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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伊莉.瓊森]風之舞者(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16 01:25:30     標題: [伊莉.瓊森]風之舞者(全文完)

風之舞者 作者:伊莉.瓊森

傳說中,誰能擁有風之舞者,誰就能左右整個國家的命運。
文藝復興時期的意大利,陰謀詭計如精雕細琢的大教堂之門般錯綜複雜;城邦間的事務由我方中的夜半私語所主宰;富麗典雅而沙沙作響的絲綢遮住了致命匕首的奪魂光芒,而摻毒的葡萄酒則是最風行的待客佳釀。
伊莉.瓊森以媒惑心魄的筆調寫出曲折離奇、扣人心眩的華麗羅漫史--熱情而有錢的騎兵隊長安雷昂從佛羅倫斯的陋巷中買來迷人而桀驁不馴的女奴桑琪,他不但和桑琪陷入情網,還使桑琪捲入安家的傳家寶風之舞者--的多寶狂潮中。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16 01:26:08

  第一章
  
  1503.3.3.意大利,佛羅倫斯
  
  「站住,小偷!抓住她!我被她偷了!」
  
  桑琪從舊市場飛奔而出,經過教堂,沿著街道一路狂奔,並從一隻瘦骨嶙峋、滿地覓食的雜種狗身上越過。她一頭撞入一個圍著皮裙的補鞋匠懷中,但他的大手所抓住的卻是裹在她頭上的粗糙圍巾。她一把奪下圍巾,繼續奔跑。
  
  追著她的那個商人是個胖子,但是他們之間的距離依然逐漸縮短。桑琪的心臟在狂亂的節奏下劇烈地撞擊著肋骨。
  
  她會被逮住。
  
  她的雙手將被齊腕斬斷。
  
  她將被抓進監獄任鼠群嚙咬。
  
  一陣灼熱的刺痛襲上她的左腋。她仍繼續奔跑。
  
  皮耶會怎麼樣?她狂亂地猜想著。其他的孩子年紀較大,可以自謀生路。但是皮耶裁歲,有那麼多的事可能發生在如此年幼的孩子身上......
  
  「抓住她!你們這些笨蛋。她偷了我的錢包!」
  
  天哪!桑琪想道,他的聲音聽起來很近。肚圍上掛著一圈圈肥肉的人怎麼可能跑那麼快?她閃過一輛裝滿魚的手推車,轉過街角,衝進夾在銀樓和藥鋪間的小享中。
  
  一片黑暗。薄霧籠罩著這個城市,然而統御這條陋巷的卻是全然的黑暗。
  
  低矮建築底部的幽暗處中有著閃閃發亮的眼。
  
  老鼠。好幾十隻的老鼠!
  
  她煞住腳步,不由自主地蜷縮起來。
  
  在她薄薄的鞋底下所踩著的石板路面被四處棄置的垃圾弄得油膩不堪。她用不著害怕那些老鼠,它們正就著垃圾的腐臭味迎面襲來。她嚥了一下口水,試圖抑制由惡臭及恐懼所引發的嘔吐趕。
  
  「她往哪裡去了?」
  
  那個商人氣喘吁吁的說話聲似乎遠了些。是不是她閃進這條小巷時把他甩開了?她將身子縮進濃稠得近乎凝結的陰影中,兩隻手掌平貼在石牆上。她的呼吸聲已成為劇烈而痛苦的喘息。他會聽見她的喘氣聲嗎?她試圖使呼吸平穩下來,但是徒勞無功。天哪,有時他聽見了她該如何是好?
  
  濕冷的泥污石牆所散發的寒氣穿透了她的衣服而襲上她的背脊。她的肌肉沉重如鉛壓,血液則凍結在血管中。石牆的粗糙質感突然由她的首長傳達上來,這種感覺是令人愉悅的。觸摸。有時失去了雙手,她該怎麼辦?她如何活下去?他們所有的人該如何活下去?
  
  「這邊來,你這個蠢材。」
  
  她僵住了。這個聲音不屬於那個肥胖商人,而屬於某個她再熟悉也不過的人。她的心臟因希望而狂亂地悸動了一下。藥店的後門打開,卡普的側影浮現在一片黑暗中。
  
  她衝了過去,幾乎一頭撞進藥店的走廊中。她的視線飛越到店舖前方,但是那個站在小櫃檯後方的學徒審慎地將目光從她的方向移開。
  
  「他沒關係,」卡普道。「他是為我工作的。」
  
  毒藥,那些詭異的白色粉末使桑琪大了一陣哆嗦。
  
  卡普關上後門並伸出手。「錢包。」
  
  她在圍巾底下摸索一陣,然後將錢包放在他的掌心中。她倚在門上,雙膝劇烈地顫抖著,令她無法站直。
  
  「你真是笨拙,」卡普厲聲道。「我應該讓那個肥仔逮住你,下次我會的。」
  
  她過了好半晌才說得出話來。「不會有下一次,我再也不幹這種事了。」
  
  「你會幹的,」卡普冷冷地說道。「你現在只是被嚇到了,不過恐懼將會消失,你只會記得那些用來買麵包的錢。你不會一直都這麼笨,再多練習幾次你就能得心應手了。」
  
  「我要找其他的生路。」桑琪緊抓著自己的兩肋。「一定有其他的生路。」
  
  「當初你來找我的時候可不是這麼想的。」卡普打開門。「我沒時間跟你囉嗦,我有重要事情要跟喬莉談。你在這裡待幾分鐘再回凡尼那裡。」他關門離去。
  
  他還沒將那個錢包中她應得的份給她。卡普這個傢伙向來黑心,她得在明天想他索討她應得的酬勞。她必須養家活口。卡普說的沒錯,飢餓是把銳利的匕首,能使勝任淪為盜賊。
  
  大門是飢餓值得她去冒雙手被斬斷的危險嗎?
  
  令人不寒而慄的會議使她陷入恐懼中。兩個月前她看見一個小套被人從監獄中扔到街上,他的手臂末端只剩下血淋淋的肉塊。從此,對於那種酷刑的畏懼就夜以繼日到折磨著她。她絞盡腦汁試圖想出其他謀生之道,但是她別無良策。
  
  她將會如卡普的預料般一次次地偷下去。但是恐懼不會消失,她將會頑強地盤踞在她的心版上。
  
  她知道這種恐懼將終生揮之不去。
  
  「晚安,大人,很榮幸能想你們致意。我是唐卡普。」卡普站在門口,向坐在桌邊的兩個男人諂媚地微笑著。「迷人的喬莉小姐認為我能為兩位略效綿薄之力。」
  
  他一面招呼,一面小心翼翼地擺出一副慇勤的模樣。那個年長的必定是韋羅倫,他忖度道。他有著喬莉所描述的高顴骨及深陷的雙眸,此外,他渾身所散發的森冷威脅氣息令卡普更相信自己的判斷。這個修長而衣著雅致絕倫的男人顯然比他的同伴危險多了。
  
  卡普的目光瞟到另一個人身上,一陣厭惡立刻在他的心中擴散。這個人男子氣概十足。安雷昂站起來可能高郭尺,而且無論多麼高貴的衣著都無法使他那粗獷的體格顯得優雅。他看起來像個肌肉多於大腦的蠻族戰士,雖然他什麼武器都沒帶。安雷昂或許是曼達拉的領主,但是卡普敢打賭韋羅倫才是隱身幕後的強悍勢力。
  
  「請進,唐先生。」安雷昂執起桌上的銀質酒杯向窗邊的椅子一比,再將酒杯舉至唇邊。「請坐。」
  
  這個傲慢的渾球連站起來迎接都嫌麻煩,卡普一面禮貌地微笑著走過去坐下一面想道。安雷昂對他的怠慢不足為奇,不過他很快會改變態度的。
  
  韋羅倫站了起來,動作優雅流暢地靠到窗戶左側的牆上。他將雙臂交疊在胸前,慇勤地註釋著卡普。
  
  高妙的舉動。卡普對韋羅倫的敬意又加深了一層。他的移動使卡普被夾在他和安雷昂之間。卡普雖然對韋羅倫較為崇敬,卻將頭轉向安雷昂。「很榮幸能為喬莉小姐的朋友服務,請問您有何吩咐?」
  
  「我需要一個竊賊。」安雷昂靠在椅子上大量著卡普。
  
  卡普迎上他的目光並繼續露出客氣的笑容。「很高興能將佛羅倫斯最高超的竊賊提供給您,閣下。您所需要的人還必須具備其他的技能嗎?或許您要的是刺客?我有幾個具有此種才能的朋友,但是沒有一個人像韋先生這樣身懷絕技。」
  
  安雷昂為之一僵。「你知道韋羅倫?」
  
  「我怎麼會不知道?」卡普狀似悠閒到坐著,一隻手卻故作漫不經心地擱在他那珠寶鑲嵌的匕首上。「他像是明亮的夜星般在天空中熠熠生輝,令所有看見他的人目眩神移。您對於我知道他的事有所疑問嗎?」
  
  「完全沒有。」安雷昂愉快地瞥了韋羅倫一眼,他依然面無表情地盯著唐卡普。「你聽到了嗎,羅倫?一顆明亮的夜星。你不向這位先生表示謝意嗎?」
  
  羅倫頷首為禮。
  
  「用不著道謝,」卡普連忙道。「我只不過是陳述事實。我真是愚蠢,有韋先生這麼個人為您服務,我怎麼還會以為您需要刺客呢?為何您需要--」
  
  「正如你所所的,我不需要刺客。」安雷昂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我要的是雙手靈巧如蝴蝶飛舞、迅捷如神射手之飛箭的賊。」
  
  「佛羅倫斯有許多竊賊,」卡普審慎到說道。「我自己所訓練的是量少質精的一批。」
  
  「我聽說了。」安雷昂露出嘲諷的笑容。「無疑地,你也訓練了不少刺客。」
  
  卡普聳聳肩。「一、兩個而已。具備刺客才能的人少如鳳毛麟角,竊賊則不然。偷東西容易多了,雖然收入遠比不上--」他拖長了語調。「您需要這個竊賊為您服務多久,安爵爺?」
  
  安雷昂文風不動。「你也知道我?」他的輕柔語調充滿危險性。「我的名聲也在夜空中閃耀嗎?」
  
  卡普抓緊了匕首柄。當他瞭解到自己的錯誤時,他感覺到一片汗珠冒出了太陽穴。他剛才以為韋羅倫較具威脅性,真是個愚蠢的錯誤。在他的經驗中,大部分的軍人即使貴為騎兵隊長也都沒有什麼才能及手腕。但他不該讓職業性偏見蒙蔽了他對此人的判斷。不過,安雷昂懾人的男子氣概引發了他的反感,也使他未能對安雷昂做出正確的評估。現在他察覺出來,在安雷昂閃亮的黑眼中所流露的智慧及玩世不恭,在本質上其實和韋羅倫一樣殘酷。
  
  卡普舔了舔嘴唇。「您的名聲在整個意大利境內流傳,爵爺。像您這樣光芒四射的騎兵隊長當然很容易認出來,而且--」他頓了一下。「我完全不知道您此行是秘密的。如果您不希望被認出來,那麼我當然是未看過您的臉,從未聽過您的聲音,也從未聽到別人說出您的名字。」
  
  「我倒要請教誰對你說出了我的名字?」安雷昂順勢問道。「在什麼情形下說出的?我曾要求喬莉不向任何人透露我在佛羅倫斯。」
  
  「你知道女人是多麼的漫不經心,大人。喬莉小姐召喚我來此地時,除了您的名字以外什麼也沒提。我可以發誓,如果我不是個謹言慎行的人,喬莉小姐怎麼會找我來呢?」
  
  「羅倫?」安雷昂的視線依然停留在卡普的臉上。
  
  韋羅倫的聲音彷彿棺材在石板路上拖曳而過般沙啞刺耳。「他會為了可觀的酬勞而背叛你。我應該把他處理掉嗎?」羅倫漫不經心地問答襖。
  
  卡普傾身向前,手握匕首柄,準備一躍而起。
  
  「我想不用了,」安雷昂答道。「他知道的事情不足以對我構成傷害,何況再找一個掮客也不容易。」
  
  「明智的決定。」卡普放鬆了握在匕首上的手。「人應該保持深謀遠慮。現在,我們他您所需要的賊吧?」
  
  「我剛好想到一個要件,」安雷昂道。「他必須成為我的財產。」
  
  「你的財產?」
  
  「他的身體與靈魂都是我的。我可不想讓他帶著足以讓你高價出售的機密回到你身邊。」他微笑道。「當然,我可以在任務完成後殺人滅口,但是我不喜歡用這種方式報答別人。那不是個明智的方法。」
  
  「我能瞭解。」卡普不安地看看韋羅倫。據說韋羅倫從安雷昂17歲起就一直為他服務。這些年來,安雷昂是如何掌握這個頂尖的刺客?他也將韋羅倫收為己有嗎?這是個值得深思的問題,畢竟擰統御群魔的只有撒旦,不是嗎?「這種人不容易找,我怎麼能--」
  
  「你必須辦得到。」安雷昂從腰間掏出一個錢包往卡普面前一扔。「貪婪、仇恨、女人。我們彼此都知道如何綁住一個男人,好好加以利用。」
  
  卡普點數錢包裡的金幣。「相當不錯的價錢。」
  
  「對一個默默無聞的小賊而言算是一筆優渥的財富。不過若想收買一個人的靈魂,這筆錢微不足道。」
  
  卡普微笑。「我相信您很快就會發現事情究竟是否如此。」他頓了一下。「我想收下吧?」他將錢包塞進腰間。「您的信任就是我的光榮。」
  
  「我可以信任你,卡普,因為我知道當你使我失望時我該上哪兒去找你。我何時可以見到我要的賊?」
  
  「我無法確定。」卡普站起來靠向門邊。「我必須考慮而且--」
  
  「明天。」安雷昂目露凶光。「最遲不得超過3天。我是個缺乏耐心的人。」他的目光在卡普臉上逡巡。「你的心中已經有人選了,帶他來見我。」
  
  卡普愕然。「可是,大人,我必須再研究及思考......」他住了口。這個婊子養的安雷昂怎麼會輕而易舉地看穿了他?「我的確想到了合適的人選,不過其間還有些困難。」
  
  「設法克服。」
  
  「我或許需要更多的金幣以完成這件任務。
  
  安雷昂繃緊了嘴唇。「我對貪求無厭十分反感,你最好記住這一點。」
  
  卡普低垂眼瞼以掩飾目光。「我絕不是貪心,我值得您花更高的價錢。」
  
  「如果我今晚將匕首送進他的肋骨見,明天佛羅倫斯的街道上就會出現另一個卡普,」韋羅倫淡然道。「或許那個人不會這麼貪婪,雷昂。」
  
  一陣寒顫貫穿了卡普,但是他小心翼翼地保持冷靜。他點點頭。「我還沒愚蠢到自認為我是無可取代的。只不過取代者不一定馬上會出現,而大人卻又缺乏耐心。眼前我是立刻幫得上忙的唯一人選。」
  
  安雷昂默然半晌,期間卡普嘗到了恐懼的滋味。接著他不耐煩地將手一揮。「我得見識一下你那位妙手空空者的技巧。」他頓了一下。「明天。」
  
  「太趕了。我不能---」卡普住口。他已經得到了可貴的讓步,他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得寸進尺。「我會遵循您的吩咐,我將用盡一切力量達成您的願望。」
  
  「明天下午兩點我會帶著同樣份量的錢包出現在聖米克廣場,」安雷昂道。「如果你的小偷能將它從我身上扒走,那個錢包就是你的。如果不能......」他聳聳肩。「我會對你非常不高興,甚至會將你丟進亞諾河餵魚。」他揮揮手。「晚安,卡普。你何不送這位仁兄回家呢,羅倫?」
  
  「我家就在不遠處,離廣場很近。」卡普迅速走到門口。「晚安,大人。明天見。」
  
  安雷昂露出嘲諷的笑容。「你一定要陪著他,羅倫。街上對於這樣一個荷包鼓鼓的人而言是很危險的。」
  
  安雷昂在戲弄他,卡普憤然瞭解到。他轉身露出齜牙咧嘴的笑容。「您想試探我是否畏懼韋先生?對,我是怕他。我不是個勇敢的人,但是造就我今天這番名聲的並不是勇氣。」他用食指點點太陽穴。「這個才重要。」他躬身為禮。「明天您就會見識到。」
  
  卡普一關上門立刻將積壓在肺部的一口氣釋放出來。他略微整理衣著後開始步下樓梯。他讚賞地審視牆上的維納斯裸像,這副畫極其曼妙,但是維納斯並未美若天仙,卡普並未為此感到驚訝。喬莉絕對不會容許屋內的任何人或物品遮蔽她的美魅力。
  
  「晚安,卡普。」卡普在樓梯底部遇上喬莉。她甜甜到微笑著。「還好吧?」
  
  卡普用披風蓋住了錢包。
  
  她掌心朝上地向他伸出手。「跟你共事真是愉快,卡普。」
  
  「明天再說。」他試圖從她身旁閃過去。
  
  「我現在就要,」她的笑容依然不變。「否則我會告訴安爵爺,你根本沒打算實現你的承諾而現在正急著趕往城門。我不知道你是否能安抵那幢你從情婦及手下剝奪來的金幣所建造的華麗宅邸。」
  
  他煞住腳步並轉身註釋她,這個女人擁有這間華宅並非單憑她那份美貌。他不情不願地打開錢包掏出5個金幣放在她的掌心。「總有一天我會對你失去耐心,我會要你付出代價。」他柔聲道。「我會把你剝光並拴在巷子裡,將你那身細皮嫩肉賣給每一個過路的男人。你想你被這樣搞了幾個禮拜以後,你的好爵爺還會喜歡你嗎?」
  
  「你嚇不了我。」她聳聳肩。「你無法傷害我,卡普。我在佛羅倫斯受到許多有權有勢者的保護。」
  
  「例如我剛才會晤的那個渾球?」他將頭朝樓上一點。「他在佛羅倫斯沒有任何勢力,他的權力範圍只限於曼達拉。」
  
  「目前是如此。」喬莉的視線飛到樓上。「雷昂將可以同志任何地方,像他那樣的男人少之又少。」
  
  卡普瞇起眼睛注視她。「我是否嗅到了迷戀的氣息?小姐,當心哪,否則你會在愛情戰爭中淪為輸家。一個輕浮不應該迷戀男人,她只應該被人迷戀。」
  
  「他的確迷戀我,」她惡狠狠地答道。「兩年來他只到我家來而從未要過別的女人,他只要我。」當她迎上卡普那滿意的眼光時,她故作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反正那無關緊要。」
  
  「我認為你的確很在意他。」他端詳她。「我不明白理由安在,你的品味真是怪異之至,我覺得他很醜。」
  
  「你懂什麼?我曾提供給你太多的男孩及其貌不揚的男人,不至於不知道你的品味有多怪異,卡普。」
  
  他將錢包塞入腰帶中並嘲諷道:「對於你的景致品位而言,他太粗獷了。軍人往往十分粗野。不過,如果你可以找出他需要一個竊賊的原因,我再給你5個金幣。」
  
  「我會考慮,不過他不是那種會對女人饒舌的男人。」
  
  「對我們的美人兒喬莉也不會嗎?」他轉身。「7個金幣。」
  
  他打開門大跨步走到街道上。
  
  今晚收穫甚豐。安雷昂如此輕易地對他讓步,必定是因為幕後藏有不可告人的重大機密。如果他能好好利用這番情勢,落入荷包中的金幣將頗為可觀。
  
  他邁步朝巴凡尼的印刷鋪走去。
  
  「你太輕易讓步了。」卡普關門離去後羅倫說道。「我可以說服他少拿一些。」
  
  雷昂將酒杯舉至唇邊。「如果卡普能找來我所要的人,那個代價就著的了。」
  
  羅倫聳聳肩。「你要這麼想也行。」
  
  「我的確是這麼想。」雷昂道。「我們後天動身前往索利納。」
  
  「如果卡普的賊能通過你的小測驗。」
  
  「他最好能通過,否則我會把卡普交給你處置。」
  
  羅倫的唇邊浮現出隱約的笑容。「不,你不會。」
  
  雷昂揚起一道眉。「你認為我仁慈到不忍心讓卡普任你宰割嗎?」
  
  「我想你將樂於見到卡普受懲罰,但是你不會將他交給我。」他迎上雷昂的目光。「為何你一直想拯救我喪失已久的靈魂?當我11歲時首次殺人後,我就失去靈魂了。你11歲時在做什麼,雷昂?」
  
  「跟著我父親轉戰各地,看他的軍隊姦淫劫掠。我13歲時第一次殺人。」他頓了一下,「但我並不認為我從此喪失了靈魂。」
  
  「噢,但是你那種殺人行為是光榮而受人讚佩的,」羅倫柔聲道。「而刺客的作為毫無光榮可言。」
  
  「殺人就是殺人,沒有差別。」
  
  「如果你真的那麼想,你就會讓我收拾卡普。」
  
  雷昂微笑。「也許我會。」
  
  「不,你不會。如果你那麼做,你就會沉淪至卡普的世界,也就是我的世界中。」
  
  「你不屬於那個世界,如今曼搭拉才識你的世界。」
  
  「就因為你那麼說?」
  
  「不,因為你13年前在那裡掙得一席之地。」
  
  「用一把刺客的匕首。」
  
  「那把匕首救了我的命並為我父親報了仇。」
  
  「你也算是光榮?」羅倫用他那嚴肅的聲調挪揄道。「恐怕你犯了個嚴重的錯誤。像我這種人都能夠致富的地方,騎士精神是行不通的。」
  
  「騎士精神?我的天,你瘋了,羅倫。沒有人比我更現實。如果你想找騎士精神,我建議你最好到馬可身上去發掘。」
  
  「我承認你的弟弟純潔可敬得近乎過分,但是我懷疑你或多或少也染上了那種氣息。」雷昂正想開口,羅倫卻執起他的手。「也許你不認為自己有那種想法,但是你的確有那種氣質。瞧瞧你是多麼努力不讓我回去過那種割人家喉嚨的日子。」
  
  「你以往殺的那些人全都死有餘辜。」
  
  「但是我從來沒考慮過那些人是否罪有應得。」羅倫微微一笑。「殺人就是殺人。」
  
  「別拿我說過的話來塞進我的口。你為何不承認你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你了?」
  
  「因為我一直沒有改變。從前沒變過,未來也不會變。」
  
  「老天呀!」雷昂疲憊地吁了口氣。「那你到底自認為是什麼?」
  
  「我是個沒有靈魂的人,我的存在只有一個價值。」
  
  「什麼價值?」
  
  「身為安雷昂的朋友。」羅倫柔聲道。
  
  雷昂懷疑地瞄了他一眼。「我怎麼覺得你好像又在嘲弄我了?」
  
  羅倫挑眉。「當然了,一個沒有靈魂的人怎麼會明白友情的意義?我很高興你這麼有洞察力,你證明13年來我對你的訓練沒有白費。」
  
  雷昂低聲咒罵。「羅倫,總有一天我會---」
  
  「大人,時候不早了。」馬喬莉站在門口對他們微笑。「如果您允許,我會帶韋先生到他的房間去。他需要一個伴嗎?我有個可愛的西西里島女孩。」
  
  「羅倫?」雷昂注視羅倫。
  
  羅倫搖頭。「今晚不用。」
  
  「最近你每晚都不用。」雷昂端詳他。「你開始過僧侶般生活了嗎?」
  
  「我已經44歲了,或許我已經喪失了男性本能。」羅倫一面走向門口一面淡然說道。「目前我認為書本比女人刺激多了。不過你可別受我的影響,好好享樂去吧!」
  
  「我會的。」雷昂的木國從喬莉赤裸的肩膀滑落至飽滿的雙峰。「我可以向你保證。」
  
  半晌後喬莉回來時,雷昂仍坐在原位若有所思地盯著酒杯。
  
  「韋羅倫是個怪人。」喬莉關上門。「你真的把他當朋友嗎?卡普說韋羅倫是---」
  
  「他不會比我們任何一個人更惡劣,」雷昂打斷她的話。「我們生活在一個狂暴的時代中,因此許多人必須一暴烈的手段求取生存並維護自己的一切。」
  
  「或奪走他人的一切?」喬莉問道。「因此你需要一個竊賊?」
  
  他瞇眼注視她。「我不喜歡被人質問。」他微笑。「其實,你的嘴唇不應該浪費在發問上,而應該用於其他地方。脫掉你的衣裳,喬莉。」
  
  喬莉為之小腹緊縮。她屏息顫抖---自從雷昂2年前出次造訪她後,每次她都會有這種反應。雷昂並不英俊,他的五官像是大刀闊斧劈鑿出來般粗獷。顴骨太寬廣,黑眉橫掃如劍。像夜空般黝黑的眼眸中向來只蘊涵著防備及嘲諷,輪廓優美的嘴唇呈現著性感與殘酷。黑髮修剪得一絲不苟。四肢富有彈性卻不帶一絲優雅氣息,身軀則魁梧、肌肉勻稱而結實。
  
  那是力量,喬莉有些壓抑地察覺到。安雷昂有股超乎常人的內在力量---那是有別於體力及權力的。他對自身生命及週遭事物的狂熱探索、他對善與惡的極端執著、他那強烈的佔有慾---全都是常人望塵莫及的。
  
  「我快失去耐性了,喬莉。我得求你才行嗎?」
  
  「你從不求人的。」她解下珍珠髮帶。「你索取,」她驅前愛撫他的腿,他的肌肉在她的撫觸下抽緊。「索取又索取,直到我累得無法動彈。」
  
  「多麼無情。」他執起她的手,將她的掌心壓在他的唇上。「雖然我那樣虐待你,我想你仍然願意接待我。」他的舌尖撩撥著她的掌心。「你的氣息向來芬芳如玫瑰。即使你不在我身邊,我也能嗅到那中芳香......」
  
  「當你在其他情婦的懷中也是如此嗎?你一年只來佛羅倫斯2、3次。當我不在你身邊時,誰取悅你呢?」
  
  他的黑眼珠閃爍著戲謔的光芒。「或許我學羅倫,用柏拉圖及亞里士多德撫慰我的心靈。」
  
  她微笑。「那不像你,你的情慾太強烈了,不可能一個星期不近女色。你在曼搭拉是否養著一個妓女?我知道---」她的聲音突然中斷,因為他的牙齒正輕輕啃嚙著她的掌心,使她產生了一股愉悅的顫慄。
  
  雷昂愛撫她的胸口。「我有沒有其他女人又與何差別?你何必在乎?我並未理會你是否有其他男人。」他將她的領口直拉而下,讓她的雙峰裸露出來。他的指尖在她的乳房上四處游移。「重要的是,我們此刻在一起。」他俯身將嘴唇印在她那脹大的乳蕾上,她感覺到他溫暖的舌尖正在撫弄著她、挑逗著她。
  
  「雷昂......」她的手指伸進他的髮間。「我可以和你一起到曼搭拉去。」
  
  他立即抬起頭來。「不行。」
  
  她竟然蠢到做出這種提議!她知道自己未經思索就將那句話脫口而出是導因於純粹的嫉妒。雷昂永遠不會帶她去曼搭拉,他甚至不會告訴她他不在她身邊時的生活。「我只是在開玩笑,」她迅速說道。「我威嚇要放棄這裡的生活?我擁有一切我想要的事物:錢、珠寶、男人。」
  
  「沒錯。」雷昂放鬆了態度。「你是獨一無二的女人,」他站起身來並將她拉到房間另一頭的床上。「高貴的喬莉,慷慨的喬莉。」
  
  她看得出他劇增的飢渴,他那膨脹的男性特徵顯而易見。情慾貫穿她全身。「慷慨?」
  
  「我今晚很有心情領受你的慷慨。」他笑著張腿坐在床上,先將她的手托起來輕輕一吻,再讓她的手滑到他的胯下。「而你將對我很大方,不是嗎?」
  
  今晚、明日、最近幾天。她只能擁有他這麼點日子,但那又何妨?她的手在他身軀上緩緩游移,她渴望承受他的力量。她興奮無比地屏息等待著。「是的,」她呢喃道。「我將會非常慷慨。」
  
  「你似乎不瞭解,桑琪,」卡普溫和地說道。「你別無選擇。你得去廣場扒走那位紳士的錢包並交給我。我會給你適度的獎賞。你要是不做這件事,你將來就無法在佛羅倫斯扒到半個麵包。」
  
  「為何找我?」桑琪激動地嚷道。「我告訴過你我不想---」
  
  「這是個特別任務。」
  
  「太快了。我沒辦法---」她察覺到自己的聲調正在上揚,連忙住口不語。她擔憂地朝門口瞥了一眼,凡尼必定不知道她在此處會晤卡普。凡尼現在8成沉湎在醉鄉中。「你知道我沒辦法在白天溜出印刷鋪,凡尼會問我理由的。」
  
  「你可以對他撒謊。」卡普聳聳肩。「你以前又不是沒說過謊。」
  
  「很少,除非事關重大,我絕不撒謊。」
  
  「這件事非常重要。3年前是你自己找上門來要求接受訓練的。我盡心盡力地將你教導成佛羅倫斯最高明的竊賊之一,而我得到了什麼回報?啥也沒有。」
  
  「什麼叫『沒有』?我所扒到的錢包中三分之二的財物都歸你。」
  
  「我本來可以要求更多的。」
  
  桑琪不得不默認那是事實。佛羅倫斯竊賊、妓女、殺手都必須向卡普奉上獻金,否則無法立足。「我從來沒有少過你一分一毫,卡普。」
  
  「我知道,你是個老實的孩子。」他趨近一步。「你那3個小朋友近來可好?聽說羅明的技術越來越嫻熟了。他多大?」
  
  「10歲。」她不耐地答道。
  
  「莉莎呢?我前幾天見過她。可愛的金髮白膚女孩,她必定15歲了。」
  
  桑琪僵住了。「14歲。」
  
  「夠大了。」卡普道。「你什麼時候把她送到我這裡來?漂亮女孩有權選擇比較舒適的生活方式。」
  
  桑琪立刻怒火上升。「你少動她的腦筋,卡普。」
  
  「噢,你生氣了。正合我意。」她審視桑琪。「你實在長得不賴,稍稍打扮一下,我可能用得著你。」
  
  「你已經在用我了,」她垂下眼瞼。「我為你偷竊。」
  
  「你那點收入只夠餵飽我那窩小朋友。」
  
  「那還不是因為我必須先滿足你的胃口。」
  
  「不過我的胃口永遠無法滿足,我非常貪心。」他似笑非笑地說道。「他莉莎給我,我或許能說服馬喬莉收留她。你的莉莎會成為妓女---」
  
  「不!」桑琪看到卡普臉上漸憎的怒色,連忙語氣緩和下來。「目前還不行,或許再等個1、2年。」
  
  「現在為何不行?」卡普用他那低沉柔滑的語調威脅她。「你的忘恩負義令我非常不悅。起先你不願幫我在廣場上偷個錢包,接著你又阻絕我的財路---」
  
  「我會為你扒那個錢包的。」桑琪插嘴。當她看到卡普滿臉的洋洋得意時,她知道自己中計了。他利用莉莎來脅迫她再度扒竊。卡普總是利用詭計、欺騙及暴力來達成目的。「你為什麼要某個特定的錢包?我可以為你扒別的---」
  
  卡普搖頭。「你必須從我指給你看的那個人身上扒拉,其中理由與你無關。」他轉身準備離去。「廣場,2點。別遲到。」他轉頭注視她。「如果我拿不到錢包,我會尋求---補償。你明白吧,桑琪?」
  
  「明白。」當她和他四目相交時,一陣戰慄貫穿她的身子。「你將會拿到錢包。」
  
  「很好,乖孩子。」片刻後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桑琪不由自主地喘了大口氣。
  
  天哪,她被嚇到了。她被嚇到了。她知道卡普遲早會將魔掌伸到莉莎的身上。卡普從不放過任何一個充實荷包的機會,不過或許她能暫時拖住他的腳步。
  
  她必須為莉莎想想辦法。稍早凡尼才色迷迷地打量過莉莎---從前他曾將那種眼光投住在桑琪的母親身上。要是卡普沒將莉莎納入旗下,凡尼也會設法染指她的。唯一能救莉莎的辦法是多賺點錢。如果她能設法常溜出去---
  
  從她身後店舖中傳來的陶器碎裂聲令她跳了起來,凡尼的咆哮隨後傳出。「桑琪!你死到哪裡去了?」
  
  她轉身打開門。「我只是出來透透氣---」她驚駭地注視著屋中的一片混亂。一個瓷罐碎裂在桌上,凡尼用一塊布徒勞無功地偕拭著流到羊皮紙上的紅葡萄酒。
  
  「不!」桑琪衝過去檢視羊皮紙,上面的字跡已經模糊不清。「你把它毀了!」
  
  「你可以重弄。」凡尼道。「明天中午我才交文件。」他轉身步履蹣跚地走到店舖後方。「我想睡---你可以把它弄好。」
  
  沒錯,她是可以辦得到,只不過這一整個夜晚及明日都得弄它了,他倦怠地想道。
  
  「我會把桌子清乾淨。」
  
  桑琪轉過身去,看到皮耶正走進小儲藏室。一陣上湧的溫暖令她不再覺得這個世界是如此灰暗。生活自有其醜惡之處,但並非無一可取。像皮耶這麼可愛的孩子就是其中的美麗之處。
  
  「回去調你的油墨,」她溫和地說道。「我可以自己清理。」
  
  他搖頭並走到桌旁著手清理。「我去把羅明叫起來,」他將陶罐碎片收集起來再扔到屋角的籮子中。「他可以幫你排字模。」
  
  桑琪搖搖頭。「羅明一個小時前採取睡覺的。」
  
  「而你自己根本還沒睡,」皮耶答道。「我去把羅明叫起來。」他走進他們四個孩子睡覺的房間。
  
  片刻後桑琪聽到睡意朦朧的羅明喃喃抗議,而皮耶的語氣卻十分堅決。「不,我不會讓你回去睡。桑琪需要我們。」
  
  桑琪微笑。皮耶雖然年僅6歲,一旦下定決心就沒有什麼可以攔得住他。當他被母親拋棄在街頭時,就是這種堅毅使他生存下去的。2年前桑琪在陋巷中發現他後的幾周間,他都像頭兇猛的小野獸。
  
  羅明呻吟著出現在門口。「桑琪,我不想---」他住了口,眼前的景象使他驟然清醒。「天!你有沒有搶救出什麼東西?」
  
  桑琪搖頭。「全部要重印。」
  
  羅明對凡尼躺在其中鼾聲大作的房間怒目而視。「這個月的第3次了,他將會失去所有客戶。柯先生的技術比他好,也不會像他一樣喝得爛醉如泥。」他的目光落到巨大的印刷機上。「凡尼配不上這麼好的設備。」
  
  「而你配得上,」桑琪誠摯地說道。「你和那部機器合作無間。」
  
  皮耶拉拉羅明的羊毛衫。「排字模。」
  
  「老天,等一下。」羅明對皮耶皺眉頭。「至少等我洗把臉好嗎?」
  
  皮耶搖頭。「桑琪需要你,她又累又困。」
  
  桑琪扮了個鬼臉。「今天晚上我別想睡了。」她將一張字跡依稀可辨的羊皮紙交給羅明。「如果你能把這張弄好,我會設法在明天早上以前把其他幾張重印出來。」
  
  羅明點點頭。他已經完全清醒了,桑琪可以看得出他那股急於將優雅文字印到紙張上的熱忱。「我辦得到。」他走到房間另一頭開始排字。
  
  皮耶已將桌面清理完畢,正開始將屋內凌亂的器具歸回原位。
  
  桑琪則坐在桌前對著字跡模糊的羊皮紙直發愁。每個字母都糊成一團,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早先曾將羊皮紙的內容從頭到尾讀過數次。
  
  皮耶坐在她的腳邊,將頭靠在她的膝上。她一面漫不經心地撫弄著他的髮絲,一面小心翼翼地試圖理清記憶。
  
  一股狂亂攫住了她。要是她想不起來該怎麼辦?她做了個深呼吸使自己穩定下來,沒有理由她這次辦不到。打從年幼時她就有辦法記住一切過目的事物,連細微末節都不會忘記。在她迫切需要這種才能的此刻,她當然更要將之發揮得淋漓盡致。上帝對她一向很仁慈。
  
  她閉上雙眼並迫使自己放鬆下來,冀望記憶能湧現出來。
  
  她辦到了!
  
  羊皮紙上的正確內容突然呈現在她眼前!感謝慈悲的聖母瑪利亞,桑琪如釋負重地想道。
  
  她倏然睜開眼皮並迅速拿起了鵝毛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16 01:26:25

  第二章
  
  「你遲到了,」卡普將桑琪一把拉到廣場旁的迴廊陰影中。「我跟你說2點整的。」
  
  「沒辦法,」桑琪氣喘吁吁地道。「出了一點差錯......我們在一個小時前才將工作完成......而且我還得等凡尼---」
  
  卡普不耐煩地揮揮手阻斷她的話。「他在那裡。」他朝廣場另一頭頷首示意。「說書人前方那個戴著酒紅色天鵝絨帽子的大塊頭男人就是。」
  
  桑琪順著卡普的目光看到了那個男人。他不僅是個大塊頭,他簡直就像是巨人。從他身上漫不經心地流瀉出來的高傲及自信說明了他有能力處理一切的突發狀況,如果他逮住了她,她的腦袋可能會被他硬生生捏碎。算了,反正她現在累得無法考慮那麼多。她至少30個小時未曾合眼了。也學疲憊使她漠視眼前的危險而恐懼使她的行動不至於像昨日那樣笨拙。唯一令她高興一點的是,哪個衣著華美的男人不是富商就是貴族,必然不會在乎損失幾個金幣。
  
  「去。」卡普輕輕將她推向廣場。「現在就去。」
  
  她用圍巾裹住頭部使臉龐沒在陰影之下,接著快步走向說書人所在之處。今天的說書人是鮑魯卡,她倒希望是費匹克。舌爛蓮花的匹克可以讓聽眾如癡如醉,有利於桑琪潛進那個男人的身旁並扒走錢包。
  
  一滴雨打在她的臉上,她隨即仰望倏然陰沉下來的天空。還不行,她焦急地想著。要是現在下起傾盆大雨,她就得隨著那個男人跑到某處避雨後才能下手。
  
  另一滴雨落在她的手上,她憂心如焚地注視那個男人。他的注意力仍集中在說書人身上,天知道這種情況還可以持續多久。她加快腳步,想縷遊魂般輕巧地投身人群之中。
  
  蒜味,雷昂想道,一股蒜味侵入他的鼻孔。除了蒜以外,還有腐敗的魚及其他惡臭之物的味道混雜在一塊,彙集成一股令人作嘔吐狀的味道。他環視四周人群,企圖找出臭味的來源。那些面孔都是他片刻之前搜尋卡普的手下時看到過的,唯一的新面孔是個灰衣襤褸的瘦女人,她的頭上裹著一條破破爛爛的羊毛圍巾。她正穿出人群並飛奔至廣場的另一頭。那股惡臭隨著她的離去而消失,雷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感謝上天他至少不必再忍受那種臭味,被迫站在雨中等卡普那個手下來行竊已夠令他不悅的了。
  
  「已經完畢了。」羅倫突然出現在雷昂身旁低語道。他剛才一直站在遠處觀察人群中的動靜。他將聲音提高了一些:「是我所見過最滑溜的身手。」
  
  「什麼?」雷昂蹙眉注視他。「哪有什麼--」當他向腰際瞄了一眼後,聲音陡然中斷。錢包已經不翼而飛。「我的天,」他環視廣場。「誰幹的?」
  
  「狀似乞丐、身上帶著腐屍味的可愛女孩。」羅倫向廣場迴廊頷首。「她剛消失在柱子後,我敢打賭卡普正和她一起躲在那裡數你的金幣。」
  
  雷昂向迴廊舉步。「一個女人,」他喃喃道。「我沒想到會是個女人。她有多行?」
  
  羅倫跟了過去。「非常行。」
  
  「女人......這倒有意思,帕拉索的警衛不會提防一個女人。」
  
  「尤其是哪個女人聞起來像條腐敗的鱒魚,即使魚販也會避之惟恐不及。」
  
  「問題似乎簡單多了---」當卡普從柱子後現身並走向前來時,雷昂住口不語。
  
  卡普帶著得意洋洋的微笑,想雷昂高舉錢包。「您滿意了嗎?那一扒有如孔雀的步伐般優美。」
  
  「那個女人在哪裡?」雷昂問道。
  
  「離開了。我讓桑琪先回去,由我留在這裡聆聽您的決定。如果您認為一個女人不合您的需要,她就沒有必要再出現在您的面前了。」
  
  「他可能符合我的要求,」雷昂緩緩道。「如果她夠聽話。」
  
  卡普垂下眼瞼以掩飾他眼眸中突然散射的光芒。「您能擁有的女人都會聽您的話。桑琪和她母親一樣是個奴隸,您可以將她買下來並任意支使她。」他隱隱露出笑容。「她將永遠不敢背叛您,或將您的事洩露給我或其他任何人。」
  
  「一名奴隸,」雷昂複述道。在他的領地曼搭拉是不容許奴隸制度存在的,但是意大利的其他許多地方卻充斥著來自土耳其、西班牙及巴爾幹半島的奴隸。「她是你的奴隸?」
  
  卡普搖搖頭。「她是印刷鋪老闆巴凡尼的奴隸。」
  
  「巴凡尼讓她為你扒竊?」
  
  卡普搖搖頭。「他不知道。巴凡尼是個即將失去店舖及一切的蠢酒鬼。他需要桑琪的協助,但是塞給他幾個金幣及一瓶上好的葡萄酒,他就會願意把桑琪讓給你。」
  
  「又要金幣?」雷昂乾澀地問道。「這個賊可真是耗上我不少金幣。」
  
  「我是滿足了您的需要。」卡普抗議道。「你可不能期待我自掏腰包將她買下來送給您。」他突然若有所思地蹙起眉頭。「無論如何,出於我的好心,如果您決定買下桑琪,我會將這個錢包內的一半金幣奉還給您。」
  
  雷昂瞇起眼睛。「你為何這麼熱切地要我買下那個小女奴?」
  
  「如果她能離開佛羅倫斯,對我只有好處。我也有我的秘密,大人。您同意嗎?」
  
  雷昂對他注視良久才緩緩點點頭。「如果巴凡尼願意出售,我就買下那個女賊。」他從卡普手中接過錢包。「明天早上去喬莉那裡,我會把錢包中的半數金幣還給你。」
  
  「您不信任我?」
  
  雷昂扭曲嘴唇露出一個殘酷的笑容。「信任?」他轉身大跨步穿過廣場。
  
  羅倫走在他身旁。「你現在要去找巴凡尼?」
  
  雷昂點頭。「我們浪費了太多時間,我要在星期四之前到達索利納。」
  
  「誰知道那個婊子養的會採取什麼行動?他很少做沒有理由的事。」
  
  「他恨你,」羅倫思索道。「讓你得不到你想要的東西會使他移走雕像。」
  
  「是嗎?他不會成功的。」雷昂繃緊面容。「『風之舞者』是我的,我不會讓任何人奪走屬於我的東西。」
  
  當他們走到廣場南端的一家餐館門口時,羅倫停下腳步。「我在這裡等你。」他坐進桌旁的一張椅子中。「你對於這件事偏執得教人受不了,況且我沒興趣和你一起上巴凡尼那兒討債還價去。」他打開書本。「快離開做你的事去吧。」
  
  雷昂搖搖頭,一抹隱約的微笑浮上他的嘴角。「遵命。」他轉身大踏步離去。
  
  桑琪回到鋪子時,雨勢十分猛烈。一抹愁容出現在莉莎那沉靜美麗的臉蛋上。「凡尼還沒回來。」她將桑琪拉了進去。「你像只落湯雞,這樣會感冒的,我為你倒杯葡萄酒暖暖身子。」
  
  桑琪搖搖頭。「現在不要,我要睡覺。」她走到儲藏室中,倒在簡陋的小床上。她斤疲力竭地歎了口氣,將溫暖的被單直拉到下巴。「凡尼回來時叫醒我,皮耶和羅明呢?」
  
  「凡尼叫他們去酒鋪為他拿瓶新鮮的葡萄酒。」莉莎俯身將被單更緊密地覆蓋在桑琪那單薄的身子上。「睡吧,我會設法不讓凡尼吵醒你。」
  
  桑琪的眼皮沉重得抬不起來了。她需要睡眠,即使只能睡一會兒也無所謂。她知道莉莎會設法護著她,但是天性溫柔而不知何謂機變巧詐的莉莎,將無法組織凡尼。凡尼或許會帶著另一件工作回來並命令他們馬上開始工作,她和羅明昨天晚上及今天所趕出來的那件成品實在做得很好,非常好......
  
  「不,你不能吵醒她!你想對桑琪做什麼?」裡山那狂亂的語調穿透了環繞在桑琪四周的濃濃睡意。出事了,看他昏沉沉地想道。她得強迫自己張開眼皮。不,那太難。最後,她設法將自己的意識弄醒後才睜開朦朧的睡眼,注視著站在門口的男人。
  
  一對閃閃發亮的黑眼眸從一張有如石雕般線條粗獷的面孔上注視著她。那副面容剛硬如廣場上的雕像。廣場!震驚為她怯除了腦海中的最後一絲睡意。他就是廣場中的那個男人!
  
  她猛然坐了起來,心臟劇烈地跳動著。那個巨人的魁梧身軀塞滿了整個門口,這個小小的儲藏室剎那間變得更加窄小。
  
  他粲然一笑。「你認出我了。你似乎沒將扒我錢包的事放在心上而睡得又香由甜,彷彿是躺在母親臂彎中的嬰兒。你下手行竊後通常都回來打個盹兒嗎?」
  
  在那個巨人身後某處的莉莎倒抽了一口氣,而桑琪害怕得無法喘氣,無法說話,只能眼發直地盯著他。他皺起眉頭。「回答我。」
  
  「我沒有---」她停了下來用力嚥了口口水。「你是來逮捕我的嗎?」
  
  「竊賊的下場不都是這樣的嗎?」
  
  莉莎開始啜泣。「桑琪,我叫他不要進來。我叫他......」
  
  他沒有加以理會。他緊盯著桑琪的面龐。「監獄不就是你該在的地方嗎?」
  
  「對,那是小偷該在的地方。」她強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不過你的錢包已經不在我的手上了,如果你把我關進牢了,你就永遠拿不回你的金幣。他們會砍掉我的手而且---」恐懼使她喉嚨發乾而無法說下去。血腥的景像在她眼前舞動,過了好一會而她才繼續說下去。「如果你放我一馬,我會設法賺錢賠你。我保證,大人。」
  
  「一個小偷的保證?」
  
  「我一向言而有信。」
  
  「你是個小偷但不是個騙子?」
  
  「我有時候也撒謊,」她老實地承認道。「不過只有在迫不得已時。有時候撒話哪個比讓可怕的事降臨在人們的身上好一些,不過我會遵守諾言的。」
  
  「別傷害她,」莉莎嗚咽道。「求你別傷害她。」
  
  「別哭了,」他不耐煩地回頭說道。「她才是該哭的人。」
  
  「桑琪從來不哭。」莉莎道。
  
  「你的全名是什麼?」他轉頭問桑琪。「什麼桑琪?」
  
  「就叫桑琪而已,」她用舌頭潤潤嘴唇。「沒別的名字。」
  
  他嘲弄似的鞠了個躬。「我是安雷昂,我聰明的女賊。我想我們未來會變得非常熟悉的。站起來讓我看看你。」
  
  她爬下床,用披肩緊緊裹住身子以制止那襲上她四肢的戰慄。
  
  「過來。」
  
  她猶豫地向前跨出一步,再一步。
  
  「停。」他舉起手並鄙夷地扭曲了面容。「你從不洗澡的嗎?」
  
  「我有洗,大人。」她的雙眸在她那削瘦的臉龐上看起來地得不可思議。「求求你,大人,相信我,我會賠你錢的。」
  
  「在這個世界上我只信任少數幾個人,而其中沒有一個是小偷。」他從頭到腳地打量著她。「老天,你瘦得像只餓壞了的貓。巴凡尼從來不給你東西吃嗎?」
  
  她僵住了。「你認識凡尼?」
  
  「我還沒有那個榮幸。他在哪裡?」
  
  他很快就會回來。莉莎悲泣道。「你能不能在他回來以前離開?」
  
  「莉莎......」桑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試圖抑制她的焦躁。「我和這位先生談話時,你去站在門口為我留神凡尼是否回來了好嗎?」
  
  「好的,桑琪。」莉莎憂心地瞥了安雷昂一眼,急急步出房間。
  
  「她膽小如鼠,」雷昂鹵莽地說。「老天,我真討厭哭哭啼啼的女人。」
  
  「她才14歲,」桑琪辯解道。「你嚇壞她了。」
  
  雷昂瞇眼注視她。「而你沒被嚇到?」
  
  她搖搖頭。「我也被嚇到了,」她強自吞嚥。「但是害怕救不了我。正如你所暗示的,哭哭啼啼只會讓男人更生氣。」
  
  「那是你的經驗之談?」他問道。
  
  「男人不喜歡淚水。眼淚只會使他們不耐煩,你就是個離子,大人。」她站得筆直,兩眼緊盯著他。「我要怎麼做你才不把我送進監獄?」
  
  「你打算怎麼做呢?」他好奇地詢問道。
  
  「我願意做任何事,」她低語道。「我不能離開他們,他們除了我以外一無所有。」
  
  「『他們』是指誰?」他再度打量她。這女孩看起來真的瘦骨嶙峋,他毫無來由地興起了些許惱怒。桑琪似乎比那個哭哭啼啼的女孩年紀大些。她的骨架象貓咪般嬌小玲瓏,她那近乎三角形的臉龐也跟貓有點類似---高顴骨、橄欖色的皮膚,有點斜斜上飛的雙眸。那雙眼睛非常奇特---金琥珀色的雙瞳中雖然滿是恐懼,依然迷人至極。她那栗紅色的短髮象狗啃般參差不齊,被雨水浸濕而蜷曲起來並貼在削瘦的頰邊。「你那麼關心的是些什麼人?」
  
  「皮耶、羅明及莉莎---」
  
  「他來了,」莉莎驚慌地叫道。「桑琪,想想辦法呀!」
  
  桑琪血色盡失。「請你離開。求求你,大人。」
  
  「你怕凡尼?」
  
  「不是為了我自己。他需要我,所以他可能只會揍我。但是如果他非常生氣,他或許會將他們趕出去,而我不能讓那種事發生---」
  
  「我對於讓您久侯致上萬分歉意。」凡尼的聲音從門口傳了過來。「有什麼我可以為您效勞的,大人?」
  
  桑琪屏住氣息,絕望地將目光投注在雷昂臉上。他的表情沒有絲毫軟化的跡象,只有一抹怪異的估量神色。
  
  接著安雷昂豁然轉身面對巴凡尼。「巴先生,我是安雷昂。我是來此對你提出一項要求的。」
  
  「一件工作?」凡尼推開莉莎,走進店舖中。「我的印刷手藝聞名於佛羅倫斯。」凡尼朝房間另一頭的印刷機器揮揮手。「那是全意大利最好的機器---」
  
  「我不是要印什麼東西,」雷昂打斷他。「我需要一個奴隸。聽說你這裡有一個奴隸符合我的需要。」他往旁邊一站,並指著嚇得無法動彈的桑琪道:「我付你25個金幣買下她。」
  
  「桑琪?」凡尼那佈滿血絲的眼睛因驚訝而大張。「你想買桑琪?」
  
  「有何不可?她既年輕又健康。她可以為我服務許多年,因此我才願意出這麼慷慨的價錢。」
  
  「25個金幣,」凡尼重複道。他搖搖頭,試圖理出一個頭緒。「買桑琪?」
  
  「成交了嗎?」雷昂問道。「你有沒有她的賣身契?」
  
  「在另一個房間中。那紙契是她母親和她的。」他那困惑的表情突然被狡猾給取代了。「不行。我的印刷生意怎麼經營下去?我花了那麼多年將印刷技術傳授給她,而現在你想用區區25個金幣將她從我身邊帶走?」
  
  上帝,這個男人和卡普一樣貪婪,雷昂憎惡地想道。「25個金幣已經遠超過一般行情了。」
  
  「那是對普通奴隸而言。桑琪不但有技術,還有天分。」凡尼故意頓了一下。「她有絕佳的記憶力,她只要將一頁手稿看上一遍就能一字不漏地覆誦出來。」
  
  「相當不錯的巴西,但是對我沒有用。」雷昂不耐煩地說道。「你到底賣或不賣?」
  
  凡尼的腦筋轉得很快。「她的年齡足以為你生兒育女。這總有價值了吧?」
  
  「我又不是買她來陪寢的。照她這副德行來看,我不會對她有絲毫興趣的。」
  
  凡尼看了桑琪一眼,不情不願地表示同意。「沒錯,但女人就是女人,或許---」
  
  「我懶得再跟你這麼囉嗦了。」雷昂伸手從腰間摸出一個錢包。「50個金幣,不能再多了。同意嗎?」
  
  凡尼那貪婪的眼光緊盯在錢包上。「還是太少了。她努力工作而且......」當他迎上雷昂的目光時,不由自主地住了口並倒退一步。「同意,大人。」
  
  「不行!」桑琪被捲進驚懼的狂潮中。她衝到凡尼身邊。「你不能這麼做,我不能離開---」
  
  「閉嘴!你知道我要工作多久才賺得到50個金幣嗎?」
  
  「我不會離開他們。」她抓住他的手臂。「你不能這麼做。他們怎麼辦---」
  
  凡尼的巴掌落在她的臉頰上,使她住了口並搖搖晃晃地倒退了幾步。
  
  「桑琪。」莉莎奔向她,淚水從她的眼眶中滾滾而下。「噢,桑琪。」
  
  凡尼轉身對雷昂道:「她通常都很聽話。不時給她一頓好打會讓她知道分寸。」
  
  雷昂注視著桑琪臉頰上那鮮明的手印,表情嚴厲了起來。「別再碰她。她現在是我的了,我會視情況而管教她。」
  
  「我不要跟他走。」桑琪的雙眸突然灼灼發光。「那是不對的。我一直在你手下辛辛苦苦地工作著,你這個笨瓜!」
  
  凡尼朝她走了3步。「閉上嘴,否則我---」
  
  「別碰她。」雷昂的聲調中有著鋼鐵般的魄力。「否則我發誓你會後悔的。」
  
  凡尼停足後深深吸了口氣。「她離開那3個小鬼後會安分一點的,當初我真不該讓他說服而收留那3個小鬼。」
  
  「你又沒有因此而損失什麼。」桑琪的聲調很銳利。「我負責餵飽他們、照顧他們。」
  
  「桑琪,別說了。」莉莎低語道。
  
  「為什麼?」桑琪的雙眸因絕望而散發出不顧一切的凶光。「他還能對我怎麼樣?他是個貪心的笨瓜,除了葡萄酒以外什麼也不關心。」
  
  「她的賣身契,」雷昂迅即說道。那只驚懼的小貓突然伸出了爪子,他暗忖道。再這樣下去巴凡尼會被她惹火而拒絕將她賣給他以懲罰她的物無禮。「我沒時間在這裡耗。」
  
  凡尼忿忿然瞪了桑琪一眼,才走到另一個房間。他回來後,取出一張羊皮紙寫了幾行字。「這裡是您的收據及她的賣身契,她是您的了。」他再度離去。
  
  莉莎低聲啜泣,桑琪立即轉身安撫她。「別擔心,我會想辦法安頓你們。」
  
  「可是,桑琪,你還能怎麼樣?」
  
  雷昂審視著桑琪。曾令桑琪的面龐閃閃發亮的怒火已經消失了,雷昂認為這值得深思。這個女孩的憤怒是不是想使他買不成她?「沒錯,桑琪,你能怎麼辦?」他問道。「我開始懷疑你和巴凡尼之間誰是誰的奴隸。」
  
  她轉頭注視他。「誰是努力是無庸置疑的。」她苦澀地說道。
  
  「但是你不否認你剛才想以假裝發脾氣達到某種目的?」
  
  她搖搖頭。「那不是假裝。我的確生氣,但那是因為我認為發洩怒氣有可能阻止凡尼賣掉我,我才將憤怒流露出來的。」
  
  「那是危險的計策,他可能會狠狠地打傷你。」
  
  「我終究會痊癒。當我對他仍有價值時,他是不會殺我的。他雖然笨,但還不瘋。」
  
  「你似乎十分瞭解他,但是你對我一無所知。我不是笨蛋,桑琪。」
  
  桑琪瑟縮了一下。「我並沒有把你當成傻瓜,我不會犯那種錯。」
  
  已將金幣收藏在自己房中的凡尼回到他們身旁,「這都是一筆有趣的交易。」雷昂突然覺得頗為憎惡而急於擺脫眼前這個男人。「收拾你的東西,桑琪,我們要離開這個地方。」
  
  桑琪舉起顫抖的手指戳戳自己的太陽穴,試圖理清思路。「我還不能離開,莉莎在這裡。」
  
  凡尼將目光移到莉莎身上。「莉莎用不著你來擔心,我或許用得著她。她讓這間店舖維持整潔,而且我或許要她---」
  
  「不,」桑琪衝口而出。「她不能留在這裡。」
  
  「那麼她還能上哪兒去?」凡尼問道。「我讓她有吃有住,她別無所求了。我也許會留下羅明,但是皮耶必須滾蛋。他年紀太小,我用不上他。」
  
  「你不能留下他們任何一個。」桑琪轉頭對莉莎道:「去找羅明和皮耶,你們3個在廣場和我碰頭。」
  
  莉莎惶惑地注視她。
  
  「快去!」桑琪推了她一下。「事情會好轉的。」
  
  「留下來,」凡尼命令道。「聽話,莉莎。」
  
  莉莎投給他驚懼的一瞥後,衝出了店舖。
  
  凡尼開始激烈而不乾不淨地咒罵起來,並轉向桑琪。「他們會餓死在街上。等著瞧,你這個自大的婊子。」
  
  「不,他們不會,我不會讓他們挨餓。」她邊走向門口邊回頭冷冷到瞥他一眼。「我不會讓他們受你驅使。我知道如果我不在這裡,你會怎麼對付他們。羅明會變成你的卑微奴隸,而莉莎會變成你的情婦,我死也不會讓那種事發生。」她轉夏管內雷昂。「我們現在可以離開了。」
  
  「謝謝你。」雷昂的聲調中含著濃濃的嘲諷。「我必須提醒你,你是我的奴隸而非我是你的奴隸。」他跟著她走到街上。
  
  「用不著提醒。」她將披肩緊緊裹在身上以抵禦街上的雨後寒氣及心底升起的寒意。她必須想出對策,但是她既疲憊又困惑,根本每喲辦法思考。「你為什麼要買我?」
  
  「因為我高興,也許我是突發奇想。」
  
  她搖搖頭。「你不是那種衝動的男人,我認為你不會毫無理由而貿然行事。」
  
  「我這麼容易讓你看穿嗎?」雷昂柔聲問道。「你要是夠聰明,就應該隱藏你的洞察力。」
  
  「我非瞭解你不可。」她注視著他,絕望纏繞在她的聲調中。「我必須努力明瞭你的需要、你的想法,才能配合你的意向而想辦法......」她停下來吸了口氣。「你氣我扒你的錢包嗎?你是為了要任意折磨我而買我的嗎?」
  
  他繃緊了嘴唇。「折磨孩童並不能給我帶來快樂。」
  
  「我不是孩童,我已經16歲了。」
  
  他的眼眸中突然迸射出一道狡黠的光芒。「如果是那樣,或許我該改變心意,當我們到達曼搭拉,找幾件刑求器具在地牢中將你折磨一番。」
  
  「我們要離開佛羅倫斯?」她蹙眉道。「這樣一來就喲問題了。」
  
  「我應該道歉。如果我的計劃加深了你的難題,你一定要知會我一聲。」他那嘲弄的表情隨即被遺墨警戒的神色取而代之。「我們明天離開佛羅倫斯,我勸你別拿你對付巴凡尼那一套來反抗我。」
  
  「你跟巴凡尼不一樣。」她的答覆就像她的目光般飄忽不定。「但是我筆削知道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
  
  「非常簡單,我要一個對我唯命是從的努力。你以為我是為了什麼別的目的而買你?」
  
  「我可不願為你殺人。」
  
  他挑起一道眉毛。「如果那是你唯一的原則,我想我可以接受。」
  
  她環住自己並急促到說道:「我想跟你做一筆交易。」
  
  「佛羅倫斯的每個人似乎都想跟我做生意,」他嘲弄地說道。「我可以明白這個城市威嚇以商業著稱。不過我必須說明,我無意與你交易,我已經付出了近乎敲竹槓的50個金幣使你成為我的財產。」
  
  「而你不希望損失你的錢,對吧?」她用舌頭潤潤唇。「如果你肯給我75個金幣,我可以保證我將對你忠心耿耿、唯命是從,絕對不會從你身邊逃走。」
  
  雷昂訝然。「這是威脅嗎?你知道逃走的努力會遭到何種懲罰嗎?」
  
  「知道」。她的聲調發抖。「但我別無選擇,我必須保護莉莎他們,他們屬於我。」
  
  他對她注視了好半晌,她的頸背冷汗直冒。天哪,她是在冒險。在廣場初次見到他時,她就已經明白他是個危險人物。
  
  「你打算拿那筆錢做什麼用?」他問道。
  
  「10個金幣讓羅明能在柯先生的印刷鋪當學徒。柯先生是個好人,而且他沒有兒子可以繼承家業。一旦他瞭解羅明是多麼努力工作後,他會給羅明一個上進的機會。50個金幣給莉莎。麵包師的兒子狄亞歷想娶她為妻,不過他父親要求新娘必須有一份豐厚的嫁妝。」
  
  「她喜歡那個男孩嗎?」
  
  桑琪聳聳肩。「莉莎的個性非常溫和。她相當喜歡亞歷,時機一到她自然會愛上他。至少,她可以借此機會逃過凡尼及卡普的魔掌。」
  
  雷昂的目光強烈了些。「卡普?」
  
  「卡普想將她納為旗下妓女的一員。我不能讓那種事發生,但是如果我不在此地保護莉莎,卡普終究會得逞。」
  
  「我明白。」雷昂道。「卡普那傢伙非常狡猾。」
  
  「你認識他?」
  
  「我已經漸漸開始真正認識他了。」
  
  「不能讓他得到莉莎,她在他的驅使下頂多只能活上個一年。她太---」她頓了一下。「15個金幣給皮耶。莉莎會照顧皮耶,但是狄亞歷他家絕對不會沒有代價地接納他。」
  
  「皮耶也要『嫁妝』?」他喃喃道。「我開始覺得自己像個媒婆。」
  
  「對一個有錢人而言,那筆錢算不了什麼。」她急切地說道。「但那筆錢足以保障他們的生活及安全。」
  
  「而且令你沒有理由逃回此地。」
  
  她熱切地點點頭。「我說過我一向言而有信。如果你肯幫助他們,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他打量著她的面容。「無條件的徹底遵從?」
  
  她點點頭。
  
  「在我擁有你的時光中,你都會絕對忠誠?」
  
  「對。」
  
  他露出一抹扭曲的笑容。「75個金幣。原來這就是收買靈魂的最好價錢。」
  
  她困惑不解。「什麼?」
  
  「沒什麼。」他的眼光轉而投向不遠處的廣場。「你可以得到你那75個金幣。」
  
  桑琪如釋負重。「現在嗎?」
  
  「有何不可?」他對坐在迴廊下的一個瘦長而優雅的男人點點頭。「我相信我的朋友羅倫會十分樂意陪你去安頓你那些小朋友,他的心地非常善良。」
  
  桑琪瞪大了眼睛。「你在開玩笑。」她確信坐在迴廊下看書的那個男人絕非善良之輩。他既沒有好心腸也沒有悅目的容顏,她想。他滿頭黑髮而鬢染銀霜,長鼻子、黑皮膚,雙頰凹陷而眼眸深凹。
  
  那個男人的視線突然瞟了過來,桑琪立刻緊張起來。他的灰眸中完全缺乏人類的七情六慾,冷漠如冬日夜空中的寒星。
  
  他合上書本,眼光冷冷地掃視桑琪。「她比我想像的還要年輕。她合適嗎?」
  
  「她最好合適。」雷昂苦著臉道。「她的身價十分昂貴,如果我們不盡快離開佛羅倫斯,我可能必須出售曼達拉才有錢買得下她。」
  
  羅倫站起來嘲弄似的躬身為禮。「韋羅倫在此為您服務,桑琪小姐。」
  
  一死戲謔浮現在雷昂臉上。「事實上,你現在的確有可以為她服務的地方。」
  
  「他們在那裡。」桑琪看到莉莎、羅明及皮耶在廣場的另一頭。「我要去找他們並解釋......」她邊說邊跑了過去。
  
  羅倫的目光追隨著桑琪越過寬闊的廣場。她到達那群孩子身邊後立刻急切地對他們說起話來。「你該不會連那幾個小毛頭也一起買下來吧?」
  
  「不盡然。不過我們的桑琪似乎有強烈母性,希望在離開這個城市之前把他們安頓好。你陪她一起去處理,並且給予她必要的花費。」他蹙眉道。「順便讓她吃些東西,她似乎餓得不成人形。」
  
  「『我們的』桑琪?」
  
  雷昂聳聳肩。「我的桑琪。在帶她去索利納前將她的心神定下來似乎是合理的做法。」
  
  「非常合理。」羅倫鄭重地說道。「我瞭解你從不願意你的奴隸沮喪或憂慮。」
  
  「你覺得那很好笑?」雷昂道。「金幣未必能買到我們的需要,而我需要她的忠誠。」
  
  「你認為幫她安頓那些孩子可以讓你得到她的忠誠?」
  
  雷昂的目光飛到桑琪身上。她蹲在最年幼的孩子身邊,努力地說服他們。她的面容煥發著迷人的光彩,雷昂發現自己無法將眼光從她身上移開。「是的,」他緩緩說道。「那可以讓我得到她的忠誠。」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16 01:26:42


  第三章
  
  「你要帶我去哪裡?」桑琪一面急急忙忙地跟上羅倫的步伐一面問道。
  
  「馬喬莉的住處,」羅倫答道。「我們在佛羅倫斯停留時都住在那裡。」
  
  「我聽說過她。她有許多有錢的情人。我的主人安雷昂很有錢嗎?我想是,否則他不會為我付那麼多錢。他提到一個叫曼達拉的地方。我們離開佛羅倫斯後是不是要去那裡?自從我3歲來到佛羅倫斯後,我從未踏出這個城市。那是從我被賣給凡尼而且--」
  
  「夠了!」羅倫歎息道。「你從不停止說話嗎?自從我們離開麵包師的住處,你就一直喋喋不休。」
  
  「當我害怕時我就會說個不停。」桑琪顫抖著擠出微笑。「而我現在非常害怕。我覺得......怪異。」
  
  「當你為了莉莎的嫁妝問題而和麵包師爭論時,你似乎一點兒也不害怕。」
  
  「那是另一回事。我必須讓狄先生明白他接納莉莎能得到什麼好處。他的店舖生意興隆,他大可以為亞歷找個有錢的對象。我擔心如果他對莉莎不十分滿意,會因此而拒絕收留皮耶。」她轉頭注視他。「謝天謝地你在那兒,你讓事情比我所期待的更快決定下來。」
  
