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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琳達.霍華]廣告新娘[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13 02:58:55     標題: [琳達.霍華]廣告新娘[全文完]

廣告新娘 作者:琳達.霍華

唐瑞斯的前妻要走了他一半的牧場及所有的夢想,
因此當他考慮重組家庭時,他做了一件最邏輯的事:登廣告徵婚。
她必須勤於勞務,具生育能力,而且接受沒有愛的燕好。
說起來完美極了──直到潘黛琳到達。
只消看她一眼,他就決心一定要擁有她,甚至連她是紐約來的嬌嬌女都顧不得。
她肯趕牛、打蠟,烘烤成打的煎餅。
她甚至願意懷有他的孩子──但是得用他付不出的代價。
黛琳想要愛──而他是個沒有愛的男人。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13 02:59:16

第一章

 該是他找個老婆的時候,但是這一次他可不會把「愛」列為交易條件。他較從前年長,智慧更甚以住良多,他知道愛情對婚姻生活不是必須,它甚至不討喜。

  唐瑞斯曾經做了一次冤大頭,為此幾乎喪失了一切。那種事絕不會再發生。這一次他會用腦子挑選妻子,而不是用他牛仔褲中包裹的東西。他會選一個能滿足於住在孤寂的牧場,肯辛苦工作,對孩子的關切甚過對流行時裝的注意的女人。他曾迷戀過漂亮的臉蛋,但是現在,長得好已不在他的求偶條件中。他是個正常的男人,有著健康的性欲,那就足夠製造出他想要的孩子。他不想要激情,它曾令他犯下生平最大的錯誤。現在他要一個可靠、平凡的女人。

  問題是,他沒有時間去找。他每天工作十六小時才勉強存活。已經七年了,看起來今年他的帳簿終於能由紅轉黑。他已經失去了一半的土地,大部分的牛只,牧場的長工都走了;他負擔不起他們的工資。三年中他沒買過一條牛仔褲。穀倉及大屋在八年中不曾油漆過。但是愛波,他的前妻,卻將她在婚前的帳務付清了。她在曼哈頓有座公寓,滿櫃的豪華禮服。他必須賣掉他的土地,牲口,掏空銀行存款才能付給她她自認『有資格』擁有的一半資產,對她來說又有何干?畢竟,她不是在地獄般的蒙大拿熬過兩冬,完全和文明隔絕?因此這牧場是他家世代相傳的根又怎麼樣?兩年的婚姻使她有資格擁有它的一半,或是等值的現金。當然,她更喜歡現金。她的父親是商界大亨,在西部各州包括蒙大拿都有關係。這解釋了為什麼法官對瑞斯的辯詞不為所動。愛波要的金額幾乎令他破產。

  那是他不會再犯的另一個錯誤,這一次他要娶的女人必須簽署一紙財產協定,萬一他們離婚時才能保障牧場的完整。他絕不會冒險失去一吋土地,或經營牧場必須的經費。再也沒有女人能把他推至現金吃貨商面前。她或許會離開,但她不會帶走他任何東西。

  若不是孩子的問題,他寧願獨身終老。他要孩子。他想教他們愛這片土地,一如他自小所受的教育。他要把牧場留給他們,繼續世代的家傳。最重要的,他想要孩子能替這座空洞的老牧場帶來的活力。他想要自己的骨肉。要有孩子,他必須先有妻子。

  有個妻子在別的方面也很方便。唾手可得的性自有其優點,尤其他沒有時間浪費在尋找上。他需要的只是一個務實守分的女人躺上他的床,而他的荷爾蒙自會解決其他的部分。

  但是適婚的未婚女子在這一帶甚稀,她們全搬到城裏去了。牧場生活太艱辛,她們要生命中擁有些許興奮,些許奢侈。反正,瑞斯也沒有時間,金錢及心情去追求她們。要找女人有更簡單有效的方法。

  他曾看過一篇文章報導中西部的農人登廣告徵婚,電視也曾播出阿拉斯加的男人也有相同的舉動。重視隱私的他並不喜歡登廣告這個主意,話又說回來,在報上登個小廣告要不了許多錢,他又不必會見那些看起來不中意的女人,不必開車到處奔波,帶她們出去,讓彼此瞭解一番。他並不很想認識她們,甚至那個他終將選做他妻子的也不想。他的心上裹了一層冰,他喜歡保持距離。撇開了情緒的困擾,人的視線往往更清楚。不帶個人色彩的廣告吸引了這一部分的他。

  他決定事情就該這麼辦。瑞斯一旦做了決定就不會浪費時間,他要在中西部幾家較大的報紙刊廣告。拿出紙和筆,他用粗黑的大字草擬廣告詞……徵婚……

  *****

  午餐後潘黛琳漫步逛進辦公室。室外的氣溫高達攝氏三十五度,但是她完美的乳白色裙裝不見一絲縐紋或汗漬。黛琳是個衣架子,什麼東西穿在她身上都好看,但是她對式樣及顏色的獨特品味更增添了女人對她的羡慕及男人對她的渴望。

  「你真令人噁心。」她的朋友蕾蒂宣佈,一面向後靠更仔細欣賞黛琳窈窕的倩影。「不流汗有礙健康,不發皺不自然,而頭髮不紛亂更是有違神的旨意。」

  「我會流汗的。」黛琳閑閑地表示。

  「什麼時侯?」

  「每星期二和四晚上七點。」

  「我不相信。你和你的汗腺約好的?」

  「不是。那個時間我在打手球。」

  蕾蒂手指交叉做出避邪的手勢。依她看,運動是第八項死罪。「那不算。正常人在這種天氣裏不運動也會流汗。而你的衣服有沒有縐紋?你的頭髮可曾掉到你臉上?」

  「當然有。」

  「有目擊證人?」贏了這一回合,蕾蒂露出自得意滿的表情。

  黛琳斜倚著蕾蒂的辦公桌邊緣,雙腳在足踝處交叉。這種男性的姿勢被黛琳做出來竟也顯得優雅。她偏著頭研究蕾蒂正在看的報紙。「有什麼有趣的?」

  蕾蒂的母親一向將他們星期天的報紙從奧馬哈寄給她,好讓蕾蒂和家鄉中的最新狀況不致脫節。「我最好的高中同學要結婚了,她的訂婚啟事在這。以前的男朋友已賺到了他的第一個一百萬,乾旱使得飼科價格猛漲。都是老套。」

  蕾蒂折好報紙遞給黛琳,她一向喜歡看不同城市的地方報導。「這裏有段關於搬到新地方工作的適應問題的報導。寫得很好。希望我在離開奧馬哈之前就讀過這篇東西。」

  「你已經到這裏兩年了,現在才談文化震撼未免太遲。」

  「思鄉病有不同的時間表。」

  「但是你真的有思鄉嗎?還是因為那位華爾街神童和你分手而你還沒找到替代品,因而覺得氣悶?」

  蕾蒂戲劇化地歎口氣。「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黛琳。」

  她們相視一笑,黛琳滿足地拿著報紙回到她自己的辦公室。她和蕾蒂時常伶牙相對,同時能維持一段圓滿的友誼。黛琳在早年的經驗中,學到不是每個人喜歡她們那種談話。幾個少女時代的男朋友因此覺得受辱、生氣,兩人之間初生的關係因而迅速中斷。男孩子太沉迷於他們的荷爾蒙衝動,對於他們最新發現的男性氣概太過保護,因而無法忍受對他們的男性氣概所做的任何攻擊。不幸的是,黛琳的俏皮話,通常像是在攻擊。想到這她歎口氣,因為現在看起來世界並沒有改變多少。

  她瞪著辦公桌。它乾淨得令人可憎。不論她是繼續留在公司抑或回家,情況不會有所不同。奇怪的是,甚至沒有人會知道她已經離開,除非她刻意在出去的時侯告訴什麼人。這說明了通常會有多少找她的電話。

  身為老闆的親戚自有其優點。不過,無聊可不是其中之一。閒散過日對她是件折磨。該是她親吻羅勃的面頰,謝謝他的好意,但是禮貌地拒絕繼續留職的時候。

  或許她甚至應該考慮搬到西岸,或是海地。羅勃在海地沒有事業,現在還沒有。

  她打開報紙向後靠進椅背,兩隻腳蹺到桌面。辭職的事可以等;她已經考慮那個問題一段日子了,因此等她看完這份報那個問題仍會在。

  她喜歡小鎮報紙,它們的星期日版通常都是一些鄉間流言。奧馬哈的報紙規模對那種愜意來說仍嫌太大,但是它那種中西部風格仍能提醒她世上除了紐約市仍有其他的生活方式。這座城太大、太複雜,住在那裏的人總有被吸進去的可能。她時常研究別種生活方式,不是因為她不喜歡紐約,而是她對所有的事都有極高的興趣。

  她跳過國際大事……紐約登的和奧馬哈登的並無不同,直接閱讀地方新聞,得知乾旱對農夫及牧人的影響有多大,誰結婚了,誰又打算文定。她看到售屋廣告,將奧馬哈的地價和紐約的行情做個比較,對其間巨大的差異感到訝異。她溜過人事欄時一則廣告吸引了她的注意。

  *****

  「徵婚:健康牧人求偶。必須個性穩健,喜愛小孩,能在牧場工作,年齡二十五至三十五之間。有意者請去信至蒙大拿州比林市信箱,健康牧人收。」

  *****

  黛琳立刻有了聯想,雖然她不確定她該因此而發笑或生氣。這個人簡直就是在徵求母馬及牧場長工的綜合體!另一方面,他對於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倒是誠實得殘酷。看多了紐約報章上的人事廣告,這篇措詞倒令她耳目一新。

  除了他的誠實,這篇廣告還能告訴她什麼?他的年紀可能是五十歲以下的任何一個歲數。但是既然他要小孩,她認為他可能年輕一點……或許是三十左右或四十出頭。同時,有關孩子那一節,或許意味他所謂的身體健康並不是玩假的。如果他想要一個個性穩健的妻子,他本人也不會是個花心蘿蔔。他看起來像是一個頭腦清醒,工作勤奮的牧人,想要討老婆都沒有時間找。

  幾個月前她曾看過一篇有關郵購新娘的文章,顯然將東方女子和西方男人送作堆是門大生意。更甚的是,人煙稀薄地區的農夫及牧人也開始登廣告,只因為他們生活的區域甚少女人。市面上甚至出現了徵婚專刊。

  真的,這則廣告就是在說:有人要找伴。性的需要舉世皆然,雖然它通常都被更有趣更浪漫的方式包裝。

  而回復這則廣告無異於同意和某人見面,就像盲約會。那是一種人跟人彼此接觸的方法。所有的關係都是從第一次約會開始,不論是不是盲目的。

  她折好報紙,希望她有別的事好做而不是坐在這裏沉思一則社會廣告。

  她可以到樓上去敲羅勃的桌子,但那不會有任何作用。羅勃對暴力沒有反應。他不會攪亂他井井有條的運作,只是為了給她什麼事做,他提供她這項工作,是為了讓她在連續失去母親及外婆後重新建立生活目標。他們兩人都明白這個工作已達成了它的目標,早該退休了。

  的確,該是做些新鮮事的時候了。她拿起報紙再看一遍那則廣告。不可能,她還不至於那麼絕望。不是嗎?她需要一分新工作,改變一下環境,可不需要一個丈夫。

  話又說回來,她已經二十八歲,足夠知道放浪的日子不適合她,城市生活也一樣。雖然她多數的日子是在城市度過。小時候她最愛去鄉下外婆家度週末。雖然那只是一棟鄉間房舍,而不是真正的農莊,她仍深愛那裏的平靜安詳。

  不,她還不到絕望的時候。但是她生性好奇並且急需一件事分散她對該找什麼樣工作的考慮。她對蒙大拿沒有惡感,做個郵購新娘豈不有個好棒的故事告訴她的孫子?如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那也沒任何損失。她覺得回應蒙大拿牧人的廣告比回應城裏那種自由心式的廣告來得安全。

  感受到這項大膽行徑的刺激,她迅速地用打字機打出一封回函,加上信封郵票投進郵件箱。銀色的郵箱蓋將信封吞掉後,她感覺到胃中泛起奇怪的空虛,彷佛她已做出什麼愚蠢無比的事。不過,她也感覺到第一次坐到駕駛座上的刺激和緊張。就像她離家去上大學,第一次約會。這種感覺幾乎在她生命中的每一個第一次都會出現,但也從來不曾導至任何災難。相反地,對於每個第一次她都能完全享受。或許那是個好預兆。

  話又說回來……郵購新娘?她?

  接著她聳聳肩。這件事沒什麼好擔心的,最可能的情況是她收不到這位蒙大拿牧人的回函。畢竟,他們倆有什麼相同處?

  *****

  唐瑞斯皺著眉打開那封紐約來的回函,抽出裏面的打字紙。紐約會有什麼人知道牧場的生活。他真想隨手把信扔進字紙簍;讀它只會是浪費時間,就像到比林去拿信一樣。今天只有這封回函,還是紐約寄來的。

  但是廣告的效果並不理想,他看看也罷。事實上這是他收到的第三封回函。想來沒有太多的女人嚮往蒙大拿的牧場生活。

  這封信很簡短,透露的事也不多。她名叫潘黛琳,今年二十八歲,不曾結過婚,身體健康,願意工作。她沒有附上照片,是三封中唯一沒有附的。

  她比另外兩位回信的女人年輕;她們都三十多了。做教師的那位和他同年齡,外觀也不差。另一位則三十六歲,比他大兩歲,並且從未在外面工作過;她一直留在家裏照顧癱瘓的母親;後者於最近去世。她長相平庸但不親切。她們倆應該遠比這位潘黛琳瞭解牧場生活的孤寂艱辛。

  話又說回來,她可能是某個小鎮女孩在搬到大城市後發現她不喜歡。她一定是在家人寄給她的報上看到廣告,因為他絕對沒浪費錢在紐約時報上刊登。而他的廣告回函不是多到他可以浪費的程度。他要比照另外兩位元的方式和她約定會面時間。

  *****

  黛琳看到白信封上的蒙大拿地址時幾乎丟掉了手上的信件。距她應徵那則廣告才九天,看來他幾乎立刻寫了回函。九天中她已說服自己他根本不會回信的。

  她坐在小餐桌前撕開信封,裏面只有一張紙。

  潘小姐:

  我叫唐瑞斯,今年三十四歲,離過婚,沒有孩子。在蒙大拿擁有一座牧場。如果你仍感興趣,我能在兩星期後的星期六與你見面。請回函見告。我會寄給你到比林的車資。

  信尾沒有禮貌性問候語,只有他的簽名。他的字跡粗獷清晰,沒有錯別字。

  現在她知道了他的名字,年紀,還有他離了婚。過去他只是一個登廣告徵婚的無名氏,現在他成了真實的人。

  還是個大忙人,如果他只有在兩星期後的星期六才挪得出時間見她!想到這兒黛琳忍不住笑起來。他可真沒露出逼得沒辦法才徵婚的猴急相。再一次,她清楚地感覺他只是忙得沒時間找老婆。他離了婚,或許他的前任妻子就是因為他太忙了才失掉的。

  指尖敲著信紙,她打量那封信的字跡,益發覺得有趣起來。她要見見這個人。

  *****

  潘黛琳立刻回了信,另兩名應徵者則無;他還在等消息。瑞斯打開她的信:

  唐先生,我會在你指定的日期到達比林。不過,我不能讓你負擔我的旅行費用,因為我們互不相欠,此次的聚會也可能亳無結果。

  我的班機將於早上十點三十九分到達,相信這個時間應很適中。附上班機時間表。如果你的計畫有任何更動,請通知我。

  他的眉毛挑起。好傢伙,她寧願搭飛機而不要坐巴士。他的嘴角牽出一抹諷刺的微笑。事實上,他也是。他甚至曾經擁有過一架私人飛機,但那是和愛波離婚之前的事。他的前妻誠心要叫他好幾年負擔不起一張飛機票,更別說他自己的飛機。

  部分的他感激潘小姐省了他這項開支,但是他驕傲的自尊卻怨恨他自己無法負擔機票的事實。可惡!甚至那張巴士車票都會叫他一星期勒緊腰帶過日子。或許當她發現他有多窮時她會腳不沾地飛奔而去。這個女人不可能行得通,但他還是得依照原先的動議去做。應徵者並不踴躍。

  *****

  要飛往蒙大拿之前的那個星期四黛琳邀羅勃前來晚餐。她想和他單獨談談。

  他於八點準時到達,走到她的小吧台自行倒了一大杯威士卡加水。他向她舉杯,一如平日地,他的眼眸含笑,嘴裏卻什麼都沒說。黛琳舉起自己的酒杯回應。「敬謎樣的人。」她說。

  他揚起他優雅的黑眉。「你自己?」

  「不是我,我是本攤開的書。」

  「用不為人所知的語言寫的。」

  「而若是你那一本終於被人翻開,又會用什麼語言?」

  他聳聳肩,無法反駁說他和眾人保持距離的指控。黛琳比任何人都親近他;他的父親娶她母親時她十歲而他十六。這段年齡上的差異本應造成兩人之間的隔閡,但是羅勃卻耐心地歡迎她,照顧她。他們倆一同撐過了先是他父親,五年後又是她母親的死亡。多數異父母兄妹都會自此分散,但是他們沒有,因為他們真的相互喜歡,當對方是朋友也是兄妹。

  現在他用有趣的眼神注視黛琳,一分鐘後她回答了自己的問題。「你的語言會是深奧難解的那種,當然早已失傳,只有你自己的秘碼可解。套用邱吉爾的一句話,你是一個用謎語包裹的難題,或是類似複雜的夢話。」

  他幾乎要笑了,他的唇瓣扭動,點個頭承認她評論的正確性。他嘗了一口威士卡。「晚餐吃什麼?」

  「會話。」

  「貨真價實的食言。」

  「還有義大利通心面。」

  他丟給威士卡痛苦的一眼,放下杯子;他不認為威士卡和通心面相配。黛琳朝他露出天使般的微笑,更加深了他眸中的有趣神色。「那麼我們談什麼?」

  「我要找新工作的事。至少……」她一面說一面走進廚房。他跟著她,毫不猶豫地幫她將食物搬到桌上。

  「那麼,時間到了,嗯?」他精明地問。「什麼使你決定的?」

  她聳聳肩。「幾件事。基本上,正如你所說,時間到了。」

  「你說,至少。那多久呢?」

  她就知道羅勃聽得出最輕微的暗示。她微微一笑。「這個星期六我要飛去蒙大拿。」

  他的眼睛稍稍閃動,顯示出他強烈的興趣。「蒙大拿有什麼?」

  「不是有什麼,是有誰。」

  「那麼,有誰?」

  「一個名叫唐瑞斯的男人。我們有可能結婚。」

  偶爾羅勃淡綠色的眸子能發出利刃般的光芒,現在就是。「你說得像氣象報告。」他的聲調平平。「可以給我一個百分比嗎?例如百分之四十會結婚?百分之五十?」

  「我不知道。要等見過這個人才知道。」

  他正在用叉子挑起通心面,但是現在他小心地放下叉子,吸進一大口氣。黛琳有趣地注視他。她很少看到羅勃真正被嚇一跳。

  他非常小心地說:「你的意思是你還沒見過他?」

  「沒有。我們通過信,但沒真正見過面。而我們或許不喜歡本人。其實結婚的機會很小。用氣象報告的說法,不指望下雪。」

  「但有可能。」

  「是的。我要你知道。」

  「你是怎麼認識他的?」

  「我不認識他。我知道他的一些事,但不多。」

  「你們是怎麼開始通信的?」

  「他登廣告徵婚。」

  他看起來驚呆了,真正地驚呆了。黛琳不禁同情起他來。趁通心面還熱,她在他的面上澆了一層濃汁。

  「你應徵了?」他終於問,聲音揪緊。

  她點點頭,將注意力轉到自己的盤子。「嗯。」

  「老天爺!你知道那要冒多少險?」他大呼,快要站起來了。

  「我知道。」她拍拍他的手。「請坐下吃東西。如果我告訴你,我在某個單身漢酒吧碰到什麼人,那比和蒙大拿來的牧人見面還危險。」

  「以健康的觀點看,的確。但是結婚還有其他方面要考慮。如果這個人打老婆怎麼辦?也許他有前科,或者現在正在逃亡?你到底瞭解他多少?」

  「他和你同年,三十四。擁有蒙大拿的一座牧場,離了婚,沒孩子。通訊處是比林的郵局。」

  從羅勃銳利的眼神,黛琳知道他已在心中記下她告訴他的每個細節。她也知道他會派人徹底調查唐瑞斯。她想提出抗議,但斷定那不會有什麼用。等到羅勃收到報告,她已經會見了唐先生,有了自己的主張。她懂羅勃會警覺而想保護她的原因,雖然她並不認為有此需要。唐先生粗率的信函堅定了她的信念,這個人傳達的是毫不修飾的事實,他才不管旁人聽起來如何。

  「我能說服你不去嗎?」羅勃問。「至少延遲你們的會面時間。」

  「不能。」她微微一笑,灰眸閃著企盼的光彩。「我好奇得都快受不了了。」

  他歎口氣。黛琳像貓一樣的好奇,以她獨特的慵懶方式。她不會每遇新鮮事就探個究竟,但任何引出她興趣的事物總逃不出她的親自調查。他看得出徵婚廣告為什麼會吸引她;一旦讓她看到了,她必須親自見見這個人是必然的結論。如果他無法說服她不去,他可以確定她此行不會有危險。她還沒上飛機,他就會知道這位唐瑞斯有沒有任何刑事記錄。如果任何跡象顯示黛琳此行不安全,就算他必須坐在她身上,他也不會讓她上飛機。

  彷佛看透了他的思想,她傾向前,露出那種天使般的笑容。當黛琳看起來像天使時,她不是氣得冒泡,就是要打什麼鬼主意,而他永遠搞不清楚是哪一種直到為時已晚。「如果你干涉我的社交生活,我會假設,對於你的我也有同樣的自由。」她甜甜地說。「依我看,你和女人相處需要一點外力的協助。」

  她是說真的。她從不唬人,從不威脅,除非她有能力執行她的威脅。二話不說,羅勃拿出白手帕搖搖,表示投降。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13 02:59:39

第二章

 飛機提早到達了比林。黛琳仔細審視前來迎機的一小群人,但是看不到任何像是尋找她的獨身男人。她深吸一口氣,慶倖能有一小段的緩刑。她出乎意料的緊張。

  她利用這段時間鑽進洗手間,出來時她聽見擴音器正在呼叫她的名字。「潘黛琳,請至服務台有人找您。」

  她的心跳稍許加快,但不會難受。她喜歡興奮的感覺。時候終於到了,期望及好奇就要折煞她。

  雖然興奮,她的腳步仍輕盈悠閒,她的眼睛愉快地閃亮。有座大噴泉的比林機場比一般的機場更具風采。她讓周圍的景物舒解她,現在她只有一點兒緊張了。

  那一定是他,斜靠在服務台。他戴著帽子,所以她看不清楚他的臉,但他的身體堅實修長。她嘴角泛出一抹笑。這情形實在太不可思議了。真是瞎鬧一場。他們會相識,禮貌地共度一天,然後明天她就會和他握手告別,事件就此結束。一切都會以文明而低調的方式進行,正如她喜歡的。

  他站直腰,轉身面對她。黛琳感覺到他的眼睛盯住她,頓時銳利起來。

  生平第一次她如遭雷殛。她悠閒的步伐變得蹣跚,繼而完全停住。她站在機場大廳中央,完全無法舉步。她覺得瞠目結舌,彷佛被人當胸踢了一腳。現在她的心奔騰起來,以痛苦的節奏撞擊她的胸膛。她的呼吸急促,旅行袋滑下她的手指掉落地面。她覺得像個呆子,但並不真正在意。她禁不住瞪著他不放。

  或許那只是老舊的性吸引,而不是一見鍾情。如果是別的感覺就糟了,它必須是單純的性吸引。

  他不是她見過最英俊的男人,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男人渾身散發出絕頂的性感。他的每個動作都充滿了男性的陽剛及感官的刺激,令她想到冒汗的軀體及扭曲的床單。親愛的上帝,這個男人怎麼可能會需要登廣告找老婆?

  他至少有一百九十公分高,肌肉堅實,透出一個每日勤於勞務的人特有的力道。他曬得黝黑,從帽子下面可以看出他有深棕得近乎黑色的頭髮。下顎強而有力,線條分明的嘴旁有兩條深溝。他並沒有盛裝前來接機,只穿著一件普通白襯衫,袖子卷起,老舊的牛仔褲及磨損的皮靴。她發覺自己在慌亂地注意他的外表,他卻一言不發就摧毀了她的感官。

  她所有的心理準備都不管用。一個女人終於遇見能點燃她積聚多年的熱情的男人時,她該怎麼做?黛琳的第一念頭是掉頭逃命,但是她無法移動。

  瑞斯的第一念頭則是他想帶她上床,但是他不可能娶她為妻。

  她擁有他害怕的一切:嬌嬌女、世故的城市女郎,她絕對不懂任何牧場的事。從她絲滑的金髮到昂貴的高跟鞋都說明了這一點。

  她穿著白色套裝,對旅行來說未免不切實際,但是在她身上卻完美得無法挑剔。她的裙子緊窄,長度正好及膝,露出一雙迷死人的腿。瑞斯覺得小腹一緊。他奮力挪開目光向上移,隨即被她的美眸擊中。

  她的眼睛令他覺得他就要溺斃。那是一雙灰眸,灰得不帶一絲藍。看起來好柔和,甚至在它們因……驚異而睜大時。他不確定那是什麼表情,但是現在才慢半拍地注意到她白著一張臉站在那兒沒動,而且她的旅行袋也掉了。

  他跨上前,抓住這個碰觸她的藉口。他溫暖的手握住她的手臂。「你還好嗎?潘小姐。」

  經他一碰黛琳幾乎打個哆嗦。如此小的一件事怎麼可能產生如此大的變動?他的接近帶來了他的體熱,她只想投入他的懷抱,將臉埋進他的頸窩。驚慌在她體內鼓脹。她必須離開這裏,躲開他。她沒料到會是這樣的,但是她用盡所有的自製,甚至設法擠出一抹微笑。「唐先生。」

  她的聲音略微沙啞令他怦然心動。他和她握手,注意到她除了一對金耳環什麼珠寶也沒戴。他不喜歡看到女人的手指掛滿了戒指;尤其那雙手是像她的一樣纖細優雅。他沒鬆開手,只是重複地問道:「你還好嗎?」

  黛琳眨眨眼。「是的,謝謝你。」她回答,並沒有麻煩替她的行為找藉口。她又能說什麼?說她被突然冒出來的性欲驚呆了?那是實情,但是說不出口。她知道她應該俏皮地把這次見面的尷尬化解,可不知怎麼她就是找不出閒話把事情帶過。她只會站在那裏。

  他們像兩名槍手面對面地站在骯髒的大街,完全無視周圍熙攘的人群。他慢條斯理地自眉睫下打量她,但是將他的思想都隱藏起來。黛琳站著沒動,在他上下梭巡的男性眼光下更感覺出她的女性特質,雖然他既沒露出讚賞也沒露出不贊成。

  即使掩蓋在帽邊下,她仍能看出他的眼睛是深色的綠藍金綜合。眼角的皺紋顯然是多年來對著太陽眯眼遠望的結果。他的面龐嚴肅而剛硬,令她渴望看到他微笑的模樣,更納悶他可曾有過輕鬆時侯。

  「去拿你的行李吧。」他說,打破他們之間沉默的對峙。牧場距離甚遠,他急著要上路。不論多晚回去,他總得幹活。

  男中音的聲調中略帶粗糲。黛琳默默記下它的特質,同時不忘朝那只旅行袋點點頭。「都在這裏了。」

  「全部?」

  「是的。」

  如果她所有的衣服都放在那只小袋中,她可真是不打算用服飾來加深他的印象,他彆扭地想。當然,如果她什麼都不穿倒更能加深他的印象。

  他彎腰拾起旅行袋,手仍握著她的手臂。她純潔而煽情,完全不適合牧場生活,但是他身上的男性荷爾蒙都起了反應。她只會在這裏住一天,為什麼他不該趁此享受一下?有點像辦正事之前的最後一次放縱。放牧是件辛苦的工作,而潘黛琳看起來並不像是她對這方面有任何瞭解。

  可是,目前他並不介意,因為她是如此的迷人,而他又厭煩透了經年累月的辛苦工作。今晚做完活後他會帶她出去吃飯,或許他們會去「佳絲」跳舞,他會把她擁在懷裏,感覺她柔軟的肌膚,嗅著她的香氣。誰知道,或許他們回到牧場時就不會分床睡了。他會一開始就告訴她,她不適合這件工作,因此他們之間不會有誤會,但是或許她並不會因而覺得不同。

  帶她走出機場時,他的手自然地移到她的背。他刻意展現迷人的風采。曾經,這種事對他來說輕易得如同微笑。那些日子已經過去很久了,但是技巧仍在。她很能交談,謝謝天,問了各種有關蒙大拿的事,而他也同樣輕鬆地回答。整個過程他一直端詳她的臉和表情。

  嚴格說,她只稱得上漂亮,但是她的臉上有一股盎然生趣,使她變得極為吸引人。她的鼻子微微上翹,鼻翼兩旁及面頰骨上布著些許淡淡的雀斑。精緻的骨架就像她的腿是世界級的。

  她的唇不很豐滿,但是她的嘴靈巧,彷佛隨時就要笑出來。她的眼睛是他看過最純的灰色,平靜而慵懶的眼睛,但是仔細檢視後又會看到機伶、智慧。

  如果他是在他災難性的婚姻前認識她,他會像追趕盜賊般對她緊追不捨,並且得到她。僅僅想到那雙腿纏住他的腰,就令他產生瞬間的勃起。可是,他不會讓他的性衝動導致另一樁不適合的婚姻。他知道他要的妻子是什麼樣子,而黛琳不具備那些條件。看起來她甚至不曾見過一頭小公牛。

  但是這一切絲毫不影響他對她所產生的生理反應。他曾在乍看第一眼受到許多女人的吸引,但都不像這樣,彷佛小腹轟然作響。它不只是性吸引,那麼說未免太溫和。它強得帶旋,令他渾身脹滿了熱,在機場中央就硬挺起來。他的手因為想碰觸她,一探那些誘人的曲線而隱隱作痛。

  她的不合時宜令他懊惱,完全不符合他的目的。走在她身邊,他看到其他男人向她投注的眼光。像她這樣的女人自然會吸引男人的欽羨,而他希望他負擔得起擁有她,但是她的價碼太高他出不起。瑞斯現在是個窮光蛋,但是一度他亦曾家財萬貫。他知道錢的樣子,它們和潘黛琳相配得一如她吹彈得破的肌膚。穿著巴黎時裝的她顯得修長光鮮,而她擦的香水一盎斯至少二百元。他之所以知道因為那曾是他最喜歡的一種香水。現在的他甚至連她的香水都買不起,惶論衣服。

  「你從事哪種工作?」他們踏進豔陽天下時他問。她寫的那兩封短箋沒有透露多少。

  她扮個鬼臉。「我在一間沒有窗戶的辦公室工作,做些不重要的事。」她沒告訴他她已送出辭職函,因為他或許會假設她這麼做是認為自己就要搬來蒙大拿,其實兩者並無關聯。但是她奔竄的血流告訴她如果他開口邀請,她會立刻搬來和他住,速度快得他會認為她是搬家公司的老闆。

