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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喬安娜.林賽]公爵夫人(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3 01:54:48     標題: [喬安娜.林賽]公爵夫人(全文完)

公爵夫人 作者:喬安娜.林賽

若瑟琳.芙蘭明是一位活潑的紅發貴婦──在與一位年長的英國貴族結婚之後不久,她就成為一名年輕的寡婦了。
她有了頭銜、有了財富,然而她心中的熱情卻無由宣洩。
她那無法靜止的心使她遠離客套的倫敦社會而進入美麗、荒涼且危機重重的美國西部。
考特.桑德是個獨行俠、是個叛逆的人,他粗野、難以捉摸而又英俊得教人怦然心動。
他體內那夏安族的印第安血液比酷熱的亞利桑那太陽更辣、更烈。
在這荒涼無情的大地之上,這兩個截然不同的人竟有緣相遇。
粗獷的荒野之狼V.S.素淨的英國玫瑰。
在拓荒的領域,他們點燃了一場無法控制的風暴,一把危險而熾熱的火焰。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3 01:55:57

 第1章

  懷俄明區,公元一八七八年

  炎熱的夏日,卡倫牧場籠罩著一層逼人的氣氛,除了駭人的鞭打聲之外,沒有任何人敢吭氣。堆著稻草的前院圍繞著六、七個人聚精會神的觀看著朗賽所專長的鞭打術。

  朗賽一向喜歡吹牛,也愛展示自己的功夫,他的長鞭可以甩去槍手拿在手上的槍,也可以打走馬屁股上的蒼蠅而不嚇到馬。別人腰際是佩著槍,而他則是佩著一卷長鞭。

  不過,他今天的表演可不同,今天,他的任務是要把那傢伙背上的肉一寸一寸的掀開來。

  朗賽雖是奉了華特•卡倫之命行事,不過,這種任務卻給他帶來了無比的樂趣。打死人對他來說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了,也沒有人知道他的興趣在此。在懷俄明區,通常是以槍枝解決糾紛的,幾秒鐘的工夫就可以殺死一個人了。然而今天,他的老闆下的令,那該死的傢伙又是半個印第安的混血兒;所以,沒有人在乎他選擇的是什麼武器。

  由於卡倫先生要求他慢慢的折磨那混血兒,因此,他用的是細鞭,鞭子雖細,他仍然可以把那傢伙折騰個一、兩個小時才把他打死。

  卡倫先生要不是氣瘋了,他也許一個子彈就把他打死了。但是,卡倫先生要他受苦、要他尖叫、要他哀號至死,而朗賽似乎也打算貫徹卡倫先生的命令。現在,朗賽只是在他背上辟里啪啦的,這邊刮一點,那邊刮一點,然而他尚未承受真正的致命傷。

  朗賽見那印第安小子連叫都不叫一聲,於是,他手勁一強開始用力的抽打。他不急著打死他,他要的是那種哀號求饒的效果,他相信這也是卡倫先生的希望。他要是有個女兒也被這種臭混血兒給追上了,那麼,他也會報復的。

  珍妮•卡倫也站在她父親旁邊觀看,由她臉上的表情看來——她與她父親一樣都是被這混血兒蒙騙了。

  真是太可惜了,珍妮是個美麗的女孩,經過這次的風波之後,還有誰會要她!不過,又有誰曉得桑瑪士夫婦的好友竟然是個混血兒!他穿得像白人,說話也像白人,他的頭髮剪得甚至比白人短,他腰際的武器也是槍。所以,根本看不出他是個半印第安人。

  要不是昨天有人發現了他的真實身份,卡倫先生也許一輩子也不曉得他女兒的情人竟然是個印第安分子。

  這個臭印第安自稱為考特•桑德,跟珍妮已經交往了三個月了,而卡倫先生在一開始只知道考特與他前任的東家桑瑪士夫婦是好朋友。直到昨天他才曉得,原來桑瑪士夫婦早在三年前就知道考特是個印第安混血兒了。

  還好,昨天一個被桑瑪士家開除的工人到卡倫牧場來工作,因此,才揭開考特的假白人身份。

  他仍然站著,堅持的不讓自己跪下,他的姿勢——那麼挺、那麼傲。現在,朗賽總算明白了,要使這印第安分子崩潰,他勢必得更仔細、更殘酷。

  朗賽發狠的第一鞭打在考特背上,像一道鮮紅的烙印。但是,考特仍然連眼皮都不眨一下,只要珍妮站在他前方看著他,他就得維持這個驕傲的姿態與表情。他直盯著她,她的眼睛跟他的一樣,是藍色的,就像佳絲最愛的那一對深藍色耳環。

  佳絲?天!這件事教她知道了非氣瘋不可,她一直擔任保護著他的角色,自從三年前,他在她家門口出現之後,她就慢慢的把他變成一個白人。她真的以為這三年的工夫可以消除他身上的印第安血液。

  一想起佳絲……哦!他真不敢想像當她見了他殘破的屍首之後的情景。

  珍妮——他得專心的看著她。

  該死的!這惡毒的鞭子打了幾下了?六下?七下?

  珍妮,美麗金髮的珍妮,就像誘人的甜漿。她是在去年來到懷俄明的,那個時候印第安戰爭已經結束了。而他則是在三年前——戰爭未起之前——就被他母親送走了。兩個月之後,他那夏安族的母親、妹妹、弟弟統統被前去淘金的白人殺死了。接著,戰爭爆發了,印第安各部落一一被殲滅,接著所謂的印第安保留區成立了——是保留?或剝削?

  二十五下了嗎?或是三十下了?他何必計算呢?

  在他開始拜訪珍妮之前,他就看過朗賽的鞭法,這個人以他的殘酷為榮。雖然,朗賽站在他後面打他,不過,他可以想像得到朗賽的神情。印第安人並不野蠻,朗賽才是一個野蠻的瘋子。

  五十五?六十?他的背大概已無完膚了吧?血滴入他的靴子裡,朗賽的鞭子像火一般燃燒著他的背。

  珍妮還想看多久?她的表情與她父親的一樣——冷酷無情。他想娶的竟是這種女人嗎?他還想送她一座牧場?

  他一見到珍妮就想擁有她,為此,佳絲還取笑他,但是,她也鼓勵他去追求珍妮。

  當他們第一次碰面時,他就發現,原來珍妮對他也有意思。因此,不到一個月的時間,珍妮就奉獻了她的貞潔。那一天晚上,他對她求婚,接著,便是一串串甜蜜的計畫,他們決定時機一到就告訴她父親。

  他早就想把自己真實的身份告訴珍妮了,他本名是「白色閃電」——一個印第安的名字,考特是佳絲為他找的名字。問題是,珍妮根本不會相信的,她一定以為他只是在開玩笑。這三年,佳絲徹底的改變了他,連他都要自認為白人了。

  然而,事至如今,他在珍妮眼中再也不是一個白人了。從私刑一開始,她就站在她父親那一邊,她的眼裡無淚,她的心裡沒有一絲的感情。她忘了她是如何渴望他的愛撫,她忘了每當他們獨處之時,她是如何求他擁抱她、愛她的。現在,在她眼中,他只是一個該死的印第安人,因為他偷取了一個白色女人的感情。

  他的腳開始發軟了,他的意志也漸漸模糊了,背上的火一路燒到他腦子裡。他不曉得他自己仍然站著,也不曉得他是如何控制自己的表情的。他眼一合,頭往後仰。

  華特•卡倫做了停止的手勢。「你還活著嗎?孩子?」若非顏面之故,也許,他會私下槍決考特。

  考特沒回答他。他的心在嘶吼,痛楚得就要吼出口;然而,他緊咬牙關,他的自尊不允許他扯著嗓門大叫。

  「潑他一桶水吧?」有人這麼建議。

  此時,考特張開了眼,也忍著千辛萬苦的把視線往正前方挪。再來一桶水,那麼他真的會崩潰。

  「要不是我親眼看到,我還真不敢相信。」他旁邊有人這麼說。

  長鞭咻咻的聲音再起,除了行刑與受刑的這兩個人,大夥兒的焦點全轉至考特的身上。

  「我還是不相信,」考特背後有人說。「他根本不可能送站得住腳的。」

  「你以為他是誰?他只是半個人而已,現在站著的是另外那一半。」

  朗賽不理會那些人的話,現在,他是全力的在運用他的鞭子。他也不相信,他還沒把這臭印第安打垮。他的怒火使他的力道更強了。他不可以這樣子,他不可以一聲不吭的死了!

  朗賽氣瘋了,因此,他沒注意到馬蹄答答的響聲。但,其它的人都聽見了,大夥兒回頭一看。是傑斯與佳絲領著的二十名的工人來了。

  也許,朗賽以為這不過是另一群卡倫牧場的人,所以,他仍執著的揚起他的鞭子。此時,佳絲•桑瑪士的槍開火了。

  那顆子彈原來是打算命中朗賽的大腦的,很可惜,就在那最後一秒,傑斯推了他太太的手一把,因此,子彈自朗賽頭頂上方滑過。

  這槍聲像信號彈一樣,隨行的二十幾個手下立刻都掏出槍來,使得卡倫牧場的人屏氣凝神的不敢稍有行動。

  華特•卡倫開始心生懊悔了,他並不惋惜把考特弄死了,只是,他不該如此公然的做。

  朗賽驚煌的看著子彈劃過的軌跡,他的鞭法再高明也敵不過二十多把槍。因此,他緩緩的將鞭子垂下,沾滿血的長鞭貼在他褲管上活像條紅蛇。

  「你這混蛋!」佳絲叫著,不過她的對象卻是她丈夫。「你為什麼阻止我?為什麼?」

  不待他回答,她跳下馬背,直往前衝,沒有任何人敢擋住她的路。二十五歲的她不曾如此的憤怒,要不是傑斯阻止了她,她真會殺光卡倫牧場的人。

  然而,當她一走近考特,他背上的慘狀令她忘了什麼是憤怒,令她不止的嘔吐。

  傑斯跟上來拍著她的背,他無助的看著考特的傷勢;佳絲愛考特猶如親手足一般,只是,他們似乎來遲了一步。即使朗賽沒打死考特,考特恐怕也會因失血過多而亡。

  「不!」佳絲又看著考特,她哭叫著:「哦!天!哦!老天!想想辦法,傑斯!」

  「我已經讓一個人去找醫生了。」

  「來不及了,你現在就得想個辦法。止住血——哦!老天!為什麼不快點割斷他手上的繩子呢!」

  她走到考特前面,從他的正面看起來還好,雖很蒼白,但還是有微弱的氣息。她不敢碰他,她很想抱住他,但是,她不敢。任何輕微的動作,都將使他痛楚難當;任何的移動,都將使他崩潰。

  「哦!天啊!白色閃電,他們怎麼可以如此對你?」

  考特聽見了她哽咽的呢喃,他知道她就站在他前面,然而他不能張開眼。如果,他看到了她痛苦的表情,那麼他的自制力將在瞬間失控。他很擔心她會碰他的身體,然而,他又需要她的溫柔、她的鼓舞。

  「別……哭……」

  「不,不,我不哭。」淚水沉默的滑落,她卻保證的說。「但,你不要說話。好不好?我會處理一切的,我會為你殺了卡倫。」

  她不是開玩笑吧?

  「別……殺……任何人。」

  「噓,好,好,你怎麼說都成,只要別說話就行了。」接著,她吼道:「該死的!傑斯,你快把那些繩子割斷!我們得快點止血才行。」

  繩子一斷,考特的手仍然僵持著水平的姿勢。現在,站在他面前的人是傑斯,他很溫柔的在說話。

  「佳絲,親愛的,鞭子打著他的時候是一再的與地面接觸。為了避免考特因感染而喪命,我們得先清洗他的背。」

  令人窒息的死寂之後,她才悄悄的說。「動手吧!傑斯。」

  「天!佳絲——」

  「你得動手。」她堅持。

  這三個人太瞭解對方了,傑斯懂她的意思,考特也懂;她談的「動手」不是指清洗傷口或是搬動考特。

  考特終於鬆了一口氣,她終於想到好方法了。

  「我們得先搬一張床墊來,同時,得叫幾個人扶著他,以免他跌倒了。」

  佳絲開始下命令,然而,當她的手下要進屋去搬張床墊時,華特•卡倫擋住門口。

  「你們不可以把我的床墊搬去給那個骯髒的……」

  他沒能說下去,因為冒著火的佳絲正一步一步的逼近他。她迅速的掏走她手下的槍,這一下可好,傑斯沒辦法再阻止她了。

  「卡倫先生,你有沒有挨過子彈?」她以槍口一揮,示意她的人進去搬床墊出來。「人的身上有些部位挨了子彈是不會流什麼血的,不過,會教你痛得受不了。比如說,一個腳趾頭,或是手指……或是男人特有的那個地方。你想,得用幾顆子彈才能弄斷一寸長的肉呢?三顆吧?也許不用這麼多?你看,這種方法是不是比你的私刑野蠻?」

  「你瘋了。」華特惶恐的低語。

  華特的手按在腰際的槍枝上,佳絲沒阻止他,她只是瞪著他的手,希望他能掏出槍來。他看出她的「希望」,因此,他乖乖的把手放下了。

  「懦夫。」她嗤鼻道,「華特,你給我把東西收拾收拾,在天黑之前滾蛋——你和你的人統統給我滾!你敢留下來的話,我會教你吃不了兜著走,一輩子寢會難安的。在這個區域裡,你是躲不過我的手掌心的。」

  他沒想到有這麼嚴重,「你不能——」

  「你看我能不能!」

  他求饒的看著她的丈夫。「桑瑪士先生,你能不能控制你的太太?」

  「我已經幫過你了,你這狗狼養的。」傑斯對他叫道。「你剛才差點就被她轟掉頭了,你知不知道。不過,你完全是活該!還好,你的一個手下是我領班的酒伴,他把你的計畫告訴我們。也還好,我們及時趕到。不過,你甭想混了。你這種行為是野蠻無恥的,只有動物才會這麼做。」

  「我有權這麼做。」華特抗議。「他污辱了我的女兒。」

  「是你那個沒心沒肺的婊子女兒勾引他的。」佳絲站到一旁,讓她的人把床墊抬出門。「現在,我只想告訴你一句話,如果他死了,你也活不成的,華特。你在滾出這區域時,最好一路上為他祈禱。」

  「我會把你的話轉告警長的。」

  「哦!你儘管去吧!我反正是不會放過你的。去告我,到時候我也會用法律來治你的。我發誓,我絕對不放過你。」

  「狗屎!」華特在她背後嚷嚷著。「他只不過是一個臭混血兒!」

  佳絲再度回過頭,她眼底冒著火。「你這天殺的雜種!畜生!你差點殺死的這個人是我的兄弟!你敢再吭一聲,我就射穿你的腦門。」

  她狠狠的瞪了他一陣子,才轉身走到考特面前。她與考特深深的凝視著。

  「你……知道了?」

  「後來才知道的。你一直都知道?」

  「我……離開的時候才知道。」

  她摀住他的唇,示意他別說了。「沒想到她會告訴你。我一直很懷疑自己與你的親切感,而對你其它的兄弟姊妹就沒有。後來,我直接去問你母親,她不願意承認。其實,為我父親生下私生子的也不只是她女兒一人。然而,她的沉默不就是默認嗎?」

  「佳絲,你不覺得你們該挑個適當的時機再談嗎?」傑斯問。

  她點點頭,摸摸考特的臉頰。此時,考特背後的兩個人走上前扶住他,而傑斯也站到他面前。考特又合上眼了。

  「抱歉了,朋友。」

  「別拍馬屁了,傑斯。」佳絲正經的白了她丈夫一眼。「這差勁的一天,只有用這種方法來結束了,他會感激你的。快動手吧!」

  傑斯動手了,他握緊拳頭,肩膀先往後一縮,接著,一記結結實實的拳就往考特的下巴飛了過去。

  ※※※

  柴斯夏,英格蘭,公元一八七八年

  溫妮莎•布利登擱下她手中的刺繡,看著又繞了屋子一圈的公爵夫人。她懷疑這女孩子曉不曉得自己把那上好的東方地毯走出一道軌跡來了。

  誰也沒料到,公爵夫人竟然如此關心樓上那一幕小小的悲劇。她是上個月才接受陪伴這十九歲的公爵夫人的工作;當時,她絕對沒想到公爵夫人會如此富有感情。通常,年輕女郎會嫁給老公爵都是為了頭銜與財富。而若瑟琳•芙藍明挑上的又是最有利的——愛德華•芙藍明,第六任的伊登公爵,已年逾半百,在去年他們給婚之後,他也已喝酒成癖了。

  然而,過了不久,溫妮莎就發現這位年輕的伊登公爵夫人完全不是那種追逐名利的女人。一開始,她的確是迫於無奈才答應公爵的求婚。她的父親是個很有名氣的馬場主人,只可惜,他有一個不太好的習慣;於是,他死了,而且把家產也輸光了。而愛德華•芙藍明的求婚,正好拯救了身無分文的若瑟琳。

  溫妮莎是個在倫敦待了太久的人,她的周圍淨是一些爭名逐利的冷血分子。然而,若瑟琳根本是個天真的姑娘,要她冷血一點那是不可能的,她太信賴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最教人吃驚的一點是,她真的愛著樓上那垂死的人。

  而公爵聘請溫妮莎來,正是為了這生死的一刻。他在這一、兩個月就做好各項措施,賣光了一些額外的產業,把錢匯到國外去,然後他又購買各種旅行所需的裝備。若瑟琳唯一得做的事,就只有離開而已。

  愛德華•芙藍明會如此安排,完全是為了避免若瑟琳被他的法定繼承人壓迫之故。他希望若瑟琳能擁有他全部的財富,享受她的人生,他不願意把自己的金錢白白送給他那貪心的繼承人馬裡司•芙藍明。

  因此,在新任的伊登公爵就位之前,若瑟琳就得離開,否則,她將難逃馬裡司日後的掌握。

  然而,若瑟琳一開始就反對她丈夫的計畫,她像個小孩子畏怯著未知的事與物;而且,她根本不認為自己在馬裡司的掌握之下將是如何的危險。不過,溫妮莎能瞭解這種危險。

  「夫人?」管家在走道上出現。

  管家又叫了一聲「夫人」,她才夢遊般的清醒。在管家身旁的是大夫,大夫臉上的表情使人一目瞭然——公爵是熬不過了。

  「還有多久?」若瑟琳低聲的問。

  「就在今天晚上了,夫人。」老大夫回答,「我很抱歉。我們早知道這是時間的問題,他早晚……」

  「我現在可以見他嗎?」

  「當然,他要見你。」

  若瑟琳點點頭。這一年來,她學自她丈夫的是一種自信的態度與堅持一種高貴的平衡。她不能哭,不能在下人面前哭,不過,當他們獨處的時候……

  ※※※

  他才五十五歲而已。那頭棕色頭髮也才在四年前變得有些灰白;四年前,若瑟琳第一次在她父親的馬場見到他。之後,他們就成了忘年之交了。

  她父親一過世,愛德華立刻為她而去,他提出一項她所無法拒絕的建議。當時,大夫已經告訴他,他的生命只剩下幾個月了。他想娶她並非基於生理上的需求,他只是想擁有一個伴侶,一個朋友,一個能在他離開人間時為他流幾滴眼淚的人。他是有一些朋友,然而都只是泛泛之交。

  他喜歡對她說,她給了他多活一陣子的理由。若瑟琳也很感激他所賜予她的,他像個父親、像個兄長、像個朋友、英雄,他幾乎成了她生命中的一切,然而,他無法成為她的愛人。

  愛德華在很久之前就失去性能力了。然而,身為一個十八歲的純潔新娘,她對他並無遺憾,她甚至不覺得她在某方面有所缺憾。她就是那麼單純的愛他。

  結婚之後,她享受到他全心的關愛與呵護;他使她擁有截然不同的生活,那是華麗的、奢侈的。現在,她又將面臨一種新的生活旅程,而他竟無法再領著地前行了。

  天!她該如何面對失去他的日子呢?

  她輕聲的步入他的臥房,他就躺在那大床之中悄悄的等著她接近。

  他的眼神已黯淡,生命力似乎已經消失殆盡;那原本還算健康的臉色現已蒼白,蒼白得教人心疼。

  「別這麼悲傷,親愛的。」

  連他的聲音都不再相同了。天!她如何能保持平衡的與他訣別呢?

  她握起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然後,她溫柔的吻了他的手。他虛弱的泛出一絲微笑。

  「我沒辦法,」她低聲的說。「我很悲傷,愛德華,我沒有辦法控制自己。」

  「你一直都太真實、太無法偽裝自己了,這是令我愛慕你的美德之一。」他原想微笑,只可惜,他力不從心。

  「你很痛嗎?」她猶豫的問。

  「習慣了。」

  「大夫沒給你止——」

  「等一下,親愛的,我想在道別的時候,保持清醒。」

  「哦!天!」

  「嘿!別這樣。」他試著嚴肅一點,然而,他對她總是嚴肅不起來的。「若瑟琳,你別哭,我是無法忍受你流淚的。」

  她背過頭去把淚擦掉,只是,她一回頭,淚水又情不自禁的滴落。「我很抱歉,但,愛德華,我太難受了。我本來不應該愛上你的,不該愛得如此之深。」她坦白的說。

  在幾天前,她這種坦白會教他大笑的。「我知道。」

  「那時候,你說只剩兩個月,我以為我以為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我不可能愛上你的。我想使你在最後這一段時間快樂,但,你為我做得更多。我沒想到,愈接近……愈接近就愈痛苦。」她苦澀的微笑。「在一開始的兩個月之後,我就陷得太深了。哦!愛德華,你不能再給我們一點時間嗎?你讓大夫驚訝過的,不是嗎?你不能再給大夫一次意外嗎?」

  他也不想放棄這種生活,他不想放棄這遲來的幸福。然而,他不能愚弄她,他不能以謊言安慰她。他原可以其它的方式來幫助她,而他卻自私的選擇娶她這個方式。事實已造成,他也一點都不後悔,與她相處的點點滴滴都是他最值得珍惜的時光。只可惜,在這生離死別的一刻,她仍不免如此傷痛。他原先也沒料到,與她分離竟是如此的痛苦。

  他捏捏她的手,無言的暗示她面對現實。他歎息地合著眼,隨即又張開眼看她。看著她,他心裡就感到無比的快樂,現在,他就需要看著地。

  她的美太不平凡了,如果他這麼對她說,她一定會哈哈大笑的;的確,她的外表是一點也不時髦。她的頭髮紅得像火一般,她的眼睛淡淡的綠又變幻莫測。她就是那種眼睛會說話的女人,高興也好,不高興也好,她的眼睛永遠透露她心中的真意。她的肌膚像象牙般光滑晶瑩。

  她的臉,一張小小的鵝蛋臉,彎彎的眉,小小挺挺的鼻樑,溫柔美麗的嘴唇。還有,那頑強的下巴。愛德華只領教過她一次的頑固,那就是她拒絕離開英格蘭,不過她最後還是同意了。

  至於她的身材,稍嫌瘦長了些。其實,她是一名活潑的女孩,這一個月來,為了他的健康都把她煩瘦了。

  在他眼裡,她是一位最可愛、最迷人的女子。

  「我有沒有說過,你同意嫁給我使我十分感激?」

  「至少說過一百次了。」

  他又捏捏她的手。

  「你和伯爵夫人都收拾好了嗎?」

  「愛德華,我不覺得——」

  「我們得談這件事,親愛的。你們必須立刻離開,即使在半夜也得走。」

  「那是不對的。」

  他瞭解她的心意。「葬禮是十分惱人的事,若瑟琳。只有你的安全才能使我放心。你得答應我?」

  她無奈的點點頭。他說得太實際了,實際得令她不敢想像。

  「我已經把一份遺囑的副本寄給馬裡司了。」他看著她,解釋。「我希望他在獲悉你已出國之後,他會滿足於他法定的繼承物而不干擾你。伊登公爵的法定繼承品與爵位足以養活他那一大家子了。」

  她不需要留下來等候宣讀遺囑,因為,除了法定由馬裡司繼承的東西之外,愛德華把其它的資產都變成她名下的資產了。

  「如果,你把一切都給他就——」

  「甭想!我寧可把它們全捐給慈善機構。若瑟琳,我要你擁有我的一切,所有的一切,這就是我娶你的理由之一。我要確知你一輩子豐衣足食。我要你安安全全的活下去,我為你挑的那些衛士都是精英。一旦你離開英格蘭,馬裡司就無法以法庭打擊你了。等你年齡一到,或是再婚——」

  「現在別說『再婚』,愛德華……別說。」她哽咽的說。

  「我很抱歉,我親愛的,但你是這麼年輕,總有一天你將會——」

  「愛德華,別說!」

  「好吧。但是,你知道的,我希望你幸福。」

  他不該說這麼多話的,現在,他累了,他累得不想張著眼。然而,他還有好多好多話想對她說。

  「這人生等著你……去享受。」

  「我會的,愛德華,我答應你。就像你所計畫的,我會去探險,會到處走走,到處看看,做盡任何我想做的事。」現在,她說話的速度愈來愈快了,因為,他似乎就要由她眼前消失了。她握緊他的手,要他看著她。「我會去騎駱駝、騎大象,到非洲獵獅,到埃及爬金字塔。」

  「別忘了……你的馬場。」

  「我不會忘的。我會培育出最好的種馬……愛德華?」

  他的眼已合上,他的手失去了力量。

  「愛德華?」

  「我愛……你……若瑟琳。」

  「愛德華!」

  ※※※

  亞利桑那區,公元一八八一年

  這山路窄得馬車都快翻了。十月的上午,太陽熱得教人消受不了。不過,墨西哥更熱,還好,他們昨天晚上就離開墨西哥國界了。不幸的是,他們的嚮導也在昨天晚上溜了,所以,他們現在才在這狹窄的山路上進退兩難——迷路了。

  還好,他們反正不急著上哪兒去。

  最近,若瑟琳都不曉得該上哪裡去探險了,所以,她常常以擲銅板來決定下一站該上哪兒。接下來的旅途,她想還是看看荒涼的西部地帶吧!她尤其想到肯塔基去看幾個養馬場,看他們有沒有馬能配得上她的愛馬喬治。喬治也著實陪她玩遍了各地。

  還有一個陪她玩遍全球各地的人就是那叫作「長鼻子」的傢伙,他已跟蹤他們三年了。他們從沒見過他,也不曉得他的真實姓名;不過,他們一到一個新地點不久,長鼻子便能僱用一些當地的人伺機行動。

  他們只有在海上,在她的私人船上才是真正的安全。一旦上了陸地,她便只好不斷的更換旅館,不斷的用假名。

  「哦!親愛的,又在胡思亂想了。」溫妮莎看著愁眉不展的若瑟琳。「熱得很,是不是?」

  若瑟琳猛搖扇子。「一個地方比一個地方熱,墨西哥最可怕了。」

  「那倒是真的。」

  溫妮莎看著窗外,她與若瑟琳是個奇特的組合;她是個三十五歲,身材惹火的美女,而若瑟琳則仍然是個瘦長的排骨美人;她們兩人站在一起,一個修長一個豐滿。然而,這三年的時間使她們成為一對最推心置腹的知己。

  溫妮莎不只是若瑟琳的好友,更是幫她出主意、幫她打點一切的人。溫妮莎從來不抱怨她們這種旅行的人生,相反的,她也愛這種無法安定的生活。

  除了溫妮莎,若瑟琳尚有兩名忠心的女僕,五名手下與十二名衛士。

  「你該不是在煩惱這山間小路吧?」不久,溫妮莎又問她。

  「這路太窄了,不過,我倒不擔心,我想這山路很快就會變寬了。」

  「那麼你在煩什麼呢?」溫妮莎問。「不是在想紐約遇到的那個傢伙吧?你不是已經決定了,除非你先擺脫了處女之身,否則你是不會嫁給他的?」

  若瑟琳對於這個話題已見怪不怪了。

  「沒錯。」若瑟琳口答。「查爾斯認得愛德華,他們以前見過面了。我不願意讓查爾斯發現愛德華的隱疾,更不願使愛德華生前的名譽受損。如果我就這樣嫁給查爾斯,他就會發現愛德華的毛病——除非,查爾斯也是個性無能。但,他這麼年輕,那是不可能的。」

  「又那麼猴急。你說過,他把你逼到屋角,差一點——」

  「是的,所以,我們可以確定他對夫婦間的那件事是沒問題的。」

  現在,若瑟琳臉紅了。那一天晚上,要不是溫妮莎及時來找她,恐怕她就逃不了查爾斯的懷抱了。然後,查爾斯豈不是就會發現伊登公爵的遺孀竟然是個處女!?

  「如果你在摩洛哥放輕鬆一點,」溫妮莎又說。「你就可以和那個窮追著你的小子談談戀愛了,他不認識愛德華,不曉得你是個寡婦,連英文都不會說。親愛的,你只要找到一個愛人,所有的問題不就迎刃而解了。」

  「溫妮莎,那個時候,我還在服喪期間,你別忘了。」

  「那又有什麼關係!你難道以為我是等伯爵過世滿一年之後才有情人的?老天!不是的。女人的需求和男人是一樣強烈的。」

  「我可不曉得。」

  溫妮莎咧嘴一笑。「嗯!你現在是不曉得——不過,你以後會明白的。莫非,你又在窮緊張了?」

  「才不!」若瑟琳說。「是解決這麻煩的時候了。光是瞭解那種過程是無法滿足我的好奇心的。只是,我也不能隨隨便便找個男人就做了。」

  「當然不行。第一次的對象總是得找個教人神魂顛倒的,平平凡凡的可不行!」

  「我一直在找。」

  「我曉得,親愛的。只是墨西哥那些黑黝黝的男人不合你的口味。如果你早一點下定決心就好了,那麼查爾斯不就不會白白的丟了,多可惜的一個結婚對象。」

  「但,我又不一定得再婚。」

  「我警告過你了,這種事是會自然發生的,戀愛都是無意中造成的。」

  「我還是不想結婚。結婚之後,我就失去了今天這麼自由自在的日子了。」

  「找對了人,你就不會在乎這點了。」

  她們已經討論了很久,若瑟琳的未來是可能再婚的,為了維護愛德華的名譽,她只有在婚前先除去她那處子之身的證據。畢竟,寡婦與處女是毫不相干的兩碼子事。溫妮莎說過,醫師也可以幫她解決這種麻煩。只是,她寧可找個情人。

  然而,找個情人又何嘗容易。她是個毫無經驗的女人,又有長鼻子到處在找她麻煩,她根本無法在某地久留。因此,她根本無法與任何男人建立「關係」。

  「我並不想念查爾斯,事實上,我很少想到他這個人的。你看,我是不是壓根兒沒愛上他呢?」

  「親愛的,你的確認識他不久。有人說,愛情是可以一見鍾情的,不過我自己就沒這種經驗。大部分的愛情都是需要時間培養的。可惜,你和查爾斯才相處了三個星期。但是,這些年來,我發現你對環境比對男人有興趣多了。現在……告訴我,你為什麼擔心我們那個老朋友——長鼻子?你不會認為他又跟上我們了吧?」

  若瑟琳不禁一笑,溫妮莎憑什麼以為她的腦子裡只想著查爾斯與長鼻子這兩個人。

  「不,我不覺得他這麼快就發現我們南下的行綜,也許,他以為我們回歐洲了呢。」

  「本來,我們也不曉得他跟蹤我們到紐約了。我擔心我們這兒有他的奸細。」

  若瑟琳張著大眼,她信任她所有的手下。「不!我不相信!」

  「我指的不是你的衛士,親愛的。不過我們那艘船若瑟號上的水手就很難說了。由新奧爾良到紐約的這次航行,船上多了六名水手,我們由紐約到墨西哥又多了十名水手,加上到處有電報。長鼻子想發現我們的行蹤該是不難的。」

  這麼說,在加利福尼亞等著他們的若瑟號也許早被埋伏了?

  「那麼,我決定了一件事。」若瑟琳說:「我們不去加利福尼亞了。」

  溫妮莎揚起眉。「親愛的,我只是猜測而已。」

  「我知道。但如果你的猜測是正確的,我們就不上船,直接在內陸玩一玩,然後突然上船出海。還好,長鼻子沒有一艘私人的船可以跟我比。我真是受不了他,以前他只是想把我綁回英格蘭交給馬裡司。當我二十一歲之後,他就開始想把我殺死了。也許,是我面對挑戰的時候了。」

  「我能問你,這是什麼意思嗎?」

  「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不過,我會想出一個方法的。」若瑟琳說。

  ※※※

  「我不喜歡殺女人,迪瓦。」

  「干你啥事?又不是你能決定的,克萊德。再說,你仔細、耐心的瞧瞧,她和他一樣,是個『外國人』。他們說的話和我們口音不同,行動也不一樣,連穿著也不同。他說她也是英國來的。所以,你何必在乎她?」

  克萊德看了那「外國人」一會兒。修長、苗條,穿著很像東部的那些公子哥兒,也許,那是英國的穿法。這個人比他大了十來歲,穿著考究,而且很乾淨。老天!為什麼有這麼乾淨的男人?

  「但是……」克萊德才開口便教他哥哥白了一眼。

  「嘿!他不是把咱們全弄出墨西哥了嗎?克萊德,我們欠他一份人情;再說,我也很願意跟隨那麼一個能夠發號施令的人。你看看,其它的弟兄也沒一個反對的,不是嗎?天老爺!這不過是一份工作而已!」

  當迪瓦以這種聲調說話時,他弟弟便不敢再反對了。

  他們這一票弟兄也幹過不少壞事,搶馬車、搶銀行,打架鬧事更是家常便飯。但,殺死一個弱女子?太沒格調了吧?不過,那英國佬在他們窮途末路時,幫助他們逃離墨西哥邊界。他實在不該抱怨的,迪瓦的決定也通常是正確的。再說,他們四兄弟只有他克萊德一人想放棄也不行。

  克萊德是負責在馬車經過時推落那巨石的,他一想到把一個活生生的女人壓死,胃裡就一陣翻騰。還好,他只負責推石頭,事後,另外兩個人會去檢查她是否真死了,當然,沒死的話就由那另外兩個弟兄把她給弄死。

  那可憐的女人大概快到達這山區了。

  伊利特•史第爾掏出他的懷表一看,快中午了,公爵夫人的馬車還沒到達。不過,她老是遲到。

  這狹窄的山路只有一條,他也不怕她不來就是了。這一次,看她有什麼辦法逃出他的手掌心。

  伊利特在這一行可說是個專家,所以伊登公爵馬裡司大人才聘請他。想接近公爵夫人並不容易,因為她的衛士總是在她附近。有一次,他的的確確逮到她了,只可惜在同一天,她又被她的人救了回去,還害他死了四名手下。

  不過,她的好日子已過了;現在,伊登公爵不再要她的人了,他只要她的命。他不能教那紅髮女人一再的毀了他這「專家」的頭銜,他殺了這臭婊子不但能挽救他的聲望,同時也可讓伊登公爵繼承她所有的遺產,因為她沒有其它的親戚了。

  這一次,他是十分的有自信,這兩年來他從來沒有這麼的有自信過。殺人比起綁架人是要簡單多了。等一下,馬車一到,那叫克萊德的人就把巨石一推——壓死地。萬一,馬車滾落山腰而她人未死,那麼,他的第二步棋——那埋伏在山腰的兩名小子也不會放過她的。只要那兩個小鬼能在她手下趕到之前殺死她,那麼他可就大功告成了。

  終於,馬車的響聲遙遙的傳來了。

  「你看到幾個騎士?」伊利特問一個墨西哥人。

  「六個。先生。」

  伊利特點點頭,六個在前、六個在後護著馬車。

  「回到你的位置上準備。」伊利特對那人說。「等我的信號。」

  迪瓦笑道。「她是死定了,對不對?」

  「沒錯。」伊利特冷冷的回答。

  快了……快了,他的任務就要完成了。走在最前面的是派克•葛拉漢爵士,是衛士的領隊隊長。他對她的手下瞭如指掌,他們這一隊人馬,他全見過,也喝過酒聊過天。然而,他們完全不知道他就是他們所謂的「長鼻子」。

  「我要你們在馬車伕煞車之前把他打死。」伊利特重複這個命令。「他會在槍響之後立刻煞車的,到時候就不好處理了。把車伕打死,馬會繼續往前跑,那麼這巨石才有作用。」

  「沒問題!」迪瓦已經看清那高大的車伕了。「那麼大的一個目標,你放心吧!」

  這車伕善用小刀,在紐約,他一名手下就是被車伕的刀射死的。

  快了,再一分鐘,再……

  「發出信號。」伊利特命令。

  迪瓦以小鏡子對著太陽發出信號,於是槍聲響了。葛拉漢爵士派了兩個手下回頭去察看,有人叫著問——發生什麼事了?

  車伕站起身來往後看個究竟,而衛士則集中到馬車前方去守衛。當車伕想煞車時,迪瓦開了一槍,於是車伕掉下車去了。

  只見馬匹一聲聲嘶叫,就要往前衝了。

  「推!」伊利特叫道。

  巨石一落,只見塵埃滿天,沒壓著馬車,不過卻把馬車擠落山腰了。

  伊利特不滿的下令進行他的第二步棋。「現在,你們給我下去找,馬車也許沒垮,但是別忘了,馬車裡的人一個也甭留。不留活口。」

  ※※※

  「溫妮莎?溫妮莎,你沒事吧?」

  「等一下再問,現在,我真的說不出來。」

  若瑟琳躺在地板上,正確的說應該是車門上。在一陣天旋地轉之後,這馬車才停了下來,而若瑟琳剛好就躺在車門上。溫妮莎則縮在她原來在門邊的座位上。

  她們倆幾乎同時坐了起來,溫妮莎呻吟了一聲。

  「我看,我們這一回可能要添幾處淤血了。」

  「淤血而已嗎?」溫妮莎的聲音都變調了。「我看好像——」

  「你受傷了。」若瑟琳看著溫妮莎捂著頭。

  「我看,好像只是撞了一個包而已。」

  「你靠著椅面坐好會比較舒服,軟軟的墊子比這硬硬的木頭好多了。」

  若瑟琳幫著溫妮莎坐好之後,才勉強的站起來。她們兩個人都很慘,衣衫不整、髮型也亂了。若瑟琳把髮夾稍微的整理了一下,要不是溫妮莎給撞了頭,這事情還真好玩哩!

  「溫妮莎,你認為我們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想,長鼻子又在施展他的伎倆了。」

  「是嗎?」若瑟琳憂慮的咬著唇。「但,他怎麼會跑到我們前頭的?再說,他又怎麼知道我們會往這條路走呢?」

  溫妮莎合著眼回答。「親愛的,我們經過墨西哥時又沒趕路,他有很多的時間可以超越我們。至於,他是如何得知我們的方向,我認為這與我們那突然失蹤的嚮導有關。很方便,不是嗎?把我們帶到陷阱的入口,然後就消失了。」

  「哦!那個叛徒!」

  「很可能他本來就是長鼻子的人。別忘了,是他自己來找我們的。再說,在我們被推落那個時候,我聽到一聲『推』,是英國腔。我們怎麼會被推落的?」

  「我也不曉得。換一種說法,我們的車伕發生什麼意外了?」

  溫妮莎歎了一口氣。「我看大事不妙了,在馬車失控的時候就沒聽到他的叫聲,那槍聲又那麼近——」

  「別胡思亂想了!」若瑟琳嚷道。「也許,他只是一時掉下馬車而已。」

  「也許吧?」溫妮莎說。「但是,我看我們的馬也跑掉了。」

  「我們會把它們找回來的,」她信心十足的說。「很快就找回來。同時……」

  溫妮莎張開眼睛看著公爵夫人。「你想幹什麼?」

  若瑟琳跳著腳,頭仍然沒辦法碰到馬車那另一扇門。

  「我在想辦法離開這馬車,但,即使我可以打開這頭頂上的門——」

  「別麻煩了,若瑟琳。我們的人很快就會來找——」

  她沒說完,因為一陣馬蹄聲使她們豎起耳朵,專心的聽。溫妮莎接著又說:「你看吧?很快的,他們來了。」

  終於,在她們附近有匹馬停了下來,很可能是隊長葛拉漢男爵,每一次都是他及時的救了公爵夫人。

  她們的英雄爬上馬車,不久,她們頭頂上那扇門就被打開了。

  陽光自那車門傾瀉而下,使若瑟琳一時張不開眼。當她能抬頭看個究竟時,她也只能看到一個男人的輪廓,卻看不出這人是誰。

  「派克?」

  「我不是,夫人。」一個十分低沉、懶散的嗓子。

  若瑟琳一驚,便四下一看,她那把短槍這會兒不曉得收到什麼鬼地方去了。

  那男人終於又不耐煩的說了。「你們到底要不要出來?」

  「我不知道。」若瑟琳老實的說。

  她仔細的又看了他一下子。

  如果,他是來殺她的人,她怎麼辦?他想拉她們出去,很可能只是為了想殺死她們。也許,他不是為要殺她們而來的;也許,他要把她們活生生的交給長鼻子?他不可能只是一個「恰好」路過的人吧?

  「先生,也許,」溫妮莎在沉默之中開口。「你先告訴我們,你是誰——你在這附近幹什麼比較好。」

  「我看到你們的馬隊往河那邊沖,我猜想那一定是馬車的馬隊,所以就過來看看。」

  「你只是過來看看?你和那個——那個英國人沒有關係?」

  「我和任何人都沒有關係。天!你們哪來這麼多的問題?你們是出來,還是不出來?如果,你們不想借重我這髒手——」他的不耐煩變得有點苦澀。「把你們拉出來,我也可以瞭解。但是,在目前這種狀況之下,我看沒有別的方法了。除非,你們想等第二個路過的人。」

  「哪裡的話,」若瑟琳鬆了一口氣,看來他並無惡意。「一點點髒是可以洗掉的。」她會錯意了。

  她的回答令他暗吃了一驚,繼而一想,他才瞭解她在車子裡根本看不清他的長相。等她看清楚了,他想,她的口氣就沒這麼好了,更別指望她道謝了。

  若瑟琳握住他的手,然後,她就被拉上去了。她坐在車門之上,哈哈大笑,沒想到她一提就給人提上去了。她低頭又看了車子裡的溫妮莎一眼,她還坐在裡頭。

  「溫妮莎,你不上來嗎?很輕鬆的,馬上就被拉上來了。」

  「我留在這裡好了,親愛的,我寧可等馬車扶正了才出去,到時候,也許我的頭就不疼了。」

  「好吧!」若瑟琳同意她。「葛拉漢爵士應該就快來了。」

  她左看看、右看看,看不到救她出來的人。原來,他就站在她背後。她想站起來,於是,她邊說邊回頭:「她不想被拉出來。知道嗎?她撞到頭了,所以,她覺得……不太……」

  她忘了該說什麼話了。若瑟琳就像見了埃及的金字塔一般,被震驚得啞口無言。所不同的是,金字塔以壯觀的外表震撼了她,而這男人是以一種野性的魅力震撼了她。

  她的體內似乎湧起了一股野性的感覺,更產生了一些很奇特的效果;她的心跳加速、她的胄縮成一團,她有種惶恐的感覺。

  他退了一步,莫名的退了一步,卻因而使她看得更清楚。他是個——哇!十分高大的男人,又英俊得太過分了。他是個黝黑的陌生人,頭髮又黑又直,長長的技在他寬闊的肩膀上。他的臉像老鷹,筆直的鼻樑、銳利的眼深深的盯著人看,濃密的眉、性感的嘴,外加一個十分頑固的下巴。

  他身穿一件有穗邊的獸皮背心,腳上穿的是高高的靴子,它幾乎到他膝蓋的高度。他的腰際也佩著槍,寬寬的帽簷半遮著他的眼,使她看不清他眼睛的顏色。

  他穿著一件深藍色的長褲,緊緊的裹住他的腿;這倒不稀奇,稀奇的是他在背心裡頭並沒穿襯衫,正確的說法是沒穿衣服。很奇怪,他是光著上身穿背心的,所以,她隱約的可以看到他的胸膛。美國人真是很奇怪的?

  說實在的,這個男人是她從來沒見過的。

  「你通常都——沒穿上衣嗎?」

  「夫人,你想對我說的話就是這句嗎?」

  她的臉燙得紅紅的。「哦!親愛的,你別誤會。我怎麼會問這種問題……通常,我不會這麼冒昧的發問的。」

  車子裡頭大叫了一聲:「哈!」

  「我想,伯爵夫人似乎不太贊同我的話。也許,我這個人有的時候是不太講究禮節的。」

  「而且光問傻問題……」那個男人咕噥的轉身跳下車去。

  若瑟琳皺著眉看他往他的馬那兒走去。

  「你該不是要走了吧?」

  他頭也不回的說:「你不是說有人會來找你們的嗎?所以我何必——」

  「但是你不能走!」她莫名的大叫、莫名的驚惶了起來。「我還沒向你道謝呢!還有——還有,你不幫我的話,我怎麼下去呢?」

  「狗屎!」他低聲的咒罵。

  她的臉又紅了,不過,他總算走回來了。

  「好了,跳吧!」

  她看著他往上伸的手,所以,她就放心的往他身上跳。他抱住她,然後便飛快的拉她站好,然後就轉身要走了。

  「不!等一下!」她追上他。「你真的急著走嗎?」

  他終於停下腳步,只聽他又一聲的「狗屎」才回過身面對她。他可說是瞪著她說話的:「嘿!姑娘,不巧的是,我把我的行李、我的『襯衫』全拋在河那邊趕過來了。我原想先洗個乾淨才到鎮上去的。在這個地方,你不能期望東西沒人看而不會被偷走的。」

  「你遺失了任何東西我都會賠你,但是,你現在先別走。我的人還沒來,他們一定讓這陌生的地形給困住了。我們真的需要你的——」

  「夫人,這陌生的山路只有一條。」

  「是的,但是我們被人打散了。有人要傷害我們,他們與我的人一樣也會來找我的。」

  「你的『人』?」

  「我的手下。」她解釋。「我的衛士、僕人,就是和我一道旅行的人。」

  他仔細的看著地,天鵝絨的長裙、絲質的衣裳,那是他只有在東部才看得到的華服。還有,那馬車內部的裝潢真是比鐵路的私人車廂麗華麗。

  這女人八成是個什麼伯爵夫人之類的吧?而且,她絕非本國人民。瞧她那頭火紅的髮,那眼睛的色彩就像春天的嫩葉。一見到她,就讓他想起他那遙遠的傷口。更教他害怕的是,她竟然吸引著他。他已有好久、好久沒被這類的女人給迷住了。

  「姑娘,你到底是誰?」

  「哦!我真抱歉,我早該自我介紹的。我是若瑟琳•芙藍明。」反正,長鼻子已經在附近,她自然不需用假名了。

  他瞪著地伸出的手,一點反應也沒,直到她主動的握了他的手。

  「也許,我該問:你是哪種人?」

  「什麼?」

  「你是湯伯史頓那裡某位富有礦主的老婆嗎?」

  「不!不是的。我當寡婦已經有好幾年了。我們剛從墨西哥來;不過,我們其實是從英格蘭來的。」

  「這麼說,你是英國人了?」

  「是的。」她甜甜地微笑。「我想,你是美國人羅?」

  他聽過「美國人」這種說法,只是,大部分的人不說自己是美國人,而說自己是某某地的人。她是個初至美國的英國人,所以,她對他的身份沒有什麼概念。這麼說,她在馬車上頭盯了他老半天,不是為了他的血統了。

  他又猶豫了,也許,他根本不該與她再廢話了。他為什麼得與她站在這鬼地方說些什麼「英國人」、「美國人」之類的話呢!他可不能與她太接近,他們還是保持距離的好。天曉得,這瘦巴巴的女人為什麼令他坐立不安。

  「我是在這地方出生的,不過人家可不叫我『美國人』。我是混血兒。」

  「真有趣。」她發現到他話中的苦澀了。「『混血』?聽起來好像是跟牲口的配種有關,人為什麼也跟這種名詞有關?」

  他瞪著她,她瘋了不成!?「你在扯什麼鬼話?這名詞代表我只是『半個白人』。」

  她又問。「那另一半呢?」

  他又瞪了她一眼,示意她適可而止。

  「印第安。」他咬牙切齒的說。「夏安族的。這該令你連滾帶爬的逃了吧?」

  「為什麼?」

  「天哪!女人,你在拜訪一個國家之前,最好先研究一些事情。」

  「我都是這麼做的呀!」她不明白他鬼叫個什麼勁兒。「我很瞭解這個國家的。」

  「那麼,你一定是遺漏了白人與印第安人是世仇這部分了。」他嗤聲的說。「到下一個城市,你就問問看吧!他們會告訴你,你根本不該站在這裡與我說話的。」

  「如果,你和白人有什麼過節,那和我該扯不上關係吧?」她反問。「先生,我可不是你的敵人。老天爺!我怎麼會是你的敵人,我對你只有感激啊!」

  他搖搖頭,不禁輕笑道。「我算服了你,夫人。等你在這個國家待久一點,你就會明白了。」

  「這表示,我們現在是朋友了嗎?」她乘勝追擊。「你還沒說出你的大名呢。」

  「考特•桑德。」

  「考特槍的考特嗎?真是不尋常,以槍的名字為名。」

  「嗯,佳絲就是有這種幽默感。」

  「佳司?你爸爸嗎?」

  「我爸爸的女兒,不過,這也是幾年前我們才明白過來的。在以前,她一直是我的朋友。」

  「太有趣了。現在,我瞭解了,考特•桑德不是你的本名?我自己也常用假名,不過目前是沒必要了,因為我的敵人又找到我了。」

  他不問,打死他也不問。他對於她的事,知道得愈少愈好;他可以早點忘了她——天!他最好能忘了她,忘了這頭如火的紅髮。

  該死的,他一定忘不了她這種髮色的。他會夢見她,夢見她的髮,夢見她的眼。該死的!她為什麼要這樣的瞅著他看,一副也迷上他的神情。該死的女人!