  「我?」他抬起一道眉毛。「我什麼也沒說。」
  
  「我知道,但那無關緊要。你讓他不安,因此他希望你快點離開。我想你必定令大多數人感到不安。」
  
  「但是你似乎不怕我,」他嘲弄地道。「沒人告訴你過分坦白是不聰明的嗎?很少人在聽到他們的出現令人不安時會很高興。」
  
  她訝然注視他。「但是你不會在意,你已經習以為常了。」
  
  「你相當具有洞察力。」他端詳她的面孔。「你能輕易地看穿他人。我從你和柯先生及狄先生的交涉情形中看得出來。你找出他們的慾望及目標,加以利用來達成你的需求。」
  
  「那是必要的,」她屬於道。「有時候機智是人唯一的武器,你同意嗎,韋先生?」
  
  「同意。」他沉默片刻。「但是我不會在棉隊雷昂時,像對狄先生那般將他玩弄於股掌上,那會是很危險的一件事。」
  
  「我不會那麼做,我已經向他保證我會順從。」她試圖微笑。「不過如果你能告訴我一些他的事情,我會覺得好過些。除了凡尼,我從未隸屬於任何人,而且我也不像是凡尼的奴隸。」
  
  「真的?那是因為凡尼對你很仁慈嗎?」
  
  她搖搖頭。「噢,不是,凡尼非常自私,不可能仁慈。我小的時候很憎惡他,但是當我瞭解他有多麼愚蠢後,日子就好過多了。」她聳聳肩。「我只要把他安撫好,他就不會來煩我。」
  
  「會接納3個孩子的人怎麼會自私?」
  
  「我花了一番工夫說服他。」桑琪道。「羅明和莉莎是凡尼鄰居的一對姐弟。3年前他們的雙親病故後,沒有親戚可以投靠,而我不能坐視他們流浪街頭。我告訴凡尼,如果他肯收留他們,每個人都會認為他聰明絕頂。他擁有3個努力,卻用不著付額外的生活費。我保證會讓他們守規矩並填飽肚子。」
  
  「你顯然實踐了你的承諾,也把自己餓得皮包骨。」
  
  她做個鬼臉。「沒辦法,我們一直餓著肚子。後來再加上皮耶,我知道我必須另謀生路。我是個努力,因此我只能為凡尼工作,每次我求他多給我一點錢,他就威脅要把那些孩子趕出去。」
  
  「所以你就開始偷竊。」羅倫冷然道。「你那一點善心可能會使你賠上雙手。」
  
  她瑟縮了一下。「我知道,不過那不只是善心;」桑琪看者亞諾河的灰色流水。「他們是我的家人。我很害怕,但是我仍然一偷再偷。他們出現之前,我一直獨自一人。」
  
  「現在你又再度落單了。」
  
  「天下事情不可能永遠持續。」她說道。「反正我遲早都得想辦法保護莉莎。她太漂亮了,很容易招來危險。此外,凡尼的酒癮越來越重使生意越來越差,那意味著羅明必須另謀出路。」
  
  「那皮耶呢?」
  
  「皮耶......」她露出渴望的表情。「我希望我能多照顧他一些時候。」她搖搖頭並將湧上眼眶的淚水眨了回去。整個離別過程中她一直設法不掉半滴眼淚,現在她卻泫然欲泣。莉莎遭遇到一切變故時總是淚漣漣。羅明被留在柯先生的店舖中時,桑琪也看到閃耀的淚光,但皮耶沒有哭。他只是用他那對銳利的藍眼睛凝視她,並緊緊抓住她的手。桑琪和羅倫走出店舖後,她的手還疼了好一會兒。「不過皮耶和莉莎在一起很安全。她會疼愛他而且--」她停下來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們的生活會比在凡尼那裡時改善許多。」
  
  「而你呢?」羅倫的目光審視著她的臉龐。「你想你的日子會比較好嗎?」
  
  「我不知道。」她直視他。「會嗎?」
  
  「我也不知道答案。」他微微一笑。「雷昂從未擁有過奴隸,觀察他對這種情況的反應將會很有趣。」
  
  「你樂於旁觀,對吧?我想你一定常常隱身幕後,冷眼旁觀,彷彿我們全是你娛樂節目中的表演者。」她沉默片刻後問道:「如果他沒有其他努力,他為什麼要買我?」
  
  「我想還是讓他自己把他的計劃告訴你比較好。」
  
  她露出討好的笑容。「你不想看看我的反應嗎?如果你告訴我,我可以向你保證我的反應將會很有意思。」
  
  羅倫開懷地笑了起來。「你想操縱我?你必定喜歡遊走於危險邊緣。」
  
  「抱歉。」她臉上的生氣消失了,突然像個疲憊的孩子。「我想那已經變成我的第二性格了。但我不是有意.....」她停了一下才緩緩說道:「我是害怕,他使我恐懼。」
  
  「雷昂嗎?當你說服他提供一筆可觀的安家費時,你顯然並不害怕,相反的,你簡直是大膽無比。」
  
  「只因為那是我非做不可的事情。」她潤潤唇。「他令我覺得......」她停下來思索適當的字眼。「害怕、驚懼而又興奮,彷彿我正準備下手偷取一個脹鼓鼓的錢包。」
  
  「唔,有意思。」
  
  「幫助我。」她抓緊了身上的羊毛披肩。「我在凡尼面前不會覺得無助,但是安爵爺令我不知所措。」
  
  「我為何要幫助你?雷昂是我的朋友,而你和我非親非故。」他的語氣十分超然。
  
  桑琪大失所望。「我找不出你應該幫助我的理由。」她停下來思索。「或許你會發現帶我適應應很有趣。一隻嚇壞了的小老鼠在安爵爺腳邊團團轉對你而言可沒什麼娛樂效果。」
  
  他突然輕聲笑了起來。「你絕對不是什麼嚇壞了的小老鼠。」他頓了一下。「雷昂是個公平的人。好好服侍他,他就不會苛待你。」
  
  桑琪鬆了一口氣,因為她認為她已經在韋羅倫築起來用以防禦他人的那道牆上找到一道細微的裂縫。「他很有大領主的派頭,他是不是很有錢?」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她幾乎要以為他不會回答了。「他是曼達拉這個城邦的領主。他擁有龐大的財富,但封邑只有一塊。他的父親原是騎兵隊隊長並且培養雷昂繼承家業。麥第奇家族的洛倫將曼達拉賞賜給雷昂之父以酬庸他領兵對抗一個不友好的鄰邦。」
  
  「曼達拉在哪裡?」
  
  「南方,在佛羅倫斯與比薩之間。」
  
  「現在安爵爺是曼達拉的領主?」
  
  羅倫點點頭。「他父親於13年前去世。雷昂繼任為騎兵隊長,2年前才將軍隊解散回到曼達拉。」羅倫詢問似的瞄她一眼。「好了,從我身上挖掘到的資料足以讓你減輕恐懼了嗎?」
  
  「不。」她歎息道。「我猜你不會改變心意而將安爵爺買我的動機說出來?」
  
  「那你就不應該浪費力氣---」他住口並稍微停步。「聖母瑪利亞,那是什麼?」他注視一個被一群議論紛紛的觀眾所圍繞的肥胖男人。「是我看錯了還是那個肥仔正在脫下他的長褲?」
  
  「喔,那只是個破產者。」她淡然答道。「他必須光著屁股撞擊那個黑白相間的大理石圈3次,才能被釋放。」
  
  「多麼沒尊嚴。」羅倫的唇角突然溜出一抹笑容。「雷昂擔心你會使他傾家蕩產。我得警告他,如果他真要破產,千萬別在這個城市發生---」
  
  「我沒有對他獅子大開口,我只要求---」
  
  「別說了。」羅倫舉起手來。「不必反駁及解釋了,讓我擁有些許可貴的寧靜吧。」
  
  他們沉沒地走了一會兒,羅倫終於再度開口。「喬莉的屋子就在下一個轉角。」他瞥了她一眼。「但我很懷疑她會讓你進門。」
  
  她蹙起眉頭。「我又不會偷她的東西。」
  
  「我指的不是那個。」他皺起鼻子。「你實在需要好好洗個澡。」
  
  「我很乾淨,我今天早上才洗澡的。我只是--」他們穿過街角後,映入眼廉的兩層樓屋宇令她停步並欣喜地睜大眼睛。「多麼華麗的房屋!像皇宮一樣宏偉。誰會相信一個妓女能靠自己而擁有這樣的屋子?男人肯花大錢要妓女陪宿真是奇怪又愚蠢---歡樂只能持續片刻而已。」
  
  他淡然一笑。「我並不覺得奇怪。不過我也是那群蠢男人中的一員。」
  
  她懷疑地磚頭打量他。他的態度是如此的冷淡、疏離,她很難想像他會跟任何一個妓女同床共枕。「你真的---」
  
  「我想你問得夠多了。」他打斷了她的話,並催促她走向那扇雕刻精緻的大門。
  
  「如果你想讓你的小女奴在這裡過夜,最好去擺平喬莉。」羅倫站在雷昂房間的門口,用他那細瘦修長的手掩住一個呵欠。「我幫忙安頓了那一窩小朋友,但我拒絕卷如兩個女人的爭端。」
  
  「她在哪裡?」雷昂起身走向門口。羅倫那故作姿態的倦怠中所流露的挪揄通常以為著麻煩。老天,現在又怎麼了?自從今天下午他的視線被桑琪吸引住之後,似乎沒有一件事對勁。
  
  「在喬莉的房間了。」羅倫隨著他走入大廳。「我們才進門,喬莉就抗議你的桑琪身上的......」他停了一下,加重語氣道:「不尋常氣味。她命令她的僕人把桑琪拖到她的房間去洗澡。」
  
  「桑琪確有此需要。」
  
  「不過桑琪顯然並不情願。我上一次看到她時,喬莉的兩個女僕正用力抓住她好讓喬莉脫下她的衣服。」羅倫打開喬莉的房間。「啊,我看到她們把她扔進浴盆裡了,多麼了不起的進展。」
  
  「你為什麼不聽我的話,你這個蠢女人?我不需要洗澡。」那是桑琪的聲音,口氣和她對凡尼咆哮時一樣兇猛。
  
  雷昂大踏步走進房中,然後停足。「我的天,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衣服四散在房中,彷彿經過暴風肆虐。喬莉的金髮松垂在肩上,往常她用來綁住頭髮的珍珠髮帶已經斷裂,珍珠散落了一地。喬莉的海藍色衣裳上出現了3道裂縫。地板上,喬莉及那兩名女傭的身上則全是桑琪在浴盆中掙扎時所濺出來的水漬。
  
  桑琪一看到雷昂就停止了掙扎。「她們不肯聽我的話。我想告訴她們,洗澡對我是沒有用的。」
  
  「她臭死了。」喬莉咬牙切齒道。「羅倫告訴我這個小魔鬼是你的,不過除非我把這種惡臭消除掉,我不會讓她留在我的屋子裡。」喬莉用沾濕的毛巾狠狠地擦拭桑琪的頸子。
  
  「你弄痛我了。」桑琪琥珀色的眼眸對喬莉發出凶光。「沒有用的,我很乾淨!」
  
  她看起來的確很乾淨,雷昂沉思默想地觀看著。桑琪裸肩上的金色肌膚閃閃發亮,而且她並不像他想像中那麼瘦。
  
  「叫她聽我說---」桑琪迎上雷昂的目光後立刻住了口。她瞪大了眼睛,彷彿中了催眠術似的盯著他,一抹嫣紅染上她金色的雙頰。她用力嚥了口口水,再吸口氣。「求求你,爵爺,叫他住手。」
  
  雷昂默不作聲地注視著她。
  
  「『求求你』,爵爺。」桑琪那雙琥珀色的眼眸在她略呈倒三角形的臉龐上看起來出奇的大。
  
  「我喜歡女人對我懇求。」
  
  他的輕柔語調使喬莉回過頭來銳利地瞥了他一眼。「雷昂,別插手。這是必要的。」
  
  「她的身體對我而言已經夠乾淨了。」他坐進離浴盆只有數碼之遙的一張椅子中,他那強烈的視線回到桑琪的胸部上。粉紅色的乳蕾挺立在她的雙峰上,即使是愛神也無法創造出如此誘人而性感無比的乳房。「沒有必要就別把她那細緻的皮膚刷得發紅,喬莉。」
  
  「不過那股惡臭---」
  
  「是我的頭髮!」桑琪斤疲力竭地叫了起來。「如果你肯聽我說,我早就告訴你了,我每天早晨洗過澡後都在頭髮上擦一種油,發臭而需要清晰的是我的頭髮。」
  
  喬莉茫然瞪視著桑琪。「你把散發出這種惡臭味的東西擦在頭髮上?」
  
  桑琪點點頭。「從我12歲開始。大蒜、魚油,還有---」
  
  喬莉立刻舉起手來。「別說下去,我不想知道。」
  
  「我想,」羅倫從門口發話。「這很有意思。」
  
  雷昂將視線集中在桑琪臉上。「我不想知道那種臭油的成分,但是我倒想知道你擦那種油的原因。」
  
  「凡尼對於氣味非常敏感,」桑琪道。「我母親在世的時候,每天早上他都要她洗澡並抹上香水,接著他要她裸著身子跪在地板上好讓他對她做出那種路邊公狗對母狗做的事。母親死後,我知道他遲早會把那一套用到我身上來。」
  
  羅倫輕聲笑了起來。「你選擇了一個非常有效的防禦辦法。」
  
  雷昂並不覺得好笑。他發現自己正體驗到一種令他完全卸除防備的混雜激情。在他眼前流連不去的想像畫面令憤怒及憐憫和一種奇怪的罪惡感在他的心中交戰著。在他的幻想中,桑琪裸著身子跪在地上,用她那大大的琥珀色眼睛回眸凝望,她的粉紅色舌頭正緊張地舔著她的嘴唇。
  
  情慾襲上了他,一股熱浪沖上了他的鼠蹊部。他看清了他的幻想中她正回眸注視並準備接受的那個男人。那不是巴凡尼,是他自己。
  
  他霍然起身。「洗淨她的頭髮,」轉身時他低語道:「然後送到我的房間來。」
  
  羅倫隨著雷昂回到雷昂的房間,他走到桌旁斟了兩杯紅葡萄酒。「喝點酒吧。」他轉身將酒杯遞給雷昂,嘲弄地輕瞄了雷昂下半身一眼。「我想你需要冷靜一下。」
  
  「那就是你要我過去的原因嗎?」雷昂坐進窗畔的椅中。「你在玩什麼把戲,羅倫?」
  
  「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意思。」羅倫用純然無辜的眼光注視雷昂。「你的街頭小頑童急欲瞭解你的一切,而我認為讓你們倆在自然的狀態下彼此熟悉是一種不錯的方式。」他露出微笑。「我沒想到桑琪會那麼誘人;她有著美麗絕倫的雙峰。」
  
  「沒錯。」當桑琪坐在浴盆中的景象重現雷昂的腦海中時,他不自覺地握緊了酒杯。「不過我不是買她來溫床的。」
  
  「我知道,那使得情況更為刺激。我期待著你們之間的進展。」
  
  「你是說你等著我們在你為我們設定的困境中掙扎,」雷昂道。「我不以為你能從中得到你所期待的樂趣。我不知道你為何認為我和桑琪上床會有什麼特別。」
  
  「啊,但這次不同。桑琪是你的財產,她屬於你。」羅倫滿意地將目光投注在雷昂臉上。「而你是這個世界上佔有欲最強的男人,你無法忍受任何屬於你的東西被奪走。瞧瞧你為了奪回『風之舞者』而花費多大的心血,而那只是一尊雕像而已。」
  
  雷昂的手指握緊了酒杯。「那不只是一尊雕像。」
  
  「對你的家族而言或許如此。」羅倫聳聳肩。「對你而言它則是你所守護的聖物,而我則把它當成某種誘人毀滅的美麗女妖。」
  
  「桑琪又不是『風之舞者』。」
  
  「對,但是她既然為你的所有物,就會令你興起同樣的本能。」羅倫啜飲著葡萄酒,從杯沿上對雷昂微笑。「你想當你帶她到曼達拉後會發生什麼事?」
  
  「我不打算帶她去曼達拉。」
  
  羅倫挑起一道眉。「她說你告訴她你要帶她去那裡。」
  
  「那是原先......」雷昂拉長了語調,他的黑眉緊緊糾在一起。
  
  「你決定和她上床之後就改變了主意?」
  
  雷昂迎上他的注視。「對。」和桑琪纏綿的念頭是在他看到桑琪的裸姿後興起的。「那又怎麼樣?反正桑琪屬於我。你為何希望桑琪成為我的女人?」
  
  「我欣賞她。」
  
  雷昂驚訝地注視他。羅倫不知道有多久沒對素昧平生者表示一死贊同之意了。雖然欣賞並不等於喜歡,但他的聲明仍使雷昂詫異之至。
  
  羅倫注意到雷昂的驚訝。「是真的。我從她身上看到當年在那不勒斯街頭成長的我。她利用每一中武器為生存而奮戰,當舊武器失效後,她還會發明新武器來應付。」他聳聳肩。「真遺憾她竟有那麼善良的心地,那是個可能會毀滅她的弱點。」
  
  「就因為你欣賞她,你就想讓她成為我的枕邊人?」
  
  「那會使她得到一件武器。她現在還沒有足以抗拒你的武器。那個孩子竟荒謬地相信任何承諾都必須遵守,她將來會吃虧學乖的。」
  
  「她不需要什麼武器,」雷昂不耐煩地說道。「我沒打算苛待她。」
  
  「噢,不,她需要,」羅倫用食指摩擦著杯沿。「當你帶她去曼達拉時。」
  
  雷昂僵住了。「我從不帶我的女人去曼達拉。」
  
  「你會帶桑琪去,因為她屬於你。」
  
  「因為你喜歡看到我們的生活陷進一團混亂中,好在一旁幸災樂禍。」
  
  羅倫臉上的嘲諷之澀初次消退。「不,是因為曼達拉的愚行持續太久了,該有人將事情做一番改變。」
  
  
  
  (原文缺)
  
  「睡哪兒?」
  
  他指指房間另一端的床。「你以為我會像巴凡尼一樣要你裹張毯子睡在地板上?」
  
  「但那是你的床。」他囁嚅道。
  
  「由你來睡是再適合不過了。我的床,我的奴隸。羅倫說我的佔有慾非常強烈。如果那是真的,我就該希望我回來時能看到你睡在我的床上。」
  
  「你要去哪裡?」
  
  「去喬莉的房間。」雷昂的笑容中帶有一死殘酷。「我需要一個女人,而喬莉是恰當的人選。她不像你,她既懂得取悅男人也懂得享樂。只要我能使她歡樂,她不會在乎我的慾望是被什麼挑起的,她甚至還會感謝你呢。」
  
  「是嗎?」桑琪蹙眉。「或許她只是假裝她得到了快樂,我聽說妓女是常那樣做的。」
  
  他茫然注視她,他從沒考慮到那種可能性,喬莉真的會......
  
  桑琪開始笑。
  
  老天,這個小魔鬼在戲弄他,他震驚地瞭解到。其下她表現出千依百順的模樣,現在她滿臉戲謔笑容。她的笑容具有十足的感染力,使他不自覺地露出一抹微笑。「我會問她。」他迎上她的目光。「你也該自問你剛才的反應是不是假裝的。」
  
  她的笑容立即消失,眼瞼也迅速垂了下來。「我告訴過你---」
  
  「那不是快樂。」他為她說完那個句子。「當我離開後你可以好好想一想,我相信你會發現你剛才體驗到的就是還禮。」他的聲調轉為低柔。「而且你會明白我帶給喬莉更大的快感,那是你本來可以享受到的。」他轉身離去。「晚安,桑琪。」他重重關上門。
  
  桑琪迷惑地盯著門。他真是個奇怪的男人。他想用巴凡尼對待她母親的那種方式佔有她,當她坐在浴盆內時看得很清楚。為何他不下手?女人通常是男人的俘虜,不管她是否身為奴隸。有時她甚至覺得當奴隸還好些,至少可以衣食無虞。自由的女人如果貌美,多半得淪為妓女,如果貌醜,可能就得餓死於街頭了。
  
  當她在印刷鋪的儲藏室中醒來看到他事,她被前所未有的強烈恐懼所淹沒。她不但怕他報復,也因為自己無法看穿他而驚慌。她察覺到他的強大力量,但無法探知力量的根源。他的動機和行事都是難解之迷,她為之驚懼。她一直相信瞭解是身村及作戰的武器,但是一無所知就使她便得彷徨無助。
  
  她開始脫衣,但目光仍盯在門上,他回來以後會做什麼?她猜測著。他的語氣非常怪異。她並未刻意挑逗他,但他顯然認為她有。那是因為她是個處女嗎?多奇怪呀!沒被人碰過對她而言並沒有多大意義。
  
  她早就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失去童貞,那人或許是巴凡尼或是其他可能在陋巷向她襲擊的男人。她在乎的倒不是當時處女之身,而是那種未經她首肯就強行侵犯的不公平。她一直認為女人的貞操被過分強調了,她能明瞭男人必須經由妻子的貞潔來確認兒子是自己的,但是若與婚姻、血統無涉時,男人過分注重女人是否為處女實在是一件相當愚蠢的事。
  
  然而安雷昂並不愚蠢。當他得知她是處女後所露出的強烈滿足神色,令她的胃部產生一種怪異的灼熱感。他的手在她身上游移時,則給她一種介於疼痛和譏渴之間的感覺。
  
  譏渴?她搖搖頭。這個字怎麼會跟她發生關聯?她的渴望只對食物、睡眠及書本中的美妙字句而發,可不會為了那只游移在她神聖的男人之手而發。一定是疲憊使她神智昏亂、感覺混淆的。
  
  她鑽進被窩中,睡意隨之襲了上來。她實在應該爬起來將蠟燭吹熄的,這樣安雷昂才不會認為她既不小心又浪費......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16 01:27:01

  第四章
  
  天哪,他到底是怎麼了?
  
  雷昂注視著桑琪,強烈的挫折感幾乎蓋過了使他全身肌肉都僵硬起來的情慾。
  
  燭光流瀉在桑琪琥珀色的秀髮上,並沿著他膃肭柔滑如絲的裸肩游移而下。她蜷身側臥著,臉頰半埋在枕頭中,粉紅色的櫻唇微微開啟。他為何不將她喚醒並要她承受他急切的情慾?她是他的財產,她曾答應對他百依百順,她會毫無怨言地獻出自己的身體。
  
  然而,他不希望桑琪只因為她隸屬於他而別無選擇地委身於他。
  
  聖母瑪利亞,他究竟是怎麼回事?離開桑琪去到喬莉的房間後,他一點勁道也使不出來。那項失敗使他震驚而憤怒。滿懷著喬莉無法使之平息的慾火,他旋風似的衝出了喬莉的房間。他的慾望只為桑琪而發。
  
  他伸手將被單拉了下來,注視著她那嬌小的身軀。帖在白色亞麻床單上的她像只燦爛的蝴蝶,絲絨般的金色肌膚和柔滑的琥珀色秀髮都在閃閃發光。為何他覺得纖細的她比豐滿的喬莉更誘人一千倍?他一向偏愛凹凸有致的女人......
  
  啊,這種更好。血液在體內奔騰,並迅速集結在他的鼠蹊部,使他幾乎無法再壓抑自己,差一點就要撲到桑琪身上。
  
  他俯下身來,目光落到她粉紅色的乳頭上。她的雙峰真是無與倫比。光是在想像中觸摸就足以使他心跳加速。他應該要裁縫師為她裁製足以展現胸部之美的衣裳---
  
  桑琪動了一下,呼出一口氣,接著翻了個身。
  
  天哪,她好小。除了誘人的雙峰外,她看起來就想個十足的孩子。
  
  但她已經不是小孩了,他立即提醒自己。她說她現年16歲;大部分這個年齡的女人都至少結婚兩年了。他母親15歲時就生下了他。他用不著為桑琪的年齡而懷有罪惡感,也不用為了她無力反抗他而良心不安。
  
  桑琪發出含糊不清的夢囈。
  
  雷昂的視線落到她臉上。她的長睫毛在臉頰上投下了陰影,但他突然注意到,在她右頰上方還有另一塊陰影。接著他發現那不是陰影,是巴凡尼的掌摑所留下來的淤清。一陣強烈的憤怒撕裂了他。他想宰了那個婊子養的。那個雜碎竟敢碰觸他的財產?難道他看不出桑琪多麼嬌小無助、多麼容易受傷害?如果那記巴掌再重一些,她即使不死也會---
  
  不,老天,他不該想到她是多麼柔弱,只該想到他四多麼想要她。他刻意地拾回他剛拉下的被單時所看到的景象及感受到的震驚。
  
  一隻燦爛的蝴蝶。色彩明艷、質地柔滑如絲。
  
  但蝴蝶是一種最脆弱的生物,男人的手漫不經心地一揮就可以使蝴蝶殘廢或喪生。而他不是巴凡尼。
  
  他能的帶她從斤疲力竭的狀態中恢復過來並適應他的規則。
  
  總之,她的竊賊身份仍是最為重要的。她將會為他取得他所需之物,至於他所能從她身上得到的歡娛則是次要的。
  
  他直起身來不情不願地為她蓋上被單。是的,他能等。
  
  或許。
  
  他轉身吹熄蠟燭。
  
  他筆削離開這個房間,否則他將無法控制自己。他一面思考一面走想門口。他不能回喬莉的房間;當他離開她時,她幾乎氣瘋了。在這夜半時分他只有一個地方可以去。
  
  當他瞭解到自己只能去羅倫的房間面對他那挑起的眉毛及戲噱的神色時,不禁苦笑。
  
  噢,是的,羅倫會把雷昂的窘境當成一則笑話來看待。
  
  「起來。」喬莉狠狠地搖撼桑琪的肩膀。「起來,他們正在等你下樓。」
  
  桑琪睜開惺忪的睡眼,看到馬喬莉那張發紅的臉正俯視著她。喬莉又生氣了,幾乎和她昨晚離開桑琪及雷昂時一樣憤怒。「我醒了。」她坐了起來。當明亮的晨曦由窗外照射進來時,她眨了眨眼。「幾點了?」
  
  「大概8點了。」
  
  8點!桑琪無法相信自己竟睡了那麼久。她爬下床,慌慌張張地拿起昨夜放在椅子上的衣裳。「我不是有意要睡那麼晚的。安爵爺生氣了嗎?」
  
  「你得自己去問他。」喬莉走向門口。「他不是那種樂於等待的人。」她打開房門後回眸一瞥。「桌上有葡萄酒和水果,十分鐘以內吃完下樓。」
  
  「5分鐘。」桑琪迅速地穿上衣服。「我用不著吃,韋先生昨天在麵包鋪為我買了水果和麵包。我可以---」
  
  「吃。」喬莉的艷麗容貌上出現了一種削減其魅力的嚴厲神色。「雷昂要我確定你在啟程之前吃完早蠶。如果你5分鐘後衝下去,他的脾氣也不會比現在好多少。」喬莉露出一抹含有惡意的笑容。「抑或經過昨夜之後,你覺得你需要換個胃口?我告訴過雷昂,他在你身上找不到什麼樂子的。」
  
  桑琪困惑地注視喬莉。這個女人是只企圖用惡毒字眼來刺傷人的黃蜂,但是那些字句對她無法構成任何意義,更別提傷害她了。反正雷昂昨夜是在喬莉的床上度過的。「我也是這麼告訴他的,他似乎不相信我。」
  
  喬莉緊緊握住門把。「放肆。」
  
  「不,我不是有意---」
  
  「你也許能取悅他幾個禮拜,不過他很快就會厭倦於和一個骨瘦如柴的小孩同床共枕。」喬莉的綠眸咄咄逼人。「而接著他會回佛羅倫斯來找我,你將再也無法擁有他。。」
  
  「根本沒那回事,」桑琪平靜地答道。「你忘了?我屬於他,他擁有我。」
  
  不知何故,她的答覆只使喬莉更加憤怒。她罵了一句粗話,重重地關門離去。
  
  桑琪瑟縮了一下,然後她滿懷渴望地望想置與銀盤中的葡萄酒及蘋果。一個真正的蘋果。數年前她嘗過一次蘋果的滋味,但是今天這一個顯然更為香甜多汁,或許她可以啃個一口......
  
  她歎了一口氣後向門口邁步。雷昂對她而言仍是個未知數,她不想冒險觸怒他。她不相信喬莉那番要她填飽肚子的說辭,那個女人居心不良。
  
  桑琪聽到了樓下的聲音時不禁站在樓梯頂端遲疑片刻。卡普正站在大廳中對雷昂粗聲說話。她抓緊了大理石欄杆,然而,她的震驚和警戒隨即被強烈的滿足感淹沒。她沒有理由畏懼卡普。他無法碰她,無法傷害莉莎。她沉靜地舉步下樓。
  
  當她走到離地3階之處,卡普看見了她。「啊,桑琪,你看起來真迷人。」他的目光讚賞地打量著她。「沒想到你會變得這麼清爽,早知道我就會帶件禮物來表示愛慕。」他舉起一個錢包並露出得意的笑容。「恐怕我必須向小莉莎致意了。當我祝你一路順風後,我會去找巴凡尼。」
  
  桑琪對他報以微笑。「我相信凡尼會很高興見到你,我一直認為你們倆有許多共通點。反正莉莎已不再是凡尼的了。」
  
  卡普僵住了,他將目光集中在她臉上。「那麼她現在在何處?」
  
  「和狄先生及他的善良妻子在一起。當我被迫離開莉莎時,我認為將她的未來安頓下來是個明智的做法。」她笑容中的譏嘲之色漸濃。「我相信你必定認同我的安排,我記得你自己也相當熱切地想替她決定未來。她將在一個月以內和狄亞歷結婚。」
  
  「結婚!但是她不能---」卡普霍然轉向雷昂。「我被騙了。你為桑琪付的錢根本不夠。」
  
  「兩分鐘以前還是夠的。」雷昂冷冷地說道。「價碼是經過雙方同意的,卡普。」
  
  「但那時我還以為---」雷昂的目光令卡普語塞。他沉默下來,努力抑制住憤怒。最後他轉向桑琪。「你擺了我一道。」
  
  「我並不想擺你一道,我只想保護莉莎。」
  
  「你用不著擔心,你的莉莎對我不再重要了。」卡普那過度輕柔的語調蘊涵著明顯的惡意。「但是我對你的未來有莫大的興趣,桑琪。我不喜歡有人騙走我想要的東西。」
  
  一股寒意爬上她的脊柱。他木筏傷害她或莉莎,她自我安慰著,但仍覺得備受威脅。「你不會知道我的未來,我要離開佛羅倫斯。」
  
  「我可以等,我很擅長等待。」
  
  「滾吧,卡普。」雷昂將手朝門口一揮。「我們的交易結束了。」
  
  「再見了,爵爺。」此時他的語調中只有客套而已。「希望您能滿意這項交易,但願桑琪能取得您所尋求的物品。」他打開門後,轉頭拋下一抹隱約的微笑。「不過您最好盡快差遣她。像她這樣的少女往往如嬌貴的花朵般脆弱,過了一夜就枯萎或死亡。」他不待回答就關門離去了。
  
  桑琪鬆弛了緊繃的肌肉並迫使自己鬆開緊抓住欄杆的手。「我很抱歉睡過了頭,現在我已經可以動身了。」
  
  雷昂將目光從大門移到她的臉上。「你猛百他剛才是在威脅你的性命吧?」
  
  她一面點頭一面步下最後一階。「他是個邪惡的人。」
  
  「然而你似乎沒把他的威脅放在心上。」
  
  「我能怎麼樣?他會企圖傷害我,而且也可能會得逞。」她沉重到望著雷昂。「但是如果我被他的恐嚇腐蝕而日夜憂懼,他對我造成的傷害豈不是更為嚴重?」
  
  「有趣的哲學。」他格外專注地審視她。「你為了現在而或而非為了未來?」
  
  「我所擁有的只有現在。奴隸的未來是由主人決定的。」
  
  他的目光強烈得令她忐忑不安,並令她的胸口為之緊縮。他是如此的巨大,居高臨下到俯視著她,而他的赤褐色小羊皮上衣、式樣簡單的黑色皮褲及靴子更強調出他的魁梧。
  
  「那麼我同意我們必須善自珍惜每一分鐘。」雷昂柔聲道。「告訴我,昨夜你是否在床上思念我?」
  
  她的胸口更形緊縮,直至她勉強吐出一口氣。「我一上床就沒入夢鄉,直到喬莉把我叫醒。」
  
  「我似乎忘了教你諂媚之道。一個男人不時需要一些美麗的謊言。」他的黑眼中閃耀著詼諧的光芒。「我的奴隸都必須精通阿諛的藝術。」
  
  「可韋先生說我是你唯一的奴隸。」
  
  他揮揮手。「無所謂,一個奴隸就足以設立一套規則。」
  
  桑琪訝然察覺到他是在跟她開玩笑。自從昨天下午,她已經看他變換了數種情緒,但那些情緒都是凝重的--憤怒、懷疑、讚賞、情慾。現在他似乎心情輕鬆,充滿活力及幽默感。「你今天很快樂。」
  
  「我承認我很高興我們能出發了,我憎惡一切的等待。」他摸摸她的臉頰。「記住這一點,桑琪。」
  
  質地粗糙的手套掃過她細緻的臉頰。她想像著皮手套中的溫暖手指,一股熱流隨之從她的臉頰散佈到頸子上,她不自覺地倒退一步。「我會記住。」她用舌尖潤潤嘴唇。「你為何在佛羅倫斯停留?你在等待什麼?」
  
  「等你,桑琪。」他轉身走向門口。「我們是在等你。」
  
  她困惑地注視他。「我?可是---」卡普剛才所說的話回到她的心中。「卡普說他將我賣給了你。那天在廣場......」
  
  「測驗你的扒竊技巧,你的表現十分傑出。」雷昂打開門。「來吧,羅倫和馬匹在外面等著。我為你買了幾件衣物,那些衣服就放在你的馬背上。」他蹙起眉頭。「我還為你找了一匹非常無奈何的牝馬,我猜你從未騎過馬。」
  
  「對。」她向他邁了一步,她的目光在他臉上逡巡。「一個竊賊,你是你要我的原因。」至少她現在明白了他買她的原因,此後用不著在黑暗中揣測他的意向了。
  
  「當我從凡尼手中把你買過來時,我的確以為我得到的只是一個賊。」他端詳著她的表情。「你似乎挺高興的。我還以為你不喜歡行竊呢。」
  
  「我是不喜歡,偷竊令我恐懼。但是現在知道我對你的價值後,我覺得安心多了。」
  
  「因為你可以像對付巴凡尼一樣找個方法來使我屈服?」
  
  她瞪大眼睛,無助地仰視他。
  
  「老天,別那樣子看我,我又不是要打你。」他頹然到聳聳肩。「老天,你用不著設法控制我。我會盡力以我認為適當的方式使喚你。」
  
  「可是我答應過要順從你的任何要求。」
  
  沒有武器,羅倫說過,而且她此刻看起來格外缺乏抗拒之力。為何象桑琪這樣無助的人必須在這種動盪不安的世界中搏鬥以維持一絲獨立及尊嚴?他又為何對此種情況感到憤懣?「一次偷竊。」他簡短地說道。「那就是你所要做的。一旦我們結束了索利納之行,你就永遠不必再偷竊了。我會另外找---」
  
  「雷昂,我親愛的,」喬莉正步下樓梯,一臉明艷的笑容。「你不跟我道別嗎?」
  
  「我想昨夜我們已經互道再見了。」雷昂回答道。「我好像還記得你希望我盡快到某個......」他停下來對她半嘲弄地一鞠躬。「某個極度炎熱而可怕的地方。」
  
  喬莉聳聳肩。「我氣瘋了。你知道我的壞脾氣來去都快,我為我那些咒罵道歉。」她漫不經心到瞟了桑琪一眼。「在她出現之前我們從未有過爭執,以後絕對不要再帶她來了。」
  
  「我才不管你的什麼最後通牒,喬莉。」雷昂用手臂環住桑琪的腰部並領她朝門口走去。「我也不喜歡潑婦,我想我不會再回你這裡來了。」
  
  「可是,雷昂,我不是有意---」喬莉住了口,他們已經關門離去了。
  
  喬莉緩緩地握手成拳。她不該逼迫他的。她知道大發雷霆是項錯誤,但是她無法將那些尖刻的諺語嚥回肚子裡。嫉妒。天哪,她在嫉妒那個排骨女孩。她對雷昂的癡迷已經到了盡頭。卡普說的沒錯,像她這種女人必須將自己控制住。金錢至上,歡樂則算不了什麼......即使是她從雷昂身上得到的歡樂。
  
  她轉身上樓。不管怎麼說,她這兩天對雷昂的服務倒也小有收穫。她會將偷聽來的情報賣給卡普以報復雷昂。卡普或許會考慮個一整天以決定如何運用她所出售的情報。他曾答應給她7個金幣作為找出雷昂欲得之物的代價。雖然她沒完成那項任務,但職守她知道了他們所欲下手的地點。這個消息應該值5個金幣,她盤算著。
  
  索利納,這個名字聽起來有些熟悉。她究竟是在什麼場合中聽到的?
  
  「索利納在哪裡?」當雷昂助她登上那匹栗褐色牝馬的馬鞍上時,桑琪問道。她死命抓住韁繩,試著不去想像她幾離地多高。
  
  「索利納是比薩城郊的一座宮殿。」
  
  「我要去那裡偷什麼?」
  
  「一把開門的鑰匙。」雷昂登上自己的黑色坐騎。
  
  「噢。」桑琪沉默片刻。「門裡有什麼?」
  
  她聽到羅倫噗嗤一笑,他這個騎在她後方的一匹嗎上。
  
  「你非常好問。」雷昂極力按捺著脾氣道。
  
  「我總得知道一些事情,不是嗎?」她焦慮地問道。「你不喜歡我發問嗎?」
  
  「老天,會嗎?你愛問什麼就問吧。」
  
  羅倫再度輕聲發笑。「我相信她會的。」
  
  雷昂回頭對羅倫露出不豫之色。「沒你的事。」
  
  「你必須讓我知道如何取悅你,」桑琪連忙說道。「我對這一切還不習慣。除了凡尼,我沒有過其他主任,而他---」
  
  「我不要再聽到有關那個傢伙的任何事情。」雷昂將他的坐騎「泰伯龍」掉頭向南。「我發現你將他拿來和我做的一切比較都令我不悅。」
  
  「而且我肯定雷昂會讓你明白該如何取悅他,」羅倫低語道。「當他找到勇氣時。」
  
  雷昂面色獰惡。「在你的脖子上來個一刀倒不失為取悅我的一個好方法。」
  
  羅倫責難地發出輕笑。「多麼暴力呀!你這般的野蠻,如何能為小姐樹立適當的榜樣呢?」
  
  「羅倫,我要---」雷昂住口。「桑琪,我們今天晚上在雙劍旅舍過夜時你可以發問,現在我們得趕路了。」他策馬向前。「跟上來。」片刻後他已經沿著街道奔馳而去。
  
  桑琪蹙眉。「我令他生氣。」
  
  羅倫搖頭。「這個局面令他憤怒,但是情況很快就會改善的。我很驚訝他竟然忍得下來。」他從桑琪的手中將韁繩接了過來。「無論如何,剛才我或許不該對他火上加油。我想今天這趟旅行必定極度艱難而飛快。在馬背上長大的雷昂忘了有些人喜歡用兩隻腳旅行而非四隻腳。」他苦著臉將坐騎掉轉都並領著桑琪那匹牝馬朝雷昂離去的方向前進。「老天,我真討厭騎在這種臭氣熏人的畜生身上。」
  
  
  
  這趟旅行正如羅倫預料般令人筋疲力竭。當他們終於在黃昏時抵達雙劍旅舍時,桑琪幾乎脫力。她曾100次想要求雷昂讓他們停下來休息,又100次咬著嘴唇保持沉默。她的身份不適合抱怨,況且她幾乎沒有機會跟他說話。整個旅程中,他總是騎在她和貨輪前方400公尺處。
  
  小旅舍和乾淨,公共餐室中的石頭火爐裡還生著火。一名豐滿的女僕正用長肉叉竄著野兔肉在或上翻來覆去地烤著,飄散出來的香味直鑽進桑琪的鼻孔中。
  
  旅舍老闆匆匆忙忙地上前迎接,稜角分明的臉上展露著明朗的笑容。「歡迎,爵爺,很榮幸能再次接待您。您打算停留多久?」
  
  「我們明天早晨離開,東尼。」類放脫下皮手套並將之塞進皮帶間。「請你照料我們的馬並為我們準備洗澡的熱水。」
  
  「馬上辦,爵爺。我的兒子會將你們的馬牽到馬廄中好好照料。」老闆揮了一下手指,女僕立即放下肉叉並帶著熱切的微笑急忙走過來。「快去燒水侍侯安爵爺及他的同伴,蕾蒂。」他的目光移到桑琪身上並蹙起了沒有。「您知道我們只有兩個房間,大人。這位小姐---」
  
  「她和我一起。」雷昂打斷他的話。「我們洗完澡後叫蕾蒂送晚餐來,現在先送葡萄酒。」
  
  當前在那個女僕匆匆離去之前捕捉到她臉上一閃即逝的失望。
  
  羅倫已經登上了樓梯。「我要去攤平四肢,讓這些發疼的骨頭休息一下。晚餐送來的時候叫我一聲。」他對他們扮了個鬼臉。「我不知我怎會被你騙去騎那種地獄來的畜生,雷昂。」
  
  「因為你根本就懶得走路,」雷昂嘲弄地答道。「而且你惟恐留在曼達拉會錯過什麼好戲。」
  
  「你決定將我從邪惡的生活救出來之前,一切事情都單純且舒服多了。」羅倫打開樓上的房間。「我在那不勒斯混得挺好的,不用東奔西跑並對我的同胞做出了一些可怕的傷害。」他回頭一瞥。「順便一提,你最好注意一下你那位小朋友。要不是你一直避著注視她,你早該發現她隨時可能垮下去。」
  
  雷昂的目光飛到桑琪身上。
  
  「我不累,」桑琪連忙道。「呃,或許有點累。」她努力使自己不要搖搖欲墜。「我從來沒有騎過馬而且太陽---」
  
  「老天!」雷昂抓住她的手肘迫使她上樓。「為何不告訴我你需要休息?」
  
  「你說你必須趕路。」
  
  「所以你就讓我催著你趕路直到你快要累垮?你一點常識都沒有嗎?」雷昂打開房門將桑琪推了進去。「躺下來等蕾蒂送葡萄酒來。」
  
  他將她抱起來往床上一擲。「你也不能生病,我可沒時間當你的護士。」
  
  當她一想到雷昂在病房中的情景時,唇邊不由得露出一抹隱約的微笑。他太巨大,生命力和精力都旺盛無比,她無法將他與疾病聯想在一起。「我會卯足全力抗拒一切病魔以免造成你的不便。」
  
  「你在嘲笑我嗎?」
  
  她垂下眼瞼以岩石眸中的狡黠光芒。「我沒有那個膽子,爵爺。」
  
  「你有。」他站著對她俯視片刻才移動腳步。「好好休息。我要去隔壁讓羅倫嘲笑一會兒,我對他的諷刺比對你的習慣多了。」
  
  桑琪用一隻手肘撐起身來。「諷刺?我只是開個小玩笑而已。如果你不希望我說笑,你就應該告訴我,我會---」
  
  他舉起手來。「你一定要這麼卑屈嗎?我還沒高傲到無法忍受嘲弄的地步,」一抹微笑突然使他那嚴厲的面容溫和開朗起來。「而且我通常會反擊的。」
  
  她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就已經離開了。
  
  她盯著房門好一會兒才將頭埋進枕頭中併合上眼睛。他真是個撲朔迷離的人。他的臉上滿是剛硬銳利的稜角,身上滿是蠻勇的驅迫力,然而他的手碰觸她時帶有樸實的溫柔。
  
  而他的笑容十分美好......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16 01:28:14

  第五章
  
  「如果我明天必須面對騎在那種衝動怪獸身上的夢魘,我想我得向你道晚安了。」羅倫從椅子中站起來,當他的目光投注到坐在火爐旁一張凳子上的桑琪時,一抹隱約的微笑浮現在他臉上。「非常美好的夜晚。我是否該叫蕾蒂現在來收拾這些殘羹剩飯以免她太晚來會打擾到你?」
  
  「我來收拾。」桑琪跳了起來,熱切地想找點事來做一鬆弛整個用餐過程中一直縈繞在她身上的緊張感。「用不著麻煩了,韋先生。我很樂意---」
  
  「坐下,桑琪。」雷昂的聲音就像他那肢體橫陳地癱在椅中的姿勢一樣慵懶。「叫蕾蒂來收拾,羅倫。」
  
  「但是我可以......」桑琪接觸到雷昂的目光後拉長了尾音。房間突然擁擠而悶熱起來。她連滿坐下來凝視著映在木質酒杯中紅寶石色澤葡萄酒上的火光。
  
  羅倫點點頭後舉步向門。「明天早上見。」
  
  房門觀賞後室內陷入一片寂靜中,只有火爐中燃燒著的橄欖木不時發出劈啪聲及嘶嘶聲。桑琪感覺得出雷昂的目光投注在她來年上,但是她不願迎上他的視線。
  
  緊張的氣憤逐漸升高,胸口的緊縮使她呼吸困難。他為何緘默不語?當他任由沉默延伸時,她醒悟到只有她能打破這個僵局。「你應該讓我服侍你,那是我的職責。」
  
  「我不是買你來侍侯用餐的。用得著你的時機就快來臨了。」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房間的另一頭的床上。
  
  他為之失笑。「我也不是為了那個買你的。那會是我們倆共享的餘興節目。」
  
  「不是為了---」她猛然住口。在他脾氣格外溫和時觸怒他將是不智之舉。不過有些事情她還是必須知道。「門內有什麼?那扇我要去偷鑰匙來打開的門。」
  
  「那跟你有什麼關係?」
  
  「努力去瞭解一切對我生活有影響的事物對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你是個非常富有的人,為何你必須偷東西?」
  
  雷昂露出憤世嫉俗的笑容。「我親愛的桑琪,你沒發現有些人覺得財富永遠不夠多?」
  
  「是的。」她深鎖眉黛。「我不十分瞭解你,但我不認為你是那種人。」
  
  「我不是,但戴法南是。」雷昂靠在椅背上注視著火光。「統治意大利的所有城邦只會使他胃口大開。他想統御全世界。」雷昂繃緊了面容。「但他不能利用風之舞者來為他取得更多的全力。」
  
  「風之舞者?」
  
  「一尊屬於我家的雕像。」雷昂的粗獷五官在火光的照耀下顯得十分俊逸,和他那嚴厲的聲音形成強烈的對比。「當我在法國為購買船塢的事宜進行協商時,他收買了我在曼達拉的僕人吉奧,吉奧將風之舞者偷給了他,現在他把雕像收藏在位於索利納的宮殿中。」
  
  「你怎麼知道?」
  
  「羅倫和我逮到了吉奧,並問了他一些相關的問題。最後他終於很樂意的回答了。」
  
  桑琪不寒而慄,將視線從他那純然殘酷的表情上移開。「如果雕像是你的,你何不領軍前去奪回呢?羅倫說你是個騎兵隊長。」
  
  「兩年前我解散了騎兵隊。重新招兵買馬是件費時耗力的事,我不想在我有機會重整軍備之前將戴法南引到曼搭拉來。曼達拉雖然防禦嚴密,但還不足以抵擋鮑其亞的侵略。」
  
  「鮑其亞?」她將目光移回他臉上。
  
  「噢,你總聽過大名鼎鼎的華倫提諾公爵吧?」雷昂撇了撇嘴。「他是全意大利家喻戶曉的人物。」
  
  「對,我聽說過他。」哪個佛羅倫斯居民不熟悉這個名字?鮑其亞對佛羅倫斯垂涎已久,自從他一舉攻佔馬格那後,每週都有風聲說這位公爵正率軍準備襲擊佛羅倫斯。「我曾聽說他希望能統治全意大利,但戴法南又是誰呢?」
  
  「戴法南是鮑其亞麾下的一名騎兵隊長。他們倆有著相似的目標,而且達成野心的方法也相差無幾。」
  
  桑琪用不著詢問那些方法什麼。鮑其亞的軍隊對婦孺的屠殺、對平民的殘害等暴行近年來被廣為流傳著。「那麼你何不就讓他擁有那尊雕像呢?你可以再買其他的。」
  
  「在這世界上沒有一尊雕像能與之相提並論。她是安家歷史的一部分。」他的音調激烈地震顫著。「我們守護它,」他頓了一下。「它也守護我們。」
  
  「我不明白。」
  
  「你用不著明白。你只要去宮殿,從守衛軍官的身上將鑰匙偷來給我就可以了。」
  
  「聽起來非常簡單。」
  
  雷昂雙手交疊。「我們使這次行動盡量單純。我保證你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你的保證令我安心不少。恐怕我並不希望面對你那位戴法南,他那種人通常視人命如草芥。」她挺直了肩膀,又讓它明顯地垮下來。「恐怕比草芥還不如。」
  
  「照我的話做就行了,你根本不必和戴法南打照面。我們已經用黃金砌成了一條通往宮殿的途徑,也獲悉了戴法南儲藏珍寶的地方。」
  
  「你確定戴法南會將你的風之舞者放在哪裡?」
  
  他詭異地一笑。「是的,它會在哪裡的。戴法南將
  
  風之舞者視為至高無上的珍寶。」
  
  「為什麼?」桑琪將殘酒一飲而盡後把酒杯放到壁爐上。「你說它對你家非常重要,但是它怎麼會對戴法南重要?」
  
  「因為它屬於我,」雷昂冷然道。「而他知道我會將之奪回。他知道我別無選擇。」
  
  「但鮑其亞又為何受戴法南左右而保護風之舞者?」
  
  「因為貪婪的教皇向來覬覦一切古玩奇珍。教皇達到收藏隨著鮑其亞獻上各次戰役的劫掠所得而與日俱增。只要鮑其亞的進貢源源不絕,教皇所提供的保護及軍費就會持續不斷。」
  
  「而風之舞者是件古物?」
  
  雷昂微笑。「是的,它非常捕撈。戴法南希望借由風之舞者來左右鮑其亞及教皇並得到教皇所封的公爵爵位。」
  
  桑琪瞪大眼睛。「風之舞者會有那麼大的影響力?」
  
  「是的。教皇十分迷信,而風之舞者的傳說很多。」
  
  「什麼樣的傳說?」
  
  雷昂聳聳肩。「權力。傳說風之舞者能讓它的擁有人所向無敵。」
  
  「不過你並不相信?」
  
  他沉默片刻。「我不知道。我的家族和風之舞者的關係向來糾纏不清,以至於無法客觀地評估風之舞者。即使那尊雕像真的具有神力,我們也沒有加以使用過。」
  
  「為什麼?」
  
  「家族意識,」雷昂答道。「風之舞者等於是家族成員之一。我們安家的成員或許不惜操縱別人以迎合自己的目的,但是我們團結一致,絕對不會去操縱自己人。」
  
  她難以置信地搖搖頭。「但是一尊雕像換來一個爵位......」
  
  「而現今的意大利,公爵算什麼?光是今年一年就有不少小城邦已慘遭吞併了。」他扭曲了嘴唇。「而今日的意大利又怎樣了?熱那瓦和米蘭已經沒了,那不勒斯遭到法國人和西班牙的割據。佛羅倫斯則遭法國鐵騎蹂躪而比薩亦受波及。其餘地區則在教皇的吞併野心下苟延殘喘。當法國、西班牙及英國終於聯合起來形成強大的國際軍隊之際,我們卻依然僱傭著毫無效忠之意的雜牌兵。難怪鮑其亞會認為意大利已成他的囊中物了。」
  
  他語調中的漠然正好和他談起風之舞者及家族時的激昂熱忱形成尖銳的對比,令桑琪訝異不已。「你不在乎?不管怎麼說,意大利總是你的家鄉。你不重視它嗎?」
  
  他搖搖頭。「曼達拉才是我的家鄉。只要它不被捲進那些雞毛蒜皮的爭端中,我才不管意大利其餘地區怎麼樣。」他抬頭好奇地看著她。「意大利對你重要嗎?」
  
  她稍作思考。「奴隸是沒有國家的。」她頓了一下。「不過我想我喜歡有一個歸屬的地方,那會讓我覺得......溫暖。」
  
  他將目光集中在她臉上。「你就那麼認命地接受奴隸的身份嗎?」
  
  「我一生下來就是奴隸。」
  
  「然而你有勇氣。如果我是你......」
  
  她以目光向他探詢。
  
  「我無法忍受,」暴力驟然出現在他的語調中。「我曾殺人或逃到可重獲自由之處。你沒有想過要那麼做嗎?」
  
  「從沒想過。從我還很小的時候,我母親就一直叫我接受奴隸身份並好自為之。」她露出靦腆的笑容。「我不是真的勇敢。有時候日復一日地被使來喚去實在很難熬。我幾乎沒有時間想像自由的滋味。」
  
  「但是你應該多想想,」他激烈地道。「凡尼沒有權利---老天,我在說什麼?我好像在鼓動你從我身邊逃走。」他站了起來。「別嘗試。我警告你,我會大發雷霆並且把你逮回來。你母親是對的。你要接受自己的身份並記住你永遠是我的。」
  
  她大惑不解。「但是我已經接受---你要上哪兒去?」
  
  「去看看馬匹。」他已經走到門口了。「東尼的兒子是個膽小的鄉巴老。上次我來這裡時,他竟然怕『泰伯龍』怕到不敢為它卸下馬鞍的地步。」
  
  「因此你要親自查看他是否好好照顧那匹嗎了?」
  
  「主人的生死有時候繫於坐騎身上。探視馬匹是否得到良好的照顧並不代表那個主人心軟。」他咆哮道。「你在笑什麼?」
  
  她立刻正色斂容。「沒有,大人。」
  
  「沒有?我已經厭倦被人視為軟弱之人了。我想我得把這種局面做個了結,」他的低柔聲調帶著威脅性。「起先是羅倫,現在是你。」她頓了一下。「打從一開始我就應該做我想做的事,我不打算再等下去了。當我回來的時候,我要你身上出了火光之外別無他物地坐在凳子上,明白嗎?」
  
  「是的,」房裡的空氣突然變得濃稠而熾熱。「我明白,爵爺。」
  
  「很好。」他將房門重重關上。
  
  (原文缺)
  
  「索利納。」卡普若有所思地沉吟道。「你確定他提到了索利納?」
  
  「我確定。」喬莉轉身將5個金幣扔進一隻象牙盒中。「事關金幣時,我很少犯錯。」
  
  「你太晚告訴我。搞不好這個消息已經派不上用場了。」
  
  她避開他的目光。「我很忙。」
  
  「你不該心軟吧?」卡普滑溜地暗示道。「你是否既想得到金幣又想放雷昂一條生路?」
  
  「我很忙。」她重複道。「你知道索利納的領主是誰嗎?」
  
  「知道,是戴法南。你應該也記得這個名字,我們9個月前和他做過一些生意。」
  
  「噢,是的,我記得。是你處理協商事宜的,」她露出不悅之色。「如果我早直達襖是戴法南,或許我根本不會叫你來。你向我保證過他會在6周後將羅莉送回來的,我很難找到取代她的人。」
  
  「事出以外。」卡普聳聳肩。「你知道跟他打交道是有風險的,不過他付的價錢足夠讓你冒那個險。」
  
  「你為什麼不將自己旗下的妓女送給他?」
  
  「戴法南只要最好的,我可不想拿我那些女人來觸怒他。更何況我那些女人都比不上羅莉夠格。大部分女人無法忍受加諸於她們身上的疼痛。」
  
  「他沒有權利殺掉她。羅莉是獨一無二的,」她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不過我想現在也沒辦法逼他賠償我了。你就是送她到索利納的嗎?我總覺得這個名字很耳熟。」
  
  卡普點頭。「索利納是他的宮殿,不過他也常在比薩居住。問題是他現在究竟在哪裡。」他沉默片刻。「我會叫提姆送個警告去索利納,如果戴法南不在,就叫他去比薩找。」
  
  她訝然注視他。「警告?你幾時幹起賠本生意來了。」
  
  「那是因為你害我沒時間去討債還債。」
  
  「如果你什麼報酬都得不到,幹麼派個信差去?」
  
  「怎麼會沒報酬?戴法南是我所看好的人,將來他攀上頂峰時總少不了我的好處。」
  
  喬莉笑了起來。「你確定戴法南會青雲直上?」
  
  「或許吧。」他微笑道。「就算他沒有,桑琪被他逮著也夠我樂的了。到時候你也是贏家,喬莉。聽說我的小女賊搭上了你的情人而令你大為不悅。你想戴法南逮著她後會對她怎麼樣?」
  
  喬莉非常清楚觸怒了戴法南的女人會有何下場。「你那麼恨她嗎?」
  
  「恨?」他面露錯愕之色。「她不值得我恨,不過我必須拿她來沙雞警猴。如果我被她耍了的事傳出去,以後我的麻煩就沒完沒了。」他轉身離去。「多謝你害我無利可圖,我很不高興你這麼遲才告訴我。」
  
  「我很抱歉讓你不悅,不過今晚我的枕邊人像個室男般溫柔,只要我皺個眉頭他就會發抖。」她嬌笑著說道。「而且明天早上他會以珠寶作為我的謝禮。」
  
  「跟安雷昂大相逕庭。」卡普打開門。「你真是鴻運當頭。」
  
  他關門離開。她放鬆肩膀,彷彿卸下了重擔。卡普說的沒錯---能跟安雷昂分手真是她的好運。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16 01:28:22

  第六章
  
  「不!」桑琪直挺挺地從床上彈坐起來。「老天!不,不要--」
  
  「聖母瑪利亞,你是怎麼了?」雷昂用受肘支起身子。「你病了嗎?」
  
  桑琪暈眩到環顧房間。這裡明亮、乾淨,而非黑暗、齷齪。她舉起雙臂而後如釋負重。「還好,都還在。」
  
  「什麼還在?」
  
  「我的雙手。」她伸出手來活動指頭。「我以為我失去了雙手。我還以為他們抓到我在偷竊而把我扔進監獄中砍掉我的雙手。但那是......」
  
  「一個夢。」雷昂躺回床上。「繼續睡吧。」
  
  「一個夢。」她重複道。她順從的躺下,但是不想由溫暖而安全的清醒狀態沉入夢魘充斥的睡眠狀態中。
  
  「你常常夢到自己的手被砍斷嗎?」雷昂低聲問道。
  
  「對。我告訴過你,我並不很勇敢。」
  
  他沉默了好半晌。「畏懼危險不是懦弱,而是明智。」
  
  她笑了。「那麼我必定是聰明絕頂。我幾乎一直處於恐懼中---自從我看到一個竊賊揮舞著血流不止的殘肢彷彿在向旁人求救---」
  
  「那種事不會放生在你身上。」
  
  「希望如此。」她喃喃道。
  
  「放心。我必須得到那把鑰匙,但你不會因此而受到傷害。」
  
  他在生氣。她本該安撫他,但她圈怠得不想採取任何行動。「很抱歉吵了你,爵爺。」
  
  「叫我雷昂。」
  
  「我忘了。」噢,老天,他的聲調中格外缺乏耐性。說不定回到夢中面對危險會比承受他的不悅好得多。「我會努力記住的。原諒......雷昂。」
  
  他的唯一反應是一聲低沉的咒罵。
  
  她過了好半晌才沉沉入睡。當她沉入夢鄉之際,她知道雷昂仍清醒萬分地躺在她身旁。
  
  「你在笑什麼?」雷昂幫助桑琪上馬後對羅倫問道。
  
  「我怎麼能不笑?」羅倫狀似無辜地答道。「這是個明亮清新的春天早晨而昨晚我又睡了個好覺。你不能因為自己沒睡好就對別人發脾氣,我相信你得到了我無法享受的補償。」
  
  雷昂沒接腔,只是躍上馬背並迅速地策馬向前,風弛電縶地向前疾弛。
  
  羅倫歎了口氣。「今天又沒好日子可過了。我還以為雷昂把他的慾望對你釋放後情形會有所改善。」他策馬向前。「來吧,桑琪,否則我們就追不上他了。」
  
  桑琪跟了上去。「你怎麼---」她暫停。「你必定非常瞭解他。」
  
  「所以我才知道昨夜他的男性已到達極限了。」羅倫打量她。「慾望是束縛男人的利器,你必須借之來保障你在曼達拉的安全。」
  
  「安全?我怎麼會不安全?」
  
  他綻出一抹隱約的微笑。「那裡的情況相當複雜。凱琳夫人將不會樂意見到你。」
  
  「凱琳夫人?」
  
  「安凱琳夫人是雷昂的母親。當她不高興時,簡直像個潑婦。」
  
  「哦。」桑琪略家思索。「那麼我必須想辦法討好她,是嗎?」
  
  她輕聲發笑。「你會發現那是個挑戰。她可是個曾經擊潰敵軍的巾幗英雄呢。」
  
  桑琪心頭為之一沉。討好雷昂就已經是件苦差事了,現在還加上他那戰士型的母親。「她似乎非常強悍。」
  
  「是的。」羅倫向她一瞥。「不過你也有自己的力量。如果你沒讓她騎到你頭上,她會敬重你的。」他露出微笑。「但如果你向她認輸,你就會慘遭凌虐。」
  
  「我不會認輸。」她鎖緊眉頭思考這個生活中的新難題。「你為了某種原因希望我對抗她,是嗎?你會幫助我嗎?」
  
  「不。我只負責將棋子擺到棋盤上,不介入要系本身。」
  
  「從不?」
  
  他迎上她的目光。「從不。」
  
  桑琪抓緊了韁繩,她覺得非常孤獨。「他不一定會帶我去曼達拉,今天早上他對我十分憤怒。」
  
  「那不是憤怒,你必須學著更瞭解他。」羅倫將目光移到前方數尺之遠處的雷昂身上。「他受著昨天晚上一樣的折磨,他現在想騎的可不是一匹嗎。」
  
  「你是說---」
  
  「的確,我親愛的桑琪。」羅倫的語調開朗了些。「我希望到達索利納之前我們能把這個困境解決掉。」
  
  正午時分,他們在蜿蜒於森林間的溪流畔停下來。
  
  超前數碼的雷昂掉轉碼頭回到他們身旁。「我們就留在這裡等陽光比較不熱時再出發。」
  
  「發熱的是陽光嗎?」羅倫喃喃道。「反正只要能讓我下馬,什麼荒謬的理由我都能接受。」
  
  雷昂沒理會他的嘲諷逕自下嗎朝向桑琪。「下來,」他伸手環住桑琪的腰。「快。」
  
  他的迫切語調令她訝然地瞠目而視。羅倫說的沒錯,驅策雷昂不是憤怒,而是與昨夜如出一轍的飢渴。
  
  他幾乎是把她從馬鞍上曳了下來。他的熱力由掌心穿頭她的衣服直達她的肌膚。「你想要---」
  
  「安靜。」他嘶啞地說道。「別說話,滿足我的需要就行。」他將她的衣裳由肩部扯下,讓她的胸部裸露出來。
  
  她倒抽一口氣,他開始貪婪地吸吮她的乳頭,她的雙腿間開始像昨夜般燃起熱流。「在這裡嗎?但是韋先生他---」
  
  「他會禮貌的將目光避開。」雷昂喃喃道,他的鼻翼隨著每一次呼吸而翕張。「他會很樂意的。」他一把抓起桑琪的手腕,拉著她大跨步走向森林深處。
  
  「我們要上哪兒去?」她必須小跑步才跟得上他。
  
  「不遠處。」
  
  過了數碼,他停步將她推靠在一株樹幹上。
  
  粗糙的樹幹透過衣裳摩擦著她的柔軟身軀,泥土、書頁及皮衣的香味縈繞著她......
  