  「你可曾到過牧場?」他問,雖然他早已知道了答案。

  「沒有。」黛琳抬頭看他。雖然她穿了三吋高跟鞋仍必須如此。「但是我會騎馬。」她其實騎術精湛,拜她大學室友之賜。那人是個馬癡。

  他沒把她的騎術看在眼裏。娛樂性的騎馬和工作馬之間有很大的差距,這又是一件她無法理解的事。

  他們來到他的卡車旁,他等著看她是否會對它的老舊皺眉。她甚至眼睛都沒眨,只是站在一旁等他打開門放好她的旅行袋。接著他走開讓她上車。

  黛琳試著坐進去卻徒勞無功。她先是訝異繼而笑開來,明白是因為她的裙子太緊,她的腿邁不開爬不上車座。「女人就是愛虛榮。」她幽自己一默,開始把裙擺向上拉。「我穿這件裙子是因為我想好看一點,但是聰明人就會穿長褲。」

  瑞斯的喉嚨梗住,注視她拉起裙擺,露出愈來愈多修長的大腿。熱氣在他體內爆炸,令他覺得整個身體都在擴散。如果她再拉高一吋他就受不了了的念頭,才閃過他的腦海,下一秒鐘他的手已經閃出,扣住她的腰將她舉至座位。她驚叫一聲,抓住他的上臂撐住身體。

  他的喉嚨乾澀,汗珠冒出他的前額。「別在我面前拉起你的裙子,除非你要我對它採取行動。」他咕噥地說。他的脈動急驟。她有一雙他見過最美的腿,修長有力、肌肉勻稱。那雙腿可以鎖住他的身體不放,不論他的乘騎有多狂野。

  黛琳說不出話來。強烈而明顯的性欲在他半眯的眸中燃燒,而她無法掉開眼,被懾人的氣氛困住。她仍抓著他的上臂,感覺到他臂上的熱,鋼鐵般的肌肉鼓脹在她的手指下。她的心一個踉蹌,突然領悟到他也感受到的情緒激蕩。

  她開始結巴道歉。「抱歉。我不是有意……我是說,我沒想到……」她停下來,因為她說不出她無意挑逗他。不論她對他的反應為何,他基本上仍是個陌生人。

  他低頭看她的腿,裙子仍然半撩在大腿上,他的手不自覺地握緊她的纖腰,然後才依依不捨地鬆開。「我知道,沒關係。」他咕噥,聲音仍舊沙啞。沒關係個鬼!他全身的肌肉都繃得緊緊的。他退開了,否則他可能向衝動投降更往前站,將她的腿撐高。他只需要用手滑進她裙底……他捏碎這個思緒,因為再住下想,他的控制力就要粉碎了。

  他們離開比林後許久他才又開口。「你餓嗎?前面交叉路口有間咖啡店。」

  「不餓,謝謝。」黛琳略帶夢囈地回答,忙著觀賞四周鄉村景致的盛宴。她習慣看到高樓巨廈,但是和這一片無垠的土地、天空比起來,它們似乎突然變得微不足道。她覺得渺小而清新,彷佛她的生命自現在才開始。「你的牧場距此有多遠?」

  「大約一百二十哩,開車大約要三小時。」

  她眨眨眼,被它的距離震住了。她沒想到他必須費多少功夫才能到比林來接她。「你常到比林?」

  他瞟她一眼,納悶她是否在估計他的牧場有多孤絕。「不常。」他簡短地回答。

  「那麼這一次是專程來接我的?」

  「也順道辦了些事。」他在銀行停了一下,將牧場最新預估收益的數字遞交貸款部經理,多年來最好的一次。他仍然一文不名,但是現在他能看到曙光。銀行經理顯得很滿意。

  黛琳關切地看著他。「那麼你大概自天亮就上路了。」

  「差不多。」

  「你一定累了。」

  「牧場上習慣早起,我每天早上都天未亮就起床。」

  她再次望望四周。「我不知道為什麼有人願意留在床上而錯過這裏的日出。那一定很漂亮。」

  瑞斯想了想。他記得日出的景象有多美,但好久好久以來他根本沒時間去注意。「看久就習慣了。我知道紐約也有日出。」

  她咯咯一笑。「我好像記得有,但是我的公寓面向西。我只看得到夕陽,沒有日出。」

  他就要說他們會在一起看到許多日出,常識阻止了他。他們會一同看到的日出就只有明天,她不是他會選為做妻子的女人。

  他探進襯衫口袋拿出一包香煙,抖出一枝用嘴叼住。就在他搜索牛仔褲找打火機時,他聽到她懷疑地說:「你抽煙?」

  他頓覺煩躁。從她的腔調,你會覺得她抓到你踢小狗或類似噁心的事。

  他點燃香煙,噴一口在車廂內。「是啊,」他說。「你介意嗎?」由他的腔調,他明白表示這是他的車,他高興抽就抽。

  黛琳再次面向前方。「如果你是指煙會不會使我難過,答案是不會。我只是不喜歡看到人抽煙,那就像拿生命玩俄羅斯輪盤。」

  「正是。反正是我的命。」

  他的粗率令她咬住下唇。「抱歉,」她真誠地道歉。「我不該對別人的嗜好有所批評。只是我被你的抽煙嚇了一跳。」

  「為什麼?很多人抽煙。或是你不和抽煙的人來往?」

  她想了一會兒,把他諷剌的話很當真。「不儘然。公司有些客戶抽煙,但是我的朋友都沒抽。我和外婆住了很久,她對老式教條很認真,從小教我不得說髒話、抽煙、喝酒。我從沒抽過煙。」

  雖然惱怒,他發現他得壓下笑意。「意思是你說髒話也喝酒囉?」

  「壓力太大時我的語言會有點誇張,」她回答,眼睛奕奕生輝。「而莉莉外婆認為淑女偶爾喝一點葡萄酒完全適當。讀大學的時侯我也泡泡啤酒館。」

  想起他自己的大學時代,他頗有同感。

  「但是我不喜歡酒精,」她繼續。「因此我可以說至少莉莉外婆的一半教誨都保留了下來。成績不錯了。」

  「她是否也反對賭博?」

  黛琳看著他,灰眸充滿了奇怪的認同感。「莉莉外婆相信生命本身就是賭博,每個人都要冒險。有時大獲全勝,有時一敗塗地。」這一點她確實留給了她的外孫女,否則,黛琳想,她又怎麼會坐在這裏,就要愛上這位陌生人?

  長久以來瑞斯不曾用陌生人的眼光打量他的家。但是當他將卡車停在大屋旁邊時,他突然苦澀地覺得羞恥。屋子的油漆剝落得厲害,附屬的建築更糟。好久以前他就放棄保持內院的整潔,並且終於毀掉被野草侵吞的花床。過去七年中他不曾添加任何新設備,壞了的東西也不曾替換。卡車及拖拉機的零件排在油漆之間,照顧牛群比割野草更重要。為了求生存他已無暇他顧。他採取了必須採取的方式,但那並不表示他喜歡他的家現在的樣子。從前,這裏雖然稱不上華邸,但任何女人都不會以它為恥。

  黛琳看到剝落的油漆但不以為意。畢竟,那不過是花點功夫再加幾桶油漆就能改善。抓住她注意的是有遮的前廊,垂蕩的秋千。她有多少個慵懶的暑假就在那上面悠閒滑過。

  「它使我想起了莉莉外婆的房子。」她說,眼睛又作起夢來。

  他打開她的車門,在她還沒滑下地前就摟住她的腰抱她下車。「我不要冒險應付那條裙子。」他說,幾乎在咆哮。

  她的脈搏又開始疾馳。

  他探進卡車撈起她的旅行袋,另一隻手握住她的手臂。他們由後門進屋。她被他要出去這麼久不鎖門而仍覺放心的事實嚇了一跳。

  後門打開是間清洗室。洗衣機及烘乾機倚牆而立,右牆上一排掛釣吊著帽子,外套、雨衣。幾雙不同的靴子,多數沾滿泥濘,在橡膠墊上一字排開。正前方有一個全套衛浴間。她領悟這樣一來他滿身泥濘從外面回來時可以先清洗乾淨,不必一路拖著泥漬到樓上的浴室換洗。

  他們左轉進入寬大明亮的廚房。黛琳興味盎然地注視那些繁複的廚房用具。想像中她以為單身牧人的廚房應該具體而微,沒料到它會有這麼多餐廳規格的用具。

  「大屋有十個房間,」他說。「六個在樓下,四個在樓上。」

  「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她回應,跟他上樓。

  「這就是我想結婚的原因。」他說得好像他在解擇為什麼要喝水。「我父母在我小時侯造了這憧房子,我在這裏長大,我想把它傳給我自己的孩子。」

  她覺得有點喘不過氣來。想到懷有他的孩子令她虛軟。

  他打開樓梯頂正前方的門,護送她走進一間寬敞明亮的房間。它的窗戶上掛著白窗簾,四柱床上覆著白床罩。她發出偷快的歎息。一張舊搖椅依窗而置,手編地毯鋪在光滑硬木地板上。但是儘管舒適可人,這間房間缺少個人的品味。話又說回來,他獨居於此,她提醒個人;個人品味應該在他自己睡的那間房裏,而不在這些等待他的孩子去填滿的空房。

  他把她的袋子放在床上。「我不能休息一整天,」他說。「雜活必須做完,因此我必須留你一個人自己照顧自己一會兒。你可以休息或做些別的事。想要清洗的話,浴室在右手邊。我的臥室另有浴室,所以你不必擔心會撞到我。」

  電光石火的一刹間她知道她不想留下來一個人扭手指頭。「我可以和你去嗎?」

  「你會覺得無聊,那是髒兮兮的工作。」

  她聳肩。「我也曾弄髒過。」

  他注視她半晌,臉上一無表情。「好。」他終於說,納悶當她的名家皮鞋被牛糞沾住時,她會不會有相同的想法。

  她笑眯了眼。「我三分鐘內就換好衣服。」

  他懷疑。「我會在穀倉。準備好了就出來。」

  一等他關上門,黛琳就剝光她的衣服跳進一條牛仔褲並且套上她特別為這趟旅程帶來的舊便鞋。畢竟,穿著高跟鞋她無法好好一逛牧場。她套上一件白棉衫,漫步而出正好趕上他換過襯衫後正要下樓。他訝異地看她一眼,接著他的目光掃過她的頸窩及肩頭。兩道男性至極的目光落至她的胸脯時黛琳幾乎要顫抖了。她的身體感覺到突如其來的溫暖及沉重。她曾看過男人偷偷覷視她的胸脯,但是瑞斯毫不隱藏他的觀賞。她感覺她的乳尖硬挺,抵著罩住它們的棉布。

  「沒想到你辦得到。」他說。

  「我不浪費時間在衣服上。」

  沒此必要,他想。她穿在衣服裏面的身體就足夠了,其他的一切都是浪費。只要想到她的胸脯和那兩條修長纖細的腿他就要流口水。牛仔褲雖把她的腿全包裹住,但是現在他知道它們究竟有多長多勻稱。他覺得一陣燥熱。

  她走在他身旁,回頭來轉動打量牧場中的一切。大屋後面有座型式相同的車庫。她指向它。「你還有幾輛車?」

  「一輛也沒有。」他簡短地回答。

  車庫旁還有三幢空建築。「那些是什麼?」

  「工寮。」

  再過來是一座堅固的雞圈,白色的肥雞在院子裏啄食。她說:「看得出你的雞蛋是自給自足。」

  從她的眼角她看到他的嘴角扭動,彷佛他幾乎要笑了。「我喝的牛奶也一樣。」

  「很有效率,我印象深刻。從六歲後我就沒喝過新鮮牛奶。」

  「你的口音不像是紐約人。你的本籍是哪裡?」

  「維吉尼亞。我媽再婚後我們才搬到紐約,但是我回維吉尼亞去念大學。」

  穀倉裏濃濃的土地味包圍了她,她做個深呼吸。動物、皮革、乾草、飼料等混出一種錯不了的氣味。她發覺它比廢氣的味道愉快多了。

  穀倉非常巨大。她注意到旁邊有座馬廄及機具室、乾草房都是空的。這座牧場上的一切都強烈顯示這裏曾是非常繁盛的一塊產業,但是瑞斯顯然遭遇過一些苦頭。對於一個如此驕傲的男人那該是多令他不快的事。她想握住他的手告訴他沒關係,但是她有種感覺他會排斥這種姿勢。支持他一個人在這巨大的地方工作下去的驕傲,不會接受可能解釋為同情的舉動。

  她不知道有哪些活必須做,因此她試著不礙他的路,只是默默觀看,注意他對手中每件事所付出的專注。他洗清高欄放進新乾草,有力的手臂及背脊肌肉鼓動。他在水槽裏放進飼料,提來乾淨的飲水。三匹馬在穀倉及馬廄之間;他檢查它們的蹄鐵,帶它們去進食喝水,接著將它們關進高欄過夜。他招呼一頭溫馴的母牛走向他,任他帶進高欄,接著母牛滿足地嚼草,他則替它擠奶。帶著大半桶冒泡的鮮奶,他走回大屋,兩隻貓嗅到牛奶味急切地衝了出來。「走開,」他說。「去抓老鼠去。」

  現在黛琳知道該怎麼做了。她找出第一次經過廚房時就注意到的大土罐,還有一塊過濾網。她把濾網覆在土罐口好讓他倒進牛奶時,他訝異地看她一眼。「莉莉外婆常這麼做。」她的口氣虔誠。「當時我的體力不夠提起水桶倒牛奶,但是我知道她讓我倒的那一天我就是大人了。」

  「結果你倒過沒有?」

  「沒有。我還沒上學的那個夏天她賣掉了牛。她原就只有一頭,但是那一帶已經開發出來,變得不那麼鄉村味,她因而把牛賣掉了。」

  他放下木桶拿起濾網。「那麼眼前就是你成為大人的機會。倒吧。」

  她的唇瓣浮出一抹古怪的笑,她抬起木桶小心翼翼地將乳白的液體倒進土罐。牛奶溫暖甜美的香味充滿廚房。木桶空了後她放在一旁。「謝謝你。以成年禮來說,這次比我考駕駛執照還可怕。」

  瑞斯的眼睛一眯,唇瓣竟然牽出一抹笑意。黛琳感覺到她體內的激蕩,知道她已經迷失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13 03:00:16

第三章

 「這附近沒有什麼夜生活,但是如果你想跳舞二十哩外有家啤酒屋兼咖啡館。」

  黛琳稍感遲疑。「你不介意我們就待在這裏?你一定累了,我也是。我寧願蹺起腳,輕鬆一下。」

  瑞斯沉默不語。他沒料到她會拒絕,雖然他是累了,他原本指望趁跳舞時擁著她。不僅如此,有旁人在場能分散他對她的注意力,減輕和她單獨在一起的壓力。她不適合他,可惡!

  話又說回來,他自早上四點就已起床,在家休息聽起來就像是到了天堂。困難的是,有她在如何能休息得了?

  「我們可以玩牌,」她說。「我會玩橋牌、黑傑克、十點半、三宮、打通關、揀紅點、心臟病、吹牛、拱豬。」

  對於那一長串名單,他銳利地盯她一眼。她看起來單純得像天使。「我的牌技不好,但是我們可以玩十三張。」

  「比槍啊。全壘打最高加幾道?」她迅速介面。

  「話又說回來,今晚電視有棒球賽。什麼是比槍?」

  「就是十三張啊,三副全贏叫打槍,一局全贏叫全壘打。兩對叫二輪車。」

  他再次打量她,接著靠近椅背,兩腳擱上咖啡桌。他開口時她在他的眸中看到綠光一閃。「兩手分開是掰,三手合一還是扒。」

  她模仿他的姿勢,嘴唇抿住好壓下笑聲。「三木是森、三日是晶,而三水叫淼。」

  「新合成的胚胎叫接合體。」

  「燕窩湯是用燕子舌下的唾液所築的巢做的。」

  「魚翅其實就是鯊魚鰭。」

  黛琳的眼睛因著迷而睜圓,但她挺身接受挑戰。「粉紅色火鶴之所以會成粉紅色是因為它們吃多了蝦子。」

  「太陽需要八分鐘又二十秒才能到達地球。」

  「一般的蒼蠅用一小時五百哩的速度飛行。」

  「螞蟻可以抬起它體重五十倍的東西。」

  她暫停接上,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燕窩那一段是不是你瞎編的?」

  他搖頭。「你要放棄了?」

  「絕不要第一次就用光所有的彈藥。」

  他們不會有什麼機會做第二次接觸了,他想。再過十八小時左右,他會把她送上回紐約的飛機,然後他們再也不會見面。

  突然沉靜的氣氛顯得有點古怪。她站起來向他微笑。「讓你看棒球賽。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坐在前廊的秋千上,聽聽蛙聲蟲鳴。」

  瑞斯注視她走出起居室,她的屁股懶洋洋地擺動。一分鐘後他聽到秋千的絞煉發出吱嘎,接著是規律的輾軋聲。她開始前後擺動秋千。他打開電視,真的看了一小段球賽,但是他的心思總被那規律的金屬摩擦聲吸引。他關掉電視。

  黛琳一面搖一面作夢,她的眼睛閉著,但在聽到紗門開了又關時她睜開眼。他在幾呎外站住,一邊的肩膀斜倚著柱子。

  他的打火機一閃,接著香煙尾發出紅光。黛琳瞪著他模糊的身影,希望她有權利走向他,把兩手滑過他的腰,頭偎進他的胸膛。看他不說話,她再閉上眼,開始神遊起來。晚春的夜舒適宜人,夜間昆蟲也照常它們的演出。這是她要的生活型態,一個接近地球的生活。

  「你為什麼應徵?」

  他粗率的聲音低沉,沒有擾亂夜色。幾秒鐘後黛琳睜眼回答。

  「和你登廣告的目的一樣吧。部分出於好奇,我承認,但是我也想結婚生子。」

  「你不需要跑到這麼遠才能做到那些事。」

  她說:「或許我是需要。」她可是說真的。

  「你在紐約沒朋友?」

  「有朋友,但是沒一個是認真的,沒一個我想嫁。而我不認為我想住在紐約。這裏好美。」

  「你只看到它最美的時候。這裏的冬天可會凍死人,每個地方都有它的缺點。」

  「及它的優點。如果你不認為好處大過壞處,你不會待在這裏。」

  「我在這裏長大,這裏是我的家。愛斯基摩人也愛他們的家,但我可不想住在那裏。」

  黛琳轉頭望進茫茫夜色。她覺察出什麼事就要發生,並且暗自祈求他不要說出來。從他預留的伏筆來看,她已看出他會怎麼說。

  「黛琳,你不適合這裏。」

  她的右腳保持平穩規律的搖擺。「這麼說這次的拜訪是失敗了?」

  「嗯。」

  「就算你被我吸引?」在黑暗中她可以大膽一些。

  「我們倆都被火花擊中。」他用靴後跟將煙踩熄,煙頭扔進前院。

  「沒錯。那麼我為什麼不合你的要求?」

  「你非常適合帶上床,」他繃著臉說。「我現在就想。但是下了床……不,你一點不行。」

  「請解釋。我想瞭解自己被拒的原因。」

  突然間他離開柱子,坐進秋千的卡座,沉重的體重使得秋千來回擺蕩。

  「我結過婚,為時兩年。你在許多方面都像我的前妻。她是城市人,喜歡大都市的多采多姿。她從沒到過牧場,認為它很浪漫,就像電影裏一樣……直到她明白牧人的大部分時間都得工作。冬天還不到她已經煩躁不安,一個冬季下來無異是雪上加霜。我們的第二年就像是地獄。」

  「唐瑞斯,不要用別人來評斷我。一個女人不喜歡,並不意味其他的人也不喜歡。」

  「不能從錯誤中學到教訓的人是呆子。我再婚時,對方一定是個知道牧場生活真實面,能和我並肩工作的女人。我不會再拿牧場冒險。」

  「這是什麼意思?」

  「這座牧場曾經是這一帶中最大最好的。四下看看你可以看出以前的盛況。我擁有兩頭冠軍種牛,超過四千頭的肉牛、五十個工人。接著我離婚了。」他抬起手放在秋千背。她只能看到他的側影,但是甚至在黑暗中她仍認得出他嘴角苦澀的線條,聽出他聲音中的忿懣。「愛波的家人很有影響力。法官判定兩年的婚姻生活使她有權得到我一半的財產,但是她好心地決定現金解決亦可。為了籌措現金我幾乎破產。賣掉一部分土地及所有東西才買斷一切。那是七年前。從那時起我就工作得像條狗好維持這個地方,而今年看起來我又能賺錢了。我想要孩子,把牧場留給他,但是這一次我不會選錯女人。」

  他的情況令她一時為之語塞,但是她仍不死心。「愛情呢?它在你的計畫裏占什麼位置?」

  「沒有位置。」他平板地說。

  「如果你的妻子想要的,不只這樣呢?」

  「我不打算編故事,從一開始她就會知道我的立場。但是我會是好丈夫。我不浪蕩,或是虐待女人。我只要一個忠誠肯幹的太太,像我一樣。」

  「而且願意做傳宗接代的母馬。」

  「那也是條件之一。」

  失望像利刃插進她的肋骨。他要娶別人。她調開目光,極力控制自已。「那麼我祝你幸運,希望這一次你會有個快樂的婚姻。你還有其他應徵者嗎?」

  「兩個。其中任何一個對牧場生活有興趣,我或許會請她嫁給我。」

  他說得像是談生意,對他來說正是如此,只不過他將會和他的生意夥伴同床而眠。黛琳只想痛哭,但她極力控制住。現在她能做的只是試著忘記他,不要在往後的日子裏每認識一個男人就拿來和他比。

  黑暗掩蓋住了她的悲慘。她說:「長腿兔跑起來可以和賽馬一樣快……當然,只有很短一段距離。」

  他一點也沒錯過。「一群熊聚在一起叫做懶熊族。」

  「大西洋遮蓋了近六千四百萬平方哩的面積。」

  「安全別針是一八四九年發明的。」

  「不可能!有那麼久?拉煉是一八九三年發明的,幸好,不然我們不就被安全別針困住了?」

  *****

  第二天早上開車回比林時她一路沉默。頭天晚上結束得很愉快,他們用平日收集的奇珍異聞說笑度過。但是她緊繃的神經造成她一夜無眠。她不能忍受再也看不到他,但是事情就是這樣了,而她決意把痛苦深埋。

  他看起來也很疲累。想到兩天中他必須多早起床,又開了多少路那也難怪。她說:「抱歉,還要麻煩你送我回去。」

  他瞟她一眼。「你也是白跑一趟。」

  原來她是被列為「白跑一趟」的名單。她古怪地胡想這些年來和她約會的人都只是在奉承她。

  他們到達機場時,離班機起飛只有半小時。他把時間算得很准,她想。她不需要趕,但也沒時間做冗長的道別。她很高興,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忍受多久。「你不必停車,」她說。「放我下來就好。」

  他再瞧她一眼,這一次帶著奇怪的怒氣。他沒說話,只是停好車繞到她那邊替她打開車門。她不等他伸手抱她就迅速跳了出去。

  瑞斯抿著嘴擁著她的背走進登機道。至少她今天穿的寬裙讓她可自由行動,但是裙子在她大腿四周擺動的模樣同樣令人瘋狂。他一直想這條裙子更容易往上拉。

  他們到達登機門時擴音器呼叫了她的班機。她轉身,臉上掛著費盡全身力氣才擠出來的微笑。「再見了,瑞斯。我祝你幸運。」

  他握住她的手,感覺她細嫩的手掌貼著他起繭的手掌。她的全身上下也會如此絲滑柔嫩,而那正是他送她走的原因。他看到她柔軟的唇瓣開啟,彷佛要說什麼,饑渴像上漲的潮水擊破屏障,席捲一切。

  「我必須一親芳澤。」他低沉而急促地說,拿起她的一隻手搭到他頸子。「一次就好。」他的另一隻手臂圈住她的腰拉她靠近,他低下頭。

  這一吻可不禮貌,它既猛又深。他的嘴炙熱而狂野,帶著煙草的昧道。黛琳的另一隻手也自動攀住他的脖子,因為她的腿已變得虛軟。他將她緊緊地摟住,胸脯壓碎在他胸前,女性的核心抵著他硬挺的男性象徵。

  依稀她聽到周圍的人聲,但那些全都無關緊要。他正在用他的嘴和她做愛,挑逗她、滿足她。他的頭愈偏,將她的頭穩穩地擁在肩窩,用她第一次看到他時,就覺察出的熱情吻她。

  她的心愉快地顫抖。她不僅歡迎他的舌入侵,而且投桃報李,用她靈巧的舌迎接。他打個哆嗦,有那麼一秒他的手臂縮緊,她不覺嚶嚀一聲。鐵箍般的雙臂頓時放鬆,他抬起頭。

  他們直勾勾地對視。他的表情嚴厲而激動,眼睛炯炯發亮,他的唇仍舊閃著熱吻的濕潤。他正要重新俯向她時,她的班機第二次呼叫阻止了他。他慢慢鬆開手。

  她的整個身體都渴望得隱隱作痛。她等待,希望他會說出能讓她留下的話,但是他卻說:「你最好走了,不然會趕不上飛機。」

  她不能說話,只是點點頭抖著腿走開,她沒有回頭。成年女人像嬰兒一樣嚎啕大哭有礙觀瞻,她怕自己一回頭就會做出那種事。

  從紐約飛來時她充滿信心及期盼,二十四小時後她懷著破碎的心離開。

  *****

  羅勃在紐約接機說明了他有多擔心。她對他挖苦地笑笑,他淡綠的眼睛銳利起來,因為他立刻看出了她的沮喪。微笑轉了轉終於崩潰了,她投入他的懷裏。她沒有哭,她不讓自己哭,但是她的胸脯急速起伏。

  「我要殺了他。」羅勃柔聲說。

  黛琳搖搖頭,再吸一口氣控制住自己。「他是個道地的紳士。辛苦工作、腳踏實地那種人。而他說我不適合那份工作。」

  他輕輕搖她。「那樣傷了你的自大?」

  她抬起頭,這次露出了真正的微笑。「不是,我想他是傷了我的心。」

  羅勃打量她,仔細審視她無底的灰眸。「人不會在一天內愛上一個人。」

  「有時候不會,有時候會。他沒有同感,因此我必須自己擔下來。」

  「或許這樣也好。」擁著她的肩,羅勃領她出機場。「我調查過他……我知道,你告訴過我不要。」看到她凶巴巴的眼神時他連忙補充。「但是他不是個好相處的男人。離婚的不利條件使他變得苦澀忿懣……」

  「我知道,」她說。「他告訴我了。」

  他吻吻她的頭髮將她拉近。「那麼現在你要做什麼?」

  「繼續過日子吧。」她聳聳肩。「我也沒其他辦法。」

  羅勃注視她,暗自敬佩她的耐力。黛琳是個鬥士,她永遠會撐下去。有時她偶爾需要一根拐杖,但是到頭來她總是會站得直直的,繼續她的路。唐瑞斯一定是個了不得的男人,才會這般迷住了她。

  *****

  兩星期後,瑞斯在送走他的最新訪客薑茱莉後回到卡車上。他罵聲粗話,一拳捶到駕駛盤,接著點起一根煙快速地抽起來。

  登廣告完全是浪費時間及金錢。那位教師:紀蘭妮,仔細地瞧了牧場後就禮貌地告訴他,她不感興趣。話又說回來,姜小姐願意接受這份工作,但是他卻提不起興趣聘用她。她是他見過最刻薄的女人,毫無幽默感,而且對看到的每件事都不贊同。他原以為她會是以家事為重的人,因為她犧牲了自己的生活照顧起居不便的母親。但是現在他猜想她才是那個可憐的女人必須背負的十字架。

  三個應徵者。一個他不要,一個不要他,另一個則根本不適合這個工作。

  黛琳,修長漂亮的腿、絲滑的金髮、深邃的灰眸、一張嘗起來像蜂蜜一樣的嘴。牧場生活和如此優雅又清純的人扯得上什麼關係?

  兩個星期來每天晚上他輾轉反側,因為他沮喪的身體不讓他入睡。偶爾睡著後他又夢到她,醒來時情況更糟。他的腰部抽痛、脾氣火爆,煙也抽了平日的兩倍量。

  她曾攀住他並且深情地回吻,但是她又直接走開,不曾回頭投注一眼。如果她曾經回頭,如果她曾表現出不願走的模樣,他或許會心軟而叫她留下,但是她沒有。她甚至祝他好運。聽起來他的拒絕不像會對她造成嚴重傷害。

  他本可以擁有她的。如果他開口她會留下來的,現在他們應該已經結婚了。每天晚上她會躺在他身下,他們的床或許會攪亂,但不會是出於沮喪。

  不,她太像愛波。如果他給她機會,她會撕裂他,比愛波造成的傷害更深,因為甚至在一開始,他對愛波的感覺都不比對黛琳來得熱烈。雖然她像是喜歡蒙大拿及牧場,真正的考驗是在這裏過冬。她絕熬不過。

  憤怒及沮喪沸騰。他跳下卡車走向電話亭,向查號臺問出了她的號碼。或許現在又是在浪費時間。這個時候她應該在上班,但是他再也耐不住了。

  三響過後話筒中傳來一聲喀啦,接著是溫暖而略帶沙啞的「喂」。

  「黛琳。」

  短暫的沉默,接著她說:「我就是。瑞斯?」

  「嗯。」一輛卡車呼嘯而過,他等到她能聽清楚時再開口。「你到過這裏看到了實際情形。你願意嫁給我嗎?」

  這一次沉默更久,他的拳頭捏緊,直到他想話筒可能要裂開了。終於她說:「另外兩個不成?」

  「嗯。你的答案是?」

  「好。」

  他閉上眼,緊張消除了。上帝!他或許是犯下和與愛波結婚同樣糟糕的錯誤,但是他必須得到她。「你必須簽署婚前協議書,放棄對所有婚前我所擁有的財產的擁有權,萬一離婚也不得追索。」

  「好。這是雙向協議,是嗎?你的仍屬於你,我的仍屬於我?」

  他一陣氣惱。「當然。」

  「那麼,我沒問題。」

  「我要一份醫生證明,確定你身體健康。」

  「好,我也要你的醫生檢查一份。」

  惱怒威脅著要變成憤怒,但是他極力控制。她和他一樣有權利要確定他的健康。性病並沒有在蒙大拿州界止步,愛滋病也不是人們該關心的唯一疾病。

  「我想在兩星期內結婚。你什麼時候可以到這裏?」

  「申請核准需要等幾天?」

  「五天,我想。我得去查一下。你能在下星期來嗎?」

  「我想可以。告訴我你的電話號碼我再打給你。」

  他念出他的號碼,接著電話線中又是一陣沉默。他說:「下星期見。」

  又是一陣沉默,接著:「好,到時見。」

  他道聲再見就掛上電話,接著靠著電話亭半晌。他做了。他不顧所有常識判斷仍然向她求婚,但是這一次他會保護自己及牧場。

  他點燃另一根煙,尼古丁剌激他的喉嚨,他咳了幾聲。腦中他彷佛看到她不可置信的表情在說:「你抽煙?」他摘下香煙瞧一眼;他已抽了好幾年的煙,通常都能享受它的樂趣,但是最近他抽得太多了。

  你抽煙?

  他再次詛咒,把煙熄掉。就在他氣唬唬地走回卡車時他經過一個垃圾筒。不給自己思考的時間,他將整包扔了進去。

  *****

  黛琳慢慢放回話筒,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她不能相信他打過電話,不能相信她說她願意嫁他。她甚至不能相信他們有過那些交談。那一定是有史以來最不浪漫、公事化,甚至侮辱的求婚。而她仍然說願意。願意!一千個願意!

