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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安娜.林賽]永遠愛你(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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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3 02:12:05
標題:
[喬安娜.林賽]永遠愛你(全文完)
永遠愛你
作者:喬安娜.林賽
高大、英俊、富有魁力的拉克倫是蘇格蘭克蘭•麥格列高的莊園主。父親去世後,繼母偷走了所有的家產。為了維持全莊園的生活,他被逼淪為強盜。他曾經在英格蘭邊境搶走過美人兒“梅根”,後來又失去了她——她回到了自己丈夫身邊。
尖刻、專橫、固執己見的英格蘭伯爵塞梭•理查為了續弦,準備把女兒金白利嫁出去,並托羅恩斯頓公爵德夫林(即梅根丈夫)為女兒找丈夫。德夫林和梅根預圖讓將來拜訪的一位客人和金白利交朋友。這位客人正好是曾經搶走過公爵夫人,現在還對梅根念念不忘的拉克倫。
拉克倫迷人的外表以及金自利可愛的個性使他們彼此吸引並墜入情網。經過盜馬事件,他們的心更加貼近。正當他們的結合將會受到對蘇格蘭人懷有偏見的金自利的父親阻撓的時候,另一件事意外地使他們占了主動:曾偷走過拉克倫所有家產的繼母出現了,她正是金白利父親要娶的女人。
拉克倫和金白利回到了麥格列高莊園,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金白利的親身父親和她的兄弟們的出現,使她的身世真相大白。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3 02:12:30
第一章
「拉克倫,你還活著嗎?」
拉克倫躺在草地上,鮮血汩汩流淌。他現在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傷口疼痛難忍,讓他覺得還不如死了乾脆。他覺得自己的驕傲和自尊受到了致命的打擊:堂堂的克蘭•麥格列高的莊園主被逼淪為強盜已經夠糟的了,而他居然還在這次行動中受了傷,更是蠢透了。
「拉克倫!」他的同夥一直不停地在喊。
「我想……要是我沒死……那就還有口氣。不用勞你雷納德的大駕……找車把我的屍體……拉回家埋了……」
他身旁傳來了一陣哈哈大笑:「雷納德,我不是說過了嘛,你儘管放心。」這是古萊爾南•麥格列高的聲音。「要想射倒這麼魁梧的身軀,除非英格蘭人的手槍裡有比鉛球還大的子彈!」
拉克倫哼哼了一聲,原先一直為他的生命擔心的雷納德也鬆了口氣。「嗨,我心裡有數。」那聲音帶著某種自詡與釋然。「但讓他像我這樣騎馬回去,我看是夠懸的。要是他自己騎不了馬,那就得死在這兒了。就算咱倆使盡吃奶的力氣,也拉不動他啊。」
「哦,我倒不覺得這會有多大問題。記得前些年我跟他開過一次玩笑,在他腳旁點著了火,想不到他塊頭那麼大,反應卻非常敏捷,居然一下子就跳開了……」
拉克倫低聲抗議起來。那件事對他來說記憶太深刻了。吉萊爾南又哈哈大笑了,雷納德咂咂舌頭,一本正經地說:「不過,這次我們不能再點火了,要是那些愚蠢的英格蘭人還在找我們,火會告訴他們我們在哪兒的。」
「是啊,要是『頭兒』能熬著到家再從那該死的馬上掉下來,那點火自然是沒必要了。可問題是他現在就英雄落馬了,這可怎麼辦?」
「我倒有個主意。」拉克倫不耐煩地說。「我先擰斷你們的脖子,然後我們三個一起死在這兒。」
那兩人清楚地知道必須充分考慮拉克倫那六英尺七英吋*高的大個子。這麼魁梧的身軀靠他倆是無論如何搬不動的。他們現在故意講話激怒他,就是想用激將法將他氣得七竅生煙,讓他憤而自己站起來。不過,他們可不希望他一怒之下要了自己的小命。
雷納德又說:「拉克倫,對你來說反正都是死,可我不願意在英格蘭邊境喪命。當然,如果現在是在蘇格蘭高地那也就算了,可在這兒——蘇格蘭低地,哦,我可不願死在這個鬼地方!」
「你們兩個給我閉嘴!讓我安靜一會兒!要是待會兒我能自己騎上馬,也算放你們一碼了。否則,你們就準備善後吧。」
那邊果然安靜下來了。看來他們也想讓他養精蓄銳一會兒。但現在的問題是無論體不休息,拉克倫都沒有一點力氣作任何嘗試了。他越來越虛弱,而且完全能感覺到自己的體力正隨著血液慢慢流走。這該死的傷口!他甚至都說不出它具體在胸前的哪個部位。中彈後,他前胸先是感到一陣麻木,接著從馬上摔了下來。那堅實的地面將他摔得呲牙咧嘴的——那麼高大沉重的身軀一旦落馬,摔得怎麼可能不重呢?
幾分鐘過去了,他還是沒能移動半步,「我敢打賭,他當時是在胡思亂想,才會被子彈射中的。」吉萊爾南又開始說話了。
「一年來他神情恍惚,一直在想著那個被英格蘭人搶走的紅髮美人兒,做事老是走神兒。」
拉克倫知道他們是在想方設法地激怒他,好讓他自己站起來,解除他們的後顧之憂。他想乾脆耍賴皮,不上他們的鬼當。但是,他受傷的原因倒還真讓吉萊爾南給說中了。他中彈時腦子裡的確正想著迷人的梅根,想著她那火一樣的紅髮和深藍色的大眼睛,哦,他從沒見過那麼美的美人兒。每次他們來到英格蘭邊境,他都會想起她——他正是在那兒遇到了她,但也是在那兒失去了她——當然他平時也在想她。不過,那是他自己的事,只能由他一人去品味,拿出來公開談笑可是不行的。
「是我從那個英格蘭人那兒把她搶來的,」他哺哺自語著,「英格蘭人只不過是又把她奪回去罷了。」
「說得倒是簡單!『只不過』?!『只不過又奪回去』,卻搞得你那麼魂不守舍!」
欠揍的傢伙!已虛弱無力的拉克倫終於忍無可忍,他硬撐著身子狠揍了吉萊爾南一拳。儘管吉萊爾南一直期望著他的激將法起作用,可當拉克倫這一拳真的砸來時,他還是大吃一驚,仰面朝天地倒下了。
一旁的雷納德哈哈大笑起來:「太好啦,拉克倫!要是你拿出剛才的能耐自己騎上馬,那我們就可以一起回家了。這樣尼莎就可以又有機會來照顧你了。」
拉克倫生氣地哼了一聲。吉萊爾南衝著雷納德大聲地說:「你可真是個傻冒!像尼莎那種喜歡大驚小怪的女人,哼,要是讓她來照顧我,我寧肯逃走!她的好心會嚇著人,她見到我們這副樣子肯定會大哭一場,搞得大家都心神不寧。哦,簡直是太痛苦了!」
雷納德揚起眉:「你認為她會嚇著『頭兒』嗎?」
「我想她會。」拉克倫自言自語著。「我這完全是自討苦吃。」他解嘲似地說。
他翻了個身,用手和膝蓋強撐著身體跪在地上。天色已經昏暗,他的眼前也已是一片昏花。不行,不能就這麼倒下!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這是一個月黑風高之夜,照理應該是個打家劫舍的大好時機。然而打劫的刺激和花前月下的浪漫卻不能二者得兼:前者充滿了暴力,後者卻悠閒溫馨,情調宜人。要是他這次能逃過此劫,他倒要好好想想今後到底該怎樣生活了。
「把我的馬牽來。」拉克倫對同夥說。
他們牽來了馬,努力地想攙扶他站起來,但他們的幫忙倒更像是在添亂。拉克倫生氣地將他們甩開了。他終於自己爬上了馬背。
回家的路程漫長而又累人,為了護理拉克倫的傷口,半路上他們不得不幾次停下來。對於這一切,他已經昏昏沉沉,記不清了。但不管怎麼說,他的兩個同夥——也是他的堂兄弟——總算將他帶回了家,讓尼莎來看護他。
尼莎不僅護理著他的傷勢,還指手劃腳地管著他,不許他幹這,不許他做那,這種照料對拉克倫來說簡直是苦不堪言。可他又能怎樣呢?只好耐著性子熬了三個星期。等他終於一天天地好起來,他告訴尼莎他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了,不需她再勞神了。