  「照我說的話做。」他用雙手托住她的臀部,將她的身子舉起至他的勃起處。「將你的雙腿環在我的腰上。」
  
  她依言而行。他隨即以銳不可擋的猛烈之勢長驅直入。他的激烈公式令她驚愕,但是她明白他是受到了永無饜足的慾望所驅使。
  
  他的臉龐上隨著身體有節奏的起伏而露出了歡愉及解放的神情。當一陣連綿不斷的快感浪潮散佈到她身上時,她咬緊下唇以免自己叫出聲來。
  
  「這就對了,」他喘息著將灼熱的面頰帖在她的太陽穴上。「這就是我所要的。」
  
  她在意識朦朧中瞭解到自己已經取悅了他。更令她高興的是,當她取悅他的時候她自己也嘗到了快樂。
  
  片刻後他將她放了下來。「我不是有意要那麼鹵莽的,我等得太久了。不過,你必須適應我的方式。」他迅速地將衣衫整理好。「當我需要你時,你就必須讓我得到你。」
  
  「我明白。」
  
  「很好。」他轉身前行。「去溪裡把自己清洗一下,然後我們就得上路了。我想在天黑以前到達索利納。」
  
  當他步出樹林後,看見羅倫正懶洋洋地靠在一株樹上。
  
  「好了嗎?你比我想像中的還要熱,朋友。我本來以為這次休息會很久的。」羅倫道。「或許待會兒我們又得再休息一次了。」他的眼眸中迸出一絲嘲弄的光芒。「今天真的非常熱。」
  
  「到達索利納之前我們都不能休息。」雷昂躍上馬背策馬前進。
  
  「現在他生氣了。」羅倫將桑琪扶上馬背時說道。當她悚然一驚地將目光投注到他臉上時,他搖搖頭。「不是生你的氣,是在生他自己的氣。他氣自己竟為你分心而疏忽了奪回風之舞者的責任。他認為那是無可忍受的過失,我卻認為那是個好兆頭。」
  
  「為什麼?」
  
  「因為雷昂的責任感已經變成一種自我束縛。他不僅將自己視為風之舞者的守護者,還將自己視為那個獨特世界中的一切。我想那是他自幼就被父親所灌輸的一種信念。從某方面而言風之舞者就是那種束縛的象徵。」
  
  「束縛?他是個偉大的領主,責任感怎麼會是束縛?」
  
  「有些人就是那樣。」羅倫聳聳肩。「讓他保持亢奮他就不會想到一堆責任,桑琪。那對你們倆而言是最好的事。」
  
  「我不知如何使他保持亢奮,」桑琪臉紅了。我也不知道怎麼使他忘掉責任。我覺得那種做法不夠光明正大---
  
  羅倫呻吟著上了馬。「老天爺,又是個燃燒著榮譽感的正人君子。我還以為你會比較有見識呢。」他搖搖頭。「也許那就是他被你吸引的原因;你們是物以類聚。」
  
  桑琪感到難以置信。「我跟他一點一不像。」
  
  「不,你們相類似。不過,你也和我相似。在一旁觀察你的何種特質呢功能取得最終勝利將是件很有趣的事。」他的目光轉為冷酷。「權力能使人腐敗。你或許會發現利用雷昂對你的熱情來提升自己將是個妙計。我並不反對野心,但是我不會讓雷昂受人利用。如果你表露出絲毫想利用他的蛛絲馬跡,我就必須除掉你。」
  
  「我沒有一點影響他的力量。」
  
  「如果你能一直都那麼想,你會活得很平安。」
  
  「你關心他。」她不敢相信象羅倫這麼冷漠的人也會關心別人。「為什麼?」
  
  「天知道。」他自嘲地笑笑。「別指望我會說寫濫情的陳腔濫調。」他搖搖頭。「人生為何充斥著奇特、怪異的情感仍是一大難解之迷。」他迅速的策馬向前。
  
  他們在傍晚時分抵達一座位於湖畔的農莊。
  
  「我們不能再深入了,」雷昂道。「村莊離這裡不遠,再過去就是索利納。我不希望我們抵達的消息被傳到宮殿裡去。我們在這裡等馬克了會合。我會和農莊的主任商量讓我們在此住一晚。」
  
  「誰是馬克?」桑琪問。
  
  「我弟弟。」雷昂下馬朝農莊大跨步走過去。
  
  又是一個驚奇,她對雷昂真的是一無所知。這個馬克會和他的哥哥及母親一樣兇猛嗎?很有可能。
  
  「馬克完全不像雷昂。」羅倫彷彿猜到她的想法對她安撫道。他下馬並將桑琪扶了下來。「你或許會覺得他迷人。大部分的女人都會。」
  
  「你用不著覺得他迷人。」雷昂走了過來。「我可沒打算和他一起分享桑琪。」
  
  「你真是不慷慨,」羅倫道。「真怪了,你為何對桑琪那麼執著卻又願意---」
  
  「這間房子看起來很乾淨,」雷昂打斷他。「我付給主人一夜住宿的費用,他和他老婆會去他父親的農場過一夜。當他老婆為我們燒洗澡水時,他會去村裡找馬克並帶個口信給他。」
  
  「非常好,」羅倫道。「我想我休息時,這些馬就由你照顧了,反正你很喜歡這些四腳動物。」他機敏的不待雷昂首肯就大跨步走進屋內。
  
  雷昂執起韁繩將馬領進麥倉內。「農莊只有一個房間,沒什麼隱私可言。」他回頭向桑琪一瞥。「你怎麼還愣在那裡?跟我一起進麥倉呀!」
  
  她好不容易才搞懂他的意思而急忙跟了上去。他們就在麥倉內的一堆乾草上共效于飛之了。
  
  「我真恨這種情形。」雷昂用手臂覆蓋住眼睛。「這種情形不會持久的。」他疲憊地說道。
  
  「是嗎?」桑琪咕噥道。「如果你真的恨,那你就不會做了。」他默不作聲,她遂繼續說下去:「跟我做和跟喬莉做有什麼不同嗎?」他的手臂滑落下來,臉上露出殘酷的笑容。「當然不同,她比你行多了。如果她在這,你想我還會要你嗎?」
  
  一陣絞痛令她卸下防備。「很遺憾你覺得我不上道。或許你該告訴我,我哪裡錯了?」
  
  「你哪裡錯了?」他起身為『泰伯龍』卸下馬鞍時,語調突然激昂起來。「你和我配合得太緊密,你的乳頭太挺、色澤太誘人,你的肌膚太柔軟。而且你望著我的模樣彷彿以為我會將你吞下去---」他倏然轉過身來。「你是我的,」他沙啞的說道。「你的每一個部分都是我的。明白嗎?」
  
  她點點頭。
  
  「沒有人能碰你。你不能讓任何人把他的手放在你身上。」
  
  他的聲調是如此激烈,她除了無助地凝視他之外什麼事也不能做。
  
  「跟我說一遍,你屬於我。」
  
  「我......屬於你。」
  
  「除了我,沒有人能碰你。」
  
  「除了你,沒有人能碰我。」
  
  當他俯視她的臉龐時似乎備受折磨。「現在你可以停止用那對受驚的大眼睛盯著我,離開這裡進屋去吧。」
  
  桑琪蹣跚地想後退。「我可以幫你照顧馬。」
  
  「進屋裡去。」
  
  她馴服地走到門口,卻又停足回眸張望。雷昂文風不動地站著。「我真的不再怕你了。起先我害怕,但是現在我認為你不會讓我受到傷害。」
  
  他握緊了拳頭。「我必須奪回風之舞者。」
  
  「我知道,」他的突然改變話題令她大惑不解。「我會把鑰匙拿回來,我保證我會做到。我什麼時候該去宮殿裡?」
  
  「今晚,如果馬克得到了我們所需要的消息。」
  
  她悚然一驚。「這麼快?」
  
  「是的。」他答道。「你得在馬克到達以前沐浴更衣完畢。」
  
  要去宮殿的消息令她渾身麻木而動彈不得。
  
  「快去!」
  
  桑琪旋風似的轉過身去,快步走向農莊小屋。
  
  安馬克在夜幕低垂時抵達。他停立在湖畔欣賞著美景,一抹笑容照亮了他那精雕細琢般的完美容貌。
  
  「你覺得他如何?」當雷昂走過去歡迎他弟弟時,羅倫對桑琪耳語道。
  
  桑琪對那個英俊的男人注視了一會兒。「他是那種閃閃發亮的人。」
  
  「什麼意思?」
  
  「你知道,他是那種快樂而充滿生命力的人,穿著最時髦的衣裳,對淑女們彈曼陀林、唱情歌,或許還會繪畫、雕刻或寫詩......」
  
  羅倫挑起一道眉。「你想他究竟會哪一種?」
  
  她試著以客觀的眼光評估正和雷昂密談的馬克。馬克比雷昂年輕了幾歲,相貌象米開蘭基羅的大衛雕像般富於古典美,及肩長的頭髮是閃閃發亮的栗褐色,雙眸則是溫暖的淡和色。「他繪畫。」她下了結論。
  
  「你怎麼知道的?」
  
  「他騎馬的時候,一面凝視著夕陽一面微笑。雕刻家通常只注重黑白分明的光影而不會去注意夕陽。詩人在苦思如何將美景轉化為字句時眉頭深鎖。馬克對他所見的情景欣然接受,因為他知道他只要將景色複製下來即可。」
  
  羅倫爆笑起來,雷昂和馬克磚頭以探詢的眼光注視他。
  
  羅倫對馬克點點頭,嘴角掛著愉悅的笑意。「你好,馬克。」
  
  馬克報以微笑。「你似乎很高興見到我。我做了什麼值得一笑的事嗎?」
  
  「我怎麼敢嘲笑閃閃發亮的人?」羅倫轉向桑琪。「他的確繪畫,雖然他不彈曼陀林,他倒是有副美妙的歌喉。」他轉想馬克。「告訴我,你最近有沒有唱過情歌呀?」
  
  馬克扮了個鬼臉。「我才不會中你的計,羅倫。你又想嘲笑我什麼了?」
  
  「你冤枉我了。我只是在查證桑琪對你人格的評估。她覺得你很有意思。」
  
  「真的嗎?」雷昂柔聲問道,並將目光集中在桑琪臉上。
  
  「我無意冒犯,」她急忙分辯。「韋先生要我對---那是個遊戲,像是猜謎。」
  
  「你想解答一個謎題?」雷昂問道。「是在什麼曾面呢?」
  
  馬克對他哥哥飛快地瞄了一眼,然後走向前鄭重地躬身為禮。「你覺得我有趣使我感到榮幸,桑琪小姐。就我對羅倫的瞭解來看,我可以保證他的話全都無足重輕。他喜歡將我們整得天翻地覆而借此自娛。對吧,雷昂?」
  
  「有時候是。」
  
  「往往是。」馬克道。「雷昂告訴我,你要幫我們拿回風之舞者。非常感謝你能幫忙。當你看到那個雕像的美之後,你就會明白戴法南那種人根本不配擁有它。」
  
  「用不著感謝她。她沒有選擇的餘地,只能聽命令行事。」雷昂將馬克坐騎的韁繩接了過來並霍然轉身。「進屋裡去,我把馬安頓好就回來。」
  
  「我可以自己來。」馬克抗議。
  
  雷昂置若罔聞地牽著馬走向麥倉。
  
  馬克吹了聲口哨。「雷昂的情緒好像更惡劣了,我想那是跟今晚的任務有關吧。他寧願自己去將鑰匙拿來而非等你拿回來給他,桑琪小姐。」
  
  「叫我桑琪。」她更正道。
  
  馬克露出溫和的微笑。「樂於從命。你叫我馬克就可以了。」他示意要她先進屋內。「我們必須確定今夜你不會發生任何意外。」
  
  他的聲調中飽含暖意,桑琪覺得自己彷彿突然沐浴在陽光中。她報以微笑,覺得樂觀了一些。「雷昂說我不會有事的。」
  
  馬克微微一蹙眉。「希望如此,這個任務可不輕鬆。」
  
  「你得到了消息嗎?」羅倫隨著他們進屋後問道。
  
  馬克點點頭,從披風內掏出一卷羊皮紙。「這是宮殿的地圖。」
  
  「戴法南在不在宮殿裡?」雷昂在門口問道。
  
  馬克將羊皮紙攤開在桌子上。「他在下個禮拜以前都會待在比薩不會回來。」他迎上雷昂的目光。「根據情報,侍衛長說戴法南去會晤華倫提諾公爵。」
  
  「鮑其亞?」雷昂緊張起來。「那我們沒多少時間了。」
  
  馬克聳聳肩。「或許時間會比我們想像的多。鮑其亞可能沒心情聽取戴法南的提議。他才得到馬格納不久,而且數個月以前他才把他的老朋友狄羅卡的頭砍下來做為意圖叛亂者的榜樣。」
  
  「鮑其亞永遠有心情時間他的野心。」雷昂走到桌旁俯視那張羊皮紙。「這是什麼?」
  
  「宮殿的平面圖。」
  
  桑琪趨前端詳那張紙。「這看起來不像地圖。」她困惑地評論道。
  
  馬克撇撇嘴。「這是宮殿的前任園丁維多畫的,他當然不是個繪圖者,不過我希望這張圖是正確的。」他用修長的食指指出紙上最長的一個符號。「這是宮殿的所在地。」他的食指滑到圖中的一個複雜方形符號上。「這裡是花園中的迷宮。」他指指迷宮正中央的一個方形。「這裡是戴法南儲藏珍寶的寶庫。迷宮有兩個入口,每個入口都有兩人看守。」
  
  「非常聰明。」羅倫道。「即使有人打倒某個入口的守衛進了迷宮,也會迷失其中。」
  
  「而且戴法南一定會要守衛每隔某個時間就換班一次。」雷昂道。
  
  「每30分鐘。」馬克道。「戴法南通常在守衛室中留置50個守衛,但他帶了15個守衛護送他去比薩。」
  
  「35比3,」雷昂澀澀地評論道。「我們只好禱告能盡快避過他們而抵達迷宮入口。」
  
  「那就是我要去的地方嗎?」桑琪指著迷宮中央。「寶庫?」
  
  馬克安撫似的笑笑。「不,你只要去迷宮的南邊入口就行了。那裡的守衛官艾洛德將寶庫的鑰匙掛在皮帶的一個環間。」他掏出一把鐵製鑰匙交給桑琪。「那把鑰匙和這把相當神似。你的任務就是用這把鑰匙將寶庫之鑰偷換過來,那樣艾洛德就不會發現鑰匙失竊了。」
  
  「他的皮帶上還繫著別的鑰匙嗎?」桑琪問道。
  
  「還有兩把。」馬克答道。
  
  桑琪茫然地盯著手中的鐵鑰匙。
  
  「怎麼了?」雷昂銳利地問道。
  
  「其他那兩把鑰匙---我不僅要把這把鑰匙和寶庫之鑰對調,還要讓另外兩把不至於發出撞擊聲。我不確定是否辦得到。」
  
  「你辦得到,」雷昂道。「你非辦到不可。」
  
  「雷昂,看在老天的分上,如果她沒辦法---」馬克蹙眉。「我沒考慮到撞擊聲。」
  
  「金幣在錢包裡也會發出撞擊聲,但是她在廣場時沒發出半點聲音就把我的錢包扒走了。」雷昂聲色具厲。「她只要多留點神就可以了。你辦得到的,桑琪。」
  
  她連忙點點頭。「我沒問題。」
  
  雷昂的臉上露出罕有的微笑。「我們會盡可能讓你平安無事。我們雇了3名妓女,她們會使迷宮的守衛分心並拖延他們的交班時間。」
  
  「他們不會懷疑那些妓女為何到宮殿來嗎?」
  
  「他們會懷疑,但他們照樣會接受她們的服務。」羅倫道。「漂亮女人自動送上門時,很少有男人還會用腦筋去思考。」
  
  雷昂頷首。「你和那些女人一起去,假裝你好似她們的一員直到任務達成為止。」
  
  「非常好。」她用微弱的聲音說道。
  
  他蹙起眉頭。「你會沒事的,我保證。」
  
  她擠出一絲笑容。「你是否今夜就要用那把鑰匙去偷回雕像?」
  
  「不,是明天晚上。」
  
  「我明白了。」她緊緊抓住鑰匙,以至於鑰匙深陷入掌心中。「我們是否能現在就去宮殿?我不願想像,只願立刻實行。我們可以馬上動身嗎?拜託!」
  
  雷昂注視桑琪時臉上掠過一抹複雜的神情。「可以。」他霍然轉身。「我們立刻行動。馬克,你去村裡帶那些女人,一小時內在宮殿門口和我們會合。」他轉向羅倫。「馬克說離那裡四分之一哩處有個小森林。你跟我們一起去,然後帶著嗎在那裡等我們。」
  
  「樂於從命。」羅倫答道。
  
  雷昂對桑琪伸出手,一抹微笑使他那粗獷的容貌英俊了起來。「來吧,親愛的。」
  
  親愛的。這個親暱的字眼溫暖地在她耳中迴響。從來沒有人用這個字眼稱呼過她,一股熱切的光彩著涼了她的心房。她向前走了兩步,嬌羞地握住他的手。「來了。」
  
  他的大手緊密地握住她的小手。她很安全。此刻沒有恐懼、沒有威脅。雷昂叫她親愛的,向她保證她將會平安無事,還握著她的手彷彿他們之間有著深厚的感情。
  
  她讓他牽著她走出屋子。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16 01:29:13

  第七章
  
  「我不知道真的有風之舞者這個玩意兒。」鮑其亞的視線停駐在牆上的華麗掛毯上。「我聽說過風之舞者是如何被帶到意大利來的,不過我以為那只是一則誇大不實的傳聞。你不會跟我玩花樣吧,朋友?」
  
  鮑其亞的聲音慵懶得近乎開玩笑,但是戴法南不敢掉以輕心。鮑其亞那翻臉如翻書的脾氣是眾所周知的。「風之舞者的確存在,而且就在我的掌握中。」
  
  鮑其亞的臉上掠過一抹感興趣的光彩。「在比薩嗎?」
  
  戴法南搖搖頭。「在某個安全的地方。能為你帶兵作戰的人都不會是傻瓜,爵爺。」
  
  「沒錯。」鮑其亞仍然目不轉睛地盯著掛毯。「你怎麼知道那座雕像是真的?」
  
  「那座雕像無與倫比,只要你見到就會明白。」戴法南坐在椅子上用快速的語調說服道:「想一想,爵爺,想想它能為你帶來的權力。你知道風之舞者的傳奇。你曾經聽說過---」
  
  「噢,是的,我聽過傳聞。傳說圓桌武士所尋找的聖盃並不是個杯子,而是一尊黃金雕像---亞歷山大大帝遠征波斯時放在帳篷中的黃金翼天馬雕像。」他將眼光移到戴法南臉上。「關於風之舞者的傳說多得不可勝數,但是我一個也不相信。」他微笑。「我也不相信你的話。當刀劍比較實用時,何必仰賴什麼聖物?」
  
  「但是令尊信賴聖物,」戴法南提醒他。「法國的路易王亦然。你要利用一件物品,未必非相信它不可。」
  
  鮑其亞面露微笑,但狀似溫和的面容迅即泛出一股肅殺之氣。「就想你利用我一樣。」
  
  「沒有人利用你,公爵。你的心思太機敏,沒有人能欺騙得了你。」
  
  「甜言蜜語無法讓你對我予取予求。我們太相似了。」鮑其亞道。「如果安雷昂擁有風之舞者,為什麼沒人知道?擁有那樣的寶物理應使他身價大漲。」
  
  戴法南聳聳肩。「他是個傻瓜。他的家族100年前從波斯買回風之舞者,並將自己視為那尊雕像的守護者。風之舞者被放在曼達拉的城堡塔樓中。就算是安家的親朋好友也無緣一睹它的廬山真面木。」
  
  「那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生在曼達拉,在安雷昂及他父親手下當過軍官。我眼觀八方、耳聽四紡,並組織了自己的軍隊。我知道當我離開曼達拉時,我會將風之舞者一起帶走。」
  
  「你似乎並不喜歡那段為安雷昂效忠的日子?」
  
  「安雷昂不喜歡我的行事方法,他認為我只配當個普通軍人。他錯了,我從小就知道我會有一番豐功偉業。」
  
  「他當然是判斷錯誤。」鮑其亞又加了一句:「雖然我知道你出身卑微。」
  
  這是鮑其亞的老套:先褒後貶。戴法南迅速撫平了怒意。「人的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裡的,爵爺。瞧瞧你辭掉傴機主教之職後的成就。如果你能對風之舞者善加利用,當然可以更上層樓。如果教皇不肯給你征戰所需的軍隊,你可以帶著雕像去法國。路易王相當欣賞你,你可以利用風之舞者誘使他助你攻打西班牙、佛羅倫斯或羅馬。」
  
  「羅馬?」鮑其亞將視線集中到戴法南臉上。「那是叛逆。你該不是真的相信我會去攻打我父親的地盤吧?」
  
  「我相信,如果你真想君臨天下。」
  
  鮑其亞面露怒容。「你太過分了,戴法南。」
  
  「像我們這樣的人做什麼都不會過分,爵爺。」
  
  鮑其亞重展笑顏。「你說的沒錯。為達目的,一個人必須不擇手段。」他站了起來。「我會考慮你就風之舞者所提出的建議。」
  
  戴法南隨即起身。「別考慮太久。」
  
  「你真夠放肆的。」鮑其亞的笑容消失了。「別帶著風之舞者去找別的買主,那是很不明智的。」
  
  戴法南鞠了個躬。「我何時能知道你的決定?」
  
  「不久湖。我必須徵詢我父親對風之舞者的意見,他或許沒你想像中的那麼昏庸。」
  
  「或許吧。」戴法南轉變話題。「要不要跟我去試試我最近得到的土耳其小女奴?她不但長得花容月貌,還有一身好工夫。」
  
  「免了。」他突然露出一絲詭譎的微笑。「或許我們並非我想像中的類似,戴法南。你沒有我那麼虛榮。我們的臉上都是坑坑疤疤,毫無英俊可言,但你卻勇於四處拋頭露面。」
  
  「我已經習慣我的疤痕了,那是因為我很小的時候得過天花。」
  
  「我現在卻患有梅毒,法國梅毒。」鮑其亞突然仰頭笑了起來。「而且我敢發誓那個傳染個我的西西里少女比你那個土耳其小女奴更令人消魂蝕骨。那個婊子可以說是舉世無雙。」
  
  「你真的不想試試我那個土耳其女奴嗎?她雖然年僅14歲,卻成熟得像是剛從枝頭摘下來的李子。」
  
  「你的小美人通常都沒有靈魂,而且身上還帶著有凝觀膽的記號。我會在別的地方找個比較合我口味的女人。」鮑其亞拿起桌上的黑絲絨面具朝門口走去。他的步伐英姿勃發,優雅流暢。「你應該學學克制的工夫。」
  
  「為什麼?」戴法南微笑道。「我們剛才不是同意像我們這樣的人做什麼都不嫌過分嗎?放縱一下能使人活力百倍。」
  
  「你顯然深得固種3味。」鮑其亞在門口停步。「記住,在我下決心之前不可以輕舉妄動。晚安,戴法南。」
  
  依照禮節,戴法南應該送鮑其亞到前門,但是他已打定注意要漠視這項規矩。從現在開始他要和鮑其亞平起平坐,而不是像個下人般對他卑躬屈膝。「晚安,爵爺。」
  
  鮑其亞遲疑了一下,才逕自關門離去。
  
  戴法南露出高高在上的得意笑容,轉身走到迴廊仰望夜空。一切都進行得異常順利。鮑其亞想要那尊雕像,當他父親亞歷山大教皇的狂熱傳染到他身上後,他的胃口就會更大。或許他能從教皇身上得到的不只是公爵的封號。他們3個可以形成一個無堅不摧的鐵三角!他們的軍隊將所向披靡。當然,這個鐵三角的陣容不可能持久,總有一個人會從中冒出頭來成為領導者。由他來擔任有何不可?正如他告訴鮑其亞的,他知道他注定會立下一番豐功偉業。還擁有一間寶庫,裡面滿是他悄悄從教皇那裡搜刮來的寶物。
  
  而且現在他還擁有風之舞者。
  
  「大人,一個從佛羅倫斯來的信差求見。」
  
  戴法南轉身對站在迴廊入口處的僕人皺了皺眉。「叫什麼名字?」
  
  「桑提姆。」
  
  「沒聽說過。」
  
  「他說他是為唐卡普傳口信的。」
  
  「卡普?」他沉思道。一個旖年玉貌的碧眼女郎的身影在他記憶中閃現。羅莉。一想到那個妓女,他的鼠蹊部就泛起一陣熱潮。或許卡普又要跟他談一筆生意了。
  
  「叫他進來。我要知道他帶來什麼消息。」
  
  「我派其他妓女到花園去。」雷昂和桑琪一到宮殿入口,馬克就對他們低語道。「這位是莉亞,她說洛德曾經去村字裡找過她。我想他可能比較容易被認識的人纏住。」
  
  倚在門上的黑髮女郎露出自信的微笑。「我所得到的金幣足夠使我連撒旦都可以迷住,何況洛德向來覺得我很迷人。」她揚揚手中的葡萄酒。「來點這個也無傷大雅。」
  
  「務必要讓他相信你是維納斯再世。你的任務是要讓他沒辦法分半點心思到桑琪身上,那樣桑琪才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溜走。」雷昂轉向桑琪。「你知道你該沙鍋內哪兒去吧?」
  
  「迷宮的南端。」桑琪一面向內窺伺一面用舌間潤濕嘴唇。她沒想到迷宮竟然這麼大,至少長300尺寬90尺,四周的冬青樹圍離至少9尺高。「我想我現在該走了。」她瞥了雷昂一眼,但是他的面容被籠罩在月光中。她打開了門。「你會在這裡等吧?你不會離開我吧?」
  
  「我們會在這裡等。」雷昂緊抓住門上的鐵條。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轉身隨莉亞朝迷宮的方向走去。
  
  雷昂看著她的身影隱沒在轉角的樹葉中。
  
  「她很有勇氣。」馬克道,他的視線跟著雷昂移動。
  
  「是的。」
  
  馬克略顯不安。「我不喜歡這樣,雷昂。把一個女孩送去冒險,而我們只能站在一旁--」
  
  「你以為我喜歡?」雷昂的音調激昂起來。「但是現在她是唯一一個能將取得風之舞者達到鑰匙帶來給我們的人。」
  
  馬克沉默半晌。「她為我們做的是件非同小可的服務。如果她得到了那把鑰匙,你要如何獎賞她?」
  
  「你是什麼意思?」
  
  「你說她是個奴隸,你會讓她自由嗎?那似乎很公平--」
  
  「不!」
  
  驚訝於雷昂的激烈反應,馬克問道:「有何不可?你向來對奴隸制度沒有好感。你在曼達拉時拒絕蓄養奴隸。你當然---」他恍然大悟。「你跟她同床共枕。」
  
  「那值得驚訝嗎?」
  
  「不。」馬克端詳著他哥哥,憂慮逐漸滋生。他知道雷昂在曼達拉以外的地方有許多床伴。那些床上伴侶都和雷昂精於閨房之術、堅強而嘲諷世俗,其中包括了妓女、尋求慰藉的寂寞妻子以及寡婦。像桑琪這樣年幼而稚嫩的女孩是前所未有的,而雷昂和床頭伴侶分離時的反應也從未像現在這般強烈。「你該不會---」他住口不語。天,他沒有權利問,但又不得不問。他再度開口:「你該不會把她帶到曼達拉去吧?」
  
  「不。」
  
  馬克感到如釋負重,但一陣罪惡感隨即襲上來。「我不是不希望你得到想要的東西,我只是---」
  
  「我知道。」雷昂將目光由迷宮移到弟弟的臉上。「別擔心。一切照舊,馬克。」
  
  馬克不安地感覺到自從雷昂去佛羅倫斯找來那個女孩後,很多事情都改變了。然而,他寧願相信雷昂說的是實話。「也許你可以將桑琪安置在比薩。由於你對造船業有股狂熱,你花在比薩的時間比曼達拉多。那將是個解決之道---」
  
  「我們應該擔心的是奪回風之舞者後的種種問題,」雷昂插嘴道,他的視線已回到迷宮上。「目前風之舞者是最重要的。」
  
  寶庫的真假鑰匙已經對調完成,現在桑琪只要將鑰匙圈掛回洛德的皮帶上即可。
  
  只要?一想到要離開這個相當安全的避風港再度出去冒險患難以達成任務,她就恐慌起來。剛才她十分星雲,竟能輕快無聲地將鑰匙圈帶到這個樹林中進行對調的工作。然而目前洛德卻和莉亞在迷宮中巫山雲雨,想將鑰匙圈放回去簡直困難無比。
  
  在樹林中彷徨無主也是相當不智的。洛德仍在迷宮中,她只能自己進去找他了。她將要是權往腰間一塞,壯著膽子由樹林中走到月光下。
  
  「哈,你在這裡。」艾洛德大步走出迷宮,手中拿著莉亞給他的酒瓶。
  
  她僵住了。他發現鑰匙不見了嗎?
  
  他將酒瓶舉至唇邊大口喝酒。「你不該溜走的,我對付得了你們兩個。我來自西班牙,那裡的男人都壯如牛。」他朝迷宮揮揮手。「你的朋友好像累得只能蠕動嘴唇了。」
  
  桑琪垂下眼瞼。「我一直在這裡等。」她向他走過去。「我不想妨礙你的好事。」
  
  「我要你。我一向喜歡紅頭髮。」他向前邁了一步。「我要看你的胸部,看你是否比得上莉亞。」他迫不及待地抓住她的領口,使勁將衣服撕開,讓她的胸部裸露出來。「漂亮。沒那麼大,但是漂亮......」他俯下頭來,濕嘴唇蓋在她的左胸上。
  
  褻瀆。他渾身酒味蒜臭,牙齒還弄痛了她。她覺得......骯髒。桑琪緊握住拳頭以免自己出手將他推開,但膽汁卻直衝上她的喉嚨。
  
  她排除所有的思想及感覺。鑰匙圈。她必須將之歸回原位。她的手以全然處於本能的動作將鑰匙掛回他的皮帶上,他沒有注意到,他在呻吟,發出禽獸般的聲音,呢喃著下流字句,她應該為他如此分心而高興,她這麼告訴自己。
  
  她不高興。她厭惡這種情況。
  
  鑰匙圈已經歸回原位了,她必須設法逃出他的掌握回到雷昂身邊。親愛的上帝,莉亞在何處?
  
  洛德抬起頭來。「來。」他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向迷宮。「我要你躺在那個女人旁邊,那樣我才能輪流......」
  
  「洛德,你上哪兒去了?」莉亞從迷宮走出來。她裸露著身體,豐滿的胸部在月光下看起來既潔白又成熟。「我才閉個眼睛,你就找上了別的女人。叫她走。」
  
  洛德咧嘴一笑。「兩個比一個好。」
  
  莉亞搖曳生姿地走向前來,胸部隨之款擺。她在他的面前停步。「你錯了。再多的女人也比不上我一個。」她邊微笑,邊伸手至他的雙腿間揉捏。
  
  他猛吸一口氣,鬆開了桑琪的手腕。
  
  「你一直對我吹噓自己是多麼勇猛,現在向我證明吧。」莉亞嘲弄地向後退。
  
  「在這裡等。」洛德向莉亞逼近時回頭道。「等一會兒我會.....」句子無疾而終,洛德則隨著莉亞進入了迷宮。
  
  桑琪罷足狂奔!
  
  當她飛奔於草地時,寒風掃在她的臉上。她唸唸有詞地感謝上帝。只剩數碼之距。
  
  雷昂打開門,目光在她臉上逡巡。她走到門外,將鑰匙塞進他的手中。「就是這個,」她喘息道。「這就是你要的。」
  
  「沒出什麼麻煩吧?」馬克問道。
  
  桑琪拉緊披風以蓋住她被撕破的衣裳。「沒有。」
  
  雷昂的目光無情地在她臉上搜尋,她開始覺得他必定是看到了剛才的下流淫行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接著他卻令她如釋負重地轉身大步走向羅倫看守著嗎的樹叢。「我們回農舍去。」
  
  回農舍的一路上,馬克歡欣雀躍而羅倫則維持一貫的嘲弄和疏離。
  
  只有雷昂冷然沉默著。
  
  他知道了,桑琪難過地想道。他知道她破壞誓言,讓自己被別的男人觸摸。她可以從他注視她的目光、緊抓住韁繩的手及繃緊的嘴唇中看出來。
  
  當他們到達麥倉前面後,雷昂下馬將她扶了下來。他目光炯炯地注視她。「誰?」他柔聲問道。
  
  一陣恐慌在她心中升起。「洛德。我沒辦法---」
  
  他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拉進麥倉。「把馬留在草地上,」他轉頭對羅倫和馬可吼道。「我待會兒會照顧。」
  
  麥倉內黑漆漆的,還充滿怪異的蟋蟀聲,挺嚇人的。她的心臟跳動得非常劇烈,說不定他都能聽到她的心跳聲。
  
  他關上門,麥倉陷入完全的黑暗中。
  
  「洛德?」他的嚴厲聲調在黑暗中震盪著。「沒有其他人?」
  
  「沒有。」她慌忙辯解。「我沒辦法。我必須將鑰匙圈放回去,但是莉亞不在那裡,我沒有別的方法---」
  
  「所以你就讓他佔有你?」他的手重重地落在她肩上用力搖撼她。「你讓他騎在你身上---」
  
  「不,他只用嘴和手碰我。他沒有---莉亞後來把他帶走了。」
  
  雷昂靜止不動。「你說的是實話?」
  
  桑琪拚命點頭,接著才想到他無法在黑暗中看到她的動作。「我發誓,爵爺。」
  
  「天!那你為何一副充滿罪惡感的模樣?」
  
  「我的確有罪惡感。你叫我不要讓別的男人碰我,而他碰了我。」她打了個寒顫。「我覺得污穢、不潔。」
  
  他默不做聲,雙手仍然擱在她的肩膀上。接著,他突然放開她,她聽到他行動的聲音。
  
  「大人?」
  
  「我把蠟燭點亮。」
  
  燭光突然亮起來,照耀出他冷厲的容顏。他將燭台放在地上。「他碰你什麼地方?」
  
  她指指自己的胸部。
  
  他走到她面前,將她的披風拉下來,破裂的衣裳呈現在他眼前,他的神色嚴厲起來。「他弄痛你了嗎?」
  
  「只有一點點。我很抱歉,爵爺。」
  
  「我的天,你為何道歉?是我派你去那裡才害你被那個雜種碰的。」他露出扭曲的笑容。「為何這麼驚訝?我現在的公平態度是難得一見的。不幸的是,你已經被我平時的脾氣給扭曲了。」他的手輕輕蓋在她的胸部上。「可憐的桑琪,你自從離開凡尼就眉宇過什麼好日子,是嗎?」
  
  他的聲調近乎溫柔。她屏住呼吸,等待他進一步的行動感。
  
  他沒有進一步的行動。他的手離開了她的身軀。「你沒有不潔,」他平靜地說道。「你是條流經泥濘河岸的清新小河,但是現在你已經入海了,污泥再也無法碰到你了。」他鄭重地深深注視她。「正如危險再也無法侵襲你一般。你已經盡了責任,我不會再要求你做些什麼。」
  
  「你不再生我的起了?」
  
  「對。」他面無笑意地對她注視片刻,然後轉身走開。「我不生你的氣了。」他打開門。「我必須回到農舍中。現在我們既然已經有了鑰匙,就得計劃明天晚上的行動了。」他皺起眉頭。「我得再次研究那張地圖。我沒辦法從維多的鬼畫符裡看出迷宮的大小,其中可能有問題。」他走出麥倉。「把衣服整理好再回屋子裡去,我可不想讓馬克及羅倫看見你那漂亮的胸部。」
  
  「羅倫曾經看過我沒穿衣服的模樣。」
  
  「沒理由再讓他看一次。他已經從折磨我中得到足夠的樂趣了,用不著你也來湊一腳。情況不同了。」
  
  「不同了?」
  
  但是他已經快步邁過草地走向農舍。
  
  桑琪無法將破裂的衣衫湊籠,只好用披風緊緊裹住自己。或許她能在農舍中找到針線來縫補,她忖度道。她出神地將目光凝聚在亮著燈光的窗口。他說情況不同是什麼意思?
  
  她從不畏懼改變,但是現在有一股詭異的感覺在她心中攪動,也許是恐懼......也許是易碎的初萌希望?
  
  「你還好吧?」
  
  桑琪轉頭看見馬克站在埋藏外幾尺處。「是安爵爺要你來叫我的嗎?沒那個必要。我正要過去。」
  
  馬克搖搖頭。「雷昂正在研究迷宮的圖。我想趁機---」他頓了一下。「我知道他在生你的氣。」
  
  「他不再生氣了。」
  
  他似乎鬆了口氣。「我不確定。我有石斛沒辦法瞭解他。」他走了近來。
  
  原來馬克是來看她是否平安無事的,桑琪感到一陣溫暖。「然而你們之間顯然存有深厚的感情。」
  
  「我們是兄弟。」他笑著搖搖頭。「不,不只是那樣。我們的思想和行動都不盡相同,但是感情仍在。」
  
  「我並不驚訝他有時候令你困惑,我也不瞭解他的思考方式。」桑琪道。「他那麼富有,為何為一尊雕像甘冒生命的危險?他說風之舞者是他的家族成員之一,但是我不明白為何會有人將一塊金屬視為有血有肉之物。」她抬頭迎上他的目光。「就像它是活生生的一般。」
  
  「但是你從未見過風之舞者,」馬克柔聲道。「我幼時初次見到它時,我以為它是活生生的。它令我屏息且全身充滿美好的感覺。」他彎腰拿起地上的燭台。「來吧,我們回屋子裡去。雷昂或許需要我。」
  
  「它是什麼樣子的?」
  
  「風之舞者嗎?」馬克挽起桑琪的手臂,領她走出麥倉。「很難形容。它是一尊鑲著寶石的黃金天馬雕像。天馬長著翅膀,是宙斯的坐騎。雕像高18寸,寬14寸。而那對翅膀......」他那修長的左手做出撫摩雕像般的優雅動作。「天馬奔騰於雲霧間---」
  
  「是奔跑而不是飛翔?」
  
  馬克頷首。「馬是在奔跑,雙翼收攏在背上,馬鬃被風吹成一綹綹。它的嘴唇半開半合,大大的杏眼是翡翠做的。它的四隻腳中,只有左後腳踩在雕像的雲層中,因此它看起像是真的在空中飛行。」
  
  「聽起來真美妙。」
  
  「太美了,美到看起來會心疼。」
  
  他的說法非常奇怪,而他那悲傷的表情更是奇怪。「雷昂說那尊雕像非常古老,擁有許多傳說。她究竟有多老?」
  
  馬克聳聳肩。「誰知道?」
  
  「那麼,你的家族擁有它多久了?」
  
  馬克臉上的悲傷之色突然小時,淡褐色的雙眸閃耀出愉悅的光芒。「如果我告訴你,你一定不會相信;我們是個非常古老的家族。」
  
  桑琪笑了起來。「你要回溯到亞當和夏娃在伊甸園的時代嗎?」
  
  「我們不都源於彼時?」
  
  「不,告訴我,你總有個概念---」
  
  「可以回溯到古希臘初起之時,你聽過特洛伊城嗎?」
  
  她蹙起眉頭。「噢,是的,從廣場上的說書人.....」她頓了一下。「特洛伊?」
  
  馬克微笑。「根據家族代代相傳的說法,安氏祖先就是在特洛伊城得到風之舞者的。」
  
  「沒開玩笑吧?特洛伊從未存在過。我聽說過伊裡亞德,但認為那是虛構的。」
  
  「亞歷山大大帝和凱撒大帝都相信特洛伊曾經存在。許多學者相信荷馬只是將歷代說書人所流傳下來的故事加以重述而已。」
  
  「你想伊裡亞德是真的嗎?」
  
  「我不知道,不過我所聽到的傳說顯然和荷馬的故事不相符。」
  
  「你聽說了什麼?」
  
  「那個你也不會相信的。」他轉頭注視靜止如鏡的湖面。「不過我還是會告訴你。安家祖先安德羅是夏爾達人,那是海上民族的一支,他們是剽悍的強盜及戰士,對其根據地諱莫如深。他們對希臘、波斯、埃及的城市劫掠了幾世紀之久,傳說他們利用劫奪來的財富建造了一座華美的城市。夏爾達人是當時最成功的劫掠者。」
  
  「他們是海盜。」
  
  馬克頷首。「安德羅的船被暴風雨吹到特洛伊的海岸,他和他的船員都被俘了。船員全被當做海神波頓達到祭品,但特洛伊人將安德羅留下來嚴刑拷打以逼問出夏爾達人的根據地位於何處。」馬刻苦著臉道。「特洛伊顯然也是個劫掠之城,想取得更多的寶藏及奴隸。安德羅拒絕說戳城市的位置,要不是阿家孟農正好在那個時候對特洛伊宣戰,他早就死於皮鞭之下了。」
  
  她蹙眉。「但特洛伊戰爭持續了許多年,不是嗎?」
  
  「那是荷馬的說法。在我家的故事中,特洛伊不到一年就被攻陷了。開戰後,安德羅被交給國王的弟弟看管,但他們兩人卻成了莫逆之交。後來崔納打開城門---」
  
  「等等,」桑琪打岔。「誰是崔納?」
  
  「崔納是個特洛伊士兵,受賄賂而打開城門讓希臘人攻進來。後來希臘人雖被擊退,但特洛伊損失了不少士兵,城門也被希臘人放火燒掉了。國王從此下令將崔納碎屍萬段。」他頓了一下。「國王的視為就是在崔納家發現風之舞者的。」
  
  「那就是賄賂物?」
  
  馬克頷首。「國王將風之舞者交給弟弟,要他將之焚燬。」
  
  「但他沒有照辦。」
  
  「他是個愛好藝術之人,沒辦法摧毀那座雕像,他知道希臘人早晚會攻陷特洛伊城,他不願讓雕像再度落入他們的手中。」他對桑琪微笑。「猜猜他怎麼做?」
  
  「他把雕像送給安德羅?」
  
  「而且要他從地下秘道逃出特洛伊。安德羅就和雅欣一起---」
  
  「雅欣?」
  
  「她是國王之弟所鍾愛的美女。他不希望雅欣被希臘人奪走,因此將她托付給安德羅,她和安德羅逃往埃及,在他們逃出只戶,特洛伊就被攻陷而成為一片火海了。」
  
  「那就是木馬屠城記裡的情景?」
  
  馬克輕笑並搖搖頭。「那也是荷馬的故事。我家的故事中沒提到什麼木馬,只提到風之舞者。」
  
  只有風之舞者。一尊令人背叛祖國的雕像。「你相信那些故事嗎?」
  
  「有時候相信。」
  
  「你想希臘人是從何處得到風之舞者的?」
  
  「崔納臨時前說,風之舞者是兩個牧羊人在邁踢泥的山嶺上一座巨岩間發現的。那兩個牧羊人將風之舞者呈獻給阿家孟農,並宣稱雕像是隨著一道閃光出現的。」
  
  「胡說。」
  
  「是傳說。其他關於風之舞者的傳說都比這個更加荒誕不經。」
  
  桑琪原想他將那些傳說告訴她,但突然間她明白自己並不想進一步瞭解那座雕像,風之舞者已在她的腦海中構成一副栩栩如生的畫面。她幾乎可以見到那尊黃金雕像在黑暗寶庫中熠熠生輝,耐心地等待雷昂不計一切危險將它解救出來。
  
  愚蠢。她從未見過那尊雕像。或許是今夜所成熟的恐懼和緊張令她的精神有些失常吧。
  
  她轉過身去。「有趣的傳呼素。你是個很好的說書人。」她回眸一瞥。「不過,我當然一點兒也不相信那個故事。」
  
  馬克微微一笑。「你當然不信。你顯然是個十分理性的女人,怎麼會去相信一個荒謬的傳說?我之所以會將它告訴你,完全是應你的要求。」
  
  「我純粹是好奇。」桑琪打開門走了出去。「不過我自然明白那些傳奇都是虛構的。」
  
  
  
  「進寶庫找出風之舞者後回到迷宮入口這個過程所需的時間不只30分鐘。」雷昂道。
  
  「守衛一定會發現我們進了迷宮而在兩處入口埋伏等我們出去。」
  
  馬克俯視地圖。「天,沒錯。我沒得在每個轉角停下來研究地圖。」他苦著臉說道。
  
  「好個迷宮,錯綜複雜得像是通往地獄之路。」
  
  「戴法南必定對這個迷宮很放心。」雷昂說道。
  
  「我可以將那些守衛做掉。」羅倫建議道。
  
  雷昂略加思考。「我還是希望你能看著馬。將迷宮守衛殺死只能多給我們5至10分鐘。我懷疑那是否足夠。」
  
  羅倫聳聳肩。「我們還有什麼別的方法?」
  
  她不能回答,桑琪想道。他們不是在和她談話。反正雷昂說她不必再做什麼了,她不會笨到讓自己再置身於那座宮殿中。
  
  「似乎沒有。」雷昂道。
  
  她該維持緘默。雷昂說過。她不用再度涉險。
  
  但她曾答應要對他忠貞。沉默不語算是忠貞嗎?
  
  「你和馬克進迷宮,我在迷宮外收拾那些守衛。馬克拿著燈,你看地圖。」
  
  「希望上帝別讓那些鬼畫符害我們迷路。」馬克道。
  
  「我可以帶你們走迷宮。」
  
  3個男人一齊轉頭注視桑琪。
  
  老天,她何必開口?她一面想一面站起來。「我可以在30分鐘以內帶你們到寶庫、取回雕像、回到入口。」
  
  馬克搖搖頭。「我知道你想幫忙,黨旗,但那座迷宮像是鬼城,沒有人能---」
  
  「我能。」她走上前來看地圖。「我用不著每隔幾分鐘就停下來看地圖,我也不會迷失方向。我隨時知道我置身何處。」
  
  「不可思議,」羅倫道。「而且難以置信。」
  
  「不,那是真的。」她合上雙眼,地圖在腦海中浮現。「進迷宮後往右轉,經過兩條通道後向左轉,再經過3條通道後又向左轉,然後--」
  
  「夠了。」雷昂道。
  
  她睜開雙眼,看到他微帶笑意地注視著她。「凡尼向我要的價錢似乎太便宜了。」
  
  「我記住一切。」桑琪道。「我自幼就能過目不忘。」
  
  「如果你願意跟我們一起去,我們會非常感激。」雷昂道。
  
  「你不命令我去嗎?」
  
  「我曾說過,你用不著再回那座宮殿。我不能出爾反爾。」
  
  羅倫用手蓋住左耳。「老天,別又來你那套仁義之辭了,雷昂。」
  
  「閉嘴,羅倫。」雷昂目不轉睛地望著桑琪。「我不會強迫你跟我們一起去。」
  
  「但你需要我。」
  
  「是的,我們需要你,桑琪。」他那難得一見的燦爛笑容總能成功地觸動她內心深處某種微妙情感。微笑只是表情的一種,她困惑地想道,一個笑容如何能印發希望的暖裡?如何能使她做出回到宮殿那種傻事?她應該對他的笑容視若無睹並告訴他她絕不會回到宮殿中。
  
  「我去,」她呢喃道。「我會帶你們穿過迷宮。」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16 01:29:31

  第八章
  
  桑琪透過門上的鐵條看見迷宮時顫抖了起來。她從沒想到自己真的得進去一探究竟。
  
  「我仍然不認為我們該由南側入口進迷宮,」馬克低語道。「那裡沒有軍官,只有衛兵。」
  
  「不。」雷昂逕自打開門。「我們由南側入口進去。」
  
  「但我們應該---」
  
  「我要收拾洛德,」雷昂狠狠道。「給我5分鐘,然後帶桑琪來。」他消失在濃密的樹從中。
  
  桑琪的身體因恐懼而僵冷。她用披風緊緊地裹住身子,繼續注視著迷宮。死亡。愛洛德在幾分鐘之內就會死與雷昂手中。
  
  「該走了。」馬克挽起她的手臂。「快,桑琪。」
  
  迷宮的南側入口沒有洛德或其他衛兵的蹤影。雷昂從迷宮中走出來,蹲下來把劍放在草叢中擦了擦才收回鞘只能感。血跡沾污了劍鞘邊緣,桑琪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那濕粘的暗色液體。
  
  「我把他們兩個拖了進去,」雷昂道。「小心別被絆倒。」他轉身進入迷宮。
  
  他們一隨雷昂進去湖,馬克就點亮提燈。
  
  愛洛德及他的同伴仰臥在地上,無生命跡象的雙眼空忙地瞪著黑色的夜空。
  
  桑琪咽嚥口水以杼解胃部的的嘔吐感。她迅速地轉身離開那兩具屍體。「這邊走。」
  
  她目不斜視地直往前走,通過第一條通道後就迅速向右轉。
  
  經過了幾分鐘的左彎右拐後,馬克懷疑地問道:「你確定沒有走錯路嗎,桑琪?我認為我們可能是在兜圈子。」
  
  桑琪搖搖頭。「再轉兩個彎就該到了。」她突然有了個可怕的想法。「如果地圖是正確的。」如果維多畫的地圖有錯誤該怎麼辦?她轉過最後一個彎,覺得放心而疲憊。一幢小而無窗的木造建築就在他們眼前。「到了!」
  
  「我們沒多少時間了。」雷昂迅速走向前去,將鑰匙插入門上的鎖孔內。「這一路走過來至少花了我們10分鐘。」門應聲而開。「提燈,馬克。」
  
  馬克和雷昂走進寶庫,桑琪則在門外等待。她獨自一人矗立著,一股強烈的恐懼感幾乎使她窒息。週遭有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氛。
  
  數分鐘後馬克走出寶庫。「我們找到了!」他的淡褐色眼眸在提燈的光芒下閃耀。「就在這裡,桑琪。」
  
  雷昂跟著他出來,懷中抱著一個不大不小的木箱。「要不是我們遭遇了那麼多麻煩,我應該會有些激動。」他澀澀地說道。「帶我們出去,桑琪。」
  
  她熱切地頷首,目光則落到那只木箱上。風之舞者就在那個平凡無奇的木頭容器中。多麼奇怪!那樣一個她從未見過的小東西對雷昂家的重要性竟然能引發這一連串的行動及恐懼。不過驚恐即將結束,他們馬上就安全了。
  
  她轉身循原路向南側入口走去。她真傻,竟讓自己的懦弱和恐懼引發了冰冷的不祥感。她繼續左彎右拐,步伐逐漸加快。一切都很順利。他們可以在守衛到達之前逃之夭夭。
  
  她繼續向前走,腳步迅捷如飛,太陽穴的脈搏狂亂地跳動著。「就快到了,」她轉頭對雷昂和馬克道。「再轉一個彎--」
  
  出鞘的長劍在月光下閃閃發亮!
  
  她猛然煞住腳步,雙眸因恐懼而瞪大。「不!」前方狹窄通道內滿是全副武裝的士兵。
  
  桑琪聽到雷昂低沉的嗓音在她背後響起。「戴法南。」
  
  「歡迎,雷昂。」站在最前方的那個人向前邁一步。「真高興在這種敏感的地點見到你。我想你不會願意放下風之舞者向我投降吧?」
  
  「不。」
  
  「我想也是。」戴法南又向前邁了一步,馬克舉的提燈所投射的光芒照亮了他的身影。
  
  戴法南的模樣令桑琪倒退了一步。個子不高的他有著寬厚的胸膛及過分發達的軀幹,肌肉結實的雙腿既段又粗。在桑琪看來,他整個熱鬧不合比例得近乎醜怪。當她瞥見他那雙閃閃發亮的茶色眼眸是日,她瞭解到他的靈魂和他的軀體一樣糟糕;他渾身散發著惡意。
  
  「我希望你別太輕易投降,」戴法南淡然道。「所以我才讓你進迷宮尋寶而沒有在你入大門後就攔截你。我知道你一旦得到風之舞者就會更加奮力搏鬥。」
  
  雷昂面無表情。「這是個陷阱,你知道我們要來。」
  
  戴法南頷首。「當我知道你要來拜訪我時,我是多麼驚訝!我本來不知道你從法國回來並發現我得到了你的雕像,直到昨夜我得知你要奪回風之舞者的消息。」
  
  「那你不是故意讓桑琪從愛洛德身上偷到鑰匙的?」
  
  「噢,不是。如果不是你的賊技藝高超,就是洛德粗心大意。我對洛德很不滿意,」他聳聳肩。「所以我派他今夜值勤。」
  
  「好讓我殺了他?」
  
  「那是個恰當的懲罰,對嗎?」他的目光移到桑琪身上。「這位必定是你聰明的小賊。把我介紹給她吧,雷昂。」
  
  「消息是誰給你的?」
  
  「唐卡普。」戴法南微笑道。「他只要求一項回報---他要我以最令人愉快的方式處理掉你的小奴隸。」
  
  馬克開始惡狠狠地低聲咒罵。
  
  「你為之難過嗎,馬克?」戴法南問道。「每當和女人扯上關係時你都很心軟。雷昂和我就比較狠心了。我們總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他仍盯著桑琪。「對不對,雷昂?」
  
  「我只是保護自己的財產。」雷昂緊抱著木箱。「你該知道我絕不會讓你擁有風之舞者。」
  
  「但我得到了它,正如我會得到原屬於你的一切事物般,雷昂。當我玩夠了你之後,我或許會讓你活下去以悲歎你的損失。」
  
  「你現在就要跟我玩了嗎?」
  
  「當然。」戴法南的目光回到雷昂身上時,笑意隨之加深。「你還不明白嗎?或許我應該說清楚些。這個通道內有10個人,兩側出口則各有10個人。」他舉起戴著手套的手,慢慢地將手指握成拳頭。「羅網已經收攏。因此,你不投降就得逃跑。」
  
  「跑到哪裡?」雷昂機警地問道。「你喜歡在這個該死的迷宮中追著我們到處跑?」
  
  「你的理解力真好。當然,那是徒勞無益的。我熟悉這個迷宮,你即使擁有不知從何處買來的地圖,也會很快地迷失方向。你沒辦法邊被人追趕邊查地圖。你想你能跑得了多久?15分鐘?1個小時?每分鐘你都知道我不是在你背後追就是在你前方轉角等你。」
  
  雷昂端詳戴法南的表情。「你曾經玩過這種要系?」
  
  「幾次而已。」他將長劍直往前伸。「好了,你的選擇是什麼?投降還是在迷宮內打轉?我希望你選的是後者。我甚至可以讓你先跑個幾分鐘。」
  
  「既然如此,恭敬不如從命。」雷昂用右手抱住木箱,左手則抓著桑琪的手肘。「我選擇後者。」
  
  他拉著桑琪轉身循原路非本起來。
  
  馬克緊跟在他們身後,轉過第一個彎後,他開口道:「天,雷昂,跟他這樣追逐有什麼用---」
  
  雷昂打斷他的話。「戴法南說的每錯,在迷宮中追逐時帶著地圖也沒有用,但他不知道桑琪的天賦。」他轉頭對桑琪道:「帶我們去西側的冬青樹圍籬,快!」
  
  桑琪沒有浪費時間回答,她轉身向另一條通道拔足飛奔。
  
  「我要開始追了。」戴法南的聲音傳了過來。「聽到沒有,雷昂?我要開始追了。」
  
  桑琪的心陡然往下一沉,她開始唸唸有辭地喘著起禱告起來。若是她嚇得忘了路該怎麼辦?不長長的樹籬赫然在望。
  
  「南北側的入口都被封鎖住了。」雷昂放下木箱,拔出長劍開始砍樹籬。「但戴法南沒說整個迷宮都被包圍了。如果我們能將樹籬砍成一個出口,就有機會逃到直通大門的草叢中。」
  
  馬克拔劍加入雷昂,削下大大小小的枝幹。「大門必定也被封鎖了。」
  
  「等我們離開迷宮後再去擔心那個。天,好像在切石頭。」
  
  桑琪可以聽到他們試圖在群樹所構築的圍牆上劈出一個出口。他們耗費了太久的時間,桑琪可以聽到戴法南的嘲弄聲逐漸逼近。
  
  「拿著提燈到通道尾端去,桑琪。」雷昂仍奮力揮劍。「如果你看到戴法南或聽到他的聲音就回來告訴我們,到時候我們得放棄這邊而試試東牆。」
  
  「是的,爵爺。」她抓起提燈跑到通道末端,很高興自己總算能出點裡。
  
  長劍砍在樹籬上的聲音清晰可聞。如果戴法南追了過來,必定也能聽到那些聲音。
  
  他十分靠近了!他的聲音從至多3條通道遠的地方微弱地傳了過來。「你迷路了嗎,雷昂?你是不是開始害怕得窒息了?」
  
  桑琪的喉嚨為之抽緊。因恐懼而窒息的人就是她。她恐慌地回頭朝雷昂和馬克瞥了一眼。她和他們隔得太遠,沒辦法判斷他們何時能劈出一個出口。
  
  「我們快好了。」雷昂彷彿在回答她的無聲探詢。「戴法南呢?」
  
  「快來了。」
  
  雷昂喃喃咒罵,更用力揮劍劈樹。
  
  「你那珍貴的風之舞者必定成為你逃跑時的一大負擔,」戴法南大聲挪揄道。「很快你就會樂於為了多留一些力氣而拋棄它。」
  
  他和他們最多只隔一條通道,桑琪斷定。她該警告雷昂和馬克了。
  
  但是他們快劈出一個出口,如果他們放棄這項成果,戴法南也可能會發現遭到破壞的樹籬而猜到他們可能在東側重施故技。她得想出其他方法。
  
  如果她能把戴法南和他的部下引到迷宮中的其他地方,然後繞路回來......她閉上眼睛,試著描繪出以西牆為起點的路徑。兩個右轉後她就可以回到通往寶庫的路上,接著她可以繞盡頭一閃。那他就會以為他們3個仍一起奔跑著。
  
  她可以聽到盔甲的鏗鏘聲從隔壁通道傳來。此時不跑更待何時?她緊緊抓住提燈,顫抖著吸了口氣。一剎那後,她從戴法南那批人正前方的橫向通道飛奔而過。
  
  她聽到某個看見她的士兵吼叫了一聲,而戴法南隨即發出低沉愉快的笑聲。
  
  樹籬上邊緣銳利的開口僅有3尺長,兩尺寬,但也夠用了。
  
  雷昂將劍收回鞘內,先將裝著風之舞者的木箱推出樹籬外,再轉頭低聲叫道:「桑琪!」他一面爬了過去一面對馬克道:「照顧桑琪。我先出去探路併除掉大門附近的守衛。」他加了一句:「快點!」
  
  尖銳的樹籬枝葉鋒利如匕首,劃破了他的衣服及皮肉。他掙扎著爬出去站起來,向四周快速地觀察了一番。他們運氣不錯,這裡無人守衛,戴法南那批人的聲音似乎遠在迷宮的另一端。他拿起木箱,飛快地穿過草叢,全速衝向大門。快到門口是日,他謹慎地放慢了腳步。如果那裡已被封鎖,守衛很快就會一擁而上。
  
  「記得提醒我要教你如何悄無聲息地穿過草叢,你發出來的聲響像是頭懷了孕的驢子。」羅倫從雷昂身旁的灌木叢現身,說道。
  
  「守衛呢?」雷昂悄聲問道。
  
  「死了,在我後面的灌木叢裡。我看到3個戴法南的部下搜索樹林時就知道大事不妙了。我把他們處理掉後就來這裡看看有沒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地方。其他人呢?」
  
  「在後面。我想我聽到他們的聲音了。」雷昂回頭看。
  
  羅倫苦著臉道:「你當然聽得到。他們發出來的聲響比你還大。不過,我們還是得確定那不是戴法南的手下。」他潛進灌木叢中。
  
  片刻後馬克從草叢中躍出來,向雷昂走了過去。「天,雷昂,她不在那裡。」他喘息道。「她不見了。我試著--」
  
  「你是什麼意思?桑琪剛才離我們只有幾尺遠。」他狠狠地抓住馬克的手臂。「你是什麼鬼意思?」
  
  「他們抓到她了。」
  
  「你不明白。」雷昂霍然轉身,準備衝回迷宮。「你把她留在那裡了,天殺的!」
  
  羅倫擋住了他。「聽他說,雷昂。」
  
  「他把她一個人留在迷宮裡。」雷昂氣得聲音發抖。「你這個該死的混帳,你為什麼沒有把她找回來?」
  
  「她尖叫,」馬克道。「我正要開始找她,卻聽到了她的尖叫聲。戴法南抓到她了,雷昂。我該留在那裡讓戴法南也逮到我嗎?我跟她關在同一個籠子裡對她可沒有好處。」
  
  「如果你讓戴法南逮著,一樣對桑琪沒有幫助,雷昂,」羅倫道。「你現在怎麼也無法救她。」
  
  雷昂瞪著他,雙眸在蒼白的臉上看起來格外瘋狂。「我向她保證過會讓她平安無事,你卻叫我棄她於不顧?」
  
  「我是叫你過一陣子再想辦法救她,」羅倫道。「想一想,雷昂。你每喲好好的思考過。」
  
  他完全無法思考,他只能感覺。她在尖叫。「我向她保證過。」
  
  「你可以遵守諾言,」羅倫道。「不過不能經由戴法南把你扔進地牢的方式。」
  
  雷昂知道羅倫是對的。他無法幫助桑琪,而且他的逗留不去還會使馬克及羅倫身陷險境。可是,老天,她需要他而他卻無法幫她。罪人是他,而不是馬可。
  
  「戴法南不會馬上殺掉她。我們都知道他的行事方法,」羅倫道。「我們還有時間。你可以去曼達拉找更多人來。」
  
  不,雷昂憤然想道,戴法南不會立即殺掉桑琪。他會慢慢折磨她,非常地慢,而且他會在桑琪身上用盡各種殘酷手段以娛樂自己。挫敗、憤怒及苦澀將雷昂撕扯得四分五裂。他豁然轉身走向門口。「曼達拉太遠,我們去比薩。走。」
  
  桑琪在尖叫。
  
  戴法南狠狠地掌摑桑琪的臉頰,力道大得使她跌坐到地上。
  
  「你不能再尖叫了。你是不是想警告你的主人?」戴法南對她微笑。「但那不司這個遊戲的玩法。現在告訴我他在哪裡。」
  
  「我不知道。」桑琪掙扎著抬起頭來。「我們走散了。」
  
  「我想不是,」戴法南緩緩地道。「你剛才逃跑的步調太慢了些。在我攔住你之前,我們瞥見你的身影太多次了。你是在引開我們,對吧?」他的笑容擴大時,那張坑坑疤疤的臉也隨之皺了起來。「難能可貴的忠誠。是他叫你引開我們的?可真不仁慈,他知道我們終究會逮住你的。」
  
  桑琪搖搖頭,試圖將恐懼及掌摑所帶來的疼痛驅散。「不,我們走散了。」她沙啞地重複道。
  
  他俯身輕而易舉地將她拉了起來。「別對我撒謊。」他的聲調格外溫和。「反正我會找到他們。怪的是我到現在還沒查出他們的位置。我從未花上這麼久的時間。」他的笑容消失了。「不過幸運總是屬於壞人。告訴我,你在哪裡跟他走散的?」
  
  「我不知道。我們走散以後我就迷了路--」
  
  戴法南掌摑她的另一邊面頰,疼痛使她搖搖曳曳。
  
  「告訴我。」他的聲音更溫和了。「他是不是朝北邊走?」
  
  桑琪眼中的迷宮模模糊糊起來。「我不知道。」
  
  他再度掌摑她。
  
  她晃了晃。「我們走散後我就迷路了,我不知道--」
  
  疼痛再度爆炸,她猛然陷入怡人的黑暗中。
  
  「醒醒,現在就給我起來,我開始非常不耐煩了。你在這個晚上的美好時光中一直昏迷不醒。」
  
  桑琪緩緩地睜開眼睛,看到戴法南正注視著她。
  
  「非常好。恐怕我對你造成了某些嚴重的身體傷害。」他揮揮手。「那不重要。反正我得叫魯法拉來,否則我們無法開始。」
  
  「開始?」桑琪喃喃道。她試圖坐起來,一陣疼痛卻使她動彈不得。她已不在迷宮中,而是被綁在某種堅硬物之上。她的膝蓋、腰部和肩膀都被皮帶捆綁住。她慌亂地環視四周,但卻只能看見自己被縛於其上的木桌。戴法南手持的火把所散發出來的光環只照亮了他的臉龐。「這是哪裡--」
  
  「這裡是地牢。」戴法南走了幾步,將火把插在牆上的一個鐵環中。「正是竊賊的歸宿。」
  
  她開始冷然意識到週遭的黑暗、潮濕泥土的氣味、瀝青及腐敗之物的惡臭。
  
  「我對你非常氣憤,你知道。」戴法南回到她身旁。「我不但沒逮到安雷昂,還失去了風之舞者。我叫我的手下由四面八方追擊他,但他似乎消失了。我所擁有的只是一個顯然無法幫我追回他們的努力。雷昂顯然不在乎你的死活,否則他不會派你引開我們好讓他溜走。」他蹙起眉頭。「而我可愛的樹籬受到了相當的破壞,要花上好幾年才能長回原狀。」
  
  比起雷昂的逃脫,他似乎更在意樹籬所遭受的破壞,桑琪意識朦朧地想道。「你說謊。他們不會丟下我。」
  
  「還這麼忠心?他們絕對是離你而去了。你還能怎麼想?你只是項財產--比起風之舞者來是個微不足道的財產。你該不會以為他們會為你回來?」
  
  雷昂向她保證過她會平安無事的,他誓言絕不讓她受到傷害。她必須相信他會回來救她,否則她會被包圍著她的恐懼及絕望擊倒。
  
  戴法南細心地為她撫平額際的髮絲。「可憐的小女奴。你在害怕,對不對?」
  
  他要她害怕,她可以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來。她默不做聲。
  
  「你是該害怕。」他的指尖輕輕地畫過她的臉頰,所經之處均留下了疼痛。她那瘀傷的肌肉變得格外敏感。「我會奪回風之舞者並懲罰安雷昂,那是遲早的事。」他繼續那令人疼痛的撫觸。「但是我必須用某些娛樂來維持我的耐性。」
  
  她無助而恐懼地盯著他的臉。雷昂曾答應不讓她受到傷害,雷昂答應過......
  
  「我總認為犯什麼罪就該得到什麼懲罰。我付了很高的價錢向喬莉買了個妓女,那個漂亮的小東西卻吃不了什麼苦,你可以想像得出我是多麼惱怒。我決定從她身上得到補償。你知道我怎麼做?」
  
  桑琪無法回答,當她望進他那茶色的雙眼時,恐懼堵住了她的喉嚨。
  
  「我剝光了她的衣服,把她送進迷宮裡。接著我派了12個部下去追她。當然,他們逮到她後會希望從她身上得到獎賞,一個妓女所能給予的獎賞。」他聳聳肩。「她死了。」
  
  他是個怪物。桑琪可以想像得出那個可憐的女人被一群野獸瘋狂地追趕時有多麼恐懼
  
  「那是適合妓女的死法,對嗎?不過你不是妓女,你是小偷。」他執起她的左手,玩弄她的手指。「告訴我,小偷該受到什麼懲罰,桑琪?」
  
  「聖母瑪利亞....」看到他的笑容後,她才發覺自己說了話。
  
  「砍掉他們的手,對不對?」他柔聲問道。「我想我們該從你的手指開始,一根接一根。」他鬆掉她的手。「我會讓一個技術非常高超的人來動手。魯法拉是西班牙的伊莉莎白女皇最賞識的拷刑者,不過他知道在我的手下工作將給他更多鑽研技藝的機會。」
  
  她將失去雙手。她最可怕的噩夢--不!這是真的。令她畏懼驚恐的事實。
  
  她聽到門打開的聲音,戴法南將視線循聲移過去。「噢,你來了,魯法拉。她醒了,我們可以開始了。」
  
  當魯法拉走過來時,桑琪本能地想掙脫身上的束縛。魯法拉穿著一件泥褐色達到僧袍,使他那發黃的膚色顯得更為病態。
  
  「歡迎,我的孩子。」魯法拉深沉的嗓音空洞洞地在室內迴響。「我的主人戴法南告訴我,你有罪,必須受到懲罰。」
  
  她打了個寒戰,合上眼睛。就要開始了。孤單無助的她無法阻止他們折磨她....砍掉她的手。
  
  雷昂遺棄了她。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0-16 01:29:51

  第九章
  
  左手的一陣劇痛驚醒了她。又再流血了嗎?她得想辦法止血。她緩慢地將身子一寸寸地往上移,直到成為坐姿。
  
  疼痛令她垮了下去,背靠在潮濕而滑溜的牆上。那又怎麼樣?他們即將再度來臨,折磨又將開始。她還能在乎什麼?
  
  但她的確在乎。
  
  她不該受到這種折磨。熊熊怒火將麻痺她情感的絕望燃燒殆盡。她做了什麼?她像個奴隸般唯命是從,也像個奴隸般被利用了。
  
  她被利用了。
  
  一隻蟑螂從她的頸子上爬到頭髮中。她無精打采地甩甩頭以趕走它。
  
  污穢、痛苦、蟲子......以及背叛。
  
  對奴隸所做的承諾用不著遵守。他們微不足道,甚至比微不足道還不如。
  
  她的所有肌肉都僵硬起來。她聽到了魯法拉的腳步聲。她會把她帶到那個房間去,將她綁在桌上。他會用他那雙冰冷無情的眼睛注視她,苦難將再度開始。
  
  而戴法南會站在一旁欣賞她的痛苦神色,玩弄她的頭髮並低聲嘲弄她。這一切毫無公平可言,她激昂地想道,她不該受到這種折磨。如果對人忠誠就會受到這種痛苦,她就不該獻出自己的一片忠心。
  
  魯法拉打開門走了進來,走廊上燃著的火炬照亮了他的身影。
  
  桑琪緊緊環住自己。她本該害怕,但憤怒卻取代了恐懼佔據她整個身體。
  
  「準備好了嗎,孩子?」
  
  她艱難地站了起來,用右手將身子推離牆壁。她想用力撞到他身上,用拳頭揍他那張死白的臉孔。她昨天就那樣做過一次,而他們讓她付出了代價。
  
  可是她總有一天會設法從他們的掌握中逃走。有朝一日她會逃離所有害她淪落到這個局面的人。
  
  在此之前她只能忍耐。
  
  魯法拉舉起他的手。「來吧,戴法南大人在等候。他建議我們今天早晨從拇指開始。」
  
  「我的天!」
  
  那是雷昂的聲音,但又不像是---沙啞、破碎.....
  