  她必須在一星期內到達蒙大拿。她有一百萬件事要做:收拾行李、鎖上公寓、向所有的朋友道別──當然還要做身體檢查。但是現在她只會坐著,任思緒翻騰。

  她必須實際一點。顯然瑞斯並不怎麼看重這樁婚姻,雖然為了他自己的理由他仍會這麼做。她納悶另外兩位應徵者為什麼不成,因為他曾如此確定她不適合這項工作。但是她知道他要她,想起了機場那一吻及他瞧她時的模樣。她也要他,身體上及心理上都迫切地渴望,但是那樣就足夠維持婚姻中的日常關係嗎?如果他因感冒而暴躁,或是為了不是她的錯而向她大吼時她仍會愛他嗎?而他看過她未經化妝的臉、早晨起來頭髮沒梳的邋遢樣,或是碰到她情緒不好時,他還會要她嗎?

  看清楚了狀況,她決定她應該要醫生開點避孕藥。如果一切順利而他們決定生孩子,只要停止服藥就好。但若她立刻懷孕而他們的婚姻卻又不保,事情會變得一團糟。如果她和瑞斯的關係正常,這種情形她應該早已和他討論過,但是他們之間一點也不正常。

  瑞斯要婚禮盡可能簡單。她並不介意由法官證婚,但是打定主意羅勃及蕾蒂將會出席。

  如她所料,羅勃對結婚的消息並不那麼興奮。「我知道你迷上他,但是你不該多考慮考慮?你只見過他一次。或是那次的見面你有機會真正瞭解他?」

  「我告訴過你,他是個真正的君子。」

  「哦,但你可是真正的淑女?」

  「我從來沒宣稱自己的完美。」

  他的眼睛閃亮。「你決心要得到這個男人,是吧?」

  「他給我這個機會,我要趁他反悔前牢牢抓住。一點也不錯,就算必須綁架他,我們也要結婚。」

  「他或許會大吃一驚。」羅勃沉思說。「他可知道你慵懶的談吐舉止後面藏著一顆頑固的心?」

  「當然不知道。時間到了他自然會學到。」她露出甜蜜的笑。

  「那麼,我什麼時侯可以看見他?」

  「結婚那天,或許。無論你的行事曆怎麼排,我打電話通知你時,你就來。」

  「絕對不會錯過。」

  蕾蒂甚至更泄她的氣。「你懂什麼牧場生活?那裏沒有電影、沒有鄰居,甚至沒有電視接收站。沒有戲劇、沒有歌劇,或音樂會。」

  「沒有污染,出門時也不用鎖上六道鎖。親愛的朋友,如果我必須和他一起住在外蒙古,我也願意。」

  蕾蒂驚異萬分,「老天爺,」她咕噥道。「你戀愛了!」

  黛琳點點頭。「當然,否則為什麼我要嫁他?」

  「唔,這下子說明了你突然發狂的原因。他也有同感嗎?」

  「還沒有。可是,我會盡力說服他。」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13 03:00:23

第四章

  十二天后他們在比林結婚。等到行禮的時侯黛琳已筋疲力盡。自從瑞斯來過電話後,她每天晚上只有幾小時睡眠,因為收拾全部的家當耗去了好多時間。她也做了體檢並把檢驗結果用快遞送給瑞斯。同一天她也收到了瑞斯的體檢單。

  她托運了無數紙箱到牧場,包裹包括有書籍、唱片、卡帶、雷射唱片音響及冬衣。她納悶瑞斯對於一個陌生人的東西進佔他的家會怎麼想。但是在他們兩次簡短的通話裏,他並沒有提及。不知不覺中,她已再次飛住比林,但是這一次她沒有買回程票。

  瑞斯到機場接她時並沒有吻她。她很高興,因為她既疲倦又緊張,並且首度開始懷疑起自己來。由他的表情看,他再吻她時就不打算停止,而她還沒有心理準備。但是一見到他,她的心就雀躍,再一次向她保證她這麼做是對的。

  結婚前五天她住在比林的旅館。她把計畫告訴瑞斯時,他對她大皺眉。

  「沒必要住旅館,牧場裏多得是房間。」

  「有必要。首先,我的紐約式服裝在這裏都不能穿。我必須準備一些蒙大拿服裝──牛仔褲、馬靴之類的。既然已經在這裏,沒必要以後再多跑一趟。還有,目前我不要單獨和你在一起,原因你很清楚。」

  他攬住她拉她貼著他。「因為一等我們進屋,我就會把你壓在身體下面。」

  她咽口氣,纖細的手擱在他胸上。她可以感覺到他的心跳抵著她的手掌。「沒錯,我還沒準備好要開始那一部分關係。我很累,又緊張,我們彼此不是真正瞭解對方──」

  「再五天我們就要結婚了。到那時也不會彼此更瞭解,寶貝,但是我可不計畫一個人過新婚夜。」

  「你也不會的。」她低喃。

  「那麼要你上床的條件之一,就是先要替你套上戒指?」他的聲音嚴厲起來。

  他生氣了,而她不想他生氣;她只想他瞭解。她平靜地說:「不是。如果婚禮是兩個月以後,甚至僅一個月,我確定我們……我們會在儀式前燕好,但是再五天就要結婚。我只想要一點時間休息,恢復疲勞。」

  他端詳她上仰的臉,看到她眸下淺淡的黑影及略微蒼白的皮膚,她正靠在他身上,讓他的身體支撐她,雖然欲望高漲,但他明白她真的累了。在一星期內她將自己的生活連根拔起,情緒上的壓力定然和身體上的操勞同樣累人。

  「那就休息吧。」他的聲音低沉徐緩。「好好睡上一覺,寶貝。你需要休息。我會等上五天──勉強。」

  她的確睡了一陣子,但是緊繃的神經仍然令她不得安寧。她要結婚了;會緊張是正常現象,她告訴自己。

  他們在律師事務所簽署婚前協議書時又是低氣壓。瑞斯到旅館接她時情緒就不好,她說什麼都引來他的咆哮。因此她陷入沉默。她不認為這對他們的婚姻是個好預兆。

  協議書簡單易懂。萬一離婚,他們都各自保有婚前擁有的財產,黛琳放棄任何型式的追索權。不過,對於他將擁有孩子的監護權的條款,她堅決不答應。

  「不,」她平板地說。「我不會放棄我的孩子。」

  瑞斯靠進椅背,丟給她足以焊鐵的一眼。「你不能帶走我的孩子。」

  「平靜些。」律師居中安撫。「這都是預防措施。你們倆說得彷佛離婚是不可避免的,真若如此,我要建議兩位不要結婚。統計數位顯示一半的婚姻以離婚收場,但那表示有一半不離婚。你們或許一輩子都不會離婚,或許兩位根本沒有生小孩。」

  黛琳不理他,她只是瞪著瑞斯。「我並不打算帶走你的孩子,但是我也不會放棄他們。我想我們應該共同監護,因為孩子需要雙親。別想要我為愛波做的付出代價。」她警告。

  「但是你要他們和你生活。」

  「沒錯,如同你要他們和你一起住一樣,這一點是協商不來的。如果我們真離婚,我不會試圖讓孩子討厭你,也不會把他們帶離這一帶,但那是你必須信任我的地方。因為我不會簽任何說我會放棄我的孩子的文件。」

  他注意到,有時候那雙慵懶的灰眸會變得銳利澄淨。她就差沒對他齜牙咧嘴了。看起來某些事真能使她跳出一貫慵懶有趣的態度。奇怪的是孩子的問題竟然會是原因之一。如果他和愛波有孩子,她會爭取孩子的監護權好隨後敲詐他,而不是她真的想要孩子。黛琳不僅表現得想要孩子,甚至在他們存在前她就願意為之一戰。

  「好吧,」他終於朝律師點點頭。「劃掉那條條款。如果真會離婚,我們那時再解決。」

  離開律師事務所時黛琳覺得快被抽乾了。直到那時她才瞭解瑞斯的怨懣有多深。他決意不讓任何女人控制他,她或許永遠不能打動他的心。

  「你的異母兄長及最好的朋友什麼時候到?」他簡短地問。他不喜歡羅勃及蕾蒂參加婚禮,現在她知道原因了。有了親朋好友參加,他們就要舉行的儀式就更像真正的婚禮而不是商業協訂,而瑞斯只想要商業協定。

  「婚禮前一天。他們不能久留,所以前一天晚上我們就先去餐廳聚聚。你能到嗎?」

  「不能。牧場裏沒有人幫我做活。就算我打頓好牲口後立刻出發,開車也要三小時,因此不必了。」

  她臉一紅。她應該想到那麼遠的路,還有他工作得有多辛苦。「對不起,我應該想到的。我會打電話給羅勃──」

  他打斷她。「沒理由只因為我不能到而要你取消。和他們出去享受一番。結婚後在外面吃飯的機會不多。」

  如果他指望她對這個消息產生恐怖的反應,他失望了。這一點她早已想到,而她並不在意。她打算做他的夥伴合力重建牧場;或許當它恢復往日的繁榮後,他會稍減他的怨懣。她會很高興放棄在餐館吃飯的機會以達到那個目的。

  「如果你確定……」

  「我不是這麼說了嗎?」他頂回去。

  她雙手插腰。「我想知道你的問題是什麼!女人月信來時脾氣都沒你壞。你是吃了火藥不成?」

  「我告訴你是什麼問題!」他吼道。「我在戒煙!」接著他憤怒地走向卡車,丟下她一個人站在那裏。

  她眨眨眼,慢慢地一抹微笑牽動她的唇瓣。她走到卡車前坐了進去。「我能幫什麼忙嗎?」

  他的眸子半眯。「不只是煙的問題。脫下你的褲子,兩腿纏住我,我做給你看。」

  她不想拒絕他。她愛他,而他需要她,雖然只是肉體方面。但是她不想他們第一次在旅館裏匆匆完成,尤其在她仍因壓力而昏眩,而他因缺乏尼古丁而煩躁不安時。她不知道到了結婚那天情況是否會好轉,但是她希望自己會比較鎮靜。

  他從她的眼睛看出了答案,不覺詛咒出聲。「只差兩天了。」

  她望向車窗外。「我承認,我是在試圖拖延。我很緊張。」

  「為什麼?我不打女人。我要你,黛琳,我會確定你也會得到樂趣。」

  「我知道,」她柔聲說。「只是對我來說你仍是個陌生人。」

  「許多女人和她們才在酒吧裏認識的男人上床。」

  「我不會。」

  「顯然你也不和你準備嫁的男人上床。」

  她面向他。「這麼說不公平,你心裏有數,因為我們不是在正常的狀況下結婚的。如果你現在只會吼我,試圖逼我上床,或許在婚禮前我們不該見面。」

  他咬牙切齒。「聽起來是個好主意。」

  因此結婚前最後兩天她獨自度過,至少直到那天下午羅勃和蕾蒂到達前是如此。她並不指望瑞斯天天到比林來,事實上他也沒有,但是令她不安的是他們已經開始爭吵了。如果他們的婚姻撐得下去,那該會是充滿火爆的婚姻。

  現在只要她在世上最好的兩位親朋能喜歡她愛的人就好了。她希望第二天早上他已經由尼古丁的煩躁中恢復,否則兩方見面就會很有趣了。

  她買了一套舊式結婚禮服,長度直達腳踝,裙擺及領口飾有蕾絲花邊。她綰起頭髮,穿上白色長手套及白高跟鞋。雖然這只會是一個普通的婚禮,她決意使自己看起來像個新娘。大喜的日子真正到達,她倒覺得鎮靜無比,雙手穩定地施粉上妝。或許她終於累到不知道緊張了。

  「好可愛的新娘,」蕾蒂說,穿著冰藍色禮服的她看起來也很漂亮。「冷靜、傳統而嬌弱。」

  瑞斯敲門,黛琳全身一僵。她知道來人是瑞斯,不是羅勃。她前去應門,心跳不覺加快。

  瑞斯注視她,灰色的禮帽遮住了他的表情。穿著靴子,他站著有一百九十五公分高,而且塞滿整個門檻。黛琳聽到蕾蒂倒抽一口氣,但是瑞斯甚至沒望她一眼;他的眼睛盯牢黛琳。「準備好了?」

  「嗯,」她低喃。「都收拾好了。」

  「我去把你的皮箱放進車裏。」

  他穿著一套深灰色西服及纖塵不染的白襯衫。黛琳認出它的款式及質料均屬上乘,因而知道這套服裝一定是他離婚前就有的。穿著這套服裝,他帥得簡直要奪走她的呼吸。她瞟向蕾蒂,她仍憋著氣不敢呼出來哩。

  「蕾蒂,這是唐瑞斯。瑞斯,我最好的朋友紀蕾蒂。」

  瑞斯朝蕾蒂笑笑,手指輕觸帽邊為禮。「很高興認識你,紀小姐。」

  她仍癡癡地盯著他,但是終究勉強說了聲:「我也很高興見到你,唐先生。」

  他拿起兩箱黛琳的衣物,朝蕾蒂點個頭後出去了。蕾蒂這才呼出一口氣。「這個人……有潛力。」她半是囈語。「現在我懂了。」

  黛琳瞭解她的感覺。她摸摸頸間的珍珠項鏈,又開始緊張起來。

  介紹兩位男士相識時羅勃眼神冷淡,但是瑞斯一點也不為所動,他們彼此以禮相待。黛琳也不做別的奢望。他們倆的個性都太強,不容易獲得友誼。

  直到大家都退了房她才猛地想到他說的話。她困惑地轉向他。「你說你已經把行李放進車廂。你沒有座車啊。」

  「現在有了。我把卡車開走時你會需要交通工具。它不是新的,但很可靠。」

  她的喉頭一緊。那是輛福特旅行車,在牧場上使用非常順手。以瑞斯窘困的財務,買下這輛車可說是大手筆。如果她曾想到車子的事,她就會自己買下了。但是她沒有。

  法官在他的辦公室等他們,黛琳的手冰冷。瑞斯握著她的左手,用他大而溫暖的手指將他的體熱傳達給她。他感覺到她在顫抖就用手臂圈住她的腰。他覆誦誓言,聲音低沉渾厚。輪到她時,她意外地發現自己的聲音同樣平穩。他將一隻素面金戒指滑進她的手指,黛琳也拿出一隻金戒套進瑞斯的指節。那是一隻素面戒指,像她的一樣。但他沒料到自己也會有戒指。以前他從沒戴過戒指。那只婚戒在他手上顯得突兀,象徵他現在是有家室的男人。

  接著是親吻。他只輕輕碰了碰她的唇瓣,因為他不想現在開始吻她。他要保持自我控制。儀式完成,他們結婚了。

  開車送羅勃及蕾蒂去機場時黛琳相當沉默。他們的班機已經呼叫過了,因此他們只能用力摟摟黛琳就鬆開手。瑞斯握住羅勃的手,兩名男士交換男人與男人的眼神。黛琳眨回眼淚目送他們離開。

  就剩他們倆了。瑞斯的臂膀一直箍著她的腰。「你看起來像是就要垮下去了。」他咆哮。

  她覺得頭暈。「或許真會。我從沒結過婚,這種事真是折煞人。」

  他送她上車。「你今天吃過東西嗎?」

  她搖頭。

  他詛咒一聲,滑進駕駛座。「難怪你會發抖。我們拐去那裏吃點東西。」

  「拜託,還不要。靠近家了再停。現在我仍然緊張得吃不下任何東西。」

  到頭來他們直接開回了牧場。瑞斯將她的行李提上他的臥室。「這裏有座房間式衣櫥,」他說,打開一扇門露出巨型衣櫥。「但是現在先別收拾。你需要先吃東西。」

  她指指身上的禮服。「我必須換件衣服才能做飯。」

  「我會做。」他的聲音尖銳。

  其實也沒什麼好做的,只有三明治和湯。黛琳強迫自己吃了半個三明治和一碗湯。一切似乎好不真實。她結婚了,現在這裏就是她的家。

  瑞斯上樓換上工作服。管他今天是不是大喜的日子,每日雜活總得有人做。黛琳清洗過廚房,接著上樓開始掛她的新衣服。他的臥室比她上次睡的大得多。它有一張帝王號大床。想到和他一起躺在上面,她不覺頭暈目眩起來。時候已經是午後近黃昏了。

  他披著一身疲倦及髒汙進屋時她正在廚房,這一次穿著較適宜的襯衫、牛仔褲。「你又餓了嗎?」她問。「你去沖洗的時候我可以做些速食。」

  「今晚再吃三明治好了,」他說。「現在我對食物沒多大興趣。」他一面上樓一面解開襯衫。

  她做了三明治給他吃,自己則喝杯牛奶相陪。她從沒想過一個工作辛勞的男人需要吃多少食物,但是現在她看出來她必須準備原先想像中兩倍的分量。

  「我有一些文件要處理,」吃完後他說。「不要多久的時間。」

  她瞭解。洗完碟子後,她上樓沐浴。她才離開浴室,皮膚上仍冒著熱氣時他進入臥室。

  她止步,咬著唇任由他搜索的目光將她由上至下看個夠,彷佛他能看穿她的白棉袍。他在床邊坐下,脫掉靴子,接著站起來拉出襯衫。他解開鈕扣,脫掉襯衫,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她。

  他的胸膛肌腱均勻,覆著一層黑色的鬈毛。他解開腰帶,開始脫下牛仔褲,光滑的肩頭映出光亮。

  黛琳深吸一口氣,抬起頭。「有件事你必須知道。」

  他停了下來,眼睛半眯。她站得筆直,淡金色的頭髮垂在雙肩、後背。那件寬肩無袖的睡袍和愛波穿的薄絲睡衣一點也不像;但是黛琳不需要絲緞就能誘人。她的乳尖頂著白棉布的暗影就夠誘人了。

  他柔聲說:「不要告訴我,你決定再等上兩晚,因為我不會答應。你為什麼如此緊張?」

  她朝床指指。「我從沒做過這種事。」

  他不可能聽到了。他震驚地拉開拉煉。「你從沒有過性經驗?」

  「沒有,而且坦白說,我並不是真心期盼它。我要你,而且想要和你親熱,但是我怕第一次並不能享受到什麼。」她的目光非常直接。

  他奇怪地氣憤起來。「黛琳,該死,如果你仍是處女為什麼不早說?」

  她莊嚴得像皇后。「首先,那時我們還沒結婚。直到你今早成為我的丈夫,它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再來,說了你也不會相信。現在你會相信是因為我沒必要為幾分鐘內你就會發現的事撒謊。」她冷靜高貴,頭揚得高高的。

  「我們都計畫要結婚了。」

  「也可能取消。」

  瑞斯默默瞪著她。部分的他是既訝異又高興。從沒有任何男人得到過她;她完全屬於他。他男性的自私心理很高興是他獲取了她的少女貞操。但是部分的他又感到失望,因為如此一來,今晚就不能照他計畫中那樣盡情狂歡;十足的王八蛋才會如此粗魯地對她。

  或許這樣最好。他會盡可能溫柔,但是他不會,也不能失掉自製。他不會讓自己沉溺在她體內,只要適當地履行婚姻生活,並且在兩人間保持距離。他不想放縱自己對她的欲望,只想減輕他體內的壓力並且將她擺在他要她待著的地方。他太想要她;她在各方面都對他構成威脅。只要他能控制對她的欲望,她將無法攻破他的防禦,因此他只准自己和她單純的交配,不能照他想要的流連。

  他走向她,黛琳強迫自己不要顫抖。他們曾經共有的只是一個吻,而瑞斯的自我控制已到最大限度。她就要對一個陌生人張開她的身體,她忍不住恐懼起來。

  他看出她緊張的眼神,將手滑進她的頭髮。「你不必害怕,」他低喃。「我不會像頭公牛般衝到你身上。」他托起她的頭逼她直視他。「我會讓你覺得舒服,寶貝。」

  她咽口氣。「我寧願你不要試,這一次不要。我太緊張了,它或許行不通,然後我又會失望。只要快點兒做完它就好。」

  一抹模糊的笑浮出他的唇。「女人最不該對男人說的就是這種話。」它同樣也顯示了她的害怕程度。「我越慢,對你越好。」

  「除非我在半途中神經崩潰。」

  她不是說笑話。他用拇指揉揉她的下唇,感受它的柔軟。一個女人到了二十八歲仍是個處女一定對和男人親熱持強烈的保留態度。她吻他的樣子可以使他著火,但是對於這最後一步她不會輕易嘗試。她寧願慢慢習慣這種新的親熱,而不是當下完全投入並且冀望星星和火花。

  他抱她上床,繼而熄掉所有的燈只留下一盞。黛琳寧願屋中全黑但沒說什麼。當他脫掉牛仔褲時她禁不住地瞪視。她曾看過裸體的男性:嬰兒、小孩及醫學雜誌中的男人。她知道男體的構造為何,但是她從沒見過完全勃起的男人,而瑞斯絕對是那樣。她祈禱只會稍稍不適的希望落空。

  他是個大個子。他一俯身,她覺得完全被他寬闊的肩膀吞沒。她幾乎無法呼吸,肺葉急速起伏。

  他的手探進她的睡袍,滑上她的大腿,堅硬溫暖的手掌震動她光裸的肌膚。睡袍被他拉起,慢慢露出越來越多的嬌軀,直到睡袍已撩至她的腰。她緊閉著眼躺著,納悶她是否能撐下去。

  他將睡袍完全拉開。她打個哆嗦,感覺他貼著她每一吋的身體。「不會恐怖的。」他在她唇上輕刷。「我保證。」接著她感覺他的嘴吻上她的乳尖,不可思議的熱使她嚶嚀。她一直閉著眼睛,任他撩撥她的身體,直到緊張慢慢消除而她全身虛軟。

  他的手滑進她的腿間,她驚跳起來,身體再次繃緊,雖然她分開腿容許他的親密。他修長的手指輕撩慢撚,探索她的狀況。

  她的心跳劇烈,她以為自己生病了。他爬上她的身體,強有力的大腿分開她的腿。她的眼睛驚慌地睜開。她按捺住恐懼,強迫自己盡可能放鬆。「對不起,」她低喃。「我知道你想要的比這個好。」

  他用唇揉揉她,感覺她的手指戳進他肩膀。「我希望你能好過一點,」他的聲音低沉緊繃。「但是我很高興你是處子之身,很高興你的第一次給了我。」接著他開始進入她。

  她無法止住奪眶的淚水。他已盡可能地溫柔,但是她的身體不能輕易接納他。強力的拉扯及穿刺灼燒她的身體,而他的律動更增加了她的痛楚。唯一令她能忍受的原因是她的身體正和她所愛的男人做最親密的接觸。痛苦之外,她的身體逐漸感覺到一股蘊味無窮的暖意。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13 03:00:43

第五章

  鬧鐘在四點半響了。她感覺到他在她身邊伸長身體,並且伸出手關掉吵個不停的鈴聲。接著他坐起來,打個呵欠,點亮燈。突然的亮光令她眨眼。

  他不在意地光著身子走進浴室。黛琳利用這個空檔跳起來匆忙套上衣服。她正要穿上牛仔褲時他正好出來開始著裝。他的目光流連在她的腿上半晌。她拉上長褲,扣好褲扣。

  在清晨的靜謐中,瞧著他光裸的身體似乎像昨晚他進入她時同樣親密。她霍然領悟親密有許多面。它不僅是性,也包括了悠閒的相處,一起做日常生活起居。

  他一面穿衣一面注視她輕快地刷幾下頭髮,頭髮恢復了原有的秩序。她纖柔的軀體優雅地扭動彎曲,牢牢地吸引了他的目光。他想起昨晚在她體內時的感覺,腰部頓時起了反應。他現在不能要她;她會承受不了。昨晚她曾哭泣,每滴眼淚都燒灼他。他可以等。

  她放下梳子開始拍打枕頭。他走過去幫她整理床,但是當她拉開淩亂的被褥好整理床單時,她看到床單上的紅色汙跡。她靜了下來。

  瑞斯也看到了,不禁納悶她是否記得任何愉悅,或者那些血漬只是提醒了她初夜的痛楚。他彎下腰拉掉床單。「下一次會比較好。」他說,而她嚴肅的表情令他想擁她入懷安慰一番。

  他將床單扔到地上。「你做早餐時我去幹早上的活。」

  黛琳點頭。他走出門時她急呼道:「等一下!你喜歡鬆餅嗎?」

  他停下腳回頭望。「喜歡,而且要很多。」

  從上次拜訪的經驗,她記得他喜歡濃咖啡。她打個呵欠下樓,走進廚房後呆立在中央。她連東西放在哪都不知道,實在很難下手。

  先煮咖啡。至少他的咖啡爐是自動式。她找到濾網,倒進平日她喝雙倍的量,好煮出濃烈的飲料。

  她必須猜測需要煎的火腿、香腸分量。照他那樣辛苦工作,他會需要特別多的食物,因為他一天通常要消耗四、五千卡路里。當咖啡及煎肉的香味開始充滿廚房時,她第一次領悟出烹飪也可能沒完沒了。她必須翻閱各種烹飪書,因為她的技術只限於基本層次。

  謝天謝地他喜歡鬆餅。她和好麵糊,拿出糖漿,接著擺桌子。她該留多少時間才將鬆餅糊倒進烤盤?

  他回來時一盤香脆油黃的香腸已擺在桌上。門一開,黛琳在烤爐上倒出四個圈圈。

  他將牛奶放在料理臺上,扭開水龍頭洗手。「早餐要多久才能準備好?」

  「兩分鐘。鬆餅要不了多久的時間。」她給鬆餅翻身。「咖啡已經好了。」

  他自行倒了一杯,在她身邊斜靠著廚台,注視她照料鬆餅。才兩分鐘她就鏟起鬆餅遞給他。「奶油在桌上。先吃這些我再烤。」

  他端著盤子來到餐桌開始吃起來。就要吃完時第二輪鬆餅也好了。黛琳又倒了四團麵糊在烤盤上,如此一來她總共做了一打。他究竟能吃多少?

  他只吃了十個。她盛起剩下來的兩個坐到桌旁。「你今天要做什麼?」

  「我必須檢查西區的圍籬,好把牛趕到那裏去吃草。」

  「你會回來午餐,還是要帶一些三明治去?」

  「三明治。」

  而那就是他們在早餐時所有的交談了。今早他甚至沒吻她。她明白他有許多工作待做,但是拍拍她的頭,要不了多少時間呀!

  他們婚後的第一天似乎開始得並不順利。

  接著她納悶究竟自己在指望什麼。她早知道瑞斯的感覺,知道他不要她和他太親近。想要拆除那些藩籬要花時間。她最能做的就是學習如何做個牧人妻。她沒有時間為了他沒給她早安吻而自怨自艾。

  她清洗廚房,一做就是一早上。她拖地板,刮清烤爐,清洗冰箱,並且重新安排鍋碗瓢杓,好確知它們的位置,並且列出她需要補充專案的清單。她洗了衣服,重新鋪好床單。樓上樓下外加三間浴室都用吸塵器清理過。

  畢竟,婚姻就是工作,它不是無盡的宴會及河邊浪漫的野餐。她覺得很有居家的感覺。

  婚姻也是夜夜和同一個男人同榻而眠,為他伸展她的懷抱,消化他的熱情。他說過那件事會好轉,她也察覺出它會。想到即將到來的晚上,她的心跳加快了速度。

  她開始打開她托運來的紙箱,重新組好音響並且拿出她部分的書,她專注得沒注意到時間。天已經快黑了。瑞斯很快就會回來,她甚至還沒開始做晚餐。她停下手中的工作奔向廚房。

  冰箱中只有幾塊牛排及一包碎豬肉。她在待採購清單中添上一筆,一面打開碎肉包放進微波爐除霜。洋芋皮刮到一半時後門開了。她聽到他刮鞋底,繼而疲倦地歎口氣,脫掉短靴。

  他走進廚房,看看空空的餐桌及爐臺。「晚餐怎麼還沒好?」他的聲音低沉但兇惡。

  「我在忙,沒注意到時間──」

  「注意時間是你的工作。我累個半死而且餓壞了,我已經一連工作了十二小時,你最少該及時把飯做好。」

  他的話傷人,但是她沒有停止手上的工作。「我在趕。你先去洗澡休息幾分鐘。」

  他步履沉重地上樓。她咬著下唇切好洋芋放在熱水裏熬,若不是他看起來是如此的筋疲力盡,她或許已反唇相稽,但是看他累得都要垮了,而且從頭到腳一身髒。他的日子也不輕鬆。

  她打開一罐青豆倒進鍋裏,加上佐料。碎肉已經烤上。麵包,她需要麵包。冰箱裏沒有罐裝面餅,她必須自己動手。她和麵,按照食譜加入佐料,繼而依據記憶中莉莉外婆的方法揉搓麵團。幾分鐘後一打面餅已塞入烤箱。

  甜點。她曾看到幾個小包裝的魔鬼蛋糕。她拿了出來外加一大罐水蜜桃。只好將就了,因為她沒時間去烤新的。她打開水蜜桃罐,倒進大碗。

  等到她擺好桌子,瑞斯已經下樓,身體乾淨了,但脾氣並沒有改善。他若有所指地瞧一眼空空的桌面,轉身晃進起居室。

  她查看洋芋,已經軟了,就將調好的牛奶麵粉汁倒進去勾芡。接著她轉身檢查碎肉及青豆。

  面餅已成金黃,並且漂亮地膨起來。現在只希望它們可口……她盛起面餅,手指交叉祈求幸運。

  終於,豬肉末好了。「瑞斯,晚餐好了。」

  她急急將食物端上桌,到了最後一分鐘才想起來她既沒煮咖啡也沒泡茶。她迅速地拿出杯子倒了兩杯牛奶。她知道他喜歡牛奶,或許他有時侯晚餐也會喝它。

  碎肉並不如她預期中的嫩,面餅也稍嫌厚重,但是他穩定地進食沒加批評,轉眼那十二張餅已消失不見,而她只吃了一張。當他的第三碗燉芋泥失蹤後她站起來。「要不要來點甜點?」

  他的頭抬起來。「甜點?」

  她忍不住地微笑。由此可見這個人已孤獨地過了七年。「不是什麼好東西,因為我沒時間自己做。」她把蛋糕放進碗裏再澆上水蜜桃及糖汁。瑞斯丟給她怪異的一眼。

  「試試看,」她說。「我知道這是垃圾食物,但是味道很好。」

  他嘗了,而且吃得一乾二淨。他臉上部分的疲憊消除。「起居室中的音響看起來滿不錯的。」

  「我有它好幾年了。希望它經得起托運的碰撞。」

  幾年前他就賣掉了他的音響,因為他需要錢比需要音樂更甚,而他從不讓自己多往那方面想。人在掙扎著求生存時會很快地學到事情的緩急先後。但是他真懷念音樂,並且盼望能再次聽到他心愛的古典樂。

  大屋中充滿了她一整天所做的事的痕跡。對於适才因晚餐沒及時準備好的叫哮,他感到愧咎。地板比多年來什麼時候都乾淨,屋中飄著清潔劑的清香。浴室的瓷磚則晶瑩閃亮。他時髦的大城市老婆知道如何工作。