  他不曉得她嘴裡在說什麼,只曉得她一步一步的走近,然後她把手搭在他肩膀上。

  她的接觸,莫名其妙、亂七八糟的教他心動,更使他湧起一股他不該有的慾望。

  該死的女人,她根本不曉得自己在玩火。她還接近、還接近他……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3 01:56:08

第2章

  槍響的時候,他的帽子飛了,連地的魅力也給打跑了。他猛轉過身,「砰!砰!」兩顆子彈命中了兩個人。一個倒了,一個受傷跑了。

  考特從不朝人背後開槍的,因此,他也不追。他只把那匹無人的馬給弄停了。

  若瑟琳親眼目睹這一幕,只是,她幾乎不能相信。她根本沒看清考特掏槍、開槍的動作——太快了。

  「你還好吧?」溫妮莎焦慮的在車子裡問。

  「沒事!」若瑟琳連忙跑到考特那邊。

  考特檢查了地上的屍體一番,只見考特不斷的詛咒著,似乎十分不悅。她一看,那屍體的太陽穴上有個可怖的彈孔。

  「這傢伙不該低頭的。」考特咒罵著。

  「你不正是瞄準他的頭嗎?」

  「我是瞄準他的肩。我何需殺死他?你認得他?」

  他直盯著她,沒有帽子的遮掩之後,他那藍色的眸子更是逼得她喘不過氣來。

  「沒有,我沒看過這個人。我想,他是長鼻子的手下。他習慣用當地人做這些醜事。現在,你又救了我的命了!」

  「小姐,正常的男人是不可能要殺死你的。他們可能會對你有別的企圖,但不可能是『殺死你』這件事。」

  他背過身去拾他的帽子。她情不自禁的羞紅了臉。很少有男人會認為她有女人味,沒想到這個人——

  不!他也不認為她有女人味。因為,他只會瞪著她,對她吼叫,同時又一副迫不及待要離開的樣子。

  她再度跟上他。「知道嗎?以前,他的目的都只是要把我綁回英格蘭而已,直到去年開始,他才想殺死我。我只能躲他。我長話短說好了,我已經躲了這個人三年了,說真的,我躲煩了。」

  他抬起帽子拍拍,又戴了上去。「夫人,這不干我的事。」

  「是不干你的事,真的。我也不敢把你攪進我的麻煩裡,更佝況你已經為我解決了這麼多麻煩。」

  「很高興聽到你這麼說。」他回答。

  「我還沒說完呢!桑德先生。」

  「嘿!別在我姓名後面加個『先生』。你可以叫我考特或桑德。」

  「可以。不過我得說,你的槍法真是無與倫比。」

  「無與倫比?」他露齒一笑。「夫人,你真會講話。」

  「啊?」

  「算了。你想說什麼?」

  「說什——哦!對了,你能不能受人聘用?」

  「你要我去殺長鼻子?」

  「不,只要把他送交當地的治安機構就可以了。他在紐約還謀殺了我的經紀人。」

  「你的什麼?」

  「我的美國律師。」

  「他為什麼殺你的律師?」

  「依我們的假設,我的律師很可能是撞見他正要偷我那一天所立的一份新遺囑,所以被殺。因為,他辦公室裡只少了我那份遺囑。而且,有人證表示,曾有一個英國人問起我律師的事務所在哪裡。此外,那也不是第一份遺失的遺囑了。」

  「抱歉,我沒興趣玩官兵提小偷的遊戲。也許,你直接把這屍體交給湯伯史頓的警長,同時,去找他幫你好了。你只要把那傢伙的長相、姓名向警長報告就成了。」

  「但是,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曉得他的長相。」她說明。「長鼻子是我們給他取的外號。我只知道他和我一樣,是個英國人。」

  「嗯,最好這方圓百哩內沒有別的英國人。不過,我就看過不少英國人經過,會認錯人的。那麼,你只好等他去找你了。你不是說你有衛士嗎?」

  「是的,但——」

  「那麼,你不需要槍了。」

  談到槍,他又迅雷不及掩耳的朝她背後開槍了。她一回頭,地上多了條斷頭的蛇。她不禁打了個哆嗦,說不出話來了。

  考特把死蛇揭開,他原想把死蛇交給她,嚇嚇她;繼而一想,她這一天也夠苦的了。先是遭到槍擊,接著墜山,然後又是剛才的殺手與這死蛇的侵襲。在這一天之前,想必她也經歷了不少危險。然而,她似乎是個勇敢的女人,而且是個十分多話的女人。

  他其實並不在意她的多嘴,她那口軟軟的嗓音讓人聽了十分舒服。

  他一回頭,滾滾黃沙,心想也許是她的人來了。為了安全起見,他還是佩好了槍。

  再望她一眼,只見她不曉得從什麼地方抽出一小塊絲巾擦拭著她的額頭。因此,她身上似乎飄來一股更濃的香氣,濃得教他熱血沸騰。

  該死的,她真是太危險了。每多看她一眼,她就更迷人、更美麗;那對綠色的眼眸一直盯到他心裡頭。

  他要是在六年前遇到她,那麼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跟在她後頭,對她示愛。然而,他已經接受「文明的洗禮」了,現在,他再也不會隨性而為了。

  不過,那種感覺仍然很強烈,因此,他情不自禁的為了她的安全而掛慮。

  「來的是你的人嗎?」

  若瑟琳盯著他,心中盤算著該如何留住他。她想讓他願意留下,為她工作。她不願讓他就這樣走了,然後她就再也見不著他了。她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何有這種想法。

  她看到葛拉漢爵士的人了。「是的,他們是我的衛士,還有幾個僕人也跟來了。」

  「那麼,我可以走了。你的手下可以到河邊去找你們走失的馬,就在東邊一哩外——最好還沒被人給偷走了。」

  他的意思是,如果她的馬丟了,那他的行李也差不多了。

  「謝謝你。我相信他們可以找到那些馬的。但是,你真的不改變主意為——」

  「夫人,你的衛士已經夠多了。你根本不需要我。」

  「我們需要一名嚮導。」

  「你可以在湯伯史頓鎮找。」

  若瑟琳咬著牙跟他走到他的馬旁邊,眼巴巴的看他坐上馬。他很明顯的,不想為人所聘用。

  「你說的這個鎮在哪裡?」

  「直走六哩外的一個大鎮,你繼續走就到了。」

  「你住在那個鎮上嗎?」

  「不是的,夫人。」

  「那,你想,我在那裡可以見到你嗎?」

  「我懷疑。」

  他拉著韁繩,注視著地,她臉上那股失望的表情真的令他心折。她到底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她知不知道,那種失望的神色是會招惹麻煩的?

  「我真的希望你能夠再考慮一下。」她那溫柔的嗓音包裹著他,令他呻吟。

  他得趕快離開這女人才行!

  「不用了,夫人。我不用考慮了。」

  她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他拒絕她是對了。他已經幫了她很多忙了,她不請要求他再為她冒險。

  只是,她不願意就這樣的與他分別了。

  ※※※

  考特一家沙龍一家沙龍的搜索著,在這個大城市裡找一個十七歲的男孩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他有種預感,他會找到比利•艾文的。

  ※※※

  「嘿!這地方太沉默了。咱們換個地方行不行?到熱鬧一點的地方去。」

  比利看了這沙龍一眼,他的朋友嫌這地方「沉默」?莫非,他們又想找麻煩了。

  「還很早,」比利回答。「我只是來這兒喝一杯,等一下再到飯館去吃晚飯。能不能陪我先小飲一番?」

  比利說話很客氣,他的朋友也注意到了。「不餓?你真的不是一個酒鬼?嘿!聽你講話的口氣很斯文,像東部來的。你說你是哪裡來的?」

  「我沒有說。」比利反問。「有關係嗎?」

  「大概……呃。嘿!你看。」克南登忽然對比利說。「是個印第安小子!這地方好玩多了。他就要走進——」

  「哦!狗屎!」比利呻吟著。「哦!狗屎!」他頹然的縮在椅子裡。

  克南登瞄了他一眼。「你認識他,或只是怕印第安人呢?」

  「你別傻了,小鬼,」比利對比他小的克南登說。「他可不是一般的白、印混血兒,他可是生長於夏安族的部落之中,直到幾年前才出來。打從他進入白人社會之後,他就練得一身槍拉。我沒見過比他快的槍手。」

  克南登自認為是個又快又準的神槍手。「這麼說,你是認識他了。他好像是來找你的?」

  比利又呻吟了一聲。「最好不是。」

  「但,他朝我們走來了。」

  比利一抬頭迎上那對比他亮的藍色眼睛,霎時,他真想鑽到桌子底下去。

  「考特。」他低聲的打招呼。

  他連頭都不點一下,而且他不再看著比利,他掏出槍示意克南登那小鬼安分的坐好。

  比利緩緩的站起來,現在考特是沒有說什麼,不過,等他們一走出這地方……

  克南登那蒼白的臉又有了血色,他很氣自己一下子被唬住了,不過,他還是不敢動。

  「你不用跟他走出去,比利•艾文。現在,你是有靠山的人了,等我告訴我的兄弟們——」克南登勇敢的想幫比利。

  「算了吧!」比利歎了一口氣。「我非跟他走不可了。」

  「說什麼鬼——」

  「哦!我慘得很了。」比利竟然能咧著嘴說話。「知道嗎?他是我哥哥。」

  比利跟著考特走出沙龍大門,他作夢也沒料到考特竟來找他。

  「你的馬呢?」考特冷冷的問。

  比利沉著臉。「我從諾貝爾旅館走來的,我住在那地方。」

  「那就走吧!」

  他們幾乎一般高了,然而比利仍然跟不上考特那又急又快的步子。

  「我不曉得她要你來找我,考特,我發誓,我真的不曉得。」

  「你以為她會親自來捉你?」

  「當然不會!我知道她寫信給佳絲,所以,我以為會來找我的人是傑斯。」

  「很可惜,傑斯剛好不在家。再說,要我來找你的人是佳絲,不是你母親;她認為我有那個本事找到你。」

  「我很抱歉。」比利不安的說。

  「等我考慮一下你再說抱歉,你看我會不會抽掉你一層皮再說,小鬼。」

  比利不知道考特說這句話是不是真心的,他與考特雖是同父異母的手足,但是他們相處的時間畢竟有限,他對考特的瞭解太少了。

  比利在九歲的時候才知道他在芝加哥的父親原來只是他的繼父,而在懷俄明他竟有個同父同母的姊姊佳絲。在考特與佳絲團聚的那一年,比利也到佳絲的石村牧場去;那一段手足相聚的時光,他不只崇拜佳絲也崇拜考特,然而,考特畢竟是不太一樣的人;他崇拜考特,不過,他與考特在一起的時候一直有點緊張。

  「你那個小朋友是什麼人?」考特問。

  「克南登小鬼。」

  比利沒想到他的回答竟招致考特捉住他的領口,把他逼到一處角落,憤怒的說:「小鬼,你把腦袋全拋在東部了嗎?我在來這地方的半路上就聽夠了『克南登兄弟』這伙小流氓的大名了。你竟和這種人混在一起?」

  「我本來也不知道。」比利辯解。「後來知道了,也遲了。」他迴避著考特的眼光。「我是被他們僱用的,我以為那只是一些牧場的工作。」

  「你這混——」

  「老天!考特,我原先根本不知情!我缺錢嘛!」

  「你為什麼不打電報回家要錢?」

  「要錢的話得親自回去,我猜我媽也無法接受我腰上佩帶的這玩意兒。」

  「不管她接不接受——狗屎!算了!」他放開比利。「你『辭職』了嗎?」

  「我試著離開他們,但,他們不答應。你自己也聽說了,克南登兄弟是不好惹的。」

  「好了,算了。要是有人敢阻止你出城,我會對付的。我們先把你弄出那家諾貝爾旅館,然後……」

  一輛由衛士護送的藍色馬車正好在此時出現,仔細一看,馬車背後尚有另一輛馬車與三輛載貨的馬車。那車隊的華麗與壯觀是這密西西比西部所罕見的。

  「天!這是什麼鬼玩意兒……?」

  考特隱約的聽到比利的疑問,嚴格來說,這是這小鎮居民共有的疑問。不過,考特可知道這隊馬車是什麼玩意兒。

  街上的人都停下腳步觀看漸漸接近的車隊,小孩子們興奮的叫嚷著,似乎正等著馬戲團進城來。

  「我還以為,她早到這鎮上來了。」考特盯著那輛豪華的馬車。

  比利難以置信的瞄他一眼。「你認識這些人?」

  考特背對著街、背對著她,假裝忙著馬鞍上的種種。「我在聖帕多那裡遇到馬車裡的女士,她們的馬車翻覆了,我幫了她們一點小忙。」

  比利注意到考特對街上的車隊視而不見。「在河谷那一帶嗎?你幹嘛跑到這西域來呢?」

  「我反正是跟著河流跑的人,省得與一些麻煩的人接觸。」

  比利又問:「那他們又是誰?」

  「那些女士是英國人,我沒碰到她的那些手下,不過以他們的穿著看來,八成都是外國人。」

  「我看也是。」比利說。

  他看到其中一名車伕,頭上纏著手巾。至於其它的衛士有十二名之多,他們都穿著紅色外套、藍色長褲還有一頂高高的軍帽怪模怪樣的。

  「嘿!他們停下來了。」比利驚訝的說。

  考特詛咒了一聲。「老天,她該不會想——在這沙龍大門口?」

  沒錯,她的衛士為她開了門。她要來找考特了。

  考特在跳上馬的時候,就瞥見了那頭紅髮。「比利,那個女人和你一樣,沒腦筋。」

  考特不再看她了。一發現她就在附近,他的心情早已不太平靜了。

  「我在諾貝爾旅館門口等你。」

  比利張大了眼。「你不等她過來——」

  「如果讓這裡的人看見她與我這種人說話,你是知道會有何種反應的。」

  比利不喜歡考特自貶身價的口氣。「也許,她可以給這地方的人做個好榜樣——別以一個人的血統來衡量他。」

  考特根本不想回答,他腳一踢,揚長而去。

  比利一個人留在原地傻傻的瞪著那名紅髮美人;她在街道中心停下腳步,臉上有股濃濃的失望,她直盯著考特的背影。這情景使比利真想踢他大哥一腳。

  而考特的舉動又造就了什麼後果呢?大家都在看著她,看著她注視的對象。她想跟誰說話呢?當然不會是比利,因為考特一走,她就轉身退了回去,只見她與衛士低頭交代了幾句便回到車子裡。不久,馬車就繼續前進了。

  ※※※

  溫妮莎一打開她們在葛藍得飯店的房門,便發現她們的法國女傭芭貝與馬伕辛帝先生在走道上有說有笑的。

  「夠了,丫頭。」溫妮莎那略帶不耐煩的腔調很快的便打發了辛帝先生。「我幫她冷敷,要她躺下,只是,她硬不休息,說是想等阿羅左的消息。你有他的消息了沒?」

  「當然有。」芭貝匆匆的走了進去。「阿羅左發現那個印第安人的住處了。但,至於他會待多久……」芭貝聳聳肩。

  「唉!知道他在那裡就好了,我也不知道她想幹什麼?她說他拒絕為她工作。」溫妮莎皺著眉注視著若瑟琳的房間。「不過,也許她還是別再見到他的好。自從公爵過世之後,我就沒看她流過這麼多的淚了。」

  「那也難怪,今天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

  「哦!我曉得,我曉得,」溫妮莎說。「但,她並非為了今天的事件而流淚。是那個渾球,那個目中無人的傢伙把她惹哭的。」

  「也許,他真的沒看見她呢?」

  「也許。」

  溫妮莎不相信他會沒注意到她來了,她很訝異於若瑟琳對這個男人的興趣,不過,據若瑟琳的說法,他是個……不尋常的人。

  伯爵夫人溫妮莎帶著芭貝走進若瑟琳的房問,她沒睡著。溫妮莎對若瑟琳說:「我要他們送一份便餐上來,今天晚上,我可不想再盛裝下去吃飯了。」

  若瑟琳眉頭一擠。「溫妮莎,你才是該躺下休息的人,你今天早上又頭疼得厲害。我反而沒什麼不對勁——」

  「——休息一下又不礙事。」溫妮莎堅決的說。

  若瑟琳無奈的歎了一口氣。芭貝則忙著點亮房間裡的燈,在這小城裡,這一家飯店算不錯的了。最有利的一點就是,他們可以包下這整個二樓的房間,安全多了。

  「好了,芭貝。」若瑟琳焦急的問。「阿羅左到底發現了什麼消息?」

  芭貝咧著嘴傻笑。「滿多的。阿羅左說,混血兒遭人歧視。在白人世界,混血兒就等於是印第安人。對印第安人種,白人只有輕視與嫌惡。」

  「輕視?」

  「就是恐懼的一種表現。這地方的人仍然害怕印第安人,他們仍然會攻擊、殺戮——」

  「什麼印第安……人?」

  「阿帕契人。我們在墨西哥也聽過的,記不記得?」

  「是的。但是,我不記得有人說他們是野蠻殘暴的民族。」

  「只有一小支逃到墨西哥去的阿帕契人是殘暴的,為了報復白人,他們當越過邊界,回到美國來偷襲白人。」

  「很好。不過,考特•桑德又不是阿帕契人,他是夏安族的。」若瑟琳指出。「阿羅左那兒有沒有夏安族印第安人的資料?」

  「這附近的人對夏安族不大瞭解。」

  「那麼,憑什麼桑德先生就以為我會輕視、嫌惡他?」

  「親愛的,我想你是誤會了。」溫妮莎插嘴道。「這種偏見是不分種族的。在西部,我想所有的混血兒都被歧視,不管他們那印第安的血統是那一族的都一樣。」

  「但,這就太荒唐了,」若瑟琳說。「也太不公平了。再說,考特•桑德沒有什麼好教人瞧不起的。他很有禮貌——呃,大致上來說,很有禮貌了。他又願意幫人家的忙。天!在那一個小時裡,他救了我兩次。」

  不過,他也很沒耐心,很容易上火、愛吵嘴,又頑固得很,他就是不想與她沾上一丁點兒關係。

  「若瑟琳,親愛的,我們大家都感激他的及時相助。真的!但是,他今天下午的態度已經太明顯了。他甚至不跟你說話。」

  「現在我可明白了。今天早上,他也是這種態度,好像把我當成是那些輕視他的白人了。他真是太傻了。」

  「他可不這麼認為。」

  「我是說,他把我歸為輕視他的那個團體。他在鎮上迴避我,是想保護我。不過,這是完全沒有必要的。我這個人可不讓任何偏見影響我;對於輿論,我也不怕。如果,我想和這個人在一起,我就和他在一起,沒有任何人能阻止我。」

  溫妮莎看著公爵夫人頑強的抬起下巴。「你想跟他在一起幹什麼?」

  若瑟琳聳聳肩,然而,她的眼卻是亮得可以。

  「哦!我也不曉得。也許,和他討論一下今天上午的事情吧!」

  「我就怕你會這麼說。」

  ※※※

  「我去開門!」比利跳下床嚷道。

  然而就在他握住門把的時候,他聽見考特扣了扳機的聲音。看來,他又錯了!的確,在這個鎮上,開門之前最好先弄清楚敲門的人是誰再說。

  「開吧!」考特在比利後面說。「你只要小心的避開子彈就好了。」

  比利緊張的嚥下一口氣,他猛然的開了門,人緊接著躲到門後頭了。這一招可是佳絲教他的!

  只可惜,這一招在此時此刻是不管用了。走道上的兩個人不是克南登兄弟幫的人,同時,考特手上的槍也嚇得他們不敢動彈。

  是穿紅色夾克的那些外國人。考特收了槍之後,那兩個人才鬆了一口氣。

  比利於是站到考特面前,以他最和氣的腔調開口道,「兩位先生,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忙的嗎?」

  比較高的那個人說:「你不是考特•桑德先生吧?」

  比利微笑道,「恐怕不是。」

  那兩人彼此看了一眼,較高的紅夾克又開口了。「我想你也不是,但——算了,甭談了。那麼,」他瞄了考特一眼。「我們有個消息要轉告你的夥伴——如果他是桑德先生的話。」

  比利笑得更開心了,考特除了不喜歡與人打交道之外,還不喜歡「先生」這名詞。

  「桑德先生,他們是來找你的。」比利戲謔道。

  「我聽到了,但是我沒興趣。」

  比利回過身去,只見考特正穿上他的襯衫。考特也許沒興趣聽,不過,他可好奇得要命!

  「啊!請你通融一點嘛!考特,只是一個消息而已,又不會怎麼樣。」

  考特面無表情的往外走,一點也不把那兩個英國人看在眼裡。那兩個人被他的態度嚇得連連後退。

  「你們有話快說!」考特不客氣地說。

  較高的那人清了清嗓子。「伊登公爵夫人閣下,懇請您的大駕——」

  「啥?」考特打斷了他的話。

  「老天爺!是個公爵夫人!」比利驚歎。

  考特瞪了比利一眼。「什麼玩意兒?」

  「你不曉哦!你當然不曉得……你怎麼會?」

  「你給我說清楚吧!小鬼!」

  比利興奮的解釋。「公爵夫人是英國貴族的一員,也就是公爵的太太。英國的貴族有好多個等級有侯爵、伯爵等等。就像你們有酋長、長老等等區分是一樣的。不過,在英國,公爵是最高的階級了,僅次於皇家的成員。」

  考特眉一皺,看著那兩個人。「他說的是正確的嗎?」

  「差不多了。」那個來通報的人一副急於離開的表情。「不過,桑德先生,夫人閣下懇請您在中午到那個梅——梅森——」

  「梅森多利。」他的夥伴補充道。

  「對!梅森多利餐廳。夫人請您去一趟。」他微笑的結束了他的通報。

  比利張開大口,開心的微笑。「她要你去吃中飯。」

  「不。」考特轉身就要走了。

  「等一下,桑德先生!如果你拒絕第一個邀請,那麼,我還有第二個任務。夫人閣下願意在她的房間接見你,在葛藍得飯店,時間隨你。」

  「不行。」

  「不行?」

  「我不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兒那個女人。夠清楚了吧?」

  那兩個人都吃了一驚,不過,不是給他的拒絕嚇著的。那高個子又說了:「先生,稱呼公爵夫人有很多種方法。你可以稱呼地為夫人、公爵夫人,或是芙藍明夫人也可以,但是,不可稱她為『那個女人』。先生,那是不可以的!」

  「我真是不敢相信我的耳朵。」考特轉過身。「比利,打發他們走吧!」

  比利真是服了這三個大男人了。「先生,你們這就太不聰明了。你要知道,先生……?」

  「我是杜力•李南爵士,先生。」那人客氣的說。「是侯爵的第二個兒——」

  「天!嘿!你還沒搞清楚啊?兄弟,你現在在美國,如果你沒忘了的話,在一百年前我們還打了一仗。你們的階級在東部也許還有一點作用,但對夏安勇士而言,階級根本亳無意義。」

  「啊!先生,你說對了。抱歉了。不過,我還有一個消息要轉告你的朋友。」

  比利看著站在窗前的考特,他也聽得到的。

  「也許,你直接告訴我好了,我會轉達的。」比利說。

  李南爵士點點頭。「公爵夫人預測她的兩項邀請都將被拒絕,因此她想表達一個觀點。她已查知他的血統與偏見之間的關係了,但是,她希望他能明白,那種偏見和她無關,也無意義。她希望這個觀點能使桑德先生重新考慮一下她的邀請。」

  考特仍然面對著窗——不為所動似的。然而,比利發現他的手緊握著窗台,全身僵直。

  「先生,我想他已經回答過了。」比利沉著嗓子說。「你可以通知公爵夫人——」

  「小鬼,你別擅作主張。」比利背後的他喝道。「我不作回答。現在,關門吧!」

  比利朝那兩人聳聳肩,無奈的關了門。然後,他冷靜的從一默數到五十。然而,他一開口還是冷靜不了。「這真是最粗魯、最低俗、最無禮的舉動。你是故意的!為什麼?老天!你明知他們會回去向她報告的,而你卻……你就是故意的,對不對?」

  「你太多嘴了。」考特拿起他的腰帶。

  比利搖搖頭。「你知道嗎?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我看清了那位女士,她真是美得像——」

  「白人。」考特說。

  考特穿好衣服,拿起床腳下的馬鞍。

  比利一直不瞭解考特的情緒,他喜歡考特的善良、勇敢、忠誠,但是他對白人與印第安人的態度卻是比利所無法接受的。

  「你沒聽清楚嗎?那位女士根本不在乎你體內流的是哪一種血液。」

  「比利,她只是覺得被冷落了而已。」考特試著平靜的說。「就是這樣。」

  「是嗎?那麼,你幹嘛對她的手下那麼刻薄?你只是不想接受她的道謝,是嗎?而她急於見你的理由,只是想表達她的謝意而已,不是嗎?考特,你仔細的——」

  「夠了。否則,教你滿地找牙。現在,你給我找咱們的馬去。十五分鐘之後,我在街上與你會合,如果我們動作快一點,我們還可以在賓城吃一頓。」

  他就是急著離開這湯伯史頓,比利忖道。

  十五分鐘後,比利空手來見考特。

  「你別瞪著我,」比利連忙說。「我的馬掉了馬蹄鐵,可不能怪我,只要幾個小時就——」

  「幾個小時?」

  「鐵匠太忙了。」比利解釋。「這時間也是他估計的,不是我。看來,我們只好先吃中飯了,然後咱們再到亞倫街的彈子房去玩幾局。」

  「你就想找麻煩是不是?小鬼?」考特的表情緩和多了。

  「如果你指的是克南登兄弟的話,那你放心好了,我們不會在那裡遇到他們的。」比利微微笑道。「我剛聽說克南登的老大被赫伯兄弟幫的人恐嚇,說要把他送上法庭審判。現在,克南登那夥人可能早就逃回他們的農場了。好啦!你想上哪兒去吃?到梅森多利去?」

  考特沉默的踢了比利的屁股一下。

  ※※※

  雖然若瑟琳的新帽子還多得很,不過,她還是到艾迪太太的店裡來買幾頂帽子。因為,考特就住在這商店的對面,她只要多待一會就可以等到他出現。

  當然,溫妮莎曾建議她直接到旅館去找他,只是,她不敢貿然前去。今天上午她派去的兩個人已經碰了一鼻子灰了,即使她親自前去,只怕也是一樣的下場。

  所以,她只好等待某種街上的「偶遇」,至於這偶遇是否是人為的安排,桑德先生是無法知道的。這一回,她不再讓他溜掉了。

  現在,溫妮莎守在窗口張望,似乎有所發現了。

  「若瑟琳,親愛的,你來瞧瞧。」溫妮莎回頭叫道。「那裡好像有點不對勁……好像要發生什麼事情了。」

  若瑟琳一聽,立刻走到窗口,連艾迪太太也跟去了。

  在街道中心有四名身著黑衣、留著黑鬍子的男人慢慢的走著,個個帶槍攜彈的。對街有另外五個男人似乎正等著這四名黑衣人。

  「我的天!這次可玩大的了!」艾迪太太興奮的叫著。

  「大的什麼?」若瑟琳問。

  「攤牌嘛!」艾迪看著街上。「已經醞釀很久了。」

  「什麼叫攤牌?」溫妮莎又問。

  艾迪疑惑的看了溫妮莎一眼,接著便恍然大悟的笑道。「就是槍戰呀!那四個人是本鎮的執法人員,也是赫伯兄弟幫的人。」

  「那五個躲在對街的人又是誰?」

  「惹是生非的混混。」艾迪嗤之以鼻的說。「又偷又搶,專做不正經事的克南登兄弟幫。」

  艾迪看著莫名所以的溫妮莎,接著說:「如果你們還不曉得這些人的大名,那就表示,你們剛到這鎮上不久。克南登與赫伯是世仇了。」

  「事實上,我們是昨天下午才來的。但,你不是說那赫伯的人是執法人員嗎?那怎麼會有槍戰發生呢?他們為何不直接逮捕那些人呢?」

  「哦,他們也想逮捕克南登兄弟,只可惜,克南登兄弟是不會乖乖就縛的。他們等在那裡就是想一決生死,因為,這場決戰已經醞釀很久很久了。」

  溫妮莎與若瑟琳交換了一下眼色,她們不曉得艾迪太太是說真的還是說假的,她們從沒看過人們在大街上槍戰的。

  現在,那四個人已背對著艾迪太太這邊的窗子,而對街那五個人也面對著那四個人。然後,似乎有人叫某一方「棄械投降」。

  接著,槍聲大起。若瑟琳莫名的被她自己的衛士拉離窗口的位置,她一個踉蹌差點跌在地板上。當然,溫妮莎與艾迪太太也被拉到屋子中間了。

  若瑟琳不肯吭氣的等到最後一聲槍響,她乖乖的趴在地上,直到她的人說槍戰真的結束了。

  艾迪太太立刻衝到窗口報告戰況。「赫伯這邊有兩人中彈。克南登家那個最小的弟弟也中彈了,真可憐,他還不到十六歲呢!上樑不正下樑歪,有什麼辦法呢?」

  若瑟琳沒料到會有這種下場。老天爺,真的有個不滿十六歲的孩子橫屍街頭嗎?

  「我——我看我們回飯店好了。」地顫抖的說。

  「最好先等一等。」艾迪說。「等他們走了再說。赫伯這邊的人都還能自己站起來,大概沒什麼嚴重的傷。」她忽而一笑。「他們快走了,街上來了好多好奇的人。我得出去和福來先生談一談了,他好像看得非常清楚呢!」

  若瑟琳忘了她要買的帽子了,不過在她出門之前,她仍不忘白那杜力•李南爵士一眼。誰要他粗魯的拉她一把的!

  街上充滿著濃濃的火藥味,使若瑟琳的胄翻騰了好一陣子。溫妮莎則蒼白的以手帕掩著鼻。

  「我不曉得你怎麼樣,溫妮莎?我可不想在這地方待下去了。你能不能用走的,等馬車來,可得等上好一陣子。」

  溫妮莎連忙點頭贊同,而她的手下也趕快的為她開闢出一條路,現在街上的人更多了。

  是那些紅夾克的衛士引起比利的注意。原來,他是站在人群裡看著他新交不久的小朋友克南登小鬼的屍體。天!那慘狀真教他噁心——血紅的胸膛、彈痕纍纍的腹部。正當他想趕快走開時,那兩位女士就剛好走出來了。

  看來,她們也不習慣看到屍體,兩位淑女都面色蒼白,比較年長的那位還一副快暈了的模樣。

  比利連忙趕上她們,不料,兩名衛士立刻拉住他,其它的人則護著女士們。比利真後悔沒把考特拉出來,但考特還在對街的人群外圍,即使他看到比利了,他也不見得會過來幫他解圍。

  當比利被一名衛士連著衣服揪起來時,李南爵士總算認得他了。

  「放他下來吧,勞比。他就是和那個桑德先生在一起的人。」

  幸運的比利逃過一劫了。其實,他也沒惹麻煩,他只是想過去和那位公爵夫人說說話。

  只可惜,他沒考慮清楚,在這個時候她哪有心情和他交談呢!

  然而,她還是和他說話了。「這麼說,你是桑德先生的朋友了?」

  她前方的兩名衛士立刻閃開,她一走近比利,他這才發現她真的是美。那一對眼睛,綠得像能迸出火花一樣。他隱隱約約的好像看到她身上穿的是件綠色絲質的衣裳,只不過,他的眼光離不開她那姣好的容貌。

  過了好一陣子,他才記起,她似乎問了他些什麼。

  「我想『朋友』這個名詞似乎不太正確,芙藍明夫人。我是考特的弟弟。」

  「弟弟!」她一驚。「但是,你們一點也不像。你也是個混血兒?」

  比利差點沒笑出聲。西部的人士可不會問這種問題的,他們只要懷疑某人身上有印第安血統就會不經證實、自做主張的給那人冠上一個混血兒的名詞。

  「不是的,夫人。」比利回答。「考特與我是同一個父親生的,但不是同一個母親。」

  「那麼他的母親才是夏安族的人。」她近乎自言自語的說。「嗯!一定是她。不過,你哥哥的眼睛是藍色的,雖然不是和……抱歉,我不該多管閒事的。」

  比利微笑的看著她臉頰上泛起的紅雲。

  「哪兒的話,夫人。考特的眼睛是遺傳到父系的祖先,據說我們的父親是綠眼睛的人,只有佳絲遺傳了他的髮色與眼睛的顏色。」

  「佳絲……對了,你哥哥提過她。但,請問……你為什麼『據熊』你父親是綠眼睛呢?你自己不曉得嗎?」

  「我在出生之前,我母親就離開他了。我到了很大的時候,才曉得他的事,後來才跟著知道我還有佳絲這個同父同母的姊姊,而考特是我同父異母的兄弟。我們三人的童年是在不同的地方度過的,佳絲與我們的父親在懷俄明的農場上長大的,考特是和他母親在夏安族的部落裡長大的,而我則是在芝加哥長大的。總而言之,非常複雜就是了。」

  「也很有趣,年輕人。」溫妮莎可遠到機會插嘴了。「我也不想打擾你們,不過,我們『急著』離開這……是非之地。公爵夫人,我相信她將很樂意持續這一段談話,不過,得換個較安靜的場所。如果你願意的話,你可以和我們一起回我們的飯店——」

  「我是很願意的,夫人,只可惜我不行。考特還在等我。」他瞄了考特的方向一眼。

  「而且,哎!我只是來解釋他今天上午的態度的。芙藍明夫人,我希望你能瞭解,他的態度與你個人無關。他有些想法,你也許瞭解,是……」

  比利嘎然而止的看著公爵夫人,而夫人閣下她,卻看著街對面的那個人。那個人正是考特,一個直盯著她看的考特。然而,他的態度很明顯,他只想看她,不想接近她。事實上,他連對她點個頭打招呼都做不到,他似乎只是想等比利結束了他的交際活動,然後掉頭就走。

  「他該不是要離開鎮上了吧?」

  他牽著兩匹馬,行李都帶在身邊了。所以,答案是很明顯的。

  她那驚慌的語調倒教比利吃了一驚,他不曉得像地這樣子的淑女竟會對考特產生興趣。

  再說,他們才認識多久?

  比利有點兒不自在的回答。「考特不太喜歡在鎮上待的,因為到處都是陌生人。他會到這裡來純粹是為了找我,現在他達到目的了,當然就追不及待的要離開了。要不是因為馬蹄鐵掉了,我們早八百年就出鎮去了。」

  「桑德先生的觀念非常正確,」溫妮莎說。「我也巴不得早點離開這個鎮上。」

  「我們還沒找到嚮導。」公爵夫人對伯爵夫人說了。

  「你們打算上哪兒去,夫人?」

  若瑟琳思考了一下才回答。「懷俄明。」

  對她的回答感到驚訝的人不只是比利,不過敢開口問的卻只有比利一人了。

  「嘿!」比利孩子氣的樂了起來,「我們也要上那裡去,至少考特是要回懷俄明去的。他還沒說是要把我帶到哪兒去,或是送我上返回東部的船。很可惜,我們不能一起——」

  比利不敢再說下去,他總不能邀一個考特躲著的人結伴同行。只是,她沒放過他這個念頭。

  「這真是個好主意,你……貴姓?」

  「艾文。」他胃中一陣緊縮,這下可慘了,看考特將如何治他!「我跟繼父姓。」

  「嗯,艾文先生,你真是個救星。」她連忙說道。「我同意伯爵夫人的話,這地方是不宜久待的。如此一來,我們這隊人馬立刻就可出發了。」

  「但是——」

  「哦!你別以為我們想佔你的便宜。不會的!我們需要一位嚮導,所以,請你答應,讓我聘請你與你的哥哥擔任嚮導這個職務。這一趟到懷俄明的旅途,我會付給你們一筆豐富的報酬的。」

  「但是——」

  「不、不,你不能拒絕你們應得的薪資。這是理所當然的付款。所以,請你在一個小時之內到葛藍得飯店門口等我們,我們立刻動身。回頭見了,艾文先生。」

  她頭一點,不由分說的便達成交易的走了。

  天老爺!比利站在原地,茫茫然的面對衛那頭的考特。發生什麼事了?他答應公爵夫人了嗎?他拒絕了嗎?

  考特一見公爵夫人走了,這才慢條斯理的走到比利這兒來。

  「上馬了,小鬼!」

  他就是這樣,即使他對比利與公爵夫人的交談好奇,他也不會問的。

  他這下子可慘了,讓公爵夫人給要了。「我們,呃……還不能走,考特。」

  「想打賭嗎?」

  比利在心中詛咒了一聲。「我似乎答應要帶公爵夫人他們一起往懷俄明去了。」

  駭人的沉默之後,是考特那近乎耳語的問話。「就像你前不久答應為克南登工作一樣嗎?」

  「呃,事實上,她沒給我考慮的機會。她似乎有點兒視這件事為理所當然。」

  「上你的馬,比利。」考特簡單的說。

  「但,這次不一樣!她已經回飯店收拾了,她要我們在一個小時之內到飯店門口去等她。」

  考特冷靜的上了馬。「那麼我們如果不去的話,不就證明她犯了個錯誤。是不是?」

  沒錯,溜就溜,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

  「考特,你不瞭解。那兩位女士被這槍戰嚇死了。他們不管找不找得到嚮導都要走了。你難道要他們自己度過這陌生的荒野不成?他們甚至不明白這地域的危險性,也不知道該如何辨認印第安人留下的記號或什麼的。到後來,他們不是迷路了,就是在河裡淹水了,或被搶了。你是知道的,這地方的搶匪多達數百人呢!再不然就是問錯了人,反而被帶入某種不法的陷阱裡。考特,他們一群都是軟腳蝦,比我更慘的。」

  這一番話大概打動了考特,因為,他眼底的怒火似乎消失了不少。

  「他媽的!我對她說過,我是不受人僱用的!」

  「但是,你那時候不曉得她是往懷俄明去的吧?她說她會付我們一筆錢的。這一趟路,我可以使你得到一點益處。」

  考特睹了比利一眼,然後就默不吭聲的往葛藍得飯店的方向去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3 01:56:34

第3章

  比利早就知道考特不是那麼好說話的人,當他們在飯店大門口等的時候,考特把他的來意對比利說了。他說,她有一堆保鏢,在外也旅行很久了,不是個沒經驗的弱女子,她根本不需要一個像他這樣子的嚮導。他只要把那馬車專用的道路指給她看,他們就不會迷路了。

  再說,她若真的要找嚮導的話,立刻就找得到人的。為什麼一定得找他。他來是要對那位夫人說個清楚的。

  比利可就不曉得考特將如何說個清楚。

  當馬車隊開始裝載行李時,考特就不斷咬著牙。比利認為,考特不是個會緊張的人,也許,他只是磨磨牙吧!然而,在這緊要關頭,每當飯店大門一開,考特就全身發僵。是緊張嗎?考特緊張?

  在飯店裡,若瑟琳可是緊張得快暈了。她原以為考特不會來的,沒想到,他竟和比利等在門外了。

  她心裡明白,他來了並不表示他同意當嚮導。他有權對她發火的,是她不該勉強比利。她想,他八成是來教訓她的。

  「你先停一下、吸口氣,別昏倒了。」溫妮莎拉住若瑟琳,並指示她的衛士先等一等再走。「做都做了。現在,你只好道歉了。」

  「我寧可求他。」

  「你敢!」溫妮莎嚷道。「我們並不渴求他的相助,而你也不渴求他的身體,還不是時候。你是被一種強烈的吸引力沖昏了頭,不過,離久情疏,你很快就會忘了他的。」

  「然後,永保處子之身。」若瑟琳歎道。

  溫妮莎莞爾一笑。「這是不可能的,親愛的,你是知道的。你忘了,你想找個情人的念頭也才興起不久,以前,你並沒有注意到男人。現在,你既然注意到他們了,你就不難找到合意的。」

  「但,我已經找到了。」

  「親愛的,只可惜他不合作。你沒發現這一點嗎?」溫妮莎這話的確傷了若瑟琳的心了。「好了,別這樣。也許美國的印第安人被稱為野蠻人是有道理的,我想你也許不會喜歡他的做愛方式的。所以,看開一點兒,算了吧!」

  「溫妮莎,他不野蠻。」

  「等一下你見了他再說吧。走吧!」

  溫妮莎手一揮,那四名保鏢又跟在她們背後了。

  派克爵士微笑的為她們打開大門,他欣賞若瑟琳,不過僅止於此。對他來說,她就像個理想中的女人,僅止於欣賞,不能宣洩情感的。

  若瑟琳是他們這一個隊伍中所有男子的夢中情人,而那法國女僕芭貝則是他們實質上的安慰。包括派克在內,這一小隊人馬有五成以上都接受過芭貝的安慰了。

  溫妮莎心想,其實派克爵士本身就是個理想的情人了,又愛慕著若瑟琳。只可惜,若瑟琳不願挑這些老公爵的部屬。

  若瑟琳一見到考特就明白他的意思了,他很憤怒,而且毫不掩飾對她而發的怒火。她的周圍都是保護她的衛士,不過,她也明白這層保護網並不能阻止他。

  他默默的瞪著她,要她害怕。她該道歉的。他也許就是為等她的道歉而來的。

  她還是不說話,因此,他只好開口了。

  「公爵夫人,我的價碼是五萬美元。不要拉倒。」

  溫妮莎拉住衝動得想殺人的派克爵士,這考特擺明了是在侮辱他的公爵夫人。

  若瑟琳也明白考特是侮辱人來的。哦!他很聰明,他以為這破天荒的價錢她一定不能接受的,他以為她將自動的「拒絕他」。

  這種價錢她可以僱用一百名嚮導,只是,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她僱用他並非為了引導方向。

  他將是有史以來最昂貴的情人。話說回來,她不這麼花錢的話,那一大堆產業又怎麼能花光呢?

  「成交了,桑德先生。」若瑟琳開心的說。「現在,你是我的人了。」

  她得趕快轉過身去,否則,她真會當他的面爆笑出來的;因為,在他那英俊的臉上湧起了一股十分有趣、難以置信的表情。

  ※※※

  「他這麼做是故意的,你知不知道!」溫妮莎懊惱的以濕毛巾拭去她臉上的污垢。「我們離那鎮上才三、四哩遠,離開的時候天都快黑了。我們根本沒必要在鎮外露營的。他這是為了報復你今天的膠列。若瑟琳,你等著瞧好了,這個男人是存心讓你後悔的。」

  「是他自己提出的條件,又不是我詐他的。」

  「別說笑了,親愛的,他那荒唐的條件根本是不讓你同意的。那時候,你真該看看他臉上的表情——」

  「我看到了。」若瑟琳的開心使溫妮莎也受到感染了。「以前,愛德華的錢從沒有帶來這麼好玩的事。他開出了摘星摘月的條件,而我竟能答應。老天!真是太令人滿意了。」

  「等我們在這帳篷裡連待幾個星期之後,我看你還能不能說出這句話來。」

  「哦!別嘮叨了,溫妮莎。這可不是普通的帳篷。」

  其實,那是個巨大的帳篷,有廣大的臥房,鋪著波斯地毯,絲款到處都是,床上鋪著厚厚的皮草。

  「我們擁有一切所需。」

  「除了浴室之外。」伯爵夫人抱怨。

  「你隨時可以叫下人準備浴盆的!」

  「在下人們忙了半天之後,我不忍心要他們還去河邊提水。我想當個體貼的人。」

  「下人很多,可以提水的人更多。溫妮莎,你只是在雞蛋裡挑骨頭罷了。為什麼呢?」

  「我沒找麻煩。我只是認為我們沒有必要在這鎮外如此的大費周章。是你那個鬼嚮導在找我們的麻煩。」

  「也許,他有避開那鎮上的理由。」

  「那你怎麼不去問問看?我倒想聽聽。去呀!去問啊!」

  「他不在這裡。」若瑟琳不得不說。「他弟弟說他在附近巡視。」

  「哼!我看他是回賓城去睡旅館那軟綿綿的床了。明天一早,你就可以看到一個精神充沛的他又在設法找我們的麻煩了。像他那種人,就是會這麼整人的。」

  「不,你錯了,溫妮莎。如果,他存心報復我,何需這麼麻煩?再說,如果他要報復也只是針對我,不是別人。」

  「你從他眼中看出這點了嗎?」溫妮莎溫柔的坐在若瑟琳身旁。

  若瑟琳消沉的點點頭,溫妮莎不忍的摸摸地的臉。「那麼,你是不是瞭解,他與你所認識的男人都不一樣?他很頑強、很危險、很——」

  「我還是要他。」若瑟琳溫柔的耳語。「即使他以眼神對我叫罵,我仍然覺得好玩。就像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一樣。」

  溫妮莎歎了一口氣。「親愛的,他是不會溫柔的,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在他氣頭上觸怒他,他也許會傷害你——故意的傷害你。」

  「你不曉得的,」若瑟琳心虛的說。「他不是一個殘暴的人。如果他是那種人的話,我是會感覺得到的,不是嗎?」

  「也許。」溫妮莎說。「不過,我仍然認為他是個不懂溫柔的男人。他的文化與生活背景是我們所無法認同的。你至少再考慮、考慮吧?」

  若瑟琳點點頭,又歎道,「我不曉得你在擔心什麼。看來,他是不會原諒我的『富有』的。」

  溫妮莎大笑。「由此可見,他是特殊的。換成別人,早追逐你的財富了。而且,我們還是順著他的路走的。對了,那個什麼懷俄明的鬼地方到底在哪裡?」

  ※※※

  「那是什麼鬼玩意兒?」

  比利哈哈大笑的說:「那是夫人們住的帳篷,是他們在非洲的一處沙漠地區買來的。考特,你真的難以想像,他們走過了多少個國家。他們的探險故事可以一路說到懷俄明還說不完。」

  考特瞟了他一眼才下馬來。「小鬼,你昏了頭啦?我是要他們搭帳篷,而不是要他們製造一個小村落。你曉得要掩護這麼大的一個營區得用多少衛兵嗎?」

  在那巨大的帳篷之外,尚有許多不小的帳篷、車輛散佈在附近。唯一正確的事就是,牲口都集中在下風處。

  「考特,你為什麼不休息一下,吃一些我特地為你保留的晚餐呢?他們有個法國廚子,我可以這麼說,我從來沒有享受過這麼……這麼……」

  考特又惡狠狠的瞟了他一眼。「小鬼,你很享受、很開心是不是?」

  比利緊張的嚥下一口氣,他寧可被考特好好的凶一頓,也不願聽他以這種看似平靜的腔調說話。他是個心裡藏著一座活火山的人,說爆就爆,還不如先讓他冒冒煙比較安全。

  「考特,他們是有經驗的旅人,這種露營的小事難不倒他們的。你知道嗎?他們在二十分鐘內就整理好、搭好帳篷了。而且,你別忘了,他們的人夠多,他們甚至已安排好哨兵了。」

  考特轉過身去,不想再聽了。於是,比利這才想通,考特只是有火無處發作,隨便挑個理由罵罵、發洩發洩而已。

  比利實在很難相信,如今考特終於為公爵夫人做事了。那短短的四個字「不要拉倒」,竟成了考特自己設下的陷阱。五萬美元,真虧了那美麗的公爵夫人,輕輕鬆鬆就把考特推到他自己搭的陷阱裡。

  如今,哎!他也只好認了。令比利氣餒的是,考特太不懂得幽默了。

  考特的母親曾給了考特一袋金子,不過,他似乎沒動到那筆財富。金錢對考特這種人而言,是沒有什麼意義的;他是一個以天為帳、以地為床的人。而且,他從不為人所用,在以前,他也不是佳絲的工人。他是個不屬於任何人所有的流浪人。

  目前,考特的工作就是為各地的牧場提供各式牲口,牛、馬等等。他提供的馬匹還是這附近的搶手貨呢!

  不過,金錢對考特而言仍是無意義的。比利不曉得那富有的公爵夫人到底想以金錢做什麼?再富有的人也不能隨便就扔掉五萬元的。

  其實,她需要的只是一名嚮導,不是嗎?嚮導又不只考特一人能勝任。因此,她要考特——幾乎是不擇手段的要他——那一定是有什麼特殊因素的。只可惜,比利想不出來。

  考特也無法理解,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公爵夫人的用心何在。一開始,她說要他去揪出她的敵人,然後,又說要他當嚮導。反正,她似乎要定他了,要他為她「服務」。

  所以,他何必擔心她的營區太廣,難以防衛呢?該死的女人!不管他願不願意,反正,他是不能不為她擔心的。擔心歸擔心,他是不會為了她去找那個敵人的,如果她有那種用意的話,那她是——作夢!

  考特坐在營火之前,空洞的望著她的帳篷;火花家星星般送在他身上,他卻一點感覺也沒有。此刻,他的思緒正穿透那厚厚的帳篷而集中於那位夫人身上。她是不是把頭發放下來了,就像他初次見到她那個時候一樣?她是否脫下身上那些華貴的衣裳了?她是否穿了睡衣睡覺?像她這樣子的貴婦都穿些什麼東西睡覺呢?

  考特咬緊牙關,回頭去看他的馬。他真不曉得比利幹嘛把營火弄在她帳篷的正前方。

  今天晚上,他是睡不好覺了!

  「小鬼,我馬上回來。把那些外國料理扔了,我自己弄吃的。」

  比利抗議的瞪著他,不過,他還是不敢惹火考特。現在,反正跟公爵夫人沾上邊的東西他都反感就對了。

  比利喟歎的看著考特騎著他那匹阿帕羅沙馬走了,事實上看著他走的人不只有比利。從他回營區之後,大夥兒就盯著他看,他們不明白公爵夫人用這名冷淡怪異的嚮導幹嘛。他們統統討厭這個叫考特的人,因為,他曾公然侮辱他們的女主人。

  「別跟上來。」考特回頭朝比利大叫。

  沒有人願意跟上他,而偏偏那個最不該跟上他的公爵夫人卻悄悄的跟在他後頭了。

  ※※※

  他知道她就在那裡。他聽到她悄悄跟著他的聲音了,他不用回頭看就曉得是她。

  現在,她的氣味愈來愈強了,在他還沒嗅出她的氣味之前,他就有感覺了。

  她就站在他後面,等著他回頭來發現她。

  他硬是不回頭,他還是別理她的好。不過,就怕她不死心,這女人太頑固了。

  雖然,這種沉默的氣氛令她提心吊膽的,不過,她還是接近他了。

  「你很聰明帶著你的衛士。」

  這突來的一句使若瑟琳差點沒跳了起來,過了一會兒,她才會意的回過頭一看。原來,她背後遠遠的跟著四名衛士。

  「他們還不瞭解你。等他們信任你了,就不會刻意的保護我了。」

  「你也不瞭解我的。」

  他的口氣令她一顫,似乎是種威脅。她夠聰明的話,似乎該掉頭就跑才是。她夠緊張了,只是,奇怪得很,她不害怕。她也不希望,考特一直對她不悅。

  「我們可以改變這種情況的,」她猶豫的說。他為什麼還不回頭看她?「我想多瞭解你一點。」

  「為什麼?」

  「因為我覺得你……很有魅力。」

  而且很刺激,很迷人,很性感。去你的考特!回過頭來看我吧!