  但雷昂已經將她丟給戴法南而一走了之,這怎麼會是他的聲音?桑琪試圖衝出她藉以逃離那兩個瘋子的黑暗,但那道障壁太堅固了。她不能抬起眼皮或移動身體,否則疼痛會再度襲上來。疼痛無所不在,在黑暗中與蟑螂老鼠住在一起。反正她用不著睜開眼睛;她只是在做夢。
  
  「耶穌基督,」羅倫道。「別只是跪在那裡看著她。快動手,雷昂。我們得在戴法南加強軍力回來之前把她帶走。」
  
  「看看她。」雷昂喃喃道。
  
  「她沒死,而且你也見過更糟的情形,」羅倫不耐煩地說道。「先把她從這個骯髒的鬼地方帶走再看看他們對她做了什麼。」
  
  可怕的事,她想告訴他們。那些殘酷而冷血的折磨將從前的她焚燬,在她的軀體中留下了某個別人。但是在夢裡說話又有什麼用呢......
  
  她被輕輕地抱了起來。奇怪。她從未作過這麼真實的夢。她還聞到雷昂特有的皮革及香皂味。或許這不是夢。
  
  她試圖抬起頭來。
  
  「別動,你現在安全了。」雷昂的聲音渾厚而咬字含糊。「我們要帶你離開這裡。」
  
  她想驅散黑暗,看看那是不是真的雷昂。她發現自己的意志戰勝了軟弱的身體,她集中所有力氣,緩緩地抬起眼瞼將目光集中在眼前的臉孔上。
  
  閃耀著潮濕光澤的黑色雙眸凝視著她。雷昂的雙眸。「你......你破壞了諾言。」
  
  他下巴上的一束肌肉抽動了一下。「我知道。」雷昂的手臂緊緊地抱住她。「但我現在在這裡照顧你,桑琪。我會一直照顧你。」
  
  她搖搖頭。「太晚了。」
  
  她聽到他猛然倒抽了一口氣,接著她再度垂下了眼皮。
  
  房間在移動、顫抖、崩塌。
  
  又是一個噩夢。桑琪低聲呻吟,將身子往牆上靠,以免跟瘋狂移動的房間一起摔下去。
  
  「別害怕,」羅倫道。「只是一陣狂風,沒什麼好怕的。」
  
  暴風雨中才有狂風,不是嗎?一個房間怎麼會有暴風雨?
  
  桑琪睜開眼睛,看到羅倫斜倚在房間另一頭的椅子中。
  
  「噢,你醒了,太好了。我渴望能跟你聊天。你一直昏昏沉沉的,但雷昂堅持我得留在這裡直到你恢復意識為止。你覺得怎麼樣?」
  
  這不是夢而且這個房間極度傾斜!她試圖坐起來。「怎麼回事--」
  
  「躺好,」羅倫道。「我可不想跳起來跑過去讓你別從床上摔下來。當海浪洶湧時我就維持在某個定點而不移動,以免出一大堆洋相。」
  
  「海浪?」桑琪瞪大眼睛。
  
  「我們現在正搭乘雷昂的船--舞者號--航向熱那亞。」
  
  「熱那亞,」她重述道。「可是現在--」她茫然搖搖頭,她必定是在做夢。「我在地牢裡。」她跌回枕頭上喃喃道。
  
  羅倫點點頭。「你在地牢中待了3天。」他苦著臉道。「那三天雷昂一直象頭獅子般咆哮著。」
  
  她在地牢裡一定待了三天以上。蟑螂、泥污、石板....「不,沒那麼短。」
  
  「別發抖。」羅倫蹙起眉頭。「已經結束了,雷昂設法將你從戴法南那裡救了出來。」
  
  還沒結束。永遠不可能結束。「用什麼方法?」她喃喃問道。
  
  「他去比薩向雷伯爵借調了一支部隊,然後回來攻擊那座宮殿。戴法南知道他的軍力不足以抵擋,就跟魯法拉一起溜之大吉。」他歎了口氣。「真可惜。當雷昂看到你的樣子時,我打賭若是戴法南還在,雷昂絕對會用某種特別的方法回報他。」
  
  桑琪合上雙眼,試圖透過刺痛的太陽穴來瞭解他的話。「你們必定使戴法南大吃一驚,他沒料到你們會為我而回來。他說我得一輩子待在地牢裡,什麼辦法也沒有。」
  
  「他真是個心地善良的下三濫。你有沒有告訴他他是個騙子?」
  
  「沒有。」她睜開眼睛。「因為他說的是實話。我會永遠待在那裡。」
  
  羅倫默不做聲地端詳她的臉龐。「那畢竟是感覺,但事實上你只待了3天。」
  
  她將目光移到毯子上。「我們為什麼在這艘船上?」
  
  「戴法南的部隊駐紮在離宮殿只有20里遠的地方,雷昂知道他會帶著我們無法與之抗衡的大軍趕回來。因此我們沒在索利納久留,而是騎馬到比薩為你找了個醫生。醫生說你太虛弱,無法承受陸上旅行之苦。因此雷昂叫馬可帶著風之舞者回去守護曼達拉,以防戴法南決定出兵攻打。然後我們航向熱那亞。他打算把你安頓在那裡避開戴法南一陣子再回曼達拉。」
  
  「他認為曼達拉可能遭到攻擊?」
  
  羅倫聳聳肩。「也不盡然。戴法南太狡猾,不會用自己的部隊攻打象曼達拉這樣強大的城邦。他需要鮑其亞的支援,但鮑其亞的軍隊大都忙於作戰而分身乏術。戴法南可能會等到最有致勝把握時才對曼達拉發動攻擊。」
  
  軍隊、攻擊、鮑其亞。她既疼痛又虛弱,無法消化這些字眼。她得回到睡夢正休養生息、療傷止痛。她再度合上雙眼。
  
  「你不想知道雷昂的近況嗎?」
  
  「不想。」
  
  「也不想知道你的手的傷勢?」
  
  她睜開眼睛注視著裹著繃帶的左手。在那場酷刑的最後幾個小時中,她努力假裝左手和疼痛都不是她自己的。她發現那種疏離趕仍然存在。「已經不痛了。」
  
  「如果你活動左手,它還是會痛的。醫生將你斷裂的手指接了回去並加以固定。」他頓了一下。「要不要告訴我戴法南對你做了什麼?」
  
  「你已經看到他對我做的事了。」
  
  「拇指和其他三根手指會痊癒。小指頭斷裂成三段,骨頭刺穿了皮膚,醫生說你以後可能無法彎曲或使用它。」
  
  「鐵錘,」她頹然道。「流血......」她閉上了眼睛。「我要睡覺了。」
  
  「那我最好去告訴雷昂你恢復意識了。你睡醒後我會幫你沐浴更衣。雷昂在離開比薩之前為你買了幾件衣服,不過他的品位當然沒有喬莉那麼好。」
  
  她聽到他站了起來,步履顛躓地走向門口。「這是個明亮而嶄新的世界,你知道。」他平靜地說道。「你要記住這一點,而且要為此心存感激,桑琪。」
  
  她默不做聲。片刻後,她聽到房門被關上的聲音。
  
  「她醒了。」雷昂迅速轉過頭來,看到羅倫抓著欄杆蹣跚地穿過雨濕的甲板朝鴕輪室走過來。
  
  「希望你對我冒著這麼大的麻煩走過來通知你表示感激之意。」
  
  雷昂緊緊抓住鴕柄。「她....還好吧?」
  
  「如果你是指戴法南是否把她折磨得發瘋了沒有。」羅倫拉緊他的風衣以抵擋寒冷的驟雨。「我不認為他有辦法摧毀她。」
  
  雷昂的臉象張凶橫的面具。「天,他已經夠努力了。她有沒有她到她的遭遇?」
  
  「不。」他在雷昂的逼視下聳聳肩。「她提到什麼鐵錘的。」
  
  雷昂覺得自己的胃部彷彿被同樣的鐵錘敲擊。他走到羅倫旁邊,茫然凝視著洶湧的海浪。「我本該早些去那裡的。」
  
  「在三天之內去比薩說服雷伯爵借你軍隊,然後對宮殿發動攻擊已經可以算是個奇跡了。」
  
  雷昂緊抓住欄杆,指關節為之發白。「我不該等,我本該想其他方法。」
  
  「別嘮叨不休了。你當時沒有其他方法。」
  
  雷昂不是沒那麼想過,但是仍然無法忘懷他找到桑琪時的情景:她昏迷不醒地蜷伏在牢中的地板上,看起來彷彿......破碎了。
  
  接著他看到她的手。
  
  「我要殺了戴法南。」
  
  「我想像得到。我猜你不會讓我替你下手吧?」
  
  「不會。」雷昂鬆開緊抓住欄杆的手,轉過身來。「我要去船艙探望桑琪。」
  
  「她可能再度睡著了。」
  
  「那我就等她醒來。」他渴望見到她、知道她已不是兩天前他帶上舞者號的那個蒼白又虛弱的孩子。
  
  「雷昂。」
  
  他回頭注視羅倫。
  
  「她沒發瘋。」羅倫猶豫片刻才繼續說下去:「但她變了。」
  
  「哪裡變了?」
  
  「我無法確定。」
  
  「老天,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想她是......」羅倫再度停下來思索。「我想她不是從前的她了。她有一股力量......」他聳聳肩。「我可能錯了,你自己判斷吧。」
  
  「你使我毫無選擇的餘地。」雷昂步下階梯走進船艙中。
  
  片刻後,他矗立在床邊注視著桑琪蒼白的容顏。力量?羅倫八成是瘋了。桑琪看起來像是最脆弱嬌貴的花朵。當他看到她那裹著繃帶的左手時,憤怒淹沒了他。戴法南。上帝,他要收拾那個婊子養的。
  
  桑琪的眼皮抽搐了一下,彷彿她察覺到有人在注視她。她倏地睜開雙眼。她的目光機敏無比,了無懼意。
  
  當她那逼人的目光緊盯在他的臉上時,他的肌肉為之緊縮。她默不做聲地盯著他,他發現自己突然不安起來。他笨拙地伸出手撫摸她的臉頰。「羅倫說你好多了。」
  
  「是的。」
  
  「你很快就會康復的。」
  
  她沒有回答。
  
  他將手抽了回來。「要不要我幫你拿些什麼東西來?你渴不渴?」
  
  「不渴。」她漠然打量他。「你全身都濕透了。」
  
  「正在下雨。」
  
  「你不該淋雨。」
  
  「沒辦法。暴風雨往往使船隻陷入險境。我花了兩年建造這艘船,可不想因為怠忽職守而使這艘船沉入海底。」
  
  「我瞭解。」她沉默半晌。「你為何到這裡來?」
  
  這個唐突的問題跟她剛開始那銳利的一瞥同樣令他震驚。「因為我要親自來看你康復的情形。」
  
  「我不要你留在這裡,你離開好嗎?」
  
  他錯愕得啞口無言了一會兒,接著露出微笑。「如果我不離開,你會怎麼樣?」
  
  她沒有對他報以微笑。「不怎麼樣。」她閉上眼睛。「我虛弱得無法跟你對抗......至少現在是如此。」
  
  最後那句話中帶有一種奇怪的威脅成分。從前哪個容易受驚而極欲討好人的桑琪會發出威脅?「以後呢?」
  
  「以後我會對付你。」她的雙眸仍然禁閉著。「雷昂。」
  
  她沒有叫他主人而只叫他雷昂。他曾要求她那麼稱呼他,但他的名字從未被如此毫不由於地叫出來過。就算是豪門巨宅中的女主人,也沒有像她這樣的自信和權威。
  
  他故意轉身坐進牆邊的一張椅子中。「我要留下來,你或許需要我。」
  
  「我不需要你。我永遠不需要你。」她故意翻了個身。「如果你喜歡就留下吧,你在不在這裡都對我毫無意義。」
  
  她已經把他撇在一旁,走到某個他無法追上去的地方,雷昂無味雜陳地想道。她對他的那種冰冷態度已經顯示得很明白了。他早該知道她會將一切磨難歸咎於他。他知道自己的確該承擔責任,她的憤怒是可以理解的。她受了苦,他該對她保持耐性。「對我有意義,」他和顏悅色地說道。「我會留在你身旁,桑琪。」
  
  她沒有回答,他知道她已經沉入夢鄉了。
  
  「我帶桑琪到甲板上呼吸了一些新鮮空氣。真是的,雷昂,我又不是女人的護士,」羅倫道。「但我這些天來卻得為她洗澡、更衣什麼的。如果你想讓她受到良好的照顧,你就該帶個僕人上船來。」他略微停頓。「否則你就自己照顧她。自從她恢復意識的那天後你就沒有涉足她的倉房了。」
  
  「你知道我沒時間為她找個女僕。」
  
  「我注意到你沒有對我的第二個建議表示意見。」
  
  「她不想見到我,」雷昂緊抓住鴕輪。「她表示得很清楚。」
  
  「因此你就乖乖的跑出來避開她,以免你的攻擊本質令她沮喪。」
  
  「她生病。」
  
  「已經康復了。」羅倫的目光移到數碼外憑欄眺望的桑琪身上。強烈的午後陽光象火焰般灑落在她的琥珀色秀髮上。她抬起臉龐,彷彿徜徉在陽光的溫暖及海風的活力中。「她恢復了精力而且逐漸生龍活虎起來。戴法南沒對她造成什麼實質傷害,她的手除外,但那也痊癒得很快。她已經不再脆弱無助了。」他朝桑琪那邊頷首。「你自己過去看看。」
  
  雷昂飛快地瞥了她一眼。「看在老天的分上,別再催促我了。你真的那麼想讓尚未完全康復的她上我的床嗎?」
  
  「我有提到上床嗎?」羅倫狀似無辜地問道。「是你思想不純正吧?她變了,你知道,我們都注意到了。告訴我,你沒想過和一個渙然一新的女人上床是什麼滋味嗎?軀體迷人依故,但是本質有了某些變化。你向來有著濃厚的好奇心,你不想探究那些變化嗎?」
  
  雷昂將頭轉開。「不,我沒想過。」
  
  「說謊。」羅倫道。「你回到曼達拉後得去告解。你想桑琪會喜歡曼達拉嗎?」
  
  「她沒機會判斷。她得留在熱那亞,你很清楚。」
  
  「我們後天就會抵達熱那亞?」
  
  雷昂撇了撇嘴。「對你而言時間不夠,是嗎?」
  
  「我希望能有更多時間,不過這也夠了。不管怎麼說,因為你表現出異乎尋常的固執,我只好直說了。」
  
  「直說?」
  
  「我在這船上已找不到什麼可以為桑琪做的事了。她是你的財產,你必須視情況照顧她。」他若有所思地蹙起眉頭。「除了換繃帶以外。」他轉過身去。「你該注意到,桑琪承受海風而沒圍著披肩。她可能會著涼。」
  
  「她沒那麼嬌弱。」
  
  羅倫聳聳肩,走到欄杆旁並將手肘擱在上面。「或許她比我想的還嬌弱。」他平靜地眺望海洋,將雷昂和桑琪拋諸腦後。
  
  雷昂在鴕輪室又待了15分鐘湖,對他身後的水手喊道:「你來掌鴕。」他大踏步經過咧嘴微笑的羅倫,步下階梯,越過甲板走到桑琪身旁。
  
  「風很大,回你的倉房去吧。」他說道。
  
  「待會兒。」她沒看他。「我喜歡這裡,我覺得我可以永遠看著還。地平線再過去是什麼?」
  
  他隨著她的目光看到海天相接的地方。「那要看你航行至何處而定。直到最近還有許多人相信地球邊緣有等著吞嚙人的龍。」
  
  「嚇唬小孩的說法,」她不耐煩地說道。「我聽說過偉大的探險家航行萬里而發現寶藏。」
  
  「金銀遍地的土地,漫無邊際的森林,兇猛的野蠻人。」他頓了一下。「還有龍。」
  
  「哥倫布可沒發現什麼龍。」她蹙眉瞥了雷昂一眼。「你該不會相信那些怪獸什麼的吧?」
  
  「我相信無論什麼未知之處都有不可預測的危險而你必須有所準備。」他微微一笑。「而且那裡有形形色色的龍。」
  
  「就算有龍也無法阻止你探究地平線的另一頭吧?」
  
  「對。」
  
  「那也無法阻止我。那裡有太多的......」她音調中的強烈熱枕反映在她那灼灼的雙眸及光彩煥發的容顏上。雷昂愉悅地注視她。她恢復生氣了,正如羅倫所言。她彷彿由長久的睡夢中醒來而變得朝氣蓬勃。
  
  「你看不出來嗎?在地平線的彼方有無窮的希望。」
  
  一股柔情刺激了他。「是的,我看得出來。無窮的希望。」
  
  「我想探索所有哥倫布去過的地方,甚至比他還多。」
  
  他微笑。「或許有一天我會帶你去進行某項探索之旅,我們會發現---」當他看到她的表情轉為冷漠時,他住了口。一股尖銳的失落感使他突然怒火升騰。「我在想什麼?女人不適合去探險。」他頓了一下再挑戰道:「不過,如果你非常乖巧順從,我或許會帶個禮物以補償你的損失。」
  
  她沒有回答,她的目光緊盯在地平線上。
  
  「你為什麼不說話?」他嘲諷道。「你知道我說的沒錯;女人無法涉足探險之旅,她們應該留在家中織地毯及---」
  
  「她們該在哪裡取得一席之地?」桑琪霍然轉頭面對他。「待在男人的床上並為他生孩子?待在地牢中等著接受懲罰?」
  
  他覺得自己彷彿被她揍了一拳,他的怒氣倏地消散。「桑琪,要是我知道,你有危險,我絕不會離開迷宮。我不知戴法南離我們那麼近。」
  
  「那是因為我決定不讓你知道,因為我蠢得試圖將他們引開以為我們求得一條生路。」
  
  雷昂難以置信地盯住她。「你引開他---」他伸手抓住她的肩膀。「你瘋了?為什麼你不讓我知道?我可以--」
  
  「你什麼也不能做。」桑琪掙脫他的掌握,後退了一步。「由於我知道你無計可施,我才將戴法南引開。我本來打算繞路回來和你們會合,但他逮到了我。」她直視他的雙眼。「而你把我留在那裡。」
  
  「桑琪......」雷昂不知如何作答。她的指控沒有錯,他無法為自己辯護。「當時我沒有別的辦法。如果他抓到我和馬可,我們3人全都非死不可。」
  
  「你以為我是個不會思考的蠢材?我有一陣子傻傻的堅信你隨時會來解救我,只因為你曾對我許下承諾。」她深深吸了口氣,然後用裹著繃帶的手做了個不耐煩的手勢。「但後來我強迫自己衡量何者為真、何者為偽。我必須那麼做,否則我會被憤怒摧毀。我不時以為我會被憤怒腐蝕或窒息而死。」
  
  當他看著她那裹著繃帶的手時,一陣哀憐扭擰了他的心房。「換作是我,我也會喲同樣的感覺。」
  
  「是的,你知道什麼是憤怒,但你不知道我在地牢中究竟與何感覺。」她轉頭眺望海洋,背脊挺直不屈。「因為你從未像我在地牢中那樣無助或像我這一生那樣無助。你拋棄了我,但我知道我也有部分錯誤,因為我決定引開戴法南而未先知會你一聲。你不是輕諾寡信的人,你可能曾經試圖遵守諾言,」她的笑容無味雜陳。「即使你的承諾對一個奴隸許下的。」
  
  「我盡了一切力量去遵守諾言。」
  
  「所以,從某方面來說,我是咎由自取。令我憤怒的不是被背棄的承諾。」
  
  他專注地盯著她的臉龐。「那是什麼?」
  
  「是我終究和你一起去了迷宮。」
  
  他僵住了。「那是你的選擇,我沒有強迫你。」
  
  「你知道我為什麼去嗎?」她露出不可思議的笑容。「是因為你對我微笑,因為你用仁慈及某種視我為同伴的態度對待我,使我感激得願意為你赴湯蹈火。」她的目光往他臉上一掃。「而我認為你知道如果你好好待我,我就會跟你去迷宮,而你覺得自己用不著為此負責。」
  
  他繃緊了嘴唇。「你想我會那麼無情嗎?」
  
  「會。」她定定地注視他。「我認為你會為了奪回風之舞者而不擇手段。相較之下,我對你沒有任何價值,我只是供你差遣的奴隸。」她聳聳肩。「或許你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她是對的嗎?他一心想奪回風之舞者,他需要她的幫助。當他的諾言使他無法強迫她前去時,他曾用柔情來誘使她答應嗎?如果真有那麼回事,他的罪惡就遠比他想像的還嚴重。「你的確對我有價值。」
  
  「是嗎?現在你既然奪回了風之舞者,你就不需要一個竊賊了。你想享受我的身體並使我成為你的情婦嗎?」
  
  她的話令他震驚。「情婦是要收取代價的,但我可不打算為你的服務付費。你和凡尼已經從我身上搾夠了前。」他刻薄地笑笑。「而且我為什麼不該享用你的侗體?當我和你做愛時,你似乎並不討厭。我發現你非常樂於取悅我。我的快樂也就是你的快樂。」
  
  她雙頰緋紅。「你的確給我我樂趣,但是......」她停下來斟酌字眼。「那種樂趣是錯誤的、是被迫的,因為我沒有自主權。你享用我的身體只因為你認為你擁有它。」她的雙眸中突然燃起冰冷的怒焰。「它不是你的,我也不是你的。」
  
  震驚貫穿了他,他怎麼也沒想到她會徹底的否定他。「我擁有的那紙賣身契可不是那麼寫的。」
  
  「我才不管賣身契怎麼寫。一個人不該擁有另一個人,那種事不該發生。我之所以接受我的奴隸身份是由於我母親的教誨;她說我將永遠身為奴隸,由於凡尼買了我們,他就有權對我們為所欲為。她錯了,凡尼錯了,你也錯了。我在戴法南的地牢中瞭解到,沒有人有權因為一紙賣身契而驅使我做違背己意的事。」她深深吸了口氣,然後衝口而出:「我不再是你的奴隸,我也不會順從你。」
  
  他為之一僵。「見你的鬼!」他柔聲道。「你或許認為我是如假包換的魔鬼,但你就是屬於我這個魔鬼,而且我不會容忍任何反抗。」
  
  「我必須反抗你。」
  
  「你的記性不好:你曾答應要對我忠貞。」
  
  「那不是因為你買了我,而是因為你幫助了莉莎他們。我在戴法南的地牢中償還了那筆人情債。」她舉起裹著繃帶的左手。「你取得了風之舞者,但付出代價的人是我;我們扯平了。」
  
  他將目光從她的手移到海洋上。「那或許是你的觀點,但不是法律的觀點。」
  
  「也不是你的觀點。」她狠狠地說道。「你知道我已經為你付出了代價,你為什麼不承認?」
  
  「我承認,」他平靜地說道。「但賣身契還在。」
  
  「那就撕掉它,讓我自由。」
  
  他搖搖頭。「我為何要讓你自由?」
  
  「因為那才是對的,」她說道。「老天,這世界上一定有公理存在,否則一切都沒有意義。」
  
  「你以為自己想獲得自由,但你得多想想,身為我的奴隸,你就可以受到我的保護。一個女人要自力更生不容易。」
  
  「我知道,我向來認為奴隸有時候比自由的女人幸運得多,但我錯了。」她向前邁了一步。「自由的女人有自主權,我沒有。我之所以在戴法南的地牢中受苦受難,只因為我是你的怒了依你的意願行事。如果我再受到那種折磨,那會是因為我相信那是值得我付出的代價。」她搖搖頭。「你則讓我沒有選擇的餘地。我並不想受到你的保護。」
  
  「那可真是不幸,因為你的確受到我的保護並隸屬於我。」
  
  「即使你知道我是對的,你也不會讓我自由?」
  
  他對她嘲諷地笑笑。「我怎麼知道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剝奪自己的財產是對的嗎?當戴法南只想再度逮住你時,我不保護你是對的嗎?」嘲諷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厲。「用不著你來告訴我什麼是對的,桑琪。是非取決力量的擁有者。」
  
  「那我必須設法取得力量,因為我不會讓你擁有我。」她毫不畏縮地注視他。「而且我不會讓你再度驅使我的身體或我的心靈,你最好讓我自由,因為我既不會給你樂趣也不會為你服務。」
  
  「年用不著給予,身為主人的我有權取用,」他頓了一下。「如果我有迫切的需要。無論如何,不用急。召你到我床上之前,我會給你再度習慣我的機會。」
  
  她難以置信地瞪視他。「你沒聽到我的話嗎?我不再服侍你了。」
  
  「我聽到了,」他轉身走上船橋。「但我決定不被你激怒。你為了我的緣故吃了不少苦,我容許你說些重話。」
  
  「用不著你容許,我有我的自由意志。」
  
  「那你恐怕得失望了,我認為你沒有。回你的倉房去,我不想讓你著涼生病。」
  
  「你不想讓我---」
  
  「對,我不想,」他一面登上鴕輪室的階梯一面回頭。「雖然你把我視為如同戴法南一般的怪物,但你被他俘虜及傷害卻令我難過。你對我的確有價值。」
  
  「以財產的身份?」她譏諷道。
  
  「以......桑琪的身份。」
  
  她瞪大了眼睛,被他的表白震懾住了。當他命令水手離開並接掌鴕輪後,她立即轉身眺望大海。
  
  「她似乎對你很不高興,」羅倫靠在欄杆上對雷昂道。「你對她說了些什麼?」
  
  「她要自由。她說她不再是奴隸而且希望我撕掉她的賣身契。」
  
  「唔,我不驚訝。」羅倫蹙眉。「雖然我承認她決定在這個特別的時機為自己的自由奮鬥令我覺得失望。我認為她該再等上一陣子。我想你沒有答應她的要求吧?」
  
  雷昂緊抓鴕輪。「沒有。」
  
  「啊,你你還有救,你還沒有完全迷失在溫柔鄉中。」
  
  「她是我的,」雷昂沙啞道。「她無權離開我。她---」桑琪說過的話回到他心中。她說他無權擁有她,但她錯了。即使每喲賣身契,一個男人也有權運用力量得到獎賞並將之永遠保留,那是千古不變的道理,更何況她跟他在一起日子會比較好過。對孑然一身的女人而言,這個世界危機四伏,到處都是卡普、戴法南及鮑其亞那中男人。
  
  還有安雷昂。
  
  不,他對桑琪不構成威脅。他立即將那個荒謬的想法屏棄掉。他會照顧她,他會給她美妙的禮物讓她的生活充滿歡樂。
  
  但她聲稱那中歡樂是個錯誤。
  
  「你今夜會和她同床嗎?」羅倫問道。「她已經康復了。瞧瞧她,像朵盛開的花。」
  
  他用不著看也記得當她怒紅著臉駁斥他時那清澈閃亮的風姿。他還記得她睜著一對既恐懼又好奇的大眼睛裸身半坐在凳子上的模樣。
  
  但她不會再順從他了。如果他企圖霸王硬上弓,她會無所畏懼且毫不遲疑地反抗他,她會不計一切代價阻止他得逞。
  
  「她的確給了你快樂,不是嗎?她出事之前你一直為她瘋狂。」
  
  他仍然為她瘋狂,他對她的欲焰仍然熾熱。因此,他必須設法令她相信身為他的奴隸對她而言是最好的事。「是的,她給我歡樂。」
  
  被迫的歡樂。
  
  桑琪的話象刀刃般切穿他。
  
  「我今夜不會跟她同床。雖然我知道你會感到失望,但保持一些耐心倒也無妨。」
  
  羅倫欲言又止,最後僅僅說道:「當然,你說的沒錯,等待可能大有好處。你能等多久就等多久,我相信這種自制力的鍛煉將對你的人格發展有莫大益處。我們彼此都知道禁慾對你有何影響,不是嗎,雷昂?」
  
  他不待雷昂回答就步下鴕輪室的階梯,一絲滿足的微笑浮現在他的嘴角。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16 01:30:08

  第十章
  
  噩夢重現。
  
  桑琪躺在黑暗中,希望心臟的瘋狂節奏能穩定下來。那只是個夢,她反覆告訴自己。她不是在地牢中,而是在雷昂的船上,離索利納有數百里之遙。那只是個夢。
  
  徒勞無益。倉房太過狹小,而且似乎隨著她的每一次呼吸更為緊縮。她必須出去。
  
  她起身飛快地穿上衣服。她要走到甲板上眺望海洋,呼吸清新的空氣及思索地平線彼端的奧秘,自由及探險......
  
  片刻後她憑欄眺望月光點綴著的海洋。是的,這就是她所要的。她可以感覺到寧靜貫注到她的體內,驅逐了煩躁、模糊了無法忘記的記憶。
  
  「你在這裡做什麼?你知道現在是半夜嗎?你一直企圖讓自己生病。」
  
  當她認出那是雷昂的聲音時,寧靜感粉碎了。天,她不要他在這裡。今夜她渴求平靜,而他只會令她心煩。「我圍著披肩。」她拉緊了衣服。「我一會兒就走。」
  
  他走到她旁邊。「快回去。」
  
  「不!」接著她試著緩和自己的尖銳聲調,她現在不能跟他起衝突。和平。寧靜。「我沒辦法睡。離開我,我保證一個小時內回去。」
  
  「做交易嗎?」他的聲音中帶有一絲訝異。「你必定是生病了,今天下午你相當反叛。」他突然蹙眉。「你為什麼沒辦法睡?你的手在痛嗎?羅倫說你的手復原得很好。」
  
  「我的手不痛,復原情況一天比一天好。我只是無法安眠。」
  
  她可以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做了夢?」
  
  「是又怎麼樣?走開,你別煩我。」
  
  「你才令我煩惱。」他的聲調難以言喻。「又做同樣的夢?竊賊被扔到監獄裡的夢?」
  
  「不是那個。」
  
  「那是什麼---」
  
  「你為什麼不離開?」她霍然轉頭面對他。「我夢到的是戴法南的地牢,我夢到鐵錘變成一把劍而魯法拉把我的手指一隻接一隻地削下來,那就是他打算做的,你知道。但是首先他們讓我想像,他們逗弄我,將我的手放在木板上,然後---」
  
  「噓。」她突然被雷昂擁進懷中,她的臉頰緊貼在他的皮衣上,他那兇猛的聲音沉沉地在她耳邊震動。「別說了,別想了。」
  
  「然後他們將我折磨一番後再帶我回牢房中,讓我在那裡待上幾個小時,如此一來我可以恢復意識並想像下一次他們會---」
  
  「我說不要!」雷昂的手掌猛然蓋住她的嘴。「我不要再聽了,我要你忘掉那一切。」
  
  她搖搖頭以甩開他的手。「我無法忘記,我沒有那種能力。我記得每一件事,即使白天我盡量不去想,晚上我也會夢到。」她苦笑。「但我不會再談論它,如果那對你造成了困擾。」
  
  「那的確令我困擾。我......感同身受。」雷昂俯視她,他的黑眼睛在月光下閃耀。「告訴我,」他突然要求道。「告訴我一切。從你被抓住的一剎那到我去救你時,把他們對你做的每一件事及你的感覺告訴我。」
  
  「為什麼?你說過你不想聽。」
  
  「老天,我是不想,但我必須分擔。我得為你的遭遇負責,我不能讓你獨自承受。」
  
  「那沒什麼益處---」
  
  「告訴我。」
  
  她告訴了他。起先斷斷續續,繼之滔滔不絕,將所有的記憶向他傾瀉而出。
  
  他靜靜傾聽,面無表情,目光則凝聚在她的臉上。
  
  她的傾吐逐漸減緩而終至停止。
  
  「結束了?」他的聲音沙啞、緊繃。
  
  她急急點頭。「就是那樣。」她轉頭避開他的目光。她驚訝的發現自己覺得輕鬆多了,彷彿雷昂真的設法將她心中那段黑暗記憶的一部分移傳給自己承擔。
  
  「謝天謝地!」他一把將她摟回懷中。他的胸膛彷彿剛做完激烈運動似的起伏著,但他的擁抱中沒有熱情。「我不喜歡你的故事,它令我難過。」
  
  她發現自己顫抖地笑著。「我也難過。」笑聲紆解並且減輕了戴法南在她記憶裡的重要性。
  
  「我知道,」他沉沉地道,接著將她放開。「你知道這種事絕對不能再發生。你屬於我而我必須保護--」
  
  「我不屬於你,」她後退了一步。「我只屬於自己。我要---」
  
  他的手迅即蓋住她的嘴。「我們現在不談那個。你就不能休息一下嗎?」
  
  她又後退了一步,轉頭避開他的手。「如果你繼續用你那巨掌蓋住我的嘴,我似乎也沒有什麼選擇餘地。」她尖酸地答道。「如果你不想聽我說話,就別待在這裡。」
  
  他蹙眉注視她。「我不想離開你。」
  
  桑琪感到一陣急促得不合常理的輕鬆。她發覺自己不再想獨處,雷昂的陪伴帶給她一種粗糙的安適感。「那我想講話時你就得讓我講。」
  
  雷昂的不豫之色被吸噱取代。「從我到這裡以來,我似乎除了傾聽之外什麼也沒做。」他挽起她的手臂帶她越過甲板。「來吧。」
  
  她試圖掙脫。「你要帶我去哪裡?」
  
  「這裡。」他在通往鴕輪室的階梯上停步,要她坐在第二階上。「坐下。」他的笑容中有一絲孩童式的頑皮。「你以為我決定把你拖到我床上?我是要證明我是個多麼有耐性的人,你現在可以安心了。」他將頭朝數碼之外的掌鴕水手一偏。「此外,由於我無意和別人分享你,因此若當著他面佔有你,對他而言將是很殘酷的。」
  
  她好奇地瞥他一眼。「你曾經和其他男人分享一個女人?」
  
  他聳聳肩。「好幾次了。隨軍妓女總是不夠。」
  
  他看到她露出了憎惡之色。他在她身旁坐下,神色嚴肅了起來。「是的,我曾經嫖妓、殺人,甚至姦淫。」他看到她僵硬起來。「你以為我是什麼?我可不是馬可那樣的翩翩君子,我是個野蠻的軍人。每當有一個城被攻陷時,城裡的女人就成了獎品。」
  
  「那是不對的,」她清晰地說道。「當你做那種事時你有什麼感覺?」
  
  「每個人都會習以為常。」他頓了一下。「大部分。」他沉思默想半晌後才承認道:「我只強姦過一次。當時我14歲,被權力及勝利沖昏頭而傷了一個女人。她是個被我從店舖中找出來的商人之女。我想,有何不可?其他人都把那種姦淫視為理所當然。我甚至見過我父親也做過同樣的事。」他略微遲疑後爆發了出來。「但我討厭那種事。她兩眼空茫,還流著淚.....我沒辦法安撫她。我把她留在身邊直到軍隊撤離為止。我沒讓別人碰她,但---」他嘎然住口,接著再度說道:「我討厭那種事。」
  
  桑琪默不做聲。
  
  他彷彿遭到攻擊似的猛然轉向她。「我不是在為自己辯護。我就是我,我做我該做的室。我沒什麼善心,但我誠實,對於他人的給予我必定有所回報,不管是好是壞。你必須接受這樣子的我。」
  
  他的激烈態度令她驚訝。「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個?」
  
  各種衝突的感情令他神色黯然。「我不知道。」他露出扭曲的笑容。「你對我有種奇怪的影響力,或許我希望你能解開我心中的不解之結。」
  
  她將目光從他臉上移開,沉默籠罩在他們之間。
  
  「你不喜歡身為軍人?」她終於問道。
  
  他聳聳肩。「我自幼就施以軍事訓練。我是個好軍人,我的父親對我很滿意。」
  
  「但是你並不快樂?」她問道。「因此你解散軍隊開始造船?」
  
  「我的家族與海有很深的淵源。安家於100年前從波斯遷徙到意大利,在此之前一直居住在沿海地區。」他做了個苦臉。「我的曾祖父是安家從軍的始祖,安家就靠四處征戰而致富。」
  
  「但你放棄那項家業。」
  
  「我們夠富有了,而且我也討厭跟那些花錢雇我為他們作戰的貴族們爾虞我詐。」他往階梯上一靠。「有一天,我在威尼斯的船塢看到一艘來自馬達加斯加的船進港。」他微笑著回憶著。「風將船帆揚起來,我可以聞到海的味道及從船上卸下來的肉桂香氣,我突然瞭解到---」他停下來轉頭面對她。「你知道你可以去睡覺了。」
  
  「我還不想睡。」她頓了一下,目光未曾須臾離開他。「你瞭解到什麼?」
  
  他站起來並伸手拉她。「我瞭解到我應該回到我所隸屬的海洋上。」
  
  「但為何造船?為何不探險或貿易?」
  
  他搖搖頭。「到此為止,去睡覺吧。」
  
  桑琪感到一陣強烈的失望。從她認識雷昂以來,他第一次變得這麼有人性而較容易瞭解,她不願讓他的這種形象一閃而逝。「我不想睡。」
  
  「我也是。」他鹵莽地繼續道:「但我的身體已經畜勢待發,如果你不想和我同床,就得馬上離開我。」當他看到她瞪大雙眸時,他淡淡一笑。「你以為我不再想要你了嗎?當你在我身旁時我就想要你,你必須接受這一點。」
  
  「我只接受我願意接受的事情。」
  
  「我可以令你『願意』接受。」他柔聲道。
  
  一陣熟悉的感覺刺激著她的小腹。不,她不能有那種感覺,否則她會再的被他奴役。「我不想--」當她接觸到他那瞭然於心的目光時,她頓了一下。「讓我自由,雷昂。」
  
  「到床上來,桑琪。」
  
  「我不能。」
  
  「那我也不能。」
  
  一股絕望襲上了她。他毫無讓步之意。她真希望自己在他初踏上甲板時就回到倉房裡去,那樣她就沒機會對他傾吐、受他安撫、瞭解他粗獷冷酷外表之下的真心。現在她雖然沒有屈服,但她知道自己已經被他吸引了。「我不會留在熱那亞,你知道,我會逃走。」
  
  他為之一僵。「別傻了。你在熱那亞會很安全,戴法南不會為了抓你而長途跋涉,而且我會在離開之前將你安頓在舒適的住宅中。」
  
  「但你回來之後呢?」桑琪搖搖頭。「如果你需要床伴就去找馬喬莉,讓我自由。」
  
  「我不會讓你自由。」
  
  「那你得派人找尋我。你回來之後我就不在了。」她懇求地看著他。「為什麼你不讓我自由?你說你將無法忍受身為奴隸,你會逃走。」
  
  他僵住了。「你可知道我可以為那種行為施以什麼樣的懲罰。」
  
  「別以為我害怕受罰,」她苦笑。「我已經學會應付疼痛了;戴法南是個頂尖的教師。」她搖搖頭。「而且你不會傷害我。」
  
  「你倒是很肯定。」
  
  「是的,所以別虛聲恫嚇了,雷昂。我再也不怕你了。」
  
  憤怒及挫折同時反映在他的臉上。「或許我得改變作風。顯然我太容易被看穿了。」他轉身走過甲板。「你是個非常難纏的女人。」他對掌鴕的水手叫道:「把船頭掉頭,我們要回比薩。」
  
  「比薩。」桑琪驚愕神色和那個水手一樣強烈,他正急急忙忙地執行雷昂的命令。「再航行一天就到熱那亞了。」
  
  「我不想讓你趁我不在時從熱那亞逃走,」他繃緊嘴唇。「所以我決定把你留在我身邊。」
  
  「在比薩?」
  
  「只是要在比薩上岸,我不能留在那裡。我必須確定戴法南沒有對曼達拉發動攻擊。」
  
  「但羅倫說那是非常不可能的。」
  
  「曼達拉是我的,我必須確定。」
  
  「那你要帶我去曼達拉?」
  
  「你讓我別無選擇。」
  
  明亮的月光照耀他臉上,但桑琪從沒見過他的表情那麼嚴厲過。
  
  「是的,」他說道。「我要帶你去曼達拉。」
  
  「那就是曼達拉,桑琪。」羅倫勒住馬韁,目光凝聚在不遠處城牆環繞的建築上。某種奇特的熱切溫暖了他那向來冷漠的神情。「它沒有看起來那麼遠,我們可以在30分鐘以內到達。」
  
  雷昂不悅地回頭瞥了他一眼。「那必定使你快樂無比。」
  
  「是的,事實上我的確從中得到極大的滿足。」他的聲調中第一次少了嘲弄。「雖然我不知道其中是否有快樂的成分。」他聳聳肩。「反正還有許多字眼我不知其意。」
  
  「真美。」桑琪可以從這片微微隆起的小丘看到城牆環繞的曼達拉及北方山谷間的廣大葡萄園。她不自覺地抓緊了韁繩。桑琪強迫自己放鬆下來。她不該一想到要會晤雷昂的母親就心生膽怯。那個女人對她並不構成威脅。雷昂告訴過委屈,她不用住在城堡中而只要住在城中的一棟小屋中。很顯然的,凱琳夫人將會認為桑琪對雷昂而言是微不足道的,而對桑琪不屑一顧。
  
  她會設法離開曼達拉。當她注視著高聳的城牆時,一股居喪隨即淹沒了她。他們在比薩上岸以來她一直找不到開溜的機會,現在進入雷昂的領地之後,逃跑可能困難。
  
  「放棄吧,桑琪。」
  
  她轉過頭去,看到雷昂的目光正投注在她臉上。「你無法離開曼達拉的。」
  
  「你錯了,我會設法。」桑琪的目光移到城堡上。「別忘了,我是個非常優秀的竊賊,你很難把我鎖住。」
  
  「我用不著鎖住你,此地不需要鑰匙。你會發現到護城河、吊橋及城門都由我的手下看守著。」他愉快地微笑。「而且我會記得提醒他們,如果他們讓你踏出了曼達拉的城門,我就要把他們凌遲處死。」
  
  「我想那已經夠具說服力了,」羅倫溫和地說道。「雷昂說得對,放棄吧,桑琪。」
  
  她默不做聲地策馬向前。
  
  曼達拉的城門在他們一行尚未到達時便打開了,兩個騎士策馬出城。騎著高大灰馬的人領在前頭疾馳而來。
  
  「那就是凱琳夫人。」羅倫低語道。
  
  桑琪緊張起來,目光直盯在那個朝他們奔馳而來的騎士身上。她無法從這個距離看清那位女士的五官,但她顯然是個非凡人物。她的馬上坐姿極為英挺,騎術顯然和她的兒子一樣精湛。她的個子顯得高挑而纖瘦,寬闊的肩膀罩在深紅色絲絨披風之下。
  
  「勇敢些,桑琪。」羅倫的目光一直盯在凱琳夫人的身上。「至少她把她的長矛留在家中沒帶來。」
  
  「桑琪不需要勇氣,」雷昂驅策『泰伯龍』向前邁了幾步。「我母親又不會對她怎麼樣。」
  
  凱琳夫人在幾尺外勒住了馬,桑琪不自覺地精神一振。雷昂的母親不需要任何武器就能震懾他人。
  
  凱琳夫人的五官過於剛硬而無法稱之為美麗,她的下巴太長、太堅毅,她的眉毛是雷昂那對劍眉的女性版本。她擁有男人那種勇猛而權威的架勢,但她那美如雕刻的顴骨及烏黑雙眸中的大無畏精神卻一點也不男性化。
  
  她那敏銳的目光審視著雷昂的臉。「你還好嗎?」
  
  雷昂頷首。「戴法南呢?」
  
  「他沒有攻擊曼達拉。」她聳聳肩。「那個下流胚不敢。他只喜歡收買別人為他做些骯髒事。馬可派人去比薩探察,因此我們得知戴法南知道你去熱那亞後就去找鮑其亞了。」她的雙眸中突然閃出一絲幽默。「無疑的,他是去為他無法達成承諾而告罪。我倒很想看看他是怎麼結實風之舞者是如何當著他的面被3個男人奪走的。」
  
  「還有一個女人。」羅倫柔聲補充道。
  
  凱琳的目光移到羅倫的臉上,她禮貌地頷首。「羅倫。」
  
  他嘲諷似的躬身為禮。「夫人。」
  
  接著凱琳轉向桑琪。「你就是那個奴隸桑琪?」
  
  桑琪挺直身子。「我是桑琪,但我已經不是奴隸了。」
  
  凱琳瞄瞄雷昂。「你放了她?馬可說你不打算放她走。」
  
  「我沒有讓她自由。」雷昂聲音乾澀。「她似乎認為把話說出來事情就會成真。」
  
  「我已經付出了代價,」桑琪道。「我該得到自由。」
  
  「她來這裡做什麼?」凱琳問雷昂。「你不是要把她留在熱那亞?馬可說--」
  
  「她在這裡,就是這樣。」雷昂沙啞地插嘴道。「反正沒什麼不同。」
  
  凱琳將目光凝聚在他臉上。「你該不會把她帶到城堡裡吧?」
  
  雷昂搖頭。「她在城裡。」
  
  「除非你願意邀請她成為你的客人。」羅倫道。「我相信雷昂會聽從你的安排。」
  
  「不!」雷昂道。「別插手,羅倫。沒你的事。」
  
  「我們的韋先生從未被任何顧慮阻撓過。」凱琳的聲音輕柔得近乎危險。「是嗎,羅倫?」
  
  羅倫只是對她微笑。
  
  「為什麼?」凱琳轉向雷昂。「如果你感激她的服務,就給她自由和金錢,讓她走自己的路。曼達拉不是她待的地方。」
  
  「她該待在任何一個我為她選擇的地方。」雷昂道。「就是這樣,母親。」
  
  「我不會--」當她聽到逼近的馬蹄聲時,她頓了一下。「我待會兒再處理這件事,這件事還沒結束。」
  
  「我們並為認為它結束了。」羅倫道。
  
  凱琳懶洋洋地瞥了他一眼再掉轉馬頭迎接來人。「你太慢了,貝安。你應該多表示一些熱忱,否則雷昂會以為你不高興見到他。」
  
  「我一向很高興見到雷昂,他很清楚這一點,」被喚做貝安的女人沉靜地回答道。「別忘了我可不是像你一樣高超的女騎士,不敢用那種風馳電摯的速度奔馳。」她親切地對雷昂微笑,深邃的綠色雙眸中閃耀著溫情。「歡迎回曼達拉來,領主。我們想念你。」
  
  她或許是桑琪所見過最美麗的女人。陽光照耀在她那纏在頭上的金色髮辮上,輝映出她那精緻如維納斯雕像的完美容顏。不,不像維納斯,桑琪突然斷定。這個女郎的臉龐太過純真,和那位舉世聞名的愛神氣質不符。她那宛若孩童的純潔光芒使人想起了賽姬(釋註:她是維納斯之自愛羅斯--即丘比特--的妻子。)
  
  「我也想念你,貝安。」雷昂溫和地微笑。「你的氣色很好,比我上次見到你時更明亮。」
  
  「是的,我很好。馬可要我在花園為他擺上幾個鐘頭的姿勢好讓他畫畫,上個星期我曬黑了不少。」
  
  「馬可應該更加留神照顧你。」
  
  「現在你既然已經回來了,她就用不著馬可來照顧。」凱琳對雷昂道。「你可以---」
  
  「你不把桑琪介紹給貝安嗎,雷昂?」羅倫插嘴道。「你的禮貌哪裡去了?」
  
  「這位就是桑琪?」貝安露出了熱切的笑容。「馬可把你幫忙奪回風之舞者的英勇事跡告訴了我。真榮幸能認識你。我知道我們就會成為好朋友的。」
  
  貝安的誠懇令桑琪備感溫馨;她的笑容就像桑琪常在莉莎臉上見到的那種笑顏般溫柔甜美。「我也非常榮幸能認識你,小姐。」
  
  「但你們還沒被正式介紹,」羅倫道。「我想這個美好的任務必須由我來執行。桑琪,讓我為你介紹貝安小姐。」他略微停頓。「她是雷昂的妻子。」
  
  為何她那麼震驚?桑琪狂亂地猜想著。沒人提到雷昂有妻子並不表示他就是個單身漢。她立即擠出一絲笑容以掩飾她知道必定流露在臉上的震驚。她頷首為禮。「小姐。」
  
  「貝安。」雷昂的妻子微笑道。「你一定得叫我貝安。」
  
  「貝安......」桑琪麻木地重複道。她不能注視雷昂,她不能讓他看出她心中震驚消散後升起的絞痛。她覺得遭到了背叛......比她在地牢中以為雷昂拋棄了她時的感覺更強烈。她會有這種感覺真是愚蠢又不可理喻。她不該為他已有妻子而介意。
  
  「而我叫你桑琪。」貝安轉向凱琳。「可以把她安置在我房間附近嗎?我很樂於---」
  
  「她是個奴隸,貝安。」凱琳厲聲打斷她。
  
  「仍然是?」貝安的美麗容顏上浮起一抹不解之色。「但我確定雷昂只是疏忽了還她自由的正式手續。」
  
  雷昂面無表情。「她身份的問題不適宜在此時討論。桑琪不會住在城堡中。」
  
  貝安正想抗議時,雷昂舉手示意她安靜下來。「或許待會兒再討論。桑琪需要休息,我已經為她在廣場邊安排了一棟屋子,她可以在那裡休養生息。」
  
  貝安看到桑琪那裹著繃帶的手時,臉上的不解之色消失了。「我明白,」她柔聲道。「你是對的。她必須休養並祈禱上帝能還她健康。」她點點頭。「我也會祈禱,桑琪,而且我們會盡快邀你到城堡去。」
  
  「謝謝你。」桑琪咕噥道。
  
  「我還會從城堡中帶些墊子及被褥給你,」貝安繼續道。「或許還有僕人。你說呢,雷昂?」
  
  「我會安排一個僕人給她,」雷昂道。「你不用麻煩了,貝安,我會負責安頓桑琪。」
  
  「但我確定貝安一點兒也不認為那是個麻煩,」羅倫道。「慈善是上帝的意旨,對嗎?貝安?」
  
  「雷昂是對的,貝安,」凱琳惱怒地瞥了羅倫一眼後說道。「你不該在這件事上違抗他。」
  
  「違抗他?」貝安不豫地瞪大雙眸。「我永遠不會違抗他。你是知道的,對吧,雷昂?我只是想---」
  
  「我知道,我知道,」雷昂突然不耐煩起來。「我母親的語氣太重了。這件事就照我的意思辦吧。」
  
  「當然,雷昂,就照你的意思。」貝安鬆了口氣。「我可以吩咐廚房送飯給她嗎?」
  
  「隨你高興,」雷昂將字句從齒縫中迸出來,接著策馬前進。「現在我們可以停止閒聊進城去嗎?我得向馬可探詢戴法南的事並對城門守衛下命令。」
  
  雷昂帶他們去的那間房屋小而雅致,俯瞰廣場的陽台上種滿了珊瑚紅的天竺葵。
  
  「我知道這間屋子。」凱琳緩緩地道,將目光投注到雷昂身上。
  
  雷昂迎上她的目光後和,神色軟化了下來。「我沒時間找別的地方,不住這裡就得住城堡。」
  
  「我沒有挑剔的意思。我覺得這裡相當合適。」
  
  「母親,我只是---」
  
  「我沒時間在這裡逗留,你有鑰匙吧?」
  
  「鑰匙在隔壁的店老闆那兒。」
  
  「那就沒問題了。來吧,貝安,我們得趕緊回去確定今天的晚餐夠不夠。」凱琳掉轉馬頭疾馳而去,被昂緊隨在後。
  
  雷昂低聲咒罵一句才轉向羅倫。「你可以去拿鑰匙並將桑琪安頓好再去城堡嗎?我必須跟我母親談談。」
  
  羅倫頷首。「我猜這間房屋是你父親用來金屋藏嬌的。」
  
  雷昂頷首。「天,她為什麼要來迎接我?我並不想讓她知道桑琪住這裡。」
  
  「你想把我藏起來?」桑琪直截了當地問道。「如果我成了你的包袱,你應該知道怎麼把我解決掉。」
  
  雷昂狠狠瞪了她一眼。「別惹我生氣,桑琪。我的麻煩已經夠多了。」
  
  羅倫的目光集中在策馬遠去的凱琳身上。「是的去追上她並好言勸慰一番,我想她有此需要。」他轉頭對桑琪微笑。「沒有你我們兩個依然能處理得很好,雷昂。」
  
  「非常好。」桑琪加重了語氣。
  
  雷昂陰沉沉地瞥了她一眼,掉轉,馬頭追他母親及貝安去了。
  
  羅倫下馬把桑琪扶下來並將馬繫在門柱上。「在這裡等我,我去拿鑰匙。」
  
  幾分鐘後他拿著鑰匙跟一位豐滿、和顏悅色的女郎一起回來。女郎的明亮笑顏和羅倫的冰冷外表成為對比。「這位是黎羅莎,她是隔壁絲綢鋪老闆的小女兒,她將服侍你。」
  
  桑琪錯愕地注視她。她無法理解一直身為奴隸的自己現在竟也要被人服侍了。「我不需要僕人。」
  
  「雷昂顯然不作如是想。」羅倫打開門並憎惡地抽抽鼻子。「來吧,羅莎,這整個地方需要通風並徹底清掃一番。」
  
  羅莎二話不說地走進屋內。
  
  「至少她不囉嗦,」羅倫道。「我討厭喋喋不休的女人。」他瞥向桑琪。「不過我可對你沒什麼怨言。自從我把你介紹給貝安後,你幾乎沒有說過幾個字。」
  
  「我只是......驚訝。」
  
  「我猜得到。」羅倫微笑道。「貝安是個可愛的女孩,而且也很善良。」
  
  「是的。」
  
  「你注意到雷昂對她是多麼的有耐性及和顏悅色嗎?」
  
  桑琪感到一陣怪異的抽痛。「男人對他的妻子好是很平常的事。他必定非常愛她。」
  
  「是的,每個人都愛貝安。」
  
  桑琪轉頭面對他。「你為什麼不先把她的事告訴我?」
  
  「我認為盡可能讓你不知道比較好。」
  
  「對誰比較好?」
  
  「所有人。一旦你瞭解情況後你就會明白。」他專注地凝視她。「不過我想你已經從剛才的場面中猜到了不少了。」
  
  「我不會在這裡久留到足夠瞭解那一家子人的地步。」
  
  「喔,我想你會。雷昂會採取各種必要措施以確保你不會離開。他忍受那麼多麻煩可不是要讓你溜走。」他微笑道。「所以你何不享受一番?一幢漂亮的屋子、一個好女僕、除了休息之外什麼也不用做。明天我們來挑選布料,你的新衣會華麗得讓馬喬莉嫉妒得咬牙切齒。你不覺得心動嗎?」
  
  「不覺得。」
  
  羅倫蹙眉,然後面容開朗了起來。「我一時忘了你對那些普通女人的娛樂沒興趣。書本。我會從城堡裡拿幾本書給你,你還可以訂做屬於自己的書。」
  
  「書本?」桑琪的聲調流露出無法抑制的熱切。她自己的書本!她可以將腦袋中的東西轉化為細緻羊皮紙上的奇妙字句!
  
  「城裡的工匠可以為你做出深紅色皮面、鑲金邊的書。」他補充道。
  
  桑琪忽然微笑了。「你的確是撒旦的門徒,羅倫。」
  
  他頷首。「我一直那樣告訴雷昂,但他不願相信。你可以擁有書本以及---」
  
  「就算我接受了書本,我還是會設法逃走,」他連忙道。「我必須老實告訴你。」
  
  「那我已經被公平地警告了。」羅倫聳聳肩。「現在和我一起去廣場另一邊的餐館小酌一番,等她清掃完畢再回來。我受不了你這間屋子的氣味。」
  
  「這不是我的房子。」桑琪一面說一面跟著他離去。
  
  「可能是,如果你打消逃走的念頭而開始思索如何取悅雷昂。」桑琪繃緊了唇。「他的妻子會取悅他。」
  
  「是的。甜美溫柔的貝安。」
  
  桑琪默不做聲地走了一會兒才猛然問道:「他們結婚很久了嗎?」
  
  羅倫頷首。「我和雷昂相識之前他們就結婚了。我想當時他16歲而貝安14歲。柯貝安是望族之女,安家和柯家的聯姻對曼達拉有很大的助益。那椿婚姻是雷昂的父親安排的。按照傳統,他們在婚前從未見過面。」
  
  「他們有孩子嗎?」
  
  「沒有。」羅倫微笑。「真可惜。曼達拉還沒有繼承人。話說回來,貝安美得簡直無法跟生兒育女這檔事聯想在一起,對嗎?」他的目光突然集中到桑琪臉上。「告訴我,你對她的第一印象是什麼?」
  
  「賽姬。」她不假思索地答道。
  
  他茫然注視她,接著輕聲發笑。「你總是逗我開心,多麼有趣的比擬呀!」
  
  他們到達了餐館,他為她拉出一張椅子後彈彈手指召來侍者。「這裡的葡萄酒風味絕佳,比佛羅倫斯的還好。曼達拉逐漸以葡萄園而聞名了。」他在她的對面坐下。「現在談談我們都喜歡的話題吧。你最想要什麼書?」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16 01:30:49

  第十一章
  
  曼達拉巍峨城牆上的火炬在雷昂的黑髮上投射出詭異的橘紅色光影。他大踏步走出光圈,越過庭院來到羅倫面前。
  
  「天,你磨得真夠久。」雷昂示意僕人接過羅倫的馬韁。「她安頓好了嗎?」
  
  「是的。你跟馬可談過了?」
  
  「地,戴法南和鮑其亞在一起。他是直接由比薩騎馬去馬格納的。」
  
  「那意味著你還不能碰他,你得保持耐性。」
  
  「我可不打算維持耐性。我或許不能動他,不過我可以收拾卡普。我明天早晨動身前往佛羅倫斯。」
  
  「你今夜會去桑琪那兒了?」
  
  「怒,」雷昂霍然轉身步上石階。「今夜不行。」
  
  「啊,我明白。你要在你那可愛妻子的臂彎中度過這個晚上。」
  
  「羅倫,總有一天我會---」雷昂頓了一下。「你別以為我會讓你大獲全勝。」
  
  羅倫隨他進入大廳內。「最後的勝利將會是你的。」他步上寬闊的橡木樓梯。「但是我承認我對這些過程感到厭倦。你今夜想做什麼就去做吧,我要在我的書本中神遊四海。」
  
  「晚安,羅倫,祝你有個好夢。」
  
  羅倫從樓梯上訪俯視他,並對他露出一絲罕見的微笑。「謝謝你,朋友,也希望你能睡個好覺。」他走進13年來一直使用著的房間。
  
  兩個多小時後,羅倫的寢室房門被打開,安凱琳大踏步地走了進來。她穿著一件華麗的夜藍色絲絨禮服,低胸的圓形領口鑲著銀絲襯底的藍寶石。她看起來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城堡女主任。羅倫愉悅地合上書本並從椅中站了起來。
  
  「是你幹的好事,對不對?」她重重關上門。「雷昂從未帶女人回曼達拉過,我不會容許,你聽見了嗎?我不會容許,羅倫。」
  
  「晚安,夫人。我相信你度過了一個愉快的夜晚,真遺憾錯過了你的歡迎晚宴。」羅倫道。「桑琪和我只能在餐館中享用麵包和乳烙而已。」他用譴責的目光注視她。「剝奪了那個孩子在城堡中享受錦衣玉食的機會,你不會有罪惡感嗎?」
  
  「不會。她可以到曼達拉以外的地方享受錦衣玉食。雷昂待在這裡的時間已經夠少了,我不會讓他怠忽職責。」
  
  「職責?啊,你是指讓貝安生兒育女。以雷昂對床上運動的胃口來看,你會以為他現在至少該有一打子女,對嗎?」
  
  「別說笑,羅倫。我將會有個孫子而曼達拉也會有個繼承人。」
  
  「你知道他從未碰過貝安,他把她視為妹妹。」
  
  「那可以改。」凱琳向前邁了一步,目光炯炯地瞪著他。「她非常漂亮。」
  
  「她很無趣。」
  
  「她溫和順從。」
  
  「她是個孩子。」
  
  「她跟雷昂差不多大,比你勸雷昂帶來的那個紅髮小鬼年長多了。」
  
  「以年齡而言或許沒錯,但桑琪的成長過程使她成熟到貝安望塵莫及的地步,你自己也很清楚。」他迎上她的目光。「而且我也沒勸雷昂帶桑琪回來,你應該知道你的兒子不是那種會被言辭左右的人。桑琪會來這裡也是情勢使然。」
  
  「你有沒有插手?」
  
  「我當然有盡力推波助瀾。桑琪也許能使雷昂脫離困境。她既聰明又勇敢,我認為他們非常適合---」
  
  「聖母瑪利亞,你是在告訴我他可能愛上她嗎?」凱琳錯愕地注視他。「老天,你神智不清了?激情,或許是,但他不會傻得將色慾和感情混為一談。」
  
  「不,他並不傻。」羅倫微笑。「而且我們都知道愛情是傻瓜和孩童才會相信的字眼。然而,讓他擁有一個能給他心靈及肉體雙重慰藉的女人未嘗不是件好事。」
  
  「那就讓他擁有她吧,」凱琳道。「但不能在這裡。曼達拉必須有個繼承人。」
  
  「你可以再婚。你還年輕,大可以再生一個孩子。」
  
  她突然將臉轉開。「我可不想引來某個垂涎曼達拉的男人。」
  
  「雷昂並不想要曼達拉。他守護這裡是因為他的責任感使然,他真正關心的是他位於比薩的船塢。」
  
  「那只是一時的狂熱,他終會感到厭倦而返回曼達拉。」
  
  「不,你錯了。他只會在必要時返回此地,那裡才是他的歸屬之地。想要曼達拉的人是你,不是雷昂。他沒打算延續你的王朝。」
  
  「我沒想要什麼王朝,我只想維持我所建立的一切。」她的黑眼熠熠生輝地盯著他。「你以為我丈夫和雷昂轉戰各處時保護及繁榮曼達拉的是誰?雷昂自幼就被克羅從我身邊帶走,馬可則沉浸在他的繪畫及音樂中。我沒有---」她嘎然住口,接著斬釘截鐵地道:「曼達拉是我的孩子,它必須延續下去。」
  
  「那你必須另謀他法。」
  
  「你不幫助我嗎?」
  
  「你在求我幫忙嗎?」
  
  她高傲地將下巴一揚。「不。」
  
  「那就好。我不喜歡拒絕這麼高貴的淑女。順便一提,這件禮服真是華麗非凡。你是想用你的煊赫來震懾我嗎?」
  
  「是的。」
  
  「你成功了。我覺得卑微而惶恐。」
  
  「你說謊。」她靜靜的打量他片刻。「好了,你到底要不要我脫下衣服上床去?」
  
  「要。」
  
  「你要我上你的床嗎?」
  
  「噢,是的。」當他用目光愛撫似的打量她時,一抹燦爛的笑容溫暖了他那冷酷的五官。「是的,我親愛的凱琳,那是我最熱切的希望。」
  
  「為什麼你從來不來找我?」凱琳用臉頰摩擦羅倫赤裸的胸膛。「為什麼總是我來找你並向你開口要求?」
  
  羅倫輕柔地撫摩她的頭髮。「你是個高貴的淑女,我不想讓你的聲譽被僕人玷污。」他的食指懶洋洋地循著她的劍眉滑動。「而且我的自尊非常脆弱。如果我被你拒絕該怎麼辦?我會因之而毀滅。」
  
  「我早該知道我從你那扭曲的舌頭中得不到什麼樂趣。」她仰頭對他微笑。「要不是你能在其他方面給我樂趣,我才不會拉下自尊來找你。」
  
  「真厚臉皮。」他低頭吻她。「你管理城堡也是這樣的嗎?」
  
  她聞言一僵,翻身背對他。「別因為我來找你就以為我也跟別人搞七捻三。」
  
  「我沒有那個意思,」羅倫喃喃道。「我只是在開玩笑。你今天晚上太過敏感了。」
  
  「對。」她沉默片刻,注視黑暗。「是那間房子的緣故。」
  
  「我想也是。」
  
  「那間屋子是克羅金屋藏嬌的地方。他的風流艷聞一直源源不斷。」她沙啞地說道。「我們之間從來沒有感情,但我終究是他的妻子,他該留點面子給我。」
  
  「你對他沒有感情?」
  
  她搖搖頭。「起先有肉慾,但孩子出生之後他就不再跟我同床了。他對女人很容易厭倦,需要不停地換口味。」
  
  「愚蠢至極的男人。」
  
  「我不在乎。我從未傻到以為他會對我忠貞,男人天生就沒有定性。」
  
  「你真明智,居然能夠瞭解及接受我們的缺點。」他察覺到她的肌肉緊繃著,痛苦的記憶淹沒了她。「何不轉過身來?你迷人的肩窩令我心動。」
  
  她輕笑一聲,轉過身來。「我的肩窩?」
  
  「你有著無與倫比的肩。」他的嘴唇印在她的右肩上。「我可以為它寫一首頌歌。」他的唇游移到她的肩窩上,他可以感覺出她的肌肉逐漸放鬆。「我猜你一直對克羅忠貞。」
  
  她蹙眉。「你怎麼會那樣說?為何我要對一個不忠與我的人忠貞?」
  
  「因為你是那種堅守諾言的人。」
  
  她沉默半晌,接著惡狠狠地道:「我沒有情人是因為我找不到能挑起我慾望的男人。」
  
  「在你丈夫去世之前你一直沒有任何情人?」
  
  她突然無法抑制地笑了起來,接著將臉轉向他。「是的,你這個渾球,但別以為你是克羅死後唯一跟我有肌膚之親的男人。」
  
  他的表情倏然鄭重起來。「我希望你能快樂。」他修長的手指輕柔地撫弄著她的下巴。「你應該得到快樂,凱琳。」
  
  她神不守舍地凝視他。「羅倫。」
  
  他展顏一笑,指尖從她的臉頰游移到頸子上。「而且我剛才想到另一個能讓我們兩個都得到快樂的法子。」
  
  她滿懷期待地問道:「真的?」
  
  他繼續愛撫她。「你說我這扭曲的舌頭沒能給你帶來什麼樂趣。」他的指尖在她的胸部上摩挲。「我想我有辦法補救那一點,凱琳。」
  
  「你該走了。」羅倫柔聲道。「天快亮了,僕人很快就會來打掃。」
  
  「又怎麼樣?」凱琳睡眼惺忪地看他一眼。「我不在乎別人怎麼說我。」
  
  「我在乎。快走吧?」
  
  她緩緩起身下床,開始穿衣。「你知道我還在為你介入雷昂的事而生氣吧?」
  
  「我知道。」
  
  「你也知道我會改變這個情勢?」
  
  「我知道你會嘗試。」
  
  凱琳迅速地梳好頭髮。「為什麼你不肯承認我是對的?雷昂和貝安會處得非常好。他們會相互陪伴,擁有孩子及共同的興趣,婚姻就是那樣。」她撫平絲絨衣裳。「你我都知道我們兩個只對彼此頑強不屈而已。」
  
  「是嗎?」
  
  凱琳走到門口,打開門後回眸一瞥。「你在笑什麼?」
  
  「注視著這麼一位美麗的淑女令我愉快可。你明天晚上會再來拜訪我嗎?」
  
  她的目光集中到他的臉。「你是否在要求我來?」
  
  「不是。」
  
  「那我就不來。」她挑畔似的看著他。「怎麼樣?」
  
  他默不做聲。
  
  「我或許會來,」她道。「如果我高興。」
  
  她重重關上門離去。
  
  「桑琪。」
  
  桑琪叫了一聲,猛然從床上彈了起來,目光狂亂地搜索著室內。
  
  「天,只是我而已。我不是故意要嚇你的。」
  
  雷昂的聲音。雷昂魁梧的身形出現在珍珠灰的晨曦中,她又緊張了起來。「你來這裡做什麼?」
  
  「我要去佛羅倫斯了,我只是來確定你一切安好而已。」他那遲疑的語氣和笨拙的動作令她迷惑。「我會在一個禮拜以內回來,我不在的時候羅倫會照顧你。」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顧,而且你可以確定我會用盡一切方法在你回來以前逃走。」她的音調中滿是敵意。「我怎麼不安好?你讓我住在好房子中,還給我一個僕人服侍我,我所要付出的代價就是跪在地板上讓你做凡尼對我母親做的那種事。我可真是幸運!」
  
  「一想到你跪在地上,我就頗有快感。」雷昂粗魯地說道。
  
  「我不會對你下跪。回家找你的妻子去吧,她似乎很樂意遵循你的吩咐。」
  
  他為之一僵。「貝安和我們之間的事沒有關係。就連提到她我都覺得愚蠢。」
  
  一陣尖銳的刺痛刺穿她。「她似乎是個甜美善良的淑女。把我帶到這裡來羞辱她難道不會令你產生罪惡感嗎?」
  
  「我別無選擇。」
  
  「你有一個選擇,現在就有一個;」字句象兇猛而狂亂的溪流般從她口中傾瀉而出。「讓我走。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家的男人拿這間屋子來幹什麼嗎?我又不是跟你的貝安一樣無知的孩子。你父親用這間屋子來金屋藏嬌,而現在你也如法炮製,但我不是---」
  
  「噓。」他突然在她的床邊跪了下來。「別說了。」他抓住她赤裸的肩膀,溫熱而粗糙的掌心使她起了一陣戰慄。「你不是我的情婦,」他的聲音痛苦而嘶啞。「你是我的......」他停了下來。
  
  「什麼?你的奴隸嗎?」
  
  「老天,我不知道。」他喃喃道。「我再也搞不清楚了,但我必須把你留在身邊。」他的手在她肩膀上摩挲。「讓我看看你。天,我好像很久沒有看你了。」
  
  當一陣熱浪散佈到她身上時,她屏住了呼吸。「不。」
  
  「是。」他將蓋在她身上的被單一把扯下,目光在她身上流連不捨。「你是否記得我們在麥倉中---」
  
  「我會反抗你。」她感覺到她的雙峰在他的注視下高聳、堅挺。不,她不能有這種感覺。「放開我,雷昂。」
  
  「等一會兒。」他的頭俯向她胸前。「瞧瞧這些蓓蕾是多麼堅挺可愛,它們想受到注意。」他的唇印上了她的左胸。「它們是我哦的。」
  
  「不。」她低吟道。
  
  「是。」他的手滑到了她的腿間。「永遠是。」
  
  從他掌心流瀉而出的熱潮令她的腹部抽緊、痙攣。她閉上了雙眼。「別這樣,這不是我所願意的。」她遲疑地加了一句:「你......羞辱我。」
  
  他的手僵住了。她聽到他粗重的氣息在寂靜的房間內迴響,接著他放開了她。
  
  她睜開雙眼,看到他站起來迅速地走到門口,猛然一回頭。「蓋住自己。」
  
  她將被單拉到身上,目光迷惑地停駐在他寬闊的背上。她本來以為他會不顧一切地要她,他為何罷手?
  