  他幫她收拾餐桌並且將碗碟送進洗碗機。「那是什麼?」他問,指著她的清單。

  「採購單。食物櫃中可選擇的東西不多。」

  他一聳肩。「我通常太累得只吃三明治。」

  「最近的市場有多遠?別告訴我我必須到比林。」

  「二十哩外有間雜貨店,基本民生用品在那裏買得到。後天我再送你去。明天我必須先修好籬笆。」

  「告訴我怎麼走。我不認為這裏的存糧可以等到後天。」

  「我不要你亂跑。」他的聲音平板。

  「我不會亂跑。告訴我方向就成。」

  「我寧願你等等。我還不知道那輛車夠不夠牢靠。」

  「那麼我可以開卡車去。」

  「我說過後天我會帶你去,就是這樣。」

  她氣唬唬地上樓沐浴。他為什麼如此不可理喻?依他的反應,她似乎像是說她要去酒吧釣凱子。不過,有可能他的前妻曾經那麼做。就算真是那樣,黛琳決意她不會為愛波的罪過,一輩子受過。

  她繼續收拾她的衣物,將多數她的紐約服裝掛在另一間臥室的壁櫃,因為現在她可能用不著了。

  早上四點半起床有個特點:才八點她已經困乏。當然她仍有過去兩星期中睡眠不足的後遺症。她幾乎睜不開眼。

  她聽到瑞斯上樓進入他們的臥室,接著他說道:「黛琳?」聲音較平常粗糲。

  「這裏。」她揚聲回答。

  他出現在門檻。看到堆在床上的衣服,他的眼光銳利起來。「你在做什麼?」他的肩頭奇怪地緊繃。

  「我在整理這裏用不到的衣服,這樣它們才不會占住我們的衣櫥。」

  或許那只是她的想像,但是他顯得鬆一口氣。「準備上床了嗎?」

  「嗯,這些可以明天再做。」

  他站開一邊讓她通過,接著關燈,隨著她走過走廊。黛琳光著腳,穿著另一件類似昨晚的睡袍。察覺出他如此近,她又有了那種渺小、窒息的感覺。這一輩子她會這樣夜夜伴他上床。或許他對他們婚姻的持久性,感到懷疑,她可不。

  這一次容易些。她躺在他有力的臂彎,感覺溫暖在他撩撥的手下散開。但是現在她沒那麼緊張後,她察覺出有什麼不對勁,彷佛他保留了一部分的自我,沒有投入他們的歡愛。他撫摸她,但在強烈的控制之下,彷佛他只准自己享受這麼多。她不要那些有節制的撫觸,她要他的激情。她知道他有,她察覺到了,但是他就是不肯給她。

  他進入她時仍會痛,可是不像前次那麼痛。他很溫柔,但沒有愛意。這就是他會對待另兩位元應徵者的方式,她模糊地想。這只是性,不是做愛。他令她覺得自己像個沒有臉的陌生人。

  他是在宣戰嘛!後來在她朦矓入睡之際,她已開始計畫她的作戰方略。

  「今天我要和你一起去。」第二天早上她在吃早餐時告訴他。

  他沒有抬頭,繼續吃他的蛋及煎餅。「你還不具備去的條件。」

  「你怎麼知道?」她反駁。

  他一副煩躁模樣。「因為許多男人都還不夠資格。」

  「你今天是要修籬笆,對吧?我可以幫你拿鐵絲,至少和你做伴。」

  那正是瑞斯不想要的。如果他有很多時間和她在一起,到頭來他會和她做愛,而那就是他想縮減的事。如果他能控制住自己每晚只要一次,他就能將一切控制住。

  「籬笆再兩小時就修好了,接著我會將卡車開回家,然後騎馬出去趕牛。」

  「我告訴過你,我會騎馬。」

  他不耐地搖搖頭。「你上次騎馬是多久以前的事?騎的是哪種馬?這個地方很大,我的馬受的訓就是趕牛。」

  「沒錯,我上次騎馬幾乎是一年前,但是我總該開始適應。」

  「你只會礙事。留在家看看你能不能把晚餐及時做好。」

  她眯起眼,雙手插腰。「唐瑞斯,我要和你一起去,就是這樣。」

  他站起來。「你最好搞清楚這是我的牧場,我說的話才算數。那包括你在內。法官的幾句話並沒給你置喙的權利。牧場的活歸我,家中的事歸你。今晚我要吃炸雞,所以你可以開始準備了。」

  「凍箱裏沒有雞肉。」她反駁。「因為你不讓我去採購,你只好改點別的菜了。」

  他指指院子。「外面有許多雞,小妞。肉不是永遠都冷凍包裝好了的。」

  黛琳的脾氣通常是隨和得一如她的步伐,但是這一次她受夠了。「你要我去抓雞?」她問,嘴唇抿得死緊。「你不認為我辦得到?那就是你這麼說的原因。你想讓我知道我有多不瞭解牧場生活。晚餐你一定吃得到那該死的雞,哪怕我必須連毛一起塞進你的喉嚨!」

  她轉身,一陣風似地上樓。瑞斯站在那,有點嚇一跳。他不知道黛琳能動作地那麼快。

  他還沒裝好卡車她又下了樓。他聽到後門砰地關上連忙轉身,不由得睜大了眼。她在膝蓋手肘各綁了護墊,換上了運動鞋。她仍是一副火冒三丈的模樣,甚至沒朝他瞟一眼。瑞斯的拇指勾著褲腰,斜倚著卡車。

  她選中一隻母雞慢慢靠向它,一面撒些飼料引誘那些雞。瑞斯不覺揚起眉梢。但是她的動作太快,母雞咯咯大叫逃生,黛琳則拚命追趕。

  她撲向那只雞,肚子在地面滑行,但仍錯過了那只笨鳥。瑞斯驚得直起了腰,想到那些泥土及石頭會如何傷害她柔軟的肌膚就恐怖,但是她跳起來追了過去。又差一吋就把它抱住了。

  「喂,不要管那只雞──」他開口,但是她已經不見了。

  那只雞勉強飛到一段矮樹枝上,但仍超過黛琳的頭。她眯起眼,彎腰撿起幾顆石頭。手轉圈扔了出去。母雞低下頭,小眼睛閃閃發亮。下一顆石頭擊中樹枝,惹得它一陣呱叫,連連變換姿勢。第三顆石頭擊中雞的腳,它又飛了起來。

  這一次黛琳的判斷完全正確。她在地面滑行,一隻手抓住雞的一隻腳。那只雞立刻瘋狂起來,雙翅用力撲打,並且企圖啄開抓住它的手。他們在塵土中翻騰,但是接著黛琳站起來,牢牢抓緊雞的雙腳。她的手被雞啄得皮開肉綻。「比一隻賽跑的母雞還快。」她勝利地說。

  瑞斯只能瞪著她大步朝自己走來。她的頭髮亂成一團,臉上沾滿灰塵,襯衫也撕裂了。一個護膝鬆了下來落到她的腳踝。不過,她眸中的神色令他笑不起來。

  「這就是你那該死的雞,」她咬牙切齒。「我希望你們倆都很高興能相會。」她用力甩上門進屋。

  瑞斯看看那只雞,想起了黛琳手上的血。一隻手敏捷準確地扭斷了雞的脖子。他一點也不想笑了。

  他拿著死雞進屋扔在地上。黛琳正站在水槽邊,小心地清洗她的手。「讓我看看。」他說,站到她身後,兩手自後包抄握住她的手,同時有效地將她釘在原地。那只母雞在她手上啄破了好幾個地方。他自己曾被啄過幾次,知道那些傷口極易感染。

  他拉來一條毛巾包住她的手。「到樓上浴室去,我替你擦藥。」

  她沒有動。「是我的手受傷,不是我的背。我自己也可以擦,不用你費心。」

  他的臂膀像鐵箍般圈住她,高大的身體抵住她的背。她覺得完全被他包圍,突然有個瘋狂的念頭,她不該嫁個比她高上三十公分的人。她在此方面極為不利。

  他彎腰,右臂勾起她的膝蓋,輕而易舉地抱起她。黛琳抓住他的肩保持平衡。「雞啄的是我的手,不是我的腳。」她謹慎地說。

  他丟給她警告的一眼,起身上樓。

  「利用蠻力對付女人的男人比豬狗不如。」

  他的手臂一緊,但是脾氣仍按捺下來。他抱她進入浴室後放她下來。在他打開藥櫃時她扭頭往外走,但是又被他一手扯了回來。她猛烈掙扎,試圖脫身。「我說過我自己會擦!」她氣憤填膺。

  他放下馬桶蓋坐在上面,並且拉她坐在他膝上。「別動,讓我清洗你的手。如果我弄好了你仍想打架,我會樂於奉陪。」

  黛琳氣唬唬地坐在他腿上任他在傷口塗上消炎藥膏,接著在最嚴重的兩處包上紗布。他的手臂仍圈住她。她不安地挪動身體,感覺到他堅硬的大腿抵著她的臀。

  他的臉非常靠近她的臉,她可以看到他眼中各種變化的光采。雖然頭一晚他才刮過鬍子,新冒出來的胡渣已足夠弄粗他的下巴。嘴角旁的兩道深溝括出一個漂亮的唇。突然間她想起了,他的嘴覆住她乳尖的滋味。她打個哆嗦,全身為之一僵。

  瑞斯關上急救箱,接著朝她打量一番。「你的臉髒了。」

  「那就放我起來我好洗乾淨。」

  他沒放開她,自己替她洗起來。他用毛巾輕輕地抹她的唇瓣。黛琳的頭仰起,眼皮下垂。他把毛巾移至她的頭,擦拭她的肩胛骨,接著手向下滑,探進她的領口。

  潮濕冰涼的毛巾觸及她的胸脯令她倒抽一口氣。他慢慢地擦拭,她的乳房開始悸動,她的背不自覺地拱起。她可以感覺到她的血液在血管中竄動。

  他扔掉毛巾,摘掉帽子。擁著她的背的手臂抽緊,拉她貼緊。他低下頭,嘴隨之落下。

  這一吻就像他在機場時吻的一樣。他的嘴猛烈而炙熱,急切地需要。他的舌竄進她的嘴,她的舌起而迎之,歡迎他、挑逗他。

  她完全地投降了,頭向後仰,靠在他的肩頭。趁此機會,他再次佔有她的嘴,手探進她的襯衫罩住她的胸脯,粗糙的手掌揉搓那團堅實的軟玉溫香,直到她受不了地嚶嚀出聲。她轉向他,手搭住他的頸項。興奮敲擊她的小腹,令她全身肌肉抽緊。

  他嘶吼一聲推她倒在懷裏,同時推高她的上裝,露出她的胸脯。他溫暖的氣息輕輕拂過,舌尖在粉紅色乳峰上畫出圈圈。

  黛琳抓住他。「瑞斯。」她顫著聲音低求。她需要他。

  這是打自一開始她就感覺到的魔術,這就是每晚她躺在他身下感覺到的承諾。而她要的更多。

  他用力吸住她的乳尖,她再次拱起背,大腿不自覺地移動。她覺得像塊甜點,躺在他膝蓋上等他品嘗,為他的唇齒在她胸脯上製造出的感覺而目眩神移。

  「瑞斯。」她再次開口,充滿欲望的聲音像是低吟。他的男性本能回應了她女性的呼喚,催促他沈進她體內,舒解她的空虛。他的側腰抽痛,身體散發著熱。如果她需要被填滿,他就需要填滿她。和她有過的壓抑式性交根本不夠,絕不能滿足他對她的渴念。

  但是如果他對她放開自己,他絕不能恢復自我控制。愛波給了他一個苦澀的教訓,每天他在衰敗的牧場裏工作或者看到剝落的油漆時,那個教訓就益發深刻明顯。黛琳或許絕不會背叛他,但是他不能冒險。

  他奮力抬起頭,讓嘴抽離她甜美的肌膚,同時推她站起來。她的身體搖晃,眼神迷惑,襯衫扭曲在腋下,露出那雙堅實飽滿的乳房。她不懂,向他伸出手。

  他抓住她的手腕扣在她身側,自己則站了起來。這個動作使他們的身體靠在一起。他又聽到她柔軟的嚶嚀,而她不自覺地傾向前,臉頰偎在他的胸膛輕輕蠕動,令他暗咒他的襯衫遮住了他的肌膚。

  如果他現在不出去,他就根本不會出去了。

  「我有工作要做。」他的聲音沙啞。她沒有動,纖細的腰肢卻開始轉動,一陣陣敲擊他的腰部,他覺得他的褲子彷佛隨時要繃裂。

  「黛琳,站好。我必須走了。」

  「好。」她低喃,踮起腳尖輕吻他的喉。

  他的手緊扣住她的腰,電光石火般地拉她貼緊他的胯下,接著他推開她。她還沒清醒過來,他已拾起帽子大步離開了浴室,因為他確定再一次他就無法停止了。

  黛琳瞪著他的背影,對他的突然離開大惑不解,沒有了肌膚相親令她抽痛。接著她終於領悟過來,一聲混雜著痛苦及憤怒的嘶喊冒出喉嚨。

  他該死!該死!該死!他把她帶至熱騰騰的高峰,卻又留下她空虛無比。她知道他要她。她感覺到他的勃起,感覺到他繃緊的肌肉。他可以抱她上床,甚至就在浴室裏要了她,而她會欣喜若狂,但是他卻推開她。

  他幾乎就要失去控制。她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在最後一分鐘必須證明他仍能離開她,他不想要她到他不能控制住的程度。他天性中的感性一直想燒穿他在自己四周築起的屏障,但是他仍努力抗拒,到目前為止他還能戰勝。

  她慢慢下樓,雙腿虛軟得像煮熟的麵條。如果她想和他有個善終,她必須找出擊破他自製的方法。但是她不知道她自己的神經能否支撐下去。

  他已經走了。她茫然四顧,想不出她該怎麼做。看到地上的死雞,她的目光一亮。

  「我會討回公道的。」她恨聲道,開始令她反胃的準備炸雞大餐工作。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13 03:00:58

第六章

  那天黃昏瑞斯回來時黛琳並沒有抬起頭,只是繼續搗芋泥的動作,力量之大遠超過實際需要,甚至帶點野蠻。瞧她的神色,瑞斯猜測她可能是在想像自己搗爛的是他。他原以為她會擺出冷淡的面容,或許有點傷心,但沒料到她的脾氣仍在沸點。一個氣能生那麼久需要不少的精力。顯然要她發脾氣很難,但是一旦生氣了也很難讓她平靜。

  他說:「我要花個十五分鐘洗乾淨。」

  她仍然沒有抬頭。「晚餐在十分鐘內上桌。」

  看樣子她是不會等他吃飯。他若有所思地上樓。

  他洗了生平最快的澡,甚至考慮不刮鬍子,但是他不喜歡刮傷她細緻的肌膚,因此他冒著割斷脖子的危險,以最快速度刮清胡渣。光著腳,手仍在扣扣子,他已動身下樓。

  她正好將冰茶放在桌上,他們同時入座。盛著炸雞的盤子就擺在他面前。他決定,他要不吃了那只該死的雞,就會吃不完兜著走。

  他把盤子堆滿了炸雞、芋泥、面餅及肉醬,一面不住地打量炸雞盤,小心翼翼地嘗一口後,他設法控制住他愉快的咕噥。炸雞又嫩又脆。黛琳比他預料中更會做飯。但是其他的雞塊看起來……很奇怪。

  「那一塊是什麼?」他問,指著一塊奇形怪狀的雞肉。

  「我也不知道。」她沒有看他。「以前我從沒有屠宰過我的食物。」

  他咬住嘴以免笑出聲,不然她或許會將整碗的肉醬倒在他頭上。

  這一餐飯大部分在沉默中進行。偶爾他說什麼,她會回答,但是除此之外一點也不多說。每樣東西她都吃了一點點。一刻吃完,她立刻將盤子送進水槽並且拿回一個乾淨的小碟,及仍然滾燙的櫻桃派。

  生活中很少有事能影響瑞斯的胃口,今晚也不例外。他工作得太辛苦沒法挑剔食物。等到黛琳撥弄完一小盤櫻桃派時,他已消滅了大部分的雞,所有的芋泥及肉醬,面餅也只剩下兩張。黛琳在他面前放下一大盤櫻桃派時,他覺得幾乎心滿意足起來。不過,她冰冷的面色告訴了他,食物對她並沒有製造相同的奇跡。

  「你怎麼會燒這些菜的?」

  「櫃子裏有食譜,我會看。」

  啟開話題的嘗試就此告吹。

  收拾好廚房後她立刻上樓。瑞斯則鑽進他的書房,整理那些沒完沒了的文書工作,但是他的心不在上面。到了八點他已在納悶黛琳是否準備上床。他已經聽到蓮蓬頭的水聲,想到她裸身站在熱騰騰的水蒸氣中,令他在椅子中不安的移動。有時候男人的性器官會把他搞得極不舒服,現在正是其時。他已經硬了一整天,詛咒自己為什麼不在早上就要了她。

  他把筆一扔,合上帳簿,壓抑著滿肚子的狂暴站起來。可惡!他需要她,而他再也等不下去了。

  他關燈上樓。

  臥室的門大開,他走進去,發現她正坐在床上塗腳趾,修長的玉腿光溜溜的,以男性看了瘋狂的姿勢彎曲著。他的全身抽緊。她穿著一件桃紅色緞面內衣,鬆鬆地垂在大腿頂端,露出相配的襯褲。緞質軟料襯托出她的胸脯及乳尖。她的金髮給撩至一邊,鬆垂在肩上,而她的肌膚仍因沐浴而微微發紅。她專注而嚴肅地用一柄毛刷將腳趾甲塗成內衣同樣色調的桃紅。

  「我們上床吧!」他的聲音粗嘎。他已經在脫襯衫。

  她甚至沒瞟他一眼。「我不能。我的指甲還沒乾。」

  他不在意。他會令她的腳蹺高到足夠讓指甲油乾涸的時間。

  她蓋好指甲油蓋放在一邊,接著軟若無骨地彎腰吹起腳趾甲來。瑞斯解開牛仔褲褲扣,拉下拉煉。「還是上床吧!」

  她不耐地瞧他一眼,站了起來。「你先睡。我要下樓看點書。」

  他伸出手臂擋在她面前。「甭看了。」他咕噥,把她拉向他。

  黛琳扭開手臂,憤怒地瞪著他。「我不敢相信!你真的認為我現在會想做愛?」

  他的眉毛一斜,大拇指勾住皮帶環。「為什麼不?」他的聲音非常柔和。

  「為了一個非常好的理由。我生氣!你所做的事太爛了,想我原諒你,門都沒有。」光是他那種傲慢的態度就令她氣得說不出話。

  「最好的談和方式就在床上。」

  「那是男人的想法,」她斥責說道。「告訴你,沒有女人願意和一個可能會被雞骨頭梗住的男人做愛!」她霍地轉身,光著腳走出臥室。

  瑞斯開始咒駡起來。沮喪在體內沸騰,就要起身追她。他來到門口卻又停步,一拳捶在門框。可惡!

  第二天早上他開車送她去克魯的小鎮買東西時兩人之間的氣氛冷冽。雖然她不再那麼氣怒,但心意不改。他不能一會兒拒絕她,另一會兒又指望她不置一詞地伴他入眠。如果那就是他認為的理想婚姻,他們倆都會有苦日子過。

  說克魯是一個鎮實在是恭維,它只有稀疏的幾間房屋,一間加油站,飼料店,唯一的雜貨店,及一家小咖啡館。黛琳納悶瑞斯以為她可能在克魯做出什麼危險的舉動。或許他以為她會發瘋將車開到人行道。

  「我們去喝杯咖啡。」瑞斯在他們步出旅行車後建議,黛琳同意了。不需要自己煮就能夠喝杯咖啡是好事。

  咖啡館有五張高腳椅立於吧台前。三張圓桌各有四張椅子圍繞,另外就是沿著牆邊的三間卡座。四張高腳椅已經被人佔據了,顯然就是門外那些卡車的主人。他們長相不一,但均有相同的飽經天氣磨煉的肌膚,爛糟糟的帽子及牛仔褲,馬靴。瑞斯對他們一一點頭,他們也點頭回禮,接著又將注意力轉到他們的咖啡及派上。

  他引導她滑進卡座的座墊。吧台後的女侍不高興地看他們一眼。「要吃點東西還是只要咖啡?」

  「咖啡就好。」瑞斯回答。

  她走出吧台在他們倆面前放下兩個咖啡杯,接著表情不改地說:「五毛一杯。」接著她就腳步隆隆地走回吧台後。

  看到那杯咖啡有多濃時黛琳歎息了。輕啜一口後她知道,這杯也是濃得足以刮掉油漆。

  一個男人從高腳椅上滑下,往點唱機走。女侍抬起頭。「如果你再放一首那種無病呻吟的情歌,我就要拔掉插頭。」她的聲音和她的表情一樣不悅。

  「那你就欠我二角五分。」

  「也別放那些可怕的搖滾。我不喜歡像是被閹過的人唱的歌。」

  黛琳的眼圓睜,差點被咖啡梗住。她注視那名女侍。

  那名牛仔大聲抱怨。「我不知道有什麼是你喜歡的,羅絲,因此你只要關上你的耳朵不要聽就好。」

  「我告訴你我喜歡什麼,我喜歡安靜。」她回頂。

  「那就找個圖書館的工作。」他將兩角五分投進機械,堅決地按下按扭。

  震耳欲聾的鄉村歌曲充滿了咖啡館,羅絲開始將壞碟敲得砰砰作響。黛琳納悶,如果每次有人點歌羅絲就折磨那些杯盤,小店每月的破損帳會有多少。牛仔怒目以對,羅絲敲得更響。他氣唬唬地衝回點唱機又喂進一個銅板,但是像各地的販賣機一樣,它吃了銅板卻拒絕他的點歌。他怒聲斥喝,用拳猛捶。唱針吱得一聲刮過唱片掉入尾端的溝糟,接著自動上升,唱片回到它的停放位置。咖啡館又恢復了岑寂。

  羅絲帶著勝利的表情穿過通往廚房的門。

  「地獄來的女侍。」黛琳低喃,注視著來回擺蕩的門。

  瑞斯被一口咖啡嗆住。她不想轉頭看他,但是抗拒不了誘惑。她朝他瞟一眼,發現他正望著她,表情不自然地僵硬。她看他,他也看她,突然兩人開始吃吃笑起來。他試圖控制,迅速地吞下他的咖啡,但是黛琳仍笑個不停。他在桌上扔下一張鈔票及幾個零錢,抓住她的手往進口走。門才在身後關上,他即鬆開她的手,彎腰爆出大笑。黛琳倒在他的背上,再次看到牛仔臉上無助,震驚的表情及羅絲的狡笑。

  經過昨天一整天的壞脾氣,這場大笑的感覺舒服極了。能聽到瑞斯的笑聲更妙。她驀然想起這是她第一次聽到他笑。他甚至很少微笑,但是現在卻笑得眼淚都冒出來。她有種想哭的衝動。

  購買雜貨時他們之間的緊張消除了不少。一個表情愉快的女人替他們結帳,一面和瑞斯閒聊。她質疑地打量黛琳,繼而瞄向她左手的成指。瑞斯做好心理準備面對他早知道會有的好奇。「麗娜,這是我太太,黛琳。」

  麗娜一臉錯愕,她的目光飛向他的左手。棕黑的指頭上閃亮的金戒明顯地震撼了她。瑞斯繼續介紹,希望能跳過她的反應。「黛琳,這是柯麗娜。我們是同學。」

  麗娜恢復鎮靜,眉開眼笑地伸出手。「我不敢相信!恭喜!過了這麼久你終於結婚了。看我告訴邦默他會怎麼說。其實我們並不真是同學,」她高興地和黛琳說。「我比他大十歲,因此我畢業時他才讀三年級。但是他自小我就認識他了。你是怎麼逮住他的?我以為他再也不會結婚……噢,我是說……」她不安地打住,眼睛瞄向瑞斯。

  黛琳微微一笑。「沒關係,我知道愛波的事。至於我是怎麼逮住他的……嗯,情形正好相反,是他逮住了我。」

  麗娜恢復興高采烈的表情。「一見鍾情,嗯?」

  「差不多。」瑞斯說。他看了她一眼就亢奮起來,但是結果一樣,那個走起路來慵懶誘人的長腿小姐現在成了他的妻子。

  他們在麗娜揮手道別下離開雜貨店。瑞斯突然領悟到一個現象不覺若有所思地皺眉:麗娜一直不喜歡愛波,但是卻和黛琳處得輕鬆偷快。雖然,黛琳的穿著甚至比愛波更時髦,但是她的衣著有一種風格,彷佛她是經過好幾小時的練習才讓衣領站得那麼帥氣,衣袖卷得恰如其分。她永遠會吸引人的目光,卻不像愛波那樣激出女性的敵意。

  風格。他看著他的妻子,想到她前天的模樣,一個護膝滑到腳踝,頭髮則垂到臉上。那時他不敢笑出聲,現在回想起來卻忍不住呵呵地笑。就算在追雞子,黛琳仍是風格獨具。

  整個早上黛琳都在外面,忙著刮掉房子剝落的油漆。那天早上的氣候涼爽宜人,雖然工作辛苦她也樂在其中。但是,時間接近中午了,氣溫已升到令人不舒服的程度,汗水使她的衣服黏在身上。她爬下樓梯,進屋沐浴。

  再度下樓時,跳入她眼瞼的第一樣東西是瑞斯的午餐盒仍躺在櫃檯上。他又出去修補籬笆,晚餐之前不會回來,但是他忘了午餐及茶壺。

  她瞥向鐘。現在他一定餓壞了。她迅速倒掉壺中的水,換上新做的冰塊及茶,接著抓起旅行車鑰匙,帶著他的午餐急匆匆出門。剛好她知道今天他在哪裡工作,因為過去兩星期中他曾稍微帶她逛了一次牧場,而他提到過今早會在哪。其實有人知道他工作的地點是安全措施,想到這些年來他一直孤獨地工作,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或去了多久,她就皺眉。如果他受了傷,可能會躺在那裏……終至死亡。

  她才結婚三星期已經快記不起來從前的生活。她從來不曾像現在這麼忙。雖然她必須承認她寧願拋下家務和瑞斯共遊牧場,但是他仍然拒絕聽她的請求。她非常確信字典中對「頑固」的解釋會附上一幀唐瑞斯的相片,他已決定了她在他的生命中該待在什麼位置,而他不准她超出界線。

  晚上他和她做愛時,她幾乎能感覺到他體內的饑渴,但是他從不放開自己,從不鬆懈她察覺到的激情。結果,她自己也放不開。性不再會不舒服,她沒命地想要從他們的交歡中得到更多,但是她需要的強度就是沒有。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忍受多久,還要多久她就會開始編藉口,找理由躲開夜間的他。她知道,這種情形不妙,她竟然指望經期早日到達了。

  慢慢駕駛,尋找他的卡車的蹤影。像所有的牧人,瑞斯根本不注意路,他只是壓過土地。因此她知道他在哪一區工作,但是那一區包含了一大片土地,他可能在其中任何一個角落。她小心翼翼地隨著地上新鮮車痕前進。

  花了她幾乎四十五分鐘才找到他。他將卡車停在一棵樹下,車體部分被樹蔭遮住。是鐵絲的閃光吸引了她的視線,她將旅行車慢慢朝他駛近。

  他抬頭朝她望一眼,但是沒有停下手中的工作。她的喉頭一緊。他已脫下了襯衫掛在車上,肌肉結實的軀體閃耀著汗光。她早知道他很強壯,但這是她第一次看到那些有力的肌肉像那樣隆起放鬆。優雅流暢的動作更突顯了他的力氣。

  埋好木樁後他將長錘扔到工具袋中,摘下帽子,同時用前臂抹掉臉上的汗。「你到這裏來做什麼?」他的聲音並不高興。

  黛琳下車,拿出水壺及三明治。「你忘了午餐盒。」

  他走向她接過水壺,扭開蓋子直接對嘴喝起來。她頓時明白他已工作了一早上,卻什麼飲料都沒喝。一滴冰茶逸出他的嘴角流下他的頸項。她著迷地望著它滑下他熱燙的肌膚,羡慕它流經的路線。她常想吻遍他的身體,但都退縮下來,因為他不想要那種親密。他要的只是性發洩,而不是緩而亢奮的示愛。

  他將水壺放在車尾,拿下他的襯衫用來擦掉臉上身上的汗水。接著他扔掉櫬衫,一屁股坐在車尾,接過她手中的三明治。「旅行車不適合在牧場裏開。」他說,一面打開三明治。

  黛琳的嘴一抿。「我不想你餓一整天,而且我開得很小心。」

  他閉嘴吃起來。兩個三明治下肚,他們沒有交談過一個字。黛琳撩起頭上的頭髮,讓一絲微風清涼她發熱的肌膚。

  瑞斯注視她優雅的姿勢,心跳加速起來。她穿著一條米色寬棉裙,心愛的白上衣,一雙薄底涼鞋,看起來清涼而幽香。現在大屋已清理乾淨,或許維持並不需要花太多體力。

  微風卷起她的一綹頭髮,吹過她的臉。她搖搖頭,讓她所有的頭髮落在背後。

  她的每個動作都自然而誘惑。他感覺到腰部及血管中的反應,血液開始奔竄。要他在白天不去碰她越來越困難,到了晚上他更得壓抑想一再要她的渴望。他愈來愈氣自己如此想要她,也氣她的行為只有使事情更糟。

  「你來這裏的真正意圖是什麼?」他粗暴地問。「我再一小時就能做完回去了。以前我也曾一整天沒有進食,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就這樣衝到這裏究竟是為什麼?」

  黛琳的眼一眯,慢慢轉頭面對他。她什麼都沒說,他體內的憤怒與性挫折產生了更大的壓力。

  「你想我停止工作和你玩?難道你一天沒有男人的注意就不能過?或許你以為我們會在一道野外舉行一個小小的性感野餐?」

  她完全面對他,眼光與他的相鎖。她的話徐緩而精准。「我為什麼會想要?依我看,性根本不值得走過內院,更別說大老遠追到牧場中。我還有更好的事可做。」

  每一個字都砍到他高傲的自尊,突然間,他受不了了。受不了那些想要卻得不到,需要卻不去爭取。他的眼前浮出一片紅霧,他猛地欺向她,抓住她的手臂,拉她貼在胸前。

  黛琳沒料到他閃電的動作,她甚至沒有時間退後。突然間她的手臂已被他緊緊扣住,另一個動作則使她撞及他堅硬的身體。他的嘴隨之而下,炙熱而蠻橫,不用巧取,直接豪奪。他的牙齒咬過她的下唇,她發出顫抖的聲音……是響應?是抗議?他利用這個機會,舌鑽進她的嘴裏。

  她的心跳瘋狂,她領悟出他失去了控制。他的手臂緊緊圈住她,他的嘴粗蠻地劫掠。興奮在她體內旋轉,她的手緊攀住他的頸項,她回吻他。

  他將她抱上卡車尾,一面拿來他的襯衫扔在車底板,接下來的動作流暢得一氣呵成!他跳上車尾,將她放倒在襯衫上,自己隨之壓下。

  她依稀想到,縱虎容易抓虎難。當然,她並不確定她想再把它關回去。陽光透過樹葉,在他閃亮的肌膚上留下斑點,而他的眼神原始而兇猛。他用膝蓋分開她的大腿,看起來狂野而耀眼。她發出嚶嚀,向他伸出手。

  他撕破了她的衣服,但她不在意。上衣的接縫處裂開,她高挺的乳峰巍巍顫顫地向他突起。他狠狠地吮吸,一面掀起她的裙子,手指勾住她底褲的褲腰。她抬起臀幫他,卻聽到蕾絲撕裂的聲音,接著他丟開破碎的布塊。他的嘴移至另一座玉峰,同時開始對付他牛仔褲的扣子。拉煉分開,釋放他悸動的下體,他一把將內褲及牛仔褲同時推下。