  他還是沒回頭,他繼續慢條斯理的刷著他的馬,完全不把她當一回事似的。

  她可不習慣被人冷落!她的女人味已經不夠濃了,可禁不起他的冷淡,否則,她真是一點自信也沒了。

  她靜靜的看了一會兒,他那溫柔的手多麼引人遐思,只可惜,他只會對馬來這一套……

  若瑟琳搖搖頭,甩去滿腦子胡思亂想。她悄悄的站到那匹馬的前面,欣賞著阿帕羅沙馬的雄壯美麗。當然,考特仍然不看她一眼。

  天!她真的一點魅力也沒有嗎?

  她又開口了。「我們能談一談嗎?」

  「不行。」

  這會兒,輪到她惱火了。這個男人真是不可理喻,完完全全的死硬派。

  「嘿!我知道你還在氣我,但是——」

  「夫人,『生氣』是無法形容我的感受的。」

  現在,他終於看著地了;只是,這下子她倒寧可躲開他那逼人的眼光。那對藍藍的眼射出一些強烈的光芒,令她窒息、令她迷惑。那是怒火嗎?她可不確定。

  考特自己也無法確定,他是想把持住他的憤怒的,不過,她的嗓音、她的氣味分散了他的怒火,同時也激起一段不太好的回憶。

  每當他接近一名白女人,他的背就會熱辣辣的痛著。公爵夫人的接近使情況變得更糟,痛的不只是他的背,他的感情也痛。因為,事實告訴他,她是個他所無法擁有的女人;但痛苦的是,他仍然想擁有她。

  三年了,這三年來他不曾有過這種感覺。這三年來,凡是白色的女人都令他發冷。

  他是個理智的人,他是不會重蹈覆轍的。只是,他為什麼被這瘦巴巴的女人所惑?他為什麼想擁她入懷?他為什麼在瞬間變得焦躁不安?她為什麼不識相的快點走開?

  「你想幹什麼?」他刻意的以嫌惡的口吻說。「你不習慣被人拒絕嗎?」

  「不——不是的。」

  「那麼為什麼是我,公爵夫人?」

  那一聲冷冷的「公爵夫人」教她怒火迸起。

  「為什麼不能是你?反正價錢也合你的意了,否則你就不會在這裡了。」她明白自己是太過分了,可是,話已出口,也收不回來了。「我不會放了你的,你知道嗎?即使你持續這種態度,我也不放你走。」

  「女士,如果我有辦法讓你把我辭了,我會去做的。」他的眼不由自主的盯上那迷人的紅唇,於是,他口氣一柔。「話說回來——也許的確有某種辦法……」

  她早知道會發生這種事的,看若他的手伸過來,她甚至預料到「這種事」可能不會太愉快。因為,他的目的是報復、羞辱她。

  不過,他也給了她逃跑的時間。然而,她還是乖乖的等著他的手伸向她的脖子。那窒息的接觸是溫柔的,他的手指溫溫柔柔的撫摸著她的粉頸。

  她仍然可以逃,只是,在一番掙扎之後,她想逃也逃不成了。

  他揪住她的髮,把她拉到懷裡。她連叫都不叫一聲。

  他以為,她是嚇呆了;事實卻是,她根本不想阻止他。她渴望著他的吻,即使那是痛楚的;她早知道那必然是痛楚的,因為溫妮莎說過,他是個不懂溫柔的男人。她不怕,她只怕他忽然改變主意不吻她了。

  然而,當他吻了她之後,她才曉得,他真是個野人。也許,他就是要她恨他,要她辭掉他。只是,他不瞭解他的吻不只給她一種恐懼的經驗,也給她帶來一種陌生的、興奮的情緒。

  「你打算辭掉我了沒?」

  他仍然揪著她的頭髮;她心想,他也許不知道自己的手勁很強,而她的頭皮也疼得很。她的嘴唇發麻,她的呼吸急促,她的兩腳發軟。

  而他的焦點只放在她嘴上,等著她的回答。

  「沒有。」她屏息的說。

  她不再讓他欺負了,不過,她還不想放棄他。

  他的眼逼到她眼前,也許,他想看出她的固執何在。也許,這女人根本是瘋了!

  忽然,他以一種十分溫柔的口氣對她說,「叫他放手。不然,等我動手之後,你可能就用不著他了。」

  她眨眨眼,這才發現勞比正站在他背後扣住他的肩膀。考特直盯著她,不理會背後的勞比。她瞭解此刻的考特正愁找不到打架的借口。

  「勞比,沒事的。桑德先生只是……對我說明一件事。你不用操心。」

  勞比猶豫著,剛剛他親眼。睹了那暴力之吻。不過,他不明白,夫人為何不呼救。當然,他們沒資格過問她的私事,不過……

  她這才明白勞比遲遲不放手是因為考特一直揪著她的頭髮,控制著她。而考特似乎也明白,只是,他仍不放手,他似乎打定主意非找麻煩不可。

  他想幹嘛?她七上八下的猜測著。嚇她?和她的手下打架?或是警告她,他根本不怕她的十二名衛士?

  她如果要考特鬆手,而他不依,那麼他只好和勞此打一架了。如果,她命令勞比走開,那麼往後他不就更肆無忌憚的欺負她了。

  不過,她如果不適時的採取行動,那麼他也會自己行動的。萬一考特把溫妮莎的心肝寶貝勞比打傷了,那麼她就得挨溫妮莎一頓臭罵了。

  「勞比,我很感激你的關心,我和桑德先生在一起是很安全的。現在,你可以走開了——順便叫那三個人也走了。我還想再待一會兒。」

  勞比心不甘情不願的接受她的命令。「是的,夫人。」

  勞比鬆手走開之時,考特也鬆開了她。他就是要她多想想,思考一下他的危險性。

  「你真是可惡之至!」她斥責著,一手還揉著地的頭。「我指的不是你對我的舉動,雖然那也很可惡。不過,你是個懦夫,以我要脅我的手下。我相信,你是打不過他的!沒想到,你竟是個懦夫!」

  「還有呢?」他沙啞、低沉的問。

  她後退了一步。

  「我認為你是一個非常頑固的人,考特•桑德,不過很不幸,我也是個頑固分子。為了不使你失望,我告訴你,你的戲失敗了,我還是要你。」

  話一說完,她轉身就走。

  接著這一個漫漫長夜,他輾轉反側,腦子裡儘是她的聲音、她那句「我還是要你」。失眠的夜,多麼痛苦!

  「費米,拉!」

  「海因?依司比地沙魯,吉萬斯拉古列!」

  「蒙酷爾!」

  「天老爺,什麼鬼叫鬼叫的把我們吵醒了?」若瑟琳呻吟的翻了個身。「這一次,他們又在吵什麼了?」

  溫妮莎打開帳篷的窗,聳聳肩。「我看芭貝又在欺負廚子了。咱們那個廚子是很敏感,不能批評的。」

  「她不會真去打他的臉吧?」

  「她是握著一個平底鍋,不過,他也握著一個就是了。現在,他們還只是吹鬍子乾瞪眼而已。」

  「管制她一下,溫妮莎。我已經警告過她了,不許她和廚子吵。她憑什麼以為我會因她而換了廚師?她才是我該換掉的人。她惹的麻煩——」

  「她使得生活有趣多了,你不得不承認;而且使男人快樂,我不得不說。你今天早上幹嘛這麼容易上火?」

  若瑟琳充耳不聞的接著說,「要她別把我的早點弄糟了。這些燈怎麼還亮著?現在到底是幾點了?」

  溫妮莎不禁一陣咯笑。

  「我猜是清晨六點了。你那位甜蜜的桑德先生在三十分之前就叫醒了大夥兒,還說什麼要節約日光,趁白天趕路,所以得在日出前出發。」

  「日出前!他瘋了!」若瑟琳大叫。

  「我猜,他是不擇手段的想早點抵達終點。照這速度看來,我們很快就到懷俄明瞭。」

  「我去找他談談。」

  「視你好運。」

  「溫妮莎,你樂個什麼勁兒啊?」

  「我警告過你了,不是嗎?親愛的,這個男人存心要你後悔的。他的確是個嚮導,也是個磨人的虐待狂。」

  溫妮莎直接去找那兩個法國人,以免他們起內哄。不久,她就和珍娜帶著一盆熱水、一條毛巾進來了。

  若瑟琳還賴在床上,一肚子的不高興。她的嘴唇還紅紅腫腫的,她拉著絲被不知該如何掩蓋。這讓考特看了就更難說得清了,他會以為她天生喜歡被男人欺負的。

  她真的很想成為他的愛人,而他則是她的初戀情人,那請多好!她會忘了他昨夜的粗魯的。

  「呃?他要來敲——呃,我們的『布門』了。你最好趕快起床,與他合作一點的好。或者,你就是要他來敲門?我是不是該識相的先走開?」

  「如果,他真的來敲門,那就——對不起了!」若瑟琳咕嚕道。「我還不想出發,除非我準備好了。」

  「怎麼了你?我們難道非得與他大吵一頓不行嗎?」

  「溫妮莎!」

  「好了。」伯爵夫人順勢坐到她床上。「你今天一早到底怎麼了嘛?」

  若瑟琳深深的歎了一口氣。「我沒睡好。」

  「想談談嗎?」

  「也沒什麼。」

  若瑟琳轉過頭來,溫妮莎這才看清她的嘴。

  「老天爺!已經發生了!什麼時候?你為什麼沒告訴我?還好,你還活著,謝天謝地。嗯!現在至少我們可以叫那臭傢伙滾蛋了。」

  「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胡扯。」溫妮莎嗤之以鼻。「我曉得這種嘴唇是怎麼來的。」

  「他只是吻了我而已,而他的用意只是想逼我把他辭了。」

  「你辭了他嗎?哦!當然沒有,否則他就不會在這裡了。但是……呃,你是不是有點進展了?」

  「進展?」若瑟琳簡直是哭笑不得。「溫妮莎,他吻我並非為了他的慾望。他是想——」

  「是的,想逼你炒他魷魚?但是……你對那個吻,是不是有感覺?」

  「感覺?是的。渴望的感覺嗎?他根本不是在吻人,像在咬人一樣!我只希望他今天的嘴也是又紅又疼的。」

  溫妮莎眨眨眼。「那麼說,是沒進展了。」她說。「除非他有特殊的『失控』動作,我們才能說他這種吻是因為太激動了。」

  失控?當他問她是否想辭了他時,他的聲音似乎有點不穩定。現在回想起來,他那個時候好像也有點呼吸急促。而他的手在親吻她之後,更是捉她的頭髮捉得緊緊的。這是否代表,那懲罰性之吻變得令他「失控」了。天!她寧可這麼猜測,只是,這種事她一點經驗也沒有,當然就無法確定了。

  「溫妮莎,我也不曉得,不過,沒關係了,我也不想再去勾引他了,以免他肝火上升,硬把我按在床上,教我受苦。現在,我得想一想。」她坐了起來。「這幾天,我最好離他遠一點。昨天我不請去找他的,他根本還沒冷靜下來。我不會再犯相同的錯誤了。」

  ※※※

  「彼得到了。」

  「該到了。」迪瓦不悅的說。

  「他有沒有找個大夫一起來?」克雷在屋角的床上問。

  「閉住你的臭嘴!」迪瓦斥責道。「我把子彈取出來了,不是嗎?」

  「彼得是一個人來的,克雷。」克萊德對那受傷的人說。「現在,大夫來了也沒有用的。反而,還得殺人滅口,太麻煩了。你要不要多喝一點威士忌?」

  伊利特冷眼旁觀,看著一瓶酒傳到那個叫克雷的人手裡。這傢伙快死了,只有他自己不曉得,他失血太多了。換成是他——理智的伊利特,他就一刀解決了克雷的痛苦,教他早點升天去。這群笨蛋,他恨不得一個個宰了他們!

  這次失敗完全得怪他們沒多派出一些人下山去幹掉公爵夫人,加上那女人也真夠走運的,每一次都死裡逃生!她是哪來的運氣!?

  克雷已陷入半昏迷狀態了,那可悲的呻吟聲都快把人逼瘋了。

  他們在這簡陋的小木屋已等了兩天了,彼得是尾隨公爵夫人而去的。現在,他一定是帶消息回來了。

  「彼得,我們還以為你迷路了。」克萊德在門口對彼得說。

  「或是醉倒在半路上了。」迪瓦斥責道。

  「我可是一滴也沒沾。」彼得仍然帶著微笑坐在伊利特對面。「不過,我現在可以喝了吧?克雷怎麼樣?」

  「一樣。」克萊德把酒瓶遞給他。

  伊利特等他灌了幾口就迫不及待的問,「桑得司先生,如果你有什麼消息要報告,我『現在』就可以聽了。」

  「當然了,老闆。」彼得口答。「我到湯伯史頓之後,就不難查出那位女士的下落。她所到之處,皆驚動了不少人。大家都在談論她的事,她的馬車、她的華服、她的衛士,她都和什麼人在一起、做什麼事……」

  「對!對!但這些都跟她的方向無關,」伊利特不耐煩的說。「你說重點吧!」

  「嗯!她住在葛藍得飯店,所以,我以為她會往上幾天。因此,我就四處走走,看看是否有通緝我們的消息——」

  「有嗎?」迪瓦急於瞭解真相。

  「沒有。他們把我們當成『不知名的盜匪』處理,公爵夫人那邊也說不出我們的長相,警長就無法有所行動了。這消息太棒了,於是,第二天我不小心就睡過頭了。」

  「你真享受。我們在這破木屋,還著急的等著你呢!」迪瓦說。

  「啊!迪瓦,得了吧!我還能做什麼呢?那天晚上我太晚睡了,第二天早上才起不來嘛!要不是我偷偷的享受了一下,我也不曉得那夫人竟然離開鎮上了。」

  「她又走了?」伊利特吃驚的問。

  「是啊!她在那場槍戰之後就離開了——嘿,迪瓦,你絕猜不到參加槍戰的人是誰!」彼得興奮的說。「是克南登與赫伯兄弟。」

  「赫伯?」

  「還會有誰?」

  「你看到了?」克萊德問。

  「沒有!我只聽到槍聲,我趕到那個地點時,槍戰已經結束了。」

  「桑得司先生,」伊利特打岔道。「我只對公爵夫人的事有興趣,對你們這種街頭巷戰沒興趣。」

  「是的,老闆。不過,當時那位夫人也在場,之後,她就走了。我看,她是給嚇跑的。後來,我到她飯店一看,他們的行李都擺到車上了。」

  「我想,你也許聰明的跟上她了吧?」

  彼得點點頭。「一直跟到賓城之外他們露營的地方。他們是順著馬車走的道路前進的,此外,他們似乎用了一個混血兒當嚮導。今天一早,他們就往達克森方向走了。所以,我就回來了。」

  「那,她現在打算去哪裡了?」伊利特又問。

  「好像是達克森吧!」克萊德說。

  伊利特在心裡怒罵著:一群飯桶!真是一群飯桶!

  「我告訴你,公爵夫人不可能留在這地區的。我問的是她的方向。」

  「她現在是往北,不過,我想她不可能到猶他區去吧?」迪瓦說。「那裡只有沙漠。他們也不可能走回頭路到墨西哥,或去加利福尼亞。那麼,也許他們會到科羅拉多去,那裡有鐵路往東部去。」

  「很好。」伊利特冷冷的微笑。「只要她是抄大馬路去坐火車的,那麼我們就有機會走捷徑趕到她前面去。達克森離這裡多遠?」

  「他們今天是到不了達克森的。只要我們加把勁兒,明天一早,我們就可以趕在他們前頭了。」

  「太好了,但是我們需要更多的人手。你在達克森有熟人嗎?」

  「也許有,」迪瓦回答。「現在,你想正面攻擊了嗎?」

  「你忘了她有多少武裝的衛士?現在,她又多了個嚮導。真是太可惜了,你們本來可以派個人去當她的嚮導,到時候,有個內奸就能輕鬆的宰掉她了。對了,你們說什麼混血兒?」

  「就是印第安混血兒嘛!他是哪一族的?彼得,是不是阿帕契的?」

  「不是,太高了。再說,阿帕契人很少有像他那麼能用短槍的。阿帕契用的是來福槍。」

  「高嗎?」迪瓦不安的說。「你曉得他的名宇嗎?」

  「知道。我偷聽到她的手下談起,叫桑德先生的。」

  「啊!狗屎!」迪瓦咒罵著。「她找到了一個神槍手,真正的神槍手!」

  「你認得這位桑德先生嗎?」伊利特問。

  迪瓦一時忘了分寸的瞪著那個英國人。考特•桑德是唯一能教他拔腿想逃的人。狗屎!他到這南方來幹嘛呢?

  「可以這麼說。幾年前,我見過他的身手。根本比不上狗屎!」

  「但,迪瓦,那是——」

  「閉嘴,克萊德!」迪瓦叫道。「我知道那個人,老闆。他是個不能碰的人!我敢說,那一天射殺我兄弟的人就是他。這就對了!她怎麼能聘請到他呢?她一定是很早就聯絡化了。」

  「那又怎樣呢?你只要幹掉他不就行了。」

  「我們怎麼可能辦得到?我說過了」

  「放心好了,親愛的夥伴,」伊利特說。「我又不是教你們公平的決鬥。從背後開他一槍不就得了?到時候,咱們再給公爵夫人推薦一名嚮導。」

  「是呀!」迪瓦咧嘴一笑。只要他離考特遠一點,再偷偷的……

  「如果你已經沒有其它的報告了,桑得司先生,我想我們就出發吧。」伊利特站起身準備走了。「我得在下個城市看看有什麼可以補充的,得多花一點時間。」

  「那克雷怎麼辦?」彼得想知道。

  「如果你認為他還可以騎馬、奔波,那就帶他走吧!」

  彼得看著那英國人、迪瓦相繼走出,其它的人也默默的走了,於是,彼得也只好跟著他們離去,留下奄奄一息的克雷躺在木板床上等死。

  ※※※

  他們這一隊人馬真是個漂亮的組合,考特被她那純熟自在的騎術給震撼了。他真不敢相信,一位貴婦人能把馬騎得如此優美。而且,老天爺,她還側坐!

  震撼之後,他的怒氣又來了,而她也朝他衝了過來。她不知道考特張開大口朝她叫些什麼。

  「——一個笨蛋、白癡……你瘋了,是嗎?我早該知道的!否則你怎麼會找了十多個衛士,然後又一個人毫無保護的亂跑?」

  「你到底在說什麼啊?」若瑟琳到了他身旁之後,才問,「我老遠的看到你,就往你這邊騎來了。你可以看看,這裡沒有山丘、沒有樹,連矮樹叢都沒有,所以,不會有人躲著的。我很『安全』。」

  「是嗎?好,你再仔細看看,公爵夫人,那邊還有一隻山貓等著你呢。它很可能就要把你當作它的晚餐。」

  他指引她看著在他們南方三百米遠的一隻山貓,還好,它對她似乎不太有興趣。

  「還有蛇,他們會嚇你的馬,然後在你被甩落地面時,再來咬你一口。而在你的人還沒趕到之前,你就中毒死了。你再想一想,還安全嗎?」

  「你已經說得夠清楚了。」若瑟琳低聲的說。

  「好。」他滿意的口答。「那你來這裡幹什麼?」

  「我的馬——喬治先生需要運動,我也是。」她連忙解釋。「自從我們離開墨西哥之後,它就沒機會運動了,再說,以往我每天都得騎騎它的。而且,我……我也有話要對你說,但你似乎得等天黑了才會過去。我又沒看到這些危險的……動物。現在我是看到了,但我來的時候並不曉得的。」

  「下馬。」

  「啊?」

  「你已經讓它運動夠了,公爵夫人,差不多三哩遠了。現在,讓它喘口氣吧!老天!你難道不曉得——」

  「不用你教我!我自己的馬我自己會照顧。」不過,她立刻就下馬了,她牽著馬繞著考特走。「你可以在各方面指導我,但馬不行。這些馬都是我畢生的心血,我一手養大的,沒有任何人,『全何人』能比我更瞭解我自己的馬。」

  考特默默的看著她,她的脾氣也不小;此時,他的脾氣倒沒了。他知道她是個懂馬的人,看她騎馬的樣子就知道了。但,她說她養馬?白種女人會做這類的事嗎?

  她實在有點不太一樣,不過,她反正是個奇怪的女人。

  「你養的?」

  她瞪了他一個大白眼。「正是!」

  他下馬站到她面前,此舉例教喬治先生緊張的往後退。他以一種奇怪的語言與喬治先生交談,說也奇怪,喬治先生似乎聽得懂考特的話,竟然往考特那頭走了過去。

  「真奇怪!」她吸了一口氣。「它對熟人都很緊張了,更何況是你這個陌生人。你和它混熟了,是不是?」

  「不是。」

  「那麼你怎麼——天哪!你有那種特質,是不是?」

  「什麼玩意兒?」

  「讓動物信任的特質。我也有!不過,你的比較快。」

  他不愛聽他們有共同之處,他希望他們的距離遠一點。「公爵夫人,你想和我說什麼話呢?」

  「哦!呃,你一早就拉我們上路,然後又忽然往東轉。」

  「你們昨天被人跟蹤了。」他的回答很簡單。

  「我們……怎麼……嗯!他們一定離得很遠,所以沒有人注意到,而你走在前頭——」

  「跟蹤你們的只有一個人。」他打斷她的話。「他在你們後頭一哩外之地,在你們踏上往達克森的路之後,他就走回頭路跑了。」

  「那麼,他會報錯路線了,因為我們已轉向東了。」她一笑。「哦!我早知道你很有辦法的,考特。我只是不知道你有這麼行。嘿!別這樣看我。我說了什麼?」

  「我不是一個嚮導,公爵夫人,我根本不是一個嚮導。我離開我的地域很遠,我甚至不曉得這一路上有什麼水洞、泥沼之類的障礙。我只知道山那頭是新墨西哥、老聖達費小徑,然後就是那片原野了,那片原野才是我熟悉的。在這地方……」他聳聳肩不置可否。

  「我的天,我還以為……你是說,我們可能迷路?」

  「不是迷路,不過路可能不太好走;而且,馬車不見得能越過山去。」

  「那麼你是怎麼從懷俄明來到這裡的?你不是從那裡來的嗎?」

  「我來的路線是根本不能走馬車的,後來,我是跟著比利的路走,那傢伙更是亂竄。」

  「但是,你似乎不擔心。」她指出。

  「總是有通路的,只怕得花些工夫我就是了。前方不遠就是阿帕契人住的村落了,到處都是老路線。」

  「還有阿帕契人出沒,對不對?」

  「你在墨西哥更有可能撞見他們。現在,他們大都在保留區內落腳,就像這地方其它的部落一樣。你該擔心的印第安人,夫人閣下,是你剛遇見我的那一天,不是現在。」

  她又聽出他話中的苦澀了。「別這麼說。」她轉過身不看他。「我不會相倍你是個未開化的野蠻人,你別費心了,我不信!」

  她不該挑釁的,然而,遇到這樣的男人,她也毫無經驗,更不知該如何對他。忽然,他推開了兩匹馬,兩手拉著她的裙擺就要掀開她的裙子了。

  「不信?公爵夫人,」他冷冷的說。「等我做了你,你再說信不信好了。」

  她還莫名其妙,就被他撕開裙扣,一手硬往裙內伸。

  「考特,不,我不許你——」

  「女人,你無法阻止我。你沒搞懂嗎?當我們兩個人獨處時,你唯一的護花使者就是我。所以,沒有人能阻擋我,明白了沒?」

  她推著他,不過,他說對了,她無法阻止他。

  「你只是想嚇唬我!」而他成功了。

  「你以為我忘了那種要什麼拿什麼,想殺人就殺人的生活了嗎?你知道,要是我在那個年代遇到你,我會怎麼做嗎?我們不只強暴白女人,我們還要她當奴隸。」

  她擔心,他真的想在這光天化日之下,在這滾滾黃沙之上佔有她。不!她要的不是這樣子的,她惶恐的淚水哀求著他,只可惜他沒看到。

  因此,她直覺的抱住他的脖子要求道,「請不要傷害我,考特。」

  他立刻翻了個滾,放了她。

  她嚇了一跳,沒想到他這麼容易就放過她。原來,他「真的」只是要嚇唬她而已!

  「我應該賞你幾個馬鞭!」她站起來拍拍裙子。「你不能一直這麼無禮,考特•桑德!我不允許你這麼做!」

  他回頭瞪了她一眼,心中的熱度沒有減低,自我控制仍是十分的脆弱。

  「你敢再撒野,我就再教你躺下!」他喝道。

  她太憤怒了,竟不知該害怕。「是嗎?你這個沒人教養的……的……的印第安人!」

  他看著她往他的馬走去,她撩起長裙迅速的騎上馬,他也看到她拿起他放在鞍袋上的槍。然而,他還是沒有站起來,只要她沒把槍瞄準著他……

  「我不想讓你成為山貓的晚餐,不過,我希望你回到我們那裡的時候,已經冷靜下來了。」

  接著,她連發兩顆子彈,兩彈皆在山貓腳旁,嚇得它拔腿就逃,連附近的蛇、老鼠都逃逸無蹤。緊接著,又是三顆子彈,射中了兩隻兔子、一隻火雞。

  考特驚訝的看著那三隻不幸的小動物。

  「桑德先生,當危險之物被環境隱藏之時,那才是真正的危險。等你起來之後,麻煩你把那些東西拿回去。我們的廚子,菲力浦將會十分感激的。」

  然後,她就騎著他的馬揚長而去,同時,她一聲哨音也把她的馬帶走了。留下考特一人坐在原地發楞,他發楞是因為他不曉得她的槍法如此準確,幾乎與他一般功力了。看來,她尚有許多專長是有待他去發掘的。

  當然,他也可以吹口哨把他的馬給喚回來。不過,他可不想再接近她了。再接近,天曉得他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嘖!他幾乎是用盡各種借口去觸摸地,雖然他的確是想嚇唬她,使她站得遠一點,不過——天曉得?

  他坐在那空曠的原野之上,附近零星的散佈著三隻小屍體,他咒罵著,一長串、一長串的詛咒在原野上燃燒。

  他的確得冷靜下來,只是,他有好長的一段路程讓他冷靜。

  天老爺!三哩遠的路途,他的冷靜只怕是另一場怒火的開端吧?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3 01:56:51

第4章

  「等這個人開始打你的時候,看你怎麼辦?」

  若瑟琳搖著手表示不可能。「別傻了,溫妮莎,他不敢的。」

  若瑟琳停下踱方步的動作,接著又不太確定的反問:「他敢嗎?」

  「別看我,親愛的,玩火的人是你。我連和你那個嚮導談話的機會都沒有呢。不過,在你偷他的馬之前,你有沒有三思而行?」

  「我不是用偷的,是用借的。不過,他反正活該。」

  她騎他的馬回來時,沒人敢吭聲,連比利都假裝沒看到。但,她已回來好幾個小時了。

  考特一直沒現身,現在,他們都紮好營準備過夜了。她的手下開始懷疑她是把考特給甩掉了,而她則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太衝動、太殘忍了。她應該把槍留給他的,反正,他也不是真心想欺負她。

  「我很喜歡這張地毯,不過你要是一直這麼踹,這麼跺的話,可能就用不了多久了。」溫妮莎說。「你為什麼不過來坐一坐,喝杯雪莉酒呢?」

  「抱歉。」若瑟琳並沒停下她的腳步。「我知道我這幾天很反常,也很無趣。」

  「開玩笑,」溫妮莎說。「你和桑德先生的對打,是我們一夥人最近的最佳娛樂了,比上一回我們那兩個工人為了芭貝決鬥還精采呢!你還沒說今天的劇情,不過,看你剛才回來的模樣,我大概可以猜出一點了。我真是等不及要看下去了。」

  若瑟琳瞟了她一眼,不過,還好男主角來了,她又有得忙了。

  「夥伴,你搞清楚,」一名衛士堵在入口處說。「你不能直接進帳篷去,得先通報的。」

  唯一的回答是一種肉碰著肉的聲音,很像是拳頭打到臉的聲音。然後,又是另一名衛士的叫聲,接著有更多的打鬥聲,都是結結實實的拳頭碰拳頭。

  「親愛的,你最好把你的小手槍準備好;至少,等他冷靜了才把槍放下。」

  但,若瑟琳沒拿出手槍,反正,也來不及了。

  考特橫眉豎眼的合進來,三、兩步就衝到若瑟琳面前。她抱著胸,但是她沒有退縮。

  他摘下頭上的帽子往地上一丟,接著破口大罵。

  「我應該把你……你別想再……」

  他兩句話都沒說完,因為,她實在太冷靜了。

  對她而言,看著他合著眼硬要把怒火吞下去的樣子,實在亂有趣的,她幾乎可以感受到他內心的震動。

  這個人原來是個十分能掩飾情緒的人,他通常是喜怒不形於色的。最近,他常在她面前大叫大吼的。

  也許,這是一種好現象。若瑟琳忖這,也許他一接近她就很難控制自己。

  不過,今天已夠他受了。溫妮莎說得對,她不能再玩火了。

  在他張開眼之前,帳篷裡又多了六名衛士。

  「他們來遲了。」考特對若瑟琳說。

  「沒事了。」溫妮莎則對衛士說。

  「女人,接近你實在太輕而易舉了。」他威脅道。

  「不見得,」她冷靜的說。「你之所以能闖進來,是因為他們認識你。如果換成是一個陌生人,衛士就不會警告他,而會射殺他。你在外頭傷了人了嗎?」

  「沒有。」

  「很好。」

  「這是一場誤會,你們放心好了。」若瑟琳對她的手下解釋。「說起來是我不好,我激怒了考特。」

  由於她是騎考特的馬回來的,因此,大夥兒也直覺的原諒了考特的行為。

  由於考特邊站在帳篷裡,所以,派克•葛拉漢爵士仍堅持不走。不過,由於考特已冷靜下來,所以,兩位女士就猛勸派克離開。因此,派克只好無奈的走了出去。

  「我試著邊走邊冷靜下來,也試著用跑的,不過都沒有效果。我只想勒住你的脖子。」考特以他慣有的冷靜、低沉的聲音說。

  溫妮莎一聽,又想把衛士召回來,是若瑟琳阻止了她。

  「這麼說,我的脖子很感激你恢復理智了。也許,我該對你道歉——」

  「沒錯!」他冷靜的又說:「該死的。」

  「——但是,你也有不對。所以,我們為什麼不扯平算了?」

  他只是瞪著她,不表示意見。她想和他比眼神是不太可能的,因為她一看到他那藍色的眼,腦中就浮現幾個小時前,他壓在她身上的感覺。那個時候,他掀起了她的長裙,手觸及她腿上的肌膚。

  一想到這一幕,她不禁兩腿發軟。而他似乎也想到這一幕了,若瑟琳暗叫不妙。

  她一轉身發現溫妮莎惶恐的表情,不禁又覺得好笑。溫妮莎算是見識到考特的怒火了,不過,目前那把火又埋入心中了,危險性可以說是暫時消失了。

  「伯爵夫人剛剛才提醒我,我還沒有為你們正式介紹呢!考特•桑德,這位是我最好的朋友與夥伴,溫妮莎•布利登夫人。」

  「夫人。」考特不忘點個頭。

  溫妮莎這才開心的回答,「很榮幸,桑德先生。」

  「哦!他不喜歡人家叫他先生,溫妮莎。叫他考特或桑德,他才會回答。」

  「不喜歡這尊稱?好奇怪。」

  「不過,他那方式也不錯,對不對?感覺很親切、很平易近人。」

  「失陪了,女士們。」

  他掉頭往外走,卻教若瑟琳跑去擋在前面。

  「但是,你還不能走。你可以留下來和我們一道吃晚飯。」

  「一定要?」

  她垂了眼,考慮了一下。「請你留下來好嗎?」

  「我不——」

  「你一定……」不能命令這個人,不過,他鐵定是渴了。「我們有雪莉酒……不,你不會喜歡的。溫妮莎,你去找珍娜,看看我們有沒有什麼提神的飲料好嗎?」

  「你還沒得到教訓嗎?你不明白與我獨處是危險的?」

  若瑟琳回頭一看,溫妮莎出去了;此時,他們的確是獨處了。

  「她馬上就回來了,而且……」她偷看他一眼。老天!又是那種眼神,那麼……坦白,坦白得教人心慌。「而且,你自己沒得到教訓嗎?我不是那麼容易被欺負的人。」

  「你只是瘋了而已,女人……而且,是自找的。」

  她是自找的,但是,他為什麼非得如此冷漠、刻薄?莫非,他天性如此?不,喬治先生是不會去親近一個刻薄冷漠的人,她的馬她十分清楚。

  「考特•桑德,」她上上下下的看著他,柔聲地說,「我不是瘋子,我是一個十分迷——」

  「珍娜得等一下子才能來。我要她去找你從英格蘭帶來的白蘭地——哦!我……我沒打擾你們吧?」溫妮莎問。

  若瑟琳紅著臉,搖搖頭,她刻意的離開考特幾步。「沒有,當然沒有。」她差點就向他承諾自己迷上他了。

  這是不對的,當對方情意不明時,她怎可先表白。老天!還好溫妮莎來了,否則,她碰了一鼻子灰不打緊,萬一又教他尖酸刻薄的說,那是你的問題,那才真沒面子。

  「溫妮莎,你進來得正是時候,我正好在問考特,他昨天為什麼避過那個小鎮。你對這問題也很好奇,不是嗎?」

  「是的。」溫妮莎心虛的回答。

  很明顯的,這是若瑟琳編出來的,溫妮莎猜想,不過考特的神情不太一樣了,變得很友善。事實上,當苦瑟琳沒注意到考特的表情時,他看著她的模樣很……老天,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了?他的眼底盛滿熱情,一種很特殊的熱情。

  他一下子似乎沒反應過來,因為他太專注於看著若瑟琳了。於是,溫妮莎再問他一次。「是什麼理由呢?啊?考——特。」

  不耐煩的瞄她一眼,然後又盯著若瑟琳了;不過,此刻,他眼裡的火也淡了。

  「我不讓你們住,是因為在野外比較安全,在野外敵人來了可以隨時看到。要是在城裡,你們根本無法防衛,你們不曉得敵人的長相,也不清楚他的黨羽。在這野外,任何接近車隊的人都值得提防。這是很簡單的預防措施,公爵夫人,你可以記住。」

  「好了,溫妮莎,你看這不是一個很好的理由嗎?還有,那長鼻子暫時會跑錯地方,這就得歸功考特的調虎離山之計了。我們再也找不到更好的嚮導了,你說是不是?」

  溫妮莎點點頭,但是,她仍注意著考特,等待著他的反應。

  考特就是不明白公爵夫人要他的動機,他作夢也沒料到,夫人要的是他的人,不是他的槍法或判斷力。而他意接近她,就愈想得到她。他錯了!他根本就不該在這地方的,是怒火使他失去理智。現在,火退了,他也該走了。

  他正想開溜,卻遇見捧著銀色托盤進來的女僕,托盤上放著白蘭地酒瓶與酒杯。

  「夫人們,謝了!」臨出門前,他不分青紅皂白的就拿走那瓶酒。

  ※※※

  接連幾天,若瑟琳一直沒見到考特的影子,要不是別的人一再的告訴她考特沒走,她真會以為他溜之大吉了。據說,他每天都在她起床前離開,然後在她就寢後回來。在這荒野的阿帕契村落,她該擔心的人不該是考特;只是,這三年來她初次有了注目的焦點——一名特別的男性,一名令她心儀的漢子。

  因此,當某一天下午,考特再度在車隊前頭出現時,若瑟琳他們一夥人都認為他也許有什麼指示,或有什麼新消息。也許,是有不太好的情況。

  於是,她趁溫妮莎在車內小睡時,要車伕停車,她好騎馬追上考特一探究竟。

  然而,他這個下午更難親近,心事重重的似乎在等待什麼大事要發生了。

  過了半個小時,他才鬆懈了點。那個時候,他們正要經過一個小丘陵,在這小小山頭上,有六名騎士等在那裡,他們就坐著等車隊接近。

  萬一是長鼻子……若瑟琳倒希望那真是長鼻子,借一句土話說,現在是到了他們雙方「攤牌」的時候了。

  只可惜,他們慢慢的接近之後,才發現那六個人是真真正正的印第安人。不過,她沒什麼好怕的,她光是衛士就比他們多出一倍的人了。

  話雖如此,一看印第安人走下山來,她仍緊張的屏息而待。

  此時,考特停了馬,而派克也適時的騎到考特身旁與他低聲交談。另外,今天的車隊導領皮爾生也到若瑟琳身旁與她竊竊私語。

  「我還以為他們會帶弓箭的。」皮爾生歎道。

  那些印第安人身上沒有弓,也沒有箭。

  「皮爾生先生,時代不同了,現在他們也發現來福槍好用多了。」若瑟琳說。

  「你想,他們會不會是想要點糧食或這一類什麼的?你看是不是呢?」

  「也許。但也許是一點過路費。」她鬆了一口氣。「這是他們的土地,要過路費似乎是合乎邏輯的,不是嗎?不然,他們還會……還會要什麼……?」

  她看著考特只身前往印第安人等著的地方,那六個人排成一列面對著他。他們交談了一會兒,在她這距離是聽不到的,然而看他們比手畫腳的樣子,似乎情緒激烈得很。

  還好,考特一會兒就回到他們這邊了,他的表情很嚴肅,嚴肅得教她惶恐。

  等他下了馬之後,他直接拉著她的手到一旁去單獨對她說話。

  「他們要你的馬。」他開門見山的說。

  她也直接的回答:「喬治先生是不賣的,任何價錢都不成。」

  「公爵夫人,我沒說他們要用買的。」

  「但……你該不是指他們是要喬治先生當過路費吧?」

  「不是的,這片土地不是他們的。這一群人是流浪的阿帕契人。」

  「就是穿越過邊界那一群嗎?」她疑惑的問。

  「你現在聰明多了。」

  她抬起頭,不服的說:「如果,我不交出喬治先生呢?」

  「平常,他們是不會問別人願不願意的。」他耐心的解釋。「他們昨天就看到我們了,但昨天晚上他們沒偷成。不過,他們把你們當成東部來的,所以,他們很有信心認定你會顫抖的把馬交出來,這麼一來,他們就犯不著與你們廝殺一番了。」

  「他們真的要殺人嗎?」

  他咧嘴一笑。「那有什麼問題呢?」

  「太荒唐了。」她看了那六個人一眼。「他們能怎麼樣?我們的人比他們多。此外,你別忘了,我本身也是個神槍手。」

  他欣賞她的勇氣,只可惜她有所不知。

  「你以前殺過人嗎?」

  「當然沒有,」她回答。「憑我,我只需把對方打傷,使他無法握槍就夠了。」

  「公爵夫人,我跟你說明白一點好了,你可以讓他們空手而回,不過我可以對你保證,他們會回去加強武力,然後再回來找你。也許幾天,也許一個星期;然後,他們不再警告,他們會在夜裡襲擊。到時候,他們要的將不只是馬,而是你所有的東西,包括生命在內。」

  「不管如何,我是不會放棄我的馬。」她頑固的說。「我未來的馬場就全靠它了,它是匹上好的種馬。」

  「女士,你有必要靠養馬為生嗎?你並沒有我想像中那般富有?」

  「不管我的錢多不多,生活仍然需要有個目標。考特,養出最好的馬就是我的理想與目標。」

  忽然,她靈光一閃。「嘿!我拿一匹母馬和他們交換行不行?」

  他揚著眉。「你願意?」

  「我也不願意,不過,為了避免無謂的流血事件,我也只好答應了。我不希望我的手下做無謂的犧牲。」

  他緩緩的搖著頭。「不行的。他們那個頭目一眼就看上你的喬治先生,有那麼好的一匹坐騎可以使他增光不少,他會堅持的。」

  半晌,他又說:「但……我還是去為你說說看好了。也許,我可以讓你不損失任何馬而把他們打發了……」

  「你是說,你有別的法子?說吧!」

  「可以這麼說。不過,我也不是白做工的。公爵夫人,你還是得花——」

  「別開玩笑了!」她倒抽了一口氣。「我已經付了你一大筆——」

  「——一匹小馬……也就是喬治先生的下一代,是那些母馬藏在肚子裡的胎兒。」

  她震驚的望著他,沒想到他竟能看出她有幾匹母馬已經懷孕了——明年春天,喬治先生就有幾匹小馬了——真是厲害!

  不過,他能打發掉那些印第安人嗎?而且,他不能把這件事視為他的工作之一嗎?貪心的傢伙,竟然敢開口要她的小馬!

  「你行嗎?」她尖銳的問。「你可以把他們趕走,而且保證不再來侵犯我們?」她懊惱的又問:「然後,你就擁有一匹喬治先生的小馬?」

  他點頭不語。

  於是,她又說:「那你怎麼趕他們呢?」

  「那就是我的事了,公爵夫人。你答應我的條件了嗎?」

  「既然,你不給我選擇的餘——」

  「很好。」他打斷她的話。「叫你的人別妄動,乖乖留在這裡。我建議你與你的婦女同伴,都躲進馬車裡,別看。」

  「別看什麼?」她問。

  只可惜,他已掉頭離去。

  她緩緩的想回馬車裡與溫妮莎待在一起,到了馬車旁,她這才想起——她憑什麼聽他的命令行動?

  於是,她躲在馬車另一側觀看考特的情況。沒一會兒,考特就又面向他們的車隊騎了過來。

  這麼快?這麼容易?她就失去一匹上等品種的小馬了?

  不過,考特並不是要回來,他只騎到半路上,而另一名印第妾人也隨後跟上他。於是,那兩個人就在雙方所在的中間地帶下了馬。

  原來,他打算與那印第安人單獨談判。很好,這對考特而言,算佔了上風。因為,在體型上,考特比那印第安人高、也比較壯。

  然而,他們兩個人沒說幾句話。那個打著赤膊的印第安人解下他身上佩帶的來福槍,只留著一把長柄的刀當武器。

  然後,考特也扔掉他的槍,同時他扯下身上的一條腰布。他把腰布交給那印第安人,然後,他背對著那印第安人。他們在搞什麼……?

  等考特又面對那印第安人時,若瑟琳驚呼一聲,她的手下則議論紛紛。

  考特為什麼讓那印第安人把右手綁在背後?

  緊接著,兩個人各執一把長刀,就你來我往的廝殺起來了。兩個人的刀法都十分凌厲、敏捷,然而,只剩下一隻手可用的考特卻得格外小心。萬一,他跌倒了……她不敢再往下想了。

  很明顯的,那印第安人也明白考特的弱點,因此,他不做正面攻擊,而不斷的想繞到考特背後,想害他跌倒。

  若瑟琳驚慌失措的往前衝,只可惜,派克爵士擋住她的路。

  「夫人,你不可以過去。他交代過了,只要我們這邊有一點動靜,就會導致流血的。」

  「但是,我們得阻止他們!」

  「太遲了。現在,我們只能祈禱那些印第安人也有能說英語的,否則待會兒——」

  她一聽臉色就白了。派克的意思是,考特沒希望了?不!他不可能會死的。她寧可把喬治先生交出去……

  但,太遲了。當她再度看著考特的時候,考特已經躺在地上,而那阿帕契人則壓在他身上。

  她兩眼一黑,差點就昏倒了。那印第安人揚起長刀就要刺到考特身上了——

  若瑟琳轉過頭去,不忍目睹那慘狀。不到一秒,她又回頭觀看了。奇跡!她希望看到奇跡。

  果然,她一回頭,考特也改運了。現在,輪到考特拿著刀,壓著那個印第安人;而且,他的刀是架在敵人脖子上的。

  「怎麼?怎麼可能?」

  「考特的刀抵住了印第安人的刀,」派克解釋。「印第安人的力量不夠,刀丟了,人也被壓住了。」

  若瑟琳不禁微微一笑。不過,這還沒完,不是嗎?

  考特在此時慢條斯理的站起,並割掉右手上的布條,然後才扶著他的敵人站起。

  他不殺那個印第安人?

  他的敵人甩開他的手,氣沖沖的回到自己的馬那兒。考特在原地等著,等到那印第安人回到他的同伴那裡。而直到那六個印第安人全走了,他才上馬回到車隊這邊。

  考特一回來,發現公爵夫人還站在車外,不禁有些懊惱。若瑟琳則直接擋住他的去路,她的眼焦慮的看著他全身上下每個地方。

  當她看不到一絲血跡時,她似乎鬆了一口氣。她這種關心的態度,只使他更加不安而已。他不希望這女人為他擔心。她的關心使他的心悸動,使他覺得……更沮喪,因為,他是不可能得到她的。永遠也不可能!

  「我很高興你沒殺死他。」她對他甜甜地微笑。

  她的微笑使他皺眉。「是嗎?如果他是夏安人,我就不得不殺死他了,因為我的族人寧可死也不願輸。不過,阿帕契的習慣與我們有很大的差距。他們寧可活著,等改天再復仇,所以,我才放了他。」

  她的微笑消失了。「那麼,他改天還會來要喬治先生了?」

  「不會的,我對他說那匹馬是我的。因此,他想得到那匹馬,就只有殺了我。而,他失敗了。」

  「你是說你……他……喬治先生差一點就……」她咬著牙,完全忘了她剛才只擔心他的死活這一回事。

  她吸了一口氣,故作冷靜的又問,「請你告訴我,萬一你輸了,會有『什麼』後果?」

  考特莞爾一笑,笑得她恨得牙癢癢的。

  「那根本就不是我的問題,公爵夫人,你說對不對?」

  ※※※

  溫妮莎憂慮的看了若瑟琳一眼,自從遇見印第安人之後,她就不曾騎喬治先生到太遠的地方去了。還好,她有這層顧慮,而不再衝動的出外去找考特了。

  而考特依然早出晚歸,除了比利,很少有人能看得到他的。

  而若瑟琳則一天比一天消沉,因為,她每天都等著考特出現,而她每天都失望。

  溫妮莎完全瞭解了考特那一天之所以和印第安人決鬥的事情之後,真正教她吃驚的卻是若瑟琳對這混血兒的關心程度。這種關心程度是會導致愛情的產生的,事實上,據溫妮莎的瞭解,若瑟琳已愛上考特了,只是她自己不明白而已。這種門不當戶不對的愛情是不好的,溫妮莎只希望,趁事情尚未明朗之前,趕快把考特弄走了。當然,也得在考特達成了若瑟琳的「願望」之後,才能叫他走。

  只可惜,現在他們一隊人馬全陷在這蠻荒地區,一時之間,也只有依賴考特把他們再度導入文明的城市了。

  後來,在他們進入銀城之後,溫妮莎不禁說:「我得為他說一句話。至少,他帶我們到這城市來,可以使我們好好的休息一陣,馬車也可修一修,順便補充糧倉、設備等等。」

  苦瑟琳看著窗外的新城市。「溫妮莎,你知道嗎?他避過城鎮其實是一種聰明的做法。」

  「也許吧!」令伯爵夫人不以為然的是,考特一直不肯把路線說清楚。就像前幾天,他們進入新墨西哥市之後還不知道他們到達的是什麼地方。「如果,他能在我們進入一個新地區之前,先告訴我們的話,那就更好了。你想,等我們到了懷俄明之後,他是不是會通知我們?」

  若瑟琳莞爾一笑。「他已經做得不錯了,不是嗎?至少,他本來就不是一個專業的嚮導。我們都順利的走了這麼遠了。再說,他本來可以不必帶我們走小路的,是為了安全,他的『任務』才如此辛苦的。」

  「說到他的任務,我想,你應該在這城市多耽擱一陣子,以便順利完成他的『任務』。你應該住一間單人房,然後設法與他在房中獨處,接著,你們就可以順其自然的——」

  「你忘了一件事情。」若瑟琳再也笑不起來了。「他不喜歡我。」

  「親愛的,這我可不敢說。」

  「我敢說,他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而且,他覺得我一點兒也不吸引人。」

  溫妮莎幾乎是「哼」了一聲。

  「狗屎。你難道沒想過嗎?丫頭,也許他是怕高攀不上,才躲著你的。你的地位太重要了。」

  「他又不是英國人,也不是講究地位的歐洲人,溫妮莎。」

  「是的,不過我們談的是血統的問題。你忘了,他為了顧全你的名譽而不在公共場所與你碰面那一件事?也許,我不該用『地位』或『血統』來解釋。我指的是『膚色』。」

  「就因為我是他所謂的『白色女人』?」若瑟琳頓悟般的說。「天!你覺得有可能嗎?」

  「我是這麼猜想的。要不然,他何需千方百計的嚇唬你,要你別接近他?」

  「但是……那我請怎麼辦?」

  「好問題。你已經表示過,你不在乎他的顏色了,也不苟同美國白人的偏見。不過,這不能表示他會相信你竟然會看上像他那樣子的人。」

  「我想,溫妮莎,他並非是一個自卑的人。」

  「親愛的,你不瞭解他的生活背景,也不瞭解他的成長環境。所以,我們先暫且假定——他是因為自卑才不敢接近你。因此,如果他的確是不明白你喜歡他。那麼就讓他明白吧。」

  「我可以直接的告訴他?」

  「不——你不——可以!」溫妮莎斬釘截鐵的阻止她。「萬一,我的假設是錯誤的呢?我可不容許你有那種尷尬的情況。也許……你可以稍微的挑逗他,或是一點點挑逗就可以了。」

  「挑逗?」

  溫妮莎不禁莞爾一笑。「當你把他誘進房間時,你可以穿一件法式的睡衣。那麼一來,就很容易了。」

  「好讓他強暴我嗎?」若瑟琳喟歎道。

  「嗯!如果你要挑剔的話——」

  「別鬧了。」若瑟琳微笑道。「這的確是個好辦法。只是,我不知道後果將如何?他已經警告過我了,要我千萬別與他獨處。而通常我如果不聽他的警告,他都是很刻薄的。」

  「但,這就對了,要不是為了他無法控制自己,他就不必警告你了,對不對?在我看來,這個人跟你的心情是一樣的,他渴望得到你。攻破他的防線,你就可以得到他了。」

  這些話使若瑟琳心中一熱。「天!溫妮莎,我真希望是這樣的。」

  我也是呀,溫妮莎在心底吶喊著,她不也是有著相同的情況嗎?

  ※※※

  那一天晚上,若瑟琳坐立不安的等著考特來敲她的房門。這一次,他不來不行了。畢竟,她是他的老闆,她可以命令他來的。

  她甚至我了一個十分恰當的理由,她的命令是要考特來向她報告,他們還得花多久的時間才能抵達懷俄明。

  事實上,她對懷俄明真是一點概念也沒有,要不是那一天比利提起,她連聽都沒有聽過這地方呢!

  據飯店的人說,懷俄明是在新墨西哥西南方的位置。也許,她可以在那地方等待母馬在春天的生產期。

  所以,這是最好的借口了。至於,她的穿著,那可就更有借口。天黑了,她想就寢了嘛!

