定主意離開閻組的那一天,我就不再需要它。」
冷月沉默了一下。
看得出來她脫離黑暗組織的心相當強烈,就連犧牲生命也在所不惜……不愧是他一直最欣賞的血影……
冷月定定地看著她,「你真的不後悔?」
「你可以動手了。」她義無反顧。
見她心意堅決,冷月不再多說。
他靜靜的舉起槍瞄準她的心口。
司徒知道死不能免,此刻心中只覺得可笑。
從前她只知道拿槍口對著別人,沒想到自己也有這麼一天——將被自己的同伴解決掉……
冷月對準她,不發一語地扣下扳機。
就在他開槍的那一瞬間,一條人影驀然衝了出來,護在司徒身前;那發子彈不偏不倚地射中了那個人。
司徒不料突然出現這樣的變故,連忙定眼一看,發現擋在她身前的竟是那熟悉的高大身影,不由得大吃一驚——
「阿燁!?」
羅燁不知何時來到這裡,她居然一點都沒發現……
「……」中槍的羅燁只喚得一聲她的名字,就不支地昏迷過去。
司徒連忙扶住他的身子,惶急的眼淚奪眶而出。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他為什麼要替她擋這一槍呢!?一切應該都由她自己來承受呀……
冷月見狀,沒有再開槍射擊,默然轉身離去。
「冷月……你不殺我了嗎?」她留意到冷月的舉動。
「那個男人確實值得你這麼做,我可以放心了。」他頭也不回地說道,月光將他頎長陰暗的影子漸拖漸遠。「司徒嚴那裡,我會替你設法;今後你和那個男人之間的事,就看你自己了。」
司徒聞言,不由得愣住了。
難道他是因為這樣,才會來這裡找她?剛才說那些話也都是故意的?
這麼說,他早就知道羅燁跟在他們身後來到這裡?剛才那一槍,也是為了證實……
即使她背叛了他們,他還是這樣為她著想……
「冷月……我們還能再見面嗎?」她懷中抱著羅燁,含淚對著冷月的背影喊道。
冷月的身形沒入樹影中,回應她的,是一片未知的陰暗。
***
因為冷月那一槍沒有打中要害,所以羅燁雖然大量出血,但在送醫急救之後,已經脫離險境,沒有大礙。
羅德洲在接獲消息之後,立刻和羅庭煙趕了過來。
對他們述說事發經過之時,司徒心中真的有無限的愧疚。
她是他的保鏢,卻讓他為了保護她而發生這種事情……她真的對不起羅燁,對不起他們……
羅燁手術之後被送到普通病房,羅德洲和羅庭煙立刻跟進去照料他。
司徒自認無顏以對,一直待在門外走道上哭泣。
現在羅燁大概已經知曉她的真實身份了吧!他心裡一定很鄙棄她,不願再愛她了……
她又害得他受傷,這讓她更加不敢去見他。
如果她可以選擇,她真希望能夠現在就逃得遠遠的,不願看見他鄙夷、厭惡的眼神;反正他知道了她的身份,遲早也會不要她的。
但……他為她受了那樣的傷,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教她如何能這樣就一走了之——
她好想見見他,親眼確定他平安無事……
司徒自己一個人站在長長的走道上,猶豫著,不知該何去何從。
有生以來,她第一次感到如此彷徨無助。
不知過了多久,羅德洲和羅庭煙從病房走了出來,她連忙抬起頭來,臉上的淚痕都還來不及拭去。
「,阿燁醒了,他想見你。」羅庭煙對她說道。
「這……」她不禁遲疑了。
「進去看看他吧,他一醒來就喊著你的名字。」羅德洲說道。
「我……我對不起你們……」司徒低垂著頭向他們道歉。
她不知能說些什麼,只能一直重複著對不起。
羅德洲搖搖頭,「阿燁自己願意這麼做,能責怪誰呢?你不要這麼自責。」
羅庭煙也說道:「伯父說的是,,你別太難過了,快進去看看阿燁吧,他在等你。我們先回去了。」
目送他們兩人的背影遠去之後,司徒又猶豫了許久,才開門走進那單人病房。
一走進房間,她就對上羅燁深沉的眼眸。
她垂著頭走到他床邊,「阿燁……對不起……」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不是你的錯……」羅燁望著她,發現她的眼睛因為流淚而異常紅腫。「我沒事的,你別哭了。」他心疼的說道。
聽他這麼說,司徒眼中越發流下淚來。
他為什麼還是對她這麼溫柔呢?為什麼不……
「你都知道了吧?」她指的是她的身份。
羅燁沉默了許久,慢慢地問道:「你真的是殺手?」
司徒點點頭。
難道他是不能相信,才尚未改變對她的態度嗎?