  他的進入既猛又疾,她的身體為之一震,臀部不自覺地抬高。他粗聲悶哼,體驗絕妙的女體包裹住他,受不了的疼頓時化為受不了的愉快。

  黛琳拱向他,指甲陷進他的背,一層又一層的張力抽緊她的身體,她認為她就要瘋了。如果他太狂野,她也一樣。他長驅直入,她深深接納。他一次又一次地衝剌,她的臀對他施以還擊。

  毫無預警的,她體內上衝的壓力炸碎了她所有的官感,她發出原始的尖叫。他繼續刺進她體內,第二波爆炸隨之而起,將她震得甚至更高。她咬住他的肩,為他強大的力量掉淚。突然間她感覺到他在她體內變得更硬更大,他整個身體開始顫抖搖擺。他仰起頭,發出一聲嘶喊,臀部滿足地扭曲。

  接下來他們在夢幻中靜靜飄浮。她可以感覺到陽光間接地射在她肌膚,身下的鐵板透出熱氣,他的襯衫枕著她的頭。一隻小鳥蜿轉吟唱,微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她可聽到遠遠的蜂鳴,還有他徐緩的呼吸。

  他們並肩躺著,他沉重的臂膀攬著她的小腹,輕風吹乾了她身上的汗。感覺中過了好久好久,而實際可能僅幾分鐘,她偎進他的臂彎,嘴覆上他的唇。

  這一次他脫掉了長褲及馬靴,但是狂亂生猛的節奏卻不比第一次稍減。長久以來被壓抑的饑渴像洪水般氾濫,再也無法控制。他解開她的裙一把扯掉,接著她分開大腿再次伸向他,他一秒也不能等待了。那雙修長的腿為他分開是使他日夜不安的美夢。他有意這一次輕一點,但是一等他穿透她,一聲狂野的嬌吟逸出她的喉嚨,他又失去了控制。

  這一次結束時他沒有抽出,仍然躺在她身上繼續他的佔有。「瑞斯。」她低喃,手指滑進他潮濕的頭髮。他抬起她的臉,頭一斜,用他一直渴望的熱吻暢飲她的甜美。他又硬了起來,但是他仍在她體內,不再急切了,有的只是漸增的愉悅。

  他們倆都受到了蠱惑。他撩撥她的胸脯。她纖細的手像絲般滑過他的身體,終於來到他的臀。撐起手臂,他開始緩慢、穩定的衝刺。她也拱身向上,親吻他的喉、胸,舔逗他的乳頭。高潮就要到時,她的身體扭曲,他癡迷地注視她泛紅的身體,緊繃的乳尖。他握住她的臀捧高,在他敏感的肉體上下滑動。看到她爆發的滿足表情,令他自己也到達了歡愉的高峰

  黛琳攀著他,什麼都不想。這就是她要的魔術,她早在他身上察覺到的激情。她的身體每一部分都被愛過了。疲憊悄悄襲了上來和愉快相混,不知什麼時侯他們睡著了。

  醒來時太陽已低垂,空氣轉涼。瑞斯將她拉進他溫暖的懷裏,撩開她臉上的髮絲。「你沒事吧?」他咕噥,想到他們粗狂的做愛不覺關心。

  她的臉偎在他的頸項點頭,一隻手繞著他的頸項。「嗯!」她說,再次閉上眼。她不想動。

  他的手來到她身邊,接著罩住她的胸。「醒醒,甜心。」

  「我是醒著的。」幾個字說得徐緩而模糊。

  「都快太黑了,我們得走了。」

  「我們可以在這裏過夜。」她挪動身體,彷佛試圖沈進他的肌膚。她的手指下滑,輕輕握住他,他的眼睛合上。她的唇印在他喉頭,繼而上移拂弄他的下顎。「和我做愛,瑞斯,請你。」

  「這個你不用擔心。」他低聲細語。嘗過她的熱情後他再也無法壓抑自己。他憤怒又帶絕望地明白,自今而後,他將再也無法離得開她。但是夕陽已落到地平線下,曠野中的氣溫迅速下降;雖然和她一同躺在那裏非常誘惑,他可不想她著涼。

  他拉她一起坐起來。「回家。」他說,聲音粗嗄。「我的膝蓋只受得了這些了。下一次我要在床上。」

  她的眼睛奕奕生輝,嘴唇因他的熱吻而腫脹。「只要是很快就可以。」她低喃,心想她就要哭了。她是那麼的愛他。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13 03:01:14

第七章

  雖然情緒高昂,她的身體卻睡著了。那天晚上她睡在他懷裏,頭枕著他的肩,一隻腳跨在他身上。瑞斯讓她睡,感覺他自己身體的滿足。如果以前的黛琳就很誘人,現在的她更是加倍。那晚,她每經過他都忍不住伸手碰碰他。壓抑了這麼久後,他自己也捨不得不碰她。等到他洗過澡,吃過晚餐,休息了一小時,他們彼此給與的親吻、撫摸使他再次硬了起來。她甜蜜地投入他的懷裏,他們再度做愛,這一次帶著無限的輕憐蜜愛。而她在他退出來前就睡著了。

  他留在她體內好久,流連那份奢華的親密感。當他試圖移動時她咕噥著抗議,並且伴著他轉身,貼著他的身體並且保持連結。因此他圈住她的臀,整晚都沒鬆手。

  第二天早上鬧鐘響時他正仰躺,她則趴在他身上。他伸手關掉鬧鐘,她則像只貓般在他胸膛蠕動。他揉弄她的背。「該起床了。」

  他的聲音低沉。黛琳的頭枕住他的肩窩。「你可知道,」她的話聲朦朧。「英文中用S開頭的字比其他字母都多?」

  「天!現在不能。」他呻吟。「我連咖啡都還沒喝。」

  「落荒而逃。」

  「我也不想和你開戰。」他掙扎著清醒。「加拿大比美國大上二十萬平方英里。」

  「一磅的羽毛比一鎊的黃金重是由於不同的量重系統。」

  「外科手術用腸線是羊腸做的。」

  她猛地抬頭,對他皺眉。他利用這個機會扭亮臺燈。「不能胡謅。」她命令,繼而又偎在他胸上。「藍鯨一分鐘心跳九次。」

  「蒙娜麗莎沒有眉毛,而那幅晝的真正名稱是吉康達。」

  「流沙比水更具浮力。和電影中顯示的正相反,想要完全陷入流沙中還需一番工夫。」

  她打個呵欠,聆聽他強壯穩定的心跳。聽著聽著,心跳加快了速度。她抬起頭看他。他的眼睛半眯,雙臂一圈摟著她翻滾起來,直到她躺在他身下,雙腿被他撐開。黛琳攀著他,向如今已熟悉的狂喜投降。

  「你今天要做什麼?」早餐時她問。

  「將一部分的牛只趕到另一區以免它們吃過了頭。」

  「我和你一起去。」

  他直覺就要拒絕,但是她狠狠盯他一眼。「不要說不,」她警告。「我已經把牛排拿出來解凍,烤洋芋也快做好,可以等煎牛排時再烤熟。沒理由在我能陪你幹活時,強令我留在這裏。」

  「我想到的是,」他咕噥。「有你在我還做得了活嗎?好吧!我會替你備馬。但是先警告你,黛琳,若是你的騎術跟不上我,以後再也不能和我出去。」

  半小時後她一身勁裝出現在穀倉:牛仔褲、馬靴,藍布工作衫的袖子卷到手肘。她的金髮編成長辮垂在身後,戴著一雙長及手腕的手套,嬌俏的模樣彷佛正在做服裝展示而不是去趕牛。

  他注視她搔搔馬耳朵,讓它嗅她的手臂,給它接受她的時間。至少她並不怕馬。愛波從來不接近馬匹,結果馬兒一看到她也驚跳多疑起來。黛琳拍拍馬背,解開韁繩,一腳踏上馬鐙翻身上馬。瑞斯打量馬鐙,滿意他判斷的長度正確,接著也跨上他自己的坐騎。

  他們小跑過原野時他仔細瞧著她。她的騎姿優美,力道穩健,雖然她缺少他的輕鬆寫意,但他是自小在馬背上長大的。她丟給他的滿心愉悅,令他愧咎沒早點帶她出來。

  到達牛群所在時,他解釋該怎麼做。牛只已經分成了三小群在不同的區域吃草,瑞斯花了許多時間將牛在牧場中移動,確定它們不至於吃光養成區的草。他指出現在要遷移的一群,並且給了她一卷繩圈。「只要在馬背上揮動繩圈,如果那頭牛走錯方向就讓馬去趕。你只需要坐穩在馬鞍上就好。」

  坐穩在馬鞍上不成問題。和她熟悉的東部小馬鞍來比,這種西部的大鞍就像是搖籃。她接過繩圈,練習揮了幾次,確定她的動作不會驚嚇到馬匹。

  她喜歡這種工作。騎在牛群後面偶爾對它們揮舞繩圈,聽著它們愉快的低鳴有一種安寧詳和感。最重要的是,她喜歡看瑞斯。他的騎姿像是他是馬的一部分,一舉手一投足均表明他打出娘胎所受的訓練現在已成為他的第二天性。

  他的面容仍然嚴肅而缺乏笑意,但是顯然較前輕鬆了許多。以過去二十四小時來判斷,他一定在苦心積慮地控制他的性欲。想到這她不覺微微一笑。

  他們停下來午餐並且讓牛及馬喝水。照料完馬後,瑞斯在她選來進食的小土丘旁坐下。他摘下帽子放在身旁。「感覺如何?喜不喜歡?」

  「非常喜歡。」她露出微笑,遞給他一個三明治。「這裏好詳和,沒有車,沒有電話。明天早上你或許必須扶我下床,但絕對值得。」

  「今天晚上我替你按摩一下,」他的眼睛閃亮。「事完之後。」

  那句申明替他贏得一個吻。接著她坐直,打開她自己的三明治。「我做得如何?可曾做出什麼外行的事?」

  「你做得很好。唯一的問題是我一直擔心你會被馬拋到地上。你是我有過的唯一女長工。」

  他對女性的態度是非常西部的,但是她並不介意他的昭顯,只要他不試圖阻止她做她想做的事。既然他一定會那麼做,他們的生活應該絕不會太無聊。

  他斜撐著手肘伸長雙腿地吃起第二塊三明治。瞧著他,她開始感覺到周身一暖;雖然他穿著的僅是簡單的牛仔褲,白襯衫及一雙刮痕累累的馬靴,他比任何盛裝的男性模特兒都眩目。他的前妻一定是傻子俱樂部的會長,但是那個可惡的女人如此對待瑞斯怎麼可以全身而退?黛琳從來不認為自己報復心重,但是對於任何曾經傷害過瑞斯的人,她就有那種感覺。哪一天讓她遇見了愛波,她會抓光她的頭髮。

  他找到她包好的面餅,用最後一口茶喝水吞下。喂飽這個男人可以是全職工作,她愉快地想。如果他的孩子繼承了他的胃口,她將永遠出不了廚房。

  想到懷有他的孩子,她的暖意更強,但也提醒了她一件她想和他商量的事。她轉而面向他。

  「有件事我們必須談談。」

  「什麼事?」他問,直著身躺下來,帽子遮住眼睛。

  「孩子。」

  一隻眼睛睜開了,接著他拿開帽子給了她完全的注意力。「老天爺!你已經懷孕了嗎?」

  「沒有。就算有也還不知道,因為還不到我的經期。我們結婚前沒討論到這方面,因此我不知道你是想等一段時間才有孩子,或者是想馬上就有。你打電話來時我的經期就要到了,因此當我去做體檢時,我也向醫生要了避孕藥的處方。」

  他坐起來,面色一沉。「你在吃避孕藥?」

  「嗯。我只吃了這一個月。如果你要我立刻開始懷孕,我可以停吃。」

  「你應該先和我討論的,或者,這又是另一件你認為不關我的事?」

  她瞄他一眼。「差不多。那時我不認識你,和你在一起我不自在。」

  他注視她半晌,繼而伸出手握住她的手,粗糙的拇指在她柔軟的手掌揉搓。「現在你對於立刻懷孕覺得如何?」

  「我不會介意。我想要你的孩子。如果你想等,我也贊成,但是我不想等超過一年。我已經二十八歲了,不想到三十好幾才開始養孩子。」

  他打量她細緻的手掌,腦中沉思她說的話。現在他享受到了他們倆之間那種強大的身體吸引力,他還不想太快放棄。他想完全享受她一陣子後才讓她懷孕。他捧起她的手輕吻。「繼續吃藥幾個月,」他說。「到秋天時我們再談。」

  他的舌觸及她的手掌,她打個咚嗦,眸中浮現暈眩的表情。他拉她在草地上躺下時她問:「你想這一次你會脫掉靴子嗎?」

  他回答。「我懷疑。」

  他沒有脫,但是她不在乎。

  後來她經常和他一起出去,幫助他遷移牛只,在它們的耳朵上掛標籤。他割下乾草捆綁成堆後,她就駕著卡車拖著乾草拖車,讓他把沉重的乾草送上拖車。這個工作其實需要第三個人在拖車上堆放乾草,但有她在已比瑞斯必須一個人工作時輕鬆。當她不出去時她繼續刮清房屋油漆的工程。

  他終於注意到房屋的變化而加以調查。地上掉落的白漆碎片告訴了他,他需要知道的答案。

  他斜靠在櫥櫃上,雙手盤在胸前。「你在刮房子的漆?」

  「嗯哼!」

  「別給我來嗯哼那一套。我要你立刻停止。」

  「停止嗯哼或停止刮漆?」

  「兩者。」

  「舊漆不刮掉就不能刷新漆。」她說得合情合理。

  「我負擔不起新漆,因此不刮也罷。還有我不要你爬到十四呎高的樓梯上。如果我不在,你摔跤了怎麼辦?」

  「如果你一個人在牧場中受傷了又如何?」她反駁。「我很小心,到現在為止也沒出過任何麻煩。應該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刮完了。」

  「不行,」他說,逐字慢慢說清楚。「我負擔不起新油漆,就算負擔得起,我也不會讓你去刮。」

  「你自己沒時間,那麼還有誰能做?」

  「第三次告訴你,」他大吼。「我負擔不起新油漆!要怎麼樣你才會懂?」

  「這又是一件我們從沒談過的事。你為什麼會認為我們負擔不起新油漆?結婚前我也能自己養活自己。」她兩手插腰和他面面相覷。「我有儲蓄,現在已經轉到比林的銀行。也有一筆自莉莉外婆那繼承的信託基金。金額並不大,但是我們當然負擔得了幾加侖的油漆!」

  瑞斯的臉像塊大理石。「不行。記得我們的婚前協議嗎?你的就是你的,我的就是我的。如果你花了你的錢在牧場上,日後牧場的主權就扯不清了。」

  她戳戳他的胸膛,下顎向前突。「首先,唐瑞斯,我不打算離婚,因此我才不理你那寶貴的契約中說些什麼。再來,給房子刷層漆要花多少錢?一百塊?二百塊?」

  「差不多兩百。但是不行,你不能買漆!」

  「我不只要買,還要親自刷!如果你執意要保護牧場不被我染指,我們再簽一份合約說明你同意償還油漆錢──如果你堅持,還有我的工錢──這該足夠解除任何我能用來侵犯牧場主權的藉口。但是我住在這裏,我要我的家外面和裏面一樣好看。明年春天我打算種點花,因此如果你也有意見,我們最好現在就說清楚。目前你有的唯一選擇是房屋將擦成什麼顏色。而你可以在白色和灰色之間選。」吼完時她已面紅耳赤。

  他比她見過的任何時候都憤怒。「隨你愛怎麼辦就怎麼辦。」他忿聲大叫,甩上門出了廚房。

  她做了。下一次他們去鎮上時她用自己的支票買了油漆及刷子,一面瞪他一眼,看他還要不要爭執。他氣唬唬地將油漆抬上卡車,那天的高潮就是他們在羅絲咖啡館停下來喝杯咖啡,聽她欺淩她的客人。

  到了八月中她漆好了房子,並且學得了對以油漆為生的人一份實質的尊敬。那是她做過最困難的工作之一,一天下來總是全身酸痛。但是漆好後,大屋像珠寶般閃礫著光彩,她比以前什麼時候都驕傲。

  甚至瑞斯也不情願地承認她做的很好,但是他仍然氣憤她做了。或許那只是因為他的男性自尊,他就是不想他的妻子為他無法負擔的東西付錢。

  他的妻子。他們結婚兩個月時她已完全滲透他的生活。她甚至重新安排了他的內衣抽屜。有時他會納悶她怎麼可能完成那麼多事。她的步伐極少勿忙,但不知不覺中事情就做好了。其實她和他一樣辛勤。

  八月底的一個早晨她發現麵粉不夠了。瑞斯已經出外工作,中午不會回來,因此她上樓準備外出。反正他們也該補充雜貨的時侯,因此她把採購單帶著省得多跑一趟。

  她喜歡聽羅絲說話,因此在咖啡館坐一下叫杯咖啡及派。羅絲將她最後一位顧客氣走後來到黛琳的桌子坐下。

  「你的男人呢?」

  「在牧場裏。我沒麵粉了,所以進鎮上來。」

  羅絲讚賞地點點頭,雖然她的苦瓜臉色不見一絲緩和。「他的前妻從來不買雜貨。想來她根本不懂烹飪,當然那時瑞斯也雇有廚子。那座牧場變成那樣真可惜,它本來的營運很不錯的。」

  「會恢復的。」黛琳信心十足地說。「瑞斯工作得很辛苦,就是要重建牧場昔日的光輝。」

  「那個人就是不怕工作,不像這裏有些男人。」羅絲瞪門口一眼,彷佛仍能看到剛才離開的牛仔。

  和羅絲談過後,麗娜的愉快彷佛是文化震撼。她們聊了一會兒,接著黛琳就將雜貨放上旅行車駛回牧場。時間還不到中午,因此她會有足夠時間做她計畫中的蛋糕。

  出她意外的,瑞斯的卡車竟然停在後院。他正從屋後提著一桶水出來,但是看到她,他改變了方向直對著而來。「你到哪裡去了?」他吼道。

  她不喜歡他的態度,但以合理的聲調回答他的問題。「麵粉不夠,因此我開車到克魯去,順便買了雜貨。」

  「可惡,你再也不可以沒告訴我就出去!」

  她維持合理的態度,但是有點勉強。「你不在家,我怎麼告訴你?」

  「你可以留張紙條。」

  「你本來不會回來午餐的,而等到你回來時我早就回來了,所以我為什麼要留紙條?說到這,你為什麼回來?」

  「一根水管裂了,我回來拿新水管。」不知為什麼,他不想輕易放過她。「若不是中途回來,我不會發現你已經開始在鄉間亂逛。嗯?這種情形有多久了?」

  「買食物?我得說,好幾世紀了。」

  他小心翼翼地放下水桶。站直身體時,黛琳看到他的眼睛,他可不是普通的生氣,他是暴怒。「你穿著這種衣服去買雜貨?」他咬牙切齒地問。

  她看看自己的衣物。她穿著粉紅色及膝窄裙及白絲襯衫,沒穿襪子的腳則套著涼鞋。「是啊!我穿著這種衣服去買雜貨!天氣很熱。我不想穿牛仔褲,我想穿裙子,因為這樣比較涼快!」

  「男人看你的腿讓你興奮?」

  「到目前為止,我沒看到任何男人注意我的腿。我告訴過你,我不要替愛波的罪過負責,我是說真的。現在,如果你不介意,我必須把東西搬進屋裏。」

  她轉身欲走時他抓住她的手臂拉到面前。「我在和你說話時不准走。」

  「對不起,皇上!」

  他抓住她另一隻手臂。「如果你要進鎮,我會帶你去,」他的聲音冷硬。「否則,你的小屁股就留在牧場。千萬不要不告訴我,你在哪時就離開房屋。」

  她踮起腳,氣得全身發抖。「讓我告訴你幾件事,你最好聽清楚。我是你的妻子,不是戰俘。我不需要你的允許才能買雜貨,而我不會像罪犯般一直被鎖在這裏。如果你拿走我的汽車鑰匙,或者做手腳使它開不動,我會用走的。我不是愛波,你瞭解嗎?我不是愛波。」

  他鬆開她的手臂,他們僵立當場,沒有一個肯讓一步。黛琳慢慢地彎下腰,抬起那桶水,接著就往他身上倒光了。水濺至他的頭肩並且下滑到他的軀體,終於在他的馬靴旁形成一小池水塘。

  「如果那還不能讓你冷靜下來,我可以再去拿一桶。」她用冰冷而禮貌的聲調說。

  他的動作和她的一樣刻意。他摘下帽子,在大腿上拍去剩下的水,繼而扔至一旁。她看到他的牙齒咬緊。接著他閃電地出擊,兩隻手驀地攫住她的腰,輕輕一提,將她送上車前保險杆。他的棕發黏在頭顱,水仍滴下他的臉,而他的眼睛冒著綠火。

  他的窘困幾乎要逼瘋他。憤怒使得他全身顫抖,但他卻一點辦法都沒有。他的妻子誰也不讓,而他寧願切斷手也不會傷害她。他唯一能做的只是站在那裏試圖控制他的脾氣。

  他們默默盯著對方足足一分鐘。她揚著下巴,眸中射出挑釁的神色。他垂下頭看到她的腿,全身竄過一陣囉嗦。再抬頭注視她時,他的眸中已不再是憤怒。

  綠眼和灰眸交鎖。他撩起她的裙擺向上推,同時撐開她的腿,身子向前站。她的手揪著他的濕發,混合著欲望及憤怒的嘴用熱切的吻攻擊他的唇。他粗聲悶哼。「黛琳。」蕾絲底褲被他撕裂開來。他解開皮帶,解開牛仔褲。

  就像那次在卡車後一樣,翻湧的激情來得又急又烈。她嚶嚀一聲,雙腳繞住他。「我愛你,」她熱切的目光和他交鎖。「我愛你。」

  三個字像閃電般擊中他,但是她的目光清澈直接,他深深地迷失了。狂野的開始突然變為緩慢、炙熱、細膩,他的手插進她的髮叢,拉下她的頭露出優雅的頸項供他搜索的嘴拂弄吮吸。他開始在她體內律動,探得更深。

  她像一把火,而她全是他的。她為他燃燒,也和他一同燃燒,強烈的感情一如他。他們緊緊相纏,吮吸灼熱的激情。

  他解開她的襯衫,她同樣回報。當他鬆開她的胸罩,讓兩具裸露的軀體緩緩相觸,她的胸脯揉弄他的胸膛,而他捲曲的毛髮輕舔她的乳尖,她的全身泛出悸痛。

  「天!我永遠要不夠你。」他低喃。

  「我不想你要夠我。」激情使她的目光迷蒙。他再次攫住她的唇,當她愉快地呼喊出聲時他仍在吻她。他保持在她體內不動,感覺她柔軟而繃緊的內壁包圍著他。他模糊地想,除了黛琳,他和任何女人都不可能有這種逼人的激情。瑞斯使她虛弱,溫馴。她向後躺在車蓋上,呼吸粗重,眼眸微閉。瑞斯握住她的臀開始衝剌,他想品嘗那份醉人的甜蜜。她的眼睛慢慢睜開,她攬住他的腰。「我愛你。」她再說。

  直到他又聽到那三個字,他沒想到自己有多想要它們。她是他的,自從她穿過機場大廳向他走來時就是他的了。他呻吟一聲,臀部扭動,接著愉悅擊中他,好一陣子他沒有了思考。唯一他能做的是感覺,沉入她柔軟的軀體,沉入她的臂彎。

  那天晚上在床上,他的手溫柔地劃過她的肩。「抱歉,」他低喃。「今天我太過分了,太過分了。」

  她懶洋洋地吻他的下巴。「我想我更瞭解了。是不是愛波有……」

  「別的男人?是。」

  「笨。」她咕噥,手親密地撫弄他的身體。

  他抬起她的頭。「我不是聖人,黛琳。和我在一起日子不好過。」

  她做作地瞪大眼睛,同時發出不可思議的聲音。他呵呵大笑。繼而歎息,分開他的腿。她的手對他施的魔法好得像罪惡。她是個十足的女人,此情此景只有一個方式結束,但是他想拖延幾分鐘。

  「你說得對,我是在試著將你關在牧場。這種事以後不會再發生了。」

  「我不會逃走,」她低聲向他保證。「我想要的都在這裏。而有件事你說對了。」

  「什麼事?」

  「做愛是最好的和解之道。」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13 03:01:39

第八章

  那群肉牛賣得的價格比瑞斯預期中多。隨著人們對膽固醇的高度關切,他一直在培育肉瘦而嫩的品種,他的辛苦研究終於有了結果。他滿意地付掉抵押貸款,甚至還有足夠的余錢擴充明春的牛群,並且引進一些他急於一試的新品種。他將能修補必要的儀器設備,而不必捉襟見肘,將就湊和。他甚至能偶爾帶黛琳出去吃一頓。想到他們的戶外娛樂只限於到羅絲那喝杯咖啡或吃片派就令他傷感。他想能帶黛琳參加各種聚會並且寵壞她。替她買新衣服,珠寶,所有他一度認為理所應當的生活方式。牧場距它的全盛日期還有一段時間,但是他又掙扎回來了。他賺了錢,天!他又是黑字了。

  他去比林找他的銀行時黛琳和他一起去。他曾料到她會要去買東西;雖然他越來越明白黛琳有多不像愛波,他同時接受她的妻子是個衣架子。她的喜歡衣服可以由她在牧場中的穿著進出。或許它只是牛仔褲及襯衫,但是牛仔褲會穠纖合度得准保令他血液沸騰,而那件襯衫會是有款有型地像是巴黎空運來的最新時裝。最令他不安的是她會穿上一件他的白襯衫,什麼扣子都不扣,只把襯衫尾在腰部打個結。裏面也不穿胸罩,那種挑逗是他萬萬不能抗拒的。首先他的手會伸進襯衫,接著那件襯衫就會掉下來,然後他們就會當下做愛起來。

  她的確做了採購,但是又一次出乎他意料之外。她替他買了內褲及牛仔褲,接著就準備回家了。「都不知道我以前怎麼能忍受像紐約那樣的大城市。」她無心地叨念,瞧著周遭的交通。「這裏好吵。」他震驚莫名。比林的人口不及七萬,而它純樸的氣息和幫派及毒販搭不上邊。不,黛琳不像愛波。對愛波來說,只有像紐約、倫敦、巴黎,香港那樣的城市才文明得扣得上她的格調。

  黛琳的確很高興回到牧場,在那裏她很快樂。那種安靜祥和只有親近土地時才能獲得。這裏是她的家。

  他們回去時下午已過一半。瑞斯換上工作服開始例行雜活,黛琳則走到前廊坐在秋千中。時值早秋,大地的熱氣已經離散。而瑞斯說過此地十月下雪並非罕見,因此她能坐在前廊的日子不多了。雖然,她也期盼冬天的來臨,無論它有多艱辛。冬天的白日短,黑夜長。想到那些漫長的黑夜令她微微一笑。

  瑞斯換好衣服下樓,發視她坐在那。雜活可以等一下,他想,陪她在秋千上坐下。他攬著她的腰,她的頭枕在他的肩窩。

  「我正在想,」她說。「就快冬天了。」

  「比你想的還快。」

  「耶誕節距現在不遠。我可以邀羅勃來嗎?」

  「當然可以。他是你的家人。」

  她微微一笑。「我知道,但是婚禮上你們倆並不是非常和善親切。」

  「在那種情況下你指望什麼?男人都有地域性。那時他不想放棄你,而我卻決心要得到你。」他抬起她的頭給了她緩緩的一吻。「而我是一個那天晚上要帶他妹妹上床的陌生人。」

  好一陣子空氣中只有秋千的吱嘎。他再吻她,接著只是摟著她。他不知道婚姻可以像這樣,既熱情又滿足。

  他悄悄說:「我們生孩子吧!」

  停頓半晌後她說:「我會停止服藥。」接著她拉起他的手捧著偎在她的臉龐。

  溫柔的舉止幾乎讓他隱隱作痛。他抱起她坐在他腿上,好看清她的表情。「你想這樣嗎?」

  她的臉奕奕生輝。「你知道是的。」她俯向前,用唇輕刷他的嘴,接著突然笑出聲,兩臂一伸摟住他的脖子。「你的家族裏有雙胞胎嗎?」

  「沒有!」他爆出回答,接著懷疑地瞧她一眼。「你家裏有嗎?」

  「事實上,的確有,莉莉外婆就是雙胞胎。」

  光是用想的雙胞胎都令人受不了。他搖搖頭,否認它的可能性。「一次一個就好。不要成雙成對地。」他的手溜進她的裙子滑上她的大腿。「或許耶誕節時你就懷孕了。」

  「嗯,我喜歡。」

  他的眼睛閃亮。「我會全力實行。」

  「但也有可能需要更久的時間。」

  「那我只好更努力。」

  她的唇瓣翹起。「不論怎麼樣我都不會輸。」

  *****

  雪的確在十月飄下,乾爽細緻地積了三吋。她已學知雪並不會停止牧場的工作,只會加緊,雖然三吋厚的雪根本不用擔心。到了隆冬時節,瑞斯必須將乾草送給牛群,並且敲破水塘的冰封層讓牲口喝水。他必須尋找走失的小牛,免得它們被凍僵,並且在天氣惡劣時將牛群移至比較有遮閉的區域。

  第一次,冬天開始令她擔憂。「碰到暴風雪怎麼辦?」有一晚她問。

  「祈禱。」他平鋪直敍。「惡劣的天氣我總會損失幾頭小牛,但若暴風雪不持續太久,大部分的牛只都能生存。最危險的是一連幾天的極冷或暴風雪,那時牛就會被凍死而我也無法出去喂它們。我在大屋及穀倉上都設有掛鈎。如果天氣轉壞,我會在兩棟建築之間拉條繩子並且鉤住自己,如此一來我就能在兩者之間來回走動。」

  她瞪著他,為了多年來他適應危險的辦法而說不出話。他仍能活著靠的是他的毅力,才智及頑固。

  過冬的準備工作繼續進行並且不得掉以輕心。他將牛趕至較近的區域。成堆的柴薪堆放在後門。儲藏室中儲滿了蠟燭及電池,他還清洗並測試了兩座大型煤油暖爐以備不時之需。卡車及旅行車都重新加好防凍劑,他開始把車停進車庫避開強風。整個十月氣溫穩定地下降,後來一天當中唯有正午的氣溫高過結冰期。

  「零下的氣溫會一直保持六個月嗎?」她問。

  「不會。」他大笑。「冷鋒和暖鋒會交替來臨。一月裏的氣溫可能高達攝氏十五度,但若碰到冰雹,氣溫也可能掉至零下二十。我們希望有一個暖暖冬日,但也要為暴風雪做好完全準備。」

  彷佛為了證明他的話,一道暖鋒來臨將氣溫向上推升了幾度。黛琳覺得較有信心了,因為他做的準備工作彷佛他們就會有六個月的黑暗期。那就是他如何獨自撐過七個酷寒隆冬,步步為營,凡事都有萬全的準備。但是他自己也承認,某些個冬季可能像地獄。她只能確定他不會拿自己的安全冒險。

  耶誕節前一天羅勃飛來和他們住了三天。一看到黛琳,他仔細地端詳,但是不論他看到的是什麼一定安了他的心,因為他放鬆了態度,成為隨和的客人。看到瑞斯和羅勃相處的情形她覺得有趣,因為他們倆是如此的相似,兩人都非常重視隱私並且個性強硬。唯一不同的是她從沒見過羅勃發脾氣,而瑞斯的脾氣則像是活火山。