但尼莎卻不願放棄這樣一個與拉克倫親近的好機會。因為她一直在愛著她。儘管他從沒向她表示過什麼,但尼莎一直一廂情願地認為他們總有一天會喜結良緣。難道不是嗎?拉克倫從來沒有正兒八經地追求過別人,尼莎把這看作是對自己的當然鼓勵。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哪有時間去追求姑娘呢?年紀輕輕就得擔起整個家族的重任,也真夠難為他的了。
尼莎和部族中許多人一樣,住在拉克倫的莊園中。小的時候,她是拉克倫的玩伴,等拉克倫到了懷春的年齡,開始對女孩子感興趣了,卻覺得尼莎一點也不討人喜歡。她簡直就是個假小子,整天瘋瘋顛顛,他從來沒對她動過心。拉克倫今年二十六歲,尼莎比他小五歲,但脾氣可比他大多了,發作起來簡直像個魔鬼。拉克倫父親去世後,他繼母捲走了所有能帶走的財物,逼他過上了以盜為生的日子,從那時起,尼莎就一直幫他照管著這個家。
他曾經告訴梅根小美人,說他家裡遭搶了,其實那不是真話。他們這個家族在過去的幾百年裡一直很富有,讓別人都瞧著眼饞。他們家資產的一部分是皇室贈品,一部分是一位前輩賭博時運氣好贏來的,還有一些則是投資的收益。不過,今非昔比,家道前些年就開始衰落了。他們每年都得支付大筆開銷用來修復他們的家——克瑞格勒城堡,還要舉辦無數的婚禮,以及保證所有的族人不為吃穿發愁。
他們種的作物季節性很強,養的牛羊只能勉強供給整個部族食用。原本他們還有一項一直能從中獲取收益的投資,但現在也不太景氣了。不過,要不是拉克倫的繼母溫尼弗雷德釜底抽薪,捲走所有財產,他們的生活也還能夠維持下去。
一想到繼母給整個家族帶來的災難,拉克倫的心情就壞極了。溫尼弗雷德與拉克倫的父親共同生活了十二年,她來克瑞格勒城堡時,拉克倫還未成年,但多年來她從沒關心過他。她只是呆在那兒,算是一道風景,偶爾也對人露露笑臉。她不喜歡孩子,一旦孩子打攪了她,她馬上顯得心緒不寧,煩躁不安。反正,她只是關心她自己,還有她的丈夫。
沒有任何人想到她會是個賊,可她的的確確做了小偷。丈夫死後還不到一個星期,她便裹攜全部財物消失了,其中包括屬於拉克倫的那份遺產。拉克倫他們找了她一年多,但始終沒任何線索,這次洗劫活動像是早就計劃好的一樣,每一個細節都設計得天衣無縫。
如今,三年過去了,克瑞格勒城堡已日漸沒落。雖說有拉克倫在邊境靠搶劫英格蘭人的財物維持著,可這遠遠不夠支付整個家族的巨大開支。況且,拉克倫也不願一次搶得太多,他不想讓那些被劫者生活陷入困頓。繼母攜全部財產逃跑,他自己已經深受其害,他不願別人因為他的不是而走投無路,儘管他們都是些英格蘭人。
拉克倫承擔起了家庭的重擔。為了養活那些他認為有責任贍養的人,他真是絞盡了腦汁。為此,他的婚事一拖再拖,可是一些原先住在城堡或靠種麥格列高家土地為生的族人還是搬出了蘇格蘭高地。
對家族的責任感已深深根植於拉克倫心中,但他從沒想過僅有的財產在頃刻間化為烏有。當時二十三歲的他對這事顯然沒有很好的思想準備,到了二十六歲,他發現情況更糟了,已沒有什麼有效的辦法來扭轉局面了,他已向幾位有錢的遠房親戚借了不少的債,古堡中所有值錢的東西都已賣光了。他似乎只剩下搶劫這一條路了。
境況實在不妙。還沒有等養好傷,拉克倫就迫不及待地叫來兩位最親近的同夥——吉萊爾南和雷納德共同商量此事。
吉萊爾南是拉克倫的二堂兄,比拉克倫大幾歲;雷納德是三堂弟,比拉克倫小一歲。他們兩人在附近都有房子,沒有住在克瑞格勒城堡。他們常來陪伴他。十一月的前夕,正是狂風大作、寒意蕭瑟的季節,兩人此時正與拉克倫共進晚餐。
一直等到三人悶悶地把這頓粗茶淡飯吃完了,拉克倫才說了一句:「我們實在沒什麼辦法了。」
吉萊爾南和雷納德早已知道今天要談的內容,他們這時也沒讓他作進一步說明。彼此都心照不宣。雷納德說:「應該說在你受傷之前,一切都很好啊,」
「我受傷與這事沒有太大的聯繫。你四處看看,雷納德,這裡家徒四壁。」
其實沒必要專門去看,只要一抬眼便可看見曾一度掛著油畫的護壁板上已千瘡百孔。中國風格的衣櫃裡空無一物,桌子上再也見不著精美的水晶與銀質餐具在閃閃發光。大家甚至已經忘了拉克倫父親在世時,餐廳裡的那份氣派。
「你是說以後不再去搶劫了?」吉萊爾南問。
「我們這麼做到底有什麼用?即便搶到一筆錢,也只能短時間內緩解一下窘迫,可為此我們每月要做六、七次長途勞頓,而且也不見得有多大收效。」
「嗯,我也不喜歡這麼勞累,尤其在一年的這個時候。」吉萊爾南表示贊同。「可問題是我們又沒認真對待過這事。我們搶別人就像是鬧著玩一樣。」
的確,在拉克倫負傷之前,他們是認為搶著玩總比一無所有好。他們似乎還從中得到了不少的樂趣。
「但是吉爾*,得承認一個事實,我們只不過是賊而已。」拉克倫說。
吉萊爾南揚了揚眉:「那又怎麼樣?
「呵,」雷納德也不屑地哼了一聲:「我倒不覺得從英格蘭賊人那兒拿東西有什麼不妥。」
拉克倫苦笑了:這大概就是他們覺得搶人好玩的原因吧。蘇格蘭人與英格蘭人表面上似乎相處還可以,但內心深處卻充滿了敵意,至少住在高地和邊境的蘇格蘭人是這麼認為的,他們長年靠劫掠英格蘭人的財物為生。在兩地交界處,人們肝火旺盛,爭吵不休,敵意早已根深蒂固地化為了世仇。
「要是情況還不那麼窘迫,我們也許可以繼續行劫,像玩兒似的。」拉克倫指出,「可我們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我們必須想辦法從根本上挽救克瑞格勒。」
「你是不是有什麼主意了?」吉萊爾南問。
「沒有。」拉克倫歎了口氣,「不過我想聽聽你們的意見。」
吉萊爾南不停地轉動著手裡的錫杯,裡面裝著廉價的葡萄酒。雷納德把一條腿「啪」地翹到了椅子扶手上。拉克倫雙手枕在腦後,似乎準備廣納良策。
「我聽說有人在加利福尼亞地區發現了金子」,雷納德說,「那兒遍地都是金塊,就等著你去撿。」
拉克倫揚起了眉。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吉萊爾南就說:「是啊,我也聽說過這事,不過,拉克倫不能遠涉重洋去冒這種風險,我們可不能聽信傳言,把賭注押在這種事情上面。要知道,收到一封那兒來的信都要好幾個月呢。不過,我們可以派幾個人去探探情況。聽說阿諾德想出去,他弟弟也想跟他一起走。」
拉克倫沒有說話。他也沒有更妙的招兒,只有點頭表示贊同。他為自己無法親自前往那神秘的地方深感遺憾。可轉念一想,吉萊爾南是對的,一族之長是該坐鎮家中,穩定人心的。
「我同意,」雷納德說,「我們可以去問問阿諾德,看他願不願意去淘金。不過,我還想起了另一個辦法,就要看拉克倫願不願意了。」
「什麼辦法?」
「娶個老婆,呃,一個有錢的老婆。」
拉克倫翻了翻眼珠,根本沒把這當回事。吉萊爾南卻向前坐了坐,激動地叫起來:「是啊,雷納德,我們有足夠的時間為麥格列高家找一個闊小姐!」
「在這鬼地方哪去找闊小姐啊?」拉克倫對此一點也不感興趣。
「在這兒當然找不到了,即使有也名花有主了,可在南方……」
拉克倫打斷了他的話頭:「在蘇格蘭低地也不見得有多少。」
「說得對,但英格蘭有,而且到那兒騎馬也只用幾天,用不著穿洋過海。」
「看樣子他們不會輕易放棄這個『妙法』。」拉克倫心裡嘀咕著。「一個英格蘭老婆?」他哺哺自語著。
「你叔叔安格斯當時不也是這樣的嗎?」雷納德提醒他。
「安格斯叔叔?上帝保佑他,他當時是真的愛上了那個姑娘。」拉克倫答道。「但這樣的事情並不是總能碰上。」
「也不見得。」吉萊爾南說。「梅根小姐你喜歡吧?要是我沒記錯,她就是地道的英格蘭人。」
拉克倫臉紅了,因為吉萊爾南說的是實話。那是一個他才遇到幾分鐘便要向她求婚的女人,為了得到她,他曾帶著她策馬狂奔。他給了梅很充分的時間考慮他的求婚,但她最終還是拒絕了他,拉克倫覺得要不是她的未婚夫很快跟蹤而至,又將她奪回去的話,自己很有可能會動搖她。梅根的確與眾不同,他想他以後不可能再碰到那麼讓人心儀的美人兒了。