  誰教他拖到這麼晚才來報告的?

  還有,這房間的氣氛也是溫妮莎精心安排的。她的床亂亂的,佈置成她剛剛躺過的樣子;房中只留一盞燈,昏昏黃黃的。她也洗過澡了,全身香噴噴的。紗質的睡衣又薄又輕,淡淡的綠色恰好襯托著她的眼睛,低低的胸口使她不得不正襟危坐,否則就穿幫了。睡衣之外尚有一件搭配的睡袍,是白色滾著蕾絲花邊的。

  最後,就是她的髮型了,不加修飾的任其披瀉而下。當然,她可是下了很大的工夫把頭髮刷得又直又亮。

  「當你們初次見面時,他看到的髮型就差不多是這個樣子。」溫妮莎曾說。「不過,我敢說,效果完全不相同;今天晚上,他一定無法克制的。」

  她也希望如此,她真是迫不及待的要他來撫摸她的頭髮了。雖然,他曾經對她十分粗魯,但今晚不同。

  今天晚上,他將是一名溫柔的情人,也將是她的第一個男人。

  她緊張的等著他的敲門聲,一點點輕微的聲響都讓她屏息的跳起來。但是,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的過去了,她也記不清自己照了幾遍的鏡子,或貼在門後偷聽了幾次的動靜了。那「自卑」的男人,還是沒出現。

  終於,敲門聲響起了,門一開,一見是溫妮莎而非考特,她差點沒當場崩潰。

  「抱歉,親愛的。」溫妮莎悄然的關了門。「他們找遍了大街小巷、沙龍餐館,還有那——呃——叫花銜柳巷的地方。那個人就像消失了似的,連他弟弟也找不到他。」

  「沒關係的,溫妮莎。我們會在這裡等幾天的。明天,我們再試一次。」

  「你太鎮定了。換成是我,在費盡心血之後,卻我會瘋掉的。」

  「什麼費盡心血?」若瑟琳一笑。「我又不是為了舞會而準備,我反正是得上床睡覺的。」

  「你是為了一個男人而準備,這是不同的。」伯爵夫人很老練的說。「等待的滋味,很可怕嗎?」

  「折磨。」若瑟琳大笑。「根本談不上什麼『順其自然』。」

  「也談不上計畫好的誘惑行動,」溫妮莎說。「你自己緊張得要命。」

  「真的,下一次我自會輕鬆一點。也許,有個預演是比較好的。」

  她鬆懈的又是哈哈大笑,分不清自己的感受是喜抑是悲。

  「也許,明天晚上,我們想個更周密的安排。也許,隱密的房間是有情調,不過,帳篷也可以,就怕隔牆有耳。至於,戶外嘛——」她扮了個鬼臉。「你不會喜歡的,不管那環境有多麼隱密。」

  「是經驗之談羅?」

  「嗯,這是當然的。再說,蚊蟲也喜歡熱熱的肌膚。這種天氣算你走運,至少沒有蚊子,這種地區更多只需在地上鋪個毯子。但是,親愛的,告訴你一個秘密。不管你毯子鋪得多厚,躺在地上還是會感覺到扎人的石頭、樹枝或什麼的。而且,還有野生動物得留心。」

  她吃吃地一笑。「溫妮莎,野生動物嗎?」

  「嗯,有一次是隻兔子,我還以為是我的園丁,把我嚇個半死。」

  若瑟琳一陣狂笑。「你扯太遠了。」

  「我是說真的,我還擔心那老園丁會嚇得心臟停擺了呢!」

  「依你說的那些瘋狂的舞會看來,你那個老園丁對於這類的事可能早已司空見慣了,嚇不著他的。」

  「但,親愛的,我那一次的愛人正好是他的小兒子。」

  「哦!」

  「正是。」

  她們相視而笑,等若瑟琳喘了一口氣之後,便對著地的好友熱情的說:「謝謝你。我對今天晚上的事太認真了,對不對?」

  「親愛的,他只是一個男人而已,一個即將為你『服務』的男人……當然,這是說,如果你還要他。事實上,可以找的人太多了。」

  「不……考特仍是——」

  「不用說了。」溫妮莎在心中喟歎著。「如果,他是你要的,就要他好了。不過,不會是今晚的。上床吧!」

  「他們不找他了?」

  「不需要了,太晚了。我已經要他們上床了。你好好的睡一覺。如果你那個混血兒有我想家中的熱情,明天晚上,你恐怕就沒有什麼時間睡覺了。」

  「那也得他願意被我誘惑才行呀!」

  「就憑你身上的武器,還怕他不答應嗎?」溫妮莎對她鼓舞的一笑就出門去了。

  ※※※

  窗外傳來靴子的走動聲,還有一種沙沙啞啞的說話聲。

  「我的老天爺!孩子,你把我嚇死了。」是個老人家吧?

  沒有人回答,只有樓下沙龍隱約傳來的鋼琴聲與賓客的談笑聲。腳步聲又遠了。

  若瑟琳自己睡不著,她當然不能怪別人吵。一想到今天晚上「應該要」發生的事,她就睡不著,她不該佈置這種陷阱來誘惑一個男人的,她的格調當不至於如此。

  她得告訴溫妮莎,她放棄這種安排了。當然,溫妮莎一定會失望的。

  若瑟琳掀開被子坐了起來,房閒裡唯一的光線是自窗外射進來的月光。她摸到了桌上的燈,將它點亮了。她想披上睡袍,到窗口站一站。

  拉開了窗簾,她發現外面也沒有什麼看頭。月光很亮、陰影很暗,連下面的街道都是一片漆黑。

  她歎了一口氣,想下去走走也不安全。她怪考特,也怪那長鼻子。要不是長鼻子,她就可以下去散步了,要不是考特沒來,她根本就不會想散步,更何況是失眠。

  他怎麼敢消失了?萬一他們的車隊想立刻出發呢?不過,考特的嚮導方式是不同的;他總有方法找到他們,指示一天的行進方向。而她,才是永遠找不到他的女主子。

  再說,她今晚的失眠還得歸咎於她的幻想力,她一合上眼就會浮現考特與別的女人相擁而眠的鏡頭。該死的傢伙!

  當她回頭時,忽然聽見門外有「砰」的一聲,很像是一個人倒地的聲音。她忽然發現自己已沒有時間回床上去拿槍了,眼見門就要開了,把手正緩緩的轉動。

  因此,她連忙溜到窗口外,站在飯店前廊的屋頂上等著。不過,萬一闖進她房間的人,到窗口探頭一看,她就完了。他們會在靜靜的夜裡朝她開槍嗎?他們會跟著地爬到屋頂上嗎?

  她應該大聲叫醒她的手下才是,不過,她這一身過於暴露的睡衣使她決定三緘其口,非到最後關頭她是不叫的。

  她東張西望了一會兒,決定走到屋頁邊那比較矮的地方,跳下樓去,然後再到飯店後面的馬房躲一躲,她不就安全了?

  於是,她走到屋頂盡頭,兩手緊攀著屋更,兩腳就懸空了。她左搖右晃的,想找個牆尖的缺口或什麼的踩一踩,支撐一下。但不幸得很,她似乎只有開著眼往下跳了。

  等著,等著,她的手快支持不住了,而她還是沒有勇氣往下跳。正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她的手不酸也不疼了,因為,有人自下面抱住她的腳。

  「放手。」是個溫柔、熟悉的嗓音。

  於是,她心中滯留著的吶喊換成一聲歎息。她放手了。就像第一次的相遇,她又在他懷裡了,她安全的等著他把她放下。

  當然,也不太一樣。這一次,她是面對著他舒適的被抱在懷裡。這一次,他也沒有立刻就推開她。

  他默默的凝視著她,在陰影底,她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他怎麼能一而再及時的救了她?

  「我猜猜看,」他開口了。「你的門又打不開,是嗎?」又是刻薄的話。

  他放下了她,然而卻依然沒推開她。現在,他兩手仍擺在她的手臂上。他是為了扶住她,還是不想放開她而已?她倒是不想放開他的。

  然而,他的問題還是提醒她了。

  「有人……我聽到門口有聲音……我的槍又放太遠了……拿不到……」她喘息而言。「我看到門的把手在動了,所以……我還能怎麼辦?」

  他這才會過意。「你是說,有人想進你的房問嗎?公爵夫人?」

  「我的門沒鎖,所以,我也沒等門開就趕快跑了。我不知道會是誰想闖進我的房間?」

  「你的衛士呢?」

  「我只有一個衛兵在房門口守著,我看他是完了,我聽到的聲音很可能——」

  他沒等她說完就把他的左輪槍遞給她。

  「待在這裡。」然後,他就走了,也不管她會不會用那把槍。

  「但是,你要去那裡?」

  傻問題,看他翻上屋頂往她房間窗口去就該知道了。若瑟琳看著空蕩蕩的街心,還有她手裡那把槍,長長的槍管和她慣用的小手槍不同。再說,剛才折騰了一陣子,她真懷疑她還能扣下扳機。

  過了一會兒,她縮著脖子等待。考特要她「待在這裡」,所以她就「待在這裡」。

  ※※※

  她的房間裡果然有人,兩個大男人,兩個人都翻箱倒櫃的在搜刮她的東西。有一個找到她的珠寶盒,並拿小刀在弄它的鎖孔。另一個把頭埋入一個大箱子裡,不知在找什麼。然而,他們都沒想到窗口有個考特正盯著他們,他們只注意著門口的動靜。

  於是,考特悄悄的接近他們。接著,考特先把那大箱子用力蓋上,夾住那個小賊的頭。同時,他腳一抬,踢中另一人的下巴。兩個人都躺在地上,渾身發冷的。

  考特坐在公爵夫人的床上,檢查著自己的腳。一聞到她的香水味,他不禁發洩似的咒罵不停。

  這兩個小賊算是走倒霉運了。今天晚上,他剛好像個笨伯一樣,站在她會下瞪著地的窗口,灌著一大瓶老酒。他恨自己像個發情的傻小子一樣,恨自己想自那間敞開的窗口飛進去。

  然後,像作夢一樣,他現在就坐在她床上了。還好,上天垂憐,她此刻卻在樓下的街上等他。

  也許,她已不在街上了。聰明如她,此時該已糾集了衛士就要上樓了。

  只是,他跳到街上時,卻發現她仍縮在原地等他。

  「公爵夫人,你現在可以進去了。」

  她不曉得他那種十分平常的聲調是裝出來的,費了很大的勁兒才裝出來的。

  「你是說,沒有人到我房裡去?」

  「我可沒說。你有兩個訪客,不過,都解決了。我到大廳去等你。」

  「不,等一下!」她近乎顫抖的叫道。「我不能經過大廳。萬一,被人看到我這樣子呢?」

  考特看著她,他衷心的感激這黑暗的陰影裹著她。原來,她是因衣著的問題發糗。其實,她該擔心的人不該是那半睡半醒的櫃檯職員,她該擔心的人是他。

  「你喜歡冒險,不是嗎?」

  她誤會了他的意思。「又不遠。你只要再把我拉上去就好了,好不好?」

  她走到剛才下來的那個角落,只是,他卻毫無行動。他怎麼了?又不是沒做過?

  這夜裡的冷風,教她打了個哆嗦,她真是等不下去了。於是,她催促著:「考特?」

  沒想到,他已來到她身後,大手悄悄的搭上她的肩,使她渾身一震。她忽然莫名的把他的槍交還給他,他收了槍才又伸出手。然後,頓了一下,他手一收就跳上屋頂去了。

  他粗魯的把她揪上屋更。「快點吧!該死的!」

  她坐在屋頂上瞪著他的背影,然後才咬牙切齒的跟他走到窗口。

  現在,又有問題了。她的手抬高,恰好攀到窗口,只是,她的兩手已發麻,恐怕跳不過去了。

  她也不想要他幫忙,但是,她總不能一直站在窗外。而他又不主動來幫忙。

  「能不能請你再推我一把呢?」她問。

  他看著他應該推她一把的部位,和她如此接近,已令他神昏意亂了。他能碰她,而又適時的放手嗎?不能!他受夠了!受夠了就是受夠了!

  「別想,公爵夫人。」他尖銳地說。

  她也火大了。「哦?真抱歉,我沒有辦法自己跳過去。我的手有點受傷,我也快凍僵了,我又累……你以為,我跳窗而出純粹是為了好玩嗎?」

  「女人,在這種深夜裡,還有誰會在這裡跳上跳下的?」

  「你!」她僵硬的說:「還有,在我房裡那兩位先生。誰敢說,他們沒有同夥在樓下大廳等著?」

  沒錯!不過,她也別想教他再去碰她一下。

  「好吧!過來。」

  他先跳進她的房間,他不願意與她單獨在房間裡。本來,他以為自己是個能忍耐、能吃苦、能受罪,而又有意志力的人,直到他遇見了她,他才知道自己其實是個完全不同的人。

  但是,他能怪她嗎?是他自己太容易受她影響了。

  真的,他曾經是個很能控制自己的人。只是,現在他一見了她,就只有那個念頭;他只知道他渴望著這個他得不到的女人。

  他拉住她的手,將她揪上窗台上。任務一完成,他立刻往門口走,也不管她是否可以自己下窗台來。

  「考特!」她泣道。

  他沒停下腳步。「公爵夫人,如果我再碰你一下,你就慘了。」

  「請你扶我一下又不會把你……哦!算了!」

  若瑟琳身子一傾就跳下地了,她忍著痛衝上前去。他正想開門。

  「你真是最差勁、最不入流……老天!」一見她房中凌亂的情況,她不禁低嚷。「這裡發生什麼事了?難道他們以為我藏在櫃子裡?」

  他停下腳步了,至少,這話題還挺安全的;而且,他離她很遠,只要他別看她,就……安全了。

  「公爵夫人,他們找的不是你。」

  「他們一定是找我的,長鼻子是嗎?」

  「這一次不是他。你的長鼻子還沒找到我們呢!他找到的時候,我會知道的。」

  她相信他,因為他一天到晚在車隊之外巡視。

  「那麼,他們是誰?」

  「一些小偷,可能是地方上的混混。你門口的衛士可能就是誘因,他們會認為一間有衛兵站崗的房間,裡面必有價值之物可偷。」

  她這才想起她的衛兵。「勞比?他……他是不是……?」

  她不敢說下去了,因為她誤以為考特不敢正面看她,是因為他不忍心告訴她勞比死了。

  他在地上撿起一個絲質的藍色蝴蝶結,然後就打著蝴蝶結說話。

  「你的人被人從後面打昏了。明天一早醒來,他的頭會很疼的。此外,我相信他不會有事的,他的頭很硬。」

  「那兩個賊呢?」

  「你想聽詳細的情況嗎?」

  「考特!」

  一陣沉默之後,他才開口。

  「他們是得到報應——昏了,沒死。不過,我拿了你一雙長襪把他們綁起來了。現在,走道上躺著三個昏倒的人。他們都將在明天早上才會醒來,不過,你的門口得換一個衛兵了。明天,你們再把那兩個人送官法辦吧。」他頓了一下子,才又說:「你應該多一點保護網才是。」

  平常,她是不只有一個衛兵,今夜本來是為了他才只用一名衛兵的,而且還是溫妮莎的心腹勞比。

  現在,考特真的在她的房裡了;加上這一場鬧劇,他應該看不出她早先的佈置。

  只可惜,什麼事也不會發生。因為,他連正眼也不瞧她一下。她得面對現實,今夜不可能是那種夜了。

  「考特,我只有一個衛兵是你的錯。」她微微一笑,心想他不可能猜得到的。

  他身子一僵。

  她連忙解釋。「我是指間接的錯。因為,自從你來了之後,我就覺得安全多了,因此也就疏於防範。同時,我希望大夥兒令天晚上能好好的放個假。」

  「不管你希望如何,你要那一堆無法保證你安全的人幹嘛?」

  現在,輪到她全身發僵、發狠了。「你又怎樣?我真是笨得可以,竟然信任你這種人,你的救援行動不也很粗魯、很沒效率的嗎?」

  「你本來就笨得可以!」

  這就對了!他連罵她的時候都不敢看她。

  「晚安,桑德先生。」

  她看著他走出門去,用力的甩上她的門。

  ※※※

  若瑟琳一見考特甩門出去,便懊惱的脫下睡袍往地上扔。為了洩恨,她正想踢那睡袍幾腳,那可恨、頑固的死腦筋……

  「還有,你打算等到什麼時候才鎖上你這個鬼……門?」

  考特忽然很難喘氣,而她也一樣。他的突然又走進與他那叫罵聲的嘎然而止,都令她窒息。這教人喘不過氣來的一刻,他的眼光終於糾纏上她的眼。

  他的手還握著門把,一看到脫下睡袍的她,他只能愕在原地,進退兩難。

  他的眼飢渴又飢渴的吸吮著她身上每一寸曲線,從那火紅的秀髮到那裙擺下的腳趾頭。而她身上的睡衣,絲綢的線、搖曳的夢——耶穌基督!她就站在那裡,美得像霧,性感得像神。他寧可化為地面上的灰塵,任她踩、任她踢。

  「我常常在……想,你都……穿什麼睡覺?」

  若瑟琳根本說不出話來,她只能站在原地,兩腿發軟。他從來不會對她溫柔的說話,而現在這觸電的一刻,他竟是如此的溫柔。

  考特凝視她,緩緩的走向她,門已鎖上,熱情正熾,他的視線再也離不開她身上。

  於是,她有種預感;今夜,他將擁有她,即使她拒絕了,他一樣會得到她。然而,她是要他的,無論如何,她是不會拒絕的。不管他的熱情是原始的或是狂暴的,她都接受他。在她腦子裡,他是注定要成為她的第一個男人的。

  她也害怕、也惶恐,考特自她那張得大大的眼睛就看得出來,而她這種情緒卻帶給他一種更原始的刺激。他給了她一個最後的機會,最後的拒絕。

  「公爵夫人,你現在尖叫吧!等一下,你就沒有機會了。」

  若瑟琳真希望他沒說出這一句話。「為——為什麼?」

  她的聲音像磁鐵一樣,把他吸得更近了。

  「因為,我就要把你放到床上去,並且和你躺在一起。」

  天!她就希望這樣。光是這句話就教她血脈賁張,小鹿亂撞了,她何必尖叫?她也許,只需呻吟即可。她等著他,心裡已一聲一聲的呻吟著了。

  當他的手指碰到她的那一刻,就像石破天驚,熱情似雷霆,再也無法阻擋。他揪著她的頭髮,激切的吻著她。正如她所預料的,那是一個又饑又渴的吻,是一種壓抑了很久、追尋了很久,又急又氣的吻。

  果然,溫妮莎的猜測是正確的,他對她的確是掩藏了一份深情。

  她偎在他懷裡,他們喘息的交視了一會兒。當他那熾熱的眼光開始往她身上一點一滴的燃燒時,她的唇蠕動,她想說話,說一些使她不那麼緊張的話。

  只是,他對著她搖頭。

  「公爵夫人,現在不行了。」他近乎警告的說。「你已經沒機會了。」

  她嚥下一口氣,乾澀的說,「那就叫我若瑟琳。」

  此時,考特終於明白她是自願的,他看著她的表情,沒有恐懼、沒有惶恐,更無嫌惡,只有一股生澀的不安,在她眼裡則更有一份濃濃的情。

  這種表情像烈酒一般,使他燃燒。他呻吟的伸出手,顫抖的手撫摸著她發燙的臉,一直到她喉頭,一直到她胸前,於是,他觸摸到她狂跳的心律。

  若瑟琳歎了一口氣,不再害怕,地奉獻出她的紅唇,而他欣然接受了。她扣著他的脖子,而他不再粗暴,只是有點迫不及待。

  他想看著她、撫摸她、吻她,他想立刻與地糾纏成一體。他吻著她,兩手熱切的在她身上膜拜,他愛她的髮,愛她的肌膚,愛她苗條修長的身軀,愛她眼底那兩抹熊熊的火苗。

  「你需要我。」他情不自禁的說。

  「是的。」她耳語道。

  她那輕柔的睡衣在瞬間如粉蝶般墜落在她腰際。

  「背後還有一些結。」她輕聲的提供資料。

  「你在乎那些結?」

  「不在乎。」

  於是,他用力一扯。一個個蕾絲花邊做成的結便被扯開了,那美麗的睡衣被拋得老遠。

  她羞赧的看著他,不知下一步她該如何行動。脫他的衣服?到床上等他?

  她尷尬的看他自己脫衣服,接著,她轉過身,想走到床邊等他。

  他粗嗄的聲音叫住了她。「我要抱你上床,我剛說過了,你別動。」

  今夜,他脫去了帽子,一走近,她才發現他留有兩條細辮子。比利說過,考特那一身印第安人的打扮,是怕被人誤認為白人。至於,他為何怕被誤認為白人,比利就沒有說了。她不知道,這一點與他的苦澀與自嘲是否有關。

  她希望她能瞭解他對自己膚色那種自嘲或自卑的原因,因為,她熱愛他,她希望他快樂。

  他抱著地上床時,她不知道他快不快樂,事實上,她什麼都不知道,只覺得她的心快跳出來了。

  她什麼都不知道,而溫妮莎也沒說清楚。不過,溫妮莎倒是說錯了一件事。他很溫柔,溫柔得令她流淚。她覺得,她是個被他珍惜的女人,被他熱愛的情人。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3 01:57:20

第5章

  「他的妹妹莫拉很迷人。」溫妮莎邊做手工邊說。「我覺得你會喜歡她的。她和你差不多年齡,而且對我們在紐約買來的雜誌,簡直愛死了。也難怪,那些書都是原版的嘛!他們甚至認識你紐的那個查爾斯呢!」

  「你確定勞比沒有大礙嗎?」

  溫妮莎沒抬起頭看她。她眼睛一合,公爵夫人已問這問題兩次了。

  「事實上,那個女孩有點太過火了,不像她哥哥那麼莊重。」

  「很好。」

  伯爵夫人放下手頭上的工作,深深的歎了一口氣。

  「若瑟琳?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你——喲呼,若——瑟——琳?」

  若瑟琳自她坐了一個小時的窗口位置轉過頭來。「溫妮莎,你說了什麼嗎?」

  溫妮莎強使自己冷靜下來。「我一直在告訴你萊登兄妹的事情。」

  「誰?」

  「若瑟琳•芙藍明!你今天應該是很有精神的才對,而不是心不在焉的。你到底怎麼了?」

  若瑟琳看著窗口。的確,她是「怎麼了」。她的腦子裡一直浮現昨天晚上的情景,也一直想著今日考特的下落。他又不見了!

  一早,她聽說考特等衛兵來了,人就走了。因此,很明顯的,昨天夜裡一直是考特在看守著地。只是,不知他是在走道上,或是在她房裡站衛兵就是了。

  她一醒來,只發現房間空空的,枕頭上留著而根黑色的頭髮是考特的。她完全不知道他是在什麼時候走的?也不明白他為何在一夜纏綿之後,不告而別。

  溫妮莎在發現那兩名小偷的事情之後,便憂心忡忡的要求若瑟琳據實以告。若瑟琳也把一切都對她這好友說了,包括考特和她的事。

  「這麼說,我們沒有必要去懷俄明瞭?你也不需要考特•桑德的服務了,不是嗎?」溫妮莎在上午是這麼說的。

  而若瑟琳的回答是堅決、肯定的,她說她還需要考特的服務,為了安全起見,她必須留住考特,因為,是他三番兩次的救了她。

  「再說,是考特使長鼻子找不到我們的。所以,我希望由考特護送我們到懷俄明,我也考慮將在懷俄明設置馬場。」若瑟琳回答。

  溫妮莎雖然不再說什麼了,不過若瑟琳可以感受到溫妮莎的不以為然。

  「第一個情人總是特殊的。」在幾個月前溫妮莎就曾經對她這麼說。「不過,第一次永遠只是個第一次,你不能因為第一次而放棄了愛情生活的樂趣。」

  而在昨夜之後,若瑟琳發現,她的第一次不可能只是第一次,她發現考特仍然是她所期待的男人。昨夜的考特是她最完美的初戀情人。她絕不後悔。

  若瑟琳在窗口回頭對她好友微微一笑。

  「抱歉,溫妮莎。我只是……只是……」

  「我瞭解,」溫妮莎理所當然的打斷她的話。「只是昨天的事太美好了,使你不知該如何形容,對不對?」

  「是的。」若瑟琳知道溫妮莎是不會相信的。

  「這麼說,咱們得好好的謝謝我們的嚮導了?」溫妮莎尖酸的說,「那個喜怒無常的人?我看你最好別再去惹他了。」

  溫妮莎嗓子一柔,表示出她真正的關心。她又說:「親愛的,你昨夜的經驗並不希罕,任何人,只要是男人就可以辦得到。不過,本來你如果能找個安全一點、脾氣穩一點,又無暴力傾向的男人是最好的了。我建議你再去另外找一個男人,以證明他並無特別之處。我擔心你把他過於美化、理想化了。」

  若瑟琳認為無此必要,她要找情人只為了一個目的,現在,目的達到了,她不需要再找一個男人上床,連考特也不必要了。她不想談了。

  「你剛才不是在說什麼拉登兄妹嗎?」

  「是萊登兄妹。」溫妮莎更正。「我告訴你了,我今天一早在大廳遇見他們的。很有趣的一對。你可以說他們是美國社會的落難貴族。我跟你說,自從他們的父母去世之後,他們的命運實在很慘。與他們一比,我們真是太幸福了。」

  「我們也有危險,溫妮莎。」

  「是的。不過,我更為他們感到悲衷。」

  「你們站在大廳就聊了這麼多?」

  「我們是坐著的,而且,談了不久。據我所知,他們做了幾次錯誤的投資,錢就賠光了。現在,他們決定攜帶所剩不多的資金到西部重新做起。我聽邁爾斯說,他想買個牧場。」

  「邁爾斯?誰?哦!萊登先生,是吧?你才認識他多久就直呼他的名字?而到現在,你還叫我們的考特為桑德先生。」

  「親愛的,別岔開話題。」溫妮莎說。「正如我所說的,他們的運氣很背,到了新墨西哥之後情況就更慘了。他們坐的驛馬車被一些歹徒搶了,其中有一名旅客被殺。然後,在同一天,同一輛驛馬車又遇到印第妥人,他們兄妹差一點頭皮被剝了——」

  「剝頭皮?」

  「有些不太好的印第安人是會剝人頭皮的。後來,還好一支騎兵隊趕到,救了他們。因此,他們不敢再坐驛馬車了,目前只好困在這個小鎮。所以,我就邀他們與我們一道走,我們可以順便保護他們。」

  「你覺得這樣好嗎?我是說,你又不認識他們,不能僅相信他們的片面之詞。那個當哥哥的,可能——」

  「我得告訴你,我的腦筋清楚得很。」溫妮莎打斷她的話。「派克爵士已經查證過他們的故事了。是真的!他們在這旅館已經住了三個月了。再說,邁爾斯•萊登是有妹妹的人,如果他是長鼻子,他還會帶個包袱嗎?」

  「我不是說他可能是長鼻子,我是指長鼻子派來的……哦!算了。」她忽然又心生懷疑。「他該不會正好是個英俊的男人吧?」

  「你別這樣看著我,他是英俊,不過,這並不表示我邀他們同行是想教你忘了你的混血兒。」

  「不!當然不會。」若瑟琳懊惱的說。

  她明白溫妮莎的詭計。

  「溫妮莎,昨天晚上的事,我不想再來一次。」

  「『他』知道了沒?」

  「他差不多是強——」

  「什麼?」

  若瑟琳搖搖頭。「反正就是那樣,他算是被誘惑而一時失控的。你別忘了,他原來是不想和我扯上關係的。是我逼他的。我看,他也不想重複昨夜的事了。溫妮莎,我敢說,他今天一定會十分粗暴。他一定會更小心,不使自己又踏入我的陷阱裡。」

  「錯了!親愛的,你沒聽說過食髓知味嗎?只怕,人都是會放縱自己的。」

  「我看這成語不適用於考特。再說,我也表示過,不想再來一次了。我的問題已經解決,我不再需要一個情人了。」

  溫妮莎對她這番話感到懷疑,方纔若瑟琳自己不是說他昨晚的表現很好嗎?那麼,她真的能就這樣放了考特?

  但溫妮莎卻說:「親愛的,反過來說,如果他又要你了,我很懷疑你有選擇的權利。」

  若瑟琳的胃一縮。「那麼,我只好避免與他再度獨處。你放心好了——」

  「夫人!」芭貝連門都不敲就衝進房來。「阿羅左要我轉告你,桑德先生要在街上和人比武。他說,你一定願意知道這件事情的。」

  「比什麼?」

  溫妮莎一歎,「親愛的,我看就是湯伯史頓那種『攤牌』了。親愛的,我們還目睹——若瑟琳,你敢!」

  只可惜,公爵夫人已衝出房門了。

  ※※※

  考特站在酒吧中,他喝光了杯中的威士忌之後,又倒了一杯。自從他一早離開飯店之後,已換了三家沙龍,照理說,他早該醉了。

  只可惜,他醉不了。他太憤怒了!

  他只想找個人好好的打一架,發洩他心中的火焰。好不容易,找了三家沙龍,他才找到一個好鬥的小伙子自不量力的想找他比畫比畫。

  考特本來想在店裡把那小子擺平了,可惜沙龍老闆拿槍指著他們,要他們到街上去比。所以,考特要求先讓他把酒喝光了才出去,而那個叫賴力的小伙子,則已到大街上去等著他了。

  那小子自稱是專家,到這鎮上六個月就殺死兩個人了,據說是礦場老闆請來的保鏢。

  考特坐在吧檯前喝酒,隱的聽見客人們的議論紛紛,有的談那個叫賴力的,也有談他的。不過,他不在乎也不稀奇;反正,他今天是來找麻煩的。

  還好,他那高大的體格、手槍與那陰森的表情使談論他的陌生人不敢太過火。否則,他今天不曉得會殺死多少個人。

  考特在裡頭耗了十分鐘左右,外面的賴力就開始大喊大叫。

  「你在等什麼呢?臭印第安人?怎麼變成孬種了?」賴力這一叫,使那老闆浮起一絲冷嘲。

  也許,這地方的人都以為印第安人只敢在背後偷襲,卻不敢面對挑戰。

  讓他們去想好了,考特根本不在乎他們笑他,或輕視他。這店裡的人全等著看他這「臭印第安人」倒下,就讓他們看好了。

  考特慢條斯理的往門外走,想看熱鬧的人也跟上去了。大夥兒心想:出去看印第安分子跪地求饒吧!

  賴力站在他的朋友之中,一副為民除害的模樣。考特咬著牙,這一鎮的鎮民等一下會不會圍了他報復?等一下,現在這位「英雄」鐵定是要變狗熊的。

  「現在,你還在等什麼?」賴力在街心叫道。

  「你那麼急著死?」

  賴力和他的朋友一陣大笑。

  「我們用的可不是你們的弓和箭,臭印第安,你還沒搞清楚?」

  這一會兒,賴力的朋友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此外,在街道旁的圍觀者也都哄堂大笑,只有一位英國紳士笑不出來。那人就是阿羅左。

  考特在走近街心時也看到阿羅左了,阿羅左的旁邊還有另一名衛士。

  她的手下也來了。

  忽然,考特兩眼一亮,恰好看到跑向阿羅左的紅髮女郎。

  他當然不能死盯著那公爵夫人,考特再度把注意力集中在賴力身上。不巧的是,他的怒火更熾了。

  她來幹嘛?想干涉……?

  沒錯!若瑟琳就是想干涉。她看了街中心一眼,發現這兩個人隨時就要拔槍相向。她必須設法阻止。

  當然,她知道考特是神槍手,但,萬一他的對手也是個神槍手呢?她無法忍受冒這種險。

  當她撩起裙子想往中心點奔去時,阿羅左拉著地,對她恭敬的低語。

  「如果你現在去阻止他,他就死定了。你一接近,他必然會回頭看你,而那個小伙子定會把握這種天賜良機的。你要是早點來,也許還可以阻止;現在,已經太遲了。」

  「但……」

  她咬著唇,凝視著考特。她怎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受傷或是更慘……?

  不過,阿羅左說得對,她來遲了。

  那小伙子站穩了腳,想拔槍出來了。

  太快了!旁觀者沒有人搞清楚,他到底是怎麼辦到的。莫名其妙的,考特的槍已握在他手上,而且已瞄準賴力。而賴力的手才剛好接觸到他的手槍而已,他驚慌失措的瞪著考特的槍,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蒼白的賴力再也笑不出來,他甚至不知該如何是好?沉默的考特,沉默的槍,這沉默壓得賴力想跪地求饒。

  考特緩緩的逼近賴力,他的手槍已抵住賴力顫抖的肚皮了,而賴力連槍都還不敢掏出來,只怕一動他就沒命了。

  冷汗自賴力額頭滴下,他甚至不敢迎著考特那陰寒的眼神。

  考特嗅到他對手那恐懼的氣息了,只可惜,他今天沒有什麼慈悲心腸。

  「是你自我的,你這狗娘生的狗蛋,」考特低沉的對賴力說。還好,沒有旁人能聽到。

  「現在,別怪我無情了。」

  考特的槍口自賴力的肚子上挪到他臉上。然後,那小伙子顫抖地縮到一旁去了。

  賴力摸摸他的臉——是乾的!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為什麼考特的槍又回到槍袋子裡了。竟然有人有那麼快的身手?快得他根本看不清楚?

  賴力的朋友也不明白,不過,他們卻明白該有什麼行動。一個賴力的同夥掏出槍了。

  在此時,阿羅左也找出他的刀,而在一旁的勞比則趕上前去。

  不過,那全是不必要的。槍聲一響,考特的子彈又神不知鬼不覺的射中那個小朋友的槍了,那小朋友握著大拇指鬼哭鬼叫的。另一個蠢蠢欲動的傢伙則識相的舉著手往後退,不敢再惹考特了。

  考特又收了槍,盯著賴力;在考特對付他的朋友之時,他仍然縮頭縮腦的不敢稍動。

  「來吧!小鬼,我可沒間工夫陪你一整天。」考特依然平靜的說。

  「來——來什麼啊?」

  「你不是想打我?來啊!」

  賴力惶恐的住後退。「打……你?你比我——大!」

  「我的體格並沒能阻止你出口侮辱我,不是嗎?」

  「先生,是我錯了。大爺!我們算了,好不好?」

  考特緩緩的搖著頭。「我寧可把你教訓一頓。」

  賴力又後退了一步,現在,他的眼珠子大得像要跳出來似的。「你會——不會開槍……射我的背?」

  考特不耐煩的低吼一聲。「不會。」

  「很……好!」賴力猛然轉身,落荒而逃。

  考特瞪著賴力的背影,詛咒著:「他娘的!」

  找他打場不關生死的架,是想在眾人之前給他爭點面子。沒想到,他竟不顧顏面的逃了。怎麼差這麼多!

  考特嫌惡的轉了身,現在,圍觀的人開始在猜測考特的身份了。只是,沒有人敢接近他直接問他的。

  若瑟琳也不想提起考特的名字,她的手下也不想多管閒事。

  但,在她附近,有人低聲的說:「反正,他是個野蠻人就是了。有什麼好提的?」

  此時的若瑟琳因考特又避開她而消失於人群中,所以,她有一肚子的火正愁無處可發洩。

  「先生!你怎麼這麼說!」她一吼,教大夥兒都嚇破了膽。「他們到街上是要殺死對方的。現在,沒有任何人流血,正代表這個人是個極其文明的人,不是野蠻人!」

  她罵也罵過了,氣也消了。於是,她一轉身就走了。

  「邁爾斯,你真行。我看,你觸怒的這位女士——由她的口音聽來——,正是芙藍明夫人本人哦?」

  「呃,我怎麼會知道?依伯爵夫人的描述,我還以為她是位傾城美女呢!」邁爾斯呻吟了一聲。「一個紅毛丫頭,又瘦巴巴的!天!我恐怕受不了的。」

  莫拉挽著他的手很滿意他這句話。原先,她認為那個叫溫妮莎的伯爵夫人是個大美人;不過,邁爾斯卻否認。只是,她明白他的口味,他就是喜歡她這種豐滿型的金髮女人。

  因此,往後她最好是留心那個伯爵夫人還比較有道理。至於,那個排骨夫人。唉!她放心得很。

  「甜心,你會成功的。因為,這個人正是我們夢寐以求的。一個正牌的英國公爵夫人,純粹是出來玩的,而且一看——就知道是個錢多得要命的人。」

  「別提了。」邁爾斯呻吟道。

  莫拉提醒他一件往事。「上回那個寡婦說她的子女全死了,那是真的。可是,她卻沒有提到她有十七個孫子等著瓜分她的城堡。到了後來,你分到什麼了?一個一文不值的鐵礦,害得我們還得老遠跑到這鬼地方來。還好,他們一直沒有懷疑那老女人的死。」

  「那是因為她太老了,這一個可很年輕。」

  「這一次咱們不用毒藥了,甜心。弄個意外事故就可以了。」

  「我『一定』得在場嗎?」

  她對他那種無辜的態度真是受夠了!扮壞人的角色永遠是她這弱女子。

  「甜心,你上兩任的太太都是我下手的。這一次,該輪到你了。當然,如果你想換個立場,輪到由我找丈夫也可……」

  「姨子!」他醋勁十足的喝道。「你敢瞧別的男人一眼,我就把你的脖子扭斷。」

  「好了,好了,愛人。我只是開玩笑。」她咧嘴一笑。「你是知道的,自從和你在一起之後,我對你就死心塌地的了。再說,還是你的演技好,我光是扮演你的妹妹就扮不好了。」

  「那可是你的主意,不是我!」

  又來了!她瞟他一眼。「哦?」

  「本來就是。全是你的鬼點子,說什麼『娶個富有的寡婦,甜心,你就不需要再賠錢了』。」他提高嗓子模仿她。

  莫拉不悅的瞇著眼。

  「我是指,你不用『騙錢詐賭』了,」她還以顏色。「你忘了,當初我們都是因詐賭才被人趕走的。」

  「我們到處流浪是因為我的第一任太太不夠富有,換句話說,不夠你花錢。所以,你決定讓她死,而我們才開始流浪的。」

  「好了!」她一叫。「就算你那四個老婆都不夠好,可以了吧?但,這一次一定不同,我有這種感覺。」

  「當然不同,莫拉,你別忘了她有多年輕。光是追求她,就得費一番工夫了;而且,很可能是白費工夫的。太難了!」

  「也不見得,愛人。我們還有另一個辦法。萬一你追不到她不過,憑你的魅力,我敢打賭她是逃不了的。反正,我們是有辦法的。不是嗎?再說,我相信你是不會失手的。就像我,身、心都輸給你了,不是嗎?」

  ※※※

  「早安,夫人。」

  是昨晚使若瑟琳尷尬了好一陣子的年輕人。天曉得,溫妮莎所介紹的那對兄妹竟是她在大街上斥責的人。昨天晚上,溫妮莎帶他們來晚餐;於是,一整晚氣氛尷尬透了。

  不過,邁爾斯先生真是英俊而風度翩翩,那臉頰上還永遠掛著一副迷人的微笑,又有幽默感。這個男人實在是過度理想了,是個能對著每一個人微笑的外交高手。

  而莫拉•萊登與她哥哥不相上下,雖然他們兄妹沒有什麼相似之處,不過卻長得十分好看。連派克爵士都盯著莫拉瞧了一整晚。

  昨天晚上,若瑟琳也想到了,也許她可以接受溫妮莎這種安排,再找個情人,就像邁爾斯這樣的人。繼而一想,也許考特也會找上像……莫拉那樣的女人。

  於是,這念頭讓她不舒服了一整夜。她擔心自己是開始吃醋了。

  即使現在,邁爾斯正對著地道早安,她的心裡卻懷疑此刻的莫拉是否和考特在一起。

  為了這層顧慮,她很想拒絕讓這對兄妹同行。只可惜,他們的行李都搬來了。

  「萊登先生。」她頭一點,回了禮。「這麼早,希望沒使你們感到不方便。我們都是聽我們嚮導的指示,而他偏偏是個早起工作的人。我們『通常』都是天未亮就出發的。」

  「我知道這種人。我們那個馬車伕也是趕來趕去的,一天到晚說『再不走,就不管你們了』。沒辦法,我通常只好配合他了。」

  她莞爾一笑。考特更厲害,他脾氣大,又不接受別人的意見。

  談到考特,他今天會怎麼樣?他會在車隊前等著嗎?也許,他又走了,留下一些指令由比利帶隊。

  她真的很想見他。而且,她很想瞭解他對那一夜的看法?他對於她將貞操獻給他,是否有什麼感觸?他不高興嗎?當然,他一定知道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否則,在那緊要關頭,他何需那麼……溫柔?

  「其實,我們的進度並不趕,只是都得在日出之前出發而已。」她真希望自己的口氣不是這麼不耐煩的。

  只是,她得在出發前找到考特呀!

  「你很快就會習慣的。現在,你可以找你妹妹——」

  「莫拉已經在飯店外面了,夫人,我護送你出門,好嗎?」

  她猶豫著,不去碰他伸出的手。何必呢?她有很多可以護送她的衛士,再說,她也不想讓考特誤會了。

  然而,禮節就是禮節,她也不好推辭。

  在飯店門外,車隊似乎都準備好了,若瑟琳自己是動作最慢的了。在門外的長廊,莫拉與溫妮莎和另外兩名女僕都在等著。大家似乎都在交談,只有莫拉一人默默的看著車隊前端的——考特。

  他已坐在馬上,比利也是一樣的。

  考特是個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的人,那莫拉女人的眼光他當然也發現了。

  在若瑟琳踏出飯店之後,考特立刻掉頭先行離去。

  「等一下,考特,請你等一下!」

  若瑟琳這一叫,惹得大夥兒全看著她,她的臉於是熱熱燙燙的。沒辦法,為了讓考特聽見嘛!

  她很擔心他裝作沒聽見的走了,那她可糗大了。

  還好,考特慢慢的掉過頭來等著,很不耐煩的等著她。他沒下馬來,也沒騎向她,事實上,他驕傲得像個大老闆。到底誰是老闆?

  然而,若瑟琳也不願多想了,她對邁爾斯客套地一笑,連忙走到考特那裡。

  一接近他,她不禁心亂加麻。比利識相的避開,留下一小片清淨的天空給他們。

  她抬起頭看著他,雖然他是一貫的「面無表情」。但是,他所散發出的敵意教她下意識的退了一步。

  她忽然很後悔,自己不該上前來找他的,只是,來都來了,她總是得搞清楚一些事情的。

  「你能……下來嗎?」她問。「我要和你說話。」

  「不,你不用說。」

  「我——」

  「不用了……公爵夫人。」

  她真的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一轉頭他就騎馬走了。

  若瑟琳一回頭,發現她的手下都忽然的忙了起來。很明顯的,方才大夥兒都全神貫注的盯著她和考特。

  若瑟琳的火氣冒上來了,尤其是那個叫莫拉的表情更教她火冒三丈。那個女人是不會聽到考特對她說的話,但是莫拉臉上的表情卻是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若瑟琳甚至可以推測到此刻莫拉心裡在想什麼,她一定是在想:換成是我,這普天之下沒有任何男人會令我如此的沒面子。

  「我——啊,不曉得他是你的衛士之一。」稍後,邁爾斯扶她上車。

  雖然考特弄得她情緒低落,可是她也不能表現得太明顯。女人嘛!總是得顧一點自尊的。

  她甚至擠出一絲微笑的說:「他不是,他是我們的嚮導。」

  「一個神槍手竟然當嚮導?」

  「他其實是個傑出的嚮導,萊登先生。他只是有一點點無禮,一點點不受控制而已。但是,你如果不願意讓這種人帶你走過荒野的話——」

  「一點也不。」他連忙說。

  「那麼,先生,我們待會兒見了。」

  她坐在車子裡,不耐煩的等著溫妮莎。如果,那邁爾斯想與她同乘這部馬車的話,那他是在作夢!

  她今天可沒興致與陌生人閒聊一些煩死人的瑣事,讓那邁爾斯上來的話,她不瘋了才怪。

  溫妮莎在出發之後,一上刻感受到公爵夫人的情緒;因此,她識相的閉了嘴。

  然而,問了一肚子火的若瑟琳卻愈想愈不是味道。她並不後海與考特發生了關係,也不後悔她選擇了他。

  但是……嘿!他發什麼火?

  沒錯!他是不斷的拒絕她,但是那天晚上,她可沒拿著槍逼他上床,對不對?

  所以,他憑什麼生她的氣!怪物!

  一有機會,她一定要問個清楚?

  ※※※

  那天晚上,考特一再的告訴自己,千萬別走近那個帳篷,公爵夫人的頑固,他是領教過了。

  不過,他已錯了一次,他不能再錯下去了。只要他又接近她,他擔心自己將陷入萬劫不復之地。到時候,他將永遠離不開她,他將永遠的想佔有她,將永遠因無法擁有她而痛苦。

  因此,長痛不如短痛。因此,他只有保持憤怒——甚至是對白種女人的恨。因此,他不能回想起那纏綿的一刻。

  然而,他還是回到營區了。因為,今天他在附近發現到一些可疑的分子。而算算時間,她的敵人也該回頭來找她了。

  他雖然不敢接近她,但萬一她出事時他不在她身邊保護她,那麼,他很可能一輩子都無法正常了。

  不幸的是,當他回到營區之後,發現大約睡了五成的人了,而她……仍醒著。他找比利的時候,她的眼光就像火一般,到處的燃燒著他。

  她與她的女僕,還有一個陌生人圍著一個營火坐著。

  比利看到他大哥,立刻遞給他一碟吃的,還溫溫的。現在,考特已經不排斥公爵夫人提供的飲食了,因為大部分的時間,他都累得就口即吃。

  「我不曉得你今天會回來睡。」比利說。

  考特瞄了她那邊一眼。「好像沒有什麼想睡的人嘛!」

  比利聳聳肩。「那新來的人在說故事。一些冒險的。我看,大部分是吹牛的。」

  比利一想,考特對那些故事是不會有興趣的。於是,他連忙岔開話題。「你看到今天早上那個金髮尤物了沒?是他妹妹!」

  考特直盯著那個陌生男人,公爵夫人與他坐得很近,太近了。

  「那傢伙到底是誰?」

  「叫邁爾斯•萊登。」

  考特皺著眉,想了半天。

  「小鬼,他有沒有令你想起什麼人?」

  「沒有。幹嘛啊?」

  「我好像見過他。」

  「也許,是你和佳絲、傑斯到東部去的時候看到的人吧?他說,他是東部來的。」

  考特搖著頭。

  「不!我可能是最近才看到他的。你真的沒有一丁點兒印象嗎?」

  「你真的有印象?」比利反問。

  考特仔細的又瞄了那人一眼。

  「是的。我會想出來的。」他尖銳的看著比利。「他都說了些什麼故事?」

  比利臉一紅。「就是一些故事。」

  「說!」考特命令。

  「考特,他是個東部人。」比利防衛性的說。「你是知道的,在西部,印第安人的攻擊是家常便飯了。但對一個東部客而言,那就是天大的事了。」

  「他被攻擊了?」

  「還有他妹妹。」

  「這種事他就說了一整晚?」

  比利一笑。還好,考特沒發火。

  「人之常情嘛!一個說他差點被剝頭皮,然後就你來我往的談了起來,每個人彷彿都被剝過頭皮似的。萊登聽到的傳說,足以寫成一本書。」

  「那麼,在我們來新墨西哥之前,他就來了?」

  「來幾個月了。幹什麼啊?」

  「只是懷疑。」

  於是,考特有了初步的結論,他不是長鼻子的人。不過,他還是不喜歡有陌生人跑來和他們在一起。

  她自己也該留心一點的。沒腦筋的女人!

  吃了幾口之後,考特才問:「我在吃什麼垃圾?」

  比利一陣咯笑。「是菲力浦大師的招牌菜之一。好吃,對不對?」

  「一大堆調味料,肉都沒味道了。」考特嫌惡的推開盤子。「還有,他又怎麼了?」

  比利順著他的眼光,發現目露凶光瞪著考特的派克•葛拉漢爵士。

  「他——啊——你可以說,他自從那一天你收拾了那兩個小賊之後,就一直的瞪——呃,『看』你了。」

  「不然我怎麼辦?讓他們放手槍她嗎?」

  比利莞爾一笑。

  「我認為,他不是氣你收拾了那兩個人,而是氣你『救』了她。」直都是你在扮演英雄救美,他苦無機會,士氣頓消。」

  「所以,他想送死?」

  比利神色一緊。「你說什麼?」

  「那個人打算來這裡。」

  「天!嘿!別殺他,天老爺!他不只是她的手下,他還是這一隊人馬的隊長呢!再說,他們對你『對待』夫人的態度十分不悅。我曉得你是故意裝出那種態度的,但是,她並不知道,他們也不曉得。我看,他是來談你今天早上的態度的。」

  「正是如此,艾文先生。」派克在他背後說。

  比利沒有回頭去看那英國人,他緊張的盯著考特,示意他別衝動。而,耶穌基督,考特根本是個惹不起的人,比利只好暗中為爵士大爺祈禱了。

  考特靠著馬鞍坐著,對於派克,他是一副視若無睹的表情。

  「有話要說就說吧!葛拉漢。」

  「你的弟弟已經說過了。如果你的行為不能文明一點——」

  「你會怎麼樣?」考特嗤之以鼻。「找我挑戰?」

  「該死的,考特!」比利想阻止他。

  然而,來不及了。派克拉著他的襯衫就將他推到地上,接著,派克掄起拳頭就要打他了。

  冷靜的考特不做什麼動作,他只是盯著派克,等待著他的拳頭。而這種可怕的眼光終於使派克清醒了。打人是他的職業,他一輩子也不曾退縮。

  但是,天——他現在對付的可不是一般人,而是個來自能剝人頭皮的種族。在他聽了邁爾斯一整晚的故事之後,他竟然還失去理智的推了他?