  羅勃意外地對牧場工作很感興趣,在那裏的每一天都和瑞斯一起出去。他們花了許多時間談論品種,肉牛價格、利率,景氣及政府規定。羅勃沉思良久,彷佛他在權衡瑞斯所說的一切。

  他離開的前一天,羅勃找到黛琳。她正躺在一張大扶手椅中,閉著眼睛聽音樂。他有趣地說:「能走的時侯就不要跑,能坐的時候就不要站。」

  「能聽的時侯就不要說。」黛琳眼睛沒睜地補充。

  「那你就聽好,我來說。」

  「聽來很嚴重。你是要告訴我你愛上了人,想要結婚了?」

  「老天爺!不是。」他有趣的神色加深。「你應該聽我說話而不是問我的感情生活的。」他坐了下來。

  「那就說吧!」

  「我認識的人當中沒有人比瑞斯更具生意頭腦──,當然,除我之外。」他調皮地說。

  「哦,當然。」

  「聽話,不要說話。他看得到該做的事就去做,毫不在乎會有的障礙。他有種永不放棄的決心,不論勝算多少。他會使這座牧場發達起來。」

  黛琳睜開一隻眼。「你要說的重點是?」

  「我是個生意人,他讓我覺得是個好投資。他不需要再等下去才能重建這個地方,他可以接受旁人的投資立刻開始。」

  「這個投資人,當然,就是你了。」

  他點頭。「我指望賺錢。他能賺。我想用私人名義投資,不牽涉甘氏集團。」

  「你和他談過這件事嗎?」

  「我想先和你談。你是他的妻子,比我更瞭解他。他會贊成,抑或我是在浪費時間?」

  「這個嘛!我不會給你任何意見,你得靠自己。像你說的,他懂這一行,因此就讓他自己做決定而沒有我的干預。」

  「這也是你的家。」

  「我仍在學著幫忙,但是我對牧場的瞭解並不足以做個明智的決定。說到這,我的家是基於我的婚姻,不是基於我們住的地方。我們住在任何地方我都會滿足。」

  他俯視她,一抹柔情浮現他的眸子。「你真的愛他,是不是?」

  「從一開始就愛,否則我不會嫁他。」

  他仔細端詳她的臉,就像他初抵達時那樣。彷佛對她的誠實回答感到滿意。「那麼我會和瑞斯談,看看他的想法。」

  *****

  瑞斯拒絕了,正如黛琳預料他會有的舉動。牧場是他的;憑他一已之力要重建它的光榮或許需要時間,但是牧場中的一草一木都屬於他,他拒絕拿一寸土地和外面的投資者冒險。羅勃泰然地接受了他的拒絕,因為生意就是生意。像他的女人一樣,她們從來不能觸及他的感情。

  那天晚上瑞斯告訴了她那件事。「今天羅勃提出了一個主意。如果我接受他的投資,我可以擴張牧場的營運,雇足夠的人手,或許在五年內就能讓牧場恢復舊觀。」

  「我知道。他也和我說。」

  他全身一僵。「你是怎麼告訴他的?」

  「和你談。這是你的牧場,你比任何人都懂如何經營它。」

  「你願意我接受他的投資?」

  「我為什麼該在乎?」

  「錢。」他簡潔地說。

  「我不是沒有錢。」她的聲調溫暖有趣。

  「你可以有更多。」

  「也可能更少。我現在很快樂,瑞斯。如果你接受他的投資,我仍會快樂,而如果你不接受,我也一樣快樂。」

  「他說過你采中立。」

  「沒錯。我不會浪費精力在不可能贏的狀況上。」

  她在他懷中睡著後很久他仍然清醒。有個合夥人可以立刻保障他財務上的安全,但也會破壞他發誓不做的規矩:拿牧場的主權冒險。他已經做了抵押貸款,但均能如期償付。如果他接受別人的投資,銀行的債務可以還清,但又有了新債主。這麼做的最大誘惑是他想給黛琳所有,他以前均能提供的奢華。

  要以他想要的方式照顧他的妻子,他必須拿牧場冒險。他沒有漏看其中的諷刺。

  *****

  羅勃走後第二天,一道冷鋒從加拿大入侵,天空飄下了白雪。最初它只是下個不停,氣溫像石塊般直線下墜。風也刮起來了。瑞斯將牛群移至有遮敝的地區,盡可能地拿出乾草,但是他不確定是否足夠所需。

  回穀倉的路上雪漫天而下,能見度低到十呎,風開始將積雪吹亂,遮蓋住原有的地形。牧場變成外太空星球,看不到任何熟悉的路標指引他。他只能借著他自己的方向感在呼嘯的風雪中掙扎前進。

  通常騎馬是二十分鐘的路程延伸為一小時。若不是穀倉的門開著並且露出黃色的燈光他可能會錯過了它。他的眉頭一皺;他確定他曾關好穀倉門,而他絕對不會留著燈不關。但是現在他只有感激;再在雪中待一小時他就回不了家。

  他低著頭直接騎進穀倉。眼角人影閃動他才領悟是黛琳來到穀倉等他,並且在窗口點上了燈。她頂著風想關上大門,纖細的身軀斜插進狂風中。母牛不安地低鳴。瑞斯跳下馬鞍,加入黛琳用身體將兩扇大門關上,並且上閂。

  「你跑出來這裏幹什麼?」他氣息咻咻地問。「黛琳,這麼大的風可能把你吹走。」

  「我掛上了牽引繩,」她說,攀著他。「你怎麼回來的?外面什麼都看不見。」

  他感覺到她的驚慌,因為他自己也開始有那種感覺。如果他錯開五呎,他就看不到那燈光了。「純粹是運氣。」他繃著臉說。

  她抬頭注視他沾滿薄霜的臉。「你必須保持溫暖不然就要生凍瘡了。」

  「先照顧馬。」

  「我會弄。」她指指工具室。「我已經把暖爐打開了,裏面很暖和,進去。」

  事實上,在外面待過後穀倉對他已夠暖和。動物的體熱使得穀倉內的空氣高於結凍程度,他現在需要的不過如此。但是,他仍走進工具室,感受暖烘烘的熱氣包圍他。他沒有試圖掃下臉上的冰,就讓它受熱溶化,如此它就不會傷及他的肌膚。冰霜其實隔絕了強風直接吹襲他的臉,但若停留大久就會形成凍瘡。他曾生過一次,那種痛苦足夠叫他小心不要再犯。

  黛琳卸下馬鞍並且替它擦乾皮毛,接著她在它身上搭條毛毯,喂它食物及飲水,讚賞地拍拍它強健的頸項。這頭牲口值得她的讚賞。

  她急忙去找瑞斯,發現他正在敲掉厚外套上的雪塊,臉上的冰雪已經不見了,更令人驚異的是他似乎完全恢復了體力,彷佛剛才的混亂屬正常。自從狂風開始她就飽經折磨,在屋中來回踱步,試著不要控制不住的嗚咽,並且終於掙扎地來到穀倉,好在他回來時幫他。

  「要回大屋可不容易,」他嚴厲地說。「這陣風或許時速六十哩。我們倆都要鉤住牽引繩,但是我還要把你和我綁在一起以策安全。」

  他在他的腰綁上一圈繩子,另一頭則拴在她腰上,兩人之間隔著四呎的繩段。「我要能抓得到你。」

  他重新穿上外套戴好帽子,同時嚴厲地打量黛琳。「你沒有帽子嗎?」

  她從口袋中掏出一條厚毛披肩披在頭上,兩頭繞過頸項。他們各自拿出一段尼龍繩,將一頭扣住他們腰帶,另一頭則準備扣上牽引繩。他們由穀倉的小側門出去;雖然牽引繩就在旁邊,瑞斯必須抓住黛琳的腰,她才不致被風吹倒。他扣著她,替她鉤上牽引繩,這才扣上自己的。

  想直直前進幾乎是不可能。他們每進一步,強勁的風會將他們吹退兩呎。風將她吹脫了他的手,吹得她站不起來被腰上的繩索吊在半空中。瑞斯向她嘶吼,大叫些她聽不懂的話,並且再次攫住她貼在他身上。顯然她自己一個人無法站得住。他用鐵腕卡住她的肋骨將她鎖在體側,緊得幾乎切斷她的呼吸。她掙扎著多吸一點空氣,卻只能發出一絲痛苦的悶哼。她不能大叫讓他明白,就算叫得出呼嘯的狂風也淹沒了一切。她像破布娃娃般吊在他的臂彎,她的視線模糊,掙扎開始轉弱。

  瑞斯踉蹌地爬上後臺階,接著來到後廊,大屋遮去了部分的風,他設法打開後門,然後卸下他們的掛索。他腳步蹣跚地走進去,連同黛琳一同倒在地板上。「你還好吧?」他沙啞地問,氣息粗重。自從他到達穀倉後風勢更強了。

  她沒有回答。突來的恐懼令他跪坐在她身旁。她的眼睛閉著,嘴唇發紫。他抓住她的肩對她大叫。「黛琳,黛琳,你怎麼了?醒醒,回答我」

  她咳一聲,接著發出幽幽的呻吟,蜷曲著身體緊縮著。接著是一連串嘔心泣血的猛咳。瑞斯將她抱在懷裏,臉上全沒有了顏色。

  終於她勉強能發聲。「關門。」他慌忙將門踢上,力道大得震動了門框。

  他取下她頭上的披肩,開始解開她的外套。拴在他們腰上的繩索仍將他們綁在一起,他急急解開繩結。「你受傷了嗎?」他再問,面色繃緊。

  猛咳後脹紅的血色迅速消失,她的臉一片死白。「我沒事,」她說,聲音沙啞。「我只是不能呼吸。」

  他像被驢子踢中般頓悟。他的鐵腕幾乎令她窒息,他不禁咬牙切齒地詛咒起來。他將她輕輕放在地板上,接著掏出口袋中的小刀,開始割開她穿在外套下面的套頭毛衣。她的眼睛睜大。毛衣下面是襯衫,但是因為它是前襟開扣因而得免被割。她的軀體露出來後,他仔細檢查她的肋骨,眼光則膠著在她臉上,注視她可有任何不適的表情。她皺眉了幾次,但是肋骨看來沒問題。她的肌膚已經有了瘀痕。

  「我幾乎害死你。」他抱她站起來。

  「沒那麼糟。」她設法說出聲。

  他惡狠狠地瞪她一眼。「剛才你都昏過去了。」他抱她上樓進入他們的臥室,將她放在床上。他脫掉自己的外套接著非常輕柔地將她的衣服脫光,從頭到腳仔細檢查。除了肋骨上的瘀痕,她完好無恙。他垂下頭,用唇輕吻瘀青的一圈,彷佛他能吸收它的痛。

  黛琳撩動他的棕發。「瑞斯,我很好,真的。」

  他站起來。「我去弄個冰袋敷上。」

  她發出不敢置信的聲音。「相信我,我已經夠冷了。我寧願喝杯熱巧克力,或是熱咖啡。」

  她的聲調令他安了心。她的臉上也恢復了顏色。她坐起來,用妻子的眼光將他上下打量一番。「你渾身都濕透了,快點換下那些衣服,然後我們倆都去弄點熱的喝。」

  當她穿好衣服要下樓時,他抓住她將她圈在懷裏,臉頰偎著她的頭頂良久。黛琳抱著他的腰,讓自己沉溺在他的親近中。他回家了,毫髮無傷。他們什麼都沒說,什麼都不必說,只要能彼此相擁就夠了。

  *****

  那天瑞斯像頭不安的花豹在屋中來回踱步,不時探向窗外注意氣候的變化。薄暮時分電力中斷,他在壁爐中燃起熊熊爐火,又在廚房中放置了一具煤油暖爐。黛琳點燃蠟燭及油燈,暗自感謝上蒼自來水解凍器是用瓦斯操作的。

  他們在燭光下吃了三明治及湯,繼而將毛毯棉被拿到樓下鋪在火爐前。他們拿出撲克牌玩脫衣牌戲。過程不是很剌激,因為她只穿著他的襯衫和一雙襪子,而他只有一條牛仔褲。一旦她讓他輸脫了底,她自己也喪失了對牌戲的興趣,轉而進入更具報償的活動。在熊熊爐火下,他們一同律動,暫時忘卻了室外呼嘯的暴風雪。

  第二天早上暴風雪停了,電力恢復,氣象報告預測天氣會逐漸轉晴。瑞斯查看了牛群,發現它們的狀況良好,他只損失了一頭小牛,它和母牛走失了,結果凍死在河岸。

  這一次他們很幸運。他抬頭望向鉛灰的天空,一塊塊藍天開始展露。他需要的只是一個溫和的冬季,至少一個寒流不會長到會傷害牲口的冬季。

  「我會做到的。」他向白雪覆蓋的大地大聲說。他是永不服輸的人,話又說回來,這塊大地也需要像他這樣的男人。軟弱的人將會被它踢除,只有最強悍的人才能存活。這塊地也需要強健的女人,如果黛琳不完全如他所計畫的樣子,他也滿意得不在乎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13 03:02:03

第九章
 
  到了一月底又一道冷鋒從北極掃了過來,這一次情況嚴重。他們有兩天的預警,兩人並肩合力保護牛群。冷鋒在那天晚上到達,第二天他們醒來時已是漫天大雪,氣溫降至零下十度。但是至少風勢不像上次那麼大。

  瑞斯出去巡邏兩次,敲破池塘上的冰封讓牛只喝水,而每次他出去黛琳均嚇個半死。天氣冷得可以凍死人,而氣象報告說情況可能更糟。

  接下來的早晨氣溫降至零下四十一度,風也刮了起來。如果說瑞斯曾經坐立不安,現在的他就像是關在籠中的動物。甚至在屋內他們都穿了好幾層衣服,雖然電力猶在,壁爐中已經生起了火。他們不斷喝熱咖啡及巧克力保持體溫,並且搬到起居室在爐火前睡覺。

  第三天他只是坐在那裏,幽暗的眼眸燃燒著憤怒。他的牛快要凍死了,而他卻一籌莫展;呼嘯的大雪使他沒辦法接近它們。氣溫已降至零下七十度。

  那天晚上躺在爐火前,黛琳的手擱在他胸膛上,感覺到他的身體緊繃。他的眼睛睜著,直愣愣地瞪著天花板。她撐起手肘。「不論發生什麼事,」她靜靜地說。「我們都能克服。」

  他的聲音粗嗄。「沒有牛我們就不能。」

  「那麼你就這樣放棄?」

  他的眼光粗暴。他不知道如何放棄,那兩個字對他來說非常不中聽。

  「我們更認真地做,」她說。「去年春天你沒有我的協助。現在我們能多做一點。」

  他的面容舒緩了些,他握起她的手在火光下細細打量。她願意用那雙細緻優雅的手做任何事,不論它有多粗重多骯髒,因此他不忍心告訴她,只要她和他在一起他就無心工作,只關心她的安危。他們結婚七個月了,她沒有推卸任何交付給她的工作,更沒有推卸他。想到他們有過的爭執令他微微一笑,再想到其他則令他硬挺起來。這七個月一點也不無聊。

  「你說得對,」他捧著她的手說。「我們只要更認真地做。」

  到了第四天他們才能出門。風停了,天空清澈得像一隻藍碗,和刺骨的寒風形成諷刺的對此。他們必須包上臉才能到穀倉中照顧牲口。母牛已因乳脹而痛苦難當。每次瑞斯想給它擠奶它就踢他。斷斷續續弄了一小時後它才肯乖乖站著讓瑞斯擠奶。他擠牛奶時黛琳則照顧馬匹。

  動物們似乎很緊張,也很高興看到他們。她一面替瑞斯最心愛的坐騎抹身,眼淚已冒了上來。這些動物有穀倉的保護;她甚至不敢想那些牛的情況。

  瑞斯發動卡車並且掛上一小拖車的乾草。黛琳爬進駕駛艙,穩穩地迎視他的皺眉。她絕不可能放他一個人在如此嚴寒的天氣中去野地;萬一發生什麼事,如果他不能回到卡車或失去知覺,他會在短時間內死亡。

  他小心翼翼將車開到他將牛移住的地區,接著停車,臉色一片空白。那裏什麼都沒有,只是一片白茫茫的雪景。陽光在雪上閃礫。

  他再次開動卡車,尋找牛群的痕跡,看看是否有任何牛只熬過了這場大風雪。

  終於一聲痛苦的哀鳴引導他們找到了部分的牛。它們出去搜尋食物,或是更有遮蔽的地方,結果走進一排樹後,大雪在樹幹間堆出一道雪牆,阻擋了部分的風,或許因而救了它們一命。

  瑞斯拿出鐵鏟,從拖車上扔下幾捆乾草,臉上仍是一無表情。他害怕希望,害怕只有幾頭牛存活。他用鏟子在雪牆間挖出一道缺口,急切的牛只爬出洞穴走向乾草。瑞斯計算它們的數目,面孔繃得死緊。黛琳看得出這只是他原有牛只的一小部分。

  他回到車上,雙手捏緊駕駛盤。

  「如果這些活了下來,就可能還有其他的。」黛琳說。「我們繼續找。」

  在一座冰凍的小塘邊他們又找到了一些,但是這些牛是躺在雪積成丘的山岡。瑞斯再數。死了三十六頭,可能還有一些小牛被完全埋在雪中一時看不到。

  一頭母牛被樹叢及鐵絲纏住,它的小牛則躺在它身邊的雪地,用無辜的棕眼注視它母親微弱的掙扎。瑞斯替它割斷糾纏,它掙扎著站起來,但虛弱得不能舉步。瑞斯拉出乾草給它吃,繼續搜尋其他的牛。

  他們在小峽谷找到七頭生還者,五百呎外則是十頭牛屍。這就是那天的情形:無論他們找到多少,死亡的數字一樣多。他拉出乾草,用斧頭在冰封的水塘敲洞,計算倖存及死亡的數目。半數的牛死了,還有的可能會死。悲慘的情況壓得他透不過氣來。眼看著他就要脫困了,現在竟發生這種事?

  第二天他們將走散的牛趕在一起。瑞斯騎馬,黛琳駕車,又拖了一車乾草。氣溫尚可,如果零下十度算得上尚可,但是為時已晚。

  一頭公牛拒絕加入牛群地向左衝,瑞斯的馬立刻趕在它前頭逼它退回原處。年輕的公牛止步,頭來回搖擺,像世上所有的狂狷少年。接著它再次試圖逃脫,猝然奔過冰封的水塘。但是瑞斯才在那座水塘靠近岸邊的地方敲破一個洞,而它的冰凍尚不夠結實到能支撐公牛的體重。公牛的後腳破冰而入,它向後倒,大眼睛懼怕地圓睜。

  瑞斯一邊詛咒,一邊拿出繩索向池塘岸走。黛琳停下卡車出來。「別到冰上去。」她警告。

  「別擔心,我不像它那麼笨。」他咕噥,將繩圈揮了幾下。第一次投擲沒中,因為那頭公牛慌亂地掙扎,扯掉了更多的冰塊;就在瑞斯擲出繩圈時它向後滑,完全陷進冰水。瑞斯迅速收回繩索。

  第二擲繩圈漂亮地套住公牛的頭。瑞斯迅速將繩索繞住鞍角。在他的指揮下馬開始後退,將公牛拖離水面。

  一等公牛出了水塘,馬停止後退,瑞斯立刻解開套在牛頸上的繩索。一旦自由後,公牛慌張地大叫,一低頭將瑞斯撞倒跌進了水塘。

  黛琳壓下驚呼向前奔,等他浮出水面。他確實浮出來了,就在十呎外,但那十呎他就是應付不來。刺骨的冰水幾乎立刻使他麻痹,他只能抓住破冰邊緣吊在那裏。

  她抓住繩子催促馬向前,但是她不會擲繩圈,更無法抓住他的衣領拖上岸。「你能抓住繩子嗎?」她急切地大叫,只見他動動手像是證實。她將繩子扔過水面,他試圖舉起手臂抓住,但是他的動作太慢又太笨拙,繩子落進水裏。

  她必須立刻將他弄出來,再過兩分鐘就太遲了。她的心跳敲擊她的肋骨,臉色雪白。她收回繩索跑向池塘,一吋吋爬過冰面。

  他抬起頭,滿眼恐懼地看到她向他爬來。「不要!」他粗啞地大呼。

  她慢慢爬行,將體重儘量分散到冰面,但是就這樣,她仍能感覺到冰在體下迸裂。十呎,只有十呎。理論上說起來很近,實際上做起來卻像是一輩子。

  他抓住的冰塊邊緣碎裂,他沉了下去。她掙扎前進,增加了速度而犧牲安全。就在他再次浮出水面時,她抓住他的衣領拉他向上,兩人的體重造成更多的冰塊碎裂。她幾乎和他一起掉下去,但是她及時退回。

  「我拿了繩子。」她說,牙齒不住地打顫。「我要套你的頭並且滑下你的手臂,然後馬就會拉你出來。好嗎?」

  他點頭。他的嘴唇發紫,但總算能一次舉起一隻手臂讓她套住他。她俯向前系好活結,她身下的冰塊尖銳地破裂,她直直地掉了下去。

  冷。她從來不曾如此冷過。它奪走了她的呼吸,她的四肢頓時麻木。她看到她的頭髮漂浮在眼前。她是在水裏。頭上,她可以看到一塊白毯上面有黑點,還有一個奇怪的東西在動。瑞斯……或許那是瑞斯。

  想到瑞斯使她混亂的思緒得以集中。不知怎麼的,她開始揮動手腳,掙扎著浮出水面,瞄準一個代表冰塊裂縫的黑點。

  她的臉破冰而出,同一個時間瑞斯的馬也自行將他拖上岸。那匹馬受到的訓練是繩子那頭有負重就拖,因此它就做了。她抓住破冰,瑞斯則掙扎著站起來。

  「黛琳!」他沙啞地大叫,一面掙扎著解掉身上的繩索,他的協調神經幾乎全沒有了。

  撐下去。她只需要撐下去。剛才她才祈禱他能做到的事換成她必須做。她試了,但是她沒有他的體力。她的體重開始拖她下去,而她沒法阻止。冰水再一次淹過她的頭。

  她必須向上,必須遊動。她的思想迷糊起來,但足夠指導她的動作。就在她的肺受不了折磨就要呼吸時,她又冒出了頭。

  「抓住冰。黛琳,抓住冰!」在他大聲命令下她盲目地伸出手,剛好將她的手臂擱在冰上。

  濕繩子凍後僵硬無比。瑞斯和寒冷及他的笨拙掙扎,一面揮動繩圈。「抬起你另外一隻手我好套進去,黛琳,抬──起──你──另──外──一隻手!」

  她不能,她已經在水裏太久,現在只能舉起抓住冰塊的手,希望他能在她完全沒入水中前套住。

  他扔出繩圈,她的臉消失在水面下。繩圈套住了她伸出的手臂,他慌亂地抖動,套索繞住她纖細的手腕。「退後,退後!」他朝馬大叫。

  她從水中被拖到池塘邊,接著終於拉了上來。瑞斯跪倒在她身邊,眼睛冒火地盯著她直到她開始咳嗽嘔吐。「我們都會沒事的。」他聲色俱厲,一面掙扎著解開她腕間的套索。「我們只需要回到屋裏就會沒事。」他甚至不讓自己去想他們可能回不去。雖然離家並不遠,走這一趟會需要他所有的力量。

  他冷得抱不動她,因此他拖她去卡車。她的眼睛閉著。「別睡,」他嚴厲喝道。「睜開眼睛。抵抗,該死的!抵抗!」

  她的灰眸睜開,卻視而不見。令他驚愕的是,她的拳頭握起,彷佛不服從他的命令而對他揮拳。

  他打開卡車門,半推半抬地將她弄進座位。她趴在上面,渾身淌水。

  馬輕推他的手肘。若不是它就在身後,他會就此留下它,但是一輩子照科它的牲口促使他將它系在車後。有馬跟在後面他無法開得太快,雖然他的每個直覺都在尖叫著他必須立刻回去,把他們倆弄暖和。

  他撐上駕駛座,發動引擎,繼而將空調撥至最高溫。熱空氣湧出風管,但是他麻木得沒有感覺。

  他們必須脫掉濕衣服。他開始掙扎著脫掉他的外套,一面向黛琳吆喝著照做。

  她勉強坐直了身體,但是其他的協調反應幾乎全無。她在水裏的時間甚至比他還久。但是當他脫光全身時,她已虛弱地將她的厚外套推至車底板。外套上面已經結了一層霜。

  他替她解開扣子。「快點,甜心,你必須脫光這些衣服。那些冰衣服只會使你更冷。你能說話嗎?說話啊,黛琳。」

  她緩緩抬起手,指頭全折下只有中指例外。他看到那個淫蕩,或是暗示的手勢,不覺得爆笑出聲。「我會記住的,甜心,一等我們暖和以後。」她的眸子閃礫,給了他希望。

  他的牙齒開始打顫,全身抖個不停。黛琳沒有發抖,而這是不好的徵兆。他在冬天出外時永遠在車上備有一壺熱咖啡及毛毯,現在他從座位後面抽出毛毯給她圍好。

  抖著手,他倒出保溫壺中的咖啡湊到她唇邊。「喝了它,寶貝。這咖啡又濃又燙。」

  她勉強喝了一小口,他把剩下的喝完接著又倒一杯。他可以感覺到咖啡一路燒灼下他的胃。如果他不能使自己的狀況恢復到能開車回大屋,他們倆都活不了。他再抖著手吞下一杯,繼而倒出一杯勸誘黛琳喝下。目前他只能做這些了。他集中注意力,發動卡車。

  他們慢慢前進。他有點神思恍惚,有時甚至不知道他們身在何處。身旁,在風管噴出的熱氣及咖啡的振奮下,黛琳終於開始打起抖來。

  大屋終於在望。他將卡車盡可能地靠近後門,然後裸著身體繞過卡車將黛琳抱了下來。光著的腳板甚至沒感覺到地上的雪。

  現在她稍微能走動了。他們互相攙扶地爬上後廊臺階,進入雜物室。樓下的浴室就在那一頭,他將黛琳拖進去倚牆靠著,自己則去打開浴缸的熱水。當蒸氣開始冒出來時打開冷水管,希望他調得正確,否則他們可能會被燙脫一層皮。他的手太冷,根本沒有感覺。

  「來,到浴缸裏。」

  瑞斯扶她跨進浴缸,到頭來他們乾脆用爬的倒比較簡單。她坐在他前面,背靠著他的胸。熱水沖刷她冰冷的肌膚,她痛得淚流滿面。瑞斯的頭靠著牆壁,他的牙齒格格作響。他們必須忍受這必要的措施,因為他們沒有別人來照顧他們。這是恢復溫暖最快的方法,但並不舒服。

  慢慢地冷暖兩極引起的痛苦減輕了。他關掉水龍頭沈進浴缸直到肩膀均埋入水中,黛琳的頭髮像金色水草在水面漂動。

  他收緊攬著她的臂膀,試圖吸收她的顫抖。

  「好一點了?」

  「嗯。」她的聲音低沉,較平常更沙啞。「好險。」

  他轉過她的身體貼身摟著。「我原打算保留那頭公牛做種牛的,」他說。「但是現在那頭雜種將會被閹了。」

  她笑出聲,嘴唇貼著他的喉嚨抖動。「永遠不要弄掉那匹馬,它救了我們。」

  「我會讓它在這裏安享天年。」

  他們躺在水裏直到水溫變冷,接著他拔掉塞子,催促她站起來。她仍是一副昏然欲睡的模樣,因此他扶著她扭開蓮蓬頭,讓水敲擊他們的頭。她只是站在他的懷裏,頭靠著他的胸膛,像她曾多次站過的樣子。但是這一次卻彌足珍貴。這一次他們騙過了死神。

  他抬起她的臉,攫獲她的嘴,需要她的味道、她的撫觸來確定他們真的平安無事。他幾乎要失去她。

  熱水開始出來時他關掉蓮蓬頭,拿起一條毛巾包住她滴水的頭髮,另一條則用來擦乾她。雖然現在她的指甲和嘴唇有了顏色,她仍舊略微顫抖,他扶著她小心翼翼地踏出浴缸。他取過另一條毛巾開始搓揉自己的頭髮,同時注視她的每個動作。

  黛琳覺得暖和但疲憊不堪,彷佛才得了嚴重的感冒。雖然她迫切地想躺下來睡上一星期,她知道體溫太低的後果。她坐在馬桶上,注視他擦拭,集中注意力在他裸裎的力與美。

  他捧住她的臉,確定她有在聽。「別睡覺。」他警告。「留在這裏,我上樓去拿你的睡袍。好嗎?」

  她點頭。「好。」

  「我一分鐘就回來。」

  她設法擠出微笑,只是要安他的心。「把我的梳子也帶來。」

  他花了幾分鐘,但是帶回來了她烘烤過的睡袍。她愉快地讓他為她披上。他也利用這段時間穿上了衣服。他替她帶來了襪子,並且跪著替她穿好。

  他攬著她的腰走進廚房。他拉開一張椅子扶她就座。「張開嘴。」他說,在她遵令照做後塞進一枝溫度計。「現在坐在這裏不要動,我去煮咖啡。」

  這個不難服從。除了坐著不動外她唯一想做的就是躺下來。

  數字溫度計發出警鈴,他抽出來一看不覺皺眉。「九十六度四,我要它至少增加一度。」

  「那你呢?」

  「我比你好一點,我沒在水裏待那麼久。」他仍能感受到體內的寒意,但是那種麻痹到骨髓的冷已經沒有了。第一杯咖啡幾乎完全消除了殘存的冷意。他要黛琳喝了三杯。

  當他感覺到可以離開她時,他將她安置在爐火前的棉被上。「我必須出去,」他說,看到她眸中驚慌一閃。「不是到牧野中,」他迅速補充道。「我必須把馬送回穀倉,照料它。一弄好我就回來。」

  「我哪裡都不去。」她要他安心。

  她仍然害怕就此入睡,雖然喝了那麼多咖啡,那晚她可能根本無法入睡。她拉掉頭上的毛巾開始梳通打結的頭髮。

  等到他回來,她的頭髮已乾而她開始將頭髮梳整齊。他站在門檻,一如以往被她這種女性美姿震騖。她的袖子翻了上去,露出白皙纖細的小臂。她的脖子優雅地彎曲,像朵花在微風中輕顫。他的喉嚨一緊,血流衝向腰部。結婚都七個月了,他看到她仍然像公牛嗅到母牛的味道。

  「你覺得如何?」沙啞的聲音是硬擠出來的。

  她抬頭,悠然的微笑更燃燒了他的血。「好多了,溫暖又清醒。你又跑進寒風中覺得如何?」

  「我很好。」不只很好。他們倆都活著,他身體中的每個細胞都熱了起來。

  他堅持再量一次她的體溫。「九十七點六,很好。」

  「我的正常體溫比那個高不了多少,通常是九十八度。」

  「我的通常是九十九或者更高。」

  「我不意外。和你睡在一起就像是和火爐睡。」

  「抱怨?」

  她搖頭。「吹噓。」她的笑消失,灰眸一暗,伸手摸摸他的臉。「我幾乎失去你。」他看到她眸中恐懼一閃,接著眼睛就閉上了。他抓住她。

  「寶貝,我才是幾乎失去你呢!」他粗聲說,嘴唇在她發上摩揉。

  黛琳的雙手纏住他的脖子。她不常哭。結婚後唯一掉淚的兩次都是由於疼痛,一是在他們新婚之夜,另一次則在一小時前熱水將她凍僵的皮膚恢復知覺時。但是突然間他們曾經經歷過的危機橫掃過來,她的胸腔一緊。她試圖控制她的情緒,但是抗拒不了。隨著一聲悲鳴,她的臉埋進他的頸項失聲痛哭起來。