而現在,他們在這兒談論的是為他找一個老婆,一個他後半輩子要一直廝守的女人。本來作為領主,為了族人的利益他該作出一些犧牲,但這一次他們似乎太過分了。他應該娶一位自己喜歡的女人,而不是為了滿足族人的需要去娶什麼富婆。
拉克倫牢騷滿腹,語氣中明顯透著不滿:「你們無非就是想讓我犧牲自己的愛情,去隨便娶一位什麼富婆,只要她有錢就行,是嗎?」
「不,絕不是那麼回事,」吉萊爾南趕緊聲明:「你想娶蘇格蘭姑娘,但這些人中有錢人少得可憐。所以,下決心娶個英格蘭女人吧,那兒有錢人那麼多,選擇餘地很大,你完全可以找到一個你最愛的姑娘。」
「愛」這個詞讓拉克倫又想到了梅根。她是否已經嫁給了她的英格蘭未婚夫?像她那樣曾逃到格吉特納•格林*的人並非最終都能舉行婚禮,有些人會在最後一刻醒悟過來,不願再跟情人私奔。但事隔一年之久,就算梅根沒有嫁給那個她專門與之私奔到格吉特納•格林的男人,也很可能與別人結婚了。但是,要是她還沒結婚呢?要是她還待字閨中呢?單憑這一點,也完全值得他到英格蘭去一趟。
不過,拉克倫又有點不自信地說了一句:「你們可別忽略了一個事實:我又不是姑娘們結婚的首選對象。」
雷納德馬上反駁:「你可不比哪個小伙子差!會有很多姑娘為你著迷的。」
的確,拉克倫看上去很有魅力:深赭色的頭髮匯著一層紅光,淡綠色的眼睛總帶著笑意。他的五官組合在一起很有味道——至少很多姑娘會為他的外貌著迷。
「我想他在擔心他的魁梧身軀,雷納德。」吉萊爾南小聲說。「對一個嬌小的美人來說,有時的確會被這嚇著。」
拉克倫那強健的身體,特別魁梧的身軀都是從他父親那兒遺傳來的,這一直是他的一件煩惱事。但眼下,拉克倫擔憂的不是這件事。「我是說我現在一文不名!這難道不是事實嗎?」他氣惱地說。
兩人笑了起來。吉萊爾南不以為然地說:「你是麥格列高部族之長,你現在要做的是靠魅力而不是金錢去迷住一位姑娘!」
拉克倫歎了口氣。以前,他接受同族的建議加入了強盜行列,結果一事無成;這次他不會再因為他們的主意而草草結婚了。當然,這事也不是完全不值得考慮。可能的話,他會去努力的。他對家中的窘境已無計可施了。
「要是真能那樣的話,倒也不錯,但得要有人幫我,我可不願一個人去英格蘭。我會先寫信給那兒的嬸嬸,看她能不能幫我介紹幾位姑娘。既然我得去面對那些英格蘭人,你們兩個該死的傢伙也得去,讓你們也去受受罪!這也是麥格列高家族需要你們這麼做。」
換句話說,這是命令,不得拒絕。
☆☆☆
「我的孩子,你一個星期內就得動身。」塞梭•理查德,現任亞勃羅夫的伯爵,以一種不容商量的口氣對他女兒說:「公爵和夫人希望在謝靈•克羅斯見到你,他們會盛情款待你。聽我的話,孩子,在上層社會找個丈夫並不難。」
金白利•理查德面無表情地望著他。當她父親衝到客廳說出這番令人吃驚的話時,她正在做針線。塞梭已五十多歲,身體微胖,面色紅潤,看上去很健康,可那棕色頭髮和灰色眼睛就不敢恭維了。金白利長相和脾氣都沒受到她父親的影響,為此她常暗自慶幸。
過去的一年裡,金白利沉浸在母親去世的無比悲痛中。她回絕了所有的應酬,唯一參加的社交活動就是星期天的教堂禮拜。由於她一整年都素服悼母,未婚夫不願再把婚期延遲六個月,她就這樣失去了他。
如今,雖然哀悼母親的日子剛過,但她並沒有對父親這番話表示出太大的吃驚。她知道這是遲早的事。這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前幾年寡婦馬斯特來到亞勃羅夫,塞梭想娶她已是眾所周知的事情。那寡婦是不會願意和金白利住在一起的。
金白利早些出嫁,塞梭就能早點再娶。他對亡妻的哀悼還不到一年,便迫不及待地另尋新歡了。很顯然,一年的哀悼期對他來說太長了,他巴不得馬上結婚。
金白利對她父親的話沒作反應,只是隨口問道:「你是怎麼得到羅恩斯頓公爵夫婦的幫助的?」
「他們以前欠了我的人情,一個大大的人情。」塞梭嘟噥著。「但我沒想到用這麼一件小事情就抵銷了。」
「小事情!」金白利心裡哼了一聲,她深知這事對他是多麼重要,但她沒挑明,她不想跟他發生爭執,尤其是現在,她想離開這個家的時候。自從母親離她而去,這兒已不再是家了,這裡沉悶、淒涼,讓她度日如年。
「不要花幾個月時間才作出你的決定!」塞梭板著臉說。「公爵也是這個意思。記住,別在我不贊成的那類男人身上浪費時間。」
他的語氣裡透著一種威脅:要是她不按他的吩咐去做,那就斷絕父女關係。金白利對這種語氣太熟悉了。六個月前,她拒絕在服喪期間結婚時,塞梭就威脅過她。雖說他後來作了讓步,可這陰影已抹不掉了。其實金白利已二十一歲,完全有權為自己的事情作主。在她看來與這位塞梭•理查德脫離關係並非就是壞事,起碼她在經濟上不會受到損失。對塞校現在的變化,金白利的母親早就預料到了,她早為金白利留下了一筆遺產。只是為了不讓別人議論,才沒公開這事。
金白利一想到婚姻成了交易,就不寒而慄。她小時候曾與父親的好友,托馬斯的兒子摩裡斯•多昂訂過終身。他們相差三歲,平時關係還算可以,但談不上親密無間。他們門當戶對,就那麼回事。
等她到了婚嫁年齡,他們還沒有來得及擇一佳日舉行儀式,摩裡斯就要外出深造學習了,連她父親都認為摩裡斯不該只為了結婚而錯過這次學習的機會,她也心根情願地等一年。可摩裡斯這一去就是兩年,他可不願放棄這到處遊逛的大好時機。
沒有人問過金白利是否願意再等一年。她只是被告知摩裡斯的行程將延長,他們的婚事要往後拖。
等摩裡斯從國外回來,金白利已經二十歲了。終於婚事訂了下來,對方來求婚了。可就在這時,她母親去世了,她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中。她很愛自己的母親,她不願因為婚期曾拖延了兩年而縮短傳統的一年服喪期。她曾等了摩裡斯兩年,現在扯平了。他應該沒有絲毫問題地等她一年,讓她為家中唯-一位親近的人服喪。
然而事與願違。由於摩裡斯延長旅程,加上賭博欠下了大量債務,他急需一筆錢財,而這只有靠結婚才能辦到。
對於庫裡斯即將成為她丈夫這件事,金白利是把它看作早已安排好的結局而默默接受的。對摩裡斯,她從來沒有體驗到心跳的感覺。不過,她一度曾堅信摩裡斯與她結婚不是為了她的財產。直到六個月前他財政陷入困境,而她為了服喪拒絕馬上結婚,摩裡斯才暴露面目,匆匆斷了婚約。這一切實在太出乎她的預料了。
對摩裡斯的所作所為,塞梭只是嘮叨了幾句,對金白利卻大發雷霆。不過話又說回來,塞梭又能說摩裡斯什麼呢?他倆的事本來就是父母定的,而今摩裡斯的父親已命喪九泉,他成了一個自由人。他已成年,加上在這樣的年代,他已沒有什麼義務來接受上輩人訂下的婚約。不過為了表現他仁至義盡,他也曾提出願意與金白利結婚,但必須馬上,而不是等六個月後的服喪期滿。
當金白利氣乎乎地說摩裡斯顯然是衝著她的錢來時,塞梭不但一點不同情,反而還說:「這有什麼?其實本來就是這麼回事。你以為我愛你母親嗎?我唯一愛過的女人早已被可惡的北蘇格蘭人殺死了。你母親有錢,她成了我的第二個選擇。你看,我們過得也不錯嘛。」
是這麼回事嗎?金白利永遠也忘不了他一提高嗓門,母親就痛苦而瑟縮的樣子。母親溫柔、沉靜,他們倆根本就不相稱。母親應該找一個溫存而善解人意的丈夫,確切地說,她需要一位愛她的丈夫。她在塞梭•理查德身上絲毫沒有享受到愛的溫存。
雖說在忍耐方面金白利與母親很相像,但她不會像母親那樣逆來順受,忍無可忍時她也會爆發。但對現在的情形,發脾氣似乎沒多大意義。她也認為自己該找個丈夫,而且要盡快。她希望早日離開父親,早日擺脫他的控制。可自從與摩裡斯的那段經歷後,她非常疑惑:怎麼才能知道男人娶她是因為愛她,而不是圖謀她的財產呢?