  派克拉著考特的衣頷,一個拳頭凍結在半空中進退兩難。

  「派克爵士,立刻放了他!」

  救星到了!派克鬆了一口氣,放開考特。

  考特的態度卻完全相反,十分失望。

  「狗屎!」考特瞪著公爵夫人。

  她就在他們旁邊。

  「這個人看我不順眼。誰教你多管閒事的?女人?」

  若瑟琳不只被他吼住了,而且,她也沒有時間回答。只見一拳過去,考特閃避不及給打了一下。原來,派克氣不過他那句「女人」,所以,「偷襲」了考特。

  派克自己也很糗,他這一輩子還沒有這麼小人過。

  於是,大家屏息等待著考特的反應。出乎意料之外的,考特惻過頭去面對著派克。只見考特帶著一臉的笑,十分滿足的樣子。

  「英國佬,我等你很久了。」

  考特話一說完,派克就讓他打了一拳跌在地上了。

  比利拿了考特的槍與刀,兩項武器全扔給考特了。當兩個鬥士開始在地上扭打時,若瑟琳只能往後退了一步。

  「走吧!親愛的。」溫妮莎悄悄的對她說。「現在,你阻止不了,也不該阻止了。」

  「為什麼不該?他們在——」

  「在打架,我知道,但你的考特似乎亟需找個人打一架。還好是派克,不是你,現在,走吧!」

  若瑟琳咬著唇,想起一早考特那充滿敵意的態度,又看著他此刻的凶暴。

  不過,即使溫妮莎那麼說,她也不相信考特會傷她,不管他有多麼憤怒。

  而且,她也不是個怕事的弱女子。

  「溫妮莎,我要留下來。」她堅決的說。「我不會阻止他們的,不過,等他們結束了,我還有話要說。」

  ※※※

  考特覺得好極了,他全身疼得很,但是,這疼痛令他又能控制自己,疼痛使他不再憤怒。

  他搖搖頭,甩去耳內那「嗡嗡」的嗚聲。他回頭看看,還有哪個不怕死的想上。

  一回頭,他才發現人全走光了,只剩下她——該死的!這女人就是不聽話!他警告過她了。

  「你在等什麼?」

  若瑟琳歎了一口氣,現在派克爵士是完全昏倒了——有溫妮莎在一旁照料——而考特卻搖搖晃晃的走開,不讓人碰他的傷口。

  他一個人走到水旁,把頭埋入水裡,然後才真正的清醒。他的左臉腫了,眼角流著血,衣服、褲子全撕破了。一場十來分鐘的打鬥,使她歎為觀止。

  「你看起來很慘。疼不疼?」

  「你管?」

  她背一挺。「你能好好的回答嗎?」

  「不高興拉倒,你大可找別人說話去!」

  「我以為,你打了一架之後,脾氣可以好起來。」

  「我也是。」他嗤之以鼻。「這代表一個臭印第安永遠好不起來。」

  「不要這樣子。」她有點惱了。

  「什麼樣子?」

  「看輕自己。考特,也許你受的教育不正常,但是你不笨,你自己心裡有數。」

  「這可說不定,甜心。我現在不是回來了嗎?這表示我笨死了!」

  她吸了一口氣。「什麼意思?表示你不該回來?」

  「見你他媽鬼的——對!」

  「那就走!沒有人擋住你的去路。」

  「你沒有嗎?」他三、兩步就捉住她的手臂,搖晃著她。「你沒有嗎?」他低喝道。

  「如果是我擋住你的路……我很高興。」她不知這句話會招來何等反應。

  他依然面無表情。也許,當他面無表情時,正是他心中有情之時。於是,她又開口了。

  「畢竟,我們是需要你的。」

  考特轉身背對著她,她的一句「需要」徹頭徹尾的打敗了他。

  「我很佩服你,你沒一腳踢開你不喜歡的工作。」她在他背後輕聲的說。

  「幹嘛!」他回頭吼了一聲。「安撫發火的野獸不成?」

  她終於咬牙切齒了。

  「不!」她不能發火。「我只是想告訴你,你不喜歡這工作……很抱歉。但是我還不能放你走。」

  他緩緩的回過頭來。

  「見你的鬼工作!」他說。「問題根本不在這上面。你心裡有數。你才是問題之所在!你和你那個教人根本料想不到的小『紅利』!你應該先告訴我的。」

  若瑟琳側過頭去,不敢正視他。考特扣著她的下巴,強迫她看著他。

  「公爵夫人,你別誤會。我是很榮幸。」他尖酸的說。「但,你為什麼不對我說清楚?為什麼是我?」

  她避而不答。「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他搖晃了她一陣子,叫道:「為什麼是我?」

  「我——我要你。就這麼簡單。」

  「錯了。一個處女是有可能要任何一個男人的,不過她必有所求——可能是結婚戒指,或是被愛沖昏了頭。而你,兩者皆非。所以,請你自己解釋。」

  他憑什麼說她「兩者皆非」?

  「我不是一般的處女,我是個寡婦處女。因此,我不需要戒指,也不急需愛情。因此,我看上了誰,就要誰。」

  他看了她一陣子,終於,他搖搖頭。

  「這一定是寡婦哲學了,是的。但,你也不是一般的寡婦。我對你為何成為寡婦處女的原因並沒有興趣。但,處女就是處女,放棄處女之身必有原因。你還沒有交代清楚呢!」

  「我回答過了!」她哭叫。「我不知道你還要問什麼」

  「真相!」

  「你為什麼不相信我?」

  「女人,我看得出來。」

  她面色一白。「什麼?」

  「你隱藏真相。你的眼、你的臉都題不你說謊了。那一天晚上,我想通了。你之所以會讓我上你的床,一定有特殊的動機。」

  「但,我真的要你。」她堅持。「一定得是你。你難道不明白?」

  「不,我不明白,但,我會明白的。就是把你搖昏了,我也要教你說個明白。」

  若瑟琳被他那懷疑的態度惹火了。

  「謝啦!你搖夠了!現在,你給我放手!」

  「我沒有這個想法。」他反而接近了她。

  一接近,他更無可遁形。不過,他想知道真相。而且,他明白一件事,和她硬碰硬是沒有用的。對付這老頑固分子,他有個更好的方法。

  「你在搞什麼鬼?」她發現他的唇已貼在她脖子上了。

  「你說了一大堆『要你』之類的話了,這種事還用問嗎?」

  「但——」

  「但是什麼,夫人閣下?」

  他的唇挪到她耳旁,兩手一抱,兩人就貼在一起了。

  「能教你放棄你的貞操,想必是一股很強烈的需要。這種需要該不會一下子就消失了……是不是?」

  「是……是的。」她的回答令他們兩人同時吃了一驚。

  然而,那是實話。她一接近他,那股強烈的電流就湧了上來。他的汗水、他的味道;她還是需要他的,她還是想千方百計的勾引他。

  他的唇依依不捨的離開了她。他那潮濕的髮弄濕了她的肩膀、脖子,令她微微的顫抖。是冷?是興奮?

  「你為什麼放棄?」

  她又被他抱在身上了。

  「什麼?哦!拜託,別問了。」她呻吟道。「吻我。」

  他又吻了她,像魚餌與魚的關係,他若有似無的挑逗她。

  「考特!」

  「你為什麼放棄?」

  「那是一種障礙。」

  「為什麼?」他沙啞的問。

  「那障礙使我……不能再婚。」

  「為什麼?」他撫摸著地柔軟的身體。

  「公爵的性無能是個秘密,我得保護他的名譽。」

  「那我知道了就沒關係?」

  「你不認識他……也不可能與他生前所認識的人見面。」

  他忽然推開她。她失望得想向他尖叫,為何溫情永遠是那麼短暫?

  「狗屎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吼道。

  「知道什麼?」她伸出手想拉住他。

  他拍開她的手。

  「你利用我!」

  若瑟琳眨眨眼,這才清醒過來。原來,他剛才的熱情是為了逼她的口供。而那一天晚上,她不也是利用了他?但是,那一天晚上,他不也得到快樂了?

  「原來這幾天,你氣的就是這檔子事?」她懊惱的問,「因為我要你,使你覺得受到侮辱了?」

  「女人,你是『利用』我。」他冷冷的說,「若是你『需要』的話,任何男人都願為你賣命的。」

  「你就沒有利用我?那一天晚上,我不也陪你睡了一覺?」

  就憑這句話,他就可以打她一耳光,再抱她上床去。但,她還沒完沒了。

  「桑德,你的意思就是,在我床上,你一點快感也沒撈著嗎?」

  「閉嘴!你該死!」

  「那你在火什麼?就因為我選你做我的第一個情人?或是因你一時脆弱,而教我佔盡了便宜?」她愈罵愈樂。「我也知道!我早知道你不喜歡我。每當我接近你,你就表示得非常清楚了。不過,你還是讓我給誘惑了,所以,你生氣,對不對?」

  他掄起了拳頭——

  她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於是,他只好放下手。「回答我一個問題,公爵夫人。你是在什麼時候決定利用我的?在派給我這嚮導的工作之前,或之後?」

  她默而不答。

  他遂嗤聲道,「跟我想的一樣。男人在玩婊子的時候,總是想把錢花得很有價值。你不也一樣?」

  她在氣頭上,自然也口不擇言。

  「那是當然的。畢竟,你是個值錢的男人,英俊得要命。」她吼道。「不過,對我而言,那只是一筆小錢。所以,你不必為我擔心。我沒浪費了錢。再說,你還有很多用途,是我佔了便宜。對不對?」

  他「哼」了一聲。「我想,你真是一個被寵壞了的婊子!」

  「而你是一個自大的怪物。這代表什麼?誰瞎了眼了?」

  考特簡直無法忍受了,他只想割了她的舌頭,或是乾脆不甩她。

  於是,他氣嘟嘟的走了。

  她不甘示弱的在他背後又叫又跳的。

  「別誤會了,桑德!我還不想放你自由。別忘了,這工作是你自己答應的。你聽見了沒?你別想在我面前辭職的!你別想!」

  他停下了腳步。此時,他的臉已被陰影所籠罩。所以,她看不到他一臉的騰騰殺氣。

  「我沒辭職。不過,我警告你,女人。這是最後一次警告,你給我滾遠一點。」

  「很好!」她吼道。

  只是,他話一扔下,人就走遠了,也不知道他是否聽清楚了。

  她瞪著他的背影,直到他在一輛馬車之後消失了。

  於是,她只能望著滿天無語的星星。

  「可恨的怪物。」她呢喃著。然後心酸的痛哭流涕。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3 01:57:59

第6章

  若瑟琳推開她的餐盤,伸了個懶腰,靠著大大小小的抱枕坐著。在她頭頂上還有個不小的絲質遮陽棚,其實,在十一月的正午,她已不太需要這種東西了。只是,溫妮莎的哲學卻是:一位淑女的皮膚是不可以在陽光下曝曬的。

  而近來,若瑟琳的確曬黑了,她每天都會出去騎騎馬,享受一下冬陽的溫暖。

  自從離開銀城已經兩個星期了,在繞過南方山脈之後,他們的車隊就直接向東轉,過了大裡歐河之後又朝北走。現在,他們正走在一條有六十年歷史的山路上。這山路又寬又平坦,右邊是聖安德魯山,左邊是大裡歐河,河再過去又是美麗的山脈。

  這裡的風景實在太美了,秋天的紅葉仍在樹梢顫抖,白色的、紫色的矮樹叢在風中延伸,一直到那一片綠色的草原。

  還有三天,他們就可以到石山的聖達費地區了。而沿途的山光水色更是秀麗。

  只是,若瑟琳今天可沒什麼心情賞景。她下意識地歎了一口氣。

  溫妮莎注意到她的消沉了。

  「不是天氣或食物的關係。」伯爵夫人問她。「你昨晚沒睡好嗎?」

  「睡得很好。」若瑟琳答道。

  溫妮莎哪裡知道她已經有好一陣子都沒睡好了。

  她心裡明白自己失眠的原因,還不是兩個星期之前,她與考特的那場「鬥爭」。

  那一天晚上,她大哭了一場。之後,她就十分懊惱自己的行為,她怎麼能讓一個冷血的男人影響至此。她為什麼像個充滿怨恨、充滿惡意,又扯著嗓子大吼的女人或笑柄。她一直不知道白己真是這類型的女人,因為,她這一輩子從不曾如此失態過。

  然而,她也不允許自己又失態若是了。萬一,他又來和她說話,她絕不受他的影響。

  那一天之後,她也見到他一、兩次,都是在騎馬時遠遠看到的。他不再到營區去了,連睡覺都一個人睡在荒野之中,或是在什麼女人的床上。

  每一次,比利都在天未亮時出去找他,接受他的指示。每一次,比利都很快的就回來了。因此,她推論考特都睡在不遠之處。

  「什麼?」她不曉得溫妮莎又問了些什麼。

  「我問你,你今天是不是累得不想動了。我相信他們已經給喬治先生備好馬鞍了。」

  若瑟琳合著眼,仍靠著抱枕休息。

  「溫妮莎,我不累,但我今天不太想出去騎馬。你找個人帶它出去運動運動就好了。」

  「那邁爾斯怎麼辦?你是知道的,他很喜歡和你一起去騎馬。」

  若瑟琳懊惱的想:企妮莎什麼時候才肯放棄牽紅線的角色?她和邁爾斯就是不來電,有什麼辦法呢?

  邁爾斯比不上傷她心的那個男人,他太蒼白、太迷人、太逢迎、太巴結了。有的時候,他甚至讓人覺得懦弱。考特就不同了——

  該死的,她得停止對這男人的思念了。

  不過,她仍然不想出去。

  「溫妮莎,一天而已,不會害死他的。」

  「那我可不曉得。我相信他很有挫折感,莫拉也這麼說。人家可是他妹妹,對他的心意當然很明白。」

  若瑟琳差點就哼出聲來,這一對兄妹賊頭賊腦的不知在搞什麼。她傾身一看,正好發現那一對兄妹在河邊漫步,似乎在商議什麼大事。

  她瞄了伯爵夫人一眼,問:「是她說的?」

  「是的。」

  「我不相信那個女孩子說的話,我已經逮到她說過謊了。」

  「什麼?」

  「有一天,她告訴我,她父親在東部擁有一些最好的賽馬,後來,他們迫不得已把那些賽馬都賣了。她說,很可惜,她無法再騎那些馬了。」

  「嗯?」

  「但是,在我初次答應讓邁爾斯騎喬治先生時,他就說他一直想擁有一匹純種駿馬,因為他家以前只賣拉馬車的劣等馬,在他們那個城市只需要用到那種馬。」

  溫妮莎置之一笑的說:「親愛的,見到你這種身份的人,她當然難免要吹噓一番了。現在,你該瞭解,那女孩只是有點嫉妒,有點自我膨脹罷了。你毋需多心。」

  「我沒有多心,我只是不相信她說的話。」

  「好吧!但是,邁爾斯的事,我相信她。我親眼看到他愛慕你的神情。事實上,我認為他不久就會向你提出求婚的要求,而我相信他會在搭火車前向你提出的。」

  「我也知道。」

  溫妮莎眉頭一擠。

  「那麼,你不也知道他的確有股挫折感了?那還有什麼好辦的呢?」

  若瑟琳咧開一口皓齒。

  「我可沒跟你辦,溫妮莎。再說,我看他不是有挫折感。」

  「但你剛才說——」

  「我是說,我知道他會向我求婚。你自己想想,過去這三年來我遇到了多少次的求婚了?」

  溫妮莎深深的歎了一口氣。

  「太多了,多得數不清。那麼,你是認為他也是想追求財富的人了?」

  「恐怕是的。」

  「你也許是錯的,知道嗎?看看他對你的情感,而他又如此俊秀,如此斯文。」

  若瑟琳不以為然的反駁:「我這麼有錢,他不能不親近我。」

  「親愛的,你怎麼這麼肯定?」

  「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

  「是的,他看著我的樣子。溫妮莎,他眼底沒有一絲情意,沒有一點興趣。哦!他是很能說那些『甜言蜜語』的,但是他的眼神完全否認了他所說的話。他對我的人沒一丁點兒興趣。」

  「哦?」

  「不過,話說回來,很少有男人對我有興趣的。」

  「男人都是愚昧的。」伯爵夫人頗感慨的說:「親愛的,沒關係。我們又不是要他當丈夫,只是一時的娛樂罷了。你也毋需太擔心。」

  若瑟琳擠出一絲苦笑。

  「我根本不擔心。」她說。

  溫妮莎想了又想,過了好一陣子,她又問:「你真的不擔心?」

  若瑟琳莞爾一笑。「溫妮莎!」

  於是,她們倆相視而笑。

  「他看著你的時候,眼神柔和多了,我看,他對你的興趣反而大呢!」若瑟琳說。

  伯爵夫人一時紅了臉。

  「啊!原來你自己也注意到了。」

  「嗯!可是他還是看著你的時候多。」溫妮莎極力的辯白。

  「我剛才都說過了,你現在該明白了。反正,他很迷人、又風趣,這不正符合你的品味?」

  溫妮莎又紅了臉。

  「親愛的,我都是為你好的。」伯爵夫人表示。

  若瑟琳傾身摟摟她知心的好友。

  「我知道,我也因此愛你。再說,你不用擔心我們那個壞脾氣的嚮導了。你沒注意到嗎?他躲我躲得像躲瘟疫一樣。我們是完了。」

  「真的?」

  她不想多作解釋,懶了。

  「是的。」

  然而,溫妮莎會就此罷休嗎?

  於是,若瑟琳連忙說:「我看,我可以出去騎騎馬了。」

  ※※※

  他們往東方的馬扎諾山騎去,速度之快使他們在瞬間便登上了小山頂。

  當然,若瑟琳仍然比他快多了。

  她下了馬,等著邁爾斯趕上來。在白楊樹與松樹之間,她牽著喬治先生孤獨的漫步。

  運動之後,她全身溫暖;不過,山風仍是寒冷的。天氣愈來愈冷了,她的冬裝有的還擺在箱底呢!看來,雪季也快到了。

  還好,她的手下只有幾個人有點小傷風,尚無大礙。

  邁爾斯一見到公爵夫人便將速度降低,他很不想見她,但莫拉卻逼著他做。

  當然,莫拉永遠是對的!

  他們已經快抵達車站了,沒時間再耗下去了。只是,這瘦骨嶙峋的公爵夫人對他沒有一點兒反應,所以,他一直找不到借口更親近她。

  因此,他只好另出下策了。

  他完全不知道公爵夫人的心意,而她盯著他的眼光更教他發毛。有的時候,她看著他笑,那種笑似乎就是在說「你這種人真可笑」。有的時候,她的眼光似乎對他說「你心裡在打什麼主意,我全曉得」。

  總之,這小女人太可怕了。

  一開始,他就反對莫拉這計畫了。以往那些寂寞的老女人太容易上當了,但這一個太年輕了,他那幾招根本不管用。

  而她也教他熱不起來,所以,他今天實在很害怕。不管她多有價值,他幾乎希望她能拒絕他。

  他擠出一絲笑容的跳下馬。

  「若瑟琳,你又贏了。」

  她答應他可以直呼她的名字,只是,每當他叫她「若瑟琳」時,她就是那一副很奇怪的表情,似乎永遠不習慣他這種叫法。

  「邁爾斯,我們不是在比賽。唯一夠格與喬治先生比賽的馬只有它自己的母馬,不過,它們都懷孕了,跑不動了。」

  他咬緊牙關。他一直有種感覺,這女人根本瞧不起他。沒錯!他是個窮人出身,而她則是正牌的英國貴族。她那匹該死的馬比他前四任老婆所留下來的「遺產」更值錢,更甭談明年春天要出世的那一票小馬了。

  「你在英格蘭帶它比賽過沒有?」他謹慎的問。

  一談到馬,她總是比較平易近人的,今天,他需要的正是這種氣氛。

  「當然沒有,我們離開英格蘭時它還小,不過它的爸爸……你在幹什麼?邁爾斯?」

  他邊走邊搭上她的肩。現在,他要她面對著他。

  「別害羞嘛!」他溫柔地說。「一個男人想摸摸他心愛的女人,這是很正常的。」

  「這是真的。」

  她的回答令他頭皮發麻,太怪異的女人了。

  「你沒聽清楚嗎?我已經愛上你了。」

  「我很抱歉。」

  抱歉啥個東西?她什麼意思?

  天哪!他得對她求婚已經夠慘了,她難道非得令他更淒慘不可嗎?

  「我想,你是聽多了求愛的話了?」

  他甚至不曉得自己的口氣很尖酸刻薄;不過,若瑟琳可沒忽略了。她原想溫柔的拒絕他的求婚就算了,如今他這一挖苦,她可饒不了他。

  「你真的很難想像,這世上追逐財富的人太多了,邁爾斯,那些人擅長於談情說愛,又能甜言蜜諮。求愛、求婚……還有很多我數不清的示好行為。」

  「你是指控——」

  「當然不是,」她打斷他的話。「像你這麼『高尚』又有教養的人是不可能會有這種低俗、下流、卑鄙、齷齪的行為的。我相信你。」她拍拍他的肩。

  他楞在原地,無言以答。

  於是,她接著說:「如果,我的態度有點不好,那也是因為我懶得再說了。」

  「說什麼?」

  「說我不打算再結婚了。煩死了,我一再的對求婚者說這句話。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你當然是沒這個意思的。對不對?老天!你當然沒有,我何必多問。我們才認識幾個星期而已?」

  她一看他臉色一紅,隨即轉過身去,深恐自己在他面前爆笑出聲。

  然而,他的手還搭在地肩上不放。

  「你是什麼意思,你不再婚了?」他尖銳的問。

  「什麼?哦!這檔子事呀!」

  她深深的歎了一口氣,思索了一陣。

  「我也是沒辦法的。這是我丈夫在遺囑裡規定的,他要我永遠記住他。所以,只要我再婚,我就只好夫去我一切的財產。因此,我根本不能冒險,你說,是不是?」

  「一切嗎?」他近乎窒息的問。

  「是呀!一切的產業、金錢。」

  「但是,你還年輕!如果,你想生孩子呢?萬一你戀愛了呢?」

  「我丈夫的遺囑沒有規定我不能有小孩或愛人。如果我需要這兩者,我是可以有這兩者的。哦!親愛的,我嚇著你了嗎?」

  他就是一副震驚的模樣。她只好拚命忍著她一肚子的笑聲。

  「你一定很恨他。」邁爾斯苦澀的說。

  他恨死那個公爵了!

  「你怎麼會這麼想?他只是想保護我,不願使我落入他人的控制。這也不錯。」

  「是的。」他咕嚕道。

  「你說什麼?」

  「沒什麼。」他一振,微笑又回來了。「就像你說的,談婚姻還太早。告訴我,我一直很好奇,你的衛士那麼多,但為什麼你每天在騎馬運動的時候卻沒有人保護你呢?好奇怪?」

  若瑟琳終於遠到機會讓漲了一肚子的笑意發洩出來了。

  「他們根本追不上我。喬治先生是跑得最快的馬。再說,我一向跑不遠,有槍聲他們一定聽得見的。」她指著她馬鞍上的槍。「而且,還有你保護我。就算是我一個人的時候,我也只在我手下看得到的區域裡騎馬。現在,我們可以回去了吧?」

  「如果你累了,當然。」

  他的怒氣已得到控制了,現在,他又回復原先所扮演的甜蜜蜜的角色了。

  半晌,他又說:「不過,還有一塊美麗的草原,我認為你會喜歡的。我們剛才有經過。哦!就在中餐前不久才經過的一個地方。不遠的。」

  說了這一大堆謊,她不陪他去走走,也怪不好意思的。

  「可以,」她莞爾一笑。「聽起來很不錯的樣子。」

  ※※※

  「我覺得,這只是浪費時間而已。」

  「誰又問你了?」

  彼得•桑得司瞟了這新來的傢伙一眼,這個怪胎叫安奇;就叫安奇,也不知道這是他的姓或名。

  這傢伙說有多奇怪就有多奇怪,他每天刮鬍子、每天洗衣服,碰到他沒衣服可洗時就拿別人的衣服去洗。他還把頭髮剪得怪怪短短的。

  嚴格說來,他很注意自己的外表,就像他們那個英國大鼻子老闆一樣。

  不過,安奇最教人奇怪的還有一點,他的脖子上有一道細細長長的傷痕,像被人以刀劃過似的。

  還有,他的眼睛,黑得像魔鬼一樣,冷漠無情;那種眼神教人不敢多看他一眼。

  他很高,動作很快。通常,他的態度很懶散、很沒耐心,很少微笑。有的時候,他給人的感覺比那英國佬更冷、更酷。

  他與其它兩個新加入的人手都是在賓城才來的。談到賓城,彼得就有氣。

  那個英國佬!真氣人,把找不到公爵夫人的責任全推到彼得身上。後來,老闆又想了一個方法。

  現在,他們這一夥人來到新墨西哥,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域。而今天,更倒霉,彼得和安奇這怪人一同騎馬巡視。

  「等一下,桑得司。」安奇忽然說。

  彼得一緊張,差點沒摔下馬。他順著安奇的眼光看去,老遠的有兩個人騎馬奔馳。

  「我真不敢相信。」彼得說。「你想,他的計畫終於可以實現了嗎?」

  事實上,他們已經跟蹤公爵夫人兩個星期了,不過老闆一直要他們離那車隊遠一點,以免被那混血兒發現了。每一天,他們都會派兩個人在車隊後頭巡視,以便找機會對夫人下手。如今,似乎有機會了?

  等了十分鐘之後,彼得才看清馬上的人。那男的沒穿她衛士的制服,不過那女的卻是她沒錯。

  「真的是她嗎?」彼得又問。

  「那頭紅髮,還有那頂怪帽子,不是她是誰?」

  彼得不知怎麼地,顯得更緊張了。

  「嘖!你的眼力真好。」彼得說。「我連那頂帽子都看不清,更何況是她的頭髮。」

  此時的若瑟琳心底也有股不安,她似乎被邁爾斯帶遠了;而且,到現在她還沒有見到他所謂的美麗草原。

  也許,他是想誘她到沒人之處,然後,對她有所企圖?

  也許,她不該毀了他「合法」追求她財富的願望。如果她沒清錯的話,這個人很可能一不做二不休的,想採取非法的方式,完成他的願望。

  也許,邁爾斯根本不相信她說的那個遺囑,所以,想帶她到荒郊野地,逼她同意結婚之事?

  若瑟琳不禁打了個寒顫,這好幾個疑問個個教她心寒。

  因此,她突然的停了馬。邁爾斯當然也跟著她停馬。

  「有什麼不對嗎?」他問。

  好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不過,她可不敢再前行了。

  「忽然頭痛,我恐怕不能跟你去看那一片草野美景了。」

  「但是就快到了。」他抗議般的說。

  他那虛偽的腔調,令她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尤其是那關切的表情更令她噁心。

  她不禁眉頭一擠。「真的嗎?我看前面只有……」

  有兩個人自前頭的矮樹叢後走出。

  「是你的朋友嗎?」她問。

  她警覺的想掏出槍,不料被他捉住她的手;同時,他另一手的槍已瞄準她的心窩。

  「公爵夫人,請你別做傻事。」他掏出她的槍,將之擲於地面。

  「我已經做了傻事了。」她咬著唇。

  那兩個陌生人緩緩的走向她,要不是邁爾斯手上的槍,她早就快馬加鞭的逃了。

  她不曾如此的狼狽。邁爾斯怎麼可能是長鼻子的人?是什麼時候開始的?怎麼可能?

  「公爵夫人,你剛才那番話使我毫無選擇的餘地。」邁爾斯低聲的對她承認。「我也想擁有全部,不過,既然無望,我也只好收了人家給我的那五千塊錢了。」

  「真可惜,這麼一點錢就能收買你。天!你真是個道地的小人。」

  他的臉猩紅一片。「反正,我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她現在倒不擔心此刻的性命,既然,他們都佈置了這個陷阱,那不正表示,長鼻子想捉「活口」。

  「這麼詛,你是要把我交出去了?那你回去又怎麼對我的手下解釋?想編造個意外?」

  「說你掉下河裡不就成了。」他沉著臉說。

  「啊!十分方便。但是,你的演技最好是與以前一樣好,否則,只要我手下有人起疑——我告訴你,你和你妹妹就甭想逃得了。」

  他忽而一笑。「你還以為莫拉是我妹妹?其實,她只是我的女人。」

  她的驚訝只是暫時性的。

  「很聰明,萊登先生,不過你的陰謀也只有這一點小聰明而已。」

  「吹牛!」他斥責道。「你完完全全的相信了,相信我們一切的諾言!」

  「就憑你那一點兒本事?」她也微笑了。「我真不想讓你失望,你這個虛偽的騙子;不過,告訴你好了,今天是我騙你的。你不會以為……我真想嫁給你這種人吧?」

  他臉色一白。很好,他明白她的意思了。

  那兩個人似乎也聽到了這段對話。

  「安奇,你聽到了沒?」彼得對另外那個人說。「這小子讓我們等了這麼久,原來,他打算追求她。如果你問我的看法,那我要說,他不值錢。」

  「誰又問你了?」安奇陰森的回答。「我本來就不打算在他身上花一個子兒的。」

  在別人還沒聽懂安奇的暗示時,安奇手上那把點四五口徑的槍就打中了邁爾斯•萊登的眉宇之間。然後,安奇冷靜的又收好了槍。

  若瑟琳不用側過頭去看,也曉得她旁邊這個邁爾斯是死定了。因此,她任由邁爾斯緩緩的掉下馬,她兩眼直盯著那開槍的人——一個冷面殺手,殺人不眨眼的。

  也許,這個人正是長鼻子本人呢?她茫然的看著那對黑色眼眸。

  她的長裙沾滿邁爾斯的血,她只對死了人有點茫然,對邁爾斯的死卻不覺得可惜。

  另外,那個人似乎也很難接受有人肝腦塗地這一類的慘狀。

  「你……你……」彼得蒼白得瞪著安奇。

  安奇陰森的看著彼得,一副完全不把他當一回事的模樣。

  「你不是說,他不值錢嗎?」安奇反問。

  「是……可是?可是——」彼得顫抖的說。「我覺得……」

  「誰又問你了?」安奇一喝。

  彼得便噤若寒蟬了。

  ※※※

  他不是長鼻子,他當然不是。

  若瑟琳聽他貌話的口音是西部口音;而且,他那個多嘴、膽小的同伴一直叫他為安奇,而且不斷的提起他們的老闆。

  那老闆很可能就是長鼻子。不過,這個叫安奇的也可能就是長鼻子。誰曉得呢?

  在邁爾斯中彈身亡之後,他們騎了幾個小時的路程了。現在,她的腦子不再那麼空洞了。

  一開始,她被安奇架在他身體前西,兩人共騎一匹馬時,她的確很害怕。然而,一個小時之後,那多嘴的桑得司與安奇也聊了一大堆,她在一旁冷靜觀察的結果發現,這兩個人她根本不必怕。

  該害怕的,是他們要帶她去的地方;那等待著她的長鼻子、等待著地的噩運。

  這種送死的滋味並不好受,唯一支撐著她的是她天生的樂觀;除非她斷氣了,否則她都會抱著一絲被救的希望。

  再不然,她也可等待機會逃跑,雖然她的槍已被奪了,不過,她也並非毫無武器。她有很多長長的髮針,還有堅硬的靴子,外加十隻銳利的指甲。當然,以她過去的經驗看來,她最佳的武器便是運氣——她一向很走運的。

  「我有多少時間?」她不禁問她背後的安奇。

  「什麼時間?」

  「活的時間。」

  「要是我,我就不擔心這個問題。」安奇沒好氣的對她說。

  若瑟琳咬著牙,沉默了半晌。「我是『不擔心』。」

  「那你幹嘛問?」

  「我在考慮,什麼時候才把你甩下馬,然後逃了。」

  他仰頭哈哈大笑。

  「夫人,你很勇敢。不過,我早就猜到了,你一定有某些特質,才會使某人來求我做這件事。」

  「哦?你是因人之所求而做的?」她問。

  「還有金錢的因素,別忘了。」

  她能說什麼,這個人很明顯的是沒有什麼良知的,也很可能是個積欠了不少賭債的人。

  然而,她另有一種感覺,這個冷面殺手似乎是很難以錢收買的。

  若瑟琳思考了好一陣子。不管如何,這個人也算是她的一線生機。只要她能以好價錢收買他,她就可以死裡逃生了。

  只是,她又怎能相信一個要地命的人呢?

  「你知道是那個英國人想置我於死地的吧?」

  「這不是他的秘密。」

  那麼,他的立場是十分明顯的。

  「你知道他為什麼要我死嗎?」

  「那又有什麼兩樣呢?」

  「很明顯的,對你而言,並無不同之處。」

  他又哈哈大笑了。

  這下子,她發覺這人不只是沒有良知,很可能根本就是個瘋子。

  「你能不能告訴我?」她口氣一緊。「長鼻子怎麼會和邁爾斯•萊登扯上關係的?」

  「長鼻子是誰?」

  「那個英國人。」

  「原來他有這種怪名字,」他似乎很意外。「難怪,他不肯說出來。」

  若瑟琳歎了一口氣,很無奈的。

  「我根本不曉得那個人的什麼鬼名字,你也不曉得。不過,誰管他!我是問你,他怎麼會和邁爾斯扯上關係的?邁爾斯這個人你還記得吧?就是你今天殺死的人。」

  「脾氣還挺大的嘛!」

  她回頭瞪了他一眼。「你懂英語吧?」

  他又咯咯地輕笑著。她真的令他覺得很有趣,換成別的女人早叫破嗓子、哭腫了眼。她連哀求都不會,真是太好玩了。

  「說吧?」她追問。

  「你為什麼想知道?」

  「我懷疑他許多的動機,但我就是沒料到他竟然勾搭上長鼻子。他不像長鼻子所慣用的那些粗人……我可不是指你。」

  「不是,當然不是。」

  「他只是一個沒什麼害處的功利主義者,並不像一個能謀財害命的角色。」她指出。

  「老迪瓦可不這麼想,他一見到萊登就曉得他是哪種人了。而迪瓦似乎是對的,因為你那個沒什麼害處的傢伙不是把你帶來了嗎?」

  「那麼,他和你們掛勾是在他加入我們車隊之前或之後?」

  「之後。我們在你們離開銀城那一天發現了他們,是迪瓦發現的。」

  那又怎樣?她也只是好奇罷了。

  為了求生,她只好貿然一試了。「我可以付給你更多的酬勞。」

  「我知道。」

  他真知道?

  「我指的是一筆『財富』。」

  他沉默不語。

  於是,她又問:「你不在乎?」

  「不在乎。」

  「你怎麼能說你不在乎錢?」她問。「你剛才還為了錢而殺死一個人呢!」

  「你話太多了。」

  「但,事實證明,錢對你來說,一定很重要。」

  「不太重要。」

  「那你為什麼殺死他?」

  「你話太多了。」他又說。

  「而你話太少了!」她一怒。

  「嘿!姑娘,他本來就該死的。他出賣了你,對不對呢?」

  「他不明白事情的嚴重性,所以,他才敢把我交給你們。」

  「別自欺欺人了,」他嫌惡的說。「他才明白呢!一開始,他只是有他自己的計畫罷了——而且,他還是位專家。」

  「什麼意思?」

  「據迪瓦所說的,他一開始是在西密蘇里一帶詐賭,後來不賭了,改成以娶有錢的寡婦為生,一旦得到錢就甩掉他的老婆。」

  「你是指『離婚』?」

  「不是。」

  「哦。」

  「現在,你可以閉嘴了吧?」

  她的牙關咬得有點疼了。

  「先生,如果你不想與我說話,請你把我放回我自己的馬背上。」

  「夫人,你很聰明。」

  她只好閉嘴了。她真希望他們至少能放了喬治先生,萬一這次她真的不幸被害,那麼她的喬治先生會有何等悲慘的下場呢?

  她甚至想求安奇收下喬治先生,但仔細一想,安奇與長鼻子還不是一樣的一夥人。

  桑得司趨前,並登高一呼,不曉得與他的同夥正在做什麼訊號。

  若瑟琳背脊一涼,看來,賊窟到了。果然,他們登上小丘之後,就發現那一夥歹人了,一對對賊眼盯著地。

  若瑟琳下意識的往後靠著安奇的胸膛,這一次,她是逃不掉了。

  不知道長鼻子會怎麼殺死地?哦!她希望他別折磨她,最好是一槍就殺死她。

  她一看就知道長鼻子是哪一個了。他與其它的人站開,高高瘦瘦的,一手還拿著一根長手杖。他的衣著請究,整齊乾淨,與其它的人完全不一樣。她猜,他是四十多歲的人了。

  她終於見到這三年來一直追逐著她的敵人了。他看起來不像個冷血的人,他這一夥手下個個像天生的壞胚子,但他可是一點也不像。事實上,他看起來很溫文儒雅,很溫和。

  她幾乎可以對著他微笑。看來,她是被她身上這套服裝壓得昏頭轉向了。

  那一夥人不懷好意的看著她,看得她心驚膽戰。

  「嘿!他媽的!我沒想到她是這樣子的——長相,你們說是不是?」

  「你以為咱們的目標是個老媽子嗎?」

  「事實上——」

  「老闆,我錢不要了,」另一個人叫道。「我要那匹馬就好了!」

  眾人哄堂大笑,不過,他們仍你一言我一語,興奮的交談著。

  若瑟琳惶恐的被安奇帶往長鼻子那裡,當然他們仍騎在馬上,所以她仍背靠著安奇。

  「該死!我沒看過頭髮這麼紅的。」

  「太瘦了。」某人說。

  「有什麼關係?」某某人又回答。

  「我想知道的是,她是先讓我們這夥人輪流,還是怎麼樣?」安奇發問。

  這是桑得司兄弟人人想提出的問題,大夥兒這下子又把注意焦點集中在那英國人身上了。

  然而,他什麼話也沒說,他只是面帶微笑的盯著若瑟琳。

  她挺直了腰桿。他想怎樣?把她交給這些壞蛋?自己先娛樂一下?

  當安奇扶她下馬時,她心裡就盤算著,如何冷不防地踢他一腳,最好把他的長鼻子給腸斷了。這麼一來,就可以逼他早點把她殺了。她可不想在死前還遭人凌辱!

  正當她想往前衝時,安奇卻用力的將她扳回身,注視著地。他的手指用力掐住她的手臂,眼底有股憤怒的火花。

  於是,他低聲對她喝道:「別衝動!」

  「什麼?」她問。

  「你想踹他一腳,不是嗎?」

  她兩眼一睜。

  「你怎麼會知道的?」

  「我感覺到你在『備戰』。」

  她身子又是一僵,準備對他下令。

  「放開我。」她的聲音是不大。

  「我還以為你有點腦筋,看來我錯了。你是想自殺,而不是想多耗一點時間,好讓你的手下趕來救你。」

  她掙扎著想甩開他。

  「這是一種選擇性的問題,有些事情是更重要的。」

  「而你決定,名譽比性命更重要?」

  她臉紅的思索著他的話,這該死的傢伙,他說得對!只有性命才是可貴的,她得為了自己盡量爭取活下去的時間。

  安奇冷靜的看著她。「放心好了,甜心,今天不是你的忌日。」

  她正想問他為什麼時,背後卻傳來那英國長鼻子的聲音了。

  「夫人閣下,你今天能加入我們,真是太好了。我感到十分榮幸。」

  她緩緩的轉過身,等著他走近。同時,也不知是什麼原因,她不再害怕站在她後面的安奇了。

  「長鼻子,別客氣了。」她對他點了個頭。「我應該謝謝你邀請我才是,你這場小宴會錯過了也真可借。」

  他的手下一聽,個個感到十分興奮;而他不是,他的心早被滿滿的恨給填滿了。

  長鼻子臉紅脖子粗的瞪著她,彷彿想以眼光刺死她似的。她是激怒他了,不動腳就踹得他七竅生煙。

  安奇不知在她背後詛咒了些什麼粗話,莫名地,她就被推到一旁去了。

  伊利特原想把她拉回來。不料,那安奇轉身擋著她,也準備掏出手槍了。

  伊利特早就感覺這安奇不是什麼好東西,麻煩就是麻煩,只是,他需要安奇的追蹤本事。

  而今,安奇果然達成他的任務了。如果這傢伙想得到她,伊利特忖道,就給他好了。

  隨他們處置地,怎樣都行。等他們玩膩了,他再慢慢的收拾她。

  伊利特微笑的看著她。該死的女人!死到臨頭了,仍一副自大的模樣。

  「公爵夫人,你很有幽默感。」然後,伊利特便直接問安奇。「那萊登先生……麻煩嗎?」

  「一點也不。」

  「太好了,我正擔心他。現在,他該已完成了他的使命,而我們也可多掙得一點時間了。」

  「為什麼?」

  「他會給她的手下指出一條錯誤的方向。畢竟,這不只是我們有好處,他也有。」

  「他已經沒什麼好處了,」彼得自告奮勇的說。「安奇殺了他。」

  伊利特沉默了好久。

  「我明白了。」他又說。「那麼,我們就沒有什麼時間可以浪費了。我想,你們回來的時候,該沒花掉多少時間吧?」

  「我們的速度夠快了,」安奇咕嚕道。「現在,你回答我一個問題。你為什麼一直沒提起,她是一名美麗的女人?」

  「因為,那亳無關係。」

  「哦!你錯了。有關係,非常有關係。像這麼美麗的女人,是不該被浪費的。」

  安奇扣住她的下巴說話,她一怒就揚手打掉他的手。

  她想起他剛才說的話,原來他不讓她死是別有用心的。現在,天快黑了。天黑了,就沒有人能找得到她,而這一夥人就有一整晚的時間來……強暴她。

  而這安奇,無疑的就是第一個強暴她的人了!

  長鼻子一定也想到了這檔子事,因為,他的臉又浮起一絲冷笑了。

  「當然,你們有足夠的時間享受,」長鼻子盯著地說話。「不過,你們得小心一點別把她玩死了。記住,殺死她的特權是我保留的。」

  當然,他等這一天已等了三年多。是她害得他一世英名盡失,他本是個搶手的頭號殺手。為了她,他變成一個屢戰屢敗的小人物。

  這一句話本可誰若瑟琳崩潰的。然而,她也算經歷過風浪的人了。她忍著滿心的惶恐,盤算著她唯一的生路——喬治先生。

  如果她能衝到喬治先生那裡就好了。即使她逃不成,大不了在背後挨幾個子彈,她也就可以安然的死去。

  只是,安奇彷彿又看穿她的思緒了,他捉著她的手不放。如果她現在握有武器,那她第一個要殺的人就是妾奇了。

  「你好像還沒瞭解我的意思,」去奇對長鼻子說話。「我打算保留她——直到我玩膩了為止。」

  「你太過分了!」

  安奇的嗓子一沉,顯得格外的陰冷。「英國佬,我可沒徵求你的同意。」

  伊利特的臉又氣得紅紅的了,他甚至舉起了手杖。唉!錯就錯在這裡。

  若瑟琳又聽到安奇的槍冒火了,只可惜,沒打到那英國佬長鼻子。安奇只把他的手杖打掉了而已。

  然而,那長鼻子仍不知害怕。「桑得司先生!」

  他叫的人是老大迪瓦。

  還好,迪瓦是個聰明人。「老闆,算了吧!我可不想和他這種人吵。」

  當長鼻子一個一個的看過去時,大夥兒全無異議。更教若瑟琳吃驚的是,那些人一個個的把槍丟到地上了。她仔細一看,原來安奇以槍指著那群烏合之眾。

  雖然,他們人比安奇多了六、七個,卻無一人敢反抗他。看來,安奇的槍法自然是不在話下的。

  「桑得司,把那匹馬車過來。」安奇指的馬正是喬治先生。

  小桑得司立即衝上前去為他服務。若瑟琳鬆了一口氣,幾乎都要笑出來了。

  然而,她又仔細一想,她並非被哪個好心人救了,只不過是由一群壞蛋手裡換到另一名壞蛋的手裡罷了。不過,情況是好多了。

  只可惜,那安奇的話卻不樂觀。他對長鼻子說:「兄弟,你是可以把她當死了。她的人不可能找到她的,我要帶她到很遠的地方去,而且,我會將她……」

  「殺了?」

  「有何不可?」安奇聳聳肩。「我已經拿到萊登那筆錢了,就算拿人錢財為人消災吧!」

  ※※※

  若瑟琳原以為可以各騎各的馬離開,沒想到,安奇仍要她坐在他前方,兩人共騎一匹馬,然後再任喬治先生在後尾隨。

  他只在出發前問她一句:「你帶來的那把來福槍,你會使用嗎?」

  當時,她已不太願意和他說話了,所以,她只點了個頭。沒想到,她頭一點,他就把那來福槍放在她手上了。

  「前面若有任何動靜,你就開槍。」他命令。

  「我寧可射你。」

  「真的?甜心,我勸你省省力氣吧。」

  她聽出他口氣裡緊張的成分,於是,她拿起槍往岩石堆上亂射一通,也不管射到了什麼。天候已暗,視線已模糊。

  不過,那岩石堆後,真的有人朝他們回以子彈。

  於是,安奇攬著她的腰,將她拉到背後,然後快馬加鞭的離開。可惜,來福格又教他拿走了。

  這種險境、這種速度,使她抱緊他,不敢鬆手。一鬆手,她的小命兒准先完了。

  直到天色全黑了,他才放慢速度;稍後,他們就踩著月光前進了。看來,追兵也過夜休息了。

  她不知道他想上哪兒去?不過,他反正是朝東走。而等天色一暗,她連東南西北都搞不清了。

  「今夜,你的手下會一直尋找你的下落嗎?」

  若瑟琳思索了一陣。他擔心她的人?最好是如此。不過,她可不想提供任何資料給他。

  「如果我是你,我的注意力會集中在那英國人身上。」她告訴他。「他不會相信你說要殺了我的話的。不!他會跟上來,然後把你、我都殺了。」

  他不再說也不再問了,這會兒,她反而沒辦法發難。

  約莫過了二十來分,他忽然伸手到背後拉她的手,要她抱著他的腰。她當然是拒絕了。

  所以,他回頭一喝。「我要是你,我會對我好一點。」

  若瑟琳不以為然。「安奇先生,你別作夢了。你現在就可以把我殺了,因為我不會當你的女人或情婦的。」

  「當我的妻子如何?」

  她一震。

  「你想娶我?但,你不是說,你不在乎財富?」

  「這跟錢又扯上什麼關係了?」

  真是虛偽!

  「很好。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有娶我的念頭?」

  「除了那一種很平常的理由之外,當先生的有權打自己的老婆。」

  「很幽默!」她斥責道。

  安奇拉長脖子大笑。

  「臭男人。」她低聲的詛咒。

  「你剛才和那英國人的幽默感全上哪兒去了?」

  「去睡覺了,而我也想睡了。你打算騎上一整夜不成?」

  「你要我停下來等我後頭那一群夥伴?」

  他的幽默令她不安。

  「別忘了我也有一群衛士在找我。」

  「甜心,你的手下也許迷路了,這山區他們不熟。」他說。「那個人也會出來找你嗎?」

  「誰?」

  「那個混血兒。」

  考特找她?才怪!

  「不會的。」她真該騙他的。「但,我也不確定就是了。」

  他咯咯地笑,笑得她一肚子火。忽然,他們後頭傳來一陣馬蹄聲。

  她倒抽了一口氣,背後有一道灰色的煙塵正快速的向他們逼近。她的心差點沒跳出來了。

  「我們被追上了!」

  「我知道。」

  「你——哎,想想辦法!」

  他的辦法就是乾脆停下來等,不過,他連槍也沒有拿出來。接著,他拉她下了馬。

  她瞪著他,彷彿在告訴他說:「你瘋了!」

  只是,此刻逃命更重要。於是,她一言不發轉身就跑。她跑了約十五碼的距離就又被人扣上一匹馬了,她惶恐的尖叫一聲。

  「你還好吧?」

  若瑟琳眨眨眼,幾乎不敢相信她的耳朵。但,這真的是「他」的聲音。她抬起頭,看著他的臉。

  「哦!考特!」她那美麗的臉流了淚、叫著。

  她偎在他懷裡,放聲大哭。

  他停了馬,完完全全的擁抱著她。她被他緊緊的樓著,緊得幾乎無法呼吸,這男人就是不知道自己一身的牛力。

  「你還好吧?」他又問。

  「是的。」

  「那你為什麼哭?」

  「我不知道!」於是,她哭得更大聲了。

  她哭了老半天,才聽到安奇在不遠處大笑。

  她腰一直,問考特,「你的槍呢?」

  「幹嘛?」

  「我要殺了那個不要臉的傢伙!」

  「不,你不能殺他。」考特說。「要殺由我來殺,你不能動手。」

  考特跳下馬,走向還在原地捧腹大笑的安奇。

  若瑟琳真搞不懂那個叫安奇的壞蛋,他不明白她的救星到了嗎?

  有什麼好笑的?死傢伙,都死到臨頭了!

  現在,考特來了,她安全了。也許,考特不愛她,但是他仍然會保護著她。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3 01:59:55

第7章

  若瑟琳幾乎要替安奇發愁了,他真的不知死到臨頭了。不過,他畢竟沒有傷害她,而且甚至可說是救了她。

  她得為安奇說幾句公道話,否則,考特一怒之下,安奇就血濺當場了。

  「啊,考特——」她才開口。

  「夫人,你別說話。」

  「但,考特……」

  來不及了。他在馬未停妥之前就跳下地了,她看著他,幾乎能感受到他滿心的怒火。

  這兩個人的槍法,她都見識過了,然而,她實在分不清孰快孰慢。

  不過,比體格安奇是略遜一籌了。考特拎起安奇的有半尺高。「如果你高大一點,你這狗娘生的,我就把你揍扁了!」

  「啊!得了罷,考特,我全按你的指示做了。」

  「做個頭!」他搖了安奇一陣。「你應該是扮演救她出來的角色,而非綁她去的角色。」

  「我這不是救她出來了嗎?」

  「你算走運,有我在後頭掩護你!」考特憤怒的推了他一把。

  「我也想到,是你從旁相助,你什麼時候趕到的?」

  「在你帶她經過岩石堆那時,」考特怒斥道。「該死的,安奇。你讓她身陷險境,光是這一點,我就該把你宰了!」

  「好吧!」安奇歎道。「也許,我的做法不夠聰明。但,也不危險的,考特。我和那一票人已經混熟了,我知道那一筆全是烏合之眾,根本毋需擔心的。」

  「但是,你為什麼帶她去?」

  「讓她認得她的敵人。考特,這是她的權利。原先,他一直佔有這優勢,她根本不認識他,即使他自她身邊走過,她也不曉得。如今,她認得他了。」

  「你應該直接殺了那書生,免得我麻煩。」考特低語。

  「你沒叫我殺他。」安奇露個一笑。「再說,這應該也算她的權利之一。」

  考特又怒斥著他。「你以為她是誰?另一個佳絲嗎?天!她是一個見鬼的公爵夫人!她們是不願意親手去殺死他人的。」

  「考特•桑德,我可不這麼認為。」若瑟琳故作平靜的說。「請把你的槍給我好嗎?」

  考特咒罵著的回過身來,給就給,大不了挨她一槍。

  「知道嗎?我該殺了你的!」她的怒氣還不到殺他的地步,不過,卻已到臭罵他一頓的地步了。「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你在他那裡安排了一個奸細?你知不知道?你這該死的朋友一直沒說他是你的人,他只說,他是受人之托。而且,他故意讓我以為他是受長鼻子之托。而且,你知道他是怎麼對長鼻子說的嗎?他說,等他玩膩我了,才把我殺掉。」

  「什……什麼?」安奇無辜的望著怒目相視的考特。「我得敷衍他,使他不急著追上來。我又不曉得你人在附近可以幫我?」

  「那麼,逃離那個地方之後,你為什麼不坦白告訴她?」

  「哎!狗屎,考特,我以為她知道我是在敷衍那個英國豬的。我也對她說過,不必擔心的。再說,她又不怕我;她唯一比較蒼白的一刻,便是我殺了那個兩頭蛇萊登的時候。他真教我噁心,把她交給了我們。」

  考特的眼光又回到若瑟琳身上,而且他已不再憤怒了,至少不再對安奇感到憤怒了。

  「哦!好極了。」她歎了一口氣。「現在,都是我的錯了?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

  「你還用問?你讓那傢伙欺騙了自己,然後,你又為他的死而『蒼白』。我記得,我為你殺了人的時候,你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她真不曉得他在氣什麼?