  「家母可能會來試著將你逼走。」他打開門。「她為了自己的理由不希望你留在這裡,你千萬別被她的話刺傷。我回來以後會去應付她。」
  
  「她想保護貝安是很自然的。」
  
  他嘲諷地揚起嘴角。「她想保護的是曼搭拉。」他轉身朝向門外。「她為自己所要求的東西而奮戰,我不能責備她。她的日子不好過,我們都必須......」他拉長語調,注視著她。「你不祝我一路順風嗎?」
  
  「你不需要我的祝福。」
  
  他聳聳肩。「你說的沒錯,沒有祝福我還是能過得很好。」他舉步向前行。「再見,桑琪。」
  
  他那落寞的語調使她感到一陣刺痛。她緊緊抓住被單以免自己說出祝福之辭,但她還是脫口而出:「一路順風,雷昂。」
  
  他停步矗立了片刻,接著飛快地關門離去。
  
  桑琪注視著房門,感到情慾仍在她體內燃燒。天,這種感覺和她對他產生的柔情一樣討厭。
  
  耶穌基督,她真想叫他回來。
  
  當雷昂騎馬出城時,黎明的威風冷冷地掃在他臉上。
  
  他茫然地凝視著由珍珠會轉成淡粉紅色的天空。他剛才為何罷手?不管她願意與否,她的反應和他一樣強烈,他只要再加一把勁就可以平息她的抵抗。
  
  為什麼他沒那麼做?
  
  這種內在衝突必須有個了結。桑琪挑起了他從未體驗過的感覺,令他在慾望和一種奇怪的柔情間徘徊。這一切真是瘋狂。他必須思考。他必須設法解決這個困境。
  
  「你失去了風之舞者?」鮑其亞柔聲問道。「我警告你要小心的,戴法南。我父親對它表示了強烈的興趣,還打算親自來馬格納鑒定一番。我可不想讓他失望。」
  
  「你不會讓他失望,爵爺,」戴法南連忙道。「如果你能請他將行程延到幾個星期之後,我確信我們會奪回風之舞者。」
  
  「我們?」鮑其亞微笑。「你要我幫忙?如果我幫了你忙,你就得不到任何報酬了。那就是你所要的嗎?」
  
  戴法南既憤怒又沮喪,他盡力控制住自己的脾氣。「安雷昂奪回那座雕像不是我的錯。我的情報顯示雕像已經回到了曼達拉。那座城堡防禦嚴密,而我的軍力不夠強大。如果你能讓我統御你駐紮在馬格納的軍隊,我可以---」
  
  「我的天,你瘋了?這裡四周皆有強敵環伺。你要我把軍隊借給你而讓他們發動叛變?」鮑其亞搖頭。「我已傳達了你所提出的交易,你提供的風之舞者,家父就封你為公爵。」
  
  戴法南興奮地瞪大眼睛。「教皇答應了我的條件?」
  
  「我告訴過你,他大表興趣。」鮑其亞微笑。「但你若無法將風之舞者交給我,我可能就會自己去取得。當我平定了西斯那城之後,我會對曼達拉發動攻擊。」
  
  「不!」戴法南急忙道。「風之舞者是我的。」
  
  「那麼你就把它奪回來。」
  
  「我必須先計量一番。」
  
  「我會請我父親延遲他的行程。」鮑其亞道。「稍微延遲。5個星期後你若交不出風之舞者,就得自己去向他解釋了。告訴我,戴法南,你有沒有去過羅馬?」
  
  戴法南搖頭。「我沒那分榮幸。」
  
  「羅馬的一伯河的河面常有亂刀砍死的屍體浮上來。沒有人會在乎,因為那是司空見慣的事。」他頓了一下。「我說的夠明白了嗎?」
  
  「你一向說的很明白,爵爺。」
  
  鮑其亞傲慢地轉過身去。「那麼你可以離開了,戴法南。」
  
  他像個最卑微的奴僕般被摒退。戴法南撫平了心中的恨意,強迫自己躬身為禮。「我保證會不驚動你一絲一毫地將風之舞者奪回。我為我剛才的要求協助而道歉。」
  
  「當我得到風之舞者後我才會原諒你。我希望你在5個星期之內來見我。」
  
  「我會的。」戴法南再度鞠躬,退出這個房間。
  
  他一關上門就挺起背脊,試圖壓抑內心沸騰的恨意。不久之前他和教皇及鮑其亞的關係是平等的,現在他卻要再度對他們卑躬屈膝。
  
  他差一點就是公爵了!
  
  無所謂。一旦他奪回風之舞者,權力會再度回到他手上,到時候他就用不著對鮑其亞唯唯喏喏了。
  
  但如何取回風之舞者?
  
  利用那個小女奴,桑琪。
  
  當安雷昂為了她而對索利納發動攻擊時,他震驚不已。那個女奴顯然對安雷昂很重要。
  
  是的,在他的未來計劃中那個女奴將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16 01:30:58

  第十二章
  
  「我不要再看什麼布料了。」桑琪轉身離開店舖時堅定地說道。
  
  羅倫看到桑琪的堅決神色時停下了腳步。「噢,也好。我們已經買了許多上好的布料,裁縫也有了你的身材尺碼,她可以動手裁製了。不過我還是不瞭解;我以為你會對這檔子事很熱心呢。」
  
  「我必須當心不要接受太多,」她肅然道。「我不該逐漸習慣永遠不屬於我的錦衣玉食。」
  
  「真是太敏感了。如果你願意,那一切都會是你的。」
  
  她搖搖頭,開始走向自己的房子。「我只在這裡待上一段必要的時間。」
  
  「為什麼?曼達拉是個非常適合生活的地方。隨便問哪個人都可以。雷昂只將稅率略微提高就將此地建設得相當美好,他制定的法律嚴格中不失公平。凱琳夫人則負責使貧病者皆能得到照顧。」他微笑道。「曼達拉這麼好,為什麼你還想回佛羅倫斯?」
  
  「我也許不會回佛羅倫斯。我不知道我要往何處去,但我不會留在這裡。」她迎上他的注視。「而你也知道原因,羅倫。」
  
  「沒有一個人是真正自由的,桑琪。」
  
  「我倒願意看看我是否能證明你是錯的。我除了身為奴隸外一無所知,但我會學習自由之道。當我在船上初次清醒時,我以為每一件事都清清楚楚而我堅強得足以扭轉世界。」她慚愧地道。「但現在我瞭解自己彷彿是個新生兒,一切事情都要從頭開始學習。」
  
  「若是我,我會等雷昂釋放我後再去知識的領域中探索。」
  
  「你知道他不會放了我,我必須自我解放......當時機來臨時。」她頓了一下。「雷昂為什麼去佛羅倫斯。」
  
  「你猜不出來嗎?」
  
  「為了卡普?」
  
  羅倫點頭。「他現在還沒辦法對付戴法南,所以他先去收拾卡普。」
  
  她打了個寒戰。「卡普是個危險人物。」
  
  「雷昂也是,」羅倫平靜地說道。「卡普對他不構成問題,別擔心。如果我不放心雷昂,我早就跟他一起去了。」
  
  桑琪立刻移開目光。「我為什麼要擔心?」
  
  「也許你該問自己。答案可能是---」他露出微笑。「我想你有訪客了,桑琪。」
  
  桑琪循著羅倫的目光看到花園鐵門上繫著兩匹馬。「凱琳夫人?」
  
  「我相信她不久後就會登門造訪,但那不是她的馬。如果我沒弄錯,你的訪客應該是馬可和貝安。」
  
  桑琪瑟縮了一下。天,她不想和雷昂的妻子會面。一想到貝安,一股不可理喻的罪惡感及某種更加難以理解的情感就湧上她的心頭。「她來這裡做什麼?」
  
  「無疑的,是來盡她的慈善義務。」羅倫挽起桑琪的手臂領她穿過花園。「但我很高興他們能來。我相信你會發現他們的來訪非常有啟發性。」
  
  「啟發性?」桑琪困惑地問道。
  
  羅倫打開前門讓她先行進入。「你有敏銳的洞察力,自己去觀察吧。」
  
  「桑琪!」貝安急忙迎向前,一抹笑容照亮了她的臉龐。「我希望你不介意我這麼快就來拜訪。」
  
  「不,我當然不介意。」桑琪報以微笑。「但這真的不必要,我現在除了手之外一切都很好。」
  
  「別這麼說,桑琪。」馬可走了過來。「她很高興能為你熬煮味道怪異的草藥。」
  
  「味道才不怪,」貝安抗議道。「我加了蜂蜜。」
  
  馬可笑著轉向桑琪。「你的氣色很好,桑琪。我想你很快就會徹底康復。」
  
  當馬可躬身為禮時,桑琪重新感受到他的俊美。衣著雅致的他使這個客廳充滿優雅曼妙的氣息。「想必你已經忘記我們上次在索利納的會面,」他鄭重地道。「無論如何,我將永誌不忘。你非常勇敢,桑琪。我很抱歉你必須為我們受苦受難。」
  
  她搖搖頭。「我並不勇敢。讓我撐過那一場折磨的不是勇氣。」她勉強微笑。「我不願回想那段時光。羅莎向你們奉上葡萄酒了嗎?我對好酒所知不多,但羅倫昨天晚上買了一瓶據說是極品的酒。」
  
  馬可搖頭。「我們不能久留,貝安要去教堂進行長時間的告解。」他對貝安投以頑皮的一瞥。「她惡貫滿盈,因此需要較多的救贖。」
  
  貝安對他扮了個鬼臉。「告解對你很有好處。你已經被虛榮之罪漲滿了。你昨天不是才對你的畫作之美大吹特吹一番的嗎?」
  
  「我所讚美的不是我的畫技,而是畫中的主角,」他柔聲道。「貝安,美人。」
  
  貝安粲然一笑。「你在嘲弄我。美的是那幅畫。」她將視線從馬可身上移向桑琪。「你一定要看看馬可的作品,他是個才華橫溢的畫家。」
  
  「我很期待,」桑琪心不在焉地道。她向貝安及馬可兩人來回打量;他們像兩個明朗的孩子,擁有彼此,充滿了生之歡樂。「你真的不留下來喝杯酒嗎?」
  
  貝安搖頭。「我得告辭了。」她柔柔微笑。「再見,桑琪,喝了我熬的草藥你就能康復而去承包看馬可的畫。」
  
  馬可略微遲疑。「你能幫貝安上馬嗎,羅倫?我想跟桑琪說句話。」
  
  「那將是我的榮幸。」羅倫為貝安開門。「如果我為她服務,她或許會樂於為我的罪惡感祈禱。」
  
  「上帝會寬恕我們全體,」貝安道。「你也可以去告解。」
  
  「我想上帝會比較樂於傾聽美人貝安的祈禱。」羅倫隨著貝安出去。「我一會兒就回來,桑琪。」
  
  門一關上,馬可立刻轉向桑琪。「你不打算待啊曼達拉?」
  
  「對,我會盡快離開。」
  
  馬可如釋負重地頷首。「那樣最好。如果我能幫什麼忙,請告訴我一聲。」
  
  「如果有必要,我會請你協助的。」
  
  「你知道我不想剝奪你的安適生活,但貝安是非常純真的。」
  
  「我明白。」她親切地對他微笑。「我也不想傷害她。相信我,馬可。」
  
  「我的確相信你。」他鞠躬後走向門口。「謝謝你,桑琪。」
  
  數分鐘後羅倫走了近來,關上門並將背靠了上去。「他要你走?」
  
  「不,他只是問我要不要走。」她和他四目相交。「他想保護她不受到羞辱。」她頓了一下。「他愛她?」
  
  「是的。」
  
  「他們是非常漂亮的一對。」
  
  「像兩道舞動的陽光般曼妙。」他微笑道。「而且他們的關係也像光芒一樣虛幻。」
  
  桑琪將目光移開。「她也愛他嗎?」
  
  「噢,是的,非常愛他。當然,她不會對自己承認,因為那將是一種罪惡。自從她被帶到曼達拉嫁給雷昂時,她就愛上了馬可。他們立即被對方所吸引,而且感情在雷昂隨著父親轉戰各地時滋長。」
  
  「雷昂知道嗎?」
  
  「知道。」
  
  「他憤怒嗎?」
  
  「不,他悲傷,他愛馬可。。」
  
  她曾見過那兩兄弟之間的友愛之情,但她不相信雷昂不會對任何染指他所有物的人大發雷霆。「但貝安是他的妻子,他不會--」
  
  「賽姬,」羅倫插嘴道。「你初次見到她時就發覺了。純潔如孩童。你想那樣的女人會對雷昂有什麼反應?貝安對雷昂完全不適合。若非她是個豪門千金,早就進修道院了。馬可的愛慕對她相當適合;他是她的丘比特,因為他的愛純真、聖潔。」
  
  「我不想再聽了。」桑琪舔舔嘴。「那不關我的事。」
  
  「你會聽到更多,因為雷昂是我的朋友,我不願再坐視他付出一切卻得不到任何回報。」他繼續說下去:「貝安不只是個賽姬,她是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其中有些蹉跎....她結婚時年僅14歲,起先雷昂認為她的稚氣是很自然的,但她始終如一;她是個夢幻世界的孩童,扮演著成熟女人的角色。雷昂起初一直讓馬可接近她,如果貝安懷了馬可的孩子,雷昂將願意接受那孩子為曼達拉的繼承人。」他頓了一下。「但他後來瞭解到貝安將永遠不會把馬可當成愛人。她對情愛的認知並不比一個小孩多,而馬可是個充滿浪漫騎士情懷的人,他絕不會試圖教貝安領會情愛。」他搖搖頭。「不可思議。因此雷昂長駐比薩好讓他們繼續在曼達拉扮家家酒。」
  
  「或許他們全都滿意這種情況。」
  
  「我可不滿意,但若非凱琳夫人決定扭轉這種情勢,我才不會插手。她用盡各種借口將雷昂召回曼達拉來。她要一個繼承人,但她知道馬可既不會染指嫂子,更不會娶其他女人為妻。剩下來的希望就是雷昂回曼達拉對貝安盡為夫之責了。」他從門上直起身子。「我也認為現況必須改變,但不是以凱琳夫人那種方式。雷昂應該掙脫這個枷鎖。」
  
  「什麼方式?」
  
  「你,」他答道。「你若和雷昂維持長久的關係,凱琳夫人的算盤就會落空而雷昂也可以從他對曼達拉的責任中掙脫出來。那就是你在這裡的理由,桑琪。雷昂一直避免帶任何女人回曼達拉以免羞辱貝安。凱琳夫人得瞭解你出現在此地意味著現況的轉變。」
  
  「那沒有任何意義。」桑琪震驚地注視他。「你把我當成一個棋盤上的卒子?」
  
  「是的,」他淡然承認。「但你將會是個受到良好照顧的卒子。如果你為雷昂生了個孩子,你就終生生活無虞了。」
  
  「一個孩子?」
  
  「你沒想過嗎?你是很有可能生個孩子的。」
  
  「不,我不---」
  
  「就算你現在沒懷孕,我也相信那種事不久以後就會發生。」羅倫補充道:「而且那個孩子就跟你一樣屬於雷昂。」
  
  「不!奴隸之子是自由的。」
  
  「或許佛羅倫斯是如此,但在其他的城邦中,女奴之子依然屬於主人。」他頓了一下。「除非你能說服讓那個孩子自由。」
  
  「不會有什麼孩子的。」她堅定地說道。「我要逃走而且---」
  
  「等著瞧吧。現在對你而言或許已經太遲了。」
  
  「你非常冷酷。」她喃喃道。
  
  「不。」他的雙眸在一瞬間閃過一絲淡漠的同情。「魚與熊掌不能兼得,我們都必須選擇,而我選的是雷昂。」
  
  她深深吸了口氣。「是嗎?我可不。」
  
  他微笑了。「等著瞧。」他轉身準備離去。「我現在要離開了。相信你會有足夠的時間平息你對我的憎恨並考慮我所說的話。我明天會來探望你。」他打開門。「再見,桑琪。」
  
  桑琪茫然凝視剛被關上的門,接著轉身緩緩走進小客廳中。一個孩子?為何她沒想過她會擁有孩子?如果她懷了雷昂的孩子,那他將永遠不會讓她離開了。上帝當然不會殘酷得給她一個孩子。她只要保持耐心以證明羅倫的話是錯的。
  
  她只能等待並保持耐心。
  
  正如羅倫所預料的,當天下午凱琳夫人就來找她了。她大踏步走進小客廳中,與奮而畏懼的羅莎隨待在側。
  
  桑琪站了起來,露出堅定的微笑。「多謝您大架光臨,夫人。」
  
  「嗯。」安凱琳以估量的眼光環視室內的精緻陳設。「這裡的裝潢非常合宜。你住在這裡必定很寫意。」她轉向桑琪。「雖然如此,你還是得離開。我不會讓你留在曼達拉的。」
  
  桑琪早料到她會下逐客令,但她的直截了當倒是出乎桑琪的意料之外。「我沒打算留在這裡。」她不甘示弱地還擊。「我一得到允許就會立刻離開。你忘了我不是個自由之身,不能自做主張。」
  
  凱琳將目光集中到她身上。「你說過,雖然我的兒子並為還你自由,你卻認為自己是自由的。」
  
  「是的。」她吞嚥唾液以紆解突然抽緊的喉嚨。「但我顯然有許多令我無法離去的顧慮。」
  
  「什麼顧慮?」凱琳尖銳地問道。「你愛上了雷昂提供給你的雅致住宅及禮服珠寶?沒用的,我不會容許---」
  
  「不,」桑琪打斷了她的連珠炮。「我什麼也不要。」她深深吸了口氣。「那不是真的,我當然想要。但那不足以使我---」她嘎然而止,接著說道:「你用不著擔心我會留在這裡,凱琳夫人。給我一些時間,我保證我會離開曼達拉。」
  
  「若我不給你時間呢?」
  
  「不管你給不給,我都會按照自己的計劃行事。」
  
  凱琳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訝後,隨之而來的是不懷好意的讚賞之色。「以一個奴隸而言,你非常大膽。」
  
  「我一點也不大膽,我是堅定。」桑琪黯然微笑。「奴隸只能靠毅力求生存。」
  
  「沒錯。」凱琳審視桑琪。「為人妻者亦同。」
  
  「我沒有為人妻的經驗,無法對你的話下判斷。」
  
  「我曾為人妻。」凱琳霍然轉身走向門口。「我並不滿意,但我顯然無法和你達成進一步的協議,而我不會蠢得繼續浪費口舌。我會讓你考慮一番,」她回頭對桑琪一瞥。「但如果兩星期後你還沒離開,我就要採取行動了,桑琪。」
  
  她既未待桑琪回答也未向她告別就趾高氣揚地步出客廳。
  
  桑琪如釋負重地吁了口氣。她覺得自己彷彿被人揍了一頓。她被迫投入的這種新生活中充滿了不可勝數的威脅和挑戰,她必須一一應付,但今天她已經面臨太多困境了。
  
  她不想刺探安家人糾結難解的關係,也不想面對凱琳夫人那種盛氣凌人的女人。她既不想當羅倫的卒子也不想被凱琳夫人呼來喚去。
  
  而她最不想要的是懷安雷昂的孩子。
  
  「我喜歡她。」凱琳用毯子裹住自己赤裸的胴體,一手將毯子抓緊於胸前,一手倒了杯葡萄酒。「她不傻。」
  
  「她有力量。」羅倫從床上坐了起來。「我知道你會欣賞她。」
  
  「那改變不了什麼,她仍然得離開曼達拉。」凱琳舉杯至唇邊並對他微笑。「她告訴我她會盡快離開。」
  
  「我相信她會努力。桑琪向來誠實。」
  
  凱琳的笑容消失了。「她說她有某些顧慮,那意味著你的干涉嗎?」
  
  「會嗎?」
  
  她啜了一口酒。「你是個惡棍,羅倫。」她將酒杯交給他。「如果我夠聰明,我該在這杯酒中下毒。」
  
  「你是個聰明人。」羅倫道。「但在酒杯中下毒對我而言太過明顯。如果你想謀殺我,該用更高明的手法。不管怎麼說,我是精通謀殺之道的好手。」
  
  凱琳試圖掩飾她的訝異。認識羅倫這麼多年,他從沒向她提過他以前的職業。「你下毒?」
  
  他聳聳肩。「有時候。下毒是簡便而且相當安全的方法。無論如何,現金的意大利有太多的蹩腳下毒者,難怪有錢有勢這都擁有品嚐員。」
  
  「但是你一點兒也不蹩腳。」
  
  他以清澈冰冷的目光迎上她的注視。「我是死亡天使的化身,我親愛的凱琳。我是個高手。」
  
  突然襲上的寒意令她揪緊了毛毯。「你不再是個刺客,你已經洗手不幹許久了。」
  
  「你錯了。無論環境如何改變,我們的本質依然不變。如果你失去了一切,你仍是個高貴的淑女。我若成為教皇,我還是個刺客。」
  
  「沒有意義。」
  
  「我說的是實話。你為何這麼好爭辯?跟個殺手同床令你不安嗎?」
  
  「我們為何談這個?」她不耐煩地道。「你來曼達拉之前做了些什麼我不在乎,重要的是你在這張床上做了些什麼。」
  
  「很多女人在乎我的身份,那帶來了恐懼,」他微笑。「也帶來了刺激。不是每個女人都能跟死亡天使同床共枕並活下去對此大加吹噓。你第一次上我的床時,我以為你大概也是那些女人之一。我承認我錯了,我非常欣賞你的力量及勇氣。」
  
  「你為什麼接納我?」
  
  「我只是個男人而你又非常美麗。」
  
  「我不美。我的臉太長、個子又高得像男人一樣。」
  
  「如果力量和勇氣就是美,那麼全世界沒有一個人比你更美,凱琳。」
  
  他突如其來的正經讓她不安。「我跟你在一起是因為你既聰明又能使我快樂,沒別的理由了。」
  
  「還有一個。」
  
  她不解地蹙起眉頭。「是什麼?」
  
  「我讀你或對曼達拉都沒有威脅性,你和我在一起很安全。」
  
  「是啊。」她突然俯身親吻他的額際。「我的確覺得和你在一起很安全,羅倫。比我和任何男人在一起都要安全。不知道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你對我的信任使我覺得不可思議至及;從我少年時代起就沒有一個人覺得跟我在一起是安全的。」
  
  「過去一點,我好冷。」她將他手中的酒杯接過來放在地板上,背對著他蜷縮起來。「當時你年紀多大?」
  
  「成為死亡天使的時候嗎?11歲。雖然我的技巧沒經過幾年磨練就達到爐火純青的境界,但一開始時我相當笨拙。」
  
  「我不想知道你是怎麼崛起的,」她不耐煩地道。「我只想知道原因。」
  
  「貪婪。」
  
  「我不相信。」
  
  「那是實話。噢,或許我殺的第一個人的時候不是。」
  
  「你殺的第一個人是誰?」
  
  「馬維特。但別問我最後殺的一個是誰,我不記得了。」
  
  「馬維特是什麼人?」
  
  「他是個商船船長,一個非常惹人厭的傢伙。他對年輕男孩有種特別喜好。他把我從船塢帶進他在旅舍的房間中玩弄了差不多一個禮拜。」
  
  「玩弄?」
  
  「那不是我第一次被那樣對待。當你隻身一人在那不勒斯街頭晃蕩時,你就會變成獵物;如果你夠幸運,他們會在找到下一個玩物之前讓你衣食無缺。」
  
  他那若無其事的聲調比任何情感流露的敘述更能打動凱琳。她感覺到喉嚨因一陣抽緊而疼痛。
  
  「但那個船長有著跟戴法南一樣的嗜好。他喜歡虐待我。」
  
  「你無法逃走嗎?」
  
  「他把我鎖在房間中。他必定是察覺到我的非凡天賦。」他的手開始在她的頸上輕輕滑動。「你有個無與倫比的頸子。長而優美---」
  
  「你為了逃走而不得不殺他?」
  
  「他要帶一艘商船去孟買且決定帶我一起去,我當然表示反對。我們發生扭打,我拔出他的刀並對準他的心臟刺進去。」他親吻她的耳根。「你的髮絲聞起來像花朵。」
  
  「我今天洗了頭。你沒為殺人而受到懲罰嗎?」
  
  「在那不勒斯?殺人是司空見慣的事。」他再度嗅聞。「是熏衣草香?」
  
  「是的。」她用力吞嚥唾液。「後來呢?」
  
  「我必須討生活,我想既然我已犯了不得超生的罪,何不從這種罪行中牟利維生呢?殺人是個利潤豐富的行業,我有信心能成為那一行中的頂尖高手。」他的手指滑到她的下巴邊緣。「熏衣草是怡人的香味,但我認為有一種阿拉伯香料更適合你。那種香味有股異國情調,成熟而---」他倏然住口,沉默了半晌。「眼淚?」
  
  「煙囪必定是出了毛病。是煙使我......」
  
  他的指尖緩緩在她頰上游移。「是的,一定是那樣,你太理智,不會為我這種惡棍掉眼淚。」
  
  「太理智?」
  
  「而且你也太堅強,不會憐憫那個33年前私於旅舍的男孩。」
  
  「太堅強?」她沉默片刻。「那個男孩死了嗎?」
  
  「是的,人生中總會有些經驗令我們毀滅。你可以問桑琪,他在利索納時遭人摧毀,但她重生了。我沒有重生。我沉淪得太深,無法象鳳凰般浴火重生。我只是個被撕裂銷蝕的空架子,隨著我的年齡增加,我覺得自己越來越空虛。有時候我會懷疑為何注視著我的人沒把我向盆清水般地看穿過去。」
  
  他餓指頭碰觸到她那潮濕的睫毛。「雖然我們能攫取歡樂來減輕空虛感,但我們將永遠無法真正填滿空虛。」
  
  「是的,當然,我知道。」另一道淚水滑下她的臉頰。「就像我剛才說的,這只是煙......」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16 01:31:28

  第十三章
  
  雷昂七天後回到了曼達拉。
  
  桑琪坐在陽台上享受午後陽光時,看到『泰伯龍』正沿著彎曲的街道朝她的房子奔馳而來。她的目光從坐騎移到主人身上,一陣怪異的情感使她頭昏目眩。那不可能是快樂。天,那不會是快樂。她必定是因為雷昂沒受到卡普的傷害而如釋重負。
  
  雷昂看見了她。他勒住韁繩,用迷離難解的表情凝視她片刻。「我給你買了樣禮物。」他朝身後的人一扭頭。「雖然天知道你為何想要他。他像他騎的那匹騾子般頑固。他因為急著想見你而幾乎不肯讓我停下來吃飯或休息。」
  
  她的目光瞟到騎在騾子上的那個小身影。「皮耶?」她無法置信地叫道。「皮耶!」她跳起來衝出去。當她抵達大門時皮耶正在騾背上扭動不停,顯然正試圖找出下來的方法。
  
  「別動,」雷昂下馬時說道。「我這麼大老遠把你帶來可不是想看你那頑固的腦袋摔在地上。」他伸手將皮耶抱了下來。「禮物如果摔破了可就沒什麼價值了。」
  
  皮耶衝進桑琪的懷中並用盡全力抱住她。「桑琪,我想留下來。」他用她所熟悉的頑強語氣激烈地說道。「我要留下來。」
  
  「我告訴過你他很頑固。他或許會像個籐壺一樣攀住你不放。」雷昂微笑地看著他們。「就像他一路緊貼在那頭騾子身上一樣。」
  
  「皮耶......」淚水沿著桑琪的面頰滾滾滑下。她一面將皮耶抱得更緊,一面看著雷昂。「這是為什麼?」
  
  「你想念他。那不就是個好理由嗎?」
  
  她張口欲言,但他連忙說下去:「莉莎已經結了婚,日子過得還不錯。羅明野心勃勃地想成為全佛羅倫斯最好的印刷師傅,他的老闆對他似乎相當滿意。」
  
  「你見到他們了?」她訝然問道。
  
  他蹙了蹙眉。「我知道你會想知道他們的近況,因此我把事情辦完後就去打聽他們的消息。」
  
  「卡普呢?」
  
  「羅倫告訴你了?」雷昂聳聳肩。「他不會再來麻煩你了。就像我剛才說的,我已經把事情辦完了。」
  
  他是說卡普已經死了。奇怪,多年來飽受卡普威脅的她竟然沒感到如釋重負,她只覺得十分倦怠。
  
  「他背叛了我們,」雷昂盯著她臉龐。「他該死。他和戴法南一樣邪惡。」
  
  「在索利納所發生的事情已經結束了,起先我憤怒得以為我想報復,但現在我只想把它忘掉。」
  
  「我沒那麼好心腸。我告訴過你我是個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人。直到所有該為你的遭遇負責的人得到懲罰之後,索利納那件事才算結束。」他躍上馬背。「我晚上再來看你,有些事情我想和你討論。」他掉轉馬頭後回頭一瞥。「你最好把那孩子餵飽,一路上他幾乎什麼也沒吃。」
  
  「我會的。」她答道。「雷昂?」
  
  他勒住韁繩,回頭注視她。
  
  「為什麼?」
  
  他迎上她的目光,面無表情。「索利納。」
  
  他轉頭沿著街道朝城堡的方向奔馳而去。
  
  「桑琪。」皮耶掙脫開桑琪的懷抱。「我要留下來,桑琪。他說我可以留下來,但就算他沒說,我也要留下來。我不回莉莎那裡了。」
  
  「噓,沒關係。」她用手掌托住他的臉。「你用不著回去。你在那裡不快樂嗎?你看起來很好。」她粲然一笑。「我可以看得出你是和麵包師同住的,你胖了不少。」
  
  他聳聳肩,目光緊盯在她臉上。「我不屬於那裡,我屬於你。當他問我時我就是這麼告訴他的。」
  
  「雷昂嗎?」
  
  「安爵爺問我是否願意來看你,他說你受了傷而且很寂寞。你寂寞嗎,桑琪?」
  
  「是的。」見到皮耶後她才發覺自己有多麼寂寞。「我很想念你。」
  
  「我告訴安爵爺我們應該在一起。」他肅然道。
  
  「那他怎麼說?」她將皮耶臉上的髮絲拂開。
  
  「他說他明白,還說我該跟他一起去曼達拉。」
  
  是的,雷昂瞭解何謂相互歸屬及相互擁有。當她看到皮耶時,滿心的熱切感激使她忘懷了憎恨。雷昂已經回報了她為他做過的一切。「而你真的來了。」她摟了他一下。「而且一路上不讓安爵爺有休息的機會。」
  
  皮耶露出堅定的表情。「我急著想見你。」
  
  「我很高興你來得這麼快。」她拉起他的手。「來,進屋裡去,我會餵飽你並讓你洗個澡。」
  
  他凝視著小時在遠方的雷昂身影。
  
  「皮耶。」
  
  「他瞭解,桑琪。我沒期待他會瞭解,但他的確瞭解。」
  
  她點點頭,覺得歡喜、迷惑、恐懼。從雷昂離開曼達拉那一天她就試圖加強自己對他的抗拒,但現在她發現自己既無戒心也不確定。「我知道哦,皮耶。」她轉身將他輕輕地拉進屋內。「我想你會樂於住在這裡,這裡比麵包師的屋子還漂亮。」
  
  「安爵爺。」羅莎低呼一聲就快步離開客廳。
  
  雷昂蹙起眉頭。「那個女僕怎麼了?她看著我的樣子彷彿我長了角。」
  
  「她不過是膽怯。」桑琪道。「你該看看她見到羅倫時的那副樣子。」
  
  「難怪他會僱傭她。他喜歡別人被他嚇怕的模樣。」
  
  「怕他是正常的,」桑琪憶起一周前羅倫如何用三言兩語警告她不得出城。「他是個令人畏懼的人物。」
  
  雷昂仔細地打量著她。「我不在的時候羅倫對你做了什麼?」
  
  「沒什麼,他對我很好,每天從你的圖書室帶書來給我,並將他認為我該知道的事教給我。」
  
  「什麼事?」
  
  「噢,餐桌禮儀、舞蹈及如何品酒。」她扮個鬼臉。「凡尼會很喜歡那種課。」她坦然迎上他的目光。「他教我一切他認為當你屋子的女主人所必備的知識。」
  
  「而你接受那些訓練?」
  
  「知識永遠是財富。」她頓了一下。「即使那些知識永遠無法在它被授予的目的下使用。」
  
  他繃緊了唇,但沒有反駁她。「家母說她曾經來拜訪你。」
  
  「是的,她來告訴我她不想讓我待在這裡,」她微笑道。「而我告訴她我也不想待在這裡。因此,我們同意我該盡快離開。」
  
  「你想觸怒我?我也不想讓你待在這裡,我們下周回比薩。」他頓了一下。「如果你同意我的條件。」
  
  她為之一僵。「什麼條件?」
  
  「我上個禮拜一直在思索......我發覺我對你的感覺不只是情慾,還有......」他停下來斟酌字句。「感情。我無法相信我竟然會滿足於......」他再度停頓,接著激烈地爆發而出:「聽我說;我聽起來像個愚蠢、語無倫次的傻瓜,」他向她邁了兩步。「我受夠了。我要你住在我的家中、睡在我的床上,不只是目前,而是整個未來。我希望你能為我生孩子。為了回報,我會給你自由、名分及尊重。你覺得怎麼樣?」
  
  她震驚地注視他。「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他突然微笑。「那就說好。這是項好交易;你不會找到比這個更好的了。我富有得能給予一切你想要的東西,而且我不會對你多作要求。」
  
  「貝安怎麼辦呢?」她緩緩問道。
  
  他的臉色為之一沉。「沒必要傷害她。她在曼達拉過得很滿意而我們在比薩也會同樣寫意。」
  
  「令堂呢?羅倫說她下定決心要---」
  
  「她遲早得放棄她的野心。」
  
  「抑或你屈服在她的野心之下......遲早。」
  
  「老天,我可不想強迫貝安上我的床。」他嘲諷地微笑。「當我發現馬可為她意亂情迷時,我甚至感到如釋重負;那讓我有借口讓她走她的陽光道而我過我的獨木橋。」
  
  「除非你改變心意認同你母親,否則她不會罷休。」
  
  「我不會改變心意。」
  
  「你怎麼知道?一切都會改變。一個月前我是凡尼的奴隸,現在我住在精緻的房子中而安爵爺要我當他的伴侶。」她的聲音顫抖。「下個月或明年你可能認定你需要一個合法繼承人而回曼搭拉來索求。那我該怎麼辦?或許你會對我生厭,『感情』也消失無蹤。你會留下我的孩子而讓我去找別的男人嗎?」她打了個寒戰。「我不認為我身為你的伴侶會比身為奴隸更愉快。」
  
  「我不會對你生厭。」
  
  「你怎麼能確定?你對我的心靈一無所知,對我而言你仍是個陌生人。我現在對你的認知並不比第一次見到你時多。」
  
  他僵住了。「你是在拒絕我?或許你想嫁給那種會給你所渴望的尊重的男人。」
  
  「我沒有想到婚姻。誰會娶我?我已非處女而合適的女人多得是。」她潤潤嘴唇。「但你的提議中有太多風險。我會給你一切而你可能馬上拋棄我。我這一生一直在冒險,但這一次不同,這次連我的孩子都得賠上。」她移開目光。「而且我喜歡貝安,我不想傷害她。」
  
  「天,連你也是!每個人都想保護貝安---馬可、我母親、你。」
  
  「還有你。你要我離開曼達拉還會為了什麼別的理由?」
  
  他微微聳了一下肩膀。「我是不想傷害她。過去13年以來我一直沒帶任何女人回曼達拉就是怕羞辱了她。我看過我母親因為我父親的不忠而痛苦。」他的聲音因憤怒及氣惱而顫動。「但是,天,我要你而且我將擁有你,桑琪。」
  
  她沉重地搖搖頭。
  
  他眼中迸出憤怒的光芒。「我將擁有你。你說你對我一無所知,那就讓我親自告訴你。我不是見異思遷的人;我對我重視的人事物都不會生厭。』他向她逼近有步。」你以前並不討厭我,我相信你會再度發現我討人喜歡。他伸手撫摸她的胸部。
  
  她倒抽一口氣,覺得兩頰發燙。
  
  他露出微笑。「我會叫羅明明天留在城堡中,有些東西我想親自傳授給你。」
  
  「你無法改變我的心意。」她試圖將他的手帶給她的感覺驅散。「我要帶皮耶到城裡各處走一走。」
  
  「你可以早上帶他去,下午我會派個馬伕帶他去騎馬。」他的目光凝聚到她臉上。「把羅莎也送走。當我來這裡時除了你不能有別人在。」
  
  「不,我不---」
  
  「如果到時候她還在,我會自己把她趕走。」他的眼光中有著無比的魄力。「別跟我吵,桑琪。我不希望明天受到任何干擾。」他鬆開手,向後退。「誰也不能來打擾。」
  
  他轉身走向門口,快到時卻又突然轉頭看她。「你說當我回來時你將早已離去,但我問過城門的衛兵隊長,他說你未曾試圖離開。」
  
  「或許我是在等機會。」她推托道。
  
  他搖搖頭。「你沒那麼被動。我知道你不是那種坐待時機的人,你製造機會。」
  
  「我是在等著要---」她停了下來。「那又怎麼樣?我並未改變心意,我仍想離開曼達拉。」
  
  「你在等什麼?」
  
  「羅倫認為我可能懷孕了。我正等著查證他的話。」
  
  他的神色變得壓抑。「懷孕......」他的目光在她腹部游移。「你懷孕了嗎?」
  
  「我還不知道。」
  
  「那會使事情改變,不是嗎?」他深思道。「懷孕的女人要自力更生可不容易。」他突然笑了。「羅倫這一招使得妙。」
  
  「我不相信我懷孕了。」她駁斥道。「即使我懷了孕,那也只是意味著我的出走計劃要更加謹慎。」
  
  他搖搖頭。「你錯了,桑琪,那意味著你的計劃要大大更動。」他的笑容加深了。「明天見。」
  
  第二天下午桑琪開門後,見到雷昂穿著他們初次見面時所穿的那套衣裳。她立即憶起了那天雷昂的力量及威勢和她的卑微及恐懼。她憤恨地猜想他是否想用這身打扮來提醒她。
  
  「你把僕人遣走了嗎?」他邊進入屋內邊問道。
  
  「遣走了,但那是因為我知道你會---那是什麼?」她現在才看到他臂彎中夾著兩卷羊皮紙。
  
  他將其中一卷拋到桌上,攤開了另一卷。「坐到地板上。」
  
  「什麼?」
  
  「坐下。」他坐到地毯上,小心翼翼地將羊皮紙攤平。
  
  她坐過去審視那張羊皮紙。
  
  「這是第二艘舞者號,我叫它凱琳的舞者。上次你乘的那艘是我造的第一艘舞者號。這一艘將比它大得多。」
  
  她困惑地盯著紙上的利落線條及數學公式。「這是一艘船?」
  
  「一艘船的設計圖。船在比薩的船塢中完成第一階段的建造。」他指指船緣,「這一排都是槳。」
  
  「我上次坐的那艘船完全沒有槳。」
  
  「那艘是帆船,這艘是划艇。我個人比較喜歡帆船,但許多商人只肯用划艇來載運貨物,因為在長程航行中划艇比較安全。」
  
  「你為何跟我說船的事?」
  
  「你說你不瞭解我。」他和她四目相交。「船就是我的生命。我希望你能對它有所認識。」
  
  「我還以為你要教我---」
  
  「噢,沒錯。」他慚愧地笑道。「但我胡來斷定這樣比較好。雖然不是最有趣的課程,但對你比較沒有威脅性。」
  
  「我不想上一堂造船課來瞭解你。」
  
  「那你想知道什麼?告訴我,我會盡力把你想知道的告訴你。」
  
  她突然興起探究他思想的興趣。「你為何造船?為什麼不像哥倫布一樣去航海?」
  
  「偉大的航海事業必須由造船業來促成,而我認為我就是那個促成者。」他開始將羊皮紙捲起來。「我喜歡建造某樣東西的感覺。」
  
  那不只是喜歡,桑琪想道。他的表情中有種她從未見過的專注和興奮。「但你剛才提到的是商人和貨物,不是探險。」
  
  「商業有助於探險。要是伊莉莎白女王不相信哥倫布的遠航會為她帶來財富,她會給哥倫布船嗎?」他將桌上那卷羊皮紙拿下來攤開。「這是我正在馬賽的船塢中建造的帆船。」
  
  「為何你買了那麼遠的船塢?」
  
  「那裡比較不會受到地方官的干擾,而且那地方的同業公會比較注重他們會員的技藝而非收益。我在那兒雇了一名傑出的造船監工,他會負責整個造船工程。我相信那裡的產品不久之後就會超越比薩船塢的產品。」他看到她露出一抹竊笑。「你在笑我?反正我也習慣了。羅倫總覺得我對造船的熱忱十分有趣。」
  
  那不只是熱忱,那是一種情感。她突然不再覺得好笑而覺得有些感動。「造船的確有趣,但你不能冀望我會馬上瞭解。」
  
  「我告訴過你我是個沒耐性的人。」
  
  「我注意到了。」
  
  他蹙起眉頭,接著突然綻出微笑。「你又在笑我了。我還沒見你這麼愉快過。」
  
  他是對的,她訝然瞭解到。
  
  「你曾說你不會活在卡普的威脅下,」他柔聲道。「我希望你也別讓戴法南奪都你的快樂,桑琪。你不會想讓他得到那種勝利的。」
  
  她看了他半晌,接著露出燦爛的笑容。「對,我不會。我不會再讓那個雜種奪走我的一分一毫。」她低頭注視那張帆船的設計圖。「告訴我,帆船和划艇的模樣為何大不相同?」
  
  雷昂若有所思地對她凝視片刻,接著開始回答她的問題。
  
  整個下午雷昂都待在這間屋子中,但他既沒有碰她一下也沒有在語氣或態度上露出一絲親暱。皮耶回來後,他和那男孩聊了一會兒後站起來打算離去。
  
  「你的設計圖。」桑琪想將羊皮紙遞給他。
  
  「放進櫃子裡。」雷昂道。「我明天還會來。」
  
  她笑了。「你還想對我傳授造船技術?」
  
  「不,明天我會帶別的東西來給你看。」
  
  他離去後,她沉浸在愉悅中。這個下午真是愉快。她和他在一起從未如此輕鬆過,她甚至還不大願意讓他走呢。
  
  「我該替你拿去放嗎?」皮耶看著她手中的羊皮紙。
  
  「什麼?」她猛然驚醒。「不,我來。」她走到房間另一頭,小心翼翼地將羊皮紙放進櫃子中。這兩卷羊皮紙不僅是紙及墨水,其中還包含了雷昂的夢想。她關上櫃門,微笑著轉向皮耶。「騎馬好玩嗎?你去了哪些地方?」
  
  她一眼就認出雷昂手中的那只木箱。她怎麼可能將它忘記?
  
  「風之舞者?」她囁嚅道。
  
  他點點頭,走了近來,將木箱放在桌上後打開它的蓋子。「你為它吃了不少苦,我想你會願意看看它。」他將那尊黃金雕像取出來,小心地放在桌上。「風之舞者。」
  
  她明白為什麼馬可會說它是活生生的。長著雙翼的天馬的肌肉在光亮平滑的黃金材質下起伏有致、栩栩如生。精雕細琢的翡翠眼睛光華四射,使它的表情彷彿變幻莫測。
  
  她沉默而迷醉地凝視風之舞者好一會兒才身手撫摸雕像的底座。「真.....真美,這些刻紋是什麼?」
  
  「某種古代文字。」
  
  「寫的是什麼意思?」
  
  「沒人知道。或許我們永遠不會知道。」雷昂愛憐地撫摸那精巧的翅膀。「也許他不希望我們知道。」
  
  雷昂說話的口氣彷彿把雕像當成了真人,而他的手也像是在愛撫。她著迷地看著那個美得令人屏息的雕像,覺得風之舞者的翠綠雙眸也似乎直直盯著她。
  
  雷昂將目光移到她臉上。「怎麼了?」
  
  「我想它使我想起了索利納。不知怎的,當我看著它時我覺得很不安。」她緊張地扭動一下肩膀。「你可以把它放回箱子裡嗎?」
  
  雷昂緩緩點頭。「當然可以。」他拿起了雕像。「我絕不是有意---」
  
  「那是什麼?」皮耶出現在門口,他的目光好奇地盯在風之舞者上。「我可以看嗎?」雷昂點點頭,將雕像放回桌上。「這是天馬的雕像,名叫風之舞者。」
  
  「為何那麼叫?」
  
  「因為它能在風中及雲端飛舞。桑琪覺得它有點嚇人。」
  
  皮耶走過去鄭重地盯著雕像。風之舞者和他剛好在同一水平線上,桑琪有種古怪的感覺---他們在互相打量。「它不嚇人。看它在微笑呢!」
  
  桑琪看得出它那微微開啟的嘴唇很容易被看成是微笑。「你這個下午不去騎馬嗎?」
  
  皮耶點點頭,目光仍停留在雕像上。「我是來跟你說再見的。杜納在外面等著。」他用食指戲弄似的摸摸馬鼻子。「我喜歡。我們能把它留下來嗎?」
  
  「不行,」她連忙道。「這是安爵爺的。」
  
  皮耶好奇地看看她。「你真的怕它。為什麼?它很美,桑琪,而且它還微笑......」
  
  桑琪頷首。「是的,它很美。現在你該走了,杜納還在等著你呢。」
  
  皮耶不情願地走向門口。「我們這個下午要騎到葡萄園去。再見,安爵爺。」他打開門後回頭看了風之舞者最後一眼才轉身離去。
  
  「小孩往往喜歡風之舞者,我小時候也一樣。」雷昂小心翼翼地將雕像放進襯著絲絨的木箱中。「關於索利納的回憶會隨著時間而模糊,桑琪。」
  
  她試著擠出笑容。「已經模糊了。」她轉過身去。「要不要來杯葡萄酒?羅莎留了一瓶---」當她感覺到他的手落在她肩上時,她住了口。
  
  「我不要什麼甜葡萄酒。」他的聲音沙啞。「我很抱歉我帶來風之舞者而使你不安。它一直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認為該和你一起分享才對。」他略微停頓。「正如我要你分享的生活一般。」他將她的頭髮撥到一邊,用嘴唇摩擦她頸背的敏感肌膚。「你的肌膚總使我想起風之舞者:金光閃爍、柔滑、珍貴無比。我在喬莉家第一次看到赤裸的你時就想到了風之舞者。」
  
  「別提往事了。」她快步走向房間的另一端。「要不要將你的設計圖拿出來?」
  
  「不要。你為何從我身邊溜走?」
  
  「我沒有溜走,我只是---」當他向她逼近時,她打了個哆嗦。「求求你,別碰我。」
  
  「為什麼?我喜歡這種感覺---」他的手落到她的頸子上。「轉過來,桑琪。我要看你的臉,那樣我才能知道你的想法。」
  
  「我告訴過你,別想改變我的心意。我不會去比薩---」她感覺到他的唇印在她的頸側而嘎然住口。他那修長而結實的身軀貼在她背上,他的體熱籠罩了她。她將身軀望旁邊挪。「這是不對的。」
  
  「不。」他將她轉了過來,目光直盯住她嫣紅的雙頰及顫抖的嘴唇。「我已經快要說服你了額。」他不情願地放開她並向後退。「我會繼續誘導你,你會下棋嗎?」
  
  他的突然轉變話題令她訝異得無法馬上回答。「不會,我沒機會學那種遊戲。」
  
  他扮了個鬼臉。「我認識羅倫之前也不會下棋。他喜歡在棋盤上把我殺得潰不成軍,我想我該由你身上得到補償。明天我會把下棋的基本規則教給你。」他轉身拿起木箱。「下棋需要非常巧妙的攻擊及防禦技巧,我相信你會覺得下棋很有趣。」
  
  「進攻。」
  
  雷昂將他的騎士移向前,目光則移到棋盤另一頭的桑琪身上。
  
  她茫然地盯著棋盤。「我不認為我會喜歡下棋,我似乎老處於挨打的局面。」
  
  「那是因為你心不在焉。」雷昂笑道。「不知道為什麼?」
  
  這個微笑的魔鬼當然知道她為什麼無法集中精神。過去一周以來他一直致力於用她對他產生的反映來擾亂她的心神。他很少碰她,但他們之間的氣氛中漫溢著情感,令她一天比一天還要緊張。她抬起頭來,看到他正以瞭然於心的目光注視她。她知道她若不投降,就得把這個情勢做個了結。
  
  「那麼顯然我不該再玩了。」她站起來。「如果你還想玩,你就得去找羅倫。」
  
  他拉長了臉。「跟他一起玩,挨打的就換成是我了。」他綻出微笑。「你不同情我?」
  
  她感覺到心中漾起一陣波瀾,連忙將眼光從他臉上移開。她何時才能將他的影像甩開呢?近來她發現自己一直在捕捉他的一顰一笑。那是個危險訊號,顯示她的情感已逐漸為他起伏波動。她早該對那個訊號留心了。
  
  她轉身走了幾步以拉開與他相隔的距離。他仍坐在椅中不動,但她感覺得到他的目光緊盯著她。「我認為你不應該再到這裡來了。」
  
  「是嗎?我可不同意。」他從棋盤上拿起她的綠玉皇后。「你為什麼從不穿綠色的衣裳?我想綠色一定很適合你。」他的拇指緩緩地在凹凸有致的棋子上來回摩擦。「一件綠色的禮服。」
  
  她不由自主地沉迷在他的動作中。他的撫觸輕柔、有技巧、性感之至。她訝異地發現自己的雙峰膨脹、乳頭堅挺,緊緊地抵在內衣的質料上。她迅速移開眼光,將雙手交疊於胸前。「羅倫叫裁縫為我裁了一件綠色絲絨禮服。我跟他說我找不到場合穿那麼華麗的衣裳,但他沒理我。」
  
  「不是他的錯。」雷昂看著那只棋子。「你知不知道有些貴族拿真人來當棋子在花園裡下?」
  
  「我聽說過。」
  
  「如果你來當棋子,必定是當這個美麗的皇后。」
  
  她的雙頰開始發燙。「你錯了。我根本不像皇后,凱琳夫人才適合扮演皇后。」
  
  他的食指在皇后棋的皇冠邊緣滑動。「家母的確適合,但世界還有另一中尊貴。」他將棋子放回棋盤上。
  
  桑琪鬆了一口氣。
  
  「我想哪天我們也可以來玩玩以真人當棋子的遊戲。」雷昂微笑道。
  
  「我不會加入你的遊戲。」
  
  「哦?」
  
  「我說過我不會留下來。我告訴過你我只是在等待驗證自己沒有懷孕。」
  
  他收斂了笑容。「你確定了沒?」
  
  「確定了,我的月經3天前開始。」
  
  「我得承認我感到失望,我一直希望有個孩子。」他若有所思地注視她。「為何不早告訴我?」
  
  「我不希望......那又有什麼差別?」
  
  「你該不是喜歡上我們在一起的時光而不想將之破壞吧?」
  
  「不。」她緊張地撥弄頭髮。「我是說,是的。我們在一起時沒什麼不愉快,但--」
  
  「而且你發現你喜歡我?」
  
  她默不做聲地看著他起身走過來。
  
  「我們這些日子中一直共享歡笑及想法。」雷昂在她面前停步,端詳她的表情。「我一直希望你除了覺得我令人害怕之外,也能發覺出我討人喜歡的地方。」
  
  「我並不怕你。」
  
  「那你為何站在那裡防備著我?」他輕輕地拉開她環著胸部的手臂。「我以前從不在乎女人是否喜歡我,但我覺得非得讓你喜歡我不可。」他頓了一下。「至少你不再討厭我了吧?」
  
  「我們共度了許多愉快的時光。我覺得你非常........親切。」
  
  他的手移到她的肩膀上。「桑琪,說實話。」
  
  她覺得無助。如果她說了實話,他就有辦法對付她了額。然而他已向她敞開了心扉,她突然覺得他不會讓她受到任何痛苦。「我發現你有許多討人喜歡的地方。」
  
  他報以粲然一笑,俯下身來給她一個輕快甜蜜的吻。接著,他放開她的肩膀並向後退。
  
  「你看到你使我變得多麼收斂了嗎?要不了多久我就會像個翩翩紳士般對你的一顰一笑大加頌讚了。」
  
  收斂?她一想到他玩弄棋子的挑逗模樣就差點笑出聲了。他粗獷、多情、慾望蓬勃---那都是永恆不變的,無論他多麼努力都改變不了。
  
  「你看不出我們相處得多麼愉快嗎?無論在不在床上我們都會一樣快樂。」他的雙眸突然閃閃發亮。「唔,有點誇張了,或許其間還是有一些差別。」
  
  她搖搖頭。
  
  「天,你真頑固。我不該把皮耶帶來的,他顯然把你變的跟他一樣固執。」
  
  他的語氣相當漫不經心,但她警覺了起來。「你不會把他帶走吧?」
  
  他搖搖頭,笑容消失無蹤。「你並沒有像我想像中那麼瞭解我。我不會為了受禮者無所回報就把禮物收回。」
  
  她傷了他的感情。她有股伸手去安撫他的衝動,但她已經作了太多讓步。「我愛他。」
  
  「幸運的男孩。我得求你喜歡我,他卻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到你的愛。」他聳聳肩。「噢,得了,我並沒要你愛我,不是嗎?我想我該感激你讓我學會了忍耐的藝術。」他轉身步向門口。「我得告辭了,我看得出你已經開始心煩。」她想開口抗議,但他舉手制止了她。「我似乎得將策略轉變為攻擊了。」
  
  「攻擊?」
  
  「攻擊和防禦,地球上最古老的遊戲。我們這一整個禮拜一直在玩,」他緊盯著她。「但遊戲快結束了,桑琪。你為何不投降?那樣我們兩個都可以節省時間及精力,反正你遲早會投降。」他的音調降低至充滿說服力的程度。「你喜歡我、對我有所渴望,為何不願和我一起生活?就算你無法愛我,將來你總會愛自己的孩子吧?」他的目光移到她的腹部。「我從未想要過孩子,如今我確定我想擁有你和我的孩子。」
  
  她用力吞嚥以紆解抽緊了的喉嚨。「不。」
  
  「是的,」他柔聲道。「我可以給你一個孩子讓你疼愛、珍惜。你想要孩子,桑琪。讓我給你一個。」
  
  他的話只能感織著絲帶般的情感,束縛她、誘惑她。她用力搖頭。「其中的風險太多。」
  
  「隨著時間的流逝,你會逐漸發現和我在一起是沒什麼奉賢的。我不打算在快達到目的時罷手。」他微笑道。「你遲早會讓我上你的床,而我會就此永不離開。」他躬身為禮。「晚安,親愛的。」
  
  親愛的。他曾用這個甜蜜親暱的稱呼誘使她不自覺地投入一場危險的風暴中。
  
  現在他又想再度將她拖入危險境地而她或許無力阻止,因為雷昂正在將危險偽裝成討人喜歡的香甜誘餌以誘她入殼。
  
  她突然發覺雷昂是對的:她遲早會被他的決心及自己澎湃洶湧的感情所吞沒讓他上她的床。
  
  她霍然轉身注視棋盤,她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她會被逮住,就像是綠玉皇后般落入雷昂的掌握中。
  
  她不能讓那種事發生。她絕不屈服。
  
  屈服?這個字眼讓她起了一陣噁心。她可不是個會屈服於自己的意亂情迷及雷昂的意志之下的軟弱傻瓜。她走到桌邊拿起雷昂用來開棋的騎士。她該停止防禦而考慮如何自救了。
  
  她將騎士放回棋盤,眉梢蹙了起來。
  
  攻擊?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16 01:31:51

  第十四章
  
  「你為什麼來見我?」安凱琳坐在火爐前宛如寶座的椅子上發問。「你知道這座承包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我不想讓你待在這裡。」
  
  「我也不想來,我早就跟你說過了。」桑琪冷冷地注視雷昂的母親。「但我為了某個你必定贊同的理由而不得不來找你。我想立刻離開曼搭拉,你能幫忙嗎?」
  
  凱琳沉默地注視了她半晌。「你為何需要我的幫助?」
  
  桑琪笑了。「你想呢?我是你兒子的奴隸,而他不准許我離開,你不認為我需要幫助嗎?」
  
  凱琳扭曲了嘴唇。「你就不能在他躺在你身邊時對他柔聲懇求嗎?聽說男人對枕邊細語向來百依百順。」
  
  「我沒跟他睡在一起。」桑琪加了一句。「還沒有。」
  
  凱琳露出一抹感興趣的神色。「他每天下午都去你那裡,直到日落才回來,而你卻說你沒跟他同床共枕?」
  
  「還沒有。」桑琪重複道。「但他......撩撥我。我說的全是實話。如果我再不快點離開,我就不知道我是否離開得了。」
  
  「我明白。」凱琳審視桑琪的臉龐。「那我們得確定雷昂不會再有機會『撩撥』你。」
  
  「你會幫助我?」
  
  凱琳緩緩頷首。「我要你離開此地。」
  
  「雷昂已命令衛兵不得讓我走出任何一個城門。你能取消他的命令嗎?」
  
  「他已經做到那個地步了?」凱琳似乎很驚訝。
  
  「你能幫忙嗎?」
  
  「沒辦法,」凱琳道。「雷昂是曼達拉的領主。如果他不在城裡,衛兵或許還會聽我的,但他在就不行了。」
  
  「那你能想出讓我瞞著他溜出城外的辦法嗎?」
  
  「有可能。」凱琳蹙起眉頭。「但擬訂計劃及安排細節得花上一段時間,至少好幾天,或許一個禮拜之久。」
  
  「沒時間了,最遲明天。」
  
  「不可能。你得---」凱琳一看到桑琪絕望的表情就停了下。「啊,他的確挑逗了你。你不能再抵擋他幾天嗎?」
  
  「我不知道。」桑琪喃喃地道。
  
  「讓我想想。」凱琳把頭靠到椅背上。「坐下,我們得一起思索以找出對策。」
  
  桑琪在她對面坐下來。那個座位是僕人的,但奇怪的是,此刻她並不覺得自己卑微。她們之間的靜默是友善的,她甚至還對安凱琳產生一種同仇敵愾的感覺。
  
  「啊,我想到了。」凱琳傾身向前,烏黑雙眸在火光照耀下閃爍生輝。「我找出一個對我們兩個非常適合的方法,而且那方法會使韋羅倫自搬石頭自砸腳。」
  
  桑琪不明白她為什麼提到羅倫,但她還是傾身向前熱切地聽凱琳說出她的方法。
  
  「雷昂!」
  
  雷昂正要出門,母親的聲音使他轉國身來。她正急匆匆地下樓朝他走來。
  
  「你現在不能出去,我要你出席今天的晚宴。」凱琳道。「我們今天有客人,怠慢他們將是很失禮的。」
  
  「客人?」
  
  「大概只有12個吧。」
  
  雷昂懷疑地瞇起眼睛。「這是做什麼?你一向不太喜歡大宴賓客。我不記得你有多久沒請客了。」
  
  「現在正是時候,不是嗎?」凱琳慇勤地微笑道。「這不但是我的責任,也是你的責任,雷昂。」
  
  「我得出去。」
  
  「自從你回來之後我們一直很少見到你。」她的聲音銳利起來。「坐在餐桌旁陪你母親吃一頓晚餐那麼難受嗎?」
  
  雷昂遲疑了一下。「如果你早點讓我知道你請了半個曼達拉城的人來,我就會---」
  
  「只有12個而已。」她微笑道。「我計劃在一周後舉行一個更為盛大的晚宴,到時候會有5倍的賓客受邀。我想你會樂於參加的。」
  
  「再說吧。」
  
  「沒關係,」凱琳走過來將手放在兒子的肩上。「但你今晚得扮演主人的角色。我一向對你要求不多,雷昂。」
  
  他的神色軟化了下來。「不,你幾乎沒向我要求過什麼。你比我還擅於治理曼達拉。」
  
  「胡說,我只是貢獻出濕度的時間和精力。如果你放棄那些造船的玩意兒回到你所屬的崗位,我們一定可以將曼達拉建設為非凡的城邦。」
  
  「曼達拉現在已經夠完美了。」羅倫步下階梯。「如果它變得更大、更有勢力,貧窮和腐敗也會相對地增加。」他微笑道:「雷昂說的沒錯,凱琳夫人,曼達拉在你仁慈的統治之下已欣欣向榮。」
  
  「我有時候一點兒也不想對人仁慈,」她轉頭面對羅倫。「例如現在,韋先生。」
  
  「但我相信你很快就會恢復往常優雅的風姿。」羅倫嘲弄似的鞠個躬。「走吧,雷昂。有這麼一位美麗的女主人,你的出席將是多餘的。」
  
  「不,」凱琳咬牙切齒地說道。「至少留下來進餐。用完餐後隨便你要上哪兒去我都不管。」
  
  羅倫驚訝地注視她。「一個協議?我開始懷疑你為什麼要---」
  
  「我留下來,」雷昂不耐煩地道。「但晚餐結束後我立刻離開。」
  
  「隨你便。」凱琳拍拍雷昂的手臂。「很榮幸能和你共享一小段時光。謝謝你,雷昂。」
  
  「正如羅倫說的,沒人會注意到我在場,但如果你要我--」
  
  貝安興奮的笑聲傳了過來。雷昂抬頭看見貝安站在樓梯的轉角處。「噢,雷昂,這樣不是很好麼?」她轉頭喊道:「我們會有一段美妙的時光,對不對?」
  
  「一段美妙的時光。」
  
  雷昂一看到那個出現在貝安身旁的女人就蹙起眉頭。
  
  桑琪站在那兒往下面俯視,迎上了雷昂驚愕的目光。「爵爺。」她頷首為禮後轉向貝安,貝安親暱地挽起桑琪的手臂。
  
  羅倫喃喃咒罵幾聲,接著輕聲笑了起來。
  
  「這是個驚喜,對吧,雷昂?」貝安拉著桑琪步下樓梯。「你母親讓她住在我的一個房間中,這樣我就可以照顧到她徹底康復為止,那個可愛的皮耶則住在我隔壁的房間裡。桑琪和我整個下午都在聊天。」
  
  「真好。」他狠狠地盯著桑琪的臉。「是的,這真是個驚喜。」
  
  桑琪不為所動地回瞪他。「我怎麼能拒絕令堂的一片美意?」
  
  「是的,你當然不能。」羅倫道。「我們才剛談到凱琳夫人是多麼的仁慈呢。」
  
  「桑琪該受到適當的照顧。」凱琳走過去溫柔地托起桑琪受了傷的手。「她在城堡中修養顯然比較好。由於桑琪沒有姓,我就給了她一個。我向賓客介紹她是莫桑琪。來吧,桑琪,我們去玫瑰花園。你一定要看看那裡是多麼的漂亮。」
  