但……可悲的是,她確實是……
「告訴我為什麼?」
他還願意聽她說嗎?司徒愣了一下。
接著,她將當年被司徒嚴收養之後的事情源源本本地說了出來。
說完之後,她說道:「很抱歉……以前我一直瞞著你,是因為我害怕……」
「害怕我會像那個殺手所說的那樣,從此不再愛你了?」羅燁接下她的話。
「嗯……我怕你不能接受我那樣的身份,因為……我是個滿手血腥、污穢的人……」她哭著說道。
羅燁望著她好一會兒,緩緩地說道:「傻瓜……」
司徒淚眼迷濛的呆望著他,一時之間不能明白他的意思。
羅燁對著她伸出手,司徒怕他牽動傷口,也連忙伸出雙手接住他的大掌。
他握住她小小的手,說道:「為什麼你總是將錯誤攬在自己身上?成為殺手那也不是你願意的……」
他是這樣的想法——司徒心裡喜出望外,但……
並不是因為她無奈或無辜,所犯下的罪惡就能夠一筆勾消。
「我曾經做過那樣的事情,畢竟有錯……」
「你當然有錯。」他說道。「但,現在你已經極力要脫離那樣的身份了,不是嗎?」
他握住她的掌心,不斷傳來堅定的溫暖。
「這麼說,你不會怪我、不會瞧不起我了?」她高興的忘了流淚。
羅燁笑了一笑,搖搖頭。
「如果我是那樣看你,現在這一槍,就是打在你身上了。」
「謝謝你、謝謝你……」她激動的握住他的手,喜極而泣。
「你應該感謝的是你那位朋友。如果不是他故意前來試探,你這個傻瓜不知道還要自己擔心多久。」
司徒聞言,訝異地瞪大帶淚的美目。
「你……你怎麼也知道!?」
「我在你們附近已經很久了。我看他跟你說話的樣子,似乎絲毫沒有要殺你的意思,何況……他早就發現我在附近,卻還故意那樣跟你說話,不是很奇怪嗎?」他解釋道。
「原來……冷月原本就不打算殺我……」她不禁茫然了。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她真的一時沒有想到這麼多。
冷月身上是否帶著殺意,平常的她應該可以感覺得出來……但那時的她一心只想求死,根本沒察覺到這些。
「但他還是對我開了槍。」
羅燁苦笑了一下,「我想,他那一槍原本就是準備射擊我的。」
「是這樣子的嗎……」
羅燁見她這樣,不禁歎了一口氣。
「你怎麼總是不相信我呢?」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不是……」她連忙否認,想要解釋。
「你不用說了,從以前你就是這樣,不相信我愛你、不相信我們能夠永遠在彼此身邊……」他苦笑著歎息道。
「我……」她雖然很想解釋,但卻無從爭辯起……她原本就是這樣埃
她真的一直懷疑羅燁告訴她的話。但她之所以那樣,並不是愛得不夠深,而是愛得太不放心。
但現在,她再也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
「你看現在,什麼事情都沒有,你是不是能夠放心的相信我了?」
司徒眼中還含著淚,但一聽他這麼說,臉上立即露出一抹淺淡而異常柔美嬌艷的笑容。
「嗯。」她握緊羅燁的手,連連點頭。
羅燁也笑了,伸手將她拉入自己的懷中,輕輕擁著。
司徒安心地靠在羅燁懷裡,臉上還帶著淚痕,但她卻已滿心喜悅地發現了一件事——
愛,就是真心相信彼此會在一起……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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