  「我又不認識你當時殺的那個人,我從來就沒見過他。再說,你是為了保護我才殺死那個人的,而安奇是莫名其妙的殺人。我想我還是可以區別這兩者的不同之處。」

  安奇皺著眉,有考特在場,他不想與她爭辯。但,她說的什麼「莫名其妙」的殺人?去她的!

  「考特,你知道這叫萊登的傢伙是誰嗎?」安奇不再看她了。

  「很明顯的,不甚清楚。」考特回答。「他是在什麼時候成為長鼻子的人?」

  「在銀城,你們出發前。他同意把公爵夫人帶去交給那英國佬,所以,我們沒有必要追上你們。他們還說,他專門娶有錢的老寡婦,然後再……說殺他的老妻子。你還怪我殺了他嗎?」

  「光是因他背叛了她這一件事,我就會宰了他的。老天,真沒想到,我只覺得他眼熟。現在,我可記起來了。在幾年前,他曾因詐賭逃出夏安區;而且,當時還有個老女人本來就要和他結婚了。」

  若瑟琳驚訝的張大著眼。「而你竟然一直沒警告我?」

  「好壞了你的羅曼史?我認為你是聽不進去的,更甭說要相信我了。」

  他的態度是在吃醋嗎?

  不!當然不是!他只是……哦!管他的!她已經累了一天,現在,她快受不了了。

  「還你了!」她把槍丟回去給考特。

  然後,公爵夫人直接對安奇說:「我不得不向你道謝,先生,雖然你的方式不怎麼好。」

  安奇逆來順受的等著。當然,她話還沒說完。

  「因此,我祝福你長命百歲——人家說的:『禍害遺千年』——晚安了,兩位。」

  她頭也不回的跳上考特的馬,騎了就走。

  考特沉默的看著她的背影。

  「她會摔死的!騎馬竟坐成那樣子?」安奇說。

  「她都是那麼騎的。」

  「但,西部的馬鞍並不適合側坐。」

  考特又咒罵了一聲,才大叫:「給我回來!公爵夫人!」

  當然,她是不可能乖乖聽話的。

  於是,考特在原地吹了兩聲口哨;然後,他的馬就掉頭回來了。

  這會兒,輪到她在那裡破口大罵了。

  馬兒停了下來之後,夫人竟意外的平靜,她從容的下了馬。

  然後,考特又聽到她的哨音了。他機警的閃開,差一點就被直衝而來的喬治先生撞倒了。

  考特詛咒的跳上他自己的馬,迅速的追著她。畢竟,喬治先生的速度是他這匹阿帕羅沙所比不上的。

  安奇也跳上他自己的馬跟了上去,所不同的是,這三個人中只有他笑得最開心。

  ※※※

  「我希望你知道我都老了十歲了。」

  「我也好不到哪裡去。」若瑟琳躺在她的浴盆裡。

  「如果我早——」

  「哦!溫妮莎,別怪自己了!沒有人能曉得那樣的男人竟是個天生的壞胚子。考特原先也只知道他不好,不過,也沒料到他有這麼壞。」

  「哎!我很高興那個好心的安奇把他殺了,我真的很高興。他活該!」

  「好心的安奇?」若瑟琳給氣噎著了。「那個人——」

  「救了你,親愛的。」

  「卻嚇死我了!」

  「結果才是最重要的,」伯爵夫人說。「所以,你也別太刻薄了。」

  「考特那個時候也到了。」若瑟琳告訴她。「他不會讓那些壞人碰我的。」

  「但,安奇並不曉得考特在場。安奇是冒了生命的危險,而把你救出虎穴的。」

  「一開始,就是他把我架走的!」若瑟琳受夠了。「而且,他一直沒說他是考特的朋友。現在,你別再為那個傢伙說話了。考特說得對,他該把那小子揍扁的!」

  溫妮莎並不贊同若瑟琳的態度。

  「親愛的,你說這句話並不幽默。」

  「我也不是在開玩笑。」若瑟琳心情壞透了。

  「哦……哎……」

  溫妮莎欲言又止的做她的女紅去了,這下子,若瑟琳終於可以舒服的在這房間裡好好的泡個澡了。

  她合著眼,在見到長鼻子之後,這熱水澡顯得格外的有意義。她差點完了!

  她真的不能否認安奇的大恩,畢竟,她總算瞧見長鼻子的廬山真面目了。

  那一天晚上,還是安奇護送她回營的,考特也跟在她後面。他只對她說:「你這臭脾氣真該早晚教人修理一下才是!」

  後來,她才曉得,是安奇殺邁爾斯的槍聲才使得考特迅速的找到她。

  而莫拉•萊登——天曉得她的真實姓名是什麼——在她回營之後就失蹤了。

  溫妮莎說,她在天未黑之前就偷了一匹馬,走了。看來,莫拉在等不到邁爾斯按計行事的回來報告若瑟琳的「意外」之後,她就惶恐的先逃了。

  這女人實在有夠機警的。

  若瑟琳猜測,莫拉一定躲在聖達費的某個地方,也許躲到鎮上去了。她想,莫拉會等到她情人的消息才離開這地區的;只可惜,她的情人已經死了。

  他們接受考特的建議,連夜趕到聖達費,以拉開長鼻子與他們之間的距離。當然,她並不怕長鼻子那一小隊人手,只怕又教他給溜了。

  至於,該如何對付長鼻子,她還得與考特仔細的商議一陣。然而,自從「意外」之後,她還沒碰到考特呢!

  「知道嗎?我認為咱們那嚮導在此次意外事件中,的確盡到了他的任務了。」

  若瑟琳猛然的張開眼;溫妮莎又有什麼結論了?

  「我也是這麼認為的。」若瑟琳又不得不承認。

  只是,他究竟在氣她什麼?莫名其妙!

  「尤其是他出去找你的時候,更教人印象深刻。」溫妮莎接著說。「一個人追不及待的衝出去,不管是否有人幫忙,也不管前方是否有什麼危險。」

  「他早知道有安奇在了。」

  「不!他原先並不知情。在我們離開寶城之後,他只交代安奇,有機會的話為那英國人做事。不過,在出事時,他並不曉得安奇已成功的混入那英國人的陣線了,同時,他也不曉得那英國人到底有多少人馬。」

  她——為考特辯護?溫妮莎?

  若瑟琳真的不明白她的用意何在?不過,考特能讓她的知己讚美,倒也教她開心。

  「哦!真的,他是個不畏艱難的人。」若瑟琳的眼底閃爍著。「你看,這是否與他的遺傳有關?我們聽了不少印第安人英勇的事跡,他們通常是以寡擊眾的。」

  「我相信,那與『勇氣』更有關係。」

  很好,溫妮莎總算要為考特車紅線了。如果考特識相的話,他最好現在就逃。

  「芭貝怎麼還不來加火呢?」

  「別想岔開話題。」溫妮莎說。

  「哪有?我本來就同意他是個有『勇氣』的男人,溫妮莎,我只懷疑他的精神是否有問題。」

  「那麼,你為什麼不叫他去追長鼻子?」

  原來,她是要他去拚命的!

  不!她不願求他,更不願意求他去為她拚命。

  「原來,你是想『利用』他。」

  溫妮莎似乎也知道尷尬了。「親愛的,他本來就很可『利用』。此外,他那特殊的用途也已達成任務了。」

  「他恨『利用』這個名詞。」

  「什麼?」

  「溫妮莎,他已被『利用』夠了。」

  「但,這一次可不同。」

  「我認為,他的感受是相同的。再說,在我遇到他的第一天,我就曾要求過,要他為我找到長鼻子。而他也——拒絕了。」

  「那可是在他對你發生興趣之前。」

  若瑟琳臉紅的說,「我可不想拿我們的關係去要脅他!」

  「我又不是叫你——」

  「不是嗎?」

  於是,她們又沉默了。若瑟琳有些火,溫妮莎則有些不好意思。

  「對不起,」溫妮莎終於說。「我只是很擔心你。以前,長鼻子不曾如此的成功過。最近,他三番兩次的差點害了你。我愈來愈擔心,加上這荒涼的地域,他的行動似乎更有利。」

  「也許,有利的是我們。」

  「是的。嗯……如果你不想求考特,我也是能夠瞭解的。有些男人就是不能要求,否則,他們總是會要點好處回去的。而通常他們要的好處是什麼,我不用說,你也該明白。」

  「是的,我明白。」若瑟琳點點頭。「一頓晚餐。」

  「不,親愛的。」溫妮莎看清那綠眸子裡的笑意了,公爵夫人是開心了。「也可說是啦……有些人是會以吃一頓晚餐為借口。你有沒有注意到,這西部地區有多少的『家常小吃店』?這地方對家常菜是情有獨鍾的。」

  她們相視大笑。

  此時,芭貝又闖進來了。

  溫妮莎沉著臉,她警告過芭貝好多次了。只是,芭貝又是那一副慌張的模樣。

  又來了!她在心中歎道。

  果然,又是相同的情況。「桑德先生,他被槍殺了!」

  溫妮莎合著眼——但,水聲又令她張開眼。她連忙去擋住房門,還好,她及時阻擋了。

  「你不——」

  「溫妮莎!」

  溫妮莎死擋著門。「她只說,他被槍殺了,又沒說他死了。芭貝,他沒死,對不對?」

  「沒哩!夫人。」

  「你瞧?因此,你不需要驚慌失措的跑出去,連衣服都不穿……你忘了自己正在泡水,是不是?」

  若瑟琳已回身去披了件浴袍。

  溫妮莎根本沒時間去批評她的穿著,若瑟琳披了浴袍就跑出去了。

  溫妮莎狠狠的膘了芭貝一眼。

  「芭貝,你老是惹得大夥兒雞飛狗跳的。」

  ※※※

  若瑟琳不曉得哪一間房間是考特的,不過,她十分肯定——就是她手下進進出出那一間。

  她推開圍觀的人走進,房間裡有安奇、比利、阿羅左。考特脫下上衣,坐在椅子上,鮮血自他肩上那塊紅布滲出。

  她的胃縮成一團,立刻心亂如麻的望著他。

  他坐得直挺挺的,還能說話,除了那些血之外,他幾乎家個正常人一樣。

  考特與這一屋子的人全都盯著她,而當他倆四目交接的那一瞬間,這一屋子的人似乎完全消失了。

  他只能看到她一個人,一個如剛出水般美麗的芙蓉花,他只能看到那白白的浴袍、濕濕的曲線,紅紅的秀髮垂在挺挺的胸前,水珠自渾圓的臀部摘下。

  他幾乎想順著那股強烈的磁力而走到她面前,他幾乎想——

  終於,有人忍不住的咳了幾聲。他們這才發現,這地方還有一屋子的人。

  因此,他不能去接近她、不能撫摸她、不能瞪著她。

  而她也才發現,自己是如此不得體的站在她手下面前。而他幾乎想宰了其它盯著她看的男人。

  因此,她只好假裝若無其事的走向他。反正,糗已糗大了,她還在乎些什麼?

  「叫大夫了沒?」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問著哪個人。

  「沒有。」

  「那麼,你趕快去找一名大夫來,勞——」

  「我不需要大夫。」考特打斷她的話。

  他需要的是,把她扛起來,扛回她房間去!

  「也許。不過,找個大夫來也不——」

  「我不需要大夫——夫人。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他壓抑著怒氣,低聲的說。其它的人都識趣的走出去了,只剩下安奇還靠著床柱坐著,還有比利也留下為他療傷。

  當然,還有若瑟琳,仍然像朵出水芙蓉——滴了一地的水。

  考特想冷落她,讓她自覺無趣的離開。

  「小鬼,快點把血弄止了,不然會死人的。」

  她根本不該來的!女人!荒唐的女人!

  「你『得』找個大夫才行!」她又說。

  「不!見鬼的大夫!」考特喝道。「這只是……你想搞什麼鬼?」

  若瑟琳已來到他身邊想拿開他肩上那塊血布了。「我想親眼證實一下——」

  他打斷她的話。「別動,公爵夫人。只是一點輕傷、擦傷而已。」

  「去你的!考特,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的?」安奇站了起來。「她願意就讓她看,讓她為你敷藥,女人的手總是此較細心的。」

  「我記得佳絲在為你取出子彈時,你好像喊破嗓子了。」

  「你那個姊姊是個女人中的例外。」安奇露個一笑。「走吧!比利,有人照顧他了。」

  「哦。」

  「比利,你給我滾回來!」

  「但,安奇說得對,考特。若瑟琳夫人的手一定比我細心的。」

  考特需要的不是比利的手,而是比利的陪伴。他們難道沒有一個人明白嗎?

  是沒有人明白考特那一時的膽怯,那兩個人走了,還悄悄的為他倆關上了房門。

  「幾個星期之前,我不是警告過你了。」他並不看著站在身邊的佳人。「你忘了?」

  「沒有。但,這是緊急事件,不是嗎?」

  「夫人,這只是一點輕傷——」

  「仍然是得敷藥的。既然,你的親友把你交給我了,你就乖乖的讓我——別『婆婆媽媽』的?」

  他差點就微笑了。反正,他只要別看她就行了,她愛怎樣就隨她去吧!

  只是,她幹嘛急急忙忙的跑來?而剛來的那一剎那,她又為何那麼驚慌、蒼白?

  「他們是怎麼告訴你的?怎麼會讓你連身子都沒擦乾就跑來了呢?」

  若瑟琳臉紅得連耳根子都熱了。「你幹嘛注意那麼多?」

  「狗屎!誰會忽略了?」他咕嚕了一聲。「幹!」他叫了一聲,原來是她撕了他肩上的布塊。

  誰說女人的手細心的?見鬼了!

  「你說,是誰教你英文的?」

  「我姊姊。」

  「那麼,她的英文有一點『奇怕』。」

  「有一些話是我自己學的。」

  「很好。不過,應該有人教教你,有些字眼兒是不宜在女士面前說的。」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女士夫人。」

  「她說,你被槍殺了。」

  「你擔心沒有嚮導?」

  「差不多。」她乾澀的說。

  他眉頭一擠。「你的動作快一點行不行?」

  「這種擦傷,有夠難看的。」而且,血肉模糊。「應該縫幾針,才不會留下一大塊疤。」

  開什麼玩笑?

  「男人是不會介意在身上留下一些傷疤的。」

  「我注意到了。」

  他回頭看了她一眼,以他坐的姿勢背靠著椅——她只能看到他胸前的疤。

  「你不想問?不好奇?」

  「我想我已經知道了。」她回答。「叫作『陽光之舞』,對不對?」

  他吃了一驚。

  「你怎麼知道的?」

  「邁爾斯告訴我的。他說你可能有這種記號。當然,我不太相信,他所描述的狀況很……野蠻。他說,那是以一根長叉穿過男人胸前的肌肉,然後再以那根叉子的兩端將人掛在樹上,直到肌肉裂開了,人才可以因而掉下地來。是真的嗎?」

  「差不多了。」

  「但,你為什麼要如此的折磨自己?」

  「別忘了,我只是個臭印第安,我們就是這個德行!」

  她盯著他的眼。「我已經對你說過了,別看輕自己。」她溫柔的說。「我問你純粹是為了好奇,我想瞭解一個我所陌生的文化。但,如果你不想解釋,那就算了,當我沒問。」

  輪到他不好意思了。

  「那是一種宗教儀式,」他不看她,但解釋了。「是一種成長的祈禱與考驗的儀式。並非每個男人都得參加,但一旦擁有這記號,他就是個值得驕傲的戰士了。」

  「宗教,」她說。「我早該猜到是宗教的因素了。」

  她真想去摸一摸那個「陽光之舞」的疤。

  「一定……很痛苦。你覺得有那個價值嗎?你是否因而得到了宗教的庇護?」

  「那種感覺是很短暫的。」

  「抱歉。」

  他又驚訝的看著她。「為什麼?」

  「如果一個人能忍受那麼大的痛苦,那麼,他應該得到一生的庇佑才是。要不然,多划不來?」

  「我倒沒想過這點。」

  她心底一樂,他似乎緩和多了。

  「是的,想那麼多幹嘛。那這個傷又是怎麼來的?」她指著他肩上的傷。

  「不小心得來的。」

  她會錯意了。「你傷到自己了?怎麼笨手笨腳的?」

  他瞪了她一眼。

  「那是被人自暗巷偷襲的,等我追了過去,那傢伙已騎馬逃出鎮上了。」

  「那麼,你並不曉得是誰想暗殺你?」

  「我沒看到他的臉,但是我認得那匹馬。我對馬的記性比較強。是和安奇一起架走你的那個人,安奇提過他的名字,叫彼得•桑得司。」

  「但,他們不是還在山區嗎?」

  「很明顯的,他們快馬加鞭,不想又追丟了。夫人,別忘了,馬車還是比馬慢多了。他們想追上我們的速度是太容易了。」

  「那麼,我們就不必急急忙忙的行進了?」

  「本來,我以為安奇的詭計可以使他們在山裡搜查一陣子。如今看來,他們也許運氣不壞,一下子就醒悟了。」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她一時心急,把繃帶纏緊了。「我看,他們以後會很注意我們的方向、車站……等一等,他們為什麼對你開槍?」

  「很簡單的道理,」他乾澀的回答。「為了殺死我啊!」

  現在,輪到她瞪他一眼了。

  「長鼻子不曾對我的人下手。他現在為什麼改變作風了?一定有問題。」

  她焦慮的在他眼前大踱方步,考特很努力的不去看她浴袍的下擺,她每走一步,那下擺交叉之處就威脅著要鬆開了。

  「公爵夫人,沒有問題的。你要是失去了嚮導之後,你會怎麼辦?」

  「再用另一……」她嘎然而止,那種情況是她所不敢想家的。「但,我已經看過他們那一夥人了,他們怎麼敢——」

  「長鼻子自然會為你再找一個新人。也許,他都準備好了。安奇沒告訴你,在他們找到萊登之前,這就是他們原先的計畫?」

  「你那個朋友家個蛤一樣,神秘莫測,他當然什麼都沒有對我說。但,如果他已經告訴你了……你為什麼還不辭職?」

  他那麼深沉的瞪著她,使她幾乎都想笑了。

  「哦!這就對了!你沒辭職。」她像尋到寶似的開心極了。「你瞧,我說我需要你,這是完全正確的,我再也找不到可以替代你的人。我無法信任其它的人了。」

  考特彷彿只聽進她那柔柔的一聲「我需要你」,如果他現在不趕她出去,等一下她就走不了了。

  「好了,公爵夫人,現在你有了結論了。火車你是不能搭了,他們會注意車站的。你的車隊也不成,速度太慢了。如果,你把你的手下分成兩批,一批找他,一批保護你,那反而減弱了武力。」

  她皺眉深思。

  「我瞭解,你說你不願意去捉他。那安奇呢?他願意接下這工作嗎?」她說。

  他搖頭道:「他的工作在德州,為了我,他已誤了工作的時間了。明天一早,他就上德州去了。」

  「那我該怎麼做?」

  「你可以等你的敵人召集更多的人來攻打你,或是……」

  他莫名的停止了,她好奇而又無耐心的問:「或是什麼?」

  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聳聳肩說:「你可以一個人先走。」

  她原以為他是在開玩笑。一定是!但,他的神色很緊張,不像說著玩的。

  「無人保護?」

  「由我保護。我可以安全的把你送到懷俄明,但只能我們兩個單獨走,還有馬,我們騎馬走。你的手下仍然依正常的速度前進。」

  「只有你和我……」她若有所思的說。「但是,你警告過我,要我離你遠一點。」她提醒他。「你現在又為什麼」

  「夫人,別誤會。」他低沉的說。「我保證你會安全的抵達懷俄明,其它的我就不保證了。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她點點頭,臉紅的往外走。

  「我——我會考慮……」她在門口停住,背對著他說:「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

  「今天晚上……比較不引人注意。」

  她又點點頭,但仍不回頭看他。「等一下,我會把我的決定告訴你。」

  ※※※

  「你敢?」溫妮莎難以置信的瞪著地。

  若瑟琳和溫妮莎已經爭論了兩個小時了,而溫妮莎也說了數十次的「你敢」了。

  「這是一個很好的方法,等我離開之後,我們的人就可分成兩批,一批搭火車到夏安區與我會合,另一批依原來的路線繼續前進。等他們把長鼻子誘到懷俄明時,我早就安排好當地的治安人員等著捉他了。」

  「不行!還是不行,只有你們兩個人,太不合適了,他又那麼危險。」

  「不!溫妮莎,你早先不是還說過,他是個可以『利用』的人嗎?」

  「萬一,是他『利用』你呢?」

  「那又怎樣?你在乎?」

  溫妮莎歎了一口氣,她不在乎他們「那種」關係,她只怕若瑟琳動了真情。其實,她早看出若瑟琳的真情了。只是她自己不曉得罷了——也許,她是明白的?

  若瑟琳說:「至少,和他在一起,我絕對是安全的。」更何況,她就是想「和他在一起」。

  「安全?」溫妮莎還是反對。「你忘了,他剛才還挨了一槍呢。不行!我還是覺得不妥。」

  「等我和他神不知鬼不覺的溜了,長鼻子那夥人就不會再對他開槍了。他們那裡會料得到,我和他先走了呢?他們一定會以為,我仍然如往常般與你坐在馬車裡。」

  「你真的決定和他一起走?」

  「溫妮莎,你少操心行不行?我又不是和他私奔去!」若瑟琳還不敢把考特說的那句「保證」告訴溫妮莎呢。

  「什麼時候?」

  「今天晚上。」

  「天!若瑟琳,你會後悔的。」

  「不管了,我這就先去通知他,等一下再回來收拾衣服。」

  「你找個人去通知他不就行了?」

  若瑟琳猶豫了一陣子。「不……我還是自己去告訴他好了。」

  「若——親愛的——」

  回答伯爵夫人的是若瑟琳「砰」的一聲關門聲。

  溫妮莎搖著頭,她真的無法阻止這頑固的丫頭。但,她就是不放心,一股不祥之感籠罩著她。

  她站在窗口,望著窗外黑色的天空。又是個陰沉沉的夜晚,他們在這個時候出發,安全嗎?

  ※※※

  黑暗的夜,黑暗的心情,考特在飯店對街的小酒館裡飲酒。他必須冷靜下來,否則,這一路上,他怎能保護她?

  與她單獨到懷俄明去,是最好的方法,安全而省事。然而,他心底卻有著沉重的壓力與一股近乎興奮的期待。而這種期待卻又令他痛苦,不管如何,她依然是他無法擁有一生一世的女人。

  等一下,她會給他一個答覆。考特回頭看了對街的飯店一眼,他忽然有點膽怯,有點不想回去聽她的答覆。考特猶豫著,直到一杯又一杯的烈酒下肚,直到他認為是回去的時候了。

  也許,她已在他房裡等著了?那樣子的女人,他恐怕永遠無法理解。

  ※※※

  若瑟琳到他房裡找不到他,卻在走道上遇到比利。

  「你知道考特上哪裡去了嗎?」她問。

  「也許去喝酒,也許去逛逛。我也不曉得。」比利說。「剛才我在樓下街上遇到他,他交代我把行李收拾好。」

  「他的行李?」

  「不!不。是我的。今天,我得出發回我的家去了。」

  「哦……比利,你不和我們一道走了?」

  「考特要我在這裡搭火車回去,我也沒辦法,你知道,他那個人……咦!你要不要到房間裡等他,或——」

  「不用了,我想出去走走。」

  「可是,大夥兒都出去逛——樓下只剩勞比在守衛,要不要我陪你,夫人,我陪你去我考特好了,他應該還在附近。」

  「其實,現在是挺安全的。不過,也好,我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

  她心想,既然今晚就要出發了,藉機看看小鎮風光也好。

  在樓下的玄關處,勞比不大放心的想保護她出去。

  「不用了,勞比,有比利陪我,再說,我們只是在這附近走一走,馬上就回來。」

  若瑟琳走了幾步,又回頭對勞比交代:「哦!對了!等一下桑德先生要是回來了,別忘了要他等我,別出去。」

  「是的,夫人。」

  街上的夜色很美,雖然今夜是個沒有星星、沒有月亮的夜,但是街燈朦朧、樹影搖曳,偶爾還傳來一陣陣迷人的音樂聲。

  「比利,那一頭大概有什麼音樂沙龍,我們過去瞧瞧好嗎?」

  「那一頭……」比利暗暗的詛咒一聲,事實上,他才自那一頭回來。他哪曉得那一頭有什麼沙龍,他只曉得那一頭有數不盡的女人。

  「比利?」

  「哦!夫人,那一頭太暗了,很危險,我們還是走另一邊吧?」

  「沒關係的,我們走一走。你瞧,另外那一頭靜悄悄的一點動靜也沒有,而那一頭卻似乎很熱鬧,一定有不少商店。走吧!我們轉個彎就看得到了。」

  比利緊張的伴著她走,心想,走走也沒什麼關係,反正只要她別亂走或走到酒吧間裡,也就無所謂了。

  他們一轉了彎,若瑟琳才發現這條街真是熱鬧,不僅有音樂沙龍,還有酒吧、賭博區,街尾那邊還有許許多多迷人的女人來來往往的。

  「我看,考特是不會在這附近的,夫人,我們還是回去等他好了。」

  「也許,他……好吧!時間也晚了,就回去等好了。」若瑟琳原先想逛逛的心情忽然消失了。

  「回哪兒去?」一個陌生的嗓音自他們後頭響起。

  比利來不及回頭便教人從後頭敲個正著,而若瑟琳則教人自後頭摀住了嘴,拖住旁邊更黑暗的巷落。

  「那小子怎麼處理?」那捂著若瑟琳的男子問。

  「別管他了,萬一被人發現就來不及了。快走吧!」是個黑髮的女子,濃妝艷抹的。

  若瑟琳拚命的掙扎,沒想到才出來不到十分鐘就教人遠個正著。在黑暗中,她雖看不清這一對男女,但,那女人的聲音與長相卻很……她一陣陣的昏眩,眼前幾乎是一片漆黑了。

  不能昏倒,不能……

  「莫拉,她昏倒了。」那男人輕笑道:「你這條手帕真管用。」

  「當然管用,好了,把手帕拿掉,否則,等一下就被你弄死了。別忘了,老闆要的是活口。」

  ※※※

  若瑟琳清醒的時候是在一間破爛的小木屋裡,她的手被反綁在背後,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腳也被綁著。

  她四下一望,這個小房間裡黑漆漆的,角落裡還堆著一些柴火,而唯一的門似乎通向另一間房間。房子裡靜悄悄的,像個無人的死城,而道附近也聽不到一點聲響。

  她仔細的聆聽外頭的動靜,而聽來聽去卻只有風聲。看來,她已不在鎮上了。

  她掙扎著坐起,兩手用力的拉扯卻仍然鬆不開那頑強的繩子。

  過了半個小時左右,她總算聽到馬蹄聲了——是兩匹馬。看來,是綁走她的那兩個人。她在昏倒前似乎想起了什麼事?那個黑髮女人——

  忽然,另一間房間的燈亮了,微弱的燈光自她這間的門口照進來。

  若瑟琳眨眨眼,仔細一想,又合上眼往地上一躺。

  「哼!還沒醒來。」

  果然是莫拉的聲音!若瑟琳想著,她好大的膽子!

  「莫拉,我們現在怎麼辦?彼得明天才會到鎮上和我們聯絡。再說,她的手下人又那麼多——」

  「笨蛋!誰會曉得我們走的是回頭路?他們要她的話,也是會往北找。你忘了,彼得昨天讓那叫考特的以為他是往北逃的。更何況,那個比利已經讓我處理掉了。」

  比利!若瑟琳的心糾成一團。

  「嘿!你那種藥水真管用。」那男人說道。

  「告訴你,要不是沒時間準備,我何需用迷藥處理,一小瓶毒藥就教他死在街頭了。」莫拉說。「算他走運,睡一覺就沒事了。」

  「金柯,你明天一早就趕回鎮上去等彼得的消息。告訴他,我們往南走,設法回到銀城去與他們碰面。」

  「真是太走運了,沒兩下子工夫就賺進一大把鈔票了。沒想到,這瘦巴巴的女人這麼值錢。」

  莫拉哼了一聲,便走回那間房間去。若瑟琳張開眼睛,還不敢坐起,她不知自己已昏迷了多久,而她目前的位置又離鎮上多遠?

  還好,比利沒死。那麼,只要她的手下能早點找到她,她的生命應該是沒有什麼危險的。

  「她什麼時候會醒過來,莫拉?」

  莫拉不耐煩的翻了個白眼,伊利特為什麼會派個大白癡給她呢?不過,這樣也好,容易打發。更何況,這白癡其實也是個很性感的男人,一臉絡腮鬍,粗粗壯壯的與她那死鬼邁爾斯一點也不一樣。

  「金柯,親愛的,她——」

  一聽到這女人歎聲歎氣的喊他親愛的,金柯樂得傻笑,連骨頭都酥了。「哈!莫拉。」

  莫拉順勢的貼到他懷裡,甜甜的說:「她起碼還得睡上一個小時,那條手帕的藥量有五、六個鐘頭的效力。唉!親愛的,別管她了,咱們上床休息吧!」

  「但是,如果她的人找來了呢?」

  「別忘了,我們不只是走回頭路,而且,我們也快馬加鞭的趕了四個多小時的路了。這麼大的一片山區,他們也沒那麼容易找。更何況,我們安排了相反的方向讓他們去搜呢!」

  慘了!什麼相反的方向?若瑟琳在那小房間裡屏氣凝神的聽著。

  「你真聰明,莫拉,竟然穿她的衣服和我騎了那麼一段路,真聰明。」

  若瑟琳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她竟然被換了一件粗布衣與黑長裙。看來,她的手下想找到她可得花上一陣工夫了。

  「親愛的,你放心,上床吧!」

  莫拉脫去了她的華服,小心的折迭好。這一套高貴的禮服是公爵夫人的,很貴、很美,卻不夠誘人。莫拉臉上浮現一絲微笑,她心想,也難怪那瘦巴巴的若瑟琳老是穿這種鬆垮垮的衣服。她為了穿下這件衣服,還撕破了一點腰身才擠得進去呢!

  邁爾斯說得沒錯,那種排骨女人怎麼比得上她這一身多汁誘人的肉呢!

  「親愛的?」她沙啞著拉著金柯的手。

  金柯嚥下一口口水,色迷迷的盯著莫拉的身體,又白又嫩的手撫在他胸前猶如一道白色的火焰。他擁抱著她溫熱的身體,激切的奉獻出他的力量。這麼熱情的女人,他還是第一次遇到,今天晚上,他豐得賣力的演出不行。

  若瑟琳聽著隔壁房的動靜,而她的手仍忙著想鬆脫手上的繩子。那些呻吟、喘息的聲音雖然教她臉紅,但,她卻不能不承認,這是地逃走的好機會,只要她能把繩子弄斷就好了。

  不久,房子裡又是一片寂靜了。若瑟琳咬著牙,扯得手背都快流血了。

  「原來,你醒了。」

  若瑟琳一驚,抬起頭來,只見莫拉披散著發,站在門口盯著她。

  若瑟琳的嘴既被堵住,她也只能瞪著莫拉,發不出一點聲音。

  只見莫拉回房去了一會兒,又拿著刀來到若瑟琳這間柴房。

  若瑟琳直盯著莫拉手上的小刀,心想,反正難逃一死,不如死得有尊嚴一些。因此,她連眼皮都不眨一下,伸長脖子等著莫拉動手。

  只是,她不明白……?

  「你好像一點也不怕死?或是不知死活?」莫拉揚起小刀,用力的往下劃。

  若瑟琳更不明白的是,莫拉的刀竟然割斷了她腳上的繩子。接著,莫拉又扶起她站好。

  「走吧!」莫拉拉著若瑟琳的手臂。

  若瑟琳盯著地,頑固的不隨她走。

  「怎麼?公爵夫人閣下,難道你還要我用大轎來接你不成?」

  若瑟琳莫名所以的被莫拉推出柴房,一進那房間,她發現床上那個男的睡得跟死了一樣。

  莫拉似乎也注意到了。「放心吧!他也被我用藥迷昏了,不到天亮,他是不會醒來的。」

  若瑟琳不明白莫拉的用意,不過,如果綁她的人只剩下這胖女人一個,那麼,她逃走的機會就更大了。

  若瑟琳繼續被莫拉推出門外去,她對莫拉「嗯嗯啊啊」的示意她把她嘴裡的手帕拿開。

  「想說話?」莫拉問。

  若瑟琳點點頭。

  「先進到馬車裡,我再拿開你嘴上的手帕。」

  若瑟琳順從的走人那輛小馬車之內,莫拉也隨後上了車。

  只是,在莫拉扯下苦瑟琳嘴裡的手帕之後,又硬給若瑟琳搭上一條濕濕的手帕。

  若瑟琳在掙扎了一陣之後,又漸漸的昏了過去。接著,她彷彿又在雲端奔馳,一上一下的,全身酸痛。

  ※※※

  「考特!」溫妮莎衝進考特的房間叫道:「出事了!」

  考特心底一震,直覺到是若瑟琳出事了。他往溫妮莎背後一看,勞比與派克抬著比利進來。

  「該死的!」考特盯著溫妮莎。「到底怎麼了?她呢?」

  「公爵夫人不見了!」溫妮莎哭叫道:「她不見了!」

  「該死的女人!你把話說清楚!」考特喝道。

  伯爵夫人被考特這麼一喝,似乎清醒了不少。

  勞比連忙說明:「剛才,公爵夫人和比利一起出去;後來,他們——」

  派克接著說:「我們在街上發現昏迷的比利,公爵夫人卻不知去向。」

  考特陰沉的看著勞比。「你讓他們單獨出門?」

  「桑德先生!」溫妮莎近乎衷求的說:「現在,找夫人要緊。派克爵士說,有人看到疑似夫人的女人與一名男子騎馬往北出鎮去了,是被挾持而走的。」

  考特一言不發的往外走,派克見狀立即召集了他的手下。

  「我們跟你一起去。」派克爵士對考特說。

  考特不置可否的往外衝。

  於是,他們一夥人往北方奔馳而去。到了鎮外,考特忽然停了馬,仔細的盯著地上看。

  「怎麼了?」派克•葛拉漢爵士問道。

  「中計了!」考特掉頭又要回鎮上。

  「等一下!桑德先生,能不能請你解釋一下?」派克焦慮的說:「我們也很急——請你……」他口氣一緩,求道:「諒解。」

  考特合著眼,平衡一下心中的怒火。「地上的腳印不對,再往北一點就失去腳印了。我判斷這是一種誤導,敵人要我們追錯方向。現在,我們只要順著這些凌亂的腳印走,也許就可以追上他們——」

  「但,有人看——」派克沒說幾句,又教考特比了個手勢,要他閉嘴。

  「葛拉漢先生,沒時間了。」考特不耐煩的說。「你要來不來都行,我可得趕路了。」

  派克看著考特的馬迅速的往回衝,他搖搖頭,示意他的手下跟著考特走。

  ※※※

  若瑟琳再度清醒時,她仍在馬車裡,手腳仍然被綁著,她的嘴倒是好好的,不再被手帕塞住。她往車窗外一看,這輛小馬車正在一條荒涼的道路上疾駛前進,道路兩旁是綠色的原野,很美卻很陌生。天色似乎還很暗。

  她原想破口大罵,要莫拉停下馬車來,但仔細一想,也許她可以設法打開車門,然後跳下車去。路兩旁都是草坪,應該不會受傷的。

  若瑟琳小心翼翼的以背後的手去扯那個老打不開的門,搞了半天。車停了!

  車門一開,迎著她的是一把短短的手槍。

  「公爵夫人,我勸你乖乖的坐好。否則,我連早餐都替你省了。」莫拉陰森的以槍指著她。

  若瑟琳仔細看了莫拉一眼,她的眼睛佈滿紅絲,眼圈又黑得可以,看來,她是熬夜趕路的。

  「你要把我帶到哪裡去?」若瑟琳故作平靜的問。

  莫拉伸了個懶腰。「放心,還不會送你上西方極樂世界去的。」

  若瑟琳發現莫拉真的很疲倦,她真希望她能耽擱莫拉一點時間,拉近一些彼此的距離。那麼,也許她就可以反敗為勝了。

  「我聽到你們說的話了。」若瑟琳說。

  莫拉索性坐在路面上,槍口仍對著若瑟琳。「什麼話?」

  「你要帶我回銀城去。」

  莫拉放聲大笑,笑得有點歇斯底里。

  「你以為我會對那白癡號實話?」莫拉得意的說。

  若瑟琳歎道:「不管如何,你能不能先把我身上的繩子鬆綁?反正,你有槍,你怕什麼?」

  「怕?臭女人!」莫拉怒斥道。「該怕的人是你。要不是看在那五千塊錢的份上,我早就為邁爾斯報仇了。」

  莫拉掏出一塊大餅,憤怒的啃著。

  「你知道了?」

  莫拉瞪著地。「邁爾斯的事?」

  公爵夫人點點頭。「嗯。」

  「當然知道!」莫拉沒好氣的說:「要不是你——」

  「不是我殺的,是——」

  「閉嘴!」莫拉站了起來。「不是你殺的,也是你害的。憑什麼,你憑什麼是個有錢的——」

  「啪」的一聲,若瑟琳的臉上多了五道灼熱的指印。

  莫拉接著說:「而我,什麼都不是!你那一點比得上我?」

  若瑟琳火大了,地掙扎著想站起來一拚,不料,莫拉手一推,若瑟琳又跌回車子裡站不起來了。

  「想站起來?等我吃飽了,才能輪到你。臭女人!我勸你別惹我發火,否則,有你好受的!」

  若瑟琳忍氣吞聲的等著,只要她一有機會,不怕拚不過這胖女人!

  她合著眼,祈禱考特能快點趕來救她。

  半晌,莫拉過來揪著地的頭髮,把她拉坐起來。然後,才鬆開她手腳上的繩子。當然,那把槍仍指著地。

  「吃吧!夫人閣下!」莫拉扔給她一塊大餅。

  若瑟琳先揉揉她發疼的手腳,才拾起那塊餅,一面在心中盤算著。

  她咬了一口並,差點沒吐出來。為了儲存體力起見,她還是硬吞下那塊硬東西了。

  「你要帶我去哪裡?」

  「亞利桑那。」

  「哪裡?」

  莫拉坐在她對面的地上,槍口對著她。「當然,你這個『外國人』是沒有一點地域觀念的。我要帶你往東走,到亞利桑那之後,我有個『老相好』可以替我跑腿。到時候,我讓他到銀城去和伊利特碰面。」

  「伊利特?」

  「那個英國人。我要的不只是五千塊,我要更多的錢。」

  「如果他不肯付呢?」若瑟琳面對她坐著,腿往前伸去,吃著餅。

  莫拉輕聲的笑。「我不怕他不付帳。再不然,把你賣了也比區區五千塊錢多。你可是貨真價實的英國公爵夫人。」

  莫拉得意得仰頭大笑,她錯就錯在不該笑。只見,若瑟琳兩腳一踢,踢中莫拉的手,那手槍就往旁邊掉了。

  莫拉詛咒著與若瑟琳撲倒在地,扭打著。

  若瑟琳沒想到這肥胖的女人竟然壓得地喘不過氣來,而那把槍又被扔得老遠。

  「你這臭女人!」莫拉吶的一聲,又摑得若瑟琳眼冒金星。「想動歪腦筋?你以為我只能拿槍對付你?告訴你,這一路上還遠著呢。如果,你還想自由活動的話,就乖乖的聽話。否則,我餓死你!」

  正當莫拉一手按著若瑟琳,另一手又揚起想打她時,若瑟琳奮力的轉個身,使莫拉失去平衡的倒下。

  若瑟琳一恢復自由,立刻往手槍所在處衝了過去。沒想到,莫拉捉住她的腳,使她狠狠的跌倒在地。

  但,槍已在她頭頂上方不遠之處了!

  她以腳踹著莫拉的頭與手,拚命的踹、狠命的踹,然後又伸長手往那把手槍伸去。果然!她握到槍了。

  此時,莫拉也鬆了手。

  若瑟琳迅速的翻了個身,以槍對準莫拉——

  沒想到,莫拉已趴在地上,動也不動了。她昏過去了!

  若瑟琳爬到莫拉趴臥的地方,揪起莫拉的頭髮,沒想到,那更黑色的假髮鬆脫了。於是,莫拉的臉又狠狠的撞到地面上。

  若瑟琳驚魂未定的甩去手上那頂假髮,低喃:「太可怕了!」

  然後,她又惶惶不安的去扳過莫拉的臉,仔細一看,莫拉的臉上、頭上到處是被踢傷的痕跡,紅紅腫腫,亂淒慘的。

  若瑟琳微笑地看著她腳上的靴子,慶幸著當時莫拉沒把她這雙高跟的靴子給換了。

  只是……若瑟琳往四面八方一看,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她該往哪裡去呢?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3 02:03:59

第8章

  考特趕到那偏僻的小木屋時,只發現屋子裡躺了一個昏睡的男人。

  「桑德先生,這個人搖不醒。」勞比對他說。

  考特走到柴房門口看了一會兒。「別理他了,他大概是被下藥了。綁起來,帶走。」

  派克憂心忡忡的走到考特身旁。「依你看,是什麼情況?」

  「不知道。」考特走到柴房裡,拿起地上的斷繩仔細的觀察。「得等那個人醒來以後才曉得。不過,我看不能等了。我們繼續追吧!」

  「你看出什麼了?」

  「也許——公爵夫人來過這裡,而且,這些繩子很可能就是綁她用的。」

  考特甚至能在那些繩子上嗅出她的味道來。

  「你能確定?」派克幾乎看不出什麼來。

  考特點點頭,又走到屋子外頭去。他們已經浪費了五、六個小時,他很擔心此刻的若瑟琳也許已經落入長鼻子的手裡了。

  他看到地面上的軌跡,也許是一輛小馬車吧?唯今之計,他只有繼續沿那軌跡找下去。再不然,也只有等那個人醒了再問他了。

  「桑德先生,我們在那個男人的枕頭上發現一張紙條。」勞比在門口喊著他。

  考特連忙走了進去,派克及時的把紙條交給他。紙條上簡單的寫著:

  金柯,親愛的,等你睡飽了以後,麻煩你到鎮上和彼得聯絡,叫伊利特先生準備五萬塊錢,我會派人到銀城和他做進一步的約談。再會了,愛人。

  莫拉筆

  「原來是那個婊子!」考特喝道。

  那麼,若瑟琳的性命是暫時無憂了。由這情況看來,是莫拉綁走若瑟琳,而想藉此對伊利特大敲一筆。

  「伊利特是誰?」勞比不禁想問。

  「就是你們所謂的長鼻子。」考特又往外走了。「快點走吧!也許,我們很快就可以追上她們的馬車。」

  「馬車?什麼馬車?」

  「少廢話了!愛走不走?」考特頭也不回的走出門。

  「別惹他,跟著他走就對了。」派克指揮著他的人把那個可能叫「金柯」的人綁走。

  「派克爵士,我們還帶著他走嗎?」勞比問。

  「嗯,看他醒來後能不能多說出一些資料。」派克手一揮。「走吧!」

  那個叫金柯的人,一路上呼呼大睡,直到天亮了才打了個哆嗉醒來。而他們的人馬也已走出山區了。

  考特在叉路上等著他們,一條往南、一條往東,他皺著眉思索著。

  派克在盤問了半天之後,才走到考特那裡,兩人秘密的會商。

  「桑德,那個傢伙所知有限,只知道他是長鼻子新找來的人。」

  「他知道莫拉的去向嗎?」考特問。

  「不知道。現在,我們知道莫拉要在銀城和長鼻子會面。所以,也許我們可以直接先到銀城埋伏。」

  「那誰去通知長鼻子來?那傢伙?」考特反問。

  派克也愣住了,他們當然不能信任這種人。「那麼,你認為我們是否直接往南搜索莫拉的下落呢?反正,她也會帶公爵夫人到銀城去的。至於長鼻子那邊就別管他了,我們把金柯控制好,長鼻子也無法知道夫人的下落。剛才,他也承認綁走夫人的事他們還沒向長鼻子報告。」

  「長鼻子那邊是可以別管他。但,我們卻不能往南走,我們往東走。」

  「為什麼?」

  「因為,馬車是往東走的。這山區很偏僻,所以馬車的軌跡也很清楚,你自己看,她們是往東走的。」考特指著地上的軌跡。

  「你確定?」

  「嗯。」考特估算了很久。「而且,我相信她們離我們不遠了。而這小馬車能走的路大概也只有這一條了。往東去,她們也許是想進入亞利桑那區。」

  派克忽然發現這個喜怒無常的混血兒其實是個很可敬的人,勇敢、冷靜、腦袋似乎也夠精細的,有時候他甚至有點自歎不如。

  「那這個金柯怎麼處置?」派克問。

  「你自己去設法。」考特頭一轉,騎上馬去了。

  派克無奈的搖搖頭。只好決定先帶著金柯走,途中遇到適合的治安機關再將他囚禁起來。現在,他只擔心他的公爵夫人會發生什麼不幸的事。然而,不論天涯海角,他們這一隊人馬必將把他們美麗的公爵夫人救回,即使為她犧牲生命也在所不惜。

  派克看著考特奔馳而去,他雖然不清楚考特與夫人之間到底怎麼了,不過,他相信他們之間必有著微妙的關係。否則,光是一名嚮導會對夫人的事如此在意嗎?

  ※※※

  考特遠遠的就看到那輛小馬車了。

  「是夫人!」勞比興奮的指著那駕車的女人。

  「不是。」考特指示。「先埋伏在兩側,等一下就知道了。」

  「但那明明是夫人——」

  「是夫人的衣服。快埋伏在樹後。」派克機警的下令。

  是的,那只是個穿著若瑟琳的衣服的女人,因為那女人的頭髮是金黃色的,而夫人的頭髮卻像火一般。

  考特思索著,那女人也許是莫拉,但,她為何走回頭路?

  當馬車接近時,派克與他的人自樹後竄出,控制住車前的馬匹。

  果然,駕車的人是莫拉•萊登——一個鼻青臉腫的金髮美女。

  「女人!你給我下來!」派克命令莫拉。

  莫拉苦苦的指著她的腳、她的腰。

  「她被綁在駕駛座上!」勞比走近一看。

  莫拉又將身子一側,駕駛座背後那個小窗口有把手槍對著她,而窗口裡那位面帶笑容的人正是公爵夫人。

  「夫人!」

  派克與他的手下都同時鬆了一口氣。勞比連忙跑過去為她開門。

  若瑟琳一下馬車立即注意到站在路旁的考特,他面無表情的盯著她。但是,他那眼底的火花只有她能感受得到。她分不清那是多麼複雜的一種情緒,有怨氣、有壓抑、有驚喜,也有疑惑。

  而她,她只想接近他。

  就在她站在他面前那一剎那,他又跳上馬掉頭離去了。

  「考特!」若瑟琳幾乎想跺腳大罵了。

  「夫人,你沒事吧?」派克走到她背後低聲的問。

  若瑟琳收拾了臉上那股濃濃的失望,回過頭對派克說:「我還好。」

  她看了那個被五花大綁的金柯一眼,便吩咐道:「把他關到馬車裡。我想騎馬!」

  此時,那連眼皮都快掀不起來的莫拉哀求道:「公爵夫人,閣下——我……我可以睡覺了嗎?」

  「把她也關到馬車裡。」若瑟琳找了一匹馬便往上跳。「我先走了!」

  她想追上考特,想問他到底是什麼意思?不喜歡看到她安全歸來?

  「等一下,夫人——」派克叫不回揚長而去的公爵夫人,「太危險了,勞比,這裡交給你負責。我先去保護夫人。」

  「是的!」

  勞比押著那一男一女,將他們關到車子裡。

  這兩個人一關到車子裡便你來我往的罵了起來。

  「你這個臭婊子,竟敢害我!」金柯似乎不白癡了。他手用力一揮,打得莫拉連牙齒都流出血了。

  「金柯,親愛的,我求求你,別吵了,讓我睡吧!我一夜都沒睡。」

  「他媽的!你睡,你睡我打得你一睡不醒!」

  於是,這一路上,勞比就讓那一男一女在車子裡打個夠,罵個夠。活該那個叫莫拉的女人,活該她一路尖叫怪罵。

  ※※※

  考特知道若瑟琳又跟來了,他有一肚子的疑問,不過結果已知道了,他也就不想問了。

  在經過了這次的危險之後,他更得快馬加鞭的帶她到她的目的地去。

  若瑟琳跟在考特後面,她想問他,又怕激怒了他。同時,她背後還跟著派克爵士,她不能又在自己手下面前出糗。

  此時,派克漸漸騎到她身旁。

  「其實,」派克輕聲的對她說。「這回都歸功桑德先生的帶路,否則我們根本不可能找到你的,夫人。」

  「別忘了,是我自己押著莫拉回來的。」她面無表情的說。

  「是的,夫人。」派克爵士愛慕的看了她一眼。「我只是想告訴你,桑德先生——」

  「我完全明白,他是個好嚮導,是不是?」

  若瑟琳忖道,就是這樣,考特在乎的只是他的工作,而不是她。是嗎?

  派克搖搖頭,有些事情是第三者所幫不上忙的。

  中午,他們一隊人馬在接近聖達費的郊區休息。那個時候,那輛囚車裡的人已安安靜靜的了;也不知他們是吵累了休息,或是打昏了。沒有人想去看看他們,大夥兒全假裝在休息,卻屏氣凝神的在留意考特與夫人的行動。

  他們兩個人就站在一株大樹下,一開始是靜靜的,很公式化的在交談。後來,就愈說愈大聲,有的話恐怕連睡在馬車裡的犯人都聽得見。

  「你他媽的就是不知天高地厚!」考特一吼,又合上眼想壓住怒氣。

  她就會惹他冒火,就會使他引爆!