以前,她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倒不是像她父親說的愛不愛無關緊要,而是過去她聽從命運的安排,等著摩裡斯娶她為妻,根本沒機會考慮這類問題。她從未想過自己有可能過得更好。而今她已與摩裡斯解除了婚約,她沒理由不認真找一位可心的人好好過日子。
要找到那麼個人並不容易。金白利算不上絕代佳人,不能讓男人對她一見鍾情。她母親,以前總說她的微笑迷人,會給她帶來幸福,但事實上每位母親都會對自己的女兒這麼說。金白利不覺得自己的微笑有什麼特別之處,她站在鏡前看著自己平平的相貌,實在難以發出源自內心的喜悅。
她有點才氣,唱歌還算悅耳,彈鋼琴也略通一二,做針線活針腳不錯,還能井井有條地管理一個大家庭。她最近還發現自己擅長計算。理財,但這一天賦並不會受到未來丈夫的欣賞,因為理財似乎是男人的專利。
她身段苗條,當然就她的身高而言,她顯得偏瘦。時下雖然淡黃色頭髮更顯時髦,但她的深黃卷髮也還瞧著可以。她的下巴有點方,顯出她的固執,但整個面部組合不會給人留下太壞的印象。偶爾也會有人讚美她的深綠色眼睛,說它純情、秀美,但他們這麼說也許只是為了讓她聽著舒服吧。
現在,金白利把手中的針線放到一邊,站起身來俯視著父親。她的身高遺傳了母親家族的特色,五英尺八英吋,*比她父親還高一英吋。自她長到這個高度,她父親便對此惱怒不已。每當這時,身高總給她一種愉悅感,是激怒父親的最好武器。而在平時,她站在女人堆中,高出一頭的身高還讓她覺得有些尷尬。
「父親,我不想浪費時間,但你也別指望立竿見影,我可不打算隨便接受公爵夫婦介紹的第一個人。與他過後半輩子的是我而不是你。如果我不能肯定那人適合我,我是不會輕易作出決定的。」她還沒有說完,塞梭已氣得滿臉通紅,他特別痛恨她為捍衛自己權利而向他提出條件的樣子。
「你膽敢罵我,還賴著不走……」
金白利打斷了他的話:「你怎麼知道我想賴著不走?你沒看出我早就不想住這兒了嗎?」
塞梭馬上不說話了。平時有求於她時,他才與她說話,否則便故意不理她。現在,他也怕她一針見血,弄得自己自討沒趣。
他嘟噥了一句說:「那好,你就早作決定,盡快動身吧。」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客廳。
金白利歎口氣,坐了下來,她沒有再拿起針線。想到將要面對的一切,一種無助湧上心頭。她從未單獨離開過家,如今她要離開多年來熟悉的環境只身前往公爵府邸,去面對各式各樣的陌生人。她得自己去找一個她與父親都認可的人為夫。這事實在太難了,而且別人也幫不了她多少忙。能讓她選擇的男人,在她看來不會多,也許,不,很可能就那麼一、兩個。
——————————
*六英尺七英吋,約合2.04米。
*吉爾是吉萊爾南的簡稱
*格吉特納•格林,緊靠英格蘭邊境的蘇格蘭南部的一個小鎮。過去在蘇格蘭結婚可不經父母同意,所以英格蘭的私奔情侶多去該地匆匆結婚。
*五英尺八英吋,約合1.77米。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3 02:13:19
第二章
梅根•聖•詹姆斯已做了一年的羅恩斯頓公爵夫人。這天,她丈夫遞給她一封信,說:「你來當當這個紅娘,怎麼樣?」摸不著頭腦的她看完信,明白是怎麼回事後,很不高興。
她皺著眉,跺著腳向德夫林表示她的不滿:「哦,我這是怎麼了,要攤上這事兒?你欠著這女孩的父親一個人情,就要我負責給她找個丈夫?德夫林,這信是寫給你的,不是嗎?」
「一點不錯,」德夫林答道。「可牽線搭橋是女人的專利嘛。」
「誰說的?」
「我。」德夫林笑著回答。他知道這事會讓她生氣,她的不滿完全在他預料之中。
「可迪奇祖母做這事更合適,」梅根噘著嘴說,「這兒的每一個人她都能叫得出名字,也知道誰在為物色對像而奔忙。而我就不同了。你一直希望我瞭解一點這些女士、先生們的情況,可光記住那些伯爵和子爵的名字就把我弄得暈頭轉向,更不用說那些花邊新聞了。現在又遇到這麼件事,你讓我怎麼辦?」
「親愛的,名字你記不清,但教人談情說愛你可是最在行的呀。」德夫林知道她愛聽好話,就趕緊恭維:「迪奇是記得清客人的姓名,也知道誰想找對象,但她不擅長交際。要辦好這事得頻繁出人社交場合,可她勝任不了。如果讓她和瑪格麗特姨婆幫你一起於這事,她們一定會很樂意的。別人寫信來要我幫忙,親愛的,你是我妻子,這擔子只有落到你頭上了。」
當然,他是對的,堂堂公爵是不屑為這種小事勞神的,而她呢,公爵夫人,照理也不應管這種世俗瑣事,不過也許會有辦法的。
她問:「你是不是非得還這個人情?」
「絕對要還,」德夫林說,「我欠的情很大,他本可以讓我幫更大的忙的。相比之下,這簡直是小事一樁了,對我來說,能這麼輕易便了卻這筆人情債已經夠幸運了,」
看他那不容置疑的樣子,梅根差點又要發火了。他以為把事情交代給別人,自己就不用管了,可她為了給那女孩找個有錢的丈夫,卻不得不安排很多社交活動。好吧,既然如此,那自己一定得拉上他。
突然,她想起來一件事:除了金白利小姐,還有一位客人要來拜望他們。那麼,也許很快就可以為金白利小姐找到位丈夫了!