  「我陪她去,母親。」雷昂面無表情地說道。「你不是要我當個盡責的主人嗎」
  
  「我也去。」貝安熱切地微笑道。「我帶你去看馬可為我畫肖像的涼亭,桑琪。」
  
  「很好,」凱琳道。「你得對桑琪做個詳盡的介紹。一定要讓她知道我們是多麼的歡迎她。」
  
  雷昂冷冷地瞥了他母親一眼。「來吧,貝安。」
  
  凱琳面帶笑容地看著他們三人走出去。
  
  「大膽的舉動。」
  
  她的目光轉向羅倫。「是你建議我邀她來城堡的,記得嗎?」
  
  「因為我以為那會使你惱怒。」他苦著臉道。「該怪我思慮不周。」
  
  「她來找我之前我也沒想到這一招。」
  
  「桑琪來找你?有意思。你們共謀?」
  
  「是的。」
  
  「你當然知道這個計策中有風險吧?你使桑琪隨時置身於雷昂伸手可及的地方。」
  
  「但貝安、馬可、我以及眾多賓客都會時常伴隨在桑琪左右。」
  
  「啊,你沒提到你那些賓客也要住在城堡中。」
  
  「或許我忘了。」她狀似無辜地注視他。「你怎麼一點氣惱的樣子也沒有?」她開始向花園。
  
  「我並不氣惱,」他尾隨著她。「我欣賞你的聰明才智。不知你何時採取下一個步驟以將情況修正到你所滿意的地步。」
  
  她在門前停步,蹙眉瞥了他一眼。「你真的不生我的氣?」
  
  他微笑了。「很抱歉令你失望,但我愉快得很。你知道,這個拖延戰術並無法影響大局。」
  
  「當然會有影響。」
  
  他搖搖頭。「他們彼此需要而情慾會超越一切障礙,你的計謀只是增加障礙並使他們之間的吸引力加強千倍。人性的弱點正是如此。」
  
  「我會盡力阻止。」
  
  他笑了。「等著瞧吧。至少我確定雷昂會對你的干涉很不高興。」
  
  「桑琪倒很高興。」
  
  「那是她自以為的。她的潛意識會幫助雷昂達成他的目的,繁衍後代正是女人的天性。」
  
  「你對女人的天性一無所知。我們的需要不僅生兒育女及提供男人一個---」
  
  「省省吧,夫人。你說的是自己而非全體女性。」他禮貌地鞠個躬。「現在我得去加入你的賓客並讓你獨自扮演高貴的女主人了。」
  
  他不待她回答就大步走向花園中央賓客雲集的大理石噴泉。
  
  凱琳凝視他的背影好一會兒。花園似乎突然失色了,她甚至覺得自己也光彩盡失。和羅倫在一起時,她總覺得自己聰慧迷人,或許那是她從他眼中看見的鏡中形象。
  
  但她的確聰慧迷人。她當然不需要借由男人來肯定自己,她根本不需要男人。
  
  她將眼光從羅倫那邊移開,漫步到雷昂他們所聚集的涼亭那兒去。
  
  「你到底在這裡搞什麼鬼?」雷昂惡狠狠地沉聲問道,他的目光視而不見地投射在馬可和貝安身上。
  
  「享受陽光。」桑琪答道。
  
  「你在廣場邊那所房子上的陽台就可以享受到了。」
  
  「這裡的不一樣。」
  
  「桑琪,我不是---」他深吸了口氣以抑制住脾氣。「我不要你住在這裡。」
  
  「但我要,你的母親希望我留在這裡。連貝安也要我住這兒。」
  
  他沉默片刻。他再度開口時,聲調變得冷冰。「你想避開我?」
  
  「這樣似乎比較好,我告訴過你---」
  
  「你用不著避開我,」他打斷她的話。「我給了你時間。」他轉頭注視她。「但現在沒必要了,你已經選擇了自己的方法。」他舉步走上小徑,半途遇到他的母親。
  
  他略一頷首後正打算向前走,他的母親卻抓住他的臂膀。
  
  「這樣比較好。」她平靜地說道。
  
  「桑琪的說法和你如出一轍。」雷昂將身子一側,脫離了他母親的掌握。「是你要她來這裡的,我還能怎麼樣?」
  
  「雷昂,你不想要---」
  
  「你不知道我想要什麼。你的野心蒙蔽了你,令你無法看清自己今天的所作所為!」他頓了一下。「13年來我一直避免傷害你和貝安,但我受夠了。我不會再被你及桑琪夾制了,母親。」
  
  她迅速向數碼外那對欣賞著玫瑰的男女瞥了一眼。「噓,有人會聽到。」
  
  「那就讓他們聽,我再也不在乎了。」
  
  「貝安---」
  
  「你讓桑琪和貝安比鄰而居,以為這樣你就能高枕無憂。」他深吸了口氣。「但是,蒼天為證,你不會得逞的。」
  
  「貝安非常高興你能住在這裡。」
  
  桑琪轉頭看見馬可正朝她走過來。貝安則依然坐在鞦韆上,如癡如醉地仰望著頭頂上的茂密枝葉。馬可回頭一看,笑了起來。他轉向桑琪。「希望你能跟她處得很好。」
  
  「我正想跟你談談,馬可。我曾保證我會離開曼達拉,至今我仍未改變心意。讓我解釋我為何--」
  
  「用不著解釋,事態很明顯。你來這裡是為了逃避雷昂,不是要接近他。」他扮了個鬼臉。「雖然家母及雷昂認為我是個夢想家,但我可不是傻瓜。只要你不去傷害貝安,我非常歡迎你留在這裡。」
  
  「我並不認為你是個傻瓜。」她的目光不自覺的投注到貝安身上。
  
  他搖搖頭。「不,我對貝安的感覺並不是傻氣。」他的目光落到鞦韆上那個孩子般的女郎身上。「她是我生命中的精華。在她的眼中,我是才華橫溢的畫家,雖然事實上我並不是;比起達文西及波提且那種大師,我簡直毫無天分可言。但我下了不少苦功,畫藝也日益精進,或許有朝一日.....」他聳聳肩。「就算我沒有成為大師,我依然是貝安眼中最優秀的畫家,正如她將永遠是我眼中最好的女人一般。」
  
  桑琪默不做聲,他瞄她一眼緩緩點頭。「你覺得詫異?是的,我知道她將永遠只是個孩子---雖然我起先並不知道。」他停下來斟酌字句。「她剛來曼達拉時,我認為她是全意大利最可愛、最迷人的女孩。她觸動我的心泫,令我覺得只要有她在,週遭永遠四季如春。」
  
  「她非常可愛。」
  
  「是的。」他的目光再度投向貝安。「後來我明白她永遠不會改變,永遠不會成為女人及我的---」他歎了口氣。「你知道我絕不會做任何傷害我哥哥的事,但我還是抱著十分微渺的希望。而後,我突然發現我根本全無希望,那段日子我很不好過。」
  
  桑琪難過的撇過頭去。「你沒必要告訴我這個,馬可。」
  
  「不,有必要。我喜歡你且欣賞你,希望你能瞭解為什麼我似乎從不顧及你的需要。」他聳聳肩。「我不多說了,我得回貝安那兒去。」
  
  「馬可,」桑琪遲疑了一下。「你瞭解情況後為什麼還是決定留在這裡跟她在一起?」
  
  「你不明白,那時對我已經太遲了。」他的微笑既甜蜜又悲傷。「雖然夏天永遠不會來臨,但並非每個男人都有權住在永恆的春天中。」
  
  桑琪目送他離開。聽到貝安對他發出歡迎的笑聲。一道斜陽透過枝葉茂密的橡樹,將他們籠罩在光圈中。馬可將綴著玫瑰花的鞦韆往前推,讓貝安離開地面,呼嘯著直上青天。
  
  「一個消息?」鮑其亞從窗畔轉過身來注視戴法南。「你要我通知我父親些什麼?」
  
  「只是知會一聲。」戴法南討好地笑道。「我相信我已找到一個不老你及教皇費力的方法來奪回風之舞者。」
  
  「那是個什麼樣的方法?」
  
  「據說芳坦那的小村落中流傳著某種特定情況,那會有助於我們奪回風之舞者的行動。」戴法南開始用明晰有力的字句敘述他的計劃。幾分鐘後他講述完畢,默不做聲地等待鮑其亞的反應。
  
  鮑其亞沉思默想片刻,最後緩緩頷首。「那可以達成我們的目的,雖然你得因此而冒點險。」
  
  「我願意冒險。正如我告訴你的,爵爺,我相信我的命運。」
  
  「你可要有非常堅定的信念才行。不管怎麼說,你的計劃可能管用。」
  
  「那是無庸置疑的。」戴法南試圖使聲調保持熱切。「如果你認為我的方法對你及教皇太過危險,我會服從你的決定。但我相信我辦得到,爵爺。」
  
  「我會寫信將你的計劃告訴我父親。」
  
  「馬上?你知道機不可失。」
  
  「馬上。」鮑其亞走到房間另一頭拉了一下鈴。「我會派個信差去請示他的意思,你留在這裡等消息。」
  
  「你想他會同意嗎?」
  
  鮑其亞露出微笑。「我會盡力說服他。」
  
  戴法南鬆了口氣。鮑其亞對那尊雕像的渴望會使他願意冒險,而每個人都只掃他對教皇的影響力正與日俱增。
  
  「或許你可以強調傳說中風之舞者的神奇力量?」
  
  「用不著,他早已對那尊雕像垂涎萬分了。他甚至相信我們的命運繫在風之舞者身上。」鮑其亞在書桌後坐下,從抽屜中拿出一張羊皮紙。「我會強調你的計劃就算被揭發也不會將他牽扯近來。」他看了戴法南一眼。「你的計劃還不完全,戴法南。我會添枝加葉一番。」他拿起浸了墨水的鵝毛筆開始書寫。
  
  一個僕人近來等候鮑其亞的命令,他頭也不抬地繼續書寫。」找個信差把這個立刻交給教皇陛下。「
  
  戴法南露出一絲滿意的微笑。他的計劃真是無與倫比,只可惜他還得在這裡等那個老混蛋批准。
  
  「你對自己非常滿意。」鮑其亞看見了他的表情。「應該的。就連我也想不出那麼妙的計策。」
  
  「過獎了,爵爺。」
  
  「我說的是實話。」鮑其亞又開始書寫。
  
  雷昂又在看她了。
  
  桑琪掃了他一眼後立即將目光移回羅南多身上。「我從沒看過這麼盛大的場面。」她環視著寬敞的大廳。「這麼多色彩,還有音樂......」
  
  「音樂只是普普通通而已。」
  
  「我不同意,」桑琪道。「我覺得音樂美妙無比。」
  
  他迷惑地凝視她那容光煥發的臉龐好半晌。「也許我太挑剔了些。」
  
  桑琪將空了的酒杯往僕役手上端著的盤字一擱。「陪我跳支舞吧,南多。」
  
  「你一直想跳舞。」他挽起她的手。「你以前從沒跳過舞嗎?你是不是來自修道院?」
  
  「不盡然。」桑琪可不打算告訴他實情。如今她的身份是莫桑琪,凱琳夫人的親戚,不是那個卑微的小女奴。
  
  他們開始和滿廳的紳士淑女們一起踩著孔雀般優雅的舞步,在大廳中來回舞動。
  
  羅倫突然來到她面前。「你今晚看起來很迷人,你應該多穿穿綠色衣裳。」
  
  「我從未看過你在大庭廣眾下跳舞,羅倫。」她俯視自己這件白色絲緞襯底的翡翠綠天鵝絨禮服。「這件禮服是你要裁縫做的,記得嗎?」
  
  「但我沒想到你穿起來會這麼明艷,你像火炬般閃亮。」他頓了一下。「但我勸你別對羅南多散發你的魅力,我可不喜歡雷昂那副表情。」
  
  「我喜歡羅南多。我以前一直沒機會跟人跳舞、談笑。」她扮了個鬼臉。「別掃興,羅倫。我今天晚上很快樂。」
  
  「我不知道我為何要費事來解救你。雷昂若失去耐性而決定把你們兩個玩的這場遊戲終止,我可是樂觀其成。」他帶著她翩翩起舞。「但我不想讓你遭受到沒必要的脅迫。你說我奇不奇怪?」
  
  「非常奇怪。」她向雷昂矗立的那個角落瞄了一眼。「但你用不著擔心,雷昂並沒---」當雷昂的目光從那邊直射過來時,她倒抽了一口氣。
  
  「你看到了吧?」羅倫柔聲問道。「別再激怒他了,否則他會爆發,桑琪。不過那或許是你和羅南多調情的目的,或許你在懷念他介紹給你的那種運動。」
  
  「不!」她露出堅定的微笑。「我不想念....噢,走開,羅倫,別破壞我的快樂夜晚。」
  
  「遵命。」他聳聳肩。「但這種快樂是虛幻的,你很快就會覺得厭煩。」羅倫在樂曲交替之際離開,羅南再度執起她的手。
  
  她用不著考慮羅倫的話。他錯了。她並不希望雷昂回到她身邊,她對他的感情也不是情慾。她努力將他們在一起時的每一個情景逐出腦海。
  
  音樂停止了,她對南多露出一個笑容。「你可以叫樂師演奏摩爾舞曲嗎?那首曲子非常活潑。」
  
  南多點點頭,轉身準備前去。
  
  「等等,」雷昂出現在他們面前。「你們可以吃完飯之後再跳舞,現在該坐下來進晚餐了。」
  
  南多蹙眉。「還沒宣佈要用餐呀!」
  
  「就要宣佈了。」雷昂對廳內另一頭的一個僕役做了個手勢後,鑼聲立即響了。他轉向桑琪。「讓我帶你到你的座位上。」
  
  「她曾答應讓我為她服務,爵爺。」南多連忙道。
  
  雷昂置若罔聞地執起桑琪的手,領她走向餐桌。
  
  「但是爵爺,我應該---」雷昂的冷冷一瞥令南多頓了一下。「我只是想到你的夫人需要你的陪伴。」
  
  「她已經有人陪了,況且你也看見桑琪小姐手傷未癒。身為主人,我認為我有義務盡力幫助這位小姐。」
  
  「我不需要幫助。」桑琪試圖抽回她的手。「我已經學會石油我這不太靈活的手。」
  
  「多麼可佩的精神!」雷昂聳聳肩。「但我不能讓你太過辛苦。」
  
  他將桑琪安頓在桌旁後隨即在她旁邊坐下,還對南多揮了揮手。「請自便,羅先生。」
  
  南多遲疑了一下才轉身走到餐桌末端坐下。
  
  「你太過分了,」桑琪咬著牙道。「你想惹出醜聞?大家戶怎麼想?」
  
  「會認為我是慇勤周到的主人。他們還會怎麼想?貝安顯然不需要我的照顧。」
  
  桑琪看到桌旁的貝安和馬可正親密地談著話。
  
  「還有令堂呢?」
  
  雷昂抬起頭來對凱琳的炯炯目光報以微笑。
  
  「她會禮貌地視若無睹,她那些賓客自然會傚法她。」他轉向她。「你期待這一刻很久了吧?」
  
  「我沒有期待---」當她迎上他的目光後,她無法繼續說下去。她不能撒謊。這一周來她一直期待他會接近她。當他無所行動時,緊張和期待的氣憤就高漲到難耐的程度。「我根本沒空想到你。」
  
  「因為你忙著跟那個傻瓜羅南多玩在一起。」當僕役為他們端來湯時,他垂下了眼簾。「他討人喜歡嗎?」
  
  「他相當英俊。」桑琪加重了預期。「而且他的嗓音很迷人,稍後他要為我們高歌一曲。」
  
  「聰明、英俊、有才華。」他拿起湯匙。「而且他似乎被你迷住了。告訴我,桑琪,你是在找丈夫嗎?」
  
  「你知道他絕不會娶我。」
  
  「我可不確定。我母親會很樂意把你嫁掉,我相信她會不惜犧牲一筆客觀的嫁妝以將你打發出去。」
  
  桑琪不安地笑笑。「你在開玩笑。」
  
  「不,但我很高興這個主意使你開心。」他微笑著將湯匙送到唇邊。「我倒懷疑你的新郎是否能活著進教堂。」
  
  她為之一僵,緊抓住湯匙。
  
  「如果他能,我想他也會在日落之前戴上綠帽子。所以,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覺得結婚這念頭有什麼好愉快的。」他頓了一下。「你怎麼沒在吃?至少喝點湯吧。這湯真的很可口。」
  
  她木然地嘗了一口,卻什麼味道都嘗不出來。
  
  「你怎麼不說話?你剛才不是一直和那個神氣活現的花花公子聊個不停嗎?」
  
  「你這是做什麼?」她喃喃道。「你為什麼想傷害我?」
  
  「你沒想到我可能也受了傷嗎?」他的聲音既低沉又蠻橫。「你說你喜歡我,我以為你或許也---」他沉默半晌。「別跟我談什麼傷害不傷害的。」
  
  「是你把我逼得不得不去找你母親的。」
  
  「我沒有逼你。」他的左手握成了拳頭。「我已經很努力對你溫柔自製了。我這一輩子一向只知道利用強迫來達到目的,但我不想那樣對你。我想得到你的信任。」
  
  她不知如何回應。同情、罪惡感及恐懼象股狂潮般對她排山倒海地襲來,吞噬她的思緒,淹沒她的聲音。她勉強開了口:「去信任一個可以支配你的人是很危險的。」
  
  「去激怒他則更為不智。」他緩緩鬆開拳頭,俯視她擱在膝上的手。「多麼漂亮的夾板,我猜那是貝安的傑作。」
  
  「噢,是貝安和馬可合力完成的。他們兩個非常好心。」
  
  「的確,我們好得不可思議。把你的湯喝完,第二道菜就要送上來了。」
  
  「我已經喝完了。」她麻木地望著僕役將一道道裝飾得美輪美奐的佳餚送上來。雖然她早已向雷昂聲稱她可以應付自如,但當她拿起刀叉準備開動時,才發現自己的手不怎麼聽使喚。
  
  「我來餵你比較快。」雷昂拿起一小片麵包。「張開嘴。」
  
  她發現自己不由自主地張開嘴,吃了麵包、一小塊肉、又一塊麵包。他的餵食是種甜蜜的折磨。她只希望這頓飯趕快結束。
  
  「張開。」
  
  他將一小片肉放在她的舌頭上時,他的拇指摩挲著她的下唇。她的嘴唇一開始顫抖她就扭開頭。「夠了,不要了。」
  
  「我認為你需要。」他對她微笑。「而且我當然也需要。」他沾起一顆葡萄放在她的舌上。「甜蜜、飽滿,」他的目光移至她的低胸領口。「而且結實。」
  
  葡萄的甜汁溢滿了她的舌尖。她應該將目光移開的,在他們之間激盪的熱流已經越來越強大了。她發覺到自己的乳頭突然堅挺起來,摩擦著她的亞麻質料的內衣。
  
  她將視線移到餐桌上。又錯了。他的大手拿著一串葡萄擱在那兒,令她憶起他那厚實有力的手指玩弄著綠玉皇后的情景......
  
  「你的臉頰紅了,」雷昂柔聲道。「是不是穿得太暖和了?」
  
  不是暖和,是熱,令人融化的熾熱。她的血液在肌膚底下奔騰。她連忙拿起酒杯來喝了一大口酒。
  
  「要不要再來顆葡萄?」
  
  「不,不用。」她一放下酒杯,僕役就過來將之斟滿。「該再度開始跳舞了吧?我們這裡好像已經坐了很久了。」
  
  「我有同感。」他放下葡萄。「如果我們再不離開這張餐桌,我就得為自己找樂子了。你知道我會怎麼做嗎?」他的手潛進厚厚的桌布下,滑向她的大腿上方。
  
  她渾身僵硬地瞟了他一眼。他向前直視,表情柔和,但太陽穴鼓動的血管揭露出他的激動。
  
  他手掌的熱流穿透了層層的絲絨綢緞,令她開始顫抖。「把你的手.....拿開。」她喘息道。
  
  「為什麼?它給了你快感。你顫抖得像只小鳥。我該把你的裙子掀起來撫摸你的肌膚。沒人會看見的,我可以愛撫你,給你更多的快感。」他的掌心緩緩地來回摩挲。「你喜歡那樣嗎?」
  
  「不。」她從喉嚨深處勉強擠出一個字。
  
  「我認為你會喜歡。當然,你得小心別愉快得叫出聲來。」他的鼻翼翕張,兩頰發紅。「我們何不來試試看。張開你的腿,親愛的,我會--」
  
  「摩爾舞曲!」凱琳夫人站起來對樂師及賓客宣佈。「來看看我們吃了那麼多佳餚後是否還能跳舞。」
  
  賓客發出一陣笑聲及呻吟聲。狂野而活潑的音樂傳了過來。
  
  南多突然出現在桑琪身旁。「我可以和你共舞一曲嗎?桑琪小姐。」
  
  雷昂的手倏地抽緊。
  
  「可以。」她轉頭對雷昂道:「我喜歡摩爾舞曲,我沒告訴過你嗎?」
  
  雷昂鬆開手,向椅背一靠。
  
  桑琪急忙站起來,快步離開餐桌,溜到舞池中。她在逃避。她向後瞥了一眼,看到雷昂仍然坐在桌旁,表情陰沉、性感、略微邪惡,目光庸懶、高傲。
  
  南多跑到舞池另一端加入男人那一排,桑琪也在女人這一邊站了個好位置。貝安興奮地笑著,凱琳則雙眸閃耀地示意樂師從頭開始。
  
  桑琪將手臂舉過頭,腕上的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響。她發現自己和貝安一樣興奮地笑出聲來。令她興奮的不只是舞蹈,還有雷昂凝視她的那副模樣。血液在她體內奔騰,衣裳在她頓腳及旋轉時摩挲她的肌膚。牆上的藍橘色火焰在她的眼中漸趨模糊,鈴鐺聲及鈴鼓聲不但在她的耳中迴響,還響徹她的軀體及心臟。
  
  當男男女女手拉著手飛快地旋轉起來時,激昂的氣氛也盤旋直上。笑聲不斷地從桑琪喉嚨中冒出來,全廳的男女在她眼中都成了紫色、深紅色、藍色及金色的條紋。
  
  一隻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將她從旋舞翩翩的人群中拉至石柱後方。
  
  「怎麼.....」她頭暈目眩地往上一瞄,看到了雷昂的臉。「不,我要--」
  
  他的唇印上她,用舌尖分開她的唇瓣,隨著一聲低吟探進她的口中。他那有力的身軀將她壓在石柱上,她感覺得到那繃緊的肌肉及勃起的情慾。他抬起頭來。「這就是你想要的。」他摩擦著她的身子。「對不對,桑琪?」
  
  一陣熱浪襲上來時,她用力地抓住了他的肩膀。她無法思考,鈴聲、鼓聲、樂聲及血液奔流聲幾乎淹沒了她。「不,會被人看見.....{」
  
  「他們都在跳舞。」熾熱而猛烈的吻落在她的鬢邊及頰上。「沒人會看見。張開嘴。」她不自覺地遵從了他的命令,讓他的舌探進她的口中,於她的舌纏綿起來。
  
  她試圖抑制在喉中掙扎欲出的呻吟時,他抬起了頭。「跟我來,你需要我,我會將你所想要的給你。」他拉著她走向門口。
  
  她不該跟他走的,但她發現自己蹣跚地跟在他後面,唯一能提出的抗議是:「他們會發現我們不見了。」
  
  「那又怎麼樣?」他拉著她步上樓梯。「他們多年來一直以為貝安和馬可是一對。他們會認為我當然該自己找點樂子。」他將她抱了起來。「這是很自然的事,自然、美好、正當,你難道不知道嗎?」
  
  她已經什麼都不知道了。她的頭彷彿跳舞般迴旋不已,她的心臟猛烈地撞擊肋骨,彷彿即將從胸腔中爆裂而出。她應該抗拒雷昂,不該這麼馴服而無助地躺在他的臂彎中。
  
  但她並非無助。如果她願意,她可以反抗他的。
  
  然而她突然沮喪地明白自己不會抗拒他。今晚不會。
  
  她呢喃著他的名字,將臉龐埋進他的黑絲絨上衣中。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16 01:32:07

  第十五章
  
  「你似乎在找什麼人,夫人。我可以為你服務嗎?」
  
  凱琳豁然轉過身來,看見了羅倫。「你十分清楚我在找誰,你這個地獄來的魔鬼。他們在哪裡?」
  
  「雷昂和桑琪?我不知道。這座巨大的城堡中共有幾百個房間?話說回來,不管他們在哪裡,我相信他們都不會擔心受到打擾。雷昂是你的兒子,他知道給怎麼處理這種情況。」
  
  凱琳的手緊握成拳。「你看到他們離開大廳?」
  
  羅倫頷首。「我一面看你一面抽空瞄了他們一、兩眼。順便一提,你的摩爾舞跳得真美,你的舞步---」
  
  「我根本就不應該跳舞的,我該更加留神。我看到了他們梢早相處的情景。」
  
  「你真以為你有辦法阻止雷昂?你該慶幸他這麼遲才採取行動。你我都知道他遲早會打破你加諸在他周圍的束縛。」他微微一笑。「你該繼續跳舞、微笑,讓大家都感到快樂。」
  
  她愕然注視他。「快樂?」
  
  他自己也露出一副訝異的模樣。「我是那麼說嗎?真是庸俗。」他略加思索。「但恐怕那就是我看著你時的感覺。」
  
  她懷疑地蹙起眉頭。「你想轉移我的心思?」
  
  「我有對你撒過謊嗎?」
  
  「沒有,」她緩緩道。「從來沒有。」
  
  「將來也不會有。」他轉過身去。「現在我要去逛逛你那可愛的花園了。你是要跟我一起去,還是要拆開這座城堡、一間間的尋找你的兒子?那樣做不但沒什麼益處,還會使你顯得格外沒有尊嚴。」
  
  她猶豫了一下,環視滿廳賓客。
  
  「只要音樂和美酒源源不斷,他們就不會想到我們。」他柔聲補充:「而如果你不和我一起去,我會想你。」
  
  他邁開步伐,不一會兒就隱沒於人群中。
  
  凱琳木然不動,突然間大廳太熱、音樂太大聲、賓客太煩人,令她無法忍受。
  
  如果她不去,他會想她的。羅倫以往從未說出她的陪伴對他竟然那麼重要。
  
  她緩緩穿過大廳,走向有羅倫在那兒等待的花園。
  
  雷昂先把桑琪放下來才轉身關上門。他靠在門上,呼吸沉重,胸膛欺負不定。「天,我以為我的心臟要爆炸了。你比我想像的還重。」
  
  她震驚地看著他,接著暴笑出來。「你用不著抱我登上幾千級的樓梯。我們現在必定是在城堡的頂端。」
  
  「沒錯。」他轉身扣上門閂。「這裡是我們存放風之舞者的塔樓。」他轉向她。「我怕若要你爬那麼多樓梯,你可能會在中途改變心意。」他走到壁爐前點火。「你已經改變心意了,是不是?」
  
  燃起的爐火照亮了他那寬闊厚實的顴骨及漆黑的雙眸。「我當初根本沒辦法思考。」
  
  「正中我的下懷。」他走向她。「我該努力使你維持在那種狀態中。」
  
  她急忙後退一步。「雷昂,這不是---」
  
  「這是。」他托起她的臉,深深地凝視她。「相信我,親愛的。」
  
  她可以看到他的雙眸中映著爐火。他不自覺地沉迷其中。
  
  「相信我那麼難嗎?」
  
  「是的。我......我想我喝太多酒了。」
  
  「你沒有醉。」他的唇在她太陽穴邊輕輕摩擦。
  
  是嗎?她只覺得腦中一片混亂。她覺得熾熱、興奮、暈眩,彷彿她仍隨著摩爾舞曲翩翩起舞。
  
  「我喜歡你的禮服。我知道你穿這種顏色會很迷人;」他後退一步。「綠玉的顏色。我們該開始玩了嗎?」
  
  「但你總是贏。」
  
  「這次不會。」他脫下上衣。「這次我們兩個都是贏家。」他繼續將衣衫一件件脫下來。「而且你會記住你永遠屬於我。」
  
  她注視著他赤裸的胸膛,覺得手心發癢。她想伸手撫摸他,探索他胸膛和肩膀上的強壯肌肉。
  
  他現在已經全然赤裸了。「過來,親愛的。」
  
  她無法動彈。她的目光從他的胸膛滑到他結實的小腹上,接著再往下......
  
  「你該不是害羞吧?」雷昂叉開腿戰立著,囂張地展露他那勃起的男性象徵。「攻擊呀,桑琪。我毫無防禦地站著。」
  
  「但是你並非全無武器。」她呢喃道。
  
  「你也有。」他的眼中突然閃出戲略的光芒。「要由我來攻擊嗎?親愛的?」
  
  她向前邁了一步,又一步,接著她突然發現自己已到了他面前。
  
  他執起她的左手,緩緩將之舉至唇邊。他的唇在她掌心游移而目光一直停駐在她身上。「第一格,綠玉皇后。沒那麼難,對不對?」他將她的手移到自己的胸膛上,她感覺到他的心臟在她的手掌下跳動。
  
  「我屬於你。」他柔聲道。「說一次。」
  
  她瞪大雙眼。「什麼?」
  
  「這是實情,你知道。我屬於你,正如你屬於我。說一次。」
  
  「你....屬於我。」
  
  「永遠。」
  
  震驚之下,她埡口無言地望著他。
  
  他將她的手更用力地壓在他胸膛上。「永遠,桑琪。」
  
  「不可能。」
  
  「我們以後再討論。」他讓她的手緩緩滑到他的小腹之下,他起了一陣戰慄。「老天,我不能再等了。你願意讓我和你合而為一嗎?」
  
  他的臉彷彿因痛苦而扭曲,她覺得一股突如其來的柔情驅走了她的最後一絲保留。「我想.....可以。」
  
  「謝天謝地。」他放開她的手。「快脫掉你的衣服。我的手除了顫抖以外什麼事也沒法做。快點,我快等不及了。」
  
  她的手也在顫抖,但她還是設法脫下了衣衫。
  
  「夾住我,」他的手抓住她的腰部,將她往上舉。「用你的腿.....」
  
  她用雙腿環住了他的臀部,他開始十萬火急地向前挺進。他回到他所屬於的地方了。
  
  她低頭低吟一聲。長而飽滿。深入。無比深入。
  
  他用雙手托住她的臀部,讓她接受全部的他。她聽到他在屏息呢喃著什麼。一聲咒罵抑或一聲祈禱?她無法分辨出來。
  
  「別動。」他挺直身軀、雙眸禁閉、鼻翼隨著每一次吸氣而翕張。「再緊一點。」
  
  「我沒辦法....」話雖如此,她還是盡力一試,然後聽到他從喉嚨深處發出了呻吟聲。
  
  接著他突然雙膝一跪,使她那赤裸的背脊靠在地毯上。他開始以一種狂野而有力的節奏在她身上起伏有致。他的書在她身上愛撫、柔捏、摸索。「桑琪,我得....」他的節奏越來越短,越來越快。「我...可以嗎?讓我....」
  
  他在懇求她。這個認知令她充滿喜悅。「可.....以。」她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她的雙腿緊緊地夾住他的臀部。「來吧!」歡娛在她體內爆炸,令她痙攣、悸動。
  
  他再度將她的身字拉上來貼著他,讓他本身的歡娛達到顛峰、呼嘯直上。
  
  他在她的耳際低低地呢喃著柔情蜜意的字眼,他的唇從她的臉頰一直摩挲到她的嘴角。「桑琪,我不是告訴過你嗎?這就是我們所要的。我們的生活中不能沒有這個。」
  
  此刻她同意他的說法。她是他的一部分,他也是她的一部分。快感.....歸屬感.....激情.....一切都那麼自然。
  
  他終於抬起頭來。「謝謝你,親愛的。」他的口氣很鄭重。
  
  她將頭埋進他的胸膛,他伸手撥弄她的頭髮。「你怎麼不說話?」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如果你以為我將要離開,那你就錯了。我等了好久才到達這個天堂,我不會輕言撤退。」他將她從身上推開,對她綻放出極其溫柔的微笑。「我想,比起下棋你會比較喜歡這個遊戲,你要不要再走一格?」
  
  「還不要。我甚至還沒弄清楚我是怎麼走到這一格來的。」
  
  「我知道不是葡萄酒的緣故。」他用雙手托起她的乳房。「是我誘惑你,我想我的表現非常好,雖然以前我從不用將女人誘上我的床。我的本性太過粗魯直接,根本不是誘惑人的料子。要不是你想我的心和我要你一樣熱切,我是不會成功的。」他的手滑至她的腹部。「你想我有可能已經給了你一個孩子嗎?」他柔聲笑道。「你感覺到我激動起來了嗎?我一想到我的孩子在你體內就---」他感覺到她在他懷中僵住了。「桑琪?」
  
  「我沒想到會有孩子。我沒.....」恐慌在她體內升起。「我怎麼會這麼愚蠢?」她開始掙扎,但他牢牢地抓住了她。「放開我,雷昂。」
  
  「不。」他的聲調很兇猛。「是你自己想要的。」他的手開始在她的腹部來回摩擦。「你要孕育我的孩子。我沒有強迫你,你心甘情願地接受了我。」
  
  「我只是個情婦,而我的孩子則成為私生子。我一生下來就活在陰影中,現在你卻要我終其一生活在陰影中。」她開始推他的肩膀。「我不該做這件事的,我不該讓你---」
  
  「你以為如果我有辦法我會不給你名分嗎?」他猛力抓住她的肩膀。「你要我謀殺貝安好娶你為妻嗎?」
  
  她驚懼地瞪大雙眼。「不,我沒有---」
  
  「我無法取消我的婚姻。上天為證,我希望我能。」他的目光十分猛烈。「我無法使你成為我的妻子,我只能使你成為我的愛。」
  
  「愛?」她喃喃道。
  
  「這必定是愛。我告訴過你我對你有感情,除了愛還會是什麼?」
  
  「你沒說過你愛我。」
  
  「我從沒說過那句話。」他猛然說道。「我從沒感受過愛,無法說我喜歡愛。但它令我心臟絞痛,令我想摧毀什麼東西。」
  
  「那聽起來不像是愛。」
  
  他俯視她時,臉上那股激烈的神色消失了。「它也令我想要...疼愛你、照顧你、保護你。」他緩緩地放開她。「而且讓你對我產生除了慾望以外的感情。我知道我可以誘使你願意倒入我的懷中,但---為何你只是坐著一語不發?」
  
  「我很困惑,我從沒想到你會對我說這些話。」
  
  「我自己也沒想到。」他直視她。「你一點兒也不愛我?」
  
  「我不知道。」桑琪打了個哆嗦。「天,我希望不要。」
  
  他的臉上閃過一絲痛苦之色。「至少,你很誠實。」他聳聳肩。「我只能以情慾來吸引你了。這個倒也符合我的需要;情慾和孩子。」他轉身走向火爐。
  
  她開始迅速地穿上衣服,盼望能盡快離開。
  
  他回頭一瞥「這麼急?我以為我會為了自己的享樂而將你鎖在這個房間裡?」
  
  「當然不是。」她顫抖著手束緊頭髮。「我早已為了你的緣故坐過一次牢。你不會把我扔進另一個牢籠中。」
  
  「除非我把自己和你一起扔進去。」
  
  她打開門閂。「你不會做那麼愚蠢的事情,你太愛自由了。」
  
  「桑琪。」
  
  她停下腳步但沒有看他一眼。
  
  「當我答對你說我愛你時,你相信嗎?」
  
  「我不知道。」她轉頭面對他。「我有個問題要問你,你把我誘到這裡來只是為了要我懷孕嗎?」
  
  
  
  「你想呢?」
  
  「我認為有可能。」
  
  「你說的沒錯。」他的笑容五味雜陳。「我可以做出十分殘酷的事,但你應該知道我不喜歡欺騙。」
  
  她再度看見痛苦浮現在他粗獷的臉上,一陣隨之而起的心疼令她不由自主地向他邁了一小步。「我的確知道你是個城實的人,我不是有意.....」她疲倦地搖搖頭。「我說話未經思考,我只是發覺自己不像想像中那麼堅強而感到震驚。」她挺直背脊,目光炯炯地注視他。「但這種事不會再發生,我已有了戒心。」
  
  「會再發生。」他平靜地說道。「而且會一而再再而桑地不斷發生,直到你承認我們做的事比事物、水或睡眠更重要為止;直到你願意跟我到別處生活為止。」
  
  他是說真的,桑琪再的覺得恐慌。她半是沮喪、半是抗議地叫了一聲,衝出去直奔下樓梯。
  
  她在第一曾樓梯的底部煞住腳步,將臉頰往冰冷的石牆上一靠。她不能回大廳面對凱琳及貝安。她背叛了她們兩個,也背叛了自己。她一路流著淚地走向貝安的房間。她要上床。她要沉入夢鄉,不再想起雷昂或他那痛苦的表情。他們之間不可能有愛。愛不是會帶來快樂嗎?馬可和貝安彼此相愛,他們的臉上閃耀著快樂的光芒。如果她有愛雷昂,她不該也是那樣嗎?
  
  桑琪熱淚滾滾地在貝安的房門前止步。她忘了貝安的侍女安娜會在裡面等候女主人。桑琪不能讓這些愚蠢的眼淚惹起安娜的疑心而向貝安打小報告。
  
  她轉身走向皮耶的房間,悄悄地推開房門溜了進去。火爐中燃著小火,橙藍色的微焰照耀出皮耶臥在大床上的小身影,桑琪立刻覺得平靜舒坦起來。這裡有著不帶痛苦的愛,這份愛給了她尊嚴及獨立。她走到床畔俯視著皮耶。他的長睫毛在他的圓臉頰上投下陰影。由於現在看不到他那對大大的藍眼中所流露的戒備之色,他看起來比6歲還要年幼。
  
  她的思緒彷彿傳達到他身上,令他睜開眼睛看見她。他立刻清醒過來。「桑琪。」
  
  「噓,沒事。我只是要確定你已經睡了。」她為他蓋好被子。「宴會既盛大有好玩。我明天早上跟你聊。」
  
  他挑起一道眉。「你為什麼哭?」
  
  她連忙用手指拭去眼淚。「沒什麼,我知識累了。」
  
  「你累的時候不會哭,是不是你的手在痛?」
  
  「不,下周我就可以拿掉夾板了。」她伸手拂拂他的頭髮。「睡吧。我在這裡坐一會兒。」
  
  他的目光在她臉上搜尋,接著他搖了搖頭。「躺下來。我要你抱著我直到我睡著為止。好不好,桑琪?」
  
  她遲疑了一下,接著在他身邊躺下。「為什麼要我抱你?你怕黑嗎?」
  
  「當然不是。我什麼都不怕,」他氣勢洶洶地否認。「我只是認為這樣......很好。」他緊緊抱住她。「晚安,桑琪。」
  
  「晚安,皮耶。」她低語道。她的喉嚨緊得幾乎無法發出聲音。她躺在這裡顯然不是要安撫人,而是被人安撫。皮耶以自幼啟發的本能指揮察覺她的痛苦及迷惘而試著以他僅知的方法安撫她。當她將自己埋進皮耶那小身體所散發出來的溫暖時,她的心玄被一股強烈的柔情震顫。
  
  是的,這就是她唯一需要的愛。這種愛是最好的愛。
  
  「你使花園成了世外桃源。」羅倫的目光讚賞地審視著一排排怒放的花朵。「我向來喜歡在你的玫瑰園中漫步。」
  
  「說得好。30多年以來我一直從這片土地中得到平靜及寬容。」凱琳以自豪的目光尾隨著羅倫的視線。「我剛嫁到這裡來的時候,此地雜草叢生。」她俯身摸摸一朵怒放的玫瑰。「而城堡也好不到哪裡去。克羅的父親喪偶10多年,僕人在缺乏女主人的情況下漸趨懶散,城堡髒得像豬圈。不過,在我的努力之下,這裡馬上變得秩序井然。」
  
  「我相信你有那個能力。」羅倫對她微笑。「我想像得出你一手鞭子、一手掃吧地在城堡中呼嘯來去的模樣。」
  
  她搖搖頭。「我那時候和現在不一樣。當時我才剛滿13歲,我家又跟曼達拉截然不同。」
  
  「怎麼個不同?」
  
  「那裡寧靜,十分有規律。我母親絕不會讓我在曼達拉看到的那些狀況發生。要是她看到城堡的廚房,她一定會昏倒。」
  
  羅倫輕笑出聲。「你想讓我同情那個13歲大的新娘?你又不是你母親。就算你身邊沒有挑戰,你也會衝出去找一個。」
  
  「你真是個鐵石心腸的惡棍。」她突然笑了起來。「但你說的沒錯。剛開始那些日子裡,要不是我有一大堆事好做,我早就發瘋了。我還記得我拿著鏟子跪在地上又挖又戳的情景,我將所有的憤怒、傷心和寂寞化為滋養灌溉這片園地的力量,植物居然就這樣生長起來了。」
  
  「而且長得美極了。」
  
  「是的,自然界就是這樣,不管我們的出發點是愛還是恨,它都一樣在我們的照顧下欣欣向榮。某一天我們對它偶一回顧時,才發覺原來愛就在那兒。」
  
  「養育孩子不也是一樣?小孩子都是一副聰慧可愛的模樣,他們的父母才會捺著性子養育下去。」
  
  「雷昂是個難纏的小孩,但馬可的脾氣好得像個天使。」
  
  「但你喜歡雷昂。」
  
  「我可沒那麼說。」她連忙道。他們沉默地漫步了一會兒。「雷昂和我很像;沒耐心、狂野、好奇,我自然覺得跟他比較接近。」
  
  「很自然,你們現在還是非常相似。」
  
  她搖搖頭。「自從克羅帶走他後,我們就各走各的路了。」她在涼亭邊的大理石椅子上坐下。「雷昂才7歲就被克羅帶去參加他的征伐了。我尖叫咆哮,但徒勞無功。」
  
  「那你怎麼辦?」
  
  「我清理出另一片土地以擴張我的花園。有兩個月的時間,我每天從早到晚都在挖泥土,假裝我所挖掘的是克羅的心臟。克羅回來後告訴我,他很高興找到了這麼個溫和的女人因工作而忙得沒時間干涉男人的事情。」
  
  羅倫笑了起來,在她身旁坐下。「天,多麼可厭的男人。」
  
  她指指花園中央的大理石噴泉。「馬可才15歲就設計了那個噴泉。他......」她停了下來。「我怎麼會坐在這裡嘮叨花園和噴泉的事?我該想到個對策,雷昂就在城堡中的某個---」
  
  「我親愛的凱琳,雷昂把桑琪拖走的時候已經慾火難耐,你可以確定他們現在應該已經完事了。他完全和他母親一樣熱情。」
  
  「我是不是放棄得太輕易了?」
  
  「你根本還沒有放棄,明天你又會盤算如何將他們分開了。」「是的,但我或許還要先做點什麼事。我不知道自己為何這麼缺乏決心,我是不是老了?」
  
  「不,凱琳,沒有人比你更年輕。」
  
  「我有白頭髮了。」
  
  「你的靈魂卻堅強無比。」
  
  「今天早上我照鏡子時發現嘴角出現了一條皺紋。」
  
  「不可能,那是鏡子的裂縫。」
  
  她沉默半晌,接著大笑起來。「好甜蜜的謊言,你還說你一向都說實話呢!」
  
  「我說的是實話,你的花園難道會比30年前花朵初綻時失色嗎?」他搖搖頭。「它只是改變、成長、成熟,你就和你的花園一樣,凱琳。」他望望滿園的花朵。「或許你就是花園。」
  
  她驚訝地瞥他一眼。「你還真浪漫!把我比擬為滿園花朵而不是一朵玫瑰。」
  
  「不只是滿園花朵,還有滋養它的土地及保護她的荊棘。」
  
  「羅倫,我......」她停了下來搖搖頭。「我很重視我們的友誼。」
  
  「友誼是件奇妙的事物。」
  
  「和你一起坐在花園裡真愉快。」
  
  「你用不著和我客套,坐著別說話。」
  
  她點點頭,仰頭注視夜空。好多星星遙遠而淡漠地照耀這個紛擾不安的世界。但今夜這個花園中沒有紛擾。只有羅倫、月光、玫瑰及在她腕上叮噹作響的鈴鐺。
  
  「你得把我送走,」第二天早晨桑琪一進凱琳的房間就說道。「趕快。今天。」
  
  凱琳冷冷地注視她。「你確定嗎?你昨夜似乎並不急著離開雷昂。」
  
  一抹紅雲染上桑琪的雙頰。「我犯了個錯。我告訴過你他對我.....因此我要在那種事再度發生之前離開,你說你可以想辦法讓我溜出城外。我來這個城堡已經超過一個星期了,想必你已經找出讓我和皮耶離開的方法了。」
  
  凱琳緩緩點頭。「後天康先生的蓬車商隊要到威尼斯販賣本地出產的葡萄酒。我會要他想辦法讓你搭他的車出去。」她頓了一下。「我很歡迎皮耶留在這裡,我非常喜歡他。」
  
  「他不會留下來。他說我們屬於彼此,」桑琪道。「但如果我沒辦法讓他過好日子,我會將他送回這裡。你願意收留他真是仁慈。」
  
  「那不是仁慈。」凱琳站了起來。「我歡迎皮耶留下來是因為我喜歡且欣賞他。」她迎上桑琪的目光。「換作是別種情況,我也會歡迎你留下來。」
  
  桑琪驚訝得睜大雙眼,但她沒有接腔的機會。凱琳打開抽屜,拿出一個皮袋。「這裡面與100個金幣及一個價值10倍的紅寶石墜子,可以讓你在找到工作以前好好的過一陣子。」她將袋子遞給桑琪。「我可不想讓你在外面乞討或偷竊。」
  
  桑琪木然地接過那個錢袋。「謝謝你,我一賺夠錢就還你---」
  
  「這是禮物,不是借。」凱琳蹙眉道。「收下來,什麼都別說。」她從書桌旁走向門口。「去收拾行李。今天晚上我會設法把你的行李交給康先生。」她打開門示意桑琪離開。「這是最好的辦法,桑琪。」
  
  「我知道。」桑琪正打算走出去,凱琳卻抓住她的手臂。
  
  「如果你還有什麼需要,一定要告訴我。我不希望對你有任何虧欠。」
  
  桑琪露出誠摯的溫柔笑容。「這是我的選擇,你沒有任何責任,凱琳夫人。」
  
  凱琳對她猛然一瞥,那個眼神讓桑琪想到皮耶挑畔似的炯炯目光。凱琳夫人的嚴厲也是一種護身盔甲嗎?「謝謝你的幫助。我很抱歉我使你憂慮、難受。再見,凱琳夫人。」
  
  「還沒到說再見的時候。你最快也得明天晚上才能離開。」凱琳略微遲疑。「我今天要去探望病人。你或許願意慢點收拾行李而陪我走一趟。」她很快地加了一句:「那樣雷昂就沒辦法打擾你了。」
  
  「我願意跟你一起去。」桑琪再次感受到那種近乎親情的同仇敵愾的氣氛。「如果我不會對你造成麻煩。」
  
  「如果我覺得你會帶來麻煩,我就不會邀請你了。」凱琳坦率地道。「半個鐘頭後,當教堂鐘聲響起時,我們在庭院裡碰面。」她鬆開桑琪的手臂,幾乎是將她推了出去。「別讓我等。」
  
  房門砰然關上,桑琪轉身快步離去。她對凱琳夫人的瞭解比對雷昂的還要少,但她對他們兩個都非常感興趣。在離開曼達拉的前夕多瞭解凱琳一些倒也沒有什麼壞處。過了明天,她大概沒什麼機會和他們兩個再見面了。
  
  和雷昂永不相見?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以抑制內心的絞痛。雷昂絕不會放棄努力,如果她繼續留在曼達拉,她遲早會棄甲投降。
  
  是的,她和皮耶要盡快離開這個城市---以及雷昂。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16 01:32:31

  第十六章
  
  下午皮耶失蹤了。
  
  桑琪、凱琳和貝安近黃昏時返回城堡。她們騎著馬進入庭院時,羅莎在那裡等著。
  
  「不是我的錯,」羅莎一見到桑琪就說。「看顧那個男孩是那個笨馬伕的責任。我沒辦法跟著他跑遍全城,對不對?」
  
  桑琪覺得心臟一下抽動後瘋狂地跳動起來。「是皮耶嗎?」她下馬衝向站在台階上的羅莎。「你在說些什麼?皮耶怎麼了?」
  
  「不是我的錯。我一直象只老鷹般牢牢盯著他。你知道的,桑琪小姐。」淚水滑下羅莎的面頰。「都是那個奔杜納---」
  
  桑琪抓住羅莎的肩膀搖撼她。「別嘮叨了,告訴我皮耶發生了什麼事?」
  
  「我不知道。」羅莎啜泣道。她的臉蛋因試圖壓抑眼淚而扭曲起來。「他和杜納一起騎馬出去,而那個額驢蛋跟丟了他。他應該好好看住那孩子的。如果我在那裡我就會---」
  
  「他怎麼會把皮耶弄丟了?」桑琪再度搖撼她。「皮耶又不傻,他不會四處亂跑的。他走失了多久?」
  
  「一整個下午,」羅莎道。「杜納說他在市場那兒,一轉頭皮耶就不見了。」
  
  「一整個下午?為什麼沒有人來通知我?」
  
  「問得好,」凱琳厲聲道。「有沒有告訴領主那個孩子失蹤了?」
  
  羅莎悲傷地搖搖頭。「杜納比你們早5分鐘回來。他在城裡找了那個孩子一下午。他本想在天黑以前把孩子找回來,但卻不得不自己回來。我剛剛剛才叫他去找領主大人並承認他把皮耶弄丟了。」
  
  「皮耶當然不會出什麼事。」貝安安慰道。「總之,他只是個孩子,或許他到處逛逛去了。我自己也常常逛著逛著就越走越遠。」
  
  「皮耶不會那樣。」桑琪的手從羅莎的肩膀上滑落。「他絕不會---」
  
  「我們會找到他的,桑琪。」雷昂邊戴上手套邊步下台階。他回頭對杜納吩咐了幾句。杜納就匆匆奔過庭院。雷昂轉向貝安。「叫馬可到馬房和我會合。我不久前看到他在花園裡作畫。」
  
  貝安點點頭後離開。
  
  「皮耶是個靈敏的孩子,」凱琳道。「桑琪說的沒錯。為何那個苯馬伕竟找不到他?」
  
  「我們很快就會知道了,」羅倫走了過來。「這個城的居民都知道皮耶受安家的保護,所以他不會受到傷害。」
  
  「你怎麼知道?有那麼多的情況可能發生在流落街頭的孩子身上。」桑琪狠狠說道。「你自己也知道,羅倫。」
  
  「是的,」羅倫溫和地道。「邪惡的事情到處都有,但曼達拉比那不勒斯或佛羅倫斯的街頭安全多了。相信我,這是事實。」
  
  桑琪轉向雷昂。「我要跟你一起去。皮耶可能被什麼事嚇著了而不肯回答別人的呼喚,他會認得我的聲音而回答我。」
  
  雷昂頷首。「來吧。」他定定地注視她。「我們會找到他,桑琪,我向你保證。我們會一直搜索至找到他為止。」
  
  「他還那麼小。」桑琪將淚水眨回去。「我們得找到他,雷昂,我好愛他。」
  
  「我知道。」雷昂握了一下她的手,接著大踏步穿過庭院走向馬房。
  
  他們那天晚上一直沒發現皮耶的蹤影,雖然雷昂命令搜索行動持續至深夜。第二天他們繼續在城中挨家挨戶地搜索。
  
  沒找到皮耶。
  
  傍晚雷昂帶領一隊人馬出城至曼達拉城郊搜索,徒勞無功。
  
  沒找到皮耶。
  
  接下來的四天,雷昂找遍了鄰近村落,甚至絕望之下遠行至離曼達拉8個小時路程的修道院。
  
  「你得睡一覺,」凱琳對桑琪說道。「自從皮耶失蹤後你幾乎沒有休息過。讓自己生病也不能使皮耶回來。」
  
  桑琪的視線盯在城北的葡萄園上,她舉手揉揉太陽穴。「我不記得他們是否搜索過葡萄園了。」
  
  「第二天就去過了。」凱琳頓了一下。「連酒桶都找過了。」
  
  桑琪打了個寒戰。「他死了,對不對?他必定是死了,不然他們怎麼會找不到他?」
  
  「胡說。就算死了也該找得到。沒找到他,說什麼都不算數。」
  
  凱琳的駁斥奇怪地安撫了她。「沒錯。如果他死了,他們早該發現他的---」她無法說出那個字眼。「貝安說她在為皮耶祈禱。我祈禱過,但我不確定上帝是否會聆聽我的祈禱,我曾經違反了許多戒律。我偷竊、撒謊,」她的音量降低為耳語。「還犯了通姦罪。」
  
  「我也不確定上帝是否會聆聽我的祈禱。我想它讓那些有辦法解決問題的人自食其力而專心照顧那些束手無策的人。雖然不見得公平,但我們無法跟它爭論。」凱琳將身上的紅披風拉緊。「太陽已經下山,這裡越來越冷。跟我回去吃點東西,你站在這裡也沒有用,雷昂該回來的時候就會回來。」
  
  「我待會兒再回去。」桑琪轉頭繼續眺望城外。她突然僵住。「那是不是有人來了?」
  
  凱琳瞇著眼從遠方揚起的煙塵中辨認出奔馳中的人馬。」可能是,對,我想是。「
  
  「雷昂!」桑琪轉身衝向通往樓梯的門。
  
  「他離這裡還很遠。」凱琳在她背後叫道。「小心。如果你跌下去摔破腦袋可就什麼消息也聽不到了。」
  
  「我會小心但我得---」桑琪的聲音隨著她衝下城垛而消失。
  
  約莫1小時後雷昂騎著馬進入庭院。桑琪衝向前,視線在雷昂臉上打轉。「皮耶呢?」
  
  雷昂微笑。「我們找到他。他沒事,桑琪。」
  
  桑琪晃了晃,伸手抓住『泰伯龍』的馬鞍。「他在哪裡?」
  
  「就快到了。我先回來告訴你。」雷昂下馬摟住桑琪的腰以穩住她。「馬可會帶他回來。」
  
  「你在修道院裡找到他?」
  
  雷昂搖頭。「離那裡不到3里的地方。我們正要從修道院回來,卻看到路肩有一輛傾斜的馬車。皮耶蓋著一堆毯子躺在馬車裡的座位上。他的手腳被綁住,眼睛被蒙起來。」
  
  「綁住?」桑琪感到震驚。「為什麼有人會對皮耶做那種事?」
  
  雷昂搖搖頭。「天知道。」他繃緊嘴唇。「但我打算查出來。」
  
  桑琪現在才看到雷昂兩邊嘴角的紋路因疲憊而更加深刻,他的眼睛底下也出現了黑眼圈。這5天以來雷昂幾乎是不眠不休地四處搜索。她向他邁進一步。略微遲疑地碰觸他的臉頰。「你得休息,你看起來很累。」
  
  「桑琪!」
  
  桑琪的目光飛到疾馳而入的人馬身上。那是羅倫和馬可,以及馬可後面那個可愛的小身影。
  
  「皮耶!」她衝了過去。
  
  皮耶放開馬可的腰部。飛快地從馬上滑進桑琪的懷中。「我回來了。」他緊緊地抱著她,害她幾乎無法呼吸。「他們把我帶走,但我回來了,桑琪。」
  
  「你上哪兒去了?」她焦急地檢視他的身子。「你沒事吧?」她皺皺鼻子,一邊哭一邊笑。「你的味道真難聞。你這些破布又是從哪裡來的?」
  
  「我不知道。」皮耶撫摸她的頭髮。「我什麼也不知道。我在市場裡逛著.....接著我的頭好痛---」他後退一步,面色凝重地看著她。「當我醒來時我什麼也見不到,我以為我瞎了,後來我聽到他們在談蒙眼布,我才知道---」
  
  「天,這孩子臭死了。」凱琳走了過來。「給他洗個澡、吃頓飯後再問他問題。」
  
  「好主意。」馬可道,接著扮了個鬼臉。「我也得洗個澡。被他一路抱著騎回這裡,我想我的味道必定跟他一樣難聞。」他環視庭院。「貝安呢?」
  
  「在小教堂裡禱告。」桑琪抓起皮耶的手緊緊握住,「你何不去告訴她皮耶已經已經平安地回來了?」
  
  「嗯,我或許該去一趟。」他下馬將韁繩拋給等在一旁的馬伕。「她一定想知道她的祈禱是否靈驗。」
  
  羅倫抽抽鼻子。「別太靠近她,否則她會被你熏倒。」
  
  馬可笑著走向小教堂。
  
  一輛小小的貨運馬車駛了進來,後面跟著8個雷昂帶出去的騎士。桑琪望著馬車時,握著皮耶的手加重了力道。他怎麼會被綁起來棄在馬車裡?還有,他為何被帶走?
  
  「去洗澡,」凱琳堅定地說道。她俯身用力抱了皮耶一下。接著拉起他的另一隻手。「羅莎會很高興見到你。自從你失蹤她就一直哭哭啼啼的,小皮耶先生。現在走吧。」
  
  桑琪經過雷昂身旁時停頓了一下,她的目光投注到雷昂那緊繃而卷怠的臉上。「謝謝你,」她喃喃道。「我會永遠記住---」她的聲音突然中斷,轉身快步跟上皮耶及凱琳。
  
  待會兒有時間讓她告訴雷昂,皮耶的回來是多麼的意義重大。
  
  「我得見你。」
  
  雷昂出現在皮耶的房門口。他穿著外出的衣著,連披風及手套都一應俱全。桑琪連忙從皮耶床邊的椅子中站起來走過去。「什麼事?」她低聲問道。
  
  「我要帶一對人馬去比薩。」他將她帶出門外並輕輕關上門。「幾分鐘前有個信差從那裡來,他是我船塢裡的造船工人巴沙派來的。」
  
  「那裡發生了什麼事?」
  
  「戴法南放火燒掉船塢裡所有的船。」
  
  「噢,不!」她淚眼模糊地抓住他的手臂。難怪雷昂的臉上刻滿了痛苦的線條。「全部?」
  
  「對,四艘全燒燬了。」
  
  「巴沙確定是戴法南放的火?」
  
  「戴法南向巴沙宣稱是他幹的,他還揚言要回來將船塢也燒掉。」他苦著臉道。「他現在可能已經下手了。」
  
  「那該怎麼辦?」
  
  「我會找到他,在他身上放一把火。」他頓了一下。「我回來時你還會在這裡嗎?」
  
  桑琪猶豫了,她知道他不是在要求答案而是在要求承諾。她的心已經傾向他;5天以來他不眠不休地尋找皮耶,現在又得離開城面對另一個災禍。此刻她願意答應他任何事。「我會在這裡。」
  
  「很好。」他轉身舉步,卻又突然停下來問道:「皮耶怎麼樣了?」
  
  「他很疲倦,不過小孩有驚人的復原力,我相信他睡個好覺後就會恢復元氣的。」她蹙眉。「我不瞭解這是怎麼回事。誰帶走皮耶?這一切都茫無頭緒。」
  
  「他跟你說了什麼?」
  
  「只說他一直被蒙住眼睛。他不知道他去了什麼地方或是誰帶走了他。他一直被單獨留在房中,只有1、2次被帶到有人的地方。」
  
  「他就只知道這些?」
  
  「他說他聽到了沉重的喘息聲、呻吟聲....」她失望地歎口氣。「或許明天早上他會記起一些。」
  
  「也許。你回去睡吧,你坐在那兒看著他睡覺也沒用。」
  
  「我還不想離開他。他才剛回來,我不想讓他離開我的視線。」
  
  「我已經吩咐馬可及一整部隊的人好好留心你們。他們不會讓他出任何事。」他輕輕碰觸她的面頰。「我兩個星期以內回來,即使我得去索利納揪出戴法南也一樣。」
  
  「起先是風之舞者,現在是船塢,他為什麼那麼恨你?」
  
  他扭曲了嘴唇。「因為我是我父親的兒子。他母親曾經住在廣場邊你住過的那間屋子裡一段時期。」
  
  她驚愕地瞪大眼睛。「他是你的兄弟?」
  
  「天,不是!他母親是個寡婦,她成為我父親的情婦是他才兩歲。她是個粗野庸俗的女人,但她是抓住我父親最久的女人。」他的臉色黯淡下來。「戴法南7歲時,我父親在我母親的懇求下把他們兩個請出曼達拉,但他12歲時回來請求成為我父親的部下。」
  
  「而且他想要你所擁有的一切。」
  
  「但他將不會得逞。」雷昂轉身。「再見,桑琪。」
  
  「雷昂。」她不想讓他走。她突然看到戴法南在地牢中俯視她的那張臉龐,狠毒,邪惡,欲置人於死地。
  
  他回頭探詢地看她。她知道無論她說什麼,他還是一樣會去找戴法南。「願上帝保佑你。」她喃喃道。
  
  一個燦爛的笑容照亮了他的臉,接著他大步沿著走廊離去。
  
  「皮耶如何了?」第二天早晨桑琪進入大廳後凱琳問道。
  
  「還在睡。我想我給寵他一下,把早餐送到他房間中讓他在床上吃。」
  
  「縱容一下是無傷大雅的。」凱琳頓了一下。「你知道雷昂昨夜動身前往比薩嗎?」
  
  桑琪頷首。
  
  「我不該讓他去的。」凱琳蹙眉。「那個船塢對我而言是個大麻煩,但我不想讓雷昂就此栽在那個下流胚的手裡。」
  
  「我知道你不會。」桑琪笑道。「而且雷昂也明白。他是你的兒子,不會不瞭解你的想法。」
  
  凱琳舒開眉頭。「你說的沒錯,雷昂知道我的心意。」她從碗裡拿了一個蘋果放進已擱著一片甜瓜的盤字中。「去餵那個孩子吧。我待會兒去探望他並問他幾個問題。我們必須把這件事理出一個頭緒。」
  
  凱琳在15分鐘後來到皮耶的房間。
  
  「還在睡?」她微笑地走進來,大踏步邁向床畔。
  
  「不!」桑琪尖叫聲道。「別再靠近了。」她的目光未曾須臾離開皮耶的臉。
  
  凱琳煞住腳步。「怎麼回事?」她的目光掃射著皮耶那通紅的面頰及閃爍不定的雙眼。「他病了。」
  
  桑琪急急點頭。「雷昂找到他時他所蓋的那些毯子被怎麼處理了?」
  
  凱琳蹙眉。「怎麼了?我昨晚叫僕人把那些毯子分送給窮人。那些毯子是用上好的羊毛織的---你問這個幹什麼?」
  
  「皮耶說他的左臂酸疼。」桑琪的聲音低沉而勉強可懂。她拉起皮耶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將之高舉過他的頭。
  
  「我的天!」
  
  皮耶的腋窩下有著雞蛋大的紅色膿腫。
  
  「口渴。」皮耶抽回手臂翻身側臥。「水,桑琪。」
  
  「馬上來。」桑琪走向門口。「我一會兒就回來。」
  
  凱琳跟著她走進大廳並關上門。
  
  桑琪霍然轉身。「是我想的那樣嗎?」
  
  「我不確定,」凱琳緩緩地道。「我從未親眼看見患者。1470年佛羅倫斯流行時我還小,而且曼達拉從未被傳染到。」
  
  「但我聽過一些故事。」桑琪將手掌抵在門上。「傳染就是這麼開始的。」
  
  「有時候是。」凱琳轉身舉步,向來行動敏捷有力的她突然遲緩了起來。「我得.....想點辦法。」
  
  「你能怎麼做?」桑琪問道。
  
  「我會派人收集那些毯子。不,我自己去做。也許現在還不遲。」
  
  「我聽說過一切事物都能成為它的媒介。風....髒衣服.....」桑琪驚恐地瞪大眼睛。「我們從皮耶身上脫下來的那些破衣。我叫羅莎燒了它們,她也有危險了。」
  
  「羅莎、馬可、貝安、你和我,」凱琳數道。「我們都觸摸過皮耶。或許還有雷昂......天知道誰能逃得過?」
  
  桑琪閉上雙眼往大門一靠。「但願我們弄錯了。」
  
  「我們馬上就會知道。黑死病一向來勢洶洶。」
  
  
  
  羅莎當夜發病,第二天清晨死亡。城堡中沒有其他人出現病徵,城裡亦然。
  
  凱琳到皮耶的房間來,告訴桑琪除了羅莎之外沒人發病。她遠遠地看著皮耶。「他怎麼樣了?」
  
  「我不知道。」桑琪疲憊地搖搖頭。「他很不舒服,一直睡睡醒醒的。」
  
  「他在努力對抗病魔。傳說黑死病的病魔有兩個,會製造膿腫的那個頭沒另外一個那麼可怕。」
  
  兩個頭。她想到躲在一旁準備伺機襲擊無警覺性者的蛇發女妖美杜莎。
  
  「我再為那個膿腫準備一塊膏藥,」凱琳轉身。「然後回來照顧他好讓你休息。」
  
  「不。」桑琪坐進床畔的椅子中。「我不在這裡的時候他就更加無法安睡。」
  
  「你應該---」凱琳聳聳肩。「如果你改變心意,派人通知我一聲。」
  
  凱琳一離開房間,桑琪就把頭靠到椅背上。誰能為她通知凱琳呢?沒有人願意靠近這個房間。
  
  「桑琪。」
  
  她的視線立刻投注到皮耶的臉上,他正用那雙發亮的藍眼睛凝視她。
  
  「要水嗎?」
  
  他搖搖頭。「我病了,是不是?」他沙啞地問道。「病得很重。」
  
  她點點頭。
  
  他頑強地一縮下巴。「我不會死。等著瞧,我不會死。」
  
  「你當然不會。」她勉強微笑。「你的意志非常堅強,不會讓任何疾病將你打倒。」
  
  「但如果你躺下來抱著我,我會比較舒服。你願意那麼做嗎?」
  
  「當然。」她從椅子中站起來,在他旁邊躺了下去。當他的手臂像他被帶走的前一夜那樣緊緊抱住她時,她的喉頭抽緊了。
  
  「我不會離開你,」他閉上眼睛喃喃道。「我知道你需要我。」
  
  「是的,留下來,親愛的。」她的聲音破碎了。「我好需要你。」
  
  「我不會死....」
  
  6個小時之後,皮耶死了。他所經歷的痛苦讓桑琪幾乎慶幸他得到解脫了。
  
  他死時凱琳在這裡,她為他合上了眼睛,然後將麻木的桑琪帶出房間。「哭得出來嗎?有時候哭一哭比較好。」
  
  桑琪搖頭。
  
  「那就保持忙碌。為他沐浴更衣後把他帶到小教堂去。幾個小時前我命人做了些棺材。我想可能派得上用場。」她頓了一下。「你把事情做完後就去馬可的房間。我就是來告訴你這個的。」
  
  「馬可。」桑琪麻木地重複道。
  
  凱琳頷首。「馬可病了。他需要你,他需要我們兩個。」
  
  「黑死病?」
  
  「是的。我們沒有想像中那麼幸運,病魔神出鬼沒。」她轉過身去,聲音有點不平穩。「我要去馬可那兒了。你與空的時候就過去,那裡現在需要你,或許梢後需要你的地方會越來越多。」
  
  桑琪從小教堂回來時,貝安已在馬可房中。穿著黃絲長袍的她看起來像朵金鳳花一樣美麗。她不理會她們的抗議,堅持要留在馬可的床畔。
  
  馬可要求凱琳命令貝安出去。「她不瞭解,」他喃喃道。「她不是有意.....」他再次陷入昏迷中。
  
  「貝安,去花園裡坐著,」凱琳溫和地提議道。「桑琪和我會照顧馬可。」
  
  貝安搖搖頭,抓緊馬可的手。
  
  「我們會把他照顧得非常好。」桑琪抓住貝安的肩膀。「我向你保證,親愛的。」
  
  「但我為何要去花園?」貝安不解地抬頭看桑琪。「馬可又不在那裡。沒有馬可我不去。」
  
  桑琪突然清楚地憶起貝安坐在鞦韆上和馬可說笑的情景。
  
  「馬可病了,」貝安道。「我要陪他到他康復為止。」
  
  「但他可能不---」桑琪瞪大了眼睛。貝安知道。桑琪從貝安那沉靜的神色看出她明白馬可或許活不久了。馬可曾誤以為貝安對真實世界沒什麼瞭解,但貝安不僅瞭解,還坦然接受。
  