  她突然爆發的淚令他驚愕。他的黛琳是個鬥士,甚至在他脾氣最惡劣時也能挺身抗衡。但是現在她哭得彷佛永遠不會停,而她傷痛的程度聲聲敲擊他的心。他揉弄她的背扶她躺下,嘴裏低喃著安慰的話。

  過了好久她的鳴咽才息。他並沒有試圖勸止她,感覺她需要這番發洩,正如他照料完馬後在穀倉中一腳踢飛飼料桶。他只是摟著她直到暴風雨過去,接著給她手帕擦乾眼淚。

  她的眼皮腫了,一臉疲憊,但是眸中不再有深深受傷的神色。瑞斯用手肘斜撐著身體,拉開她睡袍的腰帶露出她光裸的身體。

  他的手指拂過她的頸窩,繼而滑至她細緻的肩胛骨。「我可曾告訴過你,」他有感而發。「僅僅看著你就能叫我硬得發疼?」

  她的聲音沙啞。「沒有,但是你示範了幾次。」

  「的確會痛。我覺得就快要爆炸。然而,我進入你裏面,疼痛變成愉悅。」他溫暖的手掌覆住她的胸脯,感覺她的乳尖輕輕抵著他。他輕撩慢撚直到它變了顏色並且向上挺立,接著他俯下頭親吻那幽暗的蓓蕾。她的呼吸變了,皮膚泛出細膩的紅暈。抬起頭,他看到她的眼光迷蒙,強烈的男性滿足翻湧而上。

  他的手漫遊而下,暢飲她細膩的肌理,搜遍她每一道曲線,從隆起的胸脯,到平坦的小腹、豐潤的臀、神秘的幽谷。他有力的手指滑過三角形的鬃毛地帶,探進她柔軟的密道。棕色的手臂和她細白的嬌軀形成強烈對比。

  還有她的味道。她的嘴甜蜜炙熱,他品嘗,深入,用舌和她做愛。接著是她溫暖的頸窩,玫瑰露般的酥胸。他流連忘返,直到她的手揪住棉被,臀向上拱起。

  她的呼吸沉重,身體扭動而緊繃。他跪在她旁邊,一把扯掉他的衣服扔在一旁。用一個緩慢而有力的衝刺,他進入她體內。一如往昔,那種巨大的充實感令她驚愕。

  他的全部體重壓了下來。現在的他一點也不紳士,只有盡可能深入她的需要,直到她全身的每個部位都感覺到他的佔有。經常,他的歡愛非常獨斷,而她通常能和他匹敵。現在她不能了,他體內的野蠻氣必須發洩,饑渴必須填補。雖然他壓抑自己不要傷害她,她只能無助地躺在那裏接受他,感覺她的激情在體內上升。

  他的嘴在她耳畔廝磨。「你可知道男人通常有……」

  她的手抱緊他的背,掙扎著控制自己。雖然她深愛他們之間的益智遊戲,現在可沒有心情。終於她抽氣道:「不知道為什麼要那麼多,其實一個就夠了。」

  他發出一聲狼哮。「親愛的,得勝的那個能使你懷孕。」他又開始動起來,既狠又快。而在接下來的一小時內,他的確做到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13 03:03:04

第十章

 瑞斯再核對一次帳目,總數沒變。他站起來望向窗外,下巴繃得老緊。多年的工作,白費一場。

  他採取了一切他能想到的措拖,縮減每種花費直到實在沒有分文可省,但是那些數目字仍然寫得一清二楚:他輸了。一月的大雪凍死了他半數的牛,使他的負債額高到銀行不肯再扛下去。他付不出貸款,而贖單日不得展延。

  他有三種選擇:一,他可以讓銀行拍賣,而他們會失去一切;二,他可以申請破產,保有牧場但信用破裂;三,他可以接受羅勃的投資。他冷冷一笑。第三種選擇只有在羅勃的提議仍然有效時才存在。但那是他在牧場有盈餘時的動議,而現在牧場負債累累。

  他曾如此接近成功。看到他的債務就快結束,使得這最後的失敗更加苦澀。愛波在八年前種下的惡果終於達到它的目的:牧場的毀滅。誰知道她為什麼要這麼做?或許是因為他深愛牧場,比他以為他愛她的程度更甚。牧場是他的生命而他就要失去它,除非甘羅勃仍然願意投資。瑞斯重新考量過他的選擇,羅勃是他的唯一機會,而且機會不大,因為當羅勃看到他的帳簿還肯投資的話,他必定是位大冒險家。瑞斯不抱太大希望,但是他會試試看,因為他沒別的路可走。現在他不能只考慮自己;他有了黛琳,而他會盡全力保有她的家。

  時值三月,地面仍散佈著雪,但是空氣中已飄著春的氣息。再一星期花苞將會開始在樹梢、草叢展露,但是他仍覺苦澀,因為這可能是最後一個春天他能看到他的牧場。他能聽到黛琳在廚房隨著收音機哼唱,一面準備烤蛋糕的材料。她在這裏很快樂。他娶她時只不過指望多個工作夥伴,相反地他得到一個溫暖、聰明、愉快、性感,並且深深愛他的女人。她似乎從來不會為她對他的愛覺得尷尬,從不試圖逼他給她多一點;她只是愛他而不加以隱瞞。

  他不知道他該如何告訴她,但是她有權知道。他恨自己必須告訴她,他們可能失去他們的家。男人應該照顧他的妻子。或許這種想法太陳舊並且帶有沙文主義的色彩,但那就是他的感受。不能提供她溫飽令他的自尊大受打擊。

  他走進廚房時她正在攪動麵糊。他歎口氣,雙手環住她的腰,臉色嚴肅。「我們必須談談。」

  她謹慎地打量他。「我從來不喜歡這句話開頭的談話。」

  「下面要談的你也不會喜歡。很嚴重的事。」

  她端詳他的臉,看到他的表情時她的眼睛變得清醒。「什麼事?」

  「失掉了半數的牛使我們負債累累,我付不出貸款。」

  「能不能展期──」

  「不能。如果我有全數的牛群做抵押,那還有可能,但是我的牛不夠支付所有的債務。」

  「羅勃說過你有他見過最好的生意頭腦。我們必須怎麼做?」

  他說明可能發生的三種狀況,她仔細聆聽。他說完後她問:「你為什麼不問羅勃的提議是否仍然有效?」

  「因為現在牧場在負債狀態。」

  「你仍在這裏,而使他願意投資的是你,而不是牛只的數目。」接著她說:「還有一種選擇你沒提。」

  「什麼選擇?」

  「我告訴過你,我有一點錢──」

  他放下手。「不行。我告訴過你。」

  「為什麼?」她平靜地問。

  「我也告訴過你原因。」

  「你的意思是你寧願放棄牧場也不肯接受我的錢?」

  他的眼睛冒火。「是的,那就是我的意思。」黛琳改變了他許多態度,但是這一件事仍舊分毫不動。股東是一回事,因為各人的權利受合約的約束。婚姻又是另一回事,它會被法官的偏好控制,根本談不上公平。愛波已向他證明了這一點。

  黛琳轉開身以免她的表情背叛她,她絕不肯讓他看到她有多傷心。她用控制得完美的聲調說:「這是你的牧場,你的決定。」

  「正是,而直到我被趕走那天,它會永遠是我的牧場,我的決定。」

  她一邊準備晚餐,心裏也不曾閑。如果他認為她會在自己有辦法挽救牧場時袖手旁觀,他就會大吃一驚。她不知道貸款金額,而她告訴他,她的信託基金數目不大時也說的是實話,但是那些錢當然足夠替他們買到一些時間直到牧場能站穩腳。

  他從沒說過他愛她,但是黛琳認為他至少喜歡她,他當然很想要她。但是如果他和她生活了九個月仍然認為她可能做出愛波那種事,或許他並不如她以為的那麼在乎她。她一直很快樂,現在她的氣球突然漏了氣。

  現在不是告訴他,她懷孕的時候,或者正是時候。或許他知道了她懷有他的寶寶會使他理智,讓他放心她哪裡都不會去,而他們必須利用任何可用之法挽救他們孩子的祖產。

  但是她沒告訴他。他不是沉默寡言就是滿嘴嘲諷,正是他生氣時的表現,而她不想再刺激他。雖然才兩個月,她已經開始到懷孕對體力的負荷及些微反胃──不是和她丈夫爭戰的最好時間。

  *****

  第二天早上他離家時情緒仍舊不好,他帶了午餐,這表示他不到晚餐時間不會回來,黛琳遲疑了或許五秒。

  她不喜歡背著他行事,但若這是必須走的路,她願意事後面對責難。到比林需開很遠的車,她或許不能在他回家前趕回來,但那是必要時另一座她必須跨越的橋。到了比林,她也會順道探問一下婦產科醫生,因為在克魯什麼醫生都沒有。快要臨盆時就有趣了,她想,她的醫生要開三小時車才趕得到。

  她急忙穿衣,帶了她的支票及必要文件跑向旅行車。

  她開得很快但很小心,幸好路上沒什麼車,她在十一點半到達銀行。她曾和瑞斯來過這裏,知道他和誰打交道。才等了十五分鐘那個人就撥冗相見。

  他露出銀行家的笑容。「早,唐太太。我能替你服務什麼?」

  「早,萬先生。我想知道我們的貸款還有多少。」

  他摸摸上唇擺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這個嘛,我不確定我可以告訴你。要知道,那筆貸款是你先生的名字。」

  她不想和銀行規章爭論,直接切入主題。「如果不超過二十萬,我想付清。」

  什麼東西都不如錢來得更受銀行家的注意。他翹起唇,打量她。她鎮靜地坐著,讓他試著由她的外貌找出線索。那天早上她刻意穿上她一套紐約服,並且盤起她的頭髮。如果他看得懂灰套裝、粉紅絲衫的意義,她歡迎他徑下斷語。

  他略帶興奮地做了決定。「我去查檔案,」他說。「馬上回來。」

  她等,確定結果會如何。任何銀行不會拒絕客戶償付積欠,不管是由誰付。

  萬先生不到五分鐘就回來了,手裏拿著一疊檔。「唐太太,我們可以談談。唐先生的支票戶裏沒有足夠的錢支付貸款,你預備怎麼付呢?」

  「萬先生,我有個信託基金現在已存在比林的另一家銀行。首先,剩下的貸款是不是不超過二十萬?」

  他咳嗽。「是不超過。」

  「那我馬上回來。我現在就去我的銀行提出那筆錢。」

  他把電話推給她。「先打電話他們才會讓你進去。午餐休息的時間就要到了。」

  她對他嫣然一笑,拿起話筒。「對了,你可認識好的產枓醫生?」

  一小時後她回到第一家銀行,手裏拿著一張銀行本票,票面金額正是萬先生早先告訴她的。

  她簽署了必要檔,拿著牧場的地契和付清貸款證明走出銀行。她同時和萬先生的太太看的產科醫生約好下周門診。她咧嘴一笑,坐進旅行車。合約自有它的用途。可憐的萬先生被問及產科醫生時先是一臉錯愕,繼而向她道喜。

  她毫不幻想自此以後一切都會順利。她這麼做並不輕鬆,明知道瑞斯會暴怒,但是她願意為他們的未來、他們孩子的未來一戰。她必須應付瑞斯的前妻留下來的疤痕,而這件事比油漆房子嚴重得多。

  但是應該告訴他和如何告訴他是兩回事。她不能就說:「今天我去比林和產科醫生預約門診,趁便就在那裏把貸款付清了。」話又說回來,這未嘗不是一石兩鳥的好計策。

  四點半回到家時她仍在為那件事擔心。瑞斯的卡車不見蹤影,因此他或許根本不知道她曾經外出。如果他在白天曾經回來過,一等他到家他就會問問題,而她絕不會騙他。拖延著不告訴他有關貸款的事和騙他不同。

  如果她計算的正確,孩子將會在十月底或十一月初出生。想到寶寶令她體內漾出濃濃的暖意,她真想和他分享這份喜悅,但是牧場的困境使她沒告訴他,因為她不想增加他的煩惱。這些天來他臉上的嚴肅線條更加深刻,眼睛也了無笑意。她怎能再加重他的負擔?

  但是,她又怎能不告訴他?

  換衣服的時候,疲倦突然排山倒海地壓來。她極力反抗,知道該開始做晚餐了。但是想到那些準備工作令她的疲倦加劇,她的胃突然翻攪起來。她出了一身冷汗,虛弱地跌坐在床上。半晌之後,噁心的感覺消失了,但是疲倦更甚。她甚至找不出力氣下樓。歎口氣,她在床上躺下。只要小睡一會兒就好,她暗自祈許。

  *****

  瑞斯在床上找到她。回家時他就注意到廚房燈沒亮。進了大屋,廚房空蕩蕩的,毫無炊煙,而屋中奇怪的安靜。「黛琳?」聽不到回答,他擔心地皺起眉。搜過樓下後他動身上樓。「黛琳?」

  他打開臥室的燈,她赫然在目,蜷著身體躺在床上。電燈亮後她甚至沒動一下。他從來沒聽說過她有午睡的習慣,立刻緊張起來。她生病了嗎?今天早上看起來還好好的。顧不得工作一天后的髒,他在床上坐下將她翻成平躺。他搖她,聲音因擔心而尖銳。「黛琳,醒醒!」

  她的眼瞼慢慢張開。「瑞斯。」她咕噥,但是睜不開眼睛。

  他再搖她。「你還好吧?醒醒。」

  她不情願地翻身坐起,用手揉揉眼睛。「什麼時間了?」接著她看到他,終於清醒了。「我的天,晚餐!」

  「晚餐可以等。你沒事吧?」

  凝視著他,她的心一個踉蹌。他的臉上刻劃著疲倦,但是他的眸子映出的是擔心不是惱怒。她直覺地伸手摸摸他的面頰。她愛這個人的每件事,包括他頑固的脾氣。她握他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我懷孕了。」她低喃。「我們就要有寶寶了。」

  他的瞳孔放大。從她不再吃避孕藥起,每次做愛他都明白自己可能使她受孕,但是聽到她親口說她懷孕了仍然是一大震撼。他的孩子正在他手下成長,被她平坦的小腹保護。

  他滑下床跪在床邊,仍然覺得暈眩。「什麼時候?」他的聲音繃緊。

  「十月底或十一月初。」

  他解開她的牛仔褲扣,拉下拉煉,接著翻開前檔碰觸她的肌膚。黛琳撩動他的頭髮,納悶這個寶寶會他那樣黝黑抑或像她一樣白皙。「你想要男孩還是女孩?」她問,仍然低聲細語,彷佛正常的聲調會破壞這一刻的甜美。

  「有關係嗎?」他用粗糙的面頰揉搓她的肚子,閉著眼睛陶醉。

  「我不在乎。」

  「我也是。」他默默體會他的喜悅,終於他抬起頭。「你覺得不舒服?」

  「有點噁心想吐,但是多數時間都累得不得了。我試過,但就是不能保持清醒。」她抱歉地說。

  「你現在沒事了?」

  她想想後點頭。「所有的體能都很正常。」

  他向後挪,讓她站起來,接著一把抓住她,撩起她的下巴給她一個簡短但有力的吻。「你確定?」

  「我確定。」她微微一笑,圈住他的脖子。「你知道我生病的模樣,我會臉色發青、脾氣暴躁。」

  他擁住她再吻,這一次可不簡短。黛琳將他緊緊摟住,垂著眼瞼享受他的親近激出的暖意。她太愛他,有時自己都會被嚇到。

  那天晚上他們的歡愛輕柔細膩而且不可思議的久。他似乎要不夠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要她。他們終於軀體交纏地睡去。臂中擁著瑞斯,肚裏懷著他的孩子,她覺得此次的歡愛更形完美。

  一星期後瑞斯帶著挫敗的表情從穀倉回到大屋。黛琳由廚房窗戶看到他,明白她再也不能拖下去了。激怒他總比看著他臉上的皺紋一天天加深來得好些。每晚他會坐在書房中好幾小時,一再查核他的賬簿,結果總是得到相同的數目字而且一籌莫展。

  她聽到他進來並且脫掉他的馬靴,繼而走進廚房。「卡車需要新的油壓邦浦。」他疲倦地說。

  她扭動手中的毛巾。「那就買一個。」她緊張得肌肉緊繃,一面吞下胃中的噁心感。

  他的嘴苦澀地一抿。「何必?再一個月我們就不會在這裏了。」

  她慢慢掛好毛巾,繼而面對他,斜靠著櫥台尋求支撐。「不,我們仍會在這裏。」

  他以為他知道她的意思。他可以打電話給羅勃──但是羅勃現在願意投資牧場未免太傻。他已盡可能拖延,現在他看不出他還有別條路可走。黛琳懷孕了,下星期就要去看醫生,隨之而來的就是醫院帳單。

  「我會打電話給羅勃,」他輕聲說。「但是不要抱太大期望。」

  她挺起胸,深吸一口氣。「如果你願意,可以打電話給羅勃,但要在我說完下面的話後。那時你的狀況將有所不同而……」她停住口,無助地看他一眼。「我用我的信託基金付清了貸款。」

  好一會兒他根本沒有反應,只是無言地看著她,接著他的眼睛開始轉寒,她給自己打強心針。

  「什麼?」他的聲音非常輕柔。

  「我付清了貸款,檔放在我的內衣抽屜裏。」

  二話不說他轉身上樓。黛琳跟隨,心跳沉重。她曾睫毛不眨地面對他的憤怒,但是這次不一樣。

  她剛進入臥室他已拉開她的內衣抽屜。她並沒有將檔塞在底下,它們就躺在一目了然的地方。他拿起來很快翻一遍,注意檔的金額及日期。

  他沒有抬頭。「你是怎麼安排的?」

  「上星期我去比林,就是你告訴我貸款的事那一天。銀行不在乎是誰在付錢,只要能拿回他們的錢就好。因為我是你太太,他們也沒加追問。」

  「你認為用一套偽冒的完約證明能改變我的心意?」

  她希望他會停止用那種柔和的聲音說話。瑞斯生氣時大吼大叫,那種她可以應付,而現在的情形她可沒經歷過。

  他的頭抬起來,她一個抖縮。他的眼睛像綠色的冰。「回答我。」

  她站著不動。「不,我不認為任何事能改變你的心意,而那就是為什麼我背你做的原因。」

  「你說對了。任何事都不會改變我的心意。就算你死了也不可能得到這牧場的任何一部分。」

  「我不想拿走你的牧場。」

  「你的戲演得很好,黛琳,這一點我必須服你。你從不抱怨,表現得像完美的妻子。你甚至假裝你愛我。」

  「我真的愛你。」她向前一步,手伸向他。「你聽我說──」

  突然他的憤怒爆發了,他將文件朝她扔去。紙片散了開,慢慢飄落地板。「這就是我認為你所說的『愛』,」他咬著牙關說。「如果你認為做出你明知道我無法忍受的事是愛表示,那你根本不懂得真愛。」

  「我不想你失去牧場……」

  「因此你就付了貸款,現在任何離婚法庭都會認為你是共同持有人了,不是嗎?他們會認為是我說服你拿祖產來投資,而那份婚前協定自然不值一文。該死!你為什麼該得到的比愛波少?牧場的規模雖不如前,這塊地仍值不少。」

  「我不想離婚。」她絕望地說。「我要為你保留牧場,至少這樣你有機會重建它。」

  他諷刺地說:「是啊,牧場越有價值,你得到的越多。」

  「我再說最後一次,我不想離婚!」

  他捏住她的下巴。「反正你還是會離,娃娃臉,因為我絕不要一個在背後桶我一刀的妻子。你原就不是我的第一選擇,我該聽信我的直覺,但是你讓我衝動得像初嘗禁果的少年。愛波不是東西,但你更糟,黛琳,因為你虛以委蛇,假裝這就是你要的。一轉眼你在我的肋骨間插進一把刀,快得我都沒看到它衝著我來。」

  「這的確是我要的。」她臉色蒼白,眼色幽暗。

  「這個嘛,你不是我要的。你在床上是很熱情,但是你不具備做牧人妻的條件。」他殘酷地說。

  「唐瑞斯,如果你想趕我走,你成功了。」她顫聲警告。

  他揚起眉,聲調冰冷而有禮。「想去哪裡?我送你一程。」

  「如果你肯拋下愚蠢的自尊,你會發現你錯得有多凶!我不想搶走牧場,我想住在這裏,養育我們的孩子。這件事不只和你我有關。我懷著你的孩子,牧場也是他的!」

  想起孩子他的眼睛一沉。「再想一想,你哪裡都不去。你要留在這裏直到嬰兒出世。之後我才不管你要什麼,但是我的孩子歸我。」

  她心灰意冷。他不愛她,也不相信她愛他,因此他們擁有的究竟是什麼樣的婚姻?一個由性膠合的幻影。她瞪著他,眼神一片空白。待會兒她會心痛,但不是現在。

  她一個字一個字說道:「等你平靜下來你會後悔說了這些話。」

  「我唯一後悔的就是娶了你。」他拿起她的皮包打開。

  「你在找什麼?」她沒有出手阻攔。和他比力氣無異自取其辱。

  他拿出旅行車鑰匙。「這個。」他扔下皮包將鑰匙塞進口袋。「像我說過的,懷著我的孩子你哪都不能去。你唯一要做的動作就是搬出我的床。另外三間臥室隨你選,進去就給我待著。」

  他大步衝出臥室,仔細地不碰到她。黛琳跌坐在床上,雙腿虛軟如泥。她幾乎不能呼吸,全身打著冷顫。

  她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心思才開始活動,但終於開始了。她開始覺得憤怒,一種深沉窒悶的憤怒愈燒愈旺直到它破除了她所有的麻木。

  她站起來開始有條不紊地將她的東西移進她第一次來拜訪他時住的那間房。她並不是象徵性地移走幾樣東西同時暗自希望他會發完脾氣後要她留下,她清除了所有她曾存在的跡象。她讓貸款檔留在地上。如果他不想撿起來就讓他踩來踩去好了。

  如果他要戰爭,她會給他戰爭。

  自尊支撐著她待在她的臥室不和他說話。懷孕讓她堅持一定得吃東西。她下樓做了豐盛的一餐,意圖將他一軍。如果他不願吃她準備的食物,他就得自己做或是不吃。

  但是她叫他時他出現在餐桌,照常飽餐一頓。就在她清理盤子時她說:「別忘了明天早上的門診。」

  他沒有看她。「我開車送你去,你別想要回鑰匙。」

  「很好。」

  接著她上樓,沐浴,上床。

  第三天早上去比林的路上他們一個字也沒說。護士叫到她的名字時她站了起來,經過他跟著護士進去。他轉過頭,注視她優雅的倩影,再過幾月她就會失去優雅,柳腰款擺也會變成瞞跚鴨步。他的手捏成拳,盡力壓下冒到舌尖的詛咒。她怎麼能對他做出那種事?

  黛琳經歷各項檢查及詢問。醫生指示她需要注意的事項及補品。當他們離開時,黛琳的手中抱著醫生處方及幾本妊娠指南。瑞斯開到藥局配藥,接著又往家駛。黛琳一聲不吭地坐在一旁。當他們到家時,他霍然想到一整天她都沒看他一眼。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13 03:03:11

第十一章

  第二天早上他準備外出工作時她冷淡地問:「你在牧場中聽得到汽車喇叭嗎?」

  他一臉錯愕。「當然聽不到。」他疑問地注視她,但是她仍然不看他。

  「那麼我該怎麼找你或聯絡你?」

  「為什麼你要聯絡我?」他諷刺地問。

  「我懷孕了。我可能摔一跤,或者流產。任何情形都有可能。」

  這種辯辭他無法推翻。他抿著唇。在給她離開的機會及危害她和孩子的安全間沉吟。想到最後,他毫無選擇。他掏出鑰匙丟到櫥臺上,但是手仍壓在上面。

  「你能保證你不會逃走?」

  她終於直視他,但是神色冷淡而空白。「不。我為什麼要浪費唇舌說些你反正不會相信的保證?」

  「你到底要我相信什麼?相信你沒有刻意,但終究要和我平分牧場?我曾經被一個女人耍過,而她帶走了我半數財產。但是這種事再也不會發生,就算我必須燒掉房子並且賣掉土地償債,你聽清楚了嗎?」到他說完時他已在大叫,而他看她的眼光彷佛他憎恨看到她。

  黛琳面無表情。「如果那就是我所要的,我隨時都能付清貸款的。」

  她言之成理;她從他的眸子看得出。本來她可以乘勝追擊,但是她保持平靜。在這件事結束前她會讓他有得想。

  他怒衝衝地出門,車鑰匙留在櫥臺上。她拿起來上樓回到她的臥室。她已經收拾了一些衣服。過去兩個晚上,她已經想好了她要怎麼做及她要去哪裡。瑞斯會認為她會跑回紐約,但是她才不考慮那樣做。要給他教訓,她必須就在近處。

  正如她所料,他刻意在附近工作以防她試圖離開。她沒有上當。看到他在告訴她他將出去一整天卻突然回來吃午飯時她感到強烈的滿意。她做了一盤三明治放在他面前,接著繼續她先前做的事──清理烤爐。

  他問:「你不吃嗎?」

  「我已經吃過了。」

  幾分鐘後他問:「你可以做那種事嗎?」

  「又不難。」

  她冷淡的聲調氣走了接下來的交談。她不會輕易放過他。她曾告訴過他兩次她不會做愛波的替罪羔羊,但是顯然他沒聽進去,現在她要實際做給他看。

  他再次離家後她等了半小時,這才拎著她的皮箱上車。她不需走遠,而他也不需多久就能找到她。最多幾天。如果他要,可以把車子開回來,因此她並不覺得愧疚。此外,她並不需要自責。她完全相信她會在下一次門診前回到牧場。若是不能,她會通知瑞斯他必須收留她。她的計畫裏絕不含任何離開他的成分。

  羅絲咖啡館樓上有間房間出租正符合她的需要。她把車開到克魯,直接停在咖啡館前。她要瑞斯清楚地知道她在何處。

  她走進咖啡館,但是櫃檯後面沒有人。「羅絲?有人在嗎?」

  「別吵,」羅絲酸溜溜的聲音從廚房傳來。幾分鐘後她走出來。「你要喝的還是吃的?」

  「我要租樓上的房間。」

  羅絲眯著眼打量黛琳。「你要它做啥?」

  「因為我需要一個住的地方。」

  「你在牧場有座大房子,還有個大男人晚上替你保暖,這就是你需要的。」

  「我有得是,」黛琳說得清清楚楚。「一個豬頭丈夫,他需要人教訓一下。」

  「嗯,還沒看過不是豬頭的男人。」

  「我還懷孕了。」

  「他知道嗎?」

  「知道。」

  「他知道你在哪兒?」

  「不久就會知道。我沒有躲著他。或許他會火冒三丈地闖進來,但是直到他瞭解幾件事之前我不回去。」

  「例如?」

  「例如我不是他的前妻。他受到不公平待遇,但不是我給他的,而我厭倦了代人受過。」

  羅絲將她上下打量一會兒,點點頭,酸溜溜的面孔露出難得的滿意表情。「好,房間是你的了。我一向喜歡看到男人得到他應得的報應。」她咕噥地轉身回廚房。接著她停住腳回頭看黛琳。「你有沒有餐廳廚師的經驗?」

  「沒有。你缺人?」

  「不缺就不會問。現在我身兼廚子及跑堂。我告訴朗弟他的蛋像橡皮,他一氣之下就辭職不了。」

  黛琳考慮半晌,發現她喜歡這個狀況。「我可以招呼客人。」

  「以前做過嗎?」

  「沒有,但是我照料瑞斯九個月了。」

  羅絲咧嘴一笑。「我想你夠資格。他不像是容易滿足的人。嗯,你的身體還好?我不想妨礙你肚中的孩子。」

  「我健康得很。昨天才看過醫生。」

  「那麼工作是你的了。我帶你去看房間。不花俏,但冬天裏很暖和。」

  房間乾淨而整齊,如此而已,但黛琳並不在乎。羅絲打開電暖器後轉回廚房。黛琳將她的皮箱提進去。把衣服在小衣櫥中掛好後,她來到樓下的咖啡館,系上圍裙,開始執行起女侍的工作。

  *****

  那天晚上瑞斯回到家時累得一塌糊塗。他遭受牛只的踢踩,手上也被繩索磨出個大水泡。母牛就快生產,那時的工作會更多。

  看到旅行車不見了而屋中一片黑時,他覺得像是當胸被踢了一腳,一時全沒有了呼吸。他並沒有真正認為她會離開。心裏深處,他原以為她會挺身堅持,像她從前一樣抗爭到底。相反地她卻走了,他閉上眼痛苦地領悟她正如他所害怕的那樣:一個經不起考驗的膚淺女人,她已回到大城市重過她逍遙寫意的生活。

  而她帶走了他的孩子。

  這種背叛比愛波對他做的還要嚴重十倍。他已經開始相信黛琳,相信他們可以有長久的未來而不是幾個月。將近一年的時間她和他住在一起,替他燒飯、洗衣,兩人一同歡笑、調侃、工作、心甘情願地睡在他懷裏。

  接著她在他背後捅他一刀。那種活生生的夢魘,現在他又經歷了第二次。

  他慢慢走進屋。廚房裏沒有溫暖歡迎的微笑,除了冰箱的運轉及時鐘的滴答,什麼聲音都沒有。雖然如此,他還無助地希望她有事必須出去,屋裏會留有紙條告知她去了哪裡。他搜過所有的房間,看不到任何字條。他走進過去兩晚她獨自度過的房間,發現內衣抽屜空了,浴室中的女性香粉瓶罐也清除得乾乾淨淨。他還在試圖適應她的衣服不和他的並列在同一個衣櫥,整幢屋子中都遍尋不著更像利刃穿心。

  就像是在傷口灑鹽,他走進她存放她『紐約』服飾的房間,彷佛一隻受傷而困惑的野獸必須在查看過所有它的伴侶曾經存在過的痕跡後,才會向世界吼出他的悲痛。

  但是,當他打開衣櫃門,成排的絲襯衫、套裝、高跟鞋躍入眼瞼。一絲她的幽香從衣服飄了過來,他瞪著它們,渾身冒汗。

  他快速下樓。她的書仍在,還有她的音響。或許她現在走了,但是她留下了許多東西,那意味她會回來。或許她會在他出外工作的白天回來,然後收拾剩下的東西離開,甚至不必和他碰面。

  但是她是回去紐約,她為什麼帶走了牧場服而留下城市服?

  誰知道黛琳的行事哲學?他譏誚地想。為什麼她明知他最不能容忍卻仍用她的信託基金付清了牧場的抵押貸款?