「你姨婆曾提起她的一個侄子,已到結婚年齡,過一陣子要來我們這裡。」
「那好啊、」
「這麼說我們家又要住滿客人了。」
「我們的房子什麼時候閒過呢?」德夫林漫不經心地說。
梅根笑了。是的,家裡有一百多僕人,她明白他不是指這些人,而是那些客人。謝靈•克羅斯離倫敦不算近,與德夫林有生意往來的客人來時一般都要住下:有的一住就是幾個星期。
「趁你還沒忘了這事,我有個主意,」梅根徵求德夫林的意見:「如果瑪格麗特姨婆的侄子條件不錯,又與金白利小姐合得來,那我們就不用再去邀請其他富家子弟了。這可以免去很多麻煩。不過前提是我們得讓他在這兒住一陣子。
「太棒了。」德夫林笑了。「我相信你會有辦法撮合他們的。」
「盡力而為吧!我想這總比安排晚會和處理瑣事要簡單得多。不過,你得參加所有的晚會,還要和我一起料理那些瑣事。」
德夫林一愣:「我最近要去倫敦呆些日子。」
梅根狡黠地望著他:「那好,我想在倫敦辦這事更簡單。免得這兒滿屋子都住滿人。」
他很快改變了主意:「那我還是呆在這裡吧。」
她得意地笑了:「就依你。如果你能容忍每天三、四十人一起在餐桌旁吃飯的話。」
德夫林無可奈何地搖搖頭:「這麼說,你是非要把我也拉進去唆?」
「那當然。」
他歎了口氣。梅根又說:「我要向瑪格麗特問問她侄子的情況。合適的話,我會盡力撮合他與金白利小姐的。」
他輕輕地擁抱著她:「親愛的,實在太妙了。我們馬上行動,把這事盡快了掉,好嗎?」
她吻了他一下:「這事完了以後,我們可以外出度假,只有我們倆和孩子。自查斯丁出世後,我們就沒單獨在一起輕鬆過了,都好幾個月了,還不斷有人來看望你的小繼承人。」
德夫林笑著說:「別墅有二十間房子,幾乎都住滿了僕人。親愛的,在那兒我們也很難安靜地獨處啊。」
梅根皺皺眉,又提出一個建議:「其實謝靈•克羅斯已經夠大了,我們可以躲到不用的廂房裡,不讓任何人知道。」
德夫林看著她,想確定她是不是在開玩笑,可看樣子又不像。他問:「你是不是在抱怨我們的房子?」
「沒有啊。蒂法尼倒是說過謝靈•克羅斯太大了,有點陰森。可我不覺得。」
蒂法尼是梅根孩提時的密友。她們第一次見到謝靈•克羅斯時還只是孩子。那時她們覺得公爵府邸實在大大了。
「我覺得謝靈•克羅斯大小正合適。」梅根補充道:「雖說偶爾我也會迷路,可我還是覺得不錯。」
「迷路?不至於吧。」德夫林疑惑了。
「只是一、兩次。」
「梅根……」
「噢,只是一次。就在不久前。」梅根露齒一笑。
梅根確實很愛逗弄丈夫。她現在就這麼做了。德夫林遇到她以前,總是古板而自負,現在有時也會這樣。為了讓他不再那麼一本正經,她總喜歡跟他開玩笑,而這還挺奏效。當初私奔到格吉特納•格林與他結婚時,梅根還不明白他的真實身份,她以為自己嫁給了一個暴躁的、好鬥嘴的馬伕,沒想到他卻是一個真正的公爵。
德夫林馬上對她的挑逗作出了反應:「我好久沒去謝靈•克羅斯的廂房了。那兒好像確實很隱秘。你能肯定那兒不錯?」
那雙綠眼睛所流露出的神情已經告訴她他在想什麼。一陣驚喜湧上心頭。每當他用深情的目光望著她時,她總是有點不能自禁。哦,大白天跑到一個隱蔽的地方幽會,這事想起來就覺得浪漫,更不用說親自去體驗了。
「那我們去看看?」她有點急不可耐了。
「好啊!」他一把將她摟進了懷裡。
☆☆☆
這是金白利見過的最壯觀的建築了。上次她與母親去倫敦,在維多利亞宮殿受到女王召見,也算對皇家的宏偉建築有了一點瞭解。而今天看,安布羅斯•德夫林•聖•詹姆斯公爵府邸那宏大的規模,美麗而修剪整齊的草地卻似乎勝過了任何一座宮殿。她站在那裡,心中充滿了驚異,還微微有些緊張。
她很清楚自己來這兒的目的,但如今卻越想越覺得自己不該來。想想看,讓羅恩斯頓公爵這樣的大人物為自己找個丈夫,她父親的臉皮可真夠厚的。公爵大人是無可奈何而為之,她呢?也只好硬著頭皮住下了。
旅途沒給她帶來任何的愉悅。整整三天的行程,在車上搖來晃去,把她的骨架都快顛散了。更氣人的是馬車在路上掉了個輪子,她只好在露天站了好幾個小時,等著把車修好。這個時節是一年中最冷的時候,即便在馬車裡,小小的取暖爐也無法驅走寒氣,更不用說站在外面的那滋味了。
晚上歇息時,金白利住在客棧裡,那感覺太糟了。隔壁住著一群討厭的蘇格蘭人,吵吵鬧鬧,叫嚷不休,把她的頭都給震昏了。她本人對蘇格蘭人倒沒什麼成見,但父親總在低毀他們,說他們殺死了他心愛的女人。其實她與法院的看法一樣,認為那女人的死純屬偶然。
父親沒有把對那女人的愛戀埋在心底,倒是經常故意在母親面前提起。她母親當然對他的話不以為然,因為她覺得他這麼一個人恐怕是不會有什麼真情實愛的。母親甚至覺得那女人沒跟他生活在一起是一種幸運,即便這種「幸運」要以死亡為代價也沒什麼可遺憾的。當然她也並非總是這樣想,一般是恨塞梭時才這麼認為。
在客棧裡,那些蘇格蘭人無所顧忌地大吵大鬧,弄得金白利根本無法休息。忍無可忍的她去向店主抱怨了三次,可無濟於事,那夥人根本不聽。幸好她父親沒在場,否則依他對蘇格蘭人的痛恨程度,非得鬧出點什麼亂子來。
第二天早晨,金白利在大廳裡碰到那伙蘇格蘭人中的一個,極度的憤怒使她再也無法克制,衝著那人劈頭蓋臉地狂罵起來。可憐那傢伙眼睛都還睜不開,就懵裡懵懂代他的朋友挨了一頓罵,等她痛痛快快地出完了這口惡氣,轉身要離開時,又聽到了那夥人在她身後肆無忌憚地狂笑,似乎是在嘲笑他們的同伴,也似乎是在向她示威。
幾個小時後,當她重新上路時,不覺驚訝自己剛才的行為。她本是很少發脾氣的。當然這也難怪她,旅途的疲憊很容易使人脾氣暴躁。
新來的女僕瑪麗一路上根本幫不上忙,她似乎比金白利還嬌氣。每當車子有點顛簸,或是因事、因天氣原因暫住客棧,她就不停地抱怨,嘮嘮叨叨,實在讓人受不了。其實她休息得比金白利好得多。她倆同住一屋,晚上她一躺倒就呼呼大睡,跟豬一樣不易驚醒。
但這些都還不算太糟。更狼狽的是,金白利得了感冒,她不停地打噴嚏,鼻子被擦得像櫻桃一樣紅通通的,再加上車子不停地顛簸,她頭痛欲裂,睏倦難熬,即便如此,為了給公爵夫婦留下個好印象,她也只好在車中正襟危坐,做出一副大家閨秀的樣子
終於到了謝靈•克羅斯府邸。衣著華麗的男僕扶她下了車,一扇扇門都朝她敞開著。金白利默默祈禱他們能直接把她帶到房間裡歇口氣,等恢復了精神再去見尊敬的公爵夫婦。可很不幸,羅思斯頓公爵夫人已站在門口迎接她了。
乍一相見,兩人都愣了一下。金白利沒想到聖•詹姆斯的新婚妻子會這麼嬌美。其實她應該想得到。十年前她遇到公爵時,他年方二十,風華正茂,那時金白利雖然還是個女孩,對這些事兒不太留意,但也認為公爵是個美男子。這樣的人當然要娶個美麗動人的妻子啦。
梅根•聖•詹姆斯確實是個美人兒。儘管現在紅銅色頭髮並不時髦,但與她那楚楚動人的臉龐相配,就顯得格外迷人。深藍色的眼睛看上去很溫和,似乎蘊藏了無限柔情。生了孩子後,她的身材基本保持原樣,依舊苗條勻稱,線條優美。
與她相比,金白利簡直就可以說是邋遢了。在她生活的諾森伯蘭郡,從來沒有流行過什麼高檔服飾,加上她剛脫去孝服,現在穿的衣服還是幾年前的。為了御寒,一路上她穿著厚大的羊毛外套,等一位男僕幫她脫下外衣,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衣服又鬆又垮,式樣陳舊。