  馬可在此時睜開雙眼,貝安立即轉向他。「她們要我去花園。那不是很傻嗎?」她對他微笑。「你康復之後我們可以常常上花園去。你說你想畫我坐在鞦韆上的模樣,記得嗎?」
  
  「記得。」他的目光問如地在她臉上留戀。「很美,好美......」
  
  「但現在我們可以坐在這裡想像那些花朵及你那可愛的噴泉,不是嗎?」她的手在他那發燙的額頭上摩挲。「今天真熱。你何不想像流水及花香呢?」
  
  「我會的。」
  
  「還有,我們坐在噴泉旁的椅子上一起談天說笑。」
  
  「一起.....」
  
  「對,我們會永遠在一起。上帝是很善良的,它永遠不會把我們分開。」
  
  他們相伴了4個小時,馬可死了。
  
  凱琳走上前,輕輕地將馬可的手從貝安的掌中抽出來。「帶她回房間,桑琪。」她將雙眸緊閉了一會兒才睜開眼沙啞地說:「我必須待在這裡為我兒子料理後事。」
  
  貝安順從地頷首。「是的,我得回去了。」她站起來俯視馬可的臉龐。「待會兒見,馬可。」
  
  不是再見,而是待會兒見。桑琪拉著貝安的手臂強迫她出去時,眼淚幾乎奪眶而出。貝安踉蹌了一下,桑琪隨即抬頭看她,以為會看到一張哀戚的面容,但貝安的神色很沉靜。「桑琪,我想見神父。」
  
  「我們幾個小時前已派人去教堂找他了,但他還沒來。」桑琪溫和地加了一句:「馬可是個好人,貝安。上帝會二話不說地接受他。」
  
  「上帝已經接受他了,」貝安道。「需要神父的是我,我想在死前再做一次告解。」
  
  桑琪震驚地注視她。「貝安--」
  
  「我覺得不舒服。我告訴馬可的是實話:上帝是善良的。」她對桑琪粲然一笑。「我和馬可永不分開。」
  
  桑琪抓緊貝安的手臂。「你一躺到床上我就去找神父。」
  
  貝安回房後就垮了下去,兩天後,她被正在曼達拉肆虐的病魔給吞噬了。
  
  病魔惡毒、貪婪、對所有人一視同仁,僕人、婦孺、軍人都難逃其毒手了。凱琳將居民已遭感染的不幸消失告知桑琪的3天後,城堡了的大半人也已遭到病魔的侵襲。桑琪照顧貝安時,凱琳正忙著探視曼達拉城內的病患。
  
  貝安嚥氣時,桑琪派人將凱琳找了回來。
  
  「慈悲的天父,」凱琳柔聲道,她一開門就有股惡臭襲上來。「親愛的上帝。」
  
  「我需要更多水。僕人本來每隔幾小時就會放一盆水在門外,但從昨夜開始就一直沒有人送來。」桑琪徒勞無益地用毛巾吸取貝安身上的黑色膿液。「我得讓她恢復美麗,如果我沒有水可以為她擦洗,我怎麼辦得到?」
  
  「她的膿腫破了。」凱琳用力吞嚥唾液,然後走到桑琪旁邊。「他們大部分都死與膿腫破裂之前。」
  
  「我需要水。」
  
  「沒有水了。城裡的水井已經被污染,所以我准許大家來城堡裡取水。現在城堡裡的蓄水池已經空了。」凱琳輕柔地將貝安那張著呈無聲尖叫的雙唇合上。「我們得駕一輛運貨馬車到葡萄園去水回來。」
  
  「我必須把她弄乾淨。她好美......」
  
  「噓,我會幫你,」凱琳將桑琪手中的毛巾拿過來。「但這塊小毛巾沒有用,我會設法找張床單及弄罐水來。」她轉身離開,幾分鐘後又回來了。
  
  「她一直問神父怎麼沒來,」她們清洗貝安那渾身膿腫的身體時,桑琪木然道。「我無法告訴她神父不是走了就是躲起來,因此我只能對她撒謊。她病得那麼重,什麼也搞不清楚。我假裝成神父聽取了她的告解,我錯了嗎?凱琳夫人。」
  
  「叫我凱琳。」她搖搖頭。「如果我是你,我也會那麼做。上帝忙著將我們擊倒,不會有時間聆聽我們的告解。」她轉向桑琪。「你得幫我為她造個棺材。本來負責造棺材的那些人似乎溜走了,我找不到其他人可供差遣。你會做木工嗎?」
  
  桑琪搖頭。
  
  「我也不會,但那些癟三會做的事情想必不太難。」凱琳聳聳肩。「必須為死者保持尊嚴。我們不是野蠻人,不能想城裡那些人般將屍體堆在門外或丟在陰溝裡。」
  
  「城裡已經變成那樣了?」
  
  凱琳頷首。「那裡已經沒有信仰了。有人哭泣哀號,有人醉酒發狂。」她直起身子。「我去拿針線來,我們得用這張床單為貝安縫件壽衣。然後我們再設法造出一具棺材來。安娜在哪裡?她可以幫我們縫衣服。」
  
  「安娜大概也溜了。她非常害怕。」
  
  「我們都害怕。」凱琳走向門口。「或許我們還得自己把貝安抬到教堂去,我們可能得在教堂裡早棺材。」她打開門離去。
  
  桑琪坐進床畔的椅子中合上雙眼。上帝,你已經帶走了皮耶、馬可、貝安。求求你,停止。
  
  「你病了?」那是凱琳的聲音。
  
  「不。」桑琪睜開眼睛,看到凱琳拿著針線籃放在床上。「幫我縫吧。」
  
  一直到晚上貝安才得以安眠在她們所造的拙劣棺材中。
  
  「走吧,別在這裡逗留。他們都已經走了,你感覺不出來嗎?」凱琳將桑琪從小教堂中拉出來。
  
  城裡一片死寂、黑暗。
  
  桑琪攏攏頭髮。「我大概已經累得沒有感覺了。」
  
  凱琳頷首。「我們必須休息。」她的手從桑琪臂膀上滑落下來。「但先跟我來。」
  
  桑琪跟著凱琳走進城堡、步上樓梯、朝通往塔樓最頂端的房間。
  
  這是收藏風之舞者的房間。
  
  風之舞者立在基座上。天馬的眼睛在月光的照耀下似乎發出栩栩儒生的目光,茫然地盯著她們。
  
  桑琪本能地後退一步。「我不要留在這裡。」
  
  「求你行行好。我要你陪我留在這裡,我會盡量把時間縮短。」凱琳的聲音在顫抖。「我得向我的兒子告別,在此之前我一直抽不出時間。馬可喜歡這個房間。」
  
  桑琪突然感到同情。她和凱琳都被迫壓抑悲傷以幫助仍然活著的人。她也想向死者告別。「當然,」她關上門。「我奉陪到底。」
  
  「坐下來休息。」凱琳指指一張椅子,桑琪卻在地毯上坐了下來並將頭靠在石牆上。「馬可小時候我常帶他來這裡看風之舞者,我們一起坐在地毯上談天玩耍好幾個小時。」
  
  「我明白。我工作時皮耶也常坐在我的腳邊玩耍而我會伸手撫摸他的頭髮。」她停下來穩住自己的音調。「他的頭髮象春風般柔軟。」
  
  「馬可的皮膚摸起來像玫瑰花瓣。」
  
  「皮耶早上剛醒來時聲音沙啞得像只青蛙。」
  
  「馬可來吃飯時手指老是沾著油彩。」
  
  「皮耶頑固得可怕。」
  
  「馬可非常溫柔。」
  
  她們沉默了好半晌。
  
  凱琳道:「我還低的馬可凝視著雕像、纏著要我說風之舞者的故事的模樣。關於風之舞者的故事太多了,我生怕我會忘掉它們,因此命人將那些故事抄寫在羊皮紙上並裝訂成一本書。」
  
  「你將那本書給了馬可?」
  
  凱琳搖頭。「雷昂把它放在船塢中。馬可後來再也不來這裡了;他開始作畫後,風之舞者所能帶給他的只有痛苦。」
  
  「為什麼?」
  
  「他說他永遠無法創作出有風之舞者十分之一美的作品。這個自覺令他悲傷。」凱琳停下來對那尊雕像瞄了一眼。「那也令我悲傷,因為我知道我和他談天玩耍的那些時光已經一去不復返了,他像雷昂一樣離我越來越遠。」
  
  桑琪的視線從風之舞者移到凱琳那淚霧迷濛的雙眸。她不知道該說什麼。「馬可愛你,他似乎愛每一個人。」
  
  「是的,但他最愛貝安。我不該試圖將貝安從他身邊帶走,我本以為那是最適當的做法。」凱琳閉上眼睛。「現在我已經不知道什麼是最適當的了,所有的事都混沌不明。」
  
  「對,一切都混沌不明。」桑琪試探性地伸手握住凱琳的手。
  
  凱琳僵了片刻,桑琪正以為她會把手抽出來時,凱琳卻緊抓住桑琪的手。「那麼多人死亡我卻只想哀悼我的兒子,這樣是不是很自私?但母親當然有權哀悼兒子。」她頓了一下,當她再度開口時,她的聲音因痛苦而顫抖。「馬可!」
  
  桑琪感覺到當自己的悲傷排山倒海地襲上來時,淚水滑下了面頰。她開始為他們全體哭泣。皮耶、貝安及馬可......還有那些她不知其名的人。
  
  風之舞者的翡翠雙眸靜靜地看著凱琳和桑琪抱在一起,它無言地分享她們的哀傷,直到她們無淚可流為止。
  
  凱琳和桑琪在那個房間中睡了一覺後,第二天早晨出去再度面對病魔。
  
  這一天的第一件任務是去葡萄園的井中汲水。她們找了一匹馬來拉車,由凱琳駛到城裡去。
  
  曼達拉一片寂靜,老鼠在街道上四處橫行。桑琪偶爾會看到一具倒在陰溝中的屍體。
  
  城門大開,無人看守,她們很快地駛到了目的地。
  
  「這裡好像荒蕪了,」桑琪道。「有多少人在葡萄園工作?」
  
  「每年的這個時候只有一、兩個,采收季節時當然多出許多。」凱琳將馬車停在水井前。她提高嗓門大聲叫道:「喂!有沒有人在這裡?裡歐!」
  
  每喲回答。
  
  凱琳聳聳肩。「我們似乎得自己動手了。」她跳下馬車,走向水井。「來吧。」
  
  汲水的工作對她們而言算是一場磨難。肌肉抽緊,汗水不斷地滑落。但她們所運來的桶子終究被一一裝滿了。
  
  凱琳氣喘吁吁地靠在馬車上。「天,我真高興這件工作結束了。我從不知道汲水是這麼的---你的手怎麼了?它在流血。」
  
  桑琪俯視自己的手。右掌上有一道流著血的小傷口。「我不知道。大概是被桶子割到了,沒什麼。」
  
  凱琳蹙眉。「什麼叫沒什麼?傷口可能會潰爛。」她撩起裙子,開始撕扯襯衣。「我曾經看過強壯的男人因傷口發炎而死,你想步他的後塵嗎?你這傻---」她不解地看看桑琪。
  
  桑琪在笑,她笑得很厲害,必須抓住馬車邊緣才不至於笑得跌在地上。「凱琳,你不能.....」她又大笑了起來。
  
  「我看不出有什麼好笑的地方。」
  
  「凱琳,老天,就算我死在曼達拉,原因也不會是割傷。這裡在流行黑死病呀!」
  
  凱琳瞪大眼睛,接著笑了出來。她也情不自禁地縱情大笑,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一道傷口,」她搖搖頭。「天,一道小小的傷口......」
  
  「我們不該笑的,」桑琪喘息道。「根本就沒什麼好笑。」她又開始笑。「為什麼我停不下來?」
  
  「當四周有著太多悲傷時,笑或許是使我們維持心智健全的方法」凱琳用手背擦拭面頰。「不管怎麼說,我覺得舒服多了。把你的手給我包紮。」
  
  桑琪伸出手,耐心地站著讓凱琳處理那個小傷口。
  
  「你可以留在這裡。」凱琳低聲說道。「你在這裡可能比住在城裡安全。」
  
  「我不想留在這裡。」
  
  「曼達拉不是你的家鄉,你沒有義務留在那裡。」
  
  「你需要我。」
  
  「是的,我需要你。」凱琳倦然道。「而且我不想讓你離開,你......給了我安慰。」
  
  桑琪點點頭,對凱琳頓生親愛之情。在她面前的女人不再是高貴優雅的曼達拉淑女了。凱琳的黃色絲質衣裳上污漬斑斑,臉上也深深刻畫著疲憊及痛苦的痕跡。然而凱琳從未象此刻般風采照人過。「你也給了我撫慰,因此我們才因該一起留下來。」她溫柔地挽起凱琳的手臂。「我們得走了,城裡的人需要水。」
  
  桑琪發現她接下來的日子都在汲水、看護病人、料理喪事、打造棺材的惡劣循環中度過。只有一個年輕女僕從黑死病中康復,但桑琪依然對現況毫無信心。死亡隨處可見,怎麼會有人僥倖免於難?她知道病魔遲早會找上她,像貝安和皮耶那麼純潔的人都難逃其毒手,像她這種罪人當然更沒有僥免於難的理由。
  
  「我要去廣場為杜納找醫生,不過我猜大概沒有什麼用。」凱琳跪在桑琪旁邊時說道。「讓我幫你忙。」她開始清洗數分鐘前斷氣的杜納之身體。「這個城的醫生都跑光了。」
  
  「反正醫生也幫不上什麼忙。」桑琪聳聳肩。「我們都要死了,對不對?」
  
  「也許。但我鄙視不戰而逃的人。我和你都不是。」她將乾淨的布扔進水盆中。「這個城似乎被遺棄餓。死的死,溜的溜,躲的躲。」
  
  桑琪用一塊潔淨的麻布蓋住杜納的屍體。她認為她應該為他做個祈禱,但她什麼禱詞也想不出來。
  
  「有些病人爬到教堂的台階上,躺在那兒希望上帝及聖靈會來幫助他。我懷疑上帝是否會有所回應。或許你該去看看你是否能幫得上忙。」
  
  「我?自己去?」
  
  凱琳頷首。「我快要無法幫你忙了。」
  
  桑琪僵住了,她的視線飛到凱琳的臉上。她本以為她已麻木得無法感覺任何悲傷,但她錯了。「什麼時候?」
  
  「我什麼時候在腋窩下發現膿腫?昨天晚上。」
  
  但凱琳一直沒有停止工作,或許那是意志的力量。桑琪端詳凱琳的臉龐,她現在才注意到她那發紅的雙頰及因疼痛而扭曲的嘴唇。「我不要離開你。」
  
  「我不認為你會願意離開我。」凱琳那緊繃的面容突然被微笑照亮。「我知道我該勸你去幫助那些比我更需要救助的人,但我心中卻期盼能在朋友的陪伴下死去。我不想獨自死去。」她正色斂容地對桑琪伸出手。「你願意和我一起到花園裡去嗎,朋友?」
  
  桑琪緩緩地站起來握住凱琳的手。她們緊緊地拉著手在陽光下走到玫瑰盛開的花園。
  
  「他為什麼不再來?」雷昂喃喃道,他的目光停佇在舞者號焦黑的殘骸上。「他說他要回來燒船塢。為什麼他沒下手?」
  
  羅倫聳聳肩。「或許鮑其亞有什麼事召喚戴法南回去。」
  
  「或許他想將我誘進他在索利納設下的陷阱。」
  
  「巴沙說他只帶了一小對人馬來放火燒船。你想他的主力軍隊會不會在----」
  
  「我覺得不對勁,」雷昂突然惡狠狠地說道。「這一切都不對勁。」
  
  羅倫的目光在船塢中的幾處焦黑殘骸上來回移動。「這件事給你不小的打擊。」
  
  雷昂緊抓住韁繩。「他的目的就是要打擊我,」他嘶啞地說道。「他還指望我會衝到索利納找他,為什麼?」
  
  羅倫只是看著他。
  
  「他為什麼不在發現我們乘舞者號前往熱那亞時就燒了船及船塢?那是個比較好的時機。為何他那時按兵不動直到現在才下手?」
  
  「他可能想把舞者號也一起毀了。」
  
  雷昂搖頭。「我想不是。」
  
  「那我們該去索利納一探究竟嗎?」
  
  雷昂默不做聲地望著舞者號。「如果他的本意不是誘我們去索利納而是將我們引出曼達拉呢?」
  
  羅倫愣住了,他迅速地瞥了雷昂一眼。「你是說他可能說服鮑其亞助他攻打曼達拉?」
  
  「我不知道他究竟有什麼打算,但我覺得這一切完全不對勁。」雷昂突然回頭對簇擁在船塢的人馬下令:「走!我們回曼達拉去。」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16 01:32:52

  第十七章
  
  桑琪頭靠石牆坐在教堂的台階上時,戴法南騎著馬來到天井。
  
  夕陽就在他的正後方,因此剛開始時他只是那個血紅色球體前的一個黑色身影。當他逐漸接近時,桑琪認出了他,但不知怎麼地,她絲毫不感到驚訝。他出現在這種充滿死亡和哀戚的地方似乎很恰當。
  
  「啊,桑琪,真高興見到你。」戴法南躍下馬背。「告訴我,你還沒生病嗎?」
  
  「或許。」桑琪倦怠地搖搖頭。「我不知道。」
  
  「凱琳夫人呢?」
  
  「昨天死了。」她頓了一下。「大概是昨天。他們都死了。馬可、貝安.....皮耶。」
  
  他頷首。「非常好。我本來就希望凱琳夫人會死。現在恕我還有事得到城堡去,我待會兒再過來。」
  
  他匆匆走向城堡。
  
  桑琪將頭靠回牆上並閉上雙眼。她本該去廣場看看是否還有犧牲者,但坐在這裡相當舒服。和凱琳及皮耶的距離這麼近使她不再覺得那麼寂寞。
  
  「起來跟我道別,桑琪。」
  
  她睜開眼睛,看到騎在馬上的戴法南拿著一隻熟悉的木箱。那是風之舞者。
  
  「你瞧,它又是我的了。我說過我會把它奪回來的。」
  
  他的愉悅似乎很荒謬,她有點驚訝地想道。他以為那尊雕像的喪失在如今還會有什麼意義?
  
  「你不以為然,是嗎?」他將木箱繫在馬上。「我真的很高興與你能在這裡看到我的勝利。我本來還擔心這裡沒有人能活著欣賞我的智慧。」
  
  「沒有人活著。」
  
  「這個嘛,你是半死不活的,也可以了。」他微笑。「告訴我,那個男孩是不是馬上死了?我的手下將他放在貨車時,他似乎已經病了。」
  
  皮耶。他說的是皮耶。「不是馬上死。」她試圖從他的話中理出頭緒。「是你帶走皮耶的?」
  
  「是我的一個部下。那真是個絕妙的計劃。當我得知某個沿海小鄉村在流行黑死病時,我立刻想到把黑死病傳播到曼達拉的妙計。誰來當這個媒介呢?被你捧在掌心的那個男孩當然是最佳人選。當時我已知道你和那孩子都住在城堡中。我們把他帶到那個小鄉村的停屍間住了兩天以確定他能被傳染。」
  
  戴法南就是那個造成死亡的惡魔。他那聳人聽聞的故事令她從麻木及疲憊中驚醒。「你怎麼能做那麼邪惡的事?」她喘息道。
  
  「當然,這個計劃的實施必須非常精準。」戴法南泰然自若地說下去。「我回比薩放了把火以引出安雷昂和他的部下,接著我派人將馬車棄置在你們找得到的地方,而後我帶領我的屬下回此地攔截那些溜出這個城的人。」
  
  「溜出......」
  
  「當然,黑死病不能散播出去,鮑其亞和教皇都惟恐疾病的散步會為他們帶來麻煩。」他微笑。「我向他們保證過那種事不會發生,因此我埋伏在山嶺上將曼達拉者一一用箭射死。我的部屬中如果有人太靠近死者或疫區,一律被我格殺勿論。」
  
  「但你現在卻站在這裡。」
  
  「啊,我不擔心我會得到黑死病。」他擦擦他那坑坑疤疤的面頰。「那個該死的凱琳夫人將我母親和我送往天花肆虐的地區害我染病。但我沒死,我是命中注定要成就豐功偉業、領軍建國的。」
  
  桑琪搖搖頭。「你會像其他人一樣死在這裡。每個人都死在這裡。」
  
  戴法南的臉上閃現轉瞬即逝的不安之色。「我不會。我的命運不一樣。」他將縛著木箱的繩子繫牢。「你聞到煙味了嗎?」
  
  「沒有。」
  
  「我聞到了。」他抬起頭嗅聞。「我在城堡及花園中放了把火,我的部下目前在城裡各處放火。這是另一個預防措施,教皇堅持要我做的。」
  
  「雷昂.....」
  
  「你在懷疑為何我讓可能已早傳染的他離開?」他聳聳肩。「我得冒險。我必須將他及他的兵力引開才能順利進入城堡。如果他真的將黑死病散佈出去,我們也可以將罪過全推到他頭上。」他微笑。「我現在得回索利納了。」當他俯視她時,他的臉上閃現一絲遺憾。「我很想帶你走,我十分懷念我們在地牢相處的那一段時光。很少有女人像你那麼有勇氣及耐力。」他搖搖頭。「真可惜。但如果鮑其亞得知我讓知道他和教皇與這件事有關的人活下來,他會非常不高興。」
  
  「你要殺我?」
  
  「我早就下手了,」戴法南道。「我只不過想讓你苟延殘喘幾天。再見,桑琪。如果你夠幸運,火會在黑死病吞噬你之前結束你的生命。聽說患了黑死病的人死得很痛苦。」
  
  「是的。」她閉上眼睛。「非常痛苦。」
  
  她聽到戴法南的馬蹄聲逐漸遠去,片刻後第一縷辛辣的煙味衝進她的鼻孔。
  
  他們在曼達拉城外7里處見到第一具死屍。
  
  雷昂俯視那個蜷縮在路上一輛馬車旁的8歲小孩屍體。一枝箭貫穿了他的胸膛,將他釘在木質9車輪上。
  
  羅倫勒住馬韁。「一個男人,一個女人,再過去還有兩個小孩。」
  
  羅倫頷首。「馬車中堆滿了家當,似乎是用最快的速度一股腦兒扔進去的。他們顯然匆匆離城且無意再回來。」
  
  「接著被一箭射死,橫屍路旁。」雷昂移開目光。「連婦孺也不放過。似乎沒有什麼東西被搶。他們究竟為什麼被殺害?」
  
  「要叫人埋葬他們嗎?」
  
  「不,待會兒。我們得查出他們為什麼逃出曼達拉,快走。」
  
  接下來的一里路中,他們見到了兩具單獨的屍體及一家子的死屍。過了一又四分只一里路後,雷昂不再理會遍佈於路旁及溝渠中的死屍,策馬奔向曼達拉。
  
  他們一到山腳,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照亮夜空的火光。
  
  「曼達拉。」羅倫木然凝視不遠處燃燒著的城市。
  
  雷昂聽到後面那些部下驚恐的低語聲。他們和他一樣,妻子、朋友、家人都在那個練獄中,他呆滯地想道。桑琪、他的母親、馬可、貝安.....
  
  「凱琳,」羅倫沙啞地道。「他們必定成了階下囚。」
  
  雷昂生出一絲希望。羅倫是對的:他們未必在那個燃燒的城市中。他策馬奔馳。
  
  「雷昂,」羅倫叫道。「如果這是戴法南幹的,他的軍隊呢?」
  
  雷昂也被同樣的問題所困擾。在這個平原上應該可以看到火炬及軍隊的攻擊行動,但他什麼也沒看見,沒有軍隊、沒有馬匹、沒有任何武器,什麼也沒有。
  
  除了被火焰吞噬的曼達拉外,什麼也沒有。
  
  離城尚有3里之距時,雷昂看見了桑琪。
  
  她步履沉重緩慢地茫然沿著道路前進,要不是曼達拉的火光照亮了道路,她早就被軍隊的亂蹄碾斃了。
  
  「桑琪!」雷昂舉手制止軍隊前進。「天,這裡是怎麼回事?」
  
  她似乎沒聽見而繼續前行。她的目光凝聚在遙遠的彼方。她首如飛朋,衣衫襤褸。
  
  「桑琪,」雷昂下馬快步走向她。「你受傷了嗎?」
  
  她繼續蹣跚前行。
  
  雷昂抓住她的肩膀。「天,回答我。你受傷了嗎?」
  
  她那空洞的目光終於投注到他臉上。「雷昂?」她喃喃道。「我以為你死了。我以為除了戴法南,每個人都死了。他該死,你知道。當世界上的每個人都死了時,他不應該還活著。」
  
  「不是每個人都死了,桑琪。你還活著。」
  
  她不解地注視他。「不,我沒活著。戴法南殺了我,就像他殺死其他人一樣。凱琳、馬可、皮耶、貝安。」
  
  他被痛楚撕裂了。「全死了?」
  
  「當然,」他的問題令她訝異。「每個人都死了。」
  
  他流著淚搖撼她。「你沒有死,桑琪。我們都還活著。」
  
  「對,你還活著,你告訴我的。」她突然一愣,雙眸因驚恐而睜大。「不!」她掙脫他的掌握並向後退。「別碰我。你瘋了?黑死病......」
  
  雷昂渾身僵冷。「黑死病?不是戴法南嗎?桑琪。」
  
  但她轉身發狂似的奔向曼達拉,破爛的裙子隨之飛揚。
  
  雷昂追了上去。「天,桑琪停下來,沒有人會傷害你。」他將她拉進懷中。「桑琪,親愛的---」
  
  「你不明白。」她拚命掙扎。「我會害死你。我不想殺你,只想殺戴法南。放開我!」
  
  淚水滑下雷昂的雙頰。「親愛的,不.....」他抱緊她,雙手不停的撫摸她糾結的頭髮。
  
  她突然停止掙扎,癱倒在他的懷中。「反正也太遲了,你已經碰到我了,連戴法南都不敢碰我。黑死病.......」
  
  她搖搖晃晃地陷入昏迷狀態中。
  
  焦苦的煙味消失了。空氣中瀰漫著木材及某種象成熟的水果、由帶著霉腐的氣味。
  
  她睜開眼睛看到雷昂正俯身擦拭她的額頭。暮色籠罩著他們,唯一透進來的光線是從她上方的兩個小窗中流瀉進來的幽暗陽光。塵埃在那兩束光線中舞動,她心醉神迷地觀賞著。
  
  兩道舞動的陽光.......
  
  羅倫曾經那樣形容貝安和馬可,不是嗎?但那兩道陽光不再舞動了,他們靜靜地躺在教堂中。
  
  但教堂還在嗎?石牆能抵擋那吞噬曼達拉的烈焰嗎?
  
  「火......」她喉痛聲嘶。她曾尖叫過嗎?她曾有狂叫一番的衝動。但她相信自己抑制住了。
  
  「不再有火了,桑琪。」雷昂溫和地說道。「你已經不在曼達拉了。」
  
  「我在哪裡?」
  
  「在葡萄酒廠。」他拂平蓋在她額上的濕布。
  
  她環視四周,辨認出大大的裝酒木桶。
  
  「蓋好,這裡很冷。」他拉拉毛毯,她發現自己裸著身子躺在毛毯下。
  
  雷昂也沒有穿衣服,她困惑地想道,奇怪。
  
  「你知道我是誰嗎?」雷昂問道。
  
  「雷昂。」
  
  他鬆了口氣。「曼達拉發生了什麼事?」
  
  她怎麼會忘記?沒有人能忘記。「黑死病。」她突然完全清醒。「離我遠一點!」她坐了起來,試圖挪開身子。「黑死病!」
  
  「放心。我已經和你在一起一周以上了。」雷昂心平氣和地說道。「要感染早就被感染了。」
  
  她驚愕地望著他。「一周?」她閉上眼睛。「老天,為什麼?」
  
  「你又為什麼留在曼達拉照顧我的親人呢?」
  
  「因為我在那裡。」
  
  「而我在這裡。張開眼睛看我,桑琪。我看起來像是生病或已遭感染的樣子嗎?」
  
  她睜開雙眼。除了臉上那些悲傷及疲倦所刻畫的線條外,他看起來生龍活虎。「有時候你不會馬上發病。」
  
  「而有時候你根本不會染病。曼達拉的所有人都得到了黑死病嗎?」
  
  「有些沒有,但正如我所說的,有時候你不會馬上發病。」
  
  「我想要是沒有那場火的話,有些人還是可以生存下去的。」
  
  火。「戴法南和他的部下四處放火。我看著他放火,但我無法移動.....我有沒有告訴你皮耶的事?」
  
  「有,你將每一件事都告訴我了。」雷昂道。「你囈語不斷,我差點聽不下去。我以為你大概要發瘋了。」
  
  「有可能。我一直看到---」
  
  「不,」他兇猛地說道。「你的身心都會痊癒。我不願失去你,你聽見了嗎?你會康復!」
  
  他那帶喲無比威力的聲調幾乎令她相信他可以將死亡及瘋狂拒斥門外。可憐的雷昂,他失去了太多了。他的親人、他的船、他的家園。
  
  她本以為自己將終生麻木不仁,但此刻她的內心卻微微激動起來。「我們為什麼都沒穿衣服?」
  
  「我把我找到你時你所穿的衣服都燒掉了。」
  
  她不解地注視他時,他聳聳肩。「當時那似乎是個好主意。我對黑死病一無所知。」他頓了一下。「我每天用熱水為你及我自己洗澡,毯子也也每天用熱水洗。那似乎是個防範之道。羅倫和其他人在葡萄園那邊紮營,他每天將新鮮食物及水放在門外。」他朝牆邊的一堆毯子頷首。「如果你有需要,我想我可以用張毯子為你弄件衣服出來。」
  
  「很好。」雷昂和她自己的赤裸都令她不安。「我們還要留在這裡多久?」
  
  「再一個禮拜。如果到時候我們都沒生病,那我就可以推斷出你沒有感染黑死病的合理結論。」
  
  「合理。」她突然發現自己在顫抖。「病魔既不公平也不講理。它襲擊好人、純真的人、強壯的人。凱琳---」她壓抑住哽咽之聲。「原諒我。我知道提起她必然使你傷心,她是你的母親,而且她---」
  
  「噓。」他突然將她擁入懷中。「我知道她對你並不寬容。她不是有意---」
  
  「不,你不懂,」桑琪喃喃地道。「我也愛她。在她生命的最後一段日子裡,我們變得非常親密。當她死的時候,我覺得我好像再度失去皮耶。我愛她。」
  
  「我真希望能跟他們告別,」雷昂嘶啞地說道。「如果我早知道,我會多留點時間跟他們說再會---」
  
  桑琪感覺到他的眼淚沾濕了她的額際。她用手臂環住他的肩膀,他們彼此安慰著。
  
  那一天晚上,他們坐在雷昂所生的一堆小火前。雷昂用毯子裹住她以免她著涼,他的手臂也環繞著她,形成另一道具有安慰作用的屏障。她兩眼直望著爐火,定定地道:「我的確愛你你知道。」
  
  他為之一僵,接著將她擁得更緊。「不,我不知道。」
  
  「當我想到你可能也感染到黑死病時,我才知道我早已愛上了你。我從前不知道是因為愛和我所想像的不同。」她若有所思地望著火焰。「愛並非全然溫柔甜蜜的,對不對?」
  
  「對。」
  
  「愛令人心痛、不安,時而渴求激情、時而渴求柔情,但愛依然存在。我以為其中多多少少有.....」她停下來思索。「光彩。」
  
  他們陷入沉默中。
  
  「我認為在我死前讓你知道我愛你是很重要的,」她道。「我想我們會----」
  
  「我們不會死。」
  
  「我只是要你知道,我和凱琳一起照顧病人及料理後事時,我並不常想到你。但當我想到你時,心裡是懷著愛的。」
  
  「我知道。」雷昂將她緊緊擁住。「我真的知道,桑琪。」
  
  「很好。」她凝視著火焰。「不過,如果愛情中充滿光彩該有多麼美好.......」
  
  
  
  一周後,桑琪和雷昂走出昏暗的葡萄酒廠,進入明亮的陽光下。
  
  羅倫和兩匹馬、一堆衣物一起在外面等著。「啊,你看起來真.....有意思。」他微笑著打量桑琪的毛毯衣服及蓬亂的頭髮。「像是匈奴王的老婆。」
  
  她懷疑地打量著羅倫,他的態度跟以前毫無二致。世界上的一切都改變了.........只有羅倫沒變。
  
  「你為什麼這樣看我?」他嘲弄道。「你的幽默感消失了嗎?希望你趕快將它找回來,否則我可不想陪在你身邊。你知道我最怕沉悶了。」
  
  他轉向正在迅速著裝的雷昂。「我已將部隊資遣,讓他們到別處謀求新生活。他的目光移向焦黑的城牆。他們在這裡顯然找不到未來,而且短時間內也用不上他們。」
  
  雷昂頷首。「你做的很對。」他穿上靴子。「有沒有找到劫後餘生者?」
  
  「只有一些。他們被集中在離此地幾里遠的地方,沒有人染上黑死病。」他苦著臉說道。「我們花上一整個星期掩埋一路上所見到的那些屍體,總共有87具。」
  
  「曼達拉的人口總數在1000以上,」雷昂道。「戴法南可真是滿手血腥。」
  
  「我們現在要做什麼?」羅倫問道。「找戴法南算帳?」
  
  「還不行,我們去比薩。但首先我要去探視生還者。」雷昂躍上『泰伯龍』的馬背。
  
  雷昂的責任感又出現了,桑琪想道。曼達拉已不復存在,但只要他的人民需要他,他隨時準備付出。「我該和你一起去嗎?」
  
  雷昂搖頭。「坐在太陽底下休息。羅倫和我很快就會回來。」
  
  「過去兩個星期以來我除了休息以外什麼事也沒做。」
  
  「那些人並非百分之百安全,因此我不會太靠近他們,而且希望你能置身數里之外。」
  
  桑琪點頭表示認同。「我留在這裡。」
  
  「老天,你真馴服。」羅倫上馬。「你的反叛精神哪裡去了?真令我失望,桑琪,還有你,雷昂,你的口氣彷彿你們是結婚已逾10年的夫妻。」
  
  桑琪微笑著迎上雷昂的目光。很奇怪,她覺得羅倫說的沒錯。他們在那段隔離的日子中瞭解對方的悲傷、恐懼而彼此安慰。他們之間的聯繫十分強韌,像是經久耐用的上好皮革。
  
  雷昂彷彿猜到她的心思而點了點頭。「我們一會兒回來。」他和羅倫策馬離去。
  
  桑琪坐入門邊的椅子中,閉上雙眼仰頭承受陽光。空氣清新潔淨,她逐漸產生一種平和的感覺。她不知怎麼的開始相信黑死病已經遠離。
  
  病魔走了。
  
  兩小時後雷昂單獨回來。當她探詢羅倫的行蹤時,他聳了聳肩。「他去了曼達拉。天知道為什麼,那裡只有灰燼和廢墟。他說他想在離開之前再看一眼。」
  
  「是嗎?」桑琪轉頭沉思地看著曼達拉。她無法想像竟有人想要去那個焦黑的荒城。接著,她突然明白羅倫前去的原因。「我也得去一趟。你要不要去?」
  
  「不!」雷昂詫異地注視她。「你瘋了?」
  
  「我沒瘋。」她肅然道。「但我得回去,那裡現在已經沒有危險性了。」
  
  「你無法確定。」
  
  「對,但我有強烈的感覺。」她微笑道。「病魔已經走了,雷昂。」
  
  「如果你非去不可,我也跟你一起去。」
  
  「你可以帶我到從前城門所在的地方並在那裡等我就像我在這裡等你一樣。」
  
  羅倫坐在馬背上望著已成焦土的玫瑰花園。
  
  桑琪環顧花園時打了個寒戰。從前花朵怒放的地方如今焦黑頹圮。
  
  羅倫沒有看她。「我不希望你在這裡。」
  
  「她卻希望。」桑琪平靜地道。「她稱為我朋友,並對我伸出手說:『跟我一起到花園裡去,我不想獨自死去。』我們手拉著手談了許多事情,直到她無法再清楚地說話為止。但她始終緊緊地握著我的手直到去世。我用麻布將她包起來,把她帶到教堂和其他人放在一起。我親手為她造棺材。她---」
  
  「別說了。我不想聽,」羅倫沙啞地道。「走開。」
  
  「我不能離開。她在花園裡所說的話對我們都有重大的意義。她說她對於她所做過的一切都不後悔,她只希望能多些時間去疼惜愛護她身邊的人,就像她照顧花園一樣。」
  
  「她只說了那些?」
  
  「不,但意思全是一樣。」她頓了一下。「她的確還說了一件事,但那是她痛得神智昏亂時說的。她說:『我愛你,羅倫。』」
  
  他彷彿遭到當頭一擊似的僵住了。「她是.....一個了不起的女人,也是我非常要好的朋友。」他的聲音在顫抖。「你當然不會去轉述她的話,那些話容易遭人誤解。」
  
  「你用不著再保護她了,羅倫,」她柔聲道。「尤其不用提妨我。我沒有告訴過任何人,連雷昂也沒有,但你有權知道。因為我認為你上那個凱琳沒有機會去使之欣欣向榮的花園。」
  
  他默不做聲地看著面目全非的花園。「她走得容易嗎?」
  
  「不,他們沒有有個人走得容易。」
  
  羅倫抓緊馬韁。「她是---」當他再度開口時,他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以為我......內心空虛,但其實她一直都在那裡。」
  
  「只要我們記著她,她將永遠存在。」
  
  「是的。」羅倫掉轉馬頭。當桑琪看到那張向來面無表情的臉孔的落寞寡歡之色,她深感同情。「但她再也不在這花園了。我本來以為她或許還在。」他突然抬起頭來側耳傾聽。
  
  「怎麼了?」桑琪不解地問道。
  
  「沒什麼。」他的目光凝聚在焦黑的涼亭上,彷彿聽到了什麼聲音。
  
  「什麼?」
  
  「鈴鐺聲。」他緩緩策馬前行。「一定是風掃過那些焦黑樹木的呼嘯聲,雖然我可以發誓我聽到了鈴鐺的叮噹聲.........」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16 01:33:06

  第十八章
  
  「我很難過,雷昂。」桑琪打量著船塢中四艘船的焦黑殘骸時說道。她心中充滿騎馬行經曼達拉街道時所感受到的同樣悲傷。「沒有什麼可補救的嗎?」
  
  「船塢沒有受損,但沒有船的船塢算什麼?我得從頭開始。」雷昂道。「而且不確定我是否有那個心情。」
  
  「你有,」羅倫道。「創傷會留下疤痕,但不會改變我們的本質。」他扭曲了臉龐。「你的造船工人哪裡去了?難怪戴法南可以在光天化日下毫無顧忌毀掉那些船。」
  
  「巴沙是個優秀的造船工人而非軍人,羅倫。現在才破曉不久,他可能還在睡。」雷昂朝不遠處的一幢磚造小屋頷首。「你何不去把他叫醒?」
  
  「好的。」羅倫大步走向那幢屋子。
  
  雷昂注視著羅倫的背影。「我現在不能給你很多,我在曼達拉擁有的一切都被毀了。我唯一剩下的資產是位於馬賽的船塢,但它可能一連幾年都不會有進帳。我只能給你一個安身之處及足夠的食物。」
  
  桑琪無法置信地看著他。「天,雷昂,我從未擁有過什麼東西。有個安身之處就足夠了,我知道我在曼達拉過的那種日子永遠不會真的屬於我。」
  
  「會屬於你的。」雷昂霍然轉頭面向她。「有朝一日我會為你建造一座比曼達拉還美的城堡,你會像個皇后一樣統御那座城堡。」
  
  「像凱琳?」桑琪搖搖頭。「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也不是凱琳真正想要的生活。」
  
  一提到凱琳,雷昂的臉上就出現一閃即逝的痛苦之色。「那你想要什麼?」
  
  「工作、寧靜、孩子。」桑琪熱淚盈眶。「是的,孩子---我想要個和皮耶一樣的兒子。」
  
  雷昂用手指輕柔地撫摸她的臉頰。「羅倫說的沒錯。創傷是回痊癒的。親愛的。」
  
  「我已經痊癒了。」她顫抖著嘴唇試圖露出笑容。「謝謝你對我這麼仁慈。」
  
  「仁慈?」他蹙起眉頭。
  
  「不,我的意思是---」
  
  他截住她的話。「我們的第一年間你會很忙碌。如果上天保佑,你會擁有孩子,但我不能保證你的生活會很平靜。我不是個好靜的人。」她正想說話,他卻用手指壓住了她的嘴唇。「而且你沒有什麼理由不該擁有一座城堡。如果你無意親自治理它,那就將我們的一個孩子培養成堡主。」
  
  她端詳他的臉。他也痊癒了,但過程或許比她的還艱辛。他不但失去了摯愛的人,連多年心血也一併喪失。她仍記得他告訴她造船多麼令他快樂時,他那種神采飛揚的表請。現在為了平復傷口,他必須再度用雙手從事建造的工作。「那似乎很合理,我願意接受你的城堡。」她故作思考狀。「還有一滿房的好馬、一幢鄉間別墅......」
  
  「停。」他微笑道。「你得為我生一堆兒子,那樣我才有足夠的人手來振興造船生意以滿足你的需求。」
  
  她報以微笑。「那就是我的目的。一個孩子當堡主,一個出海探險,一個幫你發展家族事業。我想我們至少該生5個孩子。我們該---」
  
  「爵爺,」巴沙匆匆忙忙地走上前來,他瘦而聰慧的臉上有溫暖的微笑。「我得對你的損失表示遺憾。上帝最近對你並不寬厚。當我得知曼達拉遭到焚燬的消息時---」他搖搖頭。「那真是慘重的打擊,爵爺。」
  
  雷昂頷首。「你把羅倫所提出的金額發放給他們了?」
  
  巴沙點點頭。「你決定今後怎麼做了嗎?」
  
  「我們待會兒再談。」雷昂指了指桑琪。「這位是桑琪小姐,她需要一些衣服,你的妻子能為我找一些嗎?」
  
  「如果內人找不到合適的衣服,我想她會請木匠的妻子為你做幾件。」
  
  「那真是太好了,」桑琪道。「我知道上次我們航向熱那亞之前你見過我,但當時我病得昏迷不醒。」
  
  「噢,是的。」他仔細地端詳她,「你的氣色比那個時候好太多了,只是那美麗的頭髮有些變白---」
  
  「變白?」
  
  「桑琪小姐需要沐浴及休息,」雷昂急忙抓住桑琪的手臂催她向前走。「麻煩你了,巴沙。」
  
  「當然,這邊走。」巴沙連忙領他們走向磚屋。
  
  「變白?」桑琪迷惑地問道。「他是什麼意思?」
  
  「那沒什麼,親愛的,那只使你更漂亮。」
  
  他們走進房子後,巴沙活潑愉快的妻子麗莎接待了他們。麗莎帶桑琪到一個小房間後隨即回廚房燒洗澡用的熱水。
  
  桑琪站在一面擦得發亮的橢圓形銅鏡前打量自己的模樣。鏡中的臉仍是16歲女孩的光滑細緻臉蛋,但鑲著臉的頭髮卻改變了。左太陽穴旁的湖泊色頭髮間雜夾著一綹令人吃驚的銀白髮絲。
  
  病魔終究還是沒完全放過她。
  
  「我說過,那只使你顯得更美。」雷昂站在她後方的門口說道。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女人有時候對這種事格外敏感。我不想驚擾你,反正那又不重要。」
  
  她伸手觸摸那閃亮的銀白色髮絲。「又一道疤痕。」
  
  「不。」他走過來極其溫柔的將嘴唇印在她的左太陽穴上。「勇氣的獎章。」
  
  2個小時後桑琪走進客廳時,原來正在密談的雷昂和羅倫馬上停止交談。
  
  「綠色的衣裳穿在你身上非常迷人,但我還是想念你的蠻族服裝。」羅倫站了起來。
  
  「巴沙和他的妻子一會兒就過來,到時候我們就可以吃飯。」雷昂道。「我派他去辦一些事,他的妻子則在市場去找雙適合你穿的鞋。」
  
  桑琪走向前去站在他們面前。「『一些事』該不是指為我買張到馬賽的船票吧?」
  
  雷昂為之一僵。「如果是呢?」
  
  「我不會去。」她舉起手來制止他的抗議。「你以為我猜不出你的計劃嗎?你想把我送到某個你認為安全的地方,然後你好去找戴法南算帳。我既不瞎又不聾,不至於沒注意到你們兩個從曼達拉來的一路上在竊竊私語地盤算些什麼。」
  
  「我們不想驚動你。」雷昂道。「你說你想要寧靜。」
  
  「但戴法南還活著的時候就不行。」
  
  「羅倫和我會去---」
  
  「不。」桑琪和他四目相交。「經過索利納那次事件後我只想忘記戴法南對我的所作所為,但曼達拉所發生的事我既不會遺忘更不會寬恕。」
  
  「天,桑琪。我不要你再捲入跟那個惡棍有關的任何事。」
  
  「那我就自行介入,」她狠狠地道。「你忘了曼達拉慘遭浩劫時我就在那裡,那些記憶會終生跟著我。除非我親眼看到他得到適當的制裁,我會無法承受那些記憶。你知道他對皮耶做了什麼嗎?他才6歲,而且---」
  
  「好了,我們知道,親愛的。我們知道。」
  
  「還有凱琳,她不該死的。他們沒有一個人該死。」
  
  「她說的對,」羅倫突然說道。「她有權參與,雷昂。」
  
  「她也有權涉險嗎?你看過她在索利納的遭遇而那時我們還有足夠的金幣來行事。現在我們只能用智慧來對抗戴法南和他的軍隊。」
  
  「那我們所需要的指揮必須超群絕倫。」羅倫走到窗前凝望著船塢中的焦黑船身。「我們顯然需要我們所能集結的一切力量。如果你不接受她,我接受。」
  
  雷昂做了個兇猛的手勢。「該死,羅倫,如果我---」他突然住口,彷彿害怕將攫住他心靈的念頭說出來。
  
  「如果你失去了她?別擔心。你對桑琪如此癡迷,你可能會為了抗衛她而光榮戰死,剛好沒時間傷心後悔。」
  
  桑琪瞟了羅倫一呀按,接著笑了起來。她的笑聲有些生澀猶豫,但她還是覺得心中的憤怒及哀痛的結奇跡似的解開了。「我就知道你會喲這種可怕的推理,羅倫。」
  
  「我一向講究推理。」
  
  「我不欣賞。」雷昂疲憊地搖頭。「但我顯然說不動你們兩個。」
  
  「你的投降是非常明智的,因為你可能十分需要桑琪。」羅倫離開窗畔。「也因為我無法幫你對付戴法南。」
  
  雷昂將目光凝聚到羅倫的臉上。「當然,那是你的選擇。」
  
  「你以為我要退出這個行動?」羅倫搖頭。「你只提到戴法南,你忘了在後面支持他的鮑其亞及教皇。我認為他們兩個該受到懲罰。」
  
  「當然。」
  
  「而且鮑其亞向來為了征服各地不擇手段,他很可能把黑死病這一套用到別的城市上。」
  
  「老天!」桑琪喃喃道。
  
  「沒錯。如果要制裁罪人,他們三個都有份。」羅倫微笑。「而且我認為我是除掉教皇及鮑其亞的最佳人選。」
  
  桑琪和雷昂震驚地注視他。
  
  「你要殺教皇?」桑琪喃喃道。
  
  「你不認為那是他該得到的報應嗎?他是個終生被權力腐化的人;他用鮮血及金幣取得政權,他的雙手染著無數人的血。」
  
  「沒有他,這個世界或許會好些。」雷昂道。「但是老天,那太危險了。他們兩人身旁隨時都有無數的衛兵。你打算怎麼做?」
  
  「我不知道,但我會想出辦法的。碰上非凡的挑戰時,我會變得聰明絕頂。」他頓了一下。「但你可以確定他們絕對不會死得容易。」
  
  羅倫問過凱琳走得是否容易,而桑琪告訴他曼達拉沒有一個人走得容易。
  
  「那麼戴法南是我的。」雷昂道。
  
  「他是桑琪的。別那麼自私,雷昂。」羅倫走向門口。「我要去馬格納追查鮑其亞的行蹤,幾天以後回來。到時候你還會在這裡嗎?」
  
  雷昂頷首。「我決定把船塢賣給巴沙,只留下馬賽那一個。辦理移交剛好需要花上幾天。」
  
  桑琪訝然注視他。「你要離開意大利?」
  
  「我們要離開意大利。這裡已經沒什麼可戀棧的了,我曾告訴你曼達拉是我的家園,」他聳聳肩。「而現在已經沒有曼達拉了。」
  
  羅倫頷首。「最好將曼達拉置諸腦後。」他打開門。「我回來後再和你們詳談。」
  
  羅倫在第三天晚上回來。
  
  「鮑其亞去羅馬了。」他告訴他們。「他和戴法南做了一次會晤就立即動身前往羅馬。據說他的心情非常好,所以我們可以推論他是要將風之舞者獻給教皇。」
  
  「戴法南呢?」雷昂問道。
  
  「他正打算回索利納,然後慢慢盤算怎麼除掉你。」桑琪苦澀地說道。
  
  「他不會在索利納待太久;他既擔心我是否會襲擊索利納又擔心我是否已將黑死病散播出去。他可能會先來比薩。」雷昂蹙眉。「而且帶來足夠的兵力以確保我們無力抵抗他。」
  
  「那我相信我們該開始行動了。」羅倫帶著一抹微笑說道。
  
  雷昂頷首。
  
  第二天早晨羅倫離開比薩前往羅馬。
  
  次日雷昂和桑琪動身前往佛羅倫斯。
  
  桑琪覺得舊地重遊的感覺非常奇怪。她才離開兩個月不到,感覺上卻好像一輩子似的。
  
  她回想著從前的桑琪,彷彿那是和她截然不同的另一個人。她有些悲傷,但事實正是如此。
  
  「你非常沉沒,」雷昂道。「累了嗎?」
  
  他的聲調中帶著憂慮。她努力撫平心中漸升的不耐。他的呵護起先給了她安全舒適的感覺,現在卻令日益堅強的她感到無法忍受。「我在想自從我離開佛羅倫斯後所發生的那些事。我不再是那個桑琪了。」
  
  他蹙起眉頭。「任何人經過了我害你遭受的磨難後都會改變。」
  
  「你不是有意要讓我受到傷害的。」
  
  「但你還是受傷了。都該怪我。」
  
  桑琪開始深思。雷昂對她的呵護備至及不敢碰觸她的態度都源自於他的罪惡感。「誰知道我若留在佛羅倫斯會怎麼樣?」她柔聲道。「也許更糟。沒有一個地方是完全安全的。」
  
  「要不是我把你帶走,你永遠不會認識戴法南。」
  
  「但我的生活中早已有個卡普。」
  
  「那不一樣。」
  
  天,這個男人真是頑固,要改變他的想法還得多費不少心思。「你想喬莉會幫助我們嗎?」
  
  「我們等一下就知道了。她的屋子是---」他彷彿被猝然一擊般猛然倒抽一口氣。
  
  桑琪警覺地注視他。「怎麼?」
  
  「沒什麼,我只是忘了那些門。」雷昂停下來凝視浸信會教堂宏偉的銅門。「小時候我父親帶我和馬可來佛羅倫斯時,馬可愛上了那些銅門。他會起個大早跑去看第一道晨曦照耀在門上的景象。有一次他告訴我:『雷昂,如果我能雕刻出像那門那麼美的東西,我願意放棄上天堂的權利。我會站在門外一整天,問每個路過的人:你看到了嗎?你真的看見這些門了嗎?』」
  
  桑琪的喉頭突然抽緊。「我太常經過這裡,對這些門幾乎視而不見。」
  
  「馬可則不然。他對美好的事物永遠摯愛不渝。」他搖搖頭。「但大部分人都對習以為常的事物疏於注意。喪失那些事物後,他們才瞭解那些事物有多可貴。」
  
  「沒錯。」桑琪急於安撫他,但她知道此刻無論說什麼都無法紆解他的傷痛。「但或許我們記住教訓後,我們可以---」
  
  「那不夠,太遲了。」他突然抓緊韁繩。「我要他回來!我要他們全回來,桑琪。」
  
  她默不做聲地看著他陷於痛苦的感傷中。
  
  接著他挺直肩膀,放鬆韁繩。「我的舉止像個傻瓜,」他沙啞地道。「我不再是為我所得不到的東西哭喊的男孩子了。」他的目光移到她臉上。「我害你難過。」
  
  「害我難過?」她惱怒地道。她可以感覺到糾纏在他內心的哀傷,但他只讓她驚鴻一瞥後就再度將之封閉於心牆之內。「難過的人是你。」
  
  「胡說,我好得很。」他策馬向前。「走吧,喬莉的住處就在下一條街。」
  
  馬喬莉仔細地查看帳簿時,女僕將雷昂及桑琪引進她的房間。「沒想到還會看到你,雷昂。我記得你說過你永遠不會再來。」她來回打量桑琪及雷昂。「你仍然留著你的小女奴,她帶給你快樂了嗎?」
  
  「多得遠超出我支付的價錢。」他輕輕地將桑琪推進門邊的一張椅子中。「坐下,親愛的。因為喬莉忘了她的禮貌。我們只好設法使自己舒適了。」
  
  「要不然你還會怎麼樣?」喬莉澀澀地問道。「就我記憶所及,你一向隨心所欲,」她頓了一下。「而殺掉卡普正是個好例子。」
  
  「他的死令你困擾嗎?」
  
  她搖搖頭。「老實說,你幫了我一個忙。我接受卡普的生意後財勢大增。」
  
  「我為你的成功感到高興。」雷昂冷冷嘲諷道。「雖然我得承認我很想割開你的喉嚨,就像我對付卡普一樣。」
  
  她為之一僵,目光移到房間另一頭的拉鈴上。她擠出一絲笑容。「你為何想那麼做?」
  
  「卡普只有一個方法得到我們的目的地是索利納,我向卡普問出了那個告密者的名字。」雷昂微笑。「我之所以沒找你算帳是因為我責備自己太不小心,而且你把消息拖延到你認為他已無利可圖時才告訴他。他對你的怨恨深得令我不得不相信他。」
  
  喬莉馬上鬆了一口氣。「我沒有惡意,我只是在做生意。」
  
  「你是個優秀的生意人,不是嗎?」雷昂向她邁出一步。「那就是我在這裡的原因。我要跟你做一項交易。」
  
  喬莉靠向椅背,雙眸中閃現出感興趣的光芒。「只要有利潤,我永遠樂於與人交易。」
  
  「當然有利潤。我希望你將戴法南引到佛羅倫斯來。桑琪說你曾跟他做過一次買賣。」
  
  「一次。」喬莉扮了個鬼臉。「但那次是透過卡普交易的。」
  
  「但他知道你的名字?」
  
  「當然,每個人都知道我在做的生意。他特別向卡普指名要一個我旗下的女人。」
  
  「你知道他對她怎麼了嗎?」桑琪惡狠狠地問道。
  
  「那不關我的事,」喬莉連忙道。「那個女人別無選擇。」喬莉壓低聲音。「我沒想到他會殺了她,他騙了我。」
  
  桑琪張口欲言,雷昂連忙搶先開口:「我們希望你能通知戴法南,安雷昂和他的奴隸桑琪住在你家。告訴他,我們潛進佛羅倫斯求你收留,而你聽說他願意付高價逮住我們。」
  
  「為什麼你們不待在曼達拉而來找我?」
  
  「現在已經沒有曼達拉了。」
  
  「真的?」喬莉顯然頗為震驚。「你似乎有十足的理由要報復他。你把他引來這裡做什麼?」
  
  「你想呢?」
  
  喬莉頷首。「而他會因為急於抓住你而來這裡?」
  
  「對極了。」
  
  「你願意付多少錢給我?」
  
  「500個金幣。」
  
  「那不夠,這件事太危險了。」
  
  「500就是500,我只有這麼多可以付給你。」
  
  「我考慮考慮。」喬莉站了起來。「明天再來找我。」
  
  「我要你立刻回答。」雷昂粗魯地道。
  
  喬莉微微一笑。「你很少這麼焦躁。」她猶豫了一下,眉頭糾結起來。「非常好,成交了。」
  
  「很好,我們待會兒再詳談。」雷昂幫桑琪起身。「戴法南來之前我們不能待在別的地方,你可以給我們兩個房間嗎?」
  
  「兩個?」喬莉不懷好意。「如果你要兩個房間,她必定沒像你說的那麼好。我警告過你了。」
  
  「桑琪生了場病,還沒完全康復。你到底要不要我們留下?」
  
  「當然,這是我的榮幸。」喬莉搖曳生姿地走向門口。「或許把你安置在我的視線範圍內是最好的做法。我可不想戴法南誘過來卻製造不出他想要的東西。」
  
  「是提供而不是製造。」雷昂的口氣突然銳利起來。
  
  喬莉回眸甜甜一笑。「說溜了嘴而已,親愛的。這邊請。你當然是住從前你最喜歡的額房間,我另外再找適合這個女孩的房間。」
  
  「我已經康復了。」桑琪邊走邊對雷昂耳語。「你為什麼不告訴她--」
  
  喬莉在一扇門前停步並回頭面向他們。「這一間是你的,桑琪。」打開門。「我會為你送來洗澡用的熱水及澡盆。」她抽抽鼻子。「這股馬味使我想起你第一次來時身上的氣味,我希望你已經克服了對肥皂水及水的反感。」
  
  桑琪咬緊嘴唇以免忍不住反唇相稽。她不能被這個女人激怒。雷昂說他們需要喬莉的幫忙。「謝謝你,我很樂意洗個澡。」
  
  「你需要我嗎?」雷昂問道,熟悉的蹙眉關切之色又出現在他臉上。
  
  「不,我不需要。我的情況非常好。」桑琪進去後將門重重關上,開始怨恨喬莉那低沉的笑聲。
  
  她為什麼如此憤怒?她應該不理會喬莉,不被她的態度激怒,然而喬莉的鄙夷顯然破壞了她的自制。從前她根本不在乎喬莉對她如何。
  
  但當時她還不知道她愛雷昂,也不知道和雷昂合而為一的滋味。
  
  天,她的感情和她的身體都甦醒了。她感受到了情慾、貪婪、嫉妒。是的,她嫉妒喬莉和雷昂共處的時光;嫉妒喬莉的美貌和床上工夫。那個女人顯然想要他,他會重回她的懷抱嗎?
  
  桑琪再度面臨考驗---她曾經歷太多的事,以至於她以為自己的情感已經不會輕易被動搖了。
  
  她突然發覺她極想過充實的生活---去感受、去珍惜愛護他人。她想生兒育女並探索愛的真諦。
  
  病魔既然放了她一馬,她就該對往後的甚或善加珍惜。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16 01:33:50

  第十九章
  
  「抱歉,先生,我知道你這裡有一個房間可以讓我租。」
  
  「那你就錯了。」沙魯奇滿臉皺紋、下巴厚垂,此時蹙起眉頭更是令人望而生畏。「我沒有房間要租,就算有也不會合你的意。我的房子不適合你這種人住,去別的地方找吧。」
  
  「你是沙魯奇嗎?」
  
  「是的。」
  
  「你是否在教皇的廚房中工作到3年為止?」
  
  魯奇謹慎地頷首。「是的。」
  
  「那麼你正是我想找的人。容我自我介紹,我是韋羅倫。」羅倫向前邁出一步,桌上的燭光將他的面孔清楚地照出來時,魯奇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
  
  「我們有很多事情要談。」羅倫微笑。「我想當我們談過之後,你會發現你有一個房間可以出租。」
  
  
  
  「你沒把話說清楚。」魯奇為羅倫及自己倒了兩杯葡萄酒後坐下。「你要我怎樣?」
  
  「我要的只不過是你自己想要的。」羅倫傾向面前的桌子。燭光在他的高顴骨和冰冷雙眸下投下陰影。「這3年以來你所想要的。」
  
  「那是什麼?」
  
  「教皇父子之死。」
  
  魯奇僵硬了。他的目光在羅倫毫無表情的臉上來回掃瞄。「你弄錯了。」
  
  「因為你從沒把你對他們的憎恨叫囂出來?如果你做過那種事,我也用不著你了。」羅倫微笑。「如果你不感興趣,我也不想打擾你,要我離開嗎?」
  
  魯奇垂下眼瞼。「你怎麼知道要來找我?」
  
  「我問了一些問題,非常敏感的問題。但我通常都能得到答案。」
  
  「我看得出來。」魯奇酸澀地道。「你離開後,被你盤問過的人都會暗自祈禱你別再來。」
  
  「沒錯。」羅倫笑道。「但你不怕我,對不對?我並不認為你會怕。我聽說你是個脾氣乖戾惡劣、神鬼不怕的人。」
  
  魯奇將酒杯舉至唇邊。「神鬼再對我怎樣也比不上教皇之子對我的傷害。」
  
  「他們哪一個奪走了你的兒子?」羅倫柔聲問道。
  
  魯奇將酒一飲而盡。「魔鬼。」他直視羅倫的雙眼。「你知道我兒子利歐怎麼了?」
  
  「我知道他某一夜在羅馬的街道上漫步時別一群戴面具的人殺死。他們以殺人及肢解為樂。我知道利歐死後不久你辭去教皇廚房中二廚的職務轉任班先生的廚師。你沒有說明你為何離開教皇,一般認為班先生給了你非常優渥的薪資。」
  
  「但你不相信?」
  
  羅倫搖頭。「謠傳鮑其亞是殺你兒子那群人的頭頭。事實上,據說他和他的貼身侍衛仍沉迷於那種活動中,只不過他們的活動地點轉向國外。」
  
  「那不只是傳說,」魯奇沙啞地道。「那是事實。教皇和他的兒子是一丘之貉。他任鮑其亞從事各種殘酷的活動,而且--」他深深吸了口氣。「利歐不像我。他天性閃亮,對任何人都笑臉迎人。他學習補鞋的技藝。我跟他說他該像我一樣當個廚師,但他說只要人們得走路他就不會餓肚子。」
  
  「你確定殺他的人是鮑其亞?」
  
  「他在離此地不遠的地方遭到攻擊,被帶回家時還一息尚存。當時他的身軀被8柄劍刺穿。」魯奇茫然地凝視閃爍不定的燭光。「他們把他當玩具。你知道,他們自以為戴著面具就很安全。」
  
  「但他還是認出了鮑其亞?」
  
  「不,他認出了勳章,鮑其亞的披風揚起時利歐看到了法國國王頒給他的聖米凱爾勳章。鮑其亞對那枚勳章頗為自豪。時時佩戴著。」
  
  「但你沒對任何人透露?」
  
  魯奇扭曲嘴唇。「我能告訴誰?教皇?還是鮑其亞最寵信的殺手柯麥特?不,那樣做只有死路一條。但我決定不再在教廷供職。」他的目光從燭光移至羅倫身上。「你現在要殺我了嗎?」
  
  「我為什麼要殺你?」
  
  魯奇聳聳肩。「我以為你或許是鮑其亞的一名殺手。」
  
  「但你還是將事情告訴了我。」
  
  「我已經了無生趣。我沒有妻子,兒子又死了。」他揉揉頸子。「我工作、回家、睡覺,這樣的生活不值得留戀。」
  
  「我沒有殺你的意圖。」
  
  魯奇的眸中迸出好奇的光芒。「你該不是真的要殺鮑其亞吧?」
  
  「他們父子兩個。」羅倫微笑。「在你的協助小。你對於這個計劃產生興趣了嗎?」
  
  「或許,」魯奇小心翼翼地答道。「但要怎麼下手?他們兩個的身旁全是侍衛。」
  
  「我並不打算將刀子刺進他們的肋骨間。」
  
  「下毒?教廷沒有嘗毒員,那是因為廚房中有侍衛在監視整個餐點的準備工程並陪同僕人將餐點送進餐廳中。」
  
  「唔,我倒不知道。這一來要下手就有許多困難了。」
  
  「困難?」魯奇短促一笑。「侍衛的目光自始至終盯在我們身上,下毒簡直是不可能。」
  
  「他們父子會在一個月以內死亡。」
  
  魯奇正想駁斥,卻停下來端詳羅倫的臉龐。「我......我相信你。」
  
  「但你會幫助我嗎?」
  
  魯奇略微遲疑。「你要我回教廷的廚房工作?」
  
  羅倫頷首。「而且幫我在那裡找個廚房助手的工作。我知道鮑其亞回來後幾乎每一餐都和教皇同吃。」
  
  「他們說他的梅毒又發作了,短時間不會再出國。」魯奇搖搖頭。「你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廚房僕役。」
  
  「那你得幫我改變外觀。」
  
  魯奇審視他。「你或許別再直視任何人---」
  
  「如果你認為適當,我的目光可以變為游移不定。」
  
  「還有,你太乾淨了。你必須與乾淨的雙手,但臉和頭髮上要有一些油脂和污垢。」他不懷好意地微笑。「別再洗澡了,你的氣味太清爽。」
  
  羅倫一看到魯奇那頭蓬亂的灰髮就打了個哆嗦。「我相信你是骯髒的權威。我願意任你處置。」羅倫頓了一下。「同意嗎?」
  
  魯奇緩緩頷首。「同意。」
  
  「好香。」桑琪應聲開門時,雷昂道。
  
  桑琪扮了個鬼臉。「至少我聞起來不再像匹馬了。」
  
  「我想你會願意去探訪莉莎和羅明,然後我們可以在廣場邊的餐館吃晚飯。那會比在這裡用餐愉快得多。」
  
  桑琪容光煥發起來。「真的?我本來打算明天去找他們,但現在去更好。」
  
  「他們一定也很想見你。」
  
  她的笑容消失了。「我得告訴他們皮耶的事。」
  
  「我已經通知他們你會去拜訪,也將皮耶的事告訴了他們。」
  
  他的體貼令她感到一陣溫暖。接著雷昂溫柔地拉起她的手和她一起下樓。「你受夠了折磨。現在你該倚賴我,將一切的負擔交給我。」
  
  他又來了,她憂心忡忡地想道。她不能再讓他把她當成想貝安一樣無助的孩子,她必須設法扭轉這個局面。
  
  然而,他們拜訪過羅明和莉莎後,她非常感激他能讓她依靠、依賴。
  
  「怎麼了?」雷昂帶她走向廣場時擔憂地問道。「你和莉莎在一起時似乎非常快樂。但現在你看起來......」他斟酌字眼。「落寞寡歡。」
  
  「沒什麼。」淚水湧上了她的雙眸。「我真蠢,我覺得......寂寞。莉莎和羅明都快樂地過著自己的生活。他們不再需要我了,是不是?」
  
  「那不正合你的意嗎?」
  
  「噢,是的,我告訴過你我很傻。」她加快腳步。「我覺得我失去了他們,就像失去皮耶一樣。」
  
  「桑琪。」雷昂抓住她的手臂。「我永遠在你身旁。」
  
  她的喉頭抽緊了。他再度向她顯示了額他的縷縷柔情,彷彿她是非常需要照顧的脆弱病人。或許那就是他對她的看法,她驚慌地想道。如果他對她沒有熱情而只有罪惡感及責任感該怎麼辦?
  