  這一生他不曾如此憤怒過,甚至當他坐在法庭,聽法官把他的一半財產交給愛波時也沒有。他不曾指望愛波會給他好一點的待遇,她曾示範過好幾次她能多無情。但是當黛琳像那樣刺他,那種傷痛是既深又狠。

  現在她走了,他會有充分的時間把兩人的關係想清楚。但她要想趁他不在時回來拿東西將要遭遇困難,因為一有機會他就要換一把門鎖。

  不過現在,他要做一件甚至連愛波在毀掉他的生活時他都沒做的事。他要去拿架上那瓶放了許多年的威士卡喝個爛醉。或許那麼一來他才能沒有黛琳的相伴而入眠。

  第二天他頭痛欲裂,胃中翻攪,但仍拖著身子起來照顧牲口;他笨並不是它們的錯。等到他的頭痛消失而他再次覺得像個人時,已經太晚而不能到雜貨店買新鎖了。

  第三天母牛開始生產。每次都這樣:第一隻開始陣痛後其他的就接踵而至。而它們會找個安靜偏僻的角落生產。瑞斯一個人必須找出母牛的藏身處,確定新生牛犢安全無恙,協助難產的母牛,並且照料病弱或死亡的牛犢。

  三天后他才有休息時間。直到黛琳離開後一星期,他終於湊出時間開車去克魯。那時黛琳造成的憤怒及傷痛已變為空虛麻木的感覺。

  經過羅絲咖啡館前,第一樣進入他眼瞼的就是停在前面的白色福特旅行車。

  他的心跳狂亂。她回來了,或許正要去拿她剩下的東西。他把車在隔壁的雜貨店停好,瞪著那輛旅行車。熟悉的憤怒爆炸成麻木的真空,一件事立刻變得清楚起來。

  他不會放她走。就算他必須上訴到最高法院,他也要保持牧場的完整,而她仍是他的妻子。他曾慶倖再也看不到愛波,但是他絕不能讓黛琳走。她懷著他的孩子,就算他必須將黛琳綁在床上,那孩子也要在他的房子裏成長。

  他下了卡車,長腳大步地走向咖啡館,馬靴跟敲得木扳人行道隆隆作響。他的臉色凝重。

  他推開門走了進去,站在咖啡館當中四下掃視。所有的卡座都沒有任何長腿金髮妞,只有兩名勁瘦的牛仔跨坐在酒吧台前的高腳椅。

  接著廚房門一開,他的長腿金髮妞走了出來,身上圍著圍裙,手裏端著兩份大漢堡薯條。她朝他瞥一眼,臉上表情絲毫末變,將盤子放在牛仔面前的動作節奏也絲毫不變。「吃吧。要派的話就叫我一聲。羅絲今早烘了一個蘋果餅,味道好得可以叫你直流口水。」

  接著她毫無表情地看著他,問道:「要吃點什麼?」

  牛仔轉過頭,看到黛琳談話的對象時,其中一名牛仔乾咳一聲。瑞斯認識方圓百哩內的每個人,而他們也認識他,就算沒有私交也見過。每個人也知道黛琳;有著像她那樣面孔及風姿的女人很難不被人注目。因此瑞斯該死的確定那兩名牛仔明白站在他們身後虎視眈眈的那個人是她丈夫。

  瑞斯用平靜而死寂的聲音說:「咖啡。」繼而走到一間卡座坐下。

  她立刻端了過來,將咖啡及清水放到他面前。接著她露出公事化的微笑說:「還要什麼?」說完扭頭就走。

  他扣住她的手腕拉住她的身形。她纖細的腕骨令他突然領悟在體能上她有多不如他,但是她從來不曾退卻。就算在床上,他抬起她嬌小的臀全力衝刺時,她會圈起腳,享受所有他能給予她的。黛琳不是會逃走的那種人,除非離開是她一開始就計畫好的。但若是如此,她又為什麼會在這裏?她為什麼沒有回紐約,脫離他的生活範圍?

  「坐下。」他的聲音低沉、危險。

  「我有工作要做。」

  「我說過坐下。」他將她拉進卡座。她仍用冷淡漠然的眼神看著他。

  「你在這裏做什麼?」他咆哮,不理會兩名牛仔投來的目光。

  「我在這裏工作。」

  「那就是我的意思。你見鬼地在這裏做什麼?」

  「養活自己。你指望我怎麼做?」

  「我指望你像我告訴你的留在牧場。」

  「為什麼我該留在不要我的地方?對了,如果你能想出辦法將旅行車開回家,請便。我不需要它。」

  他努力壓下憤怒及不耐。或許她就是想要他當眾發火。

  「你住在哪裡?」他的聲音顯示出他緊繃的神經。

  「樓上。」

  「去拿你的東西,你和我一起回家。」

  「不。」

  「你說什麼?」

  「我說不。一個表示拒絕的簡單字眼。」

  他極力克制自己不要抓住她狠命地搖晃,或是將她拉上膝頭吻得她暈頭轉向。「我不是開玩笑,黛琳。去樓上拿你的東西。」他無法壓低聲音,兩名牛仔開始公然瞪視。

  她溜出卡座,在他還沒能抓住她已站起身,他頓時想起,只要黛琳願意,她可以行動如風。「給我一個好理由為什麼我該和你回去。」她朝他開火,眸中的冰冷開始加熱。

  「因為你懷著我的孩子!」他大吼,拔身而起。

  「是你說過你不在乎我做什麼,而你後悔娶了我。那時我也是懷著你的孩子,因此現在有什麼不同?」

  「我改變主意了。」

  「喲,你真大方。你也告訴過我不是你想要的,而我不具備做牧人妻子的條件。」

  一名牛仔清清嗓子。「在我看你的條件足夠了,黛琳小姐。」

  瑞斯殺氣騰騰地瞪那名牛仔一眼。「你還想不想保有你的牙齒?」他的聲音低沉。

  那名牛仔的喉嚨似乎仍有問題。他再次清理,咳了兩聲後才勉強說:「只是表示自己的意見。」

  「那就到外面去表示,這裏是我和我老婆之間的私事。」

  羅絲穿過廚房門,酸苦瓜面孔永遠不變。「誰這麼吵?」她質問,繼而視線落在瑞斯身上。「哦,是你。」她說得彷佛他和瘟疫一樣受歡迎。

  「我來帶黛琳回家。」他說。

  「看不出她想走。你的脾氣太好了。」

  「她是我的妻子。」

  「她在這裏招呼男人吃東西還有錢可拿。」她搖晃手中的尖鏟。「你除了褲襠中的那根東西外又給她什麼?」

  瑞斯的下顎硬得橡大理石。他可以把黛琳甩上肩頭扛回家,但是雖然他很想以大欺小,卻不願用體力強迫她。首先,她懷孕了,但更重要的,他要她心甘情願地回去。看她的表情,他明白她不情願。

  嗯,現在他知道她的落腳處。她沒有回紐約,她就在這裏,他不會放棄的。他再惡狠狠地瞧她一眼,在桌上丟下一枚硬幣,怒氣衝衝地衝出去。

  黛琳慢慢吐出憋了好久的氣。剛才好險。他顯然決意帶她回牧場。她瞭解唐瑞斯,他頑固得像頭驢,而他從不會放棄。他會回來的。

  羅絲伸出手,掌心向上,手指向外伸展。黛琳勝利地和她互相拍掌、道賀。

  「妻子一分,丈夫掛零。」羅絲得意至極地說。

  ****

  第二天他又回來了,坐進卡座,半垂著眼瞼注視她招呼客人。小咖啡館今天出奇地忙碌,他納悶這情形可能歸功於他們昨天對陣的情形已經在小鎮傳了開。免費的好戲最能吸引民眾。

  今天她看起來很累,他納悶她是否病了。離家前她曾有過幾次噁心反胃,但是那時還不是她清晨嘔吐的盛期。從她現在的模樣看,時候已經到了。這使他更怒,因為她若是留在家,她就能躺下休息。

  沒有問一聲,她端來一杯咖啡給他,轉身就要走。像是那天的翻版,他伸出手扣住她的手腕,他幾乎能感覺到每個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們身上。「你不舒服?」他粗問。

  「今早。吃過羅絲給我的乾土司後就好了。對不起,我還有其他人。」

  他放開她因為他不想再發生昨天那一幕。他慢慢啜著咖啡,注視她穿梭在客人當中,這兒笑一笑,那兒逗兩句,令他們歡笑,臉色一亮。那是她的才幹,在平凡的事物找出趣味,並且邀請別人一起分享。她曾對他這麼做過,他領悟。和她共度的九個月是他此生中最滿足的日子,身心皆然。

  他要她回來。他想看到她用慵懶的步調在屋中走動,似乎毫不費力地就製造出奇跡。他要她的調侃,用一些奇怪的見聞吵醒他並且指望他配合反應。他想把她壓在身下,用他的身體穿透她,令她承認她仍然愛他,寧願和他在一起也不願分離。

  他不懂她為什麼不去紐約,只是跑到克魯就停住了,明知道他很快就會找到她。

  唯一的答案是她從未打算回紐約。她不要大都會的生活;她只是要離開他。

  他對她說過的話在他腦海中重播一遍,他幾乎瑟縮起來。她也記得每一個字,甚至回述給他聽。那時她告訴他他會後悔說過那些話,但是那時他氣憤得沒注意。他應該記得黛琳能放能收。

  她可以輕易地返回紐約。她的帳戶裏有錢,而羅勃會不發一言地歡迎她回去。因此如果她留在蒙大拿是因為她喜歡這裏的生活。就算要報復,她也能輕易地在紐約遙控,因為屋中沒有了她,就是對他的懲罰。空洞的家就要逼瘋他。

  終於她持著咖啡壺過來替他加滿。「要不要一塊派配著吃?今天是新鮮椰子派。」

  「好。」它給了他逗留下去的藉口。

  咖啡屋終於清靜下來。客人各有其他該做的事,而瑞斯沒有做出任何足夠讓他們待下去的有趣事情。當黛琳轉過來收拾他的點心,並且替他重新加滿咖啡時,她問:「你沒別的事好做嗎?」

  「好多事。母牛生小牛了。」

  她的眼睛一亮,接著她聳聳肩轉開身。他說:「等等,坐下來休息一下。從我到這裏後你還沒坐下過,而那是──」他查看腕表。「兩小時以前。」

  「今天早上很忙。你不會因為想要休息就拋下招呼到一半的牲口吧?」

  聽到她將客人比做牲口他忍不住地咧開一個笑。「還是坐下吧,我不會吼你。」

  「那倒是新聞。」她咕噥,但是在他面前坐下,兩腳蹺在他旁邊。他抬起她的腳放在膝上,按摩她的小腿,並且在她試圖抽腿時按著不放。

  「放輕鬆一點,」他輕輕地說。「你可以站這麼久嗎?」

  「就算在牧場我也一樣是站著。煮飯不能坐著,你知道的。我覺得很好。我只是懷孕不是癱瘓。」但是當他按摩她疲倦的肌肉她仍閉起眼;他的指法精良,那是從多年照顧動物中學到的。

  他的床上功夫也很棒。每個女人都該有個像瑞斯的情人,狂野而饑渴,大方地付出自己的身體同時盡情地需索。甜蜜的回憶像蠟般在她腹中融化,她的體溫升高,而她的眼睛倏地睜開。再往下想她就會不自覺地偎進他的臂彎中了。

  瑞斯說:「我要你和我一起回家。」

  若他是憤怒地強求,她會用同樣的憤怒做答,但是他卻是平靜地要求。她歎口氣。「我的答案仍舊一樣。給我一個好理由為什麼我該回去。」

  「而我的答案也仍舊一樣。你懷了我的孩子,他應該在牧場中長大。你自己甚至告訴過我,你付清貸款的原因之一就是為我們的孩子保有牧場。」

  「我沒有把孩子帶離蒙大拿。」她指出。「我甚至沒有離開牧場很遠。孩子會擁有你和牧場,但是我不必住在那裏。」

  「黛琳小姐,還有沒有咖啡?」一位顧客叫道,她抽下腿站起來,走開去做她的事了。

  瑞斯終於放棄而回家,但是一整晚他在大床上輾轉反側,久久不能成眠。

  第二天他必須修補圍籬。他機械地工作,腦子仍在黛琳身上,試圖想出如何要她回來的方法。

  當她問他,如果她只是對牧場有興趣,又為什麼會等九個月才付清抵押貸款時,確實言之成理,而現在他必須問自己相同的問題。如果她早就計畫好抽身,為什麼還要追雞趕牛,和酷寒掙扎,冒著生命危險救他?更甚的是,她為什麼停止服藥讓他令她懷孕?她懷著孩子是計畫下產物。女人不會刻意懷孕,如果她只打算混上幾個月後就抽身。牧場的土地值很多錢,但若錢是她唯一想要的,付清貸款就使她有資格取得牧場的部分所有權,根本不用再加懷孕這一著。不,她會懷孕只因為她想要這孩子,而她付貸款只有一個原因:為他,唐瑞斯,挽救他的牧場。她或許說她是在挽救她孩子的祖產,但是那孩子尚出生,不論她的母性直覺有多強,寶寶仍是個陌生人。她是為了她的丈夫挽救牧場的。

  此外,黛琳不需要錢。有了甘羅勃那樣的繼兄,只要她開口,什麼東西得不到?和甘羅勃比起來,愛波家的財產就像是小巫見大巫。

  所有的事實都導致同一件事,同一個問題。如果她不打算訴訟離婚,明知道他反對為什麼還要付清貸款?答案永遠一樣。她愛他,黛琳愛他。她試著告訴他時,他卻忙著侮辱她,不肯聽她說。

  他粗魯地絞緊鐵絲,敲進鋼釘。如果他要黛琳回來,他還有許多苦吃。她愛他到寧願冒險付清貸款替他挽回牧場。她把他放在她前面,那是愛的真義,而他卻盲目頑固地不肯承認。

  他的壞脾氣令他把事情搞得一團糟,而他只能怪自己。他必須停止讓愛波的貪婪影響他的生活;他必須停止用愛波的眼睛看別人。那是她對他所做最惡劣的事,不是毀壞了他的財務,而是破壞了他看人的方式。遇見黛琳那天,他甚至也都承認過,若是他是在娶愛波前認識她,他會用盡方法追求她。就算那樣,他也無法抗拒她太久。就算那名教師答應嫁給他,他也會找些理由退出。黛琳是他唯一願意娶為妻的女人。

  該死!預見如果有自省那麼清楚,現在的他也不會那麼痛苦。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13 03:03:28

第十二章


  他一走進咖啡館每只眼睛都立刻轉向他。他開始覺得像個外星人,每次他一在鎮上露臉每個人都停止談話瞪著他。羅絲正在和一位客人爭論,聽來像是她認為他點的東西太愚蠢,但是她也停止了咕噥瞪著他。接著她猝然轉身走進廚房,或許是去拿她的尖鏟。

  黛琳沒做任何表示,但是不到一分鐘一杯熱騰騰的咖啡已經送到他面前。她的氣色很好,頭髮編成一條長辮輕輕地垂在背後。她穿著一條寬鬆的打褶褲,大號卡其襯衫的衣擺在腰部打個結,衣領上翻衣袖卷起,甚至圍著圍裙也顯得不可思議的時髦。他再仔細看那襯衫一眼不覺皺起眉,那是他的襯衫!可惡,她離開他時,竟然帶走了他的衣服。

  無庸置疑。就算是為了他的衣服,他也必須把她弄回家。

  幾分鐘後她在桌上放下一塊巧克力派。他忍住笑拿起叉子。他們或許分居了,她仍在試著喂飽他。

  終於他抓住她的視線,下巴一比示意她坐下。她揚起眉毛,不理會他傲慢的召喚。他歎口氣。唉!他又能指望什麼?到現在他應該已經學會黛琳是不會服從命令,除非她因為自己的理由要服從。

  現在顯然是克魯的尖鋒時段,至少如果由咖啡館中的客人數目來判斷。他陰鬱地納悶鎮上是否有預警系統,一等他的卡車停在咖啡館前就通知大家。過了一個多小時咖啡館才逐漸冷清下來,但是他繼續耐心等待。下一次她持著壺過來替他補充咖啡時他說:「黛琳,和我說話,請你。」

  或許是那聲「請」打動了她,因為她驚訝地看他一眼,坐下了。羅絲從廚房出來,手插著腰審視瑞斯,彷佛在納悶為什麼他仍在這。他對她眨眨眼,她頓時滿臉怒容地掉頭走進廚房。

  看到那一幕,黛琳輕笑出來。「現在你上了她的黑名單,就在『花心惡老公』那一欄。」

  他粗聲悶哼。「在那之前我是列在哪一欄,『呆笨惡老公』?」

  「沒錯。」她補充。「羅絲對男人的評價不高。」

  「我注意到了。」他仔細打量她。「你今天覺得怎麼樣?」

  「很好。每個人見到我第一件事就問這個。懷孕是很普通的事,但是我都開始懷疑這一鄉的女人從來沒有生過孩子。」

  「從來沒有人生過我的孩子,因此我有權感興趣。」他握起她放在桌上的手。她仍戴著婚成,他扭動它,提醒她它的存在。「黛琳,和我回家。」

  同樣的曲調,同樣的歌詞。她悲哀地微笑,重複她的說詞。「給我一個好理由為什麼我該回去。」

  「因為你愛我。」他輕說道,握緊她的手指。那是他能想到最有力的說詞。

  「我一直愛你,那不是新鮮事。在我收拾衣服踏出那扇門時都還在愛你。如果當時那個理由不足以叫我留下,為什麼它現在又足以叫我回去?」

  她好灰好灰的眸子冷靜地看著他。他的胸中一緊,領悟他的說詞仍不能生效。不論他怎麼說她都不會回去。自從那天看到旅行車停在外面,他的情緒就一直在坐雲霄飛車,但是突然間他像是一頭栽進了無底洞。親愛的上帝!難道他已經毀掉了此生最好的一件事?

  他的喉嚨打結,他必須吞口氣才說得出話來。「你……你介意我每天來看你嗎?只是要確定你沒事。還有我想要陪你做產前檢查,如果你不反對。」

  現在黛琳必須吞下她突然想哭的衝動。她從沒看過瑞斯怯懦,她不喜歡他那樣。他一向粗率傲慢,而她就喜歡他那樣,只要他能瞭解他們婚姻中的幾個重要事實。「這也是你的孩子,瑞斯。我不會把你摒除在外面。」

  他歎口氣,仍舊把玩她的手。「過去我錯了,甜心。對於牧場我有種恐懼症。我知道,你不是愛波,而我不該把她八年前做的事出氣在你身上。你告訴過我,但是我沒聽。現在你告訴我,我怎麼做才能彌補。」

  「瑞斯,這不是彌補的事。」她柔聲說道。「是關於我們,我們的關係,還有我們在一起可有未來。」

  「那就告訴我你還在擔心什麼。寶貝,如果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就不能改正。」

  「如果你不知道,什麼都不能改正。」

  「我們是在說謎語嗎?我不擅讀心術。我可以應付實際,猜謎卻不是我的專長。」

  「我不是鬼扯。我也不滿意現在的情況,但是除非我確定我們有未來前,我不會回去。事情就是這樣,我不會改變主意。」

  他站起來從口袋中掏出幾張鈔票。「不用,今天我請客。小費收入很好。」她調皮地笑笑,揮手阻止。

  他低頭看她,突然湧上來的饑渴幾乎將他撕裂,而他沒有試圖抗拒。他俯下身,用嘴覆住她,手扶著她的頭,更穩穩地蓋住她的唇。他的舌滑進她自動分開的唇。她發出嚶嚀,舌頭和他的相舞。如果四下無人,他們這一吻會以做愛結束;就是這麼簡單。他這一輩子沒有任何女人能像黛琳這樣迷住他。

  咖啡館完全安靜下來,仍在的幾名客人屏著氣注視。唐瑞斯和他老婆之間的狀況是幾年來全郡的最佳娛樂。

  「嘿!」

  瑞斯抬起頭,嘴唇仍因那一吻而濕亮。燥音是羅絲發出來的,她離開了廚房來保護她的女侍。至少瑞斯是這麼想,因為現在她已捨棄了尖鏟改拿一把屠夫刀。

  「我的地方不准有那種傷風化的事。」她對他尖呼。

  他站直身體,輕柔但清楚地說:「羅絲,你就是需要一個男人好好疼愛一下,就能治好你的酸溜病。」

  *****

  四月底。春天來得很快,但是瑞斯不能像往常一樣由土地的重生中獲得愉悅。他在家中坐立不安,比什麼時候更感覺得空虛。他很忙碌,但並不滿足。黛琳仍沒回家。

  她用她外婆給她的遺產提供了他財務保障。沒有了貸款的重擔,他可以用去年的售牛所得來擴張。正如他原先的計畫。因為黛琳,現在他能讓牧場恢復往日的繁榮。

  有些事他需要做決定,而且是儘快。如果他要擴張,他必須現在就進行。

  但是他的心卻不在上面。雖然對牧場的愛一如往昔,現在他卻沒有一向都有的熱心。沒有了黛琳,他也失去了重心。

  但是她說得對。牧場也是他們孩子的祖產。為了那個原因,他必須盡全力照顧它。

  如果他靠自己的力量擴張,那會花掉他所有的資本,若是再來一次酷寒會令他無力翻本。如果再用牧場做抵押向銀行貸款,他會陷入黛琳解救他之前的同一狀況,而他受夠了銀行貸款。

  如此一來只剩下找人合夥一途。甘羅勃聰明過人,他會是個精明的股東。而瑞斯的確有清楚的生意頭腦,因此他看得出合夥的好處。它不只能擴大他的財務基礎,他也能轉投資,因而牧場的存續不會再為嚴寒的冬季左右。這塊土地是他自己留給他孩子的遺產。

  他拿起話筒按下羅勃的號碼。半小時後他放下電話時,一切都已談妥只差正式檔。他和羅勃很能交談,兩個精明的人用最精簡的文字,就敲定了雙方都滿意的條件。他覺得奇怪,有點頭暈,過了一陣子才明瞭發生了什麼事。他才自願地信任某人,交出他對牧場唯一的控制權;更甚的是,他的新夥伴是他太太娘家的人,那是一年以前他萬萬不能想像的。彷佛他終於擺脫了多年來纏繞著他的苦澀及怨恨。愛波終於成為過去。他在第一次擇偶時犯了錯,聰明人由錯誤中記取教訓並且繼續他的生活。他雖然記取了教訓卻沒有繼續生活直到黛琳教他。甚至在那時他還緊守著苦澀不放直到他毀掉了他的婚姻。

  天!如果跪地求她能說服她回家他會照做。

  就在他絕望得就要那麼做時,他接到一通電話令他震驚莫名。那是愛波的姊姊愛嘉打來的。愛波死了,酒後駕車身亡,他是她遺囑中的主要受益人。他肯過去嗎?

  愛嘉在機場迎接他。她是個高瘦、保守的女人,只比愛波大兩歲看起來卻像她的阿姨。搭計程車進城時他問:「她為什麼提名我做她的主要受益人?」

  「我想是內咎,或者是愛。一開始她瘋狂地迷上你,離婚後又覺得好不甘心。她嫉妒那牧場,你知道嗎?離婚後她告訴我,她寧願你有情婦而不是擁有那片牧場,因為她可以和另一個女人爭,但是那片土地對你的魅力沒有任何女人比得上。那就是她在離婚時要牧場的原因,為了懲罰你。」她朝他疲憊地笑笑。「天!人的報復心有多強。她看不出她只是不是你需要的那種妻子。你們沒有共同的嗜好,不喜歡同樣的事物。看到你愛她不如愛牧場,她認為那是她的污點。」

  瑞斯從未由那種方向想過愛波,從來不曾用她的觀點看他們的婚姻及後來的離婚。他曾有過的苦澀及怨恨都是莫須有的怨屈,彷佛他一直戴著有色眼鏡看事情因而扭曲了一切。

  第二天喧讀遺囑並沒有花太多時間。愛波已經周到地分配她所有的財產,彷佛她預測到她的死亡。她將她的珠寶及收藏平均分給家族中的人,個人擁有的股票及公債亦然。令他吃驚的是她留給他的部分。

  「對於唐瑞斯,我的前夫,我把他給我的離婚贍養費留給他。如果他先我而亡,同樣的金額將留給他的子嗣以彌補長久以來對他的虧欠。」

  律師繼續宣讀,但是瑞斯什麼都聽不進去。他向前彎,手肘撐著膝蓋,瞪視腳下的東方地毯。她把那些錢全還給了他,同時也宣示了他這些年來的怨恨全都無意義。

  最諷剌的是他已經不計較了。只要他有黛琳,就算他不能將牧場重建至往日的規模他也會快樂。在他們一同歡笑一同親愛的日子裏,他對她的迷戀變成了愛,強烈得令他沒有她不能獨活。

  他的心突然痛苦地擰緊。該死!他怎麼可能如此愚笨?

  和我回家。

  給我一個好理由為什麼我該回去。

  那就是她要求的,一個好理由,但是他一直沒給她。沒錯,他說出了各種理由,但都不是她要的。她就差沒告訴他那個理由是什麼了,但是他一直注意自己的需要而沒有注意她需要什麼。其實它多麼簡單,而現在他知道該說什麼了。

  給我一個好埋由為什麼我該回去。

  因為我愛你。

  他大步邁進羅絲咖啡館,站在大廳中央。咖啡館的客人有增無減,或許是因為羅絲被安全地隔絕在廚房而黛琳在外面用她慵懶的談吐,性感的風姿迷倒每個人。

  一如以往,他一進去全場就安靜下來,每個人都轉頭他。黛琳正在櫃檯後面,一面擦拭咖啡漬一面和麗娜閒聊。她抬起頭,看到他,立刻停止動作,灰眸和他的眼睛緊緊鎖住。

  他的拇指勾住腰帶,對她一眨眼。「猜猜這一題,甜心。什麼人有兩條腿,一個頑固的腦袋,卻表現得像頭笨驢?」

  「那簡單,」她輕斥。「唐瑞斯。」

  他們四周爆出壓抑的悶笑。他看得出她眸中的有趣神采,自己也禁不住咧開了嘴。「你覺得如何?」他問,聲音變為低沉,親密,幾名耳尖的女人不禁倒抽一口氣。

  她的嘴泛出一抹自得其樂的微笑令他想一把抓牢她。「不大舒服。唯一能使我支持下去的就是結帳的鈴聲。」

  「和我回家,我會照顧你。」

  她朝他看一眼,靜靜說道:「給我一個好理由為什麼我該回去。」

  當著上帝和蒙大拿州克魯鎮大部分的居民,他深吸一口氣拿他的一生做賭注。他清晰的聲音全場可聞,因為甚至沒有任何人假裝他不在聽。

  「因為我愛你。」

  黛琳的眼睛眨動。出他意料之下的,他看到她的眼睛閃礫著淚光。不過,他還沒來得及向前,她已破涕為笑。她沒有花時間繞過櫃檯,她直接爬上去然後從另一邊滑下來。「也是時侯了。」她說,投入他的懷抱。

  客人群起鼓掌。羅絲從廚房出來,看到黛琳躺在瑞斯的臂彎,她悶哼一聲露出不高興的表情。「我想那意思是我必須另外找一位女侍了。」她咕噥。

  什麼人嘟嚷回去。「羅絲,如果你肯繼續待在廚房,我們會替你找一位女侍。」

  「說定了。」她說,接著露出震驚全場的微笑。

  *****

  他還沒回到大屋就迫不及待地和她做愛。他們一到達唐家的地界,他就將卡車停好,拉她跨坐在他身上。聽著他隱約的愛語,黛琳認為她的心會激動得爆炸。她永遠摸不夠他;她想沈進他的肌膚。

  他們終於回到了大屋。他抱她進門,上樓來到他們的臥室後,他將她放在床上開始替她寬衣解帶。她發出夢幻般的笑聲。「還要?」

  「我要看看你。」他說,聲音緊繃。她全身赤裸後他安靜下來,為她身體的改變而驚呆。她的小腹已開始稍稍隆起,乳頭變深成為棕紅色。他俯身向前,用舌頭在一座玉峰上畫圈圈,她的身體一陣咚嗦。「天!我愛你。」他說,頭擱在她的小腹,兩臂鎖住她的腰。

  黛琳的手探進他的髮叢。「這麼久你才明白。」她輕聲說。

  「我在速度上的缺失會在強度上補回來。」

  「你的意思是?」

  「五十年後我仍會告訴你相同的感覺。」他頓了頓,轉頭親吻她的小腹。「我還有件事要告訴你。」

  「是好消息嗎?」

  「我認為是。很快這裏的狀況就會有變化。」

  「什麼變化?」她一臉猜忌。「我不確定我喜歡它變。」

  「我有了股東。一星期前我打了電話給羅勃,他接受了。一等我能展開行動我們會擴張得很大,這裏現在不是我一人獨資了。」

  黛琳爆出大笑,令他驚訝地抬起頭。「不論你怎麼做,」她說。「只要別稱呼它為唐甘牧場。我不認為我能住在一個聽起來像糖罐的牧場。」

  他咧開嘴,覺得全身的細胞都在她神奇的笑聲中活了過來。「我會保持原來的名字」

  「很好。」她的笑慢慢轉弱,接著她冷靜地看他一眼。「你為什麼打電話給他?」

  「因為我信任你。」他說得直截了當。「透過你,我可以信任他。因為那是個很好的生意決策。因為我想讓你看看一個真正的好牧場是如何作業的。因為我們就要有寶寶了。因為,可惡,我太驕傲得不能滿足於二流營運。這些理由夠嗎?」

  「第一個就夠了。」她凝視他,無限的情意盡入他眼瞼。

  *****

  十一月的第三天,黛琳躺在比林的一間待產房,握著瑞斯的手試圖集中她的呼吸。她已經在那裏超過二十四小時並且筋疲力盡,但是護士一直告訴她一切都很正常。瑞斯的鬍子沒刮,眼睛下出現了黑圈。羅勃在外面把地板磨出一個洞。

  「再說一個。」她說。瑞斯看起來一臉絕望,但是她需要能使她分心的事。

  「天上飛過一隻小鳥,獵人舉槍射擊,沒打中,小鳥卻摔下來死了,請問它是怎麼死的?」

  「被槍聲嚇得心臟病發作而死。」她大笑,但是笑聲突然中斷,又一次陣痛突襲了她。這一次的強度稍微不同,她也感覺出來了。她向後靠著他的手臂虛弱地說:「我想不會太久了。」

  「謝天謝地!」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看她痛苦是他做過最難的一件事,而他在認真考慮將他們的孩子數目限制為一個。他吻吻她汗濕的額角。「我愛你,甜心。」

  那句話贏得她緩緩一笑。「我也愛你。」又一次抽痛。

  護士替她檢查後微微一笑。「唐太太,你說得沒錯,要不了多久了。我們最好送你進產房。」

  生產時他一直陪在她旁邊。醫生替她做過完整的產前檢查,不認為黛琳會在生產時遭遇任何麻煩。瑞斯則極端地胡思亂想醫生所謂的麻煩是否和他的不一樣。她已經陣痛了三十六小時了。在他告訴她那只小鳥的謎語後半小時,瑞斯抱到了他紅通通的兒子。

  黛琳用淚眼模糊的眼注視他,禁不住綻出微笑。瑞斯的表情溫柔強烈得幾乎令她受不了。「八磅二盎斯。你剛好勉強安全過關。」

  黛琳笑出聲,向他們伸出手。瑞斯將嬰兒放在她懷裏,自己則將她摟住,視線離不開他們倆。他這一生還沒見過如此漂亮的畫面,天,他感覺真好!雖然筋疲力盡但是感覺真好。

  她打個呵欠,頭枕著他的肩。「我想我們完成了一樁美事。」她宣佈,檢視嬰兒的小手指及潮濕的棕發。「我也認為我要睡上一星期。」

  就在她昏然入夢前,她聽到瑞斯又再說:「我愛你,甜心。」她困乏地沒法回答,但是她伸出手感覺到他握住她,這三個字她永遠聽不厭。

  瑞斯坐在她床邊注視她入睡,眸中漾出微笑。慢慢地他的眼皮垂了下來,臣服於他的疲憊,但是就算在睡夢中,他的手也不曾鬆開一次。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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