  「我說過了,我希望你能心平氣和的與我說話。否則,我們怎麼能單獨前往懷俄明?」若瑟琳冷靜的說。

  考特張開眼,凝視著她。

  「你答應了?」他終於又冷靜下來了。

  「我昨天晚上和比利出去,就是為了找你,為了告訴你,我願意。」她忽然紅了臉,這「我願意」三個字似乎代表了什麼特殊的意義。

  她抬起頭,再度注視若他,再度迷失於那對深邃的眸子裡。

  「啊……比利?」她忽然認為該說說話,沖淡一下這濃得化不開的感覺。「他沒事吧?」

  比利?考特這才想起比利。

  「他應該沒事。」考特往前走了幾步,說道:「我們最好趕快回聖達費,然後,趁那英國人尚未注意,我們在晚上就動身前往夏安區去。」

  「好。」她順從的點點頭。

  ※※※

  「伊利特先生,那個叫莫拉的女人和那個叫金柯的都不曉得上什麼地方去了?聯絡不到他們。」彼得歎道。

  「他們能去哪裡?奇怪?」伊利特思索著:「新的人就是不可靠。至於那女的,莫非膽怯溜了?」

  「總不會兩個人看對眼兒了,就一起私奔去了。哈!」迪瓦一笑,被那英國老闆冷眼一瞧,又止住了。「對……對不起。彼得,我看你在城裡待著等消息好了。」

  「順便暗中觀察公爵夫人他們的動靜。」伊利特補充道。

  「又是我!」彼得叫道。「老大!你找個別的人行不行?我再去,早晚會教那混血兒給逮到的。」

  「彼得!」迪瓦怒斥。

  「我不去!」

  伊利特掏出一小包銀子,交給彼得;然而,他的眼光卻無一絲利誘的味道,那冷冷的眼光教彼得渾身不自在。「去吧!桑得司先生。」

  「走……走就走!」彼得氣呼呼的出去。

  ※※※

  「天哪!若瑟琳,你到底要教我老幾歲?我一天為你老十歲,沒幾天我就再也——」

  「找不到情人了?」公爵夫人莞爾一笑。

  「若瑟琳!」伯爵夫人一怒。「都什麼節骨眼兒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你一回來就連睡了五個小時,睡飽了是不是?」

  「對不起,溫妮莎,我知道你是為了我而擔憂。」她兩手一攤。「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回來了?連莫拉都讓我逮到了。」

  「那婊子!」

  「嘖!嘖!伯爵夫人合下,你怎麼也口出髒話了?」

  「哎!真是的,我都氣昏了。把她關在這小鎮,算是一種報應吧?」溫妮莎又問:「她會被判什麼刑?」

  「我也不曉得,這裡的法律是我們所不瞭解的。不過,我要求這裡的治安人員先秘密的關著她,等我們的車隊離開之後,才審判她。」

  「他們答應你了?」

  若瑟琳點點頭。

  「多麼有人情味的治安人員!」溫妮莎歎道。

  「那是我花了一些錢才買來的人情味。」

  「哦!」溫妮莎又問。「天一黑,你真的要和桑德先生走?」

  「別再唱反調了,溫妮莎,別惹我不高興。」

  「不,親愛的,我仔細思過了。只要我這裡偽裝得好,他這方法倒是挺安全的。我只擔心……」

  「我不想聽,反正,我決定了。」

  ※※※

  彼得在下午到那飯店附近看了一看,公爵夫人的人幾乎都在飯店裡活動,沒有一點想出發的樣子。看來,他們是想在這鎮上多待一會兒了。

  他往那熱鬧的地方走去,想探一探莫拉的消息,也順便找個樂子解解悶,反正又不花自己的錢。

  ※※※

  他在半夜來接若瑟琳的時候,她已穿好了騎馬發,身上帶著一把來福槍,腰上還繫了一把短槍。

  考特只摘掉她頭上那頂時髦的帽子,而以另一頁窄邊帽代替。

  她沒反對,她不敢反對他的任何決定。

  看來,她似乎最好學會聽命於這個男人。

  雖然他沒開口說話,不過,她明顯地感受到,他似乎不再對她產生一股無名人了。而且,他的態度似乎還滿輕鬆的。

  他帶著她自飯店後面下樓,然後又過了幾條街,來到一條幽暗的小徑。

  比利就在那裡等著。

  「你有沒有發現什麼人?」考特問比利。

  「連個鬼都沒有。」

  比利往後站,讓考特扶若瑟琳上馬。若瑟琳溫柔的安撫著焦躁的喬治先生。

  「小鬼,別忘了我交代你的話。」考特說。「繼續領著車隊往左邊的山區走,把那些人引入夏安區。之後,我希望你自己回到石村牧場去。如果你敢再溜掉,我還是會去找你的。到時候,你可別怪我。」

  「我會去的。」比利回答。只要不逼他回東部他媽媽那裡,他什麼地方都肯去。

  原來,在商議一陣之後,考特決定讓車隊繼續由比利帶領,以免引起伊利特那英國佬的疑心。

  「但是,我不回學校去。」比利說。

  「那得等你回芝加哥再找你媽討論去,一開始,你就不該逃家,你該和她溝通的。」

  此時,比利露個一笑。「她不相信,我是真的想管理牧場,而不想當律師。現在,我逃家了,她終於相信我是認真的了。」

  「你是證明了自己的決心。只是,你這決心是否正確,還尚待考慮呢!」

  然後,考特擁抱了比利一下,不只比利給他嚇了一跳,連在旁觀看的若瑟琳也吃了一驚。

  她原以為考特是個冷漠無情的人,如今一看,也許他心中仍藏有一點感情吧?

  等比利回飯店,而考特登上了馬之後,她才察覺他們的裝備有點不夠周全。

  「我們沒有載貨品的馬?」她說。

  「夫人,你是與一個印第安同行。」他友善的說,而且不再說「臭印第安」。「如果我在這片土地上無法生存,那麼我的毛病就大了。」

  他們同時想到那法國廚子菲力浦。一想到那法式料理,考特很高興終於可以不必吃那種爛東西了。

  而若瑟琳則愁眉苦臉的想著她的美酒佳餚。

  「我已經夠瘦了,」她說。「等我們到達懷俄明之後,我看我連皮都沒了。」

  他終於有了一點幽默感,也笑了幾聲。

  稍後,她想了一想,與他同行似乎是個不錯的點子。安全、飲食無慮,又有求必應。

  應該是一趟很棒的旅程才是。

  ※※※

  「芭貝,你都準備好了嗎?」

  溫妮莎看著盛裝的芭貝,一頂時髦的闊邊帽低低的遮去大半邊臉,那頂紅色的假髮幾可亂真。

  「哦!伯爵夫人,太棒了!太棒了!」芭貝興奮的看著鏡中的影子。「我……我一輩子也忘不了今天的心情。」

  溫妮莎微笑的看著快樂的芭貝,她的身材雖比公爵夫人豐滿,不過穿上夫人的服裝之後,倒也可掩人耳目。即使那長鼻子再精明,恐怕也無法發現他們這一招的。

  「伯爵夫人,我——」

  「別忘了,叫我溫妮莎。」

  「但——」芭貝的心七上八下的跳動著。「但是,我不習慣。再說,我們的人都知道這個計畫,所以我也不必直呼你的名字,不是嗎?夫人?」

  「錯了。我們這場戲本來就是要演給遠遠跟著我們的人看的,包括隊裡其它的人都得配合演出。為了求逼真,你必須先忘了自己原來的身份。」

  「我太興奮了!也很……緊張。」

  「傻丫頭,忘了你自己,把這一段旅程當成一場夢,把自己投入一個截然不同的人生。即使是短短的幾天,不也很好?」

  「夫人,我很感激你的安排。真的,這比我所有的美夢更美。公爵夫人哩!嘿!」

  溫妮莎莞爾一笑。

  「好了,芭貝,把你的帽子再拉低一點,我們慢慢的走出飯店。記住,一出大門就走進馬車。到了馬車裡,窗簾一拉,就可以自在的說話了。」

  「是的,夫人。」

  「是溫妮莎。還有,別忘了你走路的姿勢。」

  芭貝誇張的走了幾步。

  「對了,就是這樣,芭貝。」

  「溫妮莎,別忘了,我現在叫若瑟琳。」芭貝擠眉弄眼。

  溫妮莎哈哈大笑的拍了她一下。「死丫頭,真跩起來了?」

  ※※※

  彼得在對街的酒館裡注意著對面的動靜。終於,時髦的夫人走出門了。

  那輛大馬車擋住他不少的視線,不過夫人那美麗的衣服與特殊的髮色都是十分引人注目的。

  公爵夫人很快的就登上馬車,另外那個夫人也一起坐上去了。看來,他們今天似乎有點匆忙。

  彼得放下酒杯,他的動作也得快一點,否則回去又要挨罵了。

  ※※※

  「出發了?」伊利特連忙又問:「你跟上他們了沒?往哪兒去?」

  「廢話!我當——」伊利特的眼光使彼得又收斂了一些。「我當然跟上了。不然,我到鎮上幹嘛?」

  「玩女人呀!」克萊德哈哈大笑。

  伊利特的眼睛都快跳出來了。這一群飯桶,永遠不知得體應對。有的時候,他的耐心幾乎都要被這一夥兄弟給磨光了。

  「他們往哪個方向去?桑得司先生。」伊利特冷冷地又問。

  彼得收拾了笑容,正經的回答,「往山區左邊的大馬路走。」

  有的時候,彼得真的很懷疑,英國人是不是都成天板著臉?他們難道都不開玩笑嗎?

  「好。他們出發的時間?」

  「中午左右。」彼得答。

  「正確的時間?」

  彼得歎了一口氣,心想,說「中午左右」不代表一個正確的時問嗎?他身上可沒戴著懷表。

  「正午吧。」彼得含糊的又說。

  這會兒,輪到伊利特歎息了。

  「還有!」彼得像想起什麼似的。

  「嗯?」那英國人又直直的盯住他。

  「我……我……」

  「彼得!有屁快放。」迪瓦沉不住氣了。

  「我沒找到金柯和莫拉。」

  其實,彼得根本沒找他們,他昨天下午我到一個很甜的墨西哥女郎以後,就一直待在那家酒店樓上的房間裡。今天中午,還是那女孩叫他起床,看對街那一列馬車隊,他才曉得公爵夫人他們要出發的事呢!唉!要是他們能夠多停留幾天,那就更好了。

  「金柯、莫拉……」伊利特思索著。

  「要留下來找他們嗎?」迪瓦問。

  「不用了。」伊利特說。「我們直接跟蹤車隊,以後要是再碰到他們,再分派新的任務。目前,我們先跟下去,一路上再找新的人馬。」

  「是的,老闆。」迪瓦手一揚。「好了,兄弟們!準備出發吧!」

  「等一下。」伊利特阻止他。「等天色暗了,我們才出發,別跟得太近,引起他們的疑心。目前,我們還沒有正面衝突的實力。」

  他陰沉的思考著,不過,等他人手夠了,那可就不一定了。

  ※※※

  「我們可以停一下,睡一覺嗎?」

  若瑟琳很少熬夜趕路的,這一晚上下來,她都快累死了。還好,她中午在飯店裡睡了一覺。

  考特看著前方,簡單的回答:「不行。得等明天晚上才能休息睡覺。」

  「明天?」她心想,這也許是考特故意的,他想使她疲累,累得抱怨、累得服輸。

  才走了一晚上的路,她就想回飯店去找溫妮莎了。溫妮莎他們明天中午出發,誰不會有問題吧?

  想一想,她還是忍一忍,別抱怨了。

  天亮的時候,他們只讓馬休息一會兒,而且考特也只拿出一些乾牛肉條。

  「吃吧!夫人。」他說。

  她看著那咬不動的東西,心裡惶恐的想著:這一路上,她都得啃這種東西嗎?

  她努力的與那牛肉乾奮戰了好一陣子,西部的人牙齒一定都很銳。後來,她只好把那東西當成棒棒糖,一路上含著、舔著,可能的話才咬上幾口。

  到了第二天中午,她脫下身上的外套。天氣並不是很熱,但長途的騎馬使她想吹吹風、提提神。

  後來,他們又讓馬休息了一會兒。其實,喬治先生的狀況可比她好太多了。

  她的背家著了火似的,全身的肌肉銷得緊緊的,她的腿也發麻了。

  她累得幾乎在馬背上睡著了,還好,喬治先生至少不會亂跑亂跳。要不然,她早跌下馬了。

  而他則一點也不像一夜沒睡的人,他的精神很好,體能狀況似乎也不壞。而他的肚子好像沒她的肚子叫得厲害。

  中午之後,她只吃了幾個小麵包,喝了一點水。但是,她已不在乎了,她只想睡一覺。

  接著,她被一串咒罵聲叫醒,而她的腰也纏上了像鐵條一般的東西。

  「天!女人!你想自殺不成?」

  原來,纏住她的腰的,是他的手,而她的背則只著他的胸膛。

  她立刻往他懷裡一縮,也不想計較她是如何騎到他這匹馬來的。

  「發生什麼事了?」她伸了個懶腰。

  「你差點掉下馬了。」

  所以,他抱她過去,兩人同騎一匹馬?

  「抱歉,我一定是打瞌睡了。」

  「抱歉?你怎麼不放聰明一點?如果你一定要打瞌睡,也得先說一聲。」

  她不知道他這麼凶幹什麼。

  「很好。先生,我困了,我非打個瞌睡不可。」

  「老頑固,就是這副德行。」他近乎自言自語的不知對誰說話。「真是太倔強了。」

  不管他是什麼意思,她反正不在乎了。

  考特放鬆了她的腰,並將她的腳撥開,讓她跨坐著偎在他懷裡。

  她現在的姿勢很舒服,因此,她甚至不曉得他已脫下她的帽子,鬆開她的長髮了。很快的,她就舒適的睡著了。

  不過,她沒睡熟。忽然,她又迷迷糊糊的醒了。

  「我們不停下來嗎?」她夢囈般的說。

  「幹嘛?」

  「當然是睡覺了。」

  「我以為你已經睡著了。」

  「我是說,我們兩個。昨天晚上,你也沒睡。不是嗎?」

  「我不需要,但是我忘了,你需要睡一覺。繼續睡吧!我不會讓你掉下去的。」

  若瑟琳不需要他催,便又合上眼了。他這溫暖的懷裡,當然是比睡地上舒服羅!

  她一睡熟了,考特立刻鬆了一口氣。現在,他終於可以撫摸她了。但是,他還不能碰她。

  他知道在地答應同行之時,也同時給予了他另一項特權。在這幾天,甚至一個星期之內,她是屬於他的。

  他掙扎了很久,也想了很久。

  他仍然排斥白種女人,但他也仍然需要苦瑟琳。因此,她這個白色的女人只好成為他生命中的一個例外。

  他仍然氣她利用他,以做為再嫁的一項工具;不過,她將會補償這項錯誤的。

  他也仍然怪她在幾天內便對那叫萊登的男人投懷送抱,不過,他相信在這七天之後,她將甚至記不起那個傢伙姓什麼叫什麼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3 02:04:10

  ※※※

  她在高潮中驚醒,顫抖的張開眼,不明白自己到底作了一個什麼樣的夢。

  她慵懶的伸了伸懶腰,呻吟著——然後,這才記起自己是坐在一匹馬的上面。

  太陽已西下,馬兒的速度也只是在走步,連韁繩都沒人握著而任其擺在馬鞍上。

  她的上衣已被打開,裡頭的蕾絲內衣被拉下,露出一抹粉紅色的玫瑰花沐浴在夕陽餘暉之中。

  但,這還不是最糟的!

  她的長裙被掀得高高的,露出一對修長的腿不雅的跨在馬背上,而在她雙腿之中……

  「考特•桑德!」

  「也該醒來了。」

  「把你的手拿開!」

  「我的手高興擺在哪兒就擺在哪兒。」

  「我才不管你——」

  「別齜牙咧嘴的,公爵夫人;否則,我們今天晚上就別吃飯了。再大叫大吼的,我們的晚餐都給你嚇跑了。」

  她都快氣瘋了,而他還在談「晚餐」?

  「見鬼的晚餐!你不能——」

  他又打斷她的話了。

  「我已經做了。而且也打開你夾克裡面的上衣了,很難纏的玩意兒,不過我還是打開了。我喜歡它開敞著的樣子。」

  她掙扎了一下,沒想到卻引得他的手更溫柔的撫摸著她柔軟的肌膚。

  她微弱的呻吟著,不知是抗議,或只是沉醉於那股熱切的需求之中。他也不曉得,她究竟是願不願意。然而,她的手終於放棄了她的衣服,而軟弱的擺在他大腿上。

  「這樣子好多了。」他低頭在她耳畔低語。「還要我把手拿開嗎?」

  她默不作聲,腦子裡一片迷茫。

  「你喜歡這樣,對不對?」

  她還是沒有回答,但,她已弓著背,她的頭往後仰起,兩手不自覺的拍著他的腿。

  他的唇在她光滑的脖子上噬咬著,激起一陣陣昏眩的感覺,一股暖流遂自波動的心底湧上。他的手癡迷的在她胸間遊走,使她虛軟的喘息,使她熱血沸騰……

  「公爵夫人,我很抱歉我不能等了,不過,我已經警告過你了,是不是?」他那熱熱的氣息在她耳畔刺激著她。

  「我不認為……會被偷襲……尤其是當我睡著的……時候。」

  他輕聲的笑著。

  「那又有什麼差別。反正,是你無法作主的。當你答應與我同行之時,你就失去自主權了。事實上,你在更早的時候,就失去自主權了。只是你自己不明白罷了。」

  「你說什麼?」

  「如果一個夏安族的女孩允許一名戰士撫摸她的身體,此後,不管他如何對待她,他都不會受到批評的。因為,在那女孩允許之後,她便成為那名戰士的所有品了。而你,公爵夫人,你允許我的可不只是撫摸而已,是不是?」

  所有品?她對這名詞為何沒什麼反感?而她對他的「偷襲」似乎也沒什麼憤怒,只有……天!她幾乎快喘不過氣來了。

  「我不是夏安族的女人。」

  「是的……但,我是。」

  「只是一半。」

  「只可惜,我那另一半的白人部分在掙扎了二十二個年頭之後,終於完全放棄了。現在,轉過身來。」

  「什麼?」

  「轉身。我要你面對著我。」

  「但——但是為什麼?」

  「你想是為了什麼?」

  她大概知道他想做什麼,她只是很難相信他的企圖而已。

  「你為什麼不停馬呢?」

  「那還得浪費時間鋪毯子。我不想鬆開你,公爵夫人。再說,我聽著你一路的呼聲,很性感的呼聲,所以,我也渴望了一路了。我現在就要與你共享奔馳之樂。」

  他話還沒說完,他就抬起她,讓她靠著馬脖子坐著了。

  那真是她一輩子做過最荒唐的事了,她扣著他的脖子坐在他膝上,然後就任這奇特的男人將她帶至雲霄處凌風飛騰。

  他們擁抱著,在風中奔馳、在山間翻覆,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經歷了幾次的狂喜。

  直到馬兒停了腳步,直到他柔情萬縷的吻著她,她才悠悠的清醒。

  「你還好嗎?」

  「我不想昏倒。」

  他又是輕笑不止。

  天!她紅著臉,慶幸著天色已暗。

  他抬起她的臉,又親了她一下。

  「公爵夫人,你會習慣的。我會讓你習慣這一切的。」

  習慣他做愛的方式?或是他對她的新態度?

  她已經習慣他的沉默、他的排斥、他的掉頭離去了。但,自從他們離開聖達費之後,他的態度就不一樣了。這一時之間,她還真不習慣這新的考特呢!

  他並沒刻意的討她歡心,也談不上追求她。她忽然想起他剛才說的「所有品」。也許,他真的把她視為他的所有品呢!是不是?

  「啊——你是不是提過今天的晚餐?我好像開始覺得餓了。」

  他又哈哈大笑了。忽然,他變成一個愛笑的人了,是不是?

  「我看,我得把握這一點點天色。」他扶著地下了馬。「我在這附近看看。你可以清洗一下。如果可以的話,順便生個火。我的馬鞍那裡有火柴。」

  他順手把馬鞍扔在地上,又解下一床毯子。然後,他又把她的帽子擺在她頭上。

  「公爵夫人,你最好快點裹好,以免著涼了。」

  她默默的看著他騎走,又看著他在前方的一處小湖停了馬。喬治先生也跑到湖邊去喝水了。

  她整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又把外套也穿上了。現在,她更清醒了。在這山野之中,他們沒有帳篷,沒有軟軟胖胖的枕頭可睡,沒有廁——

  她這才想起,該把握這單獨的一刻,做好她個人的「私事」。這些天,她恐怕很難有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了。

  著涼?天哪!她早晚會著涼的。

  ※※※

  考特回來的時候帶了一隻山雉與兩隻小鵪鶉,還有一些很大的鳥蛋,看起來像是別的星球來的鳥蛋。另外,他還提著一袋的青菜與一些野洋蔥。

  此外,還有一袋子的草莓、藍莓。他的口袋裡還裝著滿滿的一堆核果。

  考特一坐到她旁邊,立刻把核果掏出來撒在她的裙子上。

  她驚訝的看著他所搜集的各式核果,各式野味。

  然而,她原以為他會帶回一頭山珍,她以為他將當場剝皮宰殺的。同時,他去了那麼久,光是等他就等得教人火冒三丈了。

  她看了一地的土產。「什麼,沒有鹿?」

  他不理會她,反而很平靜的說:「你的叫聲把大一點的動物都嚇跑了。剛才,我就警告過你了。」

  「但,那是好幾哩以外的事了。」

  「我是指,在你——」

  「別說了!」她吸了一口氣。

  若瑟琳低著頭,想起剛才那一段熱情之旅,也許真是她把晚餐嚇跑的。

  「我很抱歉,我不該罵你的。我原以為你一去不回了。」

  他碰了她的頭一下,抽出一支發針,使她的一絡髮絲墜落胸前。

  「我看,你買了太多這類的東西了。我得把這些東西藏起來,你的陽光才能自由。」

  「我的陽光?」她狐疑的盯著他。

  「公爵夫人,我指的就是你的頭髮。我的族人一定會說,你把陽光藏在發內了。」

  「真詩情畫意。」她說。

  他又抽出一支發針,於是,她的頭髮又飄了一些到胸前。他對她頭髮那種著迷的樣子,很令她開心。

  「我把動物都嚇跑了,你不生氣?」

  「不是你嚇跑的。」他看著她,坦承這,「我不想浪費糧食。要是殺了一隻大動物,我們既吃不完又沒時間保存,那麼就是浪費了。」

  她被他唬住了!

  考特看她臉紅脖子粗的,不禁樂得大笑。他看得出來,她是敢怒不敢言。

  「公爵夫人,你還怕我辭職不幹嗎?」他問。

  「不,你不會辭職的,這是你自己說的。關於你說的什麼動物被我嚇跑的話,我想是我自找的。是我不該在你辛苦找到吃的之後,還批評你的成果。」

  「但,你擔憂了。」他眉頭一擠。「我是不會走太遠的,只要你需要我,我會聽得到的。這一點,你不必擔心。而且,你怎麼會以為我不回來找你了呢?」

  她又垂下了眼。「我記得,你不喜歡白種女人。」

  「而你卻是白種女人中的白女人,對不對?」他情不自禁的去撫摸她的臉頰。

  「你一向不掩飾你的感覺的。」

  「我明白了。那麼,我今天是『非常』不喜歡你了,是不是?」

  她抬起頭盯著他。

  「你是又失去控制了,像上一次一樣。這是可以瞭解的。像我那樣子的坐在你身上睡……」

  她紅著臉,很困頓的解釋。

  然而,考特搖搖頭,同時,他似乎有了一點怒意了。她不知道,她好意的為他找台階下,而他竟不領情。

  「女人,我今天唯一失去控制的,是我的耐心。如果我不喜歡你,我就熱不起來了。如果我討厭你,你的行為就不會使我血脈賁張。」

  「我的行為?」

  「少裝糊塗了。」

  他的口氣教她不舒服。

  「這麼說,你不喜歡『我的行為』,是不是?」

  「也許,你沒注意到,我已經不再掙扎了。」他傾身,以唇貼著她的唇,想證明他的話。「如果,你還是沒想通,我就讓你放心好了。直到夏安區,你每天都將與我共享一床毛毯。因此,你不必天天擔心我一去不回,沒有什麼能使我一去不回的。」

  她不曉得該說什麼才好,他把這幾天的安排如此沙啞的說了出來。而她,只感到腦中一片茫然,心底滿滿的甜蜜。

  她應該對他說:太過分了!但,她很高興,她完全接受他這種安排。她甚至不在乎成為他的所有品或附屬品,她不在乎這一路上他們將以情侶的姿態前進。

  考特彷彿理解了她的想法,他對她深情地微笑,那是個教她心動的微笑。

  他不等她說什麼就直接去處理他們的伙食了。

  然而,她的確也不想表示什麼。如果她反對他的安排,那也只是一種口是心非的論調而已。

  現在,她知道,她仍然需要他的。

  她的視線專注的追隨著他的一舉一動,他在她生火處的旁邊地面挖了一個小洞。

  她曾經聽說過,有人在地裡烤東西,因此,她相信考特挖那個洞就是為了處理他找到的那些鳥。

  看著看著,她忽然想起她還沒見過真正赤裸的考特。繼而一想,她認為今晚她也許就可以大開眼界了。光是有這念頭,她的胃就不禁抽搐了一下。

  看來,她最好別胡思亂想。

  「你不打算問我會不會煮飯嗎?」

  他搖搖頭,沒看著她。

  「萬一,你說會煮,那麼我只好讓你試試身手了。不管你說的是真或假,我認為我還是親自動手比較保險。」

  若瑟琳一笑,他這可不是在開玩笑。

  「我也寧可有東西吃。還好,我們兩個人之中還有一個可以做吃的菜餚。我一直沒機會到廚房——你可能知道,那是屬於僕人的地方。再說,我長大之後,也沒什麼慾望學做菜。事實上,我比較偏好馬房。然而,即使是我的媽媽,據說也會做個派。因此,我想我也必須學做一道料理,至少一道。每個女人至少都該有一項專長的,你說是不是?」

  「夫人,其實你也不差……就某方面而言。」

  他那瞬間的停頓激起她臉上的紅雲。

  「我指的是廚房裡的事。」她解釋。

  「我指的是你和馬的事。」

  她不禁咧嘴一笑。「考特•桑德,你真會取笑人。」

  他回以一笑。

  「你的來福槍也打得不錯。」

  「嗯,說到這方面的專長,我倒真是不錯。此外,我也擅長於航海、弓箭、網球,還有腳踏車。」

  「還有什麼?」

  「腳踏車。你知道,就是那種很妙的機器,有兩個輪子和——」

  「我知道那是什麼。一種該死的兩隻腳的馬。我在芝加哥的街上看過很多,在大街小巷到處追逐的玩意兒。而你竟擅長那種東西?」

  「我可以騎上那東西來來去去的,而不至於跌倒。不過在學習之初,我可是因此受了不少傷哩。在都市裡,騎那種東西是有點危險。但,在這片山林之間,騎腳踏車是十分好玩的。你真該試試那種樂趣。」

  「不!謝啦!我寧可騎真的動物。」

  她想家著考特騎在腳踏車上,那種情況真是太好玩了。不!他應該不會喜歡那種難以控制的機器的。

  他們那一頓晚餐吃得很愉快,食物也美味極了。

  那些鳥的模樣也許有些可怕,因為他沒有把鳥找好毛就烤了;然而,那裡頭的肉卻十分香醇可口。

  她甚至取笑考特,說他可以當一個好老婆,只可惜他似乎不覺得好笑。

  他的幽默感是沒有維持多久,那天晚上,她先把她的毯子放在另一邊。沒多久,考特就把他的毯子挪到地毯子旁邊並在一起。

  她坐在她那床毯子中間,衣服裡得緊緊的,羞澀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上一次,她也有同樣的困擾。

  而現在,除了困擾,她還有更多的緊張與不安。在考特脫了他的夾克之後,她忽然開口了。

  「你不穿著……因為天冷,不是嗎?」

  「我不需要穿夾克。」

  「哦!」

  不,她得先平靜下來。

  但,他為何如此的若無其事,好像在她面前脫衣服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在他解下腰上的槍帶時,她忽然想到一個安全的話題人物——安奇。

  「談談你的朋友安奇。」

  他終於停止他的動作,微微皺眉。

  「他怎麼樣?」他問。

  「我是好奇,他為什麼願意幫你,而使自己與一幫匪徒混在一起。他為你做的這件事可是很不尋常的,一般人恐怕是不願意的居多。」

  考特深深的注視著她,懷疑她真正的好奇焦點可能不是安奇這個人。

  「我想,他是認為自己欠我的。」

  「為什麼?」

  「幾年前,我在他有困難時幫了他。那個時候,他才到我姊夫的牧場去做了一個星期的工,當時,來了一批偷牛賊。他以為只有四個人,於是,他一人對付那四個賊。他成功了,只可惜他沒注意到第五個賊躲在他背後,對他開了槍。」

  「就是你提過,你姊姊為他取出的那顆子彈?」

  「是的。」

  「這麼說,是你找到受了傷的他,然後帶他回去療傷的,對吧?」

  「不止。我抵達時,那把槍已扣下扳機就要置他於死地了。」

  「那麼,是你救了他的命。」她說。「嗯,這樣一來,他的確欠你的情。那些偷牛賊呢?」

  「被吊死了。」

  「你——哦,呃,你不必說得太詳細了。」

  「我也不想說。」他一笑。

  其實,他早發現她一直盯著他的手的動作了。

  「現在,你還不脫嗎?」

  「很冷——」

  「不會的,夫人,不會冷的。」

  「但……」

  「嗯?」

  「這樣子太——太突兀了,」她終於說了。「你甚至還沒親我或什麼的。」

  「因為,我們只是要睡覺而已。你忘了,我們昨天可是一夜沒睡?如果我現在親你,那我們今晚又甭睡了。」

  她鬆了一口氣,哈哈大笑。

  「難怪你那麼若無其事。」

  「如果,你想做點別的——」

  「不,不,睡覺很好。」她連忙站起。「我換件睡衣就來。」

  「如果我們都不穿衣服,我們會更暖和的。」他說。

  她走到樹叢後。「那樣子的話,我們可能只是睡覺嗎?」

  「去換衣服吧。」

  環遊世界三年多了,若瑟琳終於有了一種度假的心情。她像個遊客,充分的享受著異國的風情。

  而她所看到的每一個角落都是那麼美,那些綠色的山脈、寬闊的草野,無一處不扣人心弦,無一處不教人癡迷。

  天空也一直是蔚藍的,在萬里無雲的高舉之上,太陽經常是笑臉迎人的。河谷、湖泊到處閃爍著耀眼的陽光。連山風都不再淒涼。

  在這美景如畫的山林曠野,她幾乎找不到有缺陷之處,唯一可以批評的便是時間過得太快了。

  他們在科羅拉多區已經四天了,而且也快接近鐵路車站了,也就是說他們已接近文明之地了。

  考特在這四天內都是帶她穿過非常偏僻的地區,頂多也只經過一些人煙稀少的小村落或農莊而已。

  然而,他今天改變方式了。正午左右,他帶著她進入科羅拉多的一個大鎮,名叫春鎮。

  考特還對她說,他們可以在這鎮上等火車,直接坐車就成了。

  若瑟琳想到能在舒適的車廂裡,躺在柔軟的床上,車窗外還有詩意的風景,換個與他纏綿的環境也不錯。因此,她也就沒有異議了。

  考特打算坐火車到丹佛,然後才在丹佛換火車北上。丹佛離他們的終點也只有兩天的路程而已。

  在進人春鎮之前,考特花了一點時間把頭髮綁了起來,又脫去他的厚外套,露出那皮質的背心。

  這麼一整理,他又像個印第安了。

  若瑟琳莫名其妙的搖搖頭。「你為什麼得這麼麻煩?硬要把自己打扮成一個印第安人?在我看來,你這麼做只能增加你的麻煩而已。在銀城,你不就是因為你的外形,才惹起那場槍戰的嗎?」

  「那又怎樣?」

  「所以,如果你把頭髮剪短,換個穿著方式,那麼你的外表就正常多了。是不是?除了你英俊的外表是不能改變的之外,你的打扮的確是可以改變的。」

  他對她咧嘴一笑,這種建議竟然沒惹火他。也許,是她愛慕的眼光,使他不在乎一些東西。

  真的!他很喜歡她那種眼神——如夢似幻。

  「公爵夫人,你有你的方式,而我有我的方式。」

  「哦?」

  「如果,別人把你搞錯了,」考特說。「那可是會惹起大麻煩的。」

  「比槍戰還要麻煩嗎?」她嗤之以鼻。

  他沒回答。

  「如果,我用我自己的方式。」她接著說。「那麼,請把發針還給我。」

  她伸出手,想把發針要回,把頭髮挽起。

  他搖著頭不答應。

  「等我們到達夏安區之後,你再恢復你『夫人閣下』的身份。」

  她先是搬著居,接著一樂,這新的身份倒是可以給她一點樂趣,一點方便。

  她甚至可以去逛那種花街——

  「這麼說,在等火車的空檔,我想去看看那種叫妓院——」

  「見你的大頭鬼!」

  「我只想看看裡頭的情況,考特,我一直很好奇,不曉得那——」

  「別想了。我說,你甭想。」

  她眉頭一擠。

  他也眉頭一擠,毫不讓步。

  「那麼,我一家沙龍吧!」她妥協了。「這樣子,你不能反對了吧?」

  「不能嗎?」

  在他尚未拒絕之前,她只好用另一種方式。

  「求求你,考特。以後我哪有這種機會?我既然來到這個國家,我能錯過她特有的文化景觀嗎?等我與我的手下一會合,我就不能這麼唐突了。」

  「你願意穿上我的長褲與外套嗎?」

  她愣了一下子,他沒有一口拒絕她,不是嗎?

  「你的長褲?你一定是在開玩笑。」

  「沒有人說穿長褲一定得合身的,公爵夫人。」

  她會意地微笑了。

  「你想讓我知難而退,是不是?」

  「我成功了嗎?」

  「沒有。」

  「那麼,我們最好祈禱在我們到達車站的時候,火車已經要出發了。」

  很可惜,他們到站的時候,火車還得等兩個小時才能出發。所以,她贏了!

  那輛列車是沒有臥鋪的,這令她十分失望。然而,她發現車站裡另有一截私人的車廂,據說是鎮上一位巨富的,而且是不出售也不租借。

  她花了半個小時,找到了這位巨富,傳遞了一些消息。於是,她花了一點黃金,那私人車廂就成為她到夏安區的超級享受了。

  考特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觀,她的金錢與態度實在具有很大的影響力,她甚至沒有提到她那不凡的頭銜!

  考特只能搖頭讚歎。他把他們的東西放到車廂裡,然後就在車內等著她更換衣服。

  那小小的私人車廂使他想起她的馬車,一樣的豪華,一樣的充滿著天鵝絨的佈置、絲簾、高級的木質傢俱。

  車子裡甚至有個烤爐,又有浴缸、酒吧檯,角落桌甚至有一架鋼琴。

  考特看了這小客廳一眼,他在這裡幹嘛!這是屬於公爵夫人的地方,他可不習慣這種金錢享受。

  他在石村牧場山上那間房子,連一張床都沒有,佳絲一直想為他佈置一些傢俱都教他拒絕了。他習慣睡地板上。

  所以,他怎麼能有那種可笑的念頭?他怎麼能擁有公爵夫人?想都別想。

  現在,他只能盡快的了事,盡快的離開她。他和她在一起混太久了,他喜歡她太深了。

  他甚至喜歡隨時的幫助她,喜歡讓她依靠的感覺。

  只是,她一直是有危險的,他能離開她,棄她於不顧嗎?

  即使,她身在懷俄明,她仍然是有危險的。他能不關心地嗎?

  他是陷得太深了。往事的教訓,苦澀的回憶,不管他陷得有多深,他依然無法永遠的保有這個女人。

  她是白人,他不是。

  白種女人是不能嫁給他的,除非,她想脫離白色的種族。

  她永遠也不可能忘了她自己的身份的。目前,也許她一時興起,願意跟著他,過過有趣的日子。

  然而,等時間一到考特深信,她將頭也不回的棄他而去。

  畢竟,她只是為了去掉她的處子之身才接近他的,到頭來,她還是會找一個相同膚色的人嫁了。這就是了,相同的膚色!

  白人曬成他這種膚色,他們會說這是一種健康的象徵,而他這種混血兒卻是一種恥辱的象徵。

  「我已經穿好了。」

  老天!即使她穿得不男不女的,在他眼裡,她依然是美麗的。

  「不,你還沒有好。把那些頭髮藏到帽子底下。」

  她順從的做了。

  「有什麼不對嗎?」她覺得他的口氣怪怪的。

  「這是不應該的。」

  「你還是不想帶我去?」

  「又能怎樣?公爵夫人……有些事情是我無法安排的。」

  他似乎話中有話,只是她不太明白。

  「那麼,我們就走吧!」她說。

  她沒等他有所反應就走出車門了,她不知道考特為什麼又恢復那種態度。

  有什麼大不了的!她只不過是想逛逛!

  考特在街上捉住了她。

  「如果你想幹這種蠢事,你就得乖乖跟著我。戴好你的帽子,垂下你的眼珠子。如果你以這種眼光看人,對方會以為你想挑戰。」

  考特一頓,接著又說:「還有,把你的嘴也閉上。遇上什麼可怕的事時,別偎在我身上。別忘了,你現在是一個男人,就該有點男人的樣子。」

  「像你這樣嗎?我想,你那種吼聲是我學不來的,不過,你有很多值得我模仿的。我看,至少我還可以學幾項。」

  她先拉長了臉。「這個怎樣?像不像?」

  他盯著她裝出的那副臭臉。

  「夠了。」他推著她往前走。

  她又看到他的微笑了。

  他們走了不久,就找到一家沙龍了。

  「他們在這地方造金塊?」若瑟琳看著沙龍的招牌。

  招牌上寫著「金塊之家」。

  考特可不敢領教她的幽默了。

  「公爵先生,他們這種地方只製造麻煩。你真的想進去?」

  「公爵先生?」她露個一笑。「這是一種外號嗎?我真的像個公爵先生?」

  「你像個不男不女的東西。」他把她頭上的帽子拉低。「天,不行的。你這臉孔教別人看見就穿幫了。」

  「如果讓他們發現我是女人,那又如何?」

  「該死的!那就很難說了。」

  她看得出,他這會兒又想反悔了。因此,她背朝著門後退。

  「考特,拜託啦!只要五分鐘就可以了。五分鐘是不可能發生什麼事情的。」

  在他未及阻止她之前,她一轉身就進入沙龍的大門口了。

  ※※※

  從金塊之家的外表看起來,不像是個門庭若市的地方。但,若瑟琳一走進去,這才發現,那裡頭真是人山人海的。

  也許,今天是什麼值得慶祝的日子吧?

  她沒敢走得太裡面。不過,放眼看去,每個人都捧著一碟吃的。原來,大夥兒還在吃中飯。

  這一看,她也覺得飢腸轆轆了。

  「你沒告訴我,這地方也有吃的。」她對著背後的考特說話。

  可是,站在她背後的人卻不是他!

  「小鬼,你跟誰說話?」

  她張大了眼回頭,一個老頭子穿得破破爛爛的和她差不多。

  還好,老頭子的注意力在酒吧那裡。

  「抱歉,我以——」

  「你抱什……」

  考特還沒進來。而這老人家,似乎對她有了一點好奇心。

  「小傢伙,你口袋裡是不是多了那麼一點點兒錢啊?我陪你去喝一杯,好不好?因為,食物是免費的,買了酒就有吃的了。」

  她掏了掏口袋,想遞一枚銅板給他。

  那老頭子兩眼一亮,她這才發現自己又做錯了。所謂,錢不露白。為了掏銅板,她卻先掏出了一個小金塊。

  「小鬼,你一定是新來的。過來,我請你喝一杯。現在,我可有錢了。」

  當然,她奉送的那個金塊可是值二十塊錢的。

  老人家哈哈大笑的走到酒吧檯那裡。

  她可不想跟上去。

  若瑟琳回身想出去,恰好,一臉陰沉的考特進來了。

  「我不是要你閉嘴了嗎?」

  「他以為我是一個小男孩。」她連忙解釋。「我們可沒料到這種收穫。因此,我想,我們是否可以留下來吃個飯再走?」

  只要她的頭髮別自帽子裡掉出來就好了,不是嗎?

  「不成!」他咬牙切齒的說。「現在,你看夠了沒有?」

  「我還沒有看到什麼嘛!但是……」

  她驚訝的看著吧檯後面的那面大鏡子上,掛著一幅表金框的大照片。照片上是一個斜躺在沙發的女人一絲不掛的女人。

  若瑟琳臉紅的看著那張照片。

  「過來吧!兄弟,到那裡去可以看得更清楚。給你五分鐘,然後,我們就走了。」

  她點點頭,跟著他走到吧檯那裡。

  那個吧檯長長的,上頭掛滿了毛巾,她想,可能是供給客人擦手的。

  吧檯前坐了很多人,其中有一個人還對著別人吐煙圈呢!

  她一到吧檯前,在裡頭那個人立刻擦了擦她面前的檯面,並且問:「你想喝什麼,小子?」

  「白蘭地,麻煩你了。」

  「來兩杯威士忌就行了。」考特扔了一個銅板。

  看來,她好像又錯了。

  也許,這地方的人根本沒聽過「白蘭地」這名詞。

  「對不起。」她低聲的對他說。

  他只吐了一句。「拿著酒杯,別喝。」

  她握著酒杯,轉身看著沙龍裡的人。

  考特仍面對著吧檯,不過,吧檯後有面鏡子,因此沙龍裡的動靜,他看得十分清楚。

  這沙龍並不大,差不多只有芙藍明城堡那個小客廳的大而已。若瑟琳回頭,背向吧檯,是想避開鏡子上那幅教人尷尬的照片。

  沙龍的牆上掛著一些有趣的東西:一個龐頭、一些獸皮、老武器,還有水牛角。

  屋子裡還擺著幾張賭桌,有玩輪盤的,也有玩牌的。不過,屋子裡最主要的活動還是喝酒。大家談的也是一些她很少聽到的酒名。

  她幾乎想嘗一口杯子裡的東西,為何這地方的酒竟如此多采多姿。

  她偷瞄了考特一眼。

  他仍僵直的盯著吧檯後的鏡子看。

  她仔細一想,還是聽話的好。

  沙龍裡什麼樣的人都有,有西裝筆挺的商人、賭徒,也有衣衫襤褸的牛仔。

  終於,她發現有些桌子有女人陪著。

  很明顯的,那些「女士」是陪人喝酒跳舞的。那些女士的臉都是濃妝艷抹的,領口也開得很低,低得教人心驚膽戰的,她們的衣服也夠時髦。

  直到有位女人站了起來,若瑟琳才發現那些女人原來都只穿著很短的裙子,只到膝蓋上約十來公分的位置。一走起路來,可教人看到很多不該看到的東西。

  若瑟琳瞠目結舌的瞪著那些女人看。天!她真是開了眼界。

  如果這些女人在沙龍就穿成這副德行,那麼,她們在妓院又是穿些什麼呢?

  難怪她一提起妓院,考特的臉就白了。

  「先生,你有毛病嗎?」

  她呻吟了一聲,她忘了考特交代她別瞪著任何人。這下可好,引來一個家野熊般的男子。

  奇怪的是,她並沒瞪著這個人!

  也許,他不是對她說話吧?

  「先生,我在問你問題。」

  是的,那個大野熊並不是對著她說話,他是對考特說話。

  考特的眼睛直盯著鏡子裡那個陌生人,那種眼光正是他自己曾警告過若瑟琳的。

  很明顯的,那頭大野熊也不喜歡考特的眼光。

  然而,考特沒回答,也沒回過身來,他全身僵硬,全身繃得緊緊的。

  「狗屎,你是一個混血兒,是不是?」

  若瑟琳一聽,也挺直了身於。

  「誰讓你進來的?」

  現在,她等著考特回頭,等著他把這不知天高地厚的狗熊給宰了。

  不過,她早說過了,考特這身打扮無異是自找麻煩。現在,他得自己解決了。

  「混血兒,我在對你說話呢!」

  那頭大野熊也的碓夠高大,但是他身上沒帶槍,他的腰上纏著一條皮鞭。

  若瑟琳看著那個人,光看那長相就知道他一定是個生性殘酷的傢伙。

  而考特仍然毫無反應。

  「也許,你想得到一點刺激。」野熊一喝。

  若瑟琳倒抽了一口氣。因為,在瞬間,那皮鞭就往地上一拍了。

  他好大膽!

  其它的客人紛紛往後退,挪出一大片空間。同時,不知是哪個傢伙,也把她拉到一邊去了。

  而考特仍然坐在那裡!

  當若瑟琳掙脫那多事的傢伙時,皮鞭又響了。然後,她就看到考特的背心給抽破了。

  她惶恐的想著:那大膽的野熊竟敢真的動手打人。而更教她吃驚的是——考特連動都不動。

  他一定很痛,那皮鞭下手太重了。

  那個野熊也吃了一驚,他走上前去仔細的看了考特一眼。

  「混血兒,你看起來很眼熟。你以前找過我的麻煩嗎?也許,我酒喝多了,一時記不起來?」

  那傢伙思索了一陣,忽然大叫:「回答我!你這免崽子!」

  然後,皮鞭又響了。

  「不。」她又抽了一口氣。

  有人拉住她,使她沒辦法衝上前去。

  「小鬼,別找麻煩了。他只是一個混血兒而已,不值得的。」

  她真的給搞糊塗了,這裡的人到底怎麼了?為什麼這種偏見使人冷眼旁觀,使人施暴。

  而考特又有什麼毛病?

  她可無法保持沉默。

  若瑟琳回身掏出她後面那人的槍,那是一枝陌生的槍。不過,至少可以使用。

  「再打他一下,先生,我就開槍打你。」她冷冷的說。

  更多的人往後退了。

  那頭大野熊開始不安了。她瞄了考特一眼,而——天殺的!他還坐在原地,不為所動。

  他真的以為她能對付這頭大野熊嗎?

  「小鬼,你是在對我說話嗎?」大野熊問。「你太傻了。」

  他的鞭子往地上一抽,教她嚇了一跳。

  他是很明白的在威脅她,她的槍要是不放下,他的鞭子就要對付她了。

  她的手心開始冒汗,她扣了一下扳機。但那隻大野熊似乎完全不把槍看在眼裡。

  「你這小狗蛋!」他吼道:「給我退回去,不然,我就把你打成狗屎!」

  「你為什麼不算了呢?朗賽?」有人叫道。「他還只是個娃娃。」

  「你也想挨鞭子?」野熊答道。

  「朗賽,你今天也秀夠了吧?」又有人說。

  若瑟琳原以為有人幫腔,這個人也許會收斂一點。沒想到,這反而激怒了他。

  「該死的!你到底想怎樣?」他直對著她吼。「把槍放下,或乾脆開槍!」

  他使她毫無選擇,因為他鞭子一揚,就要打到她身上了!

  她扣了扳機——接著便是極可怖的惶恐。這把槍根本沒裝子彈!

  現在,她可慘了!

  那個人得意的把鞭子朝她打了來。若瑟琳震驚的等待著那痛苦的感覺。

  然而,什麼也沒發生,她不覺得疼痛。

  不過,她卻聞到火藥味了。

  朗賽倒在地上,有人開槍救了她。

  她沒想到,是考特的槍正冒出一絲白煙。

  但,她可氣炸了!

  她緩緩的把槍還給人家,然後慢慢的走出去。她決定再也不和考特說話了。

  他竟然等到那個時刻才出手救她,他一定是想把她嚇死才甘心。

  她不能原諒他!

  ※※※

  考特看著她走出沙龍,卻無法動彈。此刻的他,虛弱得像個孩子。

  他的心仍悸動不止,他的身體仍在冒汗。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何有這種反應。

  他一直想找到這個朗賽,一直想報復。他不要殺死他,他要他活著受罪。

  一開始,他的確是故意激怒朗賽的。當朗賽揚起鞭子之後,他就再也不是他自己了。

  那鞭子像一道著火的記憶,教他動彈不得。轉眼間,他似乎又回到那個煉獄般的午後。他只能呆坐著,讓朗賽打他。

  這種家著了魔似的反應,是考特自己所料想不到的。

  然後,是另一種恐怖喚醒了他。

  當那鞭子就要打到公爵夫人時,原先那股怒氣便打倒考特心中的怯懦。

  然後,他看著朗賽倒下。

  那人的屍體被抬出去了,沙龍裡也沒有人敢找他麻煩。大部分的客人回到他們原來的位置,做他們原來做的事。這種暴行在這種地方,似乎天天有。

  考特沒有任何感覺,沒有後悔、沒有滿足。唯有她在臨出門前那一眼,教他莫名其妙。

  他得罪她了?

  答案是肯定的。問題是,他該如何解釋?

  他一直想教她避開,只可惜當時他是身不由己。她不可能懂的。

  回車站之後,他發現她已坐在車廂裡了關在她自己那間小臥房裡。

  考特猶豫著,不知該不該敲她的門。

  也許,這種結果反而是最好的安排。這幾天,他無法再擁有她了。只是,他反正是得失去她的。

  所以,有什麼關係?

  所以,他何需傷神?

  他收拾了自己的東西往車門口走去,他會買一個普通座位,會差個人來通知她。

  他們的確沒有再見面的必要了。到了夏安區,他再來保護她吧。

  臨出門前,他忽然想起他的背。於是,他背對著鏡子脫下上衣,想看清背上是否多了幾道傷口。

  「天上的老天爺!」

  他猛回過身,想拿起他的槍。

  「什麼?」他問。

  她的表情回答了他的問題。

  同情?憐憫?他不需要這些東西,尤其不需要她的憐憫。

  若瑟琳掩著嘴,她覺得很噁心。這一個鐘頭,她是受夠了暴力行為。但是他的背,是一種暴力的結果,是別人對他施暴的一種結果——對他施暴!