  她突然明白該如何引導他。
  
  「你說得對,我還擁有你及羅倫。」她加快腳步。「不,我並未真的擁有羅倫。現在沒有人擁有他了,或許除了你。你想他在羅馬還好嗎?我不喜歡---」
  
  「自從我們到喬莉那兒後你的行徑一直很奇怪。如果你想退出這個行動就告訴我一聲,我會想別的法子。」
  
  「我並不想退出,你為何一直認為我會害怕?我不怕戴法南。」
  
  「那你怕什麼額?」
  
  「什麼也不怕。」她急急走向前。「而且我也不餓。我想我得回去睡覺了,你可以自己上餐館去。」
  
  「你該吃飯---」
  
  「我不餓。」她開始奔跑,就像當年她當扒手般在人群中左閃右躲地奔跑。
  
  「桑琪!」
  
  她置若罔聞的繼續奔跑。她可以聽到他在後面追趕的沉重腳步聲。當她衝上喬莉屋裡的樓梯時,他才抓住他啊。
  
  「你到底是怎麼了?生病?」
  
  「不,我沒病。」她繼續步上樓梯。「我既不虛弱也不膽怯。」她匆匆走向自己的房間。「你對我出言不遜我也不會瑟瑟發抖。」
  
  他再度抓住她,把她拖進他的房間,接著用力關上門。「我知道你的身體還很虛弱。」
  
  「我不虛弱。」她咬牙切齒道。「我已經告訴你多少次了?但鬍鬚你想拿它當借口以心安理得的叫馬喬莉來---」
  
  「我並不想和馬喬莉同床共枕。」他咆哮道。
  
  「是嗎?你曾說過如果馬喬莉在場,你根本不想碰我。」
  
  「我撒了謊。我當時氣自己竟然對你那麼飢渴。」
  
  「但現在你對我只有憐憫,因此你該和喬莉同床共枕。」
  
  他用手ku住她的頸項,彷彿要勒死她。「天,這就是我付出耐心的代價?即使在酒廠中我也想要你。當時我內心悲傷,但身體卻不由自主。」他將她擁入懷中。「我現在氣得想揍你,但我依然想眼你。」他讓她感覺到他啊勃發的情慾。「告訴我和,我對你有何感覺?」他不待她回答就將她抱到床上。「我不要橋樑,我要你!」
  
  「你並不溫柔。」數分鐘後她氣喘吁吁地道。
  
  「那是你的錯,」他狠狠地道。「你以為我是個什麼樣的男人?你應該很清楚。」
  
  「至少你這次沒把我壓在樹幹上。」
  
  他蹙起眉頭,「你別又想離開我了。如果你要我撕毀你的賣身契,你就得嫁給我。」
  
  「嫁給你?」
  
  「你驚訝?我告訴過你如果情況允許我會和你結婚,我們甚至還談到了小孩。」
  
  她搖搖頭。「我從沒想過我會結婚,那似乎很奇怪.......」
  
  「那就現在開始考慮,因為我將不會讓你離開。」
  
  她鄭重地點點頭,接著垂下眼瞼。「我會考慮的。」
  
  他蹙眉。「你考慮得夠久了。你知道我不再富有---」
  
  「那又怎麼樣?你並沒有改變。」她頓了一下。「謝天謝地。」
  
  他將目光集中到她的臉上。「我的粗魯你也不在意?」
  
  她搖搖頭。「那就是你的一部分,而我愛你整個人。」
  
  一抹微笑照亮他的臉龐。「真的?」
  
  「真的。」她柔聲道。「我愛你的溫柔、你的粗魯、你的頑固,還有---你在幹什麼?」
  
  「為你脫衣服。」他愉快地笑道。「但這次我們慢慢來,我會向你表現我的溫柔。」他做了個鬼臉。「如果我能。」
  
  桑琪跟著雷昂一起笑了起來。
  
  「你為何那麼做?」雷昂的手指輕柔地撫摸她額際的那一縷白髮。「我不是傻瓜,我知道你是故意激怒我的。」
  
  「我想把你拉回我身邊而那是我唯一想得到的方法。我知道我已重回現實生活,我希望你能跟我攜手前行。」她頓了一下。「而且我或許有些害怕,你是那麼的與眾不同......」
  
  「大部分女人都喜歡與眾不同。你為何覺得害怕?」
  
  她發出顫抖的笑聲,接著用嘴唇摩擦他赤裸的胸膛。「我是個奴隸,你卻用溫柔及好言好語來對待奴隸,我因此而不安。」她頓了一下。「有一陣子我以為你是為了我對曼達拉做的付出而覺得有義務照顧我。」
  
  「不是義務---是愛。我讚賞你對曼達拉的付出,但在此之前我早已愛上你。」他沉默片刻。「你會嫁給我嗎?」
  
  她訝然仰頭注視他。「當然。我告訴過你我---」
  
  「我是指馬上結婚。我們可以明天去找神父並做一些安排。」
  
  她仔細地端詳他,他的表情很緊張。「為何這麼急?」
  
  「我要你成為我的。這個理由夠嗎?」
  
  而且他希望借由此保護她,以防他們殺四戴法南的計劃出差錯後她會遭到不測,她不寒而慄地想道。她將臉頰埋進他的肩窩。「夠了。我也要你成為我的。」她呢喃道。「是的,我們明天就去找神父。」
  
  「我們在這裡做什麼?」魯奇問道。「太陽太大,不適合做林中漫步。我又不喜歡這些樹木及新鮮空氣。」
  
  「除了烹飪外你什麼也不喜歡。」羅倫檢視小徑旁的樹木及草叢。「我懷疑你怎麼會有兒子;你不喜歡男人、女人或動物。」
  
  「我有一天晚上喝多了酒,把洗碗女僕當成一道美味大餐。9個月後她生下利歐,不久後她把利歐放在廚房裡的一個籃子中,自己跟個水手跑了。」魯奇哀傷地搖搖頭。「我看到孩子時差點氣瘋了。」
  
  「真是個迷人的愛情故事。我相信你一定是個非比尋常的父親。」
  
  「後來我習慣了,」魯奇近乎咆哮地說道。「過了一陣子我甚至......愛上孩子。」
  
  羅倫瞥了他一眼。「那個男孩死時幾歲了?」
  
  「17歲。」魯奇沉默地走了一會兒。「我昨天跟西蒙談到你。」
  
  「哦,那個了不起的主廚,他怎麼說我?」
  
  「他認為你的腦筋有問題,說你像條嚇壞了的蛇般在廚房中潛行而且從不說一句話。」
  
  「噢,你會叫我別再直視任何人,因此我想連嘴巴一起閉上比較好。」
  
  魯奇悶哼一聲。
  
  「你不同意?」
  
  「或許。你的言辭相當毒辣。西蒙說你工作非常認真,他感謝我介紹你去。你對那個監視烹飪流程的侍衛有何看法?」
  
  「是個眼光極其銳利的人。」
  
  魯奇頷首。「盧拉目光如鷹。有他在,我們想下毒簡直是難如登天。」
  
  「我同意。」羅倫停下來欣賞一叢雅致的粉紅色花朵。「真漂亮的景致,不是嗎?沒想到羅馬近郊也有這樣的美景。把斧頭遞給我。」
  
  魯奇咆哮著將斧頭遞個他。「我不明白為什麼斧頭要由我拿。」
  
  「那是合理的。你體型壯碩,力氣也不小,由你來拿當然適合得多。」
  
  「你要把那叢愚蠢玫瑰砍下來?我警告你,我不會讓你把它們種在我的小花園裡。那是種我的蔬菜及藥草用的。」
  
  「魯奇,你的自私態度真令我傷心。」羅倫砍下了幾枝較為粗壯的枝幹。「你寧願飽口福而不願飽眼福?」
  
  「當然。你不可以將那些蠢花種在我的花園中。」
  
  羅倫一面歎氣一面將斧頭還給魯奇。「噢,非常好。」他將那些枝幹夾在臂彎裡。「看來我得為它們另謀出路。」
  
  「我派桑提姆送消息給戴法南,」雷昂應聲打開房門後喬莉道。「桑提姆是卡普的手下,戴法南認識他。只要敵人的賄賂不太大,他還算忠誠可靠。」
  
  「我們不能太奢求,對不對?」雷昂道。「要控制搖擺不定的忠誠,威脅和賄賂一樣有效。」
  
  喬莉的笑容褪去。「你是什麼意思?你想威脅我?」
  
  「如果有必要。」
  
  喬莉的目光越過他的肩膀,投注到仍在床上的桑琪。她繃緊了嘴唇。「我想你們不再需要另一個房間了。」
  
  「不需要。」雷昂頓了一下。「我們今天要去找神父,我們打算在週末以前結婚。」
  
  「結婚?」她瞪大眼睛。「你要娶她?但你何必---」她很快地壓抑了她的憤怒之情。「我想你必定仔細考慮過了。」她轉身離去。「我一收到戴法南的回信就通知你。」
  
  「你把枝幹弄得滿地都是。」魯奇抱怨道。「我不會把它們撿起來的,你知道。」
  
  「我親愛的魯奇,我知道你這間狗窩裡除了鍋子碗盤外沒有什麼是乾淨的。」羅倫摘下一片長矛形的葉子。「我相信我這一點小小的混亂不會使你太過困擾。」
  
  「利歐總是將這個屋子整理得乾乾淨淨的。」
  
  「自從他死後就一塌糊塗了。」羅倫從枝椏上摘下一朵美麗的粉紅色花朵,擲向魯奇的臉頰。「承認你喜歡我待在這裡吧,我讓你有了發脾氣的對象。」
  
  「我不喜歡你待在這裡。」魯奇拾起花朵嗅嗅。「你不像利歐是個好同伴,你不是燃燒掉我的血汗錢所買來的蠟燭好讓你讀那些書本就是嘲弄我。」
  
  「但我也對你的美味佳餚大表讚賞,那不是你能時常得到的。」
  
  「這倒是實話,」魯奇不甘願地說道。「你對於生活中的重要事項一點兒也不馬虎。或許這就是我能容忍你的緣故。」
  
  「或許。」羅倫將已經光禿禿的枝椏放到一旁。「把那一枝拿給我好嗎?」
  
  魯奇將樹枝遞給他。「但我不會再和你去樹林了散步了。我本來可以用寶貴的時間去做更重要的事。」
  
  「我知道那對你來說是個不小的犧牲。」
  
  「但你到底打算拿那些樹枝做什麼?」
  
  「如果你現在用打火石點燃那些樹枝,」羅倫切下另一段嫩枝。「過不了多久我們都會離奇死亡。」
  
  「你在發抖。」雷昂和桑琪一起步上教堂的台階時抓緊了她的手。「你沒有理由害怕。」他微笑道。「你逃離了黑死病之後,嫁給我應該算不上是件可怕的事。」
  
  「我不是害怕,」桑琪舔舔嘴唇。「我不知道我為什麼如此不安。」
  
  「你對這椿婚姻不是很滿意嗎?」
  
  她點點頭。「不只,我感到很快樂。我愛你。我一直愛著你,親愛的。」
  
  他用嘴唇輕輕地掃過她的額際。「正如我一直愛著你一般。」他們進入教堂時他煞住了腳步。「在這裡等,我去和神父談。」他沿著走道快步前行。
  
  她望著他走向禮檀前的神父。雷昂是那麼的健壯、有魄力、可愛。她從未夢想過自己能擁有這麼強烈的愛情。但她為什麼感到忐忑不安?
  
  或許是她讀了太多高貴優雅的愛情故事而她的愛卻是如此樸實無華。
  
  「一道陽光穿透了彩繪玻璃窗,形成一道彩虹。將雷昂及神父籠罩在燦爛的光芒中。
  
  神父向她招手示意。
  
  她行了個屈膝禮後走向禮檀,一路上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雷昂的臉上。
  
  接著他對她微笑,她心中突然充滿象射入玻璃窗的陽光那般閃亮的歡愉和幸福。那種感覺席捲了她令她升騰,直到她覺得自己彷彿閃爍著如籠罩雷昂及神父的光芒般摧殘的光華。
  
  仁慈的天父,愛竟是如此單純,為什麼她從前不瞭解如此明顯的事呢?
  
  愛就像生活般有起有伏,有寧靜,也有爭執。同棵和折磨是不可或缺的..........否則他們怎麼會知道要珍惜如此刻般的時光呢?
  
  光彩。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16 01:34:48

  第二十章
  
  「為什麼你要在這裡和我會晤?」戴法南懷疑地看著喬莉。「為什麼不在你自己的屋子裡?」
  
  「這個舒適的旅舍和佛羅倫斯隔著一段相當的距離。」喬莉從窗畔轉過身來。「我看到你帶了一小隊的部下,正如我的預料。」
  
  「我不想再讓安雷昂或那個女人溜走。」
  
  「但你已經逮到他們了。」喬莉道。
  
  「將要逮到他們。」
  
  「如果價錢夠。」她指指天井裡的部隊。「而且你休息用這個數目的兵力將你所付出的代價奪回。我的資產可供我召集這個支隊3倍的兵力來保護我。」
  
  「你?一個妓女?」
  
  「你沒認出桑提姆?他只是我從卡普那裡所接收的東西之一,我即將成為佛羅倫斯最有勢力的女人。卡普是個聰明人而我已觀摩他的行徑許多年了。」
  
  「我不跟女人打交道。」
  
  「我知道,你只喜歡虐待她們。」她聳聳肩。「我沒忘記你是怎麼對待羅莉的,因此我要太高價碼。」
  
  戴法南略微遲疑。「你真的掌握了他們?」
  
  「就在我的手掌心裡。他們要我把你誘進他們的圈套中,代價是500個金幣。我警告過他們那無法滿足我的胃口,但雷昂竟傻得相信我終究是同意了。」
  
  「要多少你才滿意?」
  
  「1500個金幣。」
  
  「荒唐!你不該獅子大開口。」
  
  她搖搖頭。「如果你要安雷昂及他的女奴,就得付我這個價錢。」
  
  戴法南怒不可遏,這個貪婪的婊子是說真的。「他們在哪裡?」
  
  「你找不到。」她微笑。「但我清楚得很。」
  
  戴法南的雙手握成了拳頭。「我付你1000個金幣,你這個骯髒的娼婦。」
  
  「我不喜歡被人侮辱。現在價錢是1600個金幣了。」
  
  「你這個婊子養的,你不能---」戴法南看到她的表情後設法壓抑住自己的怒氣。「我會付你開的價錢。」
  
  「非常好。」
  
  「但我現在沒那麼多錢。我回索利納後再將你的酬勞送過來。」
  
  她大笑。「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她搖搖頭。「你大可以回索利納去,只是你回去時是兩手空空的。」
  
  「我告訴過你,我身邊沒有那麼多金幣。」
  
  「那麼我們就想別的辦法。」她沉默片刻。「我把他們帶去索利納給你,我們在那裡當場交易。」
  
  「你怎麼帶他們去?安雷昂又不是傻瓜。」
  
  「但他信任我,」她答道。「有所保留的信任。一個男人很難相信曾給他快樂的女人會背叛他。」
  
  「我也要他的女人。這麼高的價錢我要兩人兼得。」
  
  「她當然也算在內,」喬莉表示同意。「反正我對那個女人沒什麼好感。」
  
  「你打算怎麼做?」
  
  「就像你所巧妙暗示出來的,我是個娼妓,因此,我知道許多能讓我旗下的妓女更為馴服的秘方。我只要下一點藥就能讓安雷昂和他的妓女一覺睡到索利納。」她揚起一道眉。「除非你要我殺了他們?反正對我沒什麼差別。」
  
  「不。」戴法南道。「我要活的。」
  
  「我想也是。那麼,不久後你就可以在索利納對他們任意處置了。」
  
  一陣甜美的喜悅使戴法南幾乎忘記這個傲慢的婊子給他的挫折感及憤怒。或許他該在這個婊子進入索利納的大門後給她一個驚喜。粉碎她那頑強的個性將是一件非常刺激的事。「什麼時候?」
  
  「給我1、2天來平息他們的懷疑,接著我會在他們的葡萄酒下藥。」她走向門口。「要不了多久的。」
  
  「一個星期以內可以吧?」
  
  她點點頭,打開門。「如果一切順利進行,下周他們就會被送到你手你。」
  
  「為什麼不把這些樹枝混進他們臥房壁爐所用的柴火中。」魯奇問道。「你說這種煙可以致命。」
  
  「那個方法不保險,」羅倫道。「現在是8月天,很少需要生火。不知道等到幾時他們才會生火,但時候煙囪可能非常乾淨,如果他們靠得不夠近,煙只能使他們生病而已。不,最好用這些樹當柴火拉烤肉,它的劇毒會毒化食物。」
  
  魯奇拿起一根長樹枝興味盎然地加以審視。「什麼種的灌木會同時開出美麗的花朵並人於死的?」
  
  「夾竹桃。」羅倫對他微笑。「一種非常有用的植物;它的每一部分都能致命,一片葉子可以殺一個人,即使是這些美麗的花蜜也能將人送進墳墓。」
  
  「你確定它能使烤肉中含有足以致命的毒量?」
  
  「不,但是成功幾率非常大。」羅倫將酒杯舉至唇邊。「你已經記住你的任務了嗎?」
  
  「我又不是笨蛋,你已經對我重複許多次了。」魯奇冷冷地道。「明天早上我得將樹枝混進廚房的柴火堆中。」
  
  「但今天你必須確定廚房的煙囪排煙功能良好,」羅倫正色道。「即使你得自行動手清理。如果你沒辦到,我可能在照顧柴火時嗚呼哀哉。」
  
  「照顧柴火的向來是洗碗槽女僕。」
  
  「明天是我。你得調粗一種新的烤肉醬並向西蒙堅持要由我來照顧你的火才放心。我可不想讓任何人在肉還沒烤好後嗣就先行中毒。肉一烤好你就得謊稱身體不適而離開廚房。肉一送走後我會盡快溜出廚房和你會合,接著馬上離開羅馬。」
  
  「調配新口味的烤肉醬要花上許多時間和精力,一晝夜是不夠的。」
  
  「或許對那種平庸的廚師而言不夠,但你說過你是非常傑出的廚師。」
  
  「你知道我的確十分傑出。」
  
  「那就證明吧。明天早上你就得調配出來。」
  
  魯奇大為不悅。「你自以為聰明?我拒絕粗製濫造。我們下星期再行動能夠。」
  
  羅倫搖搖頭。「大家都知道鮑其亞正在向他父親索求下依次征伐所需的軍費,下周他可能已經離開羅馬了。」
  
  「但我無法調配......」魯奇猛然蹙起眉頭。「蜂蜜!或許我可以用蜂蜜再加上一點肉桂.....」
  
  羅倫露出滿意的微笑。
  
  「喬莉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桑琪在雷昂面前轉了一圈後問道。「瞧這件禮服。這必定是她最好的一件衣服,然而她不但將它送給我,還派了一個女僕為我修改。你不認為那很奇怪嗎?」
  
  「這是件非常美麗的禮服,我喜歡上衣的那些綠色絲帶。或許白色比較適合你而不適合她。」
  
  「她穿什麼都好看,」桑琪扮了個鬼臉。「別告訴我你沒有注意到。」
  
  「我只注意到我妻子的美,這是已婚男人的正當行徑。」他的黑眼閃耀出戲噱的光芒。「雖然我得承認我比較喜歡你沒穿衣服的風姿。如此一來,喬莉不是在對你好,而是在對我使壞。」他偏著頭打量她。「對,你穿的衣服太多了。把禮服還給她,然後--」
  
  敲門聲打斷了他們的談話。他們轉過頭來,看見喬莉捧著銀盤放在桌上,拿起兩隻酒杯分別遞個雷昂和桑琪。「我找到這瓶你上次從曼達拉帶來的葡萄酒,雷昂。你一向喜歡它甚於任何佛羅倫斯的佳釀。」她舉起自己的酒杯。「乾杯,」她柔聲鬥,微笑照亮了她嬌艷的臉龐。「然後我會把關於戴法南的好消息告訴你們。」
  
  
  
  那個婊子養的沒把煙囪清乾淨!
  
  天,片刻前它的排煙功能還十分良好,現在卻有一縷細細的煙飄進廚房了!
  
  羅倫將臉龐從烤著蜜炙羔羊的爐子前撇開,深深吸了口氣。接著屏住呼吸將頭轉回去,失去從煙霧中看出煙囪何處阻塞了。
  
  「羊肉怎麼了?」
  
  羅倫轉頭看見西蒙正不耐煩地對他蹙眉而視。
  
  羅倫連忙避開他的注視,囁嚅道:「快好,過幾分鐘就好了,但煙囪......」
  
  「什麼?說大聲點,蠢蛋。」
  
  「煙囪的排煙功能不太好。」
  
  「可能只是只鴿子。」西蒙轉身。「煙囪裡有一道彎,不時有鴿子飛近來卡在那裡。我明天會派個人去清理。洋肉烤好後就把火弄熄。」
  
  一隻鴿子,聖母瑪利亞,一隻鴿子!
  
  羅倫冷笑著在柴火前坐下來,小心地用自己的身子防止煙飄散到廚房其他角落切側開臉維持淺淺的呼吸。
  
  老天,如果煙繼續送進來,今夜被烤好的就不只是那只羔羊了。
  
  敲門聲十分怪異。
  
  魯奇一打開門就看到羅倫站在台階上。
  
  「聖母瑪利亞,你為什麼敲門?打從你闖進我的生活後從沒對我這麼禮貌過。你上哪兒去了?你該在幾個小時前回來的。一切都順利嗎?」魯奇粲然一笑。「我的烤肉醬風味絕佳。真可惜教皇父子無法表示讚賞了。我忍不住想留下來聽聽結果。」他頓了一下,「但你自己也忍不住留在那裡,對不對?」
  
  「我沒有留在那裡。」
  
  「你上哪兒去了?」
  
  「我......迷路了。」
  
  「迷路?你怎麼可能---」魯奇突然伸手將羅倫拉入房中的燭光下。他倒抽一口氣。羅倫滿頭是汗。瞳孔呆滯而擴張。「怎麼回事?」
  
  「鴿子。是不是很好笑?一隻鴿子....在煙囪裡。我考慮了一切但---」
  
  「你為什麼不離開或是找個借口將或熄掉?」
  
  「我們就快達到目的了。」
  
  「白癡!笨蛋!」魯奇的黑眼在燭光下閃閃發光。「你叫我一有差錯就罷手,自己卻幹出這種事。你真是個豬腦,比頭被砍掉的雞還沒腦袋。」
  
  「我真的希望你別再.......罵我了。」羅倫搖搖晃晃、兩眼發直。「我認為那是不好的行為---」他的雙膝開始發軟。「----對一個垂死的人而言。」
  
  「馬喬莉小姐和一輛馬車出現在大門前,大人。」
  
  戴法南一陣興奮。「我正在等她,」他站起來對僕人示意。「讓她近來。」
  
  「她帶著一隊人馬。」
  
  「什麼!」
  
  「她說她不會在沒有保護之下進入你的城堡。」
  
  「多少人?」
  
  「15個。」
  
  那個婊子比他啊啊想像的還要狡詐。15個人無法威脅這座宮殿,但或許足以使她安返佛羅倫斯。
  
  戴法南一面低聲咒罵不已一面大踏步走出去,他的目光投注到門外持著火把的一隊人馬身上。
  
  他站在門內叫道:「你帶來了所想要的東西了嗎?」
  
  馬喬莉從馬車旁策馬向前並對他微笑。「在馬車了。你自己看吧。」
  
  「我會的,把你的人從馬車旁撤走。」他轉向衛兵。「打開門,4個跟我到門外。」
  
  片刻後他跪在馬車內的乾草上俯視安雷昂及桑琪。他們似乎在熟睡中,但他必須確定。
  
  他舉手狠狠地在桑琪的左頰上甩了一個耳光。
  
  她沒有反應。
  
  「滿意了吧?」喬莉將坐騎驅近。「我的秘方向來萬無一失,現在付錢吧。」
  
  「進來拿。」他微笑道。「但我自然不能允許你的護衛跟進來。」
  
  「那我也不能讓你拿走我的貨物。」她繃緊嘴唇。「帶他們來這裡已經給我帶來太多麻煩,現在你又開始激怒我。或許我該忘掉這個交易回佛羅倫斯去,我相信雷昂一定樂於抬高價碼取你的性命。」
  
  「不!」他從車上一躍而下。「打開門,」他大不走向門口。「馬喬莉,總有一天我會很高興地將你介紹給我的朋友魯法拉。事實上,他正在裡面等候安雷昂及桑琪,真可惜你不能留下來加入我們。」
  
  他側身讓馬車及喬莉帶來的人馬通過大門。
  
  他向馬車跨近一步,目光在雷昂臉上來回打量。「他們文風不動。你沒殺了他們吧?我要他們活---」
  
  一柄劍之指他的喉嚨!
  
  雷昂目露寒光地將劍峰架在戴法南的脖子上。這個婊子養的安雷昂怎會如此迅如閃電地從乾草下抽出一把劍?戴法南本能地將手滑到劍鞘上。
  
  「不要拔劍,」安雷昂冷冷地道。「否則我會很高興地割開你的咽喉。」
  
  「來人呀!」戴法南叫道。「笨蛋!快來呀!」
  
  「他們現在沒空,」雷昂持著劍的手加強了力道。「那是我對喬莉的人所發出的第一道命令。他們一進門後就用劍抵住每一個衛兵的背部。」
  
  戴法南用眼角餘光一瞥後發覺他所言非虛。「你這個傻瓜,宮殿裡有更多衛兵,你沒辦法打倒他們。我們的認輸比你多。」
  
  「你的優勢維持不了多久。」雷昂向某個騎士示意,他立即騎馬至門口用力揮動火把3次。「77個在樹林裡等候的人馬上就會過來,他們應該足以打敗你的人。」
  
  桑琪緩緩地下了馬車站到雷昂身旁。她的左頰上有一道鮮明的瘀青,但她的表情和雷昂一樣冷酷。「晚安,戴法南。你說過你想多花點時間和我在一起,我想沒有別的地方比索利納更適合了。」
  
  「你似乎非常得意。」戴法南咆哮道。「我得恭維你的定力,我打你時你連睫毛都沒動一根。」
  
  「我早有心理準備。」桑琪定定地注視他,「而且那該歸功於你,是你教我如何忍受疼痛的。戴法南。」
  
  「我會教你更多。魯法拉在地牢裡等你,你記得魯法拉嗎?」
  
  「我記得。」桑琪無法置信的搖搖頭。「你不明白你已經完了嗎?你快死了,戴法南。」
  
  他搖搖頭。「我命中注定不會死在你們這種人手裡,我還有遠大的前程,我會得到沒有人能想像得到的至高權力。我的部下會馬上衝出皇宮解救我。」
  
  「他們似乎一點一不急。」
  
  「把事情結束吧。」喬莉蹙著眉頭策馬來到他們身邊。「我對暴力沒有興趣。」
  
  「你背叛我,你這個婊子!」戴法南一見到她,臉龐立即因憤怒而扭曲。「我們有過協議而你背叛了我。」
  
  「正如你可能背叛我一般,」喬莉道。「老實說,我本來想跟你合作,但突然間我問自己,當你的宮殿中還有更多的財富時我為何要收下區區1600個金幣?」她做了個手勢後,6個騎士躍下馬。「去迷宮。小心,那裡有守衛。」
  
  她望著那些人拔劍大不走向迷宮。「桑琪為他們畫了一張迷宮地圖,而雷昂仍擁有寶庫的鑰匙,我們甚至還有輛可供運走財寶的馬車。唯一的問題是我是否能找到可以護送我們的武力。幸運的是,四天前,高領主突如其來地解散了他的軍隊。」她嘲弄地笑笑。「這才是命運,戴法南。」
  
  「你該收下我的金幣的。你現在這種做法只會使你成為我的階下囚。」
  
  「我會得到你的半數財寶。」喬莉頓了一下。「但即使酬勞沒那麼多,我或許還是會和他們一起對抗你。」
  
  「那麼你既是個婊子又是個蠢蛋。」
  
  她搖搖頭。「羅莉。卡普曾告訴過我,好商人應該對別人給他的一切打擊施以制裁。」當她看到支援的人馬衝進敞開的大門時,她仰頭笑了起來。「你曾欺騙我,但這裡所發生的事傳出去後將沒人敢再欺騙我。」
  
  「聊天聊夠了吧。」雷昂不耐煩地道。他對初到的人馬發號令。「把那些衛兵捆起來後肅清宮殿內部。」他轉向戴法南。「而你得陪我們去迷宮等財寶運出寶庫。」
  
  一個鐘頭後宮殿已被肅清,馬車上也裝滿了大箱的金幣、珠寶、名畫及黃金餐具。
  
  戴法南眼睜睜地看著一件又一件的財寶從他面前被搬出去。「你不會得到什麼好處,我會把它們奪回來,就像我奪回風之舞者一般。」他露出惡毒的微笑。「你的風之舞者永不再屬於你,安雷昂。它被放在教皇的私人儲藏室中而且會永遠待在那裡。」
  
  「我可不會像你那麼肯定,據說風之舞者總是回到安家手中。」
  
  「呸!做夢。你等著瞧好了。」
  
  「或許我們會。但你可沒機會,」桑琪道。「脫掉你的衣服。」
  
  戴法南霍然轉向她。「什麼?」
  
  她晃動手上的火把。「你的衣服,脫掉,全部脫掉。」
  
  「休想!」
  
  她逼近了一步。「那就讓我們看看你是否命中注定免與火烤。」她將火把湊近他的頰邊。
  
  他急忙後退一步。感覺到安雷昂的劍抵在他的背上。
  
  「婊子!」安雷昂的劍刺穿了他的衣服,疼痛貫穿了他。他開始一面喃喃詛咒一面脫下衣服。最後他赤裸裸地站在他們兩個中間。
  
  「點燃迷宮的北邊入口,雷昂回頭叫到。」
  
  一個士兵跳下馬車,從同伴的手中搶了一支火把跑向迷宮北邊。
  
  「你要和我在迷宮中追逐?」
  
  「噢,不。」雷昂搖頭。「我們要讓火焰追逐你。最近沒什麼雨,冬青樹圍籬應該很容易燃燒.........而且迅速蔓延,戴法南。迷宮的北邊入口幾分鐘之內就會被火焰封住。」他朝他們前方的入口頷首。「你一進去後我們句會點燃這個出口。」
  
  「如果我進去的話。」
  
  「你可以選擇:迷宮或劍。聽起來很耳熟吧?我承認我比較期盼你會選擇迷宮,那才叫一報還一報。」雷昂的表情嚴肅起來。「看到你像曼達拉一樣燃燒起來我會很高興。」
  
  「或許火焰會毀掉你的偉大前程,」桑琪柔聲道。「就像你毀掉曼達拉的人民、毀掉羅莉一樣。」
  
  「我不會被毀掉。你以為你擊敗了我?」戴法南搖搖頭,轉身大步走向入口。「我會活著看你們全部滅亡。」
  
  他一進迷宮就聞到身後飄來的煙味,聽到樹籬燃燒的劈啪聲。那個婊子及安雷昂還真不浪費時間。
  
  他可以看到一片火光照亮了他前方的夜空。北邊入口在燃燒。他不由自主地開始奔跑,當他擦古樹籬時,尖銳的枝椏撕裂了他的赤裸皮膚。他要逃走,他必須逃走,他的宿命必須貫徹。
  
  那些傻瓜忘了除了被他們放火的出口外還另有生路,安雷昂和他弟弟在西側樹籬劈出來的大洞至今還沒有修補。他可以從那裡溜出去藏在灌木叢中直到他們離開為止。
  
  他奔跑時呼吸漸趨困難。該四的霧越來越濃,他的雙眼開始刺痛、流淚。
  
  啊,前面就是那個洞了。
  
  他飛奔至洞口,開始瘋狂地扭動身字想爬出去。尖銳的樹枝刺進他的雙腿、臀部及生殖器,他叫了起來。他要為此殺掉他們。他要殺掉他們全部!
  
  「不,戴法南。」
  
  他往上一瞥後僵住了,不再感覺到任何刺痛。
  
  桑琪站在樹籬的開口外,手持火把。她神色嚴厲地搖了搖頭。「正義必須伸張。」她點燃開口頂端的枝椏。「皮耶。」她點燃左邊。「貝安。」她點燃右邊。「馬可。」她最後用火把點燃樹籬的底部。「凱琳。」
  
  「不!」當火舌舔上他的身體時,戴法南聽見自己在尖叫,他急忙向後縮回身子。
  
  那個穿著白衣裳的婊子站在火圈外冷眼旁觀時,模樣象浮雕貝殼上的人像一樣雅致、感傷。
  
  「還有,」她平靜地道,將火把往洞中一扔。「曼達拉。」
  
  火焰熊熊,樹籬已成為堅實的火牆。
  
  他要死了,戴法南模模糊糊地想著。不,這不是真的。他連滾帶爬地逃離火牆,回到迷宮走道上。他開始奔跑,想從濃煙中看到出路。
  
  一定有出路的。他發覺自己正在叫嚷。
  
  現在他已經完全被火勢包圍住了,火焰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他轉了個彎。
  
  又一道火牆!
  
  無論他跑得多快,他都無法避開火,火眼襲上他赤裸的皮膚及背部,疼痛之下,他仰頭哀號,他身上其他部分就像樹籬般輕易地著了火。
  
  不,不可能。他命中注定........
  
  羅倫睜開眼睛,看到魯奇那皺紋滿佈的面龐在他的上方。他甜了舔嘴唇。「我本以為我已經升天了,但你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天使。」
  
  「你憑什麼以為自己會上天堂?」
  
  「憑我殺了兩個大妖魔?」
  
  魯奇搖搖頭。
  
  羅倫扭曲臉龐。「他們沒死?」
  
  「你沒有完全失敗,教皇隨時可能死。」魯奇舉起酒杯餵了羅倫一口酒。「鮑其亞則不一定會死。僕人說他吃的羊肉沒有他父親多,但他也奄奄一息地躺在病房裡。」
  
  「多久了?」
  
  「你昏迷了5天。」
  
  「而你仍然待在你的房子裡?」羅倫的目光在錄取臉上搜尋。「我說過你得馬上離開羅馬。」
  
  「我為何要聽從一個蠢到讓自己中毒的人所說的話?」
  
  「你留下來照顧我。」
  
  「我留下來是因為我用不著走。那些笨蛋認為教皇父子是襲擊羅馬每一個人的瘴氣症的受害者。」他咧嘴而笑。
  
  羅倫開始虛弱地笑了起來。「沒人認為他們同一天生病很奇怪嗎?」
  
  魯奇聳聳肩。「有少數幾個人認為是下毒,但他們認為禍首是8月15日在葡萄園款待教皇父子的紅衣主教高亞德。他們說教皇父子想毒害高亞德,但一個不巧害了自己,很巧的是高亞德也病了。」
  
  「老天,這個說法真荒唐。就連我也無法調配出藥效可以緩至兩周後的毒藥。」羅倫停下來思考調配這種藥的可能性。「雖然那可以視之為一挑戰。既然鮑其亞會活下去,或許我該設法研究研究。」
  
  「你該設法入睡並康復。」
  
  「啊,你在擔心我。」
  
  「我才不在乎你的死活。」魯奇再度餵他一口酒,接著用一塊乾淨得出奇的毛巾輕拭他的嘴唇。「我何必?我只是不想再擦拭你的嘔吐物及聽你呻吟。誰是凱琳?」
  
  羅倫默不做聲。
  
  「那就別回答。我並不真的想知道你的事情。」魯奇放下酒杯站了起來。「繼續睡吧,如果你再嘔吐,你可以自行清理。」
  
  「魯奇。」
  
  魯奇轉身看他。
  
  「我......謝謝你。」
  
  魯奇立刻將目光移開。「把能走動的你趕出去總比把你的屍體拖出去來得容易。」
  
  「你的詛咒真是流利。」羅倫閉上眼睛翻了個身。「我要睡一會兒,過幾個小時叫我起來。我還有事要做。?」
  
  「你什麼事也做不了。你的身體非常虛弱。」
  
  「如果我做不了,你就得幫我......」
  
  「把提燈舉高點,這條巷字黑得跟煙囪一樣,你想讓我跌進一伯河淹死嗎?」魯奇抱緊羅倫。「我知道你不擔心自己。你或許飄得起來,聽說魔鬼會照顧自己的同類。」
  
  「我親愛的魯奇。被人像個嬰兒似的抱著可真是恥辱。我們快到教廷了嗎?」
  
  「就在前頭,」魯奇喘息道。「你比嬰兒重多了,你的重量相當於一頭準備上桌的豬公或是待烤的牛及---」
  
  「住口。」羅倫呻吟道。「別把我跟你的佳餚相提並論。」他向前窺探,但除了河面上的氤氳氣外什麼也看不見。「如果你再這樣虛耗力氣,我就得自己走路了。」
  
  魯奇聳聳肩。「然後就像你掙扎下床般一頭栽到地板上?」
  
  「我可以走--」他聽到魯奇嗤之以鼻。「一小段路。否則我會誤以為自己的四肢成了生麵團。」
  
  魯奇停步。「這真是愚蠢!我們三更半夜來這裡做什麼?那些衛兵會把我們的頭象切西瓜一樣地砍下來。我帶你回去吧。」
  
  「我一路上忍受你那些惡言惡語換來的就是這個?我們非前進不可。」羅倫頓了一下。「或是我自己去。我不認為情況會像你想像的那麼危險,但如果你不想去,你可以把我放下來讓我自己去。」
  
  魯奇一面喃喃咒罵一面開始走向教廷大門。「你的腦袋頑固得像是石頭,教皇或許奄奄一息,但他仍然是教皇。朝廷的警衛比意大利的任何一個都要嚴密,而且鮑其亞的周圍也部署了一道警戒線。我們今天怎麼樣也殺不了他。」
  
  「我知道我無法殺他,我得等下次機會。但那不是我們來這裡的目的。」
  
  「老天,那我們來這裡做什麼?」
  
  「教皇有樣我要的東西,現在是把東西從他的儲藏室中摸出來的最佳實際。」
  
  「你想偷教皇的寶藏?」魯奇搖搖頭。「天,你知道那有多難嗎?」
  
  「一點兒也不難,如果時間拿捏得準。」羅倫的目光在黑暗的前庭中搜尋。「魯奇,守衛在哪裡?」
  
  魯奇來回打量空蕩蕩的前庭時,眉頭皺了起來。「這個----我不知道........」
  
  「正如我所料,困惑、騷動、混亂。教皇一生病,這裡就陷入無政府狀態。帶我去教皇那裡。」
  
  「做什麼?」
  
  「我們必須確定教皇是否已死。即使教皇只有一絲生存的機會,鮑其亞也不會輕舉妄動。」
  
  「鮑其亞躺在病床上,幾乎跟你一樣虛弱。」
  
  「但我站在這兒,你以為他的意志力會比我薄弱嗎?就算他不能親自出馬,他的心腹也會像禿鷹般在教皇的病房門口盤旋不去。」
  
  魯奇以便走向教皇的房間一邊喃喃詛咒。
  
  他們快抵達時聽到建築物只能感傳來巨大的撞擊聲及興奮的笑聲。
  
  「從這些歡樂的跡象來看,教皇大概死了,」羅倫道。「讓我坐在那張椅子裡休息。你上去探聽些消息。那些伺候教皇的人顯然對他的死毫不傷心。」
  
  魯奇將他安置在高背椅中。「你不會有事吧?」
  
  「當然。我可以坐在這裡欣賞那些美妙的壁畫。」
  
  「壁畫?守衛隨時有可能近來砍掉你的頭,你卻只想到看壁畫?」
  
  「我還能做什麼?」羅倫將背部往後一靠。「我想你可能會發現我有幾個守衛待在教皇的房裡,但我不認為他們會有意執行任務。」他將提燈放在椅子旁,仰頭欣賞壁畫。「聽說教皇曾為這張畫擺過姿勢,你認為畫家捉住了他的神韻嗎?」
  
  魯奇揮揮手離去時,羅倫露出微笑。
  
  5分鐘後魯奇回來了,「教皇死了,他的僕從全在他的房中大肆搜刮。司祭長柏查爾是唯一的官方人士,但他也無力阻止。他說整個教廷都發瘋了,所有人都在趁教皇死訊未揭露前搶奪一切值錢之物。」他頓了一下。「不到30分鐘之前,柯麥特風鮑其亞之命拿走儲藏室的鑰匙。」
  
  「啊,那我們來得正是時候。」羅倫站了起來。「我們去儲藏室吧。」
  
  「我就怕你會這麼說。你瘋了!柯麥特是鮑其亞的殺手,他聽從鮑其亞的一切命令。聽說她曾將盧麗夏的第二任丈夫活活絞殺;當時那個人正好無防備的躺在床上。」
  
  「我向來討厭絞殺者,他們既缺乏技巧又沒有想像力,只能單靠體力,我相信我們能擊敗他。」羅倫掙扎著站好,搖搖晃晃的問道:「走吧?」
  
  「你連站都站不穩,還想去擊敗柯麥特?」魯奇一面歎氣一面再度抱起羅倫。「你瘋了。」
  
  儲藏室的門是大開著的,一群鮑其亞的部下正匆匆忙忙地從裡面拌出一箱箱的金銀財寶。
  
  「我說過你瘋了,」魯奇將羅倫放了下來。「他們的人太多了。」
  
  「我只需要一個。」羅倫從藏身的角落偷偷地向外窺伺。「哪個守衛的身材和我相當,而且他後面似乎沒有人再進入大廳。」他指指那個大步朝他們這個方向走過來的男人。「準備抓住他手中的那個箱子。那裡面可能滿是金幣,我可不想打翻箱子而讓金幣灑了滿地。」
  
  「為什麼要---」
  
  那個守衛走到他們這邊時,羅倫一個箭步上前用手臂ku住他的頸子將他扭到他們藏身的轉角處。寒光有閃後,一柄匕首刺進了他的心臟。
  
  魯奇接住了從死者手中滑落的箱子。「真了不起你,真是個非凡的殺人藝術家!」
  
  「把他拖到那個房間中脫下他的衣服。」羅倫虛弱的靠在牆上。「快。」
  
  十分鐘後羅倫在魯奇的協助下穿上了那名守衛的制服。
  
  「現在要幹什麼?」魯奇低聲問道。
  
  「我要去儲藏室拿我所要的東西。」羅倫微笑道。「你留在這裡,朋友。」
  
  「你走路搖搖晃晃的---」
  
  「柯麥特顯然十分匆忙,沒點燃多少火把。屋內光線相當昏暗,沒有人會注意我是否搖搖晃晃。」
  
  「你一進那個房間柯麥特就會發覺你不是他的部下而勒死你。」
  
  「那你就用不著擔心還要帶我回去了。」羅倫舉步前行。「你留在這裡,如果十分鐘後我還沒回來,你就自己離開。」
  
  「我會的,」魯奇道。「我為何要為一個瘋子賭命?你一進儲藏室我就離開;。」
  
  到儲藏室對羅倫而言像是從地獄到天堂般遙遠。一個鮑其亞的部下扛著沉重的箱子步履蹣跚地走出來。羅倫急忙將頭轉開,但那人看也不看他一眼地匆匆向前走。
  
  天,地板在他的腳底下震動。每一步都消耗掉羅倫一點力氣,當他到達儲藏室門口時,他的四肢無法控制地顫抖起來。
  
  「一定在這裡的什麼地方。公爵說我們非得把它找出來拿給他不可。」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將裝滿金銀珠寶的箱子推到一旁。「仔細找。那是個平滑的桃心木箱子。」
  
  那是柯麥特,羅倫想道。當他發現他無法將柯麥特與其他兩個士兵的容貌分別出來時,他感到如釋重負。這個寬敞無比的房間中只稀稀疏疏的點著幾支蠟燭。他看不清柯麥特他們,他們當然也看不清他的容貌。
  
  他走到左翼的陰影中像其他兩個士兵一樣開始在大大小小的木箱間搜尋。他的頭暈眩了起來,他只得用力抓住一隻巨大的木箱直到視線恢復清楚為止。
  
  「就是那個!」柯麥特指著半掩在一隻5尺高的黃金瓶後的桃花心木箱子。「拿出來。」
  
  羅倫直起腰來快步向前走時,一個矮壯的士兵從房間的另一端也朝那個箱子走過去。
  
  老天,羅倫想道,他連走路都不太走得動,現在卻還要跟人賽跑!
  
  「等一下!」
  
  羅倫僵住,不敢回頭面對柯麥特。
  
  「或許我們能倒些金幣到箱子裡去。務必要使每趟來回都划算。打開來看看是否還有空間。」
  
  羅倫放下箱子,將蓋子打開。風之舞者的翡翠眼睛對他閃閃發光。
  
  「沒地方了。」他沙啞地說道,砰地一聲關上蓋子,拿起箱子蹣跚地走向門口。
  
  「有那麼重嗎?如果你把它摔到地上,我回砍掉你的頭,蠢材。」
  
  「很重。」羅倫一面喃喃答道一面設法走了出去。汗珠不滿了他的額頭,他可以感覺到膽汁衝上了喉頭。到大廳轉角處的那幾步對他而言有一里之遙。
  
  他撐不下去了。
  
  他無法到達。
  
  他到了!
  
  他發覺自己倏地轉了個彎,箱子猛然從他手中滑落。
  
  「老天,你還真頑固。」魯奇用右臂抱住箱子,左臂則環住羅倫的腰。「你為什麼不放棄?」他護著羅倫走向大廳門口。「你是不是想使我的生活比以前更悲慘?」
  
  「你不是說你要先離開?」
  
  「我想反正我不急,況且把你那身骨頭從羅馬拖到這裡實在累人,我需要休息一番。」
  
  「我明白。」羅倫微笑道。「我真幸運,你可以把你的手從我的腰上送開嗎?我長大成人之後就沒被男人抓得這麼緊過了。你確定你對男性沒有羅曼蒂克的情懷嗎?」
  
  「我本可以因你這個侮辱而將你踢到地上,」魯奇答道。「但我得先把你拖回去,如果我把你留在這裡,總有人會想起是我推薦你進教廷廚房的。我並不是在乎你,我只是不想被人扔進地牢去。」
  
  「當然。」潮濕的晚風吹拂在羅倫臉上,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歲魯奇走出教廷。「我瞭解。」
  
  「很好。」魯奇有力的手臂緊緊地環在羅倫腰部上以支撐他的體重。「白癡才會關心冒著被柯麥特扭斷的危險去偷教皇寶物的瘋子。那個箱子中有什麼東西值得讓你冒那種險?」
  
  羅倫瞭解到後面並沒有追趕之聲時,一陣狂喜淹沒了他。
  
  老天,他們成功了!
  
  「這個箱子中有件禮物,那是件要送給某個非常要好的朋友之特別禮物。」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16 01:35:08

  第二十一章
  
  1503.12.15.比薩
  
  「你想他會來嗎?」桑琪靠在欄杆上,目光焦急地在下方碼頭中雜亂的人群中搜索。「我沒看到他,現在快開航了。」
  
  雷昂溫柔地將桑琪綠色披風的帽子拉起來裹住她那琥珀色的秀髮。「羅倫向來信守諾言。他會來的。」
  
  「但如果---他在那裡!」她指向步履慵懶地穿過人群的優雅身影。「他的氣色很好,我本來還擔心他尚未完全康復。」
  
  「近來你無所不擔心,」雷昂憐愛地道。「他幾個月前曾寫信來說他已恢復健康了。」
  
  「那他為什麼還要留在羅馬?教皇死了,鮑其亞將守衛增加了一倍,羅倫根本無法接近他。我以為他仍在生病,只是不想讓我們擔心---他拿著什麼東西?」桑琪一認出那個熟悉的桃花心木箱子就瞪大了眼睛。「老天,那是---」
  
  「風之舞者。」雷昂的神色因興奮而渙然發亮。「聖母瑪利亞,他拿的是風之舞者!」
  
  當回憶湧現時,桑琪心如刀割。索利納的地牢、皮耶望著風之舞者的鄭重眼神、凱琳和她為死者垂淚時風之舞者那空茫的目光、戴法南將木箱繫牢在馬鞍上的模樣........她緊緊地抓住木質欄杆。
  
  「他是怎麼辦到的?」雷昂轉頭看見她的表情。「怎麼回事?你身體又不舒服了嗎?」
  
  「不。」她設法微笑。「它帶回太多往事:曼達拉.....」
  
  雷昂握住她的手。「曼達拉已經是過去式了。我們正展開新生活,親愛的。往事會逐漸褪色。」
  
  「天,結婚4個月了還握著手說悄悄話,」他們轉頭看到羅倫大步走上輪船跳板。「真夠令我起雞皮疙瘩的了。」他微笑著走向他們。「換作是我的朋友魯奇,他會說他想嘔吐。」
  
  「你好麼?」桑琪問道。
  
  羅倫將裝著風之舞者的木箱放到甲板上。「非常好。」他的目光在桑琪臉上搜尋。「而你,我親愛的桑琪,非常漂亮。」
  
  「我懷孕了。」桑琪簡短地說道。
  
  「啊,那太好了。繁衍後代。」他轉向雷昂。「我給你帶來一件禮物。」
  
  「我看見了。」雷昂拍拍他的肩膀。「老天,你是怎麼得到的?」
  
  「教皇死的那一夜我回教廷去,」羅倫扭曲一下臉龐。「或者該說是魯奇把我『運』過去的。柯麥特拿了教皇儲藏室的鑰匙,教皇一嚥氣就去大肆搜刮。鮑其亞病得太重,無法親自前來。我趁柯麥特忙著搜刮時設法將風之舞者帶走。」羅倫綻出一絲得意的笑容。「我知道鮑其亞一定會大發雷霆。」
  
  「聽說他拚命奮鬥以保住自己的權力,甚至不惜和新任教皇朱利奧作交易。」
  
  羅倫頷首。「我很高興看他滑向地獄。朱利奧將鮑其亞關在獄中,逼他交出他在馬格納的兵權。」
  
  「你想他會同意嗎?」
  
  「終究會同意,但那不表示鮑其亞就此認輸,他是個有著頑強意志的非凡人物。要徹底擊潰他需要不少工夫,但我現在有得是時間,足以將他完全毀滅。」他頓了一下。「我是來告別的。」
  
  雷昂僵住了。「你不是要跟我們一起走的嗎?你改變主意了?」
  
  「鮑其亞仍然活著。」
  
  「但你說他已經失勢了。」
  
  「他還不一定會毀滅,我必須加以確定。」羅倫迎上雷昂的目光。「戴法南死得太容易了。」
  
  「我可以向你保證他不會同意你的話。」
  
  「你沒有時間目睹他所建立的一切被剝奪。我要確保鮑其亞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走向滅亡。」
  
  「你要上哪兒去?羅馬?」
  
  「或許吧。」羅倫瞥了碼頭的人潮一眼。「雖然我曾想回曼達拉去。」
  
  「曼達拉!」桑琪大惑不解地注視他。「但那裡什麼也沒有了。」
  
  「葡萄園仍然存在,還有酒廠。我可以建造一幢小屋。」
  
  雷昂搖搖頭。「你?住在田野間?」
  
  「葡萄生長的規律及時序對我有一定的安撫作用。」羅倫轉身打算離去。
  
  「等一下。」雷昂指指甲板上的木箱。「把這個帶走。」
  
  桑琪大為震驚。「雷昂.....」
  
  羅倫霍然轉身面向雷昂。「你不想要?」
  
  「他當然想要,」桑琪設法穩住自己的聲調。「他愛風之舞者。」
  
  「但我也愛我的妻子。」
  
  「它上你的家族一員。」桑琪道。「你曾經告訴過我---」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我願意讓你擁有它。」
  
  一抹溫柔的微笑照亮了他的臉。「這是我的選擇,桑琪。如果你對風之舞者的感覺跟我一樣,我會很高興。但事實不然。」他頓了一下。「我不會讓它留在你身邊時讓你憶起你曾遭受的那些苦難。你曾說過我對你的感情不及我對風之舞者的感情。或許當時你沒錯,但現在你若再那麼說可就錯了。」
  
  「不,沒關係。我可以---」
  
  「噓,我親愛的,」他的左手輕輕撫摸她額際的那一綹銀絲。「就這麼說定了。」他轉向羅倫。「風之舞者是你的了,如果你願意接受。」
  
  「我願意。」
  
  「我本來不確定你是否會接受。」雷昂露出苦澀的笑容。「我似乎記得你曾說過它是誘人毀滅的妖精。經過曼達拉的毀滅後,我以為你那種想法加倍牢固了。」
  
  「我改變了想法。」羅倫深思地望著箱子。「真正導致曼達拉滅亡的不是風之舞者,是人的貪婪和野心。戴法南、鮑其亞的野心及教皇的貪婪。他們三個聯合起來或許早已征服全歐洲。換個角度來看,風之舞者阻止了他們的一切計劃。」他拿起木箱。「我保證我會為他找出個好用途。」
  
  「羅倫,」雷昂衝動地向前邁出一步。「跟我們一起走。」
  
  羅倫搖搖頭。「你不需要我。或許哪天我會去拜訪你,看看你是如何沉浸在幸福的家庭生活中。」
  
  「隨時歡迎。」雷昂聲音嘶啞。「永遠。」
  
  「雷昂,你變得婆婆媽媽了,」羅倫嘲弄地道。「我得在你的眼淚掉下來之前趕緊離開。」
  
  「如果能讓你跟我們一起走,我願意讓眼淚掉下來。」雷昂道。
  
  羅倫的微笑逐漸消失。「這真是糟糕的一擊。你......讓我失去了男子氣概。」
  
  「我非常愛你。」
  
  「又一擊。」他突然綻出溫暖的笑容。「再會,我的朋友。」他轉身大步離去。
  
  「攔住他。」桑琪抓住雷昂的手臂。「別讓他這樣離去。」
  
  「我沒辦法阻止他,」雷昂看著羅倫步下輪船時,眼睛潮濕了。「他的心意已定。」
  
  「而你的自尊不容許你去嘗試改變他的心意。」桑琪道。「你愛他,難道你失去的愛還不夠多嗎?」
  
  「這不一樣。他有權下決定。」
  
  「如果你不阻止他,我會阻止。」雷昂的頑固個性令桑琪逐漸失去耐性。「我不想失去他。」她向前邁進一步。「羅倫!」
  
  他轉過頭來。
  
  「如果你現在不跟我們一起去,答應我,你把該做的時結束後就去找我們。」
  
  「或許。」他轉回頭。
  
  「不能說或許,我們真的需要你。雷昂打算為我建一座城堡,你知道我沒有絲毫管理城堡的經驗,你得教我。」
  
  「你會自己學到的。」他繼續前行。
  
  「我想擁有全法國最好的玫瑰花園,你得幫我規劃一個。」
  
  他的腳步遲疑了一下,但又隨即繼續前行。
  
  「如果我的孩子是男的,我和雷昂要叫他羅倫。」
  
  「上帝幫助他。」
  
  「不,你得幫助他。」
  
  羅倫不停步。
  
  「如果孩子是女的,我們要叫她凱琳。」
  
  羅倫煞住腳步,背脊突然僵直了。他轉過頭來。「啊,桑琪,我一直說你是個聰明的小鬼。」
  
  他的目光象溫暖的懷抱般擁住他們兩個,接著他轉身大步消失在碼頭的人群中。
  
  「噢,雷昂。」桑琪喃喃道。「我們會再見到他嗎?」
  
  雷昂用雙臂從她身後環住她,讓她靠在他的身體上。「我不知道。」他的唇輕輕地在她的太陽穴上摩擦。「你盡力了。」
  
  「因為我也愛他。」
  
  他們站在那裡張望,希望他會回來或他們至少能看他最後一眼。輪船跳板升起,他們仍在張望。即使船已出海,他們仍不死心......
  
  「風很冷,」雷昂道。「你該進倉房裡去。」
  
  是很冷,她想道。天空和海水一樣是鉛灰色的,海風吹得很猛烈。今天不是個出海遠洋的好日子。
  
  「再待一會兒。我要站在這裡直到看不見陸地為止。想到我或許永遠不再回來就覺得奇怪。」
  
  「那個想法令你悲傷嗎?」
  
  「不。」她遲疑一下。「是的,我不知道。」她將身子縮進他的懷中。「我的感覺每一刻都在變幻,只有一件事是確定的:我要跟你在一起,終其一生。」
  
  海岸線現在已經幾乎看不見了,他們即將航向未知之地。
  
  地平線的另一端有龍,他們航向熱那亞時雷昂告訴她的。
  
  她和雷昂堅強得足以擊潰任何膽敢向他們噴火的龍。他們在未知之地可能必須歷經不少磨難,但那會帶來極大的報償。
  
  「你很安靜,」雷昂道。「你在想什麼,親愛的?」
  
  「在想龍,」她抬頭挺胸地對他露出微笑。「還有光彩。」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16 01:35:30

  終曲
  
  發芽---
  
  1504.4.12.,鮑其亞在馬格納的主力部隊向教皇朱利奧投降,鮑其亞恢復自由之身。眾人以為鮑其亞會立即投奔他的老友及同志---法國的路易7世,但為了某中不為人知的理由,鮑其亞航向那不勒斯,進入西班牙的勢力範圍。
  
  1504.05.26.,西班牙在那不勒斯的軍隊逮捕了鮑其亞。他們先將他囚在瑟維爾城堡中,再將他移至麥地納城堡。
  
  1504.10.23.,曼達拉的葡萄園---
  
  「有個信差在馬房前等你,」錄取酸酸地道。「我想這意味著你要把我的晚餐擱到冷為止。」
  
  「未必。」羅倫從餐桌旁站起來走向屋外。
  
  「我不會把晚餐熱著等你,」魯奇在他後面喊道。「我會扔給豬吃。」
  
  「我們沒有豬。」羅倫回嚷道。
  
  「那是誰的錯?我告訴過你我們應該養豬。如果你都不買豬肉,我怎麼烹調豬肉料理?你的吝嗇會還我很快忘掉我所有的烹飪技術。」
  
  羅倫走到屋外,從一個雀斑臉的少年信差手中接過一張折疊著且封起來的羊皮紙。
  
  「近來休息一下。」
  
  少年立即搖搖頭。「我得馬上將回函帶回去,先生。」
  
  羅倫打開封口,展開羊皮紙。沒有簽名、只有一行字。
  
  『夠了嗎?』
  
  「我馬上回復。」羅倫飛快地轉身進屋,走到書桌前。他在羊皮紙的底部用堅定而鮮明的字體寫了一句話。
  
  『不夠。』
  
  他將羊皮紙還給信差。
  
  他懶得看那少年離去就關上了門。
  
  開花---
  
  伊莉莎白女王死後,西班牙的費迪南國王認為將鮑其亞放出來並借重他的軍事才智使自己成為意大利統帥是個好主意。然而,命運再次破壞鮑其亞的野心。他所囚居的麥地納城堡位於卡斯底,由費迪南的女兒嘉娜掌管。嘉娜似乎沒理由惡意陷害鮑其亞,但事實不然。當費迪南要求將鮑其亞釋放時,她指控鮑其亞曾陰謀害死他的兄弟罔迪亞公爵及他的妹夫阿方索。1506.9.4.,費迪南終於放棄讓鮑其亞重獲自由的努力而自行前往那不勒斯。
  
  1506.10.15.,曼達拉的葡萄園---
  
  這次送信給羅倫的信差不再是個少年而是個青年。當羅倫打開信件看內容時,魯奇不情不願地倒了杯酒給信差。
  
  「在這裡等。」羅倫走向書桌。信上簡短的信息正如他的預料。
  
  『夠了嗎?』
  
  羅倫的答覆同樣簡短。
  
  『不夠。』
  
  他將信交給信差,送他上路。
  
  收成----
  
  費迪南前往那不勒斯的6周後,鮑其亞從麥地納城堡逃至龐培魯納---他的妻舅納瓦爾王的首府。這位大舅子非常歡迎他,想利用他的軍事長才來促成自己的野心。納瓦爾願意提供軍隊讓鮑其亞開始征伐,但納瓦爾王非常貧困,鮑其亞只得寫信給他在意大利的姐姐克蕾要求她變賣家族藝術珍藏以籌備30萬金幣。信差由教皇朱利奧下令逮捕。
  
  鮑其亞還派了個信差請求法國的路易給他10萬金幣以及公爵爵位的年俸好讓他取回從前的權勢。路易王不但拒絕支付,還取消鮑其亞的爵位並剝奪他的貴族身份。
  
  1507.3.,31歲的鮑其亞既身受法國梅毒發病之苦,又失去了權力、金錢、土地。他失去爵位不久後,納瓦爾王命他出馬剷平叛變。鮑其亞正擔任維安納的一個軍區司令時,部隊遭受攻擊的警報傳來,他跳下床、穿上衣服,二話不說就躍上馬背騎出城門。據說鮑其亞既尖叫又咒罵,似乎完全發瘋了。他獨自騎馬到臨近峽谷的敵軍陣營去攻擊他們,同時還瘋狂地叫喊詛咒著。
  
  清晨時鮑其亞的部下騎馬出城,不久後就發現鮑其亞那遭到亂劍砍殺的赤裸屍體,上面有23道慘不忍睹的血淋淋傷口。
  
  1507.4.7.,,曼達拉的葡萄園---
  
  『我快失去耐性了。你還要怎樣?夠了嗎?』
  
  羅倫的目光從桌上的信紙移到窗外滿目蒼荑而焦黑的曼達拉城上。
  
  接著,一抹若隱若現的笑容出現在他的嘴角。他提起筆在羊皮紙上寫了兩個字。
  
  『夠了。』
  
  1507.5.21.,法國---
  
  羅倫悠閒地沿著長長的迴廊前進,目光讚賞地在牆上偉大畫作上流連。
  
  侍從停下腳步,譴責似的回頭看他。「請快些,韋先生,王上非常焦急。」
  
  羅倫頷首,但腳步依然遲緩。「王上擁有不少好畫,這一幅是達文西的作品。不過,在他的私室中還有許多更美好的作品。」
  
  侍從打開迴廊盡頭高大華麗的門。「韋先生來了,陛下。」
  
  路易王急忙迎上前來。「我的天,韋羅倫,你可真會拖時間。」他熱切地注視羅倫拿著的箱子。「這就是了?」
  
  羅倫一面頷首一面走到房中將箱子放到大理石桌上。「是的。」他打開箱蓋。「我答應過的。」
  
  他正要將風之舞者取出來時,路易攔住他。「不,讓我來。」路易必恭必敬地將風之舞者取出來。「啊,它像我記憶中般美麗,我本以為期待或許擾亂了我的記憶。」他恨恨地瞥了羅倫一眼。「你對於這件事的堅持令我不悅。3年的等待是很漫長的。」
  
  「對我而言亦然,陛下。」羅倫微笑道。「但交易就是交易。」
  
  「你不必那麼嚴苛的,你用不著要求每件事都完全合你的意。」路易抱怨道。「我照你的話做了。我告訴鮑其亞這裡不歡迎他並將他逼到西班牙人的手中,那對你應該足夠了。」
  
  羅倫默不做聲。
  
  「你知道要讓嘉娜對付鮑其亞有多麼難嗎?那個女人現在處於發瘋邊緣。」他將風之舞者拿到房間另一頭,安置在一個黑色大理石基座上。他退後一步,讚賞地打量那尊雕像。「兩年前我為風之舞者訂製了這個基座,你覺得怎麼樣?」
  
  「美極了。你的品位相當高。陛下。」
  
  路易沉默半晌,凝視著雕像。「目睹鮑其亞衝出維安納的士兵認為他有意結束自己的生命。」
  
  「他自絕於天堂之路。」
  
  「你詛咒他的靈魂下地獄?」
  
  羅倫沒有回答。
  
  「他第一次來見我時,我認為他是我所見過最迷人、最出色的人物。」路易的目光仍停佇在風之舞者上。「就算我不幫你,他也會被毀滅的,是嗎?」
  
  「或許,但不盡然。」
  
  「你真是個難纏的人,」路易苦著臉道。「而且銳利得像刀刃。你願意在我的宮廷總任職嗎?」
  
  羅倫搖搖頭。「我想去馬賽拜訪朋友,他們最近得了個孩子。」
  
  「男孩?」
  
  羅倫搖搖頭。「女孩。他們將她取名為凱琳以紀念孩子的祖母,還說她有許多方面和她的祖母相似。」
  
  「真可惜不是個男孩。他們必定感到失望。」
  
  羅倫微笑。「他們似乎沒有。」
  
  「你厭倦了你的葡萄園生活?」
  
  「應該說我該栽培些葡萄以外的東西了。或許我會培植一園玫瑰。」
  
  「你會失望的。種花沒什麼利潤。」
  
  「等著瞧。」
  
  路易後退了幾步,不滿地蹙眉打量雕像。「它放在基座上沒有我想像中的好看,那個基座配不上它,它使周圍的所有事物黯然失色。」
  
  「正是如此。」
  
  路易再度陷入沉默,接著突然自我辯護起來。「毀滅鮑其亞是為了更高超的目的。風之舞者待在法國宮廷中才是正確、適當的。所有的意大利城邦都在逐漸失勢,但法國正開始象太陽般閃耀。風之舞者該屬於這樣的一個國家。你同意嗎?韋羅。」
  
  羅倫注視雕像,一抹莫測高深的微笑浮現在他的嘴角。「是的,陛下。我相信風之舞者待在法國是最正確的。」
  
  一道陽光從風之舞者附近的長窗外以燦爛光流的姿態射近來,令風之舞者的翡翠雙目灼灼生輝,並照射在它那微微開啟的雙唇上。
  
  在電光石火的一剎那間,風之舞者似乎在微笑。
  
  ---完---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16 01:36:01

  作者後記
  
  我將事實及虛構請決條理分明地交織於『風之舞者』一書中。
  
  那個時代的歷史、服飾及政治事件我都盡量使之符合史實,
  
  事實上黑死病的大流行是發生在14世紀的歐洲,但在15及16世紀間仍有零星的疫情。
  
  出色、貪婪、殘忍無情的教皇父子之事跡在文獻上記載得很清楚。雖然沒有記載顯示他們曾授權讓曼達拉淪為疫區,但那種事的發生不是沒有可能的。他們父子倆的確在8月的那個災難之日中病倒,而且咸信起因是遭人下毒。許多歷史學者堅信他們遭人謀害,但其他一些相信鮑其亞是參加紅衣主教高亞德在葡萄園的晚宴時遭到蚊子叮咬而得到瘧疾的。當時的醫療知識相當貧乏,這兩種說法都無法得到證實。
  
  鮑其亞的心腹柯麥特的確曾在教皇去世的那一天洗劫他的寶藏。教皇的房間則遭僕從洗劫,他的屍體整夜無人料理。在那個混亂的時刻中,有人潛進教廷是非常可能的。
  
  夾竹桃和我所描述的一樣致命,而且文藝復興時期的意大利的確有夾竹桃。雖然當時的下毒者的確如羅倫所言般技巧拙劣,但象韋羅倫般高超的殺手是極有可能發現這種植物而加以利用。
  
  這麼多的可能。
  
  『風之舞者』一書中的虛構情節可能真的發生過嗎?
  
  文藝復興是絲絨及盔甲的時代;卑賤貧窮及驕奢豪富的時代;瘟疫及暗殺的時代;聖人及罪人的時代;米開蘭基羅及馬基維利(註:意大利政治家)的時代。那是個世界得到新生且轉變為強者生存之形態的時代。
  
  這個故事當然可能發生過。

作者: aa091875    時間: 2014-10-16 01:58:51

謝謝你 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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