梅根一開始有點驚訝,等她回過神來,發現這女孩衣服雖不時髦,卻還得體,新式髮型也還不錯,略帶紅色的鼻子反而讓她看上去精神些。她算不上壓倒群芳的美人,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不是每一位女子都能受到上帝的特別恩賜。
情況還不算太糟,至少金白利小姐不是個醜八怪。想到這,梅根鬆了口氣。雖然金白利•理查德給人的第一印象是相貌平平,但那雙深綠色的眼睛很耐看,似乎還挺動人。當然要讓她找到一位稱心如意的丈夫,還得花點時間,費點工夫。
就在這時,金白利重重地打了個噴嚏,聲音響得嚇人,讓人難以忘記她的這副狼狽相。更糟的是,她突然發現自己的手絹忘在了馬車裡。正當梅根朝她微笑,臉上現出兩個迷人的酒窩時,她卻覺得鼻涕開始往下流。由於來到新環境深感不安和緊張,再加上勞累造成的頭昏眼花,她甚至都沒去太多地考慮這尷尬的場面。
「著涼了嗎?」梅根問道:「不好意思,這兒的天氣實在太糟了,可沒辦法,我們只好一直這麼受著。」
這時,金白利才注意到梅根的笑容,體會到女主人的語氣中帶著一種憐憫。她覺得自尊受到了傷害。她想自己要是這時候說話一定不會中聽,為了不至於失態,最好待會兒再說。加上旅途勞累,她思維已不再敏捷,沒頭沒腦地便說:「尊敬的夫人,我馬上就回來。好像我把東西忘在馬車上了。」
沒作任何解釋,也沒給梅根任何阻止她的機會,她趕緊轉身想去開門。她以為瑪麗正在招呼著卸行李,馬車還停在外面。
可是,她剛打開門,一隻正在敲門的大拳頭差點砸在了她的額頭上,好在她躲得快才沒被打中。站在門口的是一個攝人心魄的年輕男子,他個子很高,將近有七英尺,非常英俊。
這人長著一頭深赭色頭髮,怕被風吹亂,頭髮紮成了一束。一道陽光閃過,將他的頭髮鍍上了一層金紅。他身材高大,體格魁梧,兩條腿又長又壯,寬闊的胸脯厚而結實。他淡綠色的眼睛原本是含著笑的,但因金白利老在盯著看,他有些不悅,笑意也消失了。
「小姐,別呆望著,你就不能站開點,讓我進去?」
他的略帶蘇格蘭口音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聽起來很悅耳。他語氣有點不耐煩,大概是不想叫人盯著他看。金白利從未見過那麼高大帥氣的男人,她想這肯定應該是羅思斯頓公爵了。
她癡癡地站著,忘了說話也忘了動。就在這時,她感到嘴唇上有東西在往下流。啊,那鼻涕已經等不及了,還沒找到手絹的她本能地抬起衣袖揩了一下。哦,那可是小孩子常有的動作,可一位妙齡女郎也這麼做了,沒有比這更糟的了。但她甚至都沒意識到這點,直到那男人嗤笑了一聲,她才如夢初醒。
金白利難堪極了,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接下來,她只覺得那男人一把抱住她的腰,把她挪到一邊,為他讓了路。
這位新來的男人清除了路障,見到了公爵夫人,絲毫沒注意到金白利的臉已羞得和鼻子一樣通紅,因為他一見到公爵夫人,頓時又驚又喜,臉上露出了燦爛的微笑,淡綠色的眼睛也盈滿了笑意。看他那樣子,金白利覺得他簡直就像要高聲歌唱,縱情舞蹈了。
再看梅根,表情卻完全與他相反:「天哪,你這個蘇格蘭強盜!」她吃驚地把雙手放到胸前:「你不會是來害我們的吧?」
金白利注意到,在梅根面前,那男人的笑非常性感。這使她像挨了一鞭子一樣。這微笑給金白利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雖說談不上傷害了她,可一下子讓她感到窒息。
「哦,親愛的,如果你給我機會,你會愛上我的。」他說。「天哪,英格蘭最美的女人居然和我的瑪格麗特嬸嬸住在一起!這不是在做夢吧?」
梅根吃驚地睜大了眼睛:「你是瑪格麗特的侄子?哦,不可能。上帝啊,我們運氣不會那麼糟吧?瑪格麗特是嫁給了麥格列高家族,而不是麥……」她停住了,去回憶很久以前他曾告訴過她的姓氏。「杜威,對,你說你叫拉克倫•邁克杜威。」
「喂,你以為一個要搶東西的人會把真名告訴你嗎?」他一直在笑著:「我姓麥格列高,是現在麥格列高家族的領主。至於名嘛,就是拉克倫,很榮幸你還記得。」
極度的欣喜使拉克倫一時不會收起他的笑容,而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梅根卻是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麥格列高先生,這沒用。德夫林是不會讓你呆在這裡的。你別忘了,他對你沒一點好感。」
「德夫林•傑弗瑞斯?他與謝靈•克羅斯有什麼關係?」
「他是這兒的主人。這就是你想瞭解的吧。」梅很冷冷地解釋道:「德夫林並不姓傑弗瑞斯。和你一樣,他也不喜歡把真名告訴別人。」
拉克倫吃了一驚:「這麼說,你那位該死的英格蘭人就是我嬸嬸的侄孫——安布羅斯•聖•詹姆斯?」
「噓,他討厭別人叫他安布羅斯。」
拉克倫又氣又急:「怎麼,親愛的,這麼說你還是嫁給了他?」
「我已經和他結婚了。」梅根輕蔑地說。
他懊惱極了,但很快他調整了自己,微笑著聳聳肩說;「沒關係,沒什麼能難得倒我。」
梅根瞇起了眼睛:「你最好別打什麼壞主意,聰明點,忘了過去的一切。記住,我已經結婚了,而且非常幸福。」她用強調的口氣說。「另外,我肯定你無法像計劃中那樣呆在謝靈•克羅斯了。瑪格麗特本來說你來這兒是想找個妻子的。」
然而,他望著她的神情分明表明她才是他今生最愛。梅根看出了這一點,臉不由得漲紅了。
這一切本來與金白利沒絲毫關係,可不知怎地她很生氣。她站在一邊,清了清嗓子,想提醒他們身旁有外人,應馬上停止這番談話。然而他們卻一點也沒注意。
「不管我住不住這兒,我都不會放棄追求自己心愛的女人,否則我不就成了個笨蛋了嗎?」
「你要真這麼做了,才是個笨蛋!」梅根歎著氣回答。「愚鈍,這就是你的本來面目。」她搖搖頭,對他的行為根本無法理解。「你一點沒變,還是和從前一樣愚鈍。當時我就說過,你還不願聽。」
「那不是愚鈍,是堅定。」他糾正著她的話,「如果兩情相悅,你那小丈夫又能奈我們如何?」
梅根眼睛一瞪.正待發怒,金白利卻比她更加惱火。她再一次重重地清了清嗓子。終於梅根聽到了,朝她這邊看了一眼,臉上露出了迷惑不解的神色。好像她根本已忘了金白利乃何人也,她在這裡幹什麼。
但很快,梅根喘了口氣,如夢初醒。「嗅,親愛的金白利小姐!請原諒我的怠慢!坐了這麼長時間的車,你一定累了。唉,為了對付這位無可救藥的蘇格蘭人,讓你站了那麼久。」她生氣地瞪了拉克倫一眼,又轉過來對金白利很誠懇地道歉說:「對不起,請跟我來,我帶你到房間裡休息。當然我還要幫你治治感冒。迪奇,也就是德夫林的祖母有很多妙方……」
就在梅根要帶著如釋重負的金白利離開之際,拉克倫又說話了:「嗅,親愛的,可別扔下我不管呀!分別後我日日夜夜都在想著你,你可別破壞了這別後重逢的喜悅呀!」
梅根輕輕地哼了一聲,她準備繼續帶金白利往前走。可突然她想到了更好的辦法,便轉過身對拉克倫冷冷地說:「對不起,我這兒有位客人要照顧。她很受歡迎,而你卻不。讓個傭人去幫你把瑪格麗特找來,你和她講講你與德夫林的事兒。我想她會勸你放棄打算。她決不會引狼入室,讓一個強盜住到家裡來。」
「是劫持者,親愛的。」他糾正著她,臉上滑過一絲苦楚。「最好別把兩者混為一談。」