  她跑到門口那一邊去。

  考特詛咒著跟在她後頭跑,在門口,他及時的拉住若瑟琳。

  「你敢!沒什麼。你聽見了沒?沒什麼!如果你想吐,應該是在事情發生的時候吐,而不是現在!」

  她吞下喉頭的苦水,搖著頭。淚水已開始流下,她不知道他為什麼生氣,她只是無法克制她內心的感情罷了。

  他看著她的淚,叫道:「不行!」

  然而,他阻止不了她。

  若瑟琳抱著他的脖子,放聲大哭。

  他想拉開她的手,但,他不忍心傷害地,而她又死不放鬆。她抱他抱得緊緊的,他幾乎快窒息了。

  「啊,狗屎。」過了一會兒,他才抱著她坐到椅子上。「女人,你不能對我這樣子。你究竟在哭個什麼勁兒啊?我說過,這根本沒什麼的。」

  「你說……這……沒什麼?」她趴在他肩頭上哀哀的哭泣。

  「本來就是。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以為,我現在還會痛嗎?你應該沒那麼傻吧?」

  「但是,會!」她哭得更大聲了。「你不能說你不疼!哦!天!你可憐的背!」

  他身子一僵,他無法排除那些感覺。

  「你聽我說,公爵夫人,你聽好。一名戰士是無法接受他人的憐憫的,他寧可死。」

  她住後一縮,吃驚的看著他。

  「但是,我不是在憐憫你。」

  「那你哭什麼?」

  「你的心裡一定有著痛苦的陰影。我……受不了你一直背負著這種痛苦。」

  他對著她搖搖頭。

  「女人,你理智的想一想,換個方式想,那場鞭打本來是想把我打死的,能活下來的人不多,但,我活下來了。這些傷疤對我的敵人來說,是他們的恥辱,我以我的生命打敗了他們。」

  「如果你對你背上的傷感到驕傲,就像你胸前的『陽光之舞』——」

  她撫著他胸前的傷疤,令他為之一震。

  「那麼,」她接著說。「你為什麼一直沒讓我看?是不是?你一直刻意的不讓我看你的背?」

  她這才想起,即使在他們裸身在床時,他也沒讓她有機會摸到他的背。

  而她還曾經對他說,要鞭打他!老天!她曾經是多麼殘酷。

  「夫人,我沒說我以它們為榮。但,想起你剛才的反應,還有現在的反應,」他按住她在他胸前的手。「沒錯,我的背令女人反胃。」

  「你知道嗎?」她大聲的說,「是你的自我折磨令我反胃。還有那個下手的人令我反胃。有誰會如此的摧殘這麼完美的身體,考特?」

  他不知道她是在損他或誇他。

  「那個人剛才死在你面前了。」

  她吸了一口氣,臉色一白。

  「哦!天!難怪你一看到他就不能動了!換成是我,我也不能動彈。你受了那麼大的苦……哦,天啊。」她呻吟著。

  他的脖子又教她給扣住了。

  「你一定忘不了他上次給你帶來的痛苦,而他又打了你!你一定又想起了——」

  「別說了,夫人!」他喝道。「你把事情說嚴重了。我沒什麼感覺,沒什麼感覺存在了。」

  「哦,我的天!」她又開始哭了。

  「現在又怎麼了?」

  她搖搖頭,默不作聲。

  他是不會明白的,現在,她只想以溫柔的淚洗去他心靈上的傷痛。

  然而,他是明白的,他知道道女孩在打什麼主意。

  若瑟琳想著:她是否該抱住他的頭,妥慰他,而非揪住他的脖子大哭?

  他得停止她的胡思亂想了,他看著她剛才掉到地上的來福槍。

  「你本來拿著槍想衝到哪裡去?」

  「我沒有聽到你進來的聲音。」她吸了吸界水。「後來,我一想,不對,你一個人在沙龍裡更危險。」

  「所以,你想回去救我?」

  「差不多。」

  她原以為他會哈哈大笑,沒想到,他揪著她的頭髮就吻了她。

  而那一吻,她也分不清是誰比較激動。仔細一想,也許是她吧?

  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他們彼此心裡都很明白。

  ※※※

  火車駛人夏安區時,窗外已飄著一些白雪了。在進入美洲之前,她已有一年沒看過白雪了。這一年,她一直在溫暖的熱帶地區旅行。

  「這種氣候對馬是不是太冷了一點?」她放下窗簾問考特。

  他聳聳肩。

  「野馬在這地區已經生存了數百年,公爵夫人。你認為,沒有馬的話,人們能活下去嗎?」

  她微微一笑。

  她曾經告訴溫妮莎,她想在此地讓馬過冬、生產,但是這主意可能得重新考慮了。

  得看考特的態度了。現在,他就一副追不及待想要下車——離開她的模樣。

  如果,她沒有在此地久留的理由,那麼,她也許該找個比較好的地方迎接新生的小馬。

  「但是,你會在這種地方讓馬生產嗎?」她反問。

  「當然,你還欠我一匹小馬。如果你擔心它的安危,那大可不必。這裡的氣候對小馬來說很理想,夏天不太熱,冬天不太冷。」

  「我擔心的是我自己的牲口。我沒談到,我打算留在這地方嗎?」

  「我的天,為什麼?」

  他那惶恐的表情令她失望、難受。她真想破口大罵,即使她決定在懷俄明經營牧場,她也會離他遠遠的。

  然而,他站起來了,兩手搭在她肩上。

  「忘了我剛才說的話。不管你現在決定做什麼,那都是你自己的事了。我的工作已經完成了。」

  只是,他以後將如何度日?考特忖道。她就在這附近,他的心能安靜嗎?

  他原以為她是來辦事,然後搭火車回東部去的。那麼一來,他應該可以忘了她的。但是,如果她不離開……

  她甩掉他的手。

  「我差點忘了,你是迫不及待的想結束你的工作。你可以把我送到飯店,然後,你就走吧!我會把你的工資送到你姊姊的牧場去。」

  「不,你不必。」

  「要的,我——」

  「不……你不必了。夫人。」

  若瑟琳咬著唇。

  他就這麼急著走?他就這麼急於甩掉她?

  經過這一星期的相處,她原以為她更瞭解他了,她甚至以為他……

  原來,他甚至不想再見到她這張臉!

  「如果你擔心我會親自送錢去,我向你保證,你不會再見到我了。但,我總不能罩著面紗給你送錢去?如果,你不想等我的車隊,那麼,我也可以到銀行以匯票付款。行不行?」

  他還是在搖頭。

  「你敢付我錢,我就把錢燒了。你明明知道,我不要那些錢的。只要等小馬能離開母馬之後,你把小馬送來就行了。」

  「但,你做了這麼久,你讓你所厭煩的這個任務壓了這麼久了,至少,我該給你一點路費——」

  「不必了。」

  她瞪著他。

  「你是要我懷著虧欠的心理,要我覺得佔了你的便宜,是不是?但是,你恐怕要失望了。如果我有什麼感覺的話,那也絕不是『虧欠』二字!」

  她撩起裙擺往車門口走去。

  考特咬著牙,要不是他的行李還在房間裡,他早就追上去了。

  該足的女人!

  他不想拿她的錢也不行?

  他只想在做傻事之前趕快離開她!他可不想像個白癡一樣,衝動的對她吐露愛意。

  他幾乎可以想像那種衝動的後果,她會掉頭就跑——而且邊笑邊跑。

  他記得她在去沙龍之前所說的話;一旦她的人來了,她就恢復她公爵夫人的身份了。

  這是相同的道理,他知道的。在沒有別人的時候,她願意與他相擁而眠。但,她的手下在場,那可就大不相同了。

  如果,她讓人家知道她與她的混血兒嚮導當過一對情人的話,他們可能會嚇死的。

  他瞭解她的想法,她要他是因為她隨時可以打發他走,而且不留痕跡。

  所以,她現在才變成這副張牙舞爪的模樣!

  考特踹出車廂之後,跑著找她。

  那女人,她沒有去煩他們的馬,相反的,卻昂首闊步的朝街上走去了。

  他實在很想讓她走算了。

  反正,她現在是安全的。

  然而,他已習慣為她擔心害怕了。除非,她的手下來了,他把她安全的交給他們。否則,他是無法安心的。

  若瑟琳火冒三丈,她根本分不清自己是往哪兒走的,更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地。

  她只覺得——被利用了!

  老天!他這星期的濃情蜜意,莫非只是為了報復他被「利用」了?

  現在,他使她有了相同的感受了。

  他真是個可恨的人!而她的推測一定是正確的。

  今天一早,他還在床上與她激切的糾纏著;事後,他甚至還柔情萬縷的擁抱著她。

  現在,他立刻翻了臉,一副巴不得快逃的樣子,他似乎再也不想見到她了?

  再也見不到了嗎?

  哦!天,她再也見不到他了,再也接觸不到這令她心碎的男人了。

  她受得了嗎?

  她的腳步慢了下來,她的胸中痛苦萬分。

  她試著要自己堅強,在這大街上總不能嚎啕大哭嘛!

  只是,淚水還是滑下來了。

  然後,她就被拉到一旁去了。而她唯一的念頭竟是:還沒有!他還沒有拋棄我!

  ※※※

  溫妮莎他們離開聖達費不久,他們那個法國廚師又爆發了他與芭貝之間的內戰了。

  那是在芭貝假扮若瑟琳的第二天晚上,他們照例的在一處草坪紮營。

  「唉!牛牽到北京還是牛。」菲力浦若有所指的說。

  「菲力浦,你說什麼?」芭貝一吼。

  「我說呀!牛牽到北京還是牛。有另外一種說法是:狗改不了吃屎的習慣。」

  「菲——力——浦!」芭貝近乎尖叫的吼著。

  此時,這兩人又鬼吼鬼叫的對罵起來了。

  勞比問一路趕到的溫妮莎,「他們又怎麼了?儘是罵一些沒有人聽得懂的法文。」

  「別忘了,親愛的,」溫妮莎先是溫柔的說:「他們是法國人。」

  接著,溫妮莎立刻沉下臉對芭貝輕聲的斥責。「芭貝,你又忘了你的身份了?」

  「夫人,我是氣不過。是他先惹我的!」芭貝說。

  「冤枉啊!伯爵夫人,我什麼都沒做。」

  「那你在切牛肉的時候,說的又是什麼話?你明明是指桑罵槐。」芭貝又火上來了。

  「我說什麼?我只是說,牛牽到北京還是牛。本來嘛!牛牽到北京還是牛,牛牽到倫敦、羅馬、非洲去,它都還是牛,不會變成馬的。」

  「夠了,菲力浦,你老說這些無聊的話做什麼——」

  芭貝打斷溫妮莎的話,繼續大聲的叫罵:「你不只說這樣子,你還說——」

  「狗改不了吃屎的習慣!」菲力浦自己接了下去。

  「夠了!你們都給我閉嘴!」溫妮莎真的生氣了。

  芭貝一副受委屈的模樣,淚眼汪汪的瞅著伯爵夫人。菲力浦則肩一縮,繼續做他的晚餐了。

  「芭貝,你跟我回帳篷裡。我有話對你說。」溫妮莎交代完,便轉身先走了。

  於是,芭貝順著那排密密的矮樹業往帳篷那裡走去。沒有人注意到樹叢底下也演著一個賊頭賊腦的人跟著芭貝離去。

  一走入帳篷裡,芭貝立刻挨了溫妮莎一個大白眼。她低著頭,準備接受夫人的責難。

  然而,溫妮莎並沒有破口大罵。相反的,她出奇的冷靜與溫柔。

  「唉!芭貝,我要怎麼說,你才會明白。為了公爵夫人的安全,你必須隨時保持警覺,千萬別忘了『隔牆有耳』這句話。」

  「但是,夫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那個老傢伙把我氣瘋了的。」

  「我知道,傻丫頭,我也知道你盡力了。但是,我們才開始一、兩天,這一路上還很遠,你必須忍耐。懂不懂?」

  芭貝默默的點頭。

  「現在,你知道扮演別人是很不好玩的吧?」溫妮莎忽然憂鬱了起來。「我很擔心她。」

  「公爵夫人?」

  「是啊!想想,她一個人單獨的與桑德先生出發,也不知道是否平安。」

  「夫人,桑德先生會保護公爵夫人的。你盡可以放心。真的!我信得過他!」

  「希望他們這一路上別出事才好。」

  在帳篷外蹲著偷聽的那個小賊慌張的逃了,無聲無息的,甚至無人曉得他造訪過這營區。

  ※※※

  「真的!」伊利特幾乎無法接受這個打擊。

  他費了這麼大的勁兒,這麼多的心思,結果她倒來個「金蟬脫殼」!?這狡詐的女人,他非得親手宰了她不可。

  哦!他發誓,他對天發誓,他絕對不放過那位公爵夫人,即使他因而賠上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彼得聳聳肩。

  「先生,我是聽她們這麼說的沒錯。」彼得慢條斯理的說:「我原以為那位穿著公爵夫人衣服的人是她本人,走近一瞧,才發現——」

  彼得轉而興奮的對克萊德說:「嘿!那個女人比公爵夫人正點多了。哇塞!她的身材一流的——」

  「桑得司先生!」伊利特忿忿地叫道。

  「哦?英國人先生,什麼事?」

  「請你把話說完,再去開你的玩笑,好嗎?」

  「把話說完?我說完了啊!事情很簡單嘛!就是有人穿公爵夫人的衣服冒充她,而夫人本人先開溜了。就是這樣子,你還搞不懂啊?」

  火冒三丈的伊利特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他只能在心中吶喊著:白癡!

  「好吧!」彼得進而補充道。「我說清楚一點,是一個很美的女人冒充她的。哦!對了,那個女人似乎名叫芭貝。」

  芭貝?

  伊利特莞爾一笑,芭貝這女孩,他陪她玩過,一個性感的小貓。他靈光一閃,有了點子。

  「桑得司先生,」伊利特終於又恢復平靜了。「我們需要探知更多的消息。現在,請你把耳朵惜一下?」

  伊利特手一揮,示意彼得走近。

  「什麼?借耳朵?」彼得惶恐得張大了眼。

  白癡!伊利特捺著性子,說:「我是說,請你走近我,我想對你耳語一番。」

  彼得心想,奇怪的英國人,說話就說話嘛!什麼耳語借耳朵的。恐怖死了!

  「先生,都是自家兄弟,你幹嘛跟我說悄悄話?」彼得對著迪瓦又說:「你說是不是?老大。」

  「也好。」伊利特問:「他們現在的戒備如何?」

  「松多了。所以,我今天才混得進去。」

  「那麼,你明天再混進去。我給你一張紙條,你趁那假公爵夫人一個人的時候遞給她。」

  「我不幹!」

  「彼得!」迪瓦說。「叫你去就去。」

  「你自己去!太危險了,我不要命了?」彼得埋怨。「老是叫我去當炮灰。這一次,說什麼我也不去。」

  「我還沒有說完,我只是要你誘她出來,那笨姑娘我很清楚,不危險的。再說,我們就在附近支持你。」

  「謝啦!說什麼我也不去。要去你自己去。要不然——」

  「嘿!小鬼,」克萊德笑道。「別這麼食生怕死的好不好——」

  「那你去。」迪瓦客觀的分析。

  「我……?」克萊德問:「伊利特大爺,幹嘛那麼麻煩,你何不乾脆把那女的打昏了,抱出來就成了。」

  「也可以。不過,得多派一個人。」

  「不然,」迪瓦思索著。「我和克萊德去好了。」

  「可以。」伊利特走到迪瓦身邊,對他耳話一番。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3 02:04:31

第10章

  芭貝正想踏入浴缸時,紗簾一掀,吹了一些冷風進來。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但是,扮演公爵夫人,最享受的還是泡泡這大浴盆。

  她舒舒服服的坐在浴盆裡,兩眼一閉。

  克萊德才打了一拳,那女人就往後一仰——昏了。

  「快點!把她弄出來。」克萊德輕聲的對迪瓦說。

  「他媽的!」迪瓦沙啞的說。「這麼棒的女人……她會凍死的。」

  「那就拿條毯子裹著,再弄出來。」克萊德建議。

  他們扛著芭貝騎了一小段路就與伊利特會合了。

  彼得一見那裡著毯子,酥胸半露的女郎,不禁枰然心動。「你們在她洗澡——」

  「少廢話了,快進屋裡去。」伊利特忽然失去了耐性。「別把她凍死了。」

  屋裡的人氣與那逐漸高張的熱力終於把芭貝給喚醒了,她吃驚的坐了起來,身上的毯子遂直落腰部,使在座的男士個個瞠目結舌。

  克萊德以手肘推了彼得一下,而彼得則猶如墜落深淵難以自拔。

  「芭貝小姐,你還認得我嗎?」伊利特微笑的問。

  「當然認得!」她拉起毯子裹身。「在倫敦,你教我一種床上運動,你還要——」

  「夠了!」他阻止這笨婆娘再往下說了。「我請你來是想知道一些事情的。我保證不會傷害你。」

  「我什麼都不知道,先生。」她的淚已湧上來了。

  彼得的心複雜的糾成一團。

  「啪」的一聲,伊利特對她下了馬威。

  芭貝哭叫著:「我說!我統統說!」

  「很好,只要你合作就沒事。」伊利特開始問了。「公爵夫人他們走了幾天了?」

  「兩天多一點點吧?」芭貝哭著說。

  「和你們在哪裡會合?」

  「夏安區。」

  「夏安區的哪裡?」

  「車站。」

  「很好。她在夏安區有衛士等著嗎?」

  「我不知道。」

  「啪」的又一聲,打得細皮白內泛出紅紅的手印。並非伊利特對她在床上的事有所不滿,他可記得這熱情的娘兒們。只是,他今晚有更重要的事待辦。

  「我真的不知道!不過,她走的時候,真的只有我們那個嚮導跟去。而且,我們的衛士都沒跟去。」

  「可以了。我們走吧!」伊利特交代大夥兒行動。

  克萊德色迷迷的問:「先生,我們今晚何不在這裡休息一晚再上路呢?」

  「不行!我們得快馬加鞭才行。」

  彼得終於開口了,「那她呢?」

  伊利特瞄了惶恐的芭貝一眼。

  「交給你把她埋了。明晚,在下個鎮上等你會合了,彼得先生。」

  芭貝一聽,又昏了過去。

  不一會兒的工夫,大夥兒全走光了,只剩下彼得愁眉不展的盯著芭貝。

  「姑娘,姑娘,醒來。」

  彼得輕拍她很那柔很軟的臉頰。

  芭貝兩眼一張,立即扣住他的脖子傷心的哭著。

  「先生,我不能死。救我,先生。我看得出來,你是一個好人。」

  她那溫熱的身體偎著他,使他的心在瞬間化為一灘水。「小姐……女士……我不會害你的。但是,我也不能放你走。」

  彼得忽然抱著她。

  「芭貝姑娘,你就和我逃到西部的加利福尼亞去好嗎?我保證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芭貝破涕為笑的看著他。「你是說?」

  「嫁給我,寶貝。」

  芭貝無語的吻了他。

  其實,彼得很早就想與他那一票兄弟拆伙了,只是,他一直沒遇到這麼好的機會罷了。

  ※※※

  「芭貝真的不見了?」溫妮莎憂心如焚。

  「我擔心的不是芭貝,夫人,是公爵夫人。」派克•葛拉漢歎道。

  「那該怎麼辦?」她問。

  「如今,我們只有趕路了,盡早趕到夏安區與夫人會合。」

  溫妮莎在心中默默的祈禱,她只希望考特能保護好若瑟琳。

  ※※※

  若瑟琳還來不及回頭看那個拉她到一旁去的人,使教那人給掩住了嘴。

  「丫頭,你很幸運。要不是老闆想見你一面,此刻我早劃破你的喉嚨了。你敢亂動,我就教我老闆失望一次。」

  原來,拉她的人不是考特!

  她該怎麼辦呢?呼救?

  她正想奮不顧身的掙脫時,架著她的那個人對旁邊另一個說,「迪瓦,他來了。」

  誰來了?是考特嗎?此刻,他該還待在車廂裡吧?

  但,來的人真的是考特。

  她驚慌的想著,他們會殺死考特的!

  一把槍對準考特。那人說:「別動。」

  考特沒動,因為他正氣得七竅生煙。

  這笨婆!如此愚昧、荒唐,又自找麻煩!

  但,一接觸到她害怕的臉,考特不禁又心軟了。

  「放心吧!克萊德,有我的刀架在她脖子上,他是不敢妄動的。」迪瓦咯笑道。「你說對不對,桑德戰士?你不記得我了?你打敗過太多人了,是不是?」

  「你叫桑得司,是不是?」

  「嘿,我真是受寵若驚了。而且,現在的情況已大不相同了,是不是?你一定以為你把我們全給騙了,是吧?帶著這小姑娘先走了!?只可惜,被我們看穿了。」

  「那麼,那英國人在這鎮上了?」

  「你應該問的是他有多憤怒,而非他人在何處。」迪瓦說:「這一大堆事已使我們老闆火冒三丈了,加上彼得那小鬼又陣前開溜,他就更火了。」

  迪瓦咧著一張大嘴笑。

  「現在可好,這丫頭,我老闆會親自料理。至於你,你是不是該付出代價了?」

  「我?」考特故意問。

  「桑德,該認命了吧?」

  「這不是你的印第安名字吧?」克萊德問。「現在,你最好先報上真實姓名,以免在墓碑上未能留下全名。」

  「我叫白色閃電。」考特冷靜的答道。

  「白色閃電,」迪瓦嗤之以升。「我看是黃色的燈泡。」

  克萊德哈哈大笑。「他怎麼不是叫瘋馬或是瘋狗之類的?」

  「你忘了他是白人混血兒?笨蛋,」迪瓦自作聰明的說。「那白色當然就是代表了白人這一半羅!」

  「不。白色代表閃電的快速。」考特悄悄的說。

  然後,迪瓦的前額就莫名其妙的開花了。

  克萊德震驚的看著考特,連自己手上有槍都忘了。

  若瑟琳尖叫的與迪瓦一同倒地。

  此時,克萊德也挨了一槍。

  考特扶著她站起。

  若瑟琳大叫,「你差一點害死我了!他會殺死我的!」

  他緊緊的擁抱著搖晃的她。

  「沒事了,夫人。」他的口氣很溫柔。「而且,我一向是很有把握才會開槍的。」

  她依偎在他懷裡,渾身止不住顫抖著。

  「我想,這一陣子我是看了太多的死人了。考特,帶我離開這裡。」

  他也想帶著她快點走。但因為鎮上有些人已朝著開槍的地點來了,所以,他只好等一等了。

  還好,來的那個史密斯副警長是他認識的人,所以,他們應該不至於耽擱太久的時間。

  「公爵夫人,等我把這裡的情形交代好了,我就帶你到石村牧場。然後,我再到這裡看看你的人有沒有先到達的。但,現在那英國人也來了,天曉得他是否又多找了一些人——你在牧場裡將會很安全的。」

  她沒有與他爭論,此刻,她只慶幸,他尚未棄地於不顧。

  ※※※

  那個女士對考特說的第一句話是:「除非他變性了,考特,否則我看你帶回來的人不是比利。」

  佳絲抱了考特一下,然後便不解的皺著眉。

  「我沒想到得等這麼久。你還沒找到那個草包嗎?」佳絲又問。

  若瑟琳站在一旁聆聽著考特的說明,接著便是佳絲那一長串的問題。她沒見過考特在短短的時間內說出那麼多的話。

  不過,這也是當然的。畢竟,這位黑髮美人正是教他英文的佳絲大姊,也難怪他們那麼能溝通。

  考特也介紹了她,他只說她是公爵夫人,她真懷疑他是否還記得她的名字。

  不過,那佳絲似乎把這「公爵夫人」一詞當成是她的名字了。

  然後,佳絲的丈夫傑斯也出來了,帶著一個七歲的男孩,一個五歲的女兒,還有一個不到四歲的小男生。

  這三個漂亮寶貝使若瑟琳產生了一股奇特的感覺,他們全圍著他們的「考特舅舅」。

  他們到石村牧場時,天色也暗了,為了不打擾他們一家人的團聚,若瑟琳便早早回房休息了。

  翌日一早,若瑟琳就發現考特在昨夜就返回鎮上了。她在餐廳與女主人佳絲坐在一起,當然,她是得到了最熱忱的款待。

  「你對我兄弟做了什麼事了?」佳絲的第一個問題便坦白得直入核心。

  「什麼?」

  「公爵夫人,你別跟我裝了,別假裝你聽不懂我的意思。昨天晚上回來的考特不是幾個月前離家去我比利的那一個考特。」

  「那麼,以前的他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快樂、滿足,而這兩項成就是我花了很久的工夫才得到的成果。在這裡,他就是一個有自我的人。公爵夫人,讓我告訴你,他是一個十分細心、慷慨的人。」

  佳絲的口氣一直是那麼富有感情,因此,若瑟琳也對她產生了好感。

  「但是昨晚,天,」佳絲接著說。「他又回到他自己封閉的世界了。他保留,他處在一種緊張的狀態之中。而你一回房,他就鬆懈了。現在,請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恐怕不曉得。我認識的考特,一直是像你剛才所形容的那個樣子。不過,我現在回想起來,在他初次救了我那一天……他似乎輕鬆多了。不過,這一個星期,他的態度更緩和,直到——昨天為止。」

  「那麼,昨天發生了什麼事?」

  「我們抵達夏安區之後,他就急著甩掉我。很不幸的,我的敵人又找上我了;所以,他才帶我來這裡。所以,他的態度才那麼不一樣,因為一時之間,他仍然甩不了我。」

  「甩不了你?」佳絲輕笑。「公爵夫人,你說話很好玩。下一次我和我老公吵架,我就學學你的口氣。」

  「如果他和考特的性情一樣,我還可以教你更多罵人的話。」

  「考特?他也和你吵嗎?」

  「當然。」

  「什麼時候?」佳絲似乎很不相信。

  「我們老是在吵嘴,我都記不清楚次數了。你覺得你弟弟與人吵架是很不尋常的事嗎?」

  「當然不尋常,沒有什麼人敢和他吵。拿我來說,當我對他大吼大叫時,他就沉默的看著我歇斯底里的發狂;然後,他再說一、兩個笑話讓我開懷大笑。」

  若瑟琳有趣的搖著頭。

  「我真不敢相信,我們討論的是同一個男人。」夫人歎道。

  「我也不相信,公爵夫人。」

  「你願意叫我若瑟琳嗎?」

  「什麼?公爵夫人不是你的名字嗎?考特不都叫你公爵夫人?」

  「他是這麼叫的。」若瑟琳不想多做解釋了。「我一直很懷疑,他為什麼老是那麼鬱悶不樂的。也許,你可以替我澄清一些疑點。」

  「開玩笑!?原因是十分明顯的,不是嗎?因為,他是不被社會所接納的人。」

  「但,你不是說,他也快樂、滿足?」

  「那是在我們的牧場裡。他在夏安區也不壞,但,他也常和那裡的陌生人起衝突。而這種心理,恐怕是得跟著他一輩子了。」

  「但是,他要不是一直穿著印第安人的服飾,別人又怎麼會看出他的身份!」

  若瑟琳被這種歧視弄得有點憤怒,這真是太不公平了。

  於是,她接著又說:「他難道不明白,他實在不像印第安人?如果他把頭髮剪了——」

  「他試過了。」佳絲苦澀的說。「你知道他把自己打扮成一個白人而得到的後果嗎?結果,他被我的一個鄰居綁起來,並下令要把他鞭打至死。」

  「哦,天!」若瑟琳痛苦的合著眼。

  「侵來,他的背已沒什麼肉或皮剩下了,足足有一百多下的鞭子。但你知道嗎.我們趕到的時候,他還站著,他甚至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那些天殺的免崽子!他足足發燒了三個多星期,我們都以為他是死定了。後來,他花了八個月才逐漸恢復體力。如今,他身上還留著不太好看的景觀。」

  「我知道。」夫人低聲的說。

  「你知道?怎麼可能?他從不讓任何人看他的背。」

  「我是意外撞見的。」

  「哦,」佳絲不好意思的以為自己誤會了她。「你一定——嚇著了。」

  「不只是那種感覺。我覺得很噁心。」

  「他的背不至於有那麼可怕的。」佳絲反駁。

  若瑟琳不斷的眨著眼。

  「當然不可怕。我是覺得,這世上竟有那麼噁心的人,會這麼狠心去傷害一個人。我真的不瞭解。你那個鄰居一定是個瘋子,唯有瘋子才能做出這種事來。」

  「哦!他是夠瘋了,他還自以為做得對。只為了考特與他那個白皮膚的女兒來往——而當時還是經過他本人同意,他們才交往的。而且,更過分的是那個婊子女兒。」

  佳絲忿忿地喘了一口氣。「那一天,她也在場冷眼旁觀,連眼淚都不掉一滴!」

  佳絲看著眉頭深鎖的若瑟琳,又說:「抱歉,我不該談這些的。只是,我每想起這件事就氣死了。」

  「我瞭解。」

  然而,若瑟琳瞭解的不只是這件事。現在,她瞭解考特之所以排斥白種女人的原因了。而她覺得十分沮喪。

  ※※※

  「那些人幹嘛一直說『夫人閣下』?」佳絲問。

  佳絲與傑斯站在門口,看著若瑟琳與她六名衛士騎馬離去。

  「我看,這位公爵夫人是真正的公爵夫人。」

  「這麼說,我那個弟弟是胸懷大志了?」

  「你又想幹嘛了?」

  「你沒注意到考特看她的德行嗎?看得她坐的那個沙發都要冒火了。」

  「天,佳絲,」傑斯眉頭一擠。「你不是又想做媒婆了吧?別忘了,人家可是正牌的英國貴族。」

  她瞪著她丈夫。

  「你是暗示我,我弟弟不夠格?」

  「當然不是!」做丈夫的惶恐的回答。「我只是說,貴族都是找貴族通婚的。」

  「她已經嫁過貴族了。」佳絲說。「照我看來,她現在想嫁給誰,似乎都不成問題了。」

  「你認為她想嫁給考特?」

  她微微一笑。

  「我也注意到她看著他的眼神了。你真應該聽聽她今天早上對我說的那番話。甜心,我不是在撮合這兩個人。他們之間早就有了微妙的關係了。」

  「你好像很高興的樣子?」

  「我是很高興。她人很好,而且不只是這樣,我認為她有能力治癒考特心中的創傷。」

  「心中的『創傷』?天,女人,你去哪裡學來這些花腔的?」

  「你在取笑我嗎?傑斯•桑瑪士?」

  「我可不敢。」

  她尖銳地盯著他。

  半晌,她才說:「很好。如果你敢取笑我,我就把你甩了。」

  「你——什麼?」

  他在她背後叫著。

  而佳絲則哈哈大笑的走進屋子裡。

  ※※※

  「傑斯,你知道,時間都浪費了。冬天一下子就過去了,而他們將失去那種冬日偷情的享受的。就像縮在壁爐前,依偎在一起。」

  「你在說誰啊?」

  傑斯是故意問的,這一陣子他老婆很少提到別人的事情。

  「考特和他的公爵夫人。我真的應該想點辦法才是!」

  「你不是答應讓他們順其自然嗎?」

  「但,我哪裡知道這兩個人的脾氣都那麼倔。她到卡倫牧場都三個星期了,也把那地方整修好了。傢俱都是從東部運來的,連馬房都是新蓋的。」

  「而你還沒告訴她,她買下的是誰的地方?」

  「在我發現之前,她就已經花了不少銀子買下了。我不忍心告訴她。不過,我認為這也許正是考特不去找她的理由之一。」

  「甜心,如果她對考特有意思,你不覺得她應該會偶爾找個借口來拜訪我們才是?但,她沒找機會來這裡和他碰個面。所以,我想,她有她的理由。」

  「她只是太頑固了——也許,她缺乏一點鼓舞。他甚至沒對她這別,你知道嗎?她最後一次見到他,便是他帶她回來那一天晚上。而她仍然以為考特急著甩了她。」

  「也許,他是急於甩掉她的。」

  佳絲哼了一聲,又說,「我看哪!那個考特八成也以為人家想甩了他。」

  「甩來甩去的?佳絲,我看哪!你八成又去找公爵夫人了。」

  佳絲微笑的掐了他一把。

  「你自找苦吃。」

  他滿意的摟著他老婆。

  「如果你掐了我之後,願以吻補償我的話,我全身上下隨你掐。」

  「全身上下?」她問。

  但,當她的視線往下垂時,他不禁緊張了。

  佳絲哈哈大笑。「怎麼了,甜心,不相信你自己的老婆?」

  「才怪!」他歎道。「你永遠是教人捉摸不定的。」

  ※※※

  那一天下午,佳絲騎馬登上往考特那個小木屋的山路。看著這美麗的山區,她不禁微微一笑。

  考特就住在湖邊,山底下的景物可看得十分清楚。

  即使山頂已積覆了白雪,考特仍輕裝的在戶外砍柴,而且,依然汗如雨下。

  佳絲不知道他在這種大冷天,還把自己累成這副德行是為了什麼。

  「爐子上有咖啡嗎?」她問。

  他點點頭,連頭都不抬。

  「自己去拿。」他說。

  她自己走進小木屋去拿咖啡了。

  那裡頭真像一座垃圾山,堆滿了威士忌的空酒瓶。

  佳絲站到門外,手叉著腰。而他仍然沒有停止砍柴的動作。

  「最近,你捉到什麼馬了沒?」

  他的馬房是空的——白問了!

  「沒有。」他平靜的回答。

  「下星期比利就要搭火車回東部去了。我想,這一次我媽大概會聽他的,不逼他去唸書了。他根本不在乎學校。也許,你和我可以對他說說,改變他的想法。」

  「那小鬼長大了,有他自己的決定了,佳絲。」他又砍了一會兒柴。

  「他回來後,你都還沒去看他。至少,你該下山去和他道別吧?我發現,你最近一直忘了這種禮貌?」

  他注意到她的弦外之音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

  她聳聳肩。

  「那一天上午,你那個公爵夫人在離開牧場時,也不知這她竟然再也看不到你的人了。」

  他又揮了斧頭,狠狠地。

  「她不是什麼『我的公爵夫人』。」

  「嗯!她當然不是。」佳絲說。「我沒那種意思。」

  她坐在門口,繼續的聊下去。

  「她是一個很有辦法的女性。聽詛,她才進去銀行不到半個小時,就談成一項交易了。」

  考特親,「買下卡倫牧場。」

  那麼,他是知道的?

  公爵夫人的動向他都十分清楚?

  「而且,她已經把那地方整個的改頭換面了。我猜,你要是去了一定認不出那地方了。不過,她似乎不快樂。她還把山腳下那一大塊林子全開闢了。據她說,她打算在春天的時候開工建築一座城堡。已經有一些來自紐約的設計師開始為她設計了,她真是有辦法,能說動那麼多的人來到這個——」

  「佳絲,你怎麼知道這麼多的?」

  「我找過她幾次了。現在,她可是我的鄰居了,而且,住得很近。」

  「我知道。」他不屑的說。

  她眉頭一擠,有點莫名其妙。

  「這有什麼不對嗎?」她問。

  「有嗎?」他反問。

  「那你的口氣為什麼不太好?」

  「我的口氣又怎樣,佳絲?」

  「你似乎不太高興。」

  「我得高興不成?」

  「嗯……是啊,我以為你該高興的。她難這不是你的朋友嗎?」

  「她曾經是我的老闆,就這樣。」

  「你們之間只有僱傭關係?」

  「佳絲。」他警告她。

  「白色閃電,別忘了你是在對我說話。而且,我注意到你看著她的樣子了,你別想騙我說,你不希罕她。你為什麼不去追她?我的工頭就千方百計的想追求她,你知道嗎?」

  「哈維?」他斥責道:「他都可已當她爸爸了!」

  「那又有什麼關係?據說她前夫比哈維更老。」

  他瞪了她一眼,接著他又去砍他的柴了。

  她喝了一口咖昨,接著又思索著更有效的方法。

  「你知道嗎?在聽說了那英國傢伙不斷的想謀害她的事之後,我原以為她會蓋個石牆圍住她的住處。沒想到,她竟然沒做牆。而當我問她為什麼時,你曉得她說什麼嗎?」

  她等著他好奇的問,等了約二十幾秒,他終於上鉤了。

  「說什麼?」他沒看她。

  「她不想被那歹人嚇走。她說,她要開著大門迎接那個人。這種論調似乎是你教她的。」

  「也許是我教的。」

  「我也是這麼認為。只是,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不去陪她等那個壞人呢?」

  「她的人手夠多——」

  「但,她不想用她的人。她打算親自動手殺了那個英國人。所以,她故意不做防衛,好使那英國人容易進去找她。」

  考特扔下斧頭。

  「這是誰出的鬼點子?」他問。

  佳絲聳聳肩。

  「我可不曉得。也許,她只是想證明她的勇氣;也許她只是吹牛。因為,正如你說的,她有很多人手。所以,那英國人去找她的時候,她身旁至少會有一、兩個人保護著她吧?」

  考特沒有回答她。此刻,他已走向穀倉裡。

  佳絲忍著笑意,跟著他。

  「你想去她那裡?」她問。

  「那女人是不會開玩笑的,佳絲,」他回頭叫道:「如果她說她要親手殺那個英國人,她就是真的有那個念頭。而總得有人去對她說,那真是一個該死的笨方法。」

  「嗯,既然你要去那裡了,你為何不乘機救救自己,別又一天到晚喝酒了,教那個女人嫁給你算了。」

  他回過身來吼她。「佳絲,你少管閒事!」

  「你要她的,對不對?」

  「那又怎樣?她反正是個白皮膚的女人,你沒注意到嗎?」

  她誇張的張大了眼,似乎的確是沒注意到這一點。

  「哦!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她對混血兒也有偏見呢?」

  「你瘋了?她甚至不明白『混血兒』這三個字的意義。」

  「那麼,是她太驕傲了?我早該猜得到的!人家畢竟身份不同嘛!」

  「她不比你驕傲。」他反駁。

  「嘿!我可不驕傲。這麼說,她一定是個尖酸刻薄的女人了?這我倒沒想到。」

  「夠了,佳絲。」他低吼。「她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尖酸刻薄的。」

  「那麼,一定是她的外表不理想了。我還以為你不介意她那一頭醜陋的紅頭髮呢。」

  「傑斯早該把你勒死的。」

  「我又怎麼了?」她無辜的問。

  他輕聲一笑的摟了她。

  「大姊頭,你的目的達到了。我想,我去問她一下也沒什麼傷害才是。」

  佳絲退了一步,她又揉鼻子又揉眼睛的。

  「你最好先洗個澡才去。可別你一去,連話都還沒有說,她人就給你熏昏了。」

  然後,她連忙跳上馬溜了。

  ※※※

  「親愛的,你是第一個知道的。我決定再婚了。」

  若瑟琳難以置信的回過身來,差點撞翻了桌上的小燈。

  「溫妮莎!你根本還不認識哈維先生。他才來拜訪你一個星期的時間而已。」

  伯爵夫人哈哈大笑。「我還以為你一直沒注意到哈維這個人呢!你這一陣子老是心不在焉,愁眉苦臉的,像個病西施。」

  「我才沒有!」

  「不然是什麼?算了!不過,我要嫁的人可不是哈維那位老好人,我只是利用他來刺激我那親愛的勞比,使他對我求婚。」

  「勞比?」

  「有何不可?」伯爵夫人說。「如果,你都可以與一個身份不配的男人談戀愛——」

  「那個渾球有他的地位!我也沒愛上那個傢伙!」

  「親愛的,你當然沒愛上他。」

  若瑟琳狠狠的瞪著她的好友。

  伯爵夫人完全不理會她的眼光,於是,她只好轉身歎氣了。

  「愛上一個不愛我的男人,我真是太笨了。你說是不是?」若瑟琳低聲的說。

  「哦!那是絕對的笨。」

  若瑟琳又回頭瞪了她一眼。「你為什麼不對我說,他太壞、太暴躁、太危險了——」

  「因為,他不可能那麼壞,否則,你怎麼可能愛上他呢?」

  「他是不壞。但,你注意到了沒?他都沒來這地方找我。」

  「你自己也一樣,親愛的。據我的瞭解,他排斥這個地方。他姊姊說,他在幾年前差一點就被打死在這牧場上——老天!你快坐下!我說了什麼了?」

  若瑟琳揮揮手,不讓溫妮莎拉她坐下。

  「我沒事的,你說出來我才明白。真是命中注定的。」

  「什麼?」

  「我買了『這個』地方。」

  「是的,但你不會在這地方久待的。明年春天,城堡就動工了。再說,也許他要你和他住到山上的那間小木屋呢!」

  「我不在乎。」

  伯爵夫人扮了個鬼臉。

  「若瑟琳,別中了那句『為愛犧牲』的詭計。讓他去為愛犧牲,讓他去設法習慣過最舒服的日子。」

  「我很願意。但是,你忘了一件事,你忘了他的一去不回。他不來見我,只是因為他根本就不想見到我這張臉。」

  「親愛的,這我可就不曉得了。據他那個佳絲大姊說——」

  「哦!拜託,溫妮莎,別又是另一個姊姊或妹妹說的話。你還沒學乖——」

  「別胡扯了!」伯爵夫人立刻反擊。「佳絲可不像莫拉那種騙子!」

  「也許不是,但她仍偏——」

  迴響的槍聲打斷了她的話。她立刻站到窗口往外看。新的馬房那裡燃起了令她心驚的濃煙。

  「什麼?」溫妮莎問。

  若瑟琳已往門口沖了。

  「馬房失火了!」

  「天哪——等一下!」

  溫妮莎快馬加鞭的追上她。

  「若瑟琳,你不能出去。這也許是長鼻子用來誘你出去的詭計!」

  「溫妮莎,別荒唐了。天還亮著呢!如果他要來,也會挑天黑的時候。」

  「那可不一——」

  「溫妮莎,那裡頭全是我的馬!」

  溫妮莎只好默默的跟著地出去。

  那也許是一場陷阱,不過,馬房那裡倒是真的失火了。

  「喬治先生呢?」若瑟琳遇了人就問。

  「勞比先生正在帶它,夫人。」

  「很糟嗎?」

  「草堆都起火了。」

  她真急死了。喬治先生一定嚇壞了,只怕勞比也帶不了它。

  在大夥兒全來不及阻止她時,她已往馬房裡沖了。

  她被煙嗆得咳嗽連連。此時,與勞比糾纏不清的喬治先生踢了他的肩膀一下。

  「勞比,你還好嗎?」

  「好——老天!夫人,你來——」

  「別說了!」她撕下一點衣服蒙住馬的眼睛。「你趕快坐上來,我們三個就可以逃了。」

  不久,她就帶著勞比騎著喬治先生一起逃出馬房了。

  「其它的馬呢?」她問。

  「都帶出來了,夫人。」

  她靠著勞比,兩人放鬆一笑。

  此時,溫妮莎朝他們走了過來。

  「我都快被你們嚇死了,而你們竟然還笑得出來?」伯爵夫人不悅的喝道。

  若瑟琳邊笑邊說:「對不起,溫妮莎,但是我沒清錯,這傢伙就是不讓別的人牽。我相信你未婚夫的肩上八成腫了一大塊。喬治先生的腿可是相當有力的。」

  伯爵夫人臉色為之一柔。「親愛的,你的骨頭碎了沒?」

  「只有一點疼,甜心。沒關係的。」

  聽他們倆甜言蜜語的,若瑟琳都快受不了了。

  「溫妮莎,我騎馬回屋子那邊去,你找人去看看他的肩。我覺得有點涼了。」

  「那是一定——」

  若瑟琳沒等溫妮莎的指責,便掉頭離去。她剛才把上衣撕破了,豐快點換件衣服不可。

  她一回到屋裡就連忙衝進她樓上的房間。而在她房間裡,斜躺在她床上的人,正是她的敵人——長鼻子先生。

  她驚慌得叫不出聲來,同時,為了瞄準她的那一把槍,她也不能叫。

  那該死的傢伙一臉得意的笑容。是啊!他贏了。

  溫妮莎說得對,是他放火把大家騙出去的——調虎離山。

  「關上門,夫人合下。」他平靜的說。「別讓別人打擾了我們。」

  「你自己去關!」

  他坐了起來,憤怒的盯著她看。

  她應該立即跪地求饒才是!

  於是,他提醒地:「我看你還不明白——」

  「不!不明白的人是你,我受夠了你!」她毫無懼色的面對著他。「所以,你儘管開槍好了,你這個小人。不過,我向你保證,你也無法活著走出這棟宅子的!」

  「我可不想開槍。」他惱火的說。

  「不想?那就把你的槍給我。你真是夠噁心的!」

  「你這臭女人!」

  伊利特臉紅脖子粗的看著她,她這種態度把他該有的勝利滋味全給粉碎了。

  「等我掐著你的脖子時,我看你還能不能罵人!」

  「哦?來呀!你掐我脖子,我就挖你眼珠子!」

  然而,等他一站起來,她這才發現這個人比她高大。他很瘦,但是,她更瘦。

  所以,她當然是打不過他的。她可不笨。

  她轉過身,立即沒命的想往樓梯口跑。只可惜,他如影隨形的跟在她後面。

  而,考特也來了。他就站在樓梯中央,他停下腳步,抬頭看著他們。

  長鼻子站在她背後,他的槍轉而對準考特,想先把這該死的護花使者解決了再說。

  當他才碰到他的板機時,考特的槍卻已冒了火花。於是,長鼻子的那發子彈只掠過考特的身邊打在牆壁上,而考特那發子彈卻命中長鼻子的胸部。

  那傢伙緩緩的跪下,嘴裡不知在咕嚕些什麼,然後便淒慘的自樓梯口滾下樓去了。

  若瑟琳顫抖的坐在樓梯口。「這一次——」她歎了一口氣。「我可不計較你把人打死在我身邊了。」

  「你還好吧?」

  「當然。這類的事,我現在已不希罕了。」然而,她的嗓子卻走調了。

  他瞇著眼,懷疑的盯著她看。

  「也許,你請喝一些威士忌。」他問。

  「喝白蘭地我就同意。我在客廳那裡有幾瓶白蘭地。」

  「那就走吧!等我把這垃圾丟了,再去找你。」

  不一會兒,他就去客廳見她了。那槍聲把她的手下全趕進宅子裡,於是,他乾脆把那具大垃圾交給他們去處理了。

  溫妮莎是迫不及待的想衝進去客廳看若瑟琳,但考特阻止了她。

  「溫妮莎,她沒事的。」

  考特的口氣很平和,卻也很果決,使溫妮莎不敢前進。

  「把她交給我。」他又說。

  伯爵夫人無奈的看著他把客廳的門關了。

  「哦……我的天。」溫妮莎輕呼。

  「你不是正等著這傢伙出現嗎?」勞比說。

  「我一定是一時昏了頭了。我怎能讓他來我公爵夫人?」

  「甜心,只要夫人她喜歡不就好了。與你何干?」

  她思索了片刻,才莞爾一笑。

  「你說得對,親愛的。反正,以後和他住在一起的人可不是我。」

  「當然了,甜心。」勞比摟著溫妮莎。「你有你該伺候的男人。」

  在客廳裡,若瑟琳先飲盡杯中美酒,才能喘口氣的說話。「你怎麼來了?」

  「我聽說你想親手殺了長鼻子。」

  「所以,你想來勸我改變主意?」

  「差不多。」

  她微微一笑,這才想起考特似乎常說「差不多」這三個字。

  「考特,你來得正是時候你一直是很能夠把握這要命的一刻的。現在,你又幫了大忙了。」

  那麼,她的口氣為何像是在責怪他呢?

  「現在,我是真的無法知道長鼻子的真實姓名了。」

  「有關係嗎?」他反問。

  「沒關係。他反正有個很恰當的外號『長鼻子,不管我走到哪裡,他總是嗅得到。他使我的生命增添了不少的色彩。」

  「那麼,你得重新找個能使你的生命多采多姿的人了?」

  她忽然心跳加速。他看著地的眼神,他說話的口氣都不太對勁……

  她走到窗口,看著外面的馬匹。唯有那些動物,可以使她鎮定。

  然而,他一走到她背後,她那顆敏感的心便又七上八下的跳個不停了。

  「你願意嫁給我嗎?」

  若瑟琳頭抵著玻璃,差點沒跪下地。他這一句話幾乎令她崩潰——他考慮了三個禮拜才下定決心?

  「我不曉得。」她冷靜的說。「伯爵夫人對我說過,她說人是不該與自己相愛的人結婚的,因為會破壞那種美麗的羅曼史。」

  「但是!我不夠格當你所深愛的人。是不是?」

  她猛然的轉過身來,怒髮衝冠。

  「不夠格?你又自我嘲弄了!我記得我警告過你,要你別輕視自——」

  他捉住她的手。

  「我還是你的愛人嗎?」他一字一字的問。

  「如果你還算我的愛人,那你就是一個十分差勁的愛人。」

  他親了她一下。

  「要不然,你嫁給我以後,我們假裝我們還沒結婚,而只是一對愛人。好不好?」

  「可以考慮看看。」她誇張的點點頭。「因為,只有愛人才能彼此相愛。」

  「夫妻就不能相愛嗎?」

  「是的,有的夫妻不能。」

  「我可沒有那方面的問題。」

  「你沒有?」

  「公爵夫人,別那麼驚訝的樣子,你以為我是為了你的財富才對你求婚的嗎?」

  他的微笑令她為之一喜。

  「也許,你會命令我放棄我所有的財富?」

  「也許喔!」

  「然後,和你住到山上的小木屋去。」

  「也許。」

  「然後,為你生孩子、洗衣服。」

  「我不許你碰我的衣服,也不許你去破壞我那間小廚房。我看,你還是保留幾個女僕好了。」

  「那孩子呢?」

  「你要孩子?」

  「那是當然的。」

  「這代表你是愛我的,是吧?」

  「也可能只是愛你的身體。我有沒有說過,你——」

  考特掐了她一把,使她閉了嘴。

  「回答我的問題。」他逼問。

  「哦!是的,我愛你,你這個渾球。」

  「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他擁抱著地。「在我們睡覺或是在幹什麼的時候,你就該說的。那麼一來,我就毋需敲破腦袋思考了整整三個星期。我擔心——」

  「如果你又要提起種族的偏見,考特,我就真的敲破你的腦袋。」

  他仔細的看著她,然後便仰頭大笑。

  「天,我愛你,公爵夫人。你真是與我同類的人。」

  「這就叫物以類聚。考特,我很高興聽到你這麼說。」她被他吻得快這不過氣來了。「但,你都可以直接叫我朋友的名字。所以,你為何不直接喊我的名字呢?我名叫若瑟琳,你還記得吧!」

  「我記得的,甜心,但,你不是。你是公爵夫人,是簡簡單單的公爵夫人,是我的公爵夫人。」

  「嗯,如果你硬要這麼叫……」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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