梅根哼了一聲:「我認為這沒什麼不同,麥格列高先生。在你們蘇格蘭人看來只要是搶英格蘭人就不算是強盜,而我們英格蘭人卻不能苟同。」
「問題不在這裡。我已經洗心革面,不再偷盜了。」他說。「對已經發生的事,我無法挽回,可你應該歡迎我的改過自新。」
「我嗎?不可能。我們已經講得太多了。再見。」
金白利被帶走前看到了拉克倫臉色的變化:開始是失望很快就轉為堅定。顯然他不是個輕易認輸的人。不過這次要想贏得梅根的關愛,他可是輸定了。全英格蘭的人都知道公爵和夫人相愛很深,幾近癡狂,連金白利住的諾森伯蘭郡都知道這事。但看來這消息在蘇格蘭鮮為人知。
一個蘇格蘭高地人。真倒霉。金自利隱隱感到拉克倫•麥格列高對她很有吸引力。當然,這麼說太婉轉了,其實,她已被他深深地吸引住了。可他愛上了一個有夫之婦,又還是個蘇格蘭人。這兩條障礙讓她覺得有點難以逾越。特別是第二條。她父親永遠不會同意她與一位蘇格蘭人結婚。要是她違背了他的意願,他會剝奪她的財產繼承權,她還得面對很多流言蜚語。
一個蘇格蘭人。實在是太糟了。
☆☆☆
拉克倫把他要來這兒找妻子的前後經過一五一十地講給瑪格麗特•麥格列高聽了。聽完他的傾訴,她同情地說:「噢,我可憐的孩子,是溫尼弗雷德害了你們。誰會想到她會幹出這種事來呢?她看上去像是個不錯的女孩嘛。」
拉克倫苦笑了一下。溫尼弗雷德已年近五十,不再是個女孩。而已六十多歲的瑪格麗特嬸嬸總是喜歡把不到六十歲的人稱作女孩或男孩。她是位可親的女士,溫柔甜美,略顯肥胖,似乎總是興高采烈,至少在拉克倫面前是這樣。不過他也同意她的看法,即沒有人想到溫尼弗雷德會做出這種丟人的事兒來。
他們單獨呆在謝靈•克羅斯的大客廳裡,侃侃而談。瑪格麗特給拉克倫的杯子倒滿了水,勸道:「你缺錢用為什麼不來找我?你叔叔安格斯去世時給我留下了一大筆財產,真主保佑他。我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花這些錢。」
拉克倫有點尷尬。他覺得向有血緣關係的親人借錢那還好說,可瑪格麗特是嫁到麥格列高家的,如今丈夫又不在人世,他當然不好意思向她求助。他以前早該想到自己的叔叔安格斯的,可現在晚了。
他說:「瑪格麗特嬸嬸,我想這事我能解決。我要靠自己的力量走出困境。」
瑪格麗特雖說有些不以為然,但還是同意了他的想法:「那好,你這主意也不錯。要想擺脫眼前的窘境,娶位闊小姐倒是個好辦法。你呀,早該這麼做了,」
雖然拉克倫本人並不想這麼功利,可還是點頭同意了。「瑪格麗特嬸嬸,我還想跟你說一件事,我來之前根本沒想到會遇上這個麻煩。我與羅恩斯頓公爵曾在一種不太理想的情形下見過面,當時他用的是另一個名字。今天我才知道這件事。」
「另一個名字?」她皺皺眉。「是不是去年在蘇格蘭的時候?」
「正是。我當時逼他交出錢來,還想奪走他的未婚妻。」
瑪格麗特把她那雙暗淡的綠眼睛睜得老大,然後又瞇起來,咯咯地笑了:「天哪,是你啊?我和姐姐從梅根那兒聽說過。當然,雖說德夫林能英雄救美人,可總是不願意重提舊事。我和迪奇當時可是笑死了。」
她只覺得這事好笑,這倒讓拉克倫鬆了口氣。可他知道德夫林不會放過他。
他說:「梅根說他不會讓我呆在這兒。」
「唉,瞎扯,他不會,」瑪格麗特笑了,「至少他知道你的情況後就不會這麼做了。孩子,儘管放寬心,我會處理這件事的。我們會盡快讓你如願以償。」
拉克倫想到德夫林將知道他的窘境,不由得面紅耳赤。真見鬼,梅根小美人不嫁別人,偏偏與自己嬸嬸的親戚結了婚。不過,要是不這樣的話,他很可能一輩子也見不到她了。
他見到她就改變了自己的計劃。是的,完全改變了。他不再忙著找妻子了,他要把梅根從公爵手裡奪過來,然後再想辦法改變家中目前的境況。當然,這個辦法是什麼,現在他還不知道。
他終於找到了她。她還是像以前一樣的美麗動人,甚至更有風韻了,只是脾氣有點大。命運彷彿是在嘲弄他,本來他是來找妻子的,可偏偏遇到了她,是的,她只適合他,而不是那個英格蘭人。他要讓她明白這一點,他決定馬上採取行動。
「孩子,我和姐姐手上就有不少的闊小姐讓你挑選。」瑪格麗特只顧自己說著,根本沒想到他主意已定。「現在就有這麼一位。她剛來,打算住些日子。她也是來找丈夫的。她是一個有錢的伯爵的女兒,與你再合適不過了。聽說她的嫁妝不少,值一大筆錢呢。」
拉克倫點點頭。他當然不能告訴嬸嬸說自己的計劃已改變,否則馬上就會被趕出去。他需要她的幫忙才能留下,他自己是沒本事說服德夫林讓他留下調戲他的妻子的。那簡直太難了。
他說:「那太好了,瑪格麗特嬸嬸。在我被趕走前可別忘了把她介紹給我。」
瑪格麗特向前傾了傾身子,拍著他的手說:「你還在擔心?德夫林不會因為幾年前的那點小誤會把你一腳踢出去的。他不會那麼小氣。你要是不放心,我現在就去和他談談。拉克倫,我的孩子,就像在自己家裡一樣,自在點兒。你會如願以償地呆下去的。」
☆☆☆
「決不能讓他留下!就這麼走了!」
這話德夫林在過去的幾小時裡已說了不止一次,可似乎沒人理他,至少是沒人跟他談論這個話題。
當梅根告訴他瑪格麗特的那位蘇格蘭親戚是何許人也時,德夫林懊惱極了,直罵倒霉。後來瑪格麗特又來到他的書房,講了一大通關於那個蘇格蘭小子的荒謬故事,說什麼他被別人奪走了財產,為了能讓親友們生活在一起,迫不得已才淪為強盜。總之瑪格麗特是在為他開脫。
一個繼母捲走了所有財物,從此銷聲匿跡,這太不可思議了,哦,簡直是不可能。這是蘇格蘭人為騙取女人的同情而編出的無聊故事!看看,連梅根的語氣都變了,起初得知拉克倫•麥格列高要與她同住一個屋簷下的氣憤勁兒都沒了。
吃飯前全家人都來到了客廳。德夫林的祖母迪奇和她妹妹瑪格麗特坐在沙發上低聲說著什麼,德夫林和梅根站在壁爐旁,聽不清她們的談話。從倫敦來的賴特莊園主要買一匹獲獎的純種馬,順便留下過夜,他與金白利談著天氣聊一些無關痛癢的無聊話題。這人年過五十,已有家室,卻不自量力地對金白利大獻慇勤。
幸好拉克倫不在、德夫林無法想像自己見到那個無賴會作出什麼反應。當然,為了通常的禮節,拉克倫會被安排注下,好好休息一晚,第二天早晨就回他的蘇格蘭高地去,或者他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就在剛才,梅根還建議讓那蘇格蘭小子留下,因此德夫林才不得不重申自己的決定,他不明白妻子為什麼突然間改變了主意。
梅根看著他:「你對一年前發生的荒唐小事兒還耿耿於懷哪?」
德夫林瞪大了眼睛:「小事兒?那男人雙膝跪地向你求婚,你拒絕他後他還劫持你!難道這些都算小事?」
「可你把我救回來了,還揍了他一頓。」她提醒道。「難道你忘了?」
德夫林的嘴角向上揚起來了,一副沾沾自喜的樣子。這愉快的回憶使他輕鬆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原樣了。
「他這麼做與謀生根本沒任何關係!」他說。「他是一個該死的強盜!這麼一個簡單的事實,你們這些女人們為什麼總是置若罔聞呢?因為你們的姑息,他差點成了我姨婆的繼子!哼,即便那樣我也不歡迎他住在我家!」
由於他聲音太大,有幾個人把頭轉了過來。梅根趕緊向他示意:「噓,輕點!我想提醒你一點,金白利小姐很不出眾,要幫她找對象可夠我們忙一陣子的,而你卻要把一個合適的人選推出門去,你就忘了要成全他倆的事了?」
他終於明白她為什麼要改變主意了,可在他看來這無關緊要:「梅根,照他過去的行徑,根本配不上一個伯爵的女兒!」
「得了吧,德夫林!」梅根不耐煩地說。「他是一個蘇格蘭莊園主,又是他們宗族的領主,僅這一條就完全配得上一個伯爵的女兒。就他倆現在的情形,他過去的行為很有可能被忽視。你沒聽你姨婆說嗎?那可憐蟲已無路可走,他只是想找個有錢的妻子幫他度過難關,金白利的嫁妝足以讓他不再重操舊業了。」
德夫林冷笑了一聲。「要是他賊性不改,那麼有沒有妻子都一樣。他還會騷擾邊境,搶劫無辜,梅根,他喜歡搶劫,且樂在其中。」
「也許吧,可我們也無法下定論。我看,他迫切需要找一個闊小姐才是事實。他並不想生活在過去那種環境中,我們幹嘛不給他個機會呢?連你祖母都願意這麼做。」
「要是他也能重新做人,那我就……」
「別急著賭咒,萬一將來後悔。」她笑著打斷了他。「你之所以反對,是因為你壓根兒就不喜歡這傢伙。」
「那只是一小部分原因。」德夫林堅持自己的看法。「有關那臭小子已經說得夠多了。讓他走人。」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3 02:13:32
第三章
這麼說那個蘇格蘭男人確實是個強盜,連他本人都承認。一開始金白利並沒有把它當回事兒,她在門口聽到他與公爵夫人談到這點,還以為他們是在開玩笑。可現在公爵已經證實了這點。
麥格列高是個強盜。更糟糕的是他曾經搶劫尊敬的公爵和夫人,還劫持了公爵夫人。而讓人難以置信的是,地方官並沒有把他抓起來問罪。金白利想大概由於他是公爵姨婆的侄子吧。
頭幾個晚上沒睡好,金白利感到渾身難受,可她還是強撐著下樓來吃了晚餐。她想在那個蘇格蘭傢伙離開前再看他一眼,她實在抵擋不住這種誘惑。然而她失望了,他連面都沒露。唉,她真傻,本來完全可以早點上床補補瞌睡的。她回到房間,準備躺下休息,卻發現隔壁發出的響聲簡直讓人無法人睡。
從隔壁房間傳來的是令人心煩的敲打聲、吵鬧聲,不時還夾雜著陣陣肆無忌憚的笑聲。說話聲音雖不算太大,聽不清那些人究竟在講什麼,可根本讓人無法入睡。她又想起了在客棧中的那個不眠不夜。那兒的牆壁還更薄,她可以清楚地聽出說話人濃重的蘇格蘭口音。但今晚的鬧聲也夠可以的了。如果他們再這麼鬧下去,她想,她就要採取點行動了,雖然她自己也不清楚該怎麼行動。
對她來說,最簡單的就是敲敲牆壁以示警告。她已疲憊不堪,根本沒心思去找管家。否則要是那些人還不睡,她可以要求管家幫她換間房間,但那實在太傷神了。「要是我瞌睡好點,不那麼驚醒就好了。起碼那些吵鬧聲不會影響到我。」金白利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默默忍受最不失大家閨秀的風範,可十五分鐘後,金白利實在忍無可忍了。她舉起拳頭朝床頭後面的牆壁重重錘了幾下。
似乎很奏效,隔壁馬上安靜下來了。她鬆了口氣,把枕頭拍拍松,滿意地躺了下來。可還沒等她躺穩,隔壁牆面上傳來了更重更響的回擊聲,簡直是震天動地,把她嚇得差點從床上滾下來。
天哪!簡直是無賴!一點都不講道理!看來最好的辦法還是自己搬走,這麼大的庭院不會沒有閒著的房子。不過,不能就這麼便宜了他們!起碼應該教訓他們一頓,讓那些自私自利、不體諒別人的傢伙懂得什麼叫做尊重別人!
金白利坐在床上,氣得渾身發抖。如果不是這幾天晚上她一再被各種鬧聲驚擾,她無論如何不會去惹這個麻煩的。她在路上已經忍氣吞聲地熬過了兩個晚上,如今,她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了,也不再顧及是否有失體統了。
她快速地穿上裙子,束起腰帶。由於這一切做得太急,她差點被勒得喘不過氣來。她大步上前拉開房門,又呼地一聲重重關上,攥緊拳頭用盡全力敲打著隔壁房間的房門。門馬上開了,她一點也沒為開門速度之快感到驚奇,因為剛才她重重地將自己的房門關上就已經是向他們發出了警告。但讓她吃驚的是,門口站著的不是別人,正是拉克倫•麥格列高。
雖然他風度依然,而且還是那麼富有魅力,金白利卻沒有再被驚得說不出話來。她太氣憤了。
她抬起頭來瞪著他,問道:「先生,你不知道現在幾點了嗎?這麼晚還吵吵鬧鬧,還想不想讓別人休息?」
拉克倫好奇地看著她,椰榆著說:「啊,原來小鳥也會發聲啊。」
他這麼一說,讓金自利立即想起自己那天曾呆呆地望著他的情景,不由得滿臉通紅。可她滿肚子怨氣不僅沒有因此消退,反而更盛了,她正想還擊,旁邊一個傢伙略帶醉意地搖著頭說:」哇,哪裡是小鳥在發聲,簡直是女鬼在哀嚎。幾天前在客棧就是她對著我莫名其妙地嚎叫,差點把我的耳朵都震聾了。」
金白利定睛一看,哦,上帝!這正是幾天前在客棧裡被她痛罵了一頓的可惡男人!好哇,現在又狹路相逢了!想起幾天來自己所受的種種折磨,她簡直氣得要發瘋!她眼睛裡噴出的怒火已明明白白地把她的惱恨寫在了臉上。
「哼,他們讓我住在僕人住的廂房裡,我一點也不感到吃驚。」拉克倫似乎是在對自己的朋友說,可眼睛卻望著金白利。「我就是要按自己的作息時間來行事,做自己想做的事。當然,小姐,打擾了你休息,真不好意思,不過,」他聳聳肩,「你應該責備的是你的主人,而不是我們。是他們讓我們住這兒的。」
在門廳,他曾把她抱起來為他讓路,當時一定是錯把她當成僕人了。可公爵夫人向自己道歉時,明明稱她為小姐,還說自己是受歡迎的客人。他不會聽不見,除非是個聾子。他故意把這兒說成是僕人住的廂房,目的只有一個:故意侮辱她。
可惡的男人!如果說金白利曾被他的風度迷住,那麼現在她不了。既然他是這樣一個討厭的傢伙,那她也要讓他看看自己不是好惹的。
「這麼說,你走到哪兒,就要把麻煩帶到哪兒嘍?請記住,麥格列高,這兒不是僕人住的廂房,我與你一樣,是謝靈•克羅斯的客人。另外,我身體不舒服,累極了,只想睡一覺,可你們卻一直在吵鬧不休!整個府邸都要被你們鬧得不得安寧了!」
「小姐,不可能吧,謝靈•克羅斯這麼大!不過,今天我心情很好,不想與你計較。」他得意地一笑。顯然,他根本不想做一個有風度的人。
金白利不由得怒火中燒,她憤怒到了極點,不由得尖聲叫道:「你這沒有頭腦的白癡!恐怕你們蘇格蘭人都那麼自私,從不為別人考慮吧?你這自以為是的傢伙,真是粗魯透頂!」
她想用話激怒他。果然,他的臉突然陰沉下來。他往前跨了一步。她倒吸一口涼氣,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他又逼進一步,又一步。一陣恐懼湧上了她的心頭,她開始後悔自己不該親自來找這些無賴,而應先去見管家。
「你覺得我粗魯是嗎?」他用威脅的口吻低聲說:「小姐,你恐怕還沒見過什麼是粗魯,至少從我這兒沒見到。如果你還這麼無休止地喋喋不休,我就讓你見識一下什麼是真正的粗魯!」說完,他抓住房門手柄,重重地將門砸上。
金白利睜大眼睛站在那兒,渾身發抖。毫無疑問她是給嚇壞了。她沒想到他會這麼狂暴。哦,實在是太可怕了!
隔壁又傳來了一陣笑聲。金白利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她知道這笑聲是衝自己來的,他們一定是在自鳴得意嘲笑她像小鳥一樣被嚇回了窩裡。她恨不得再衝過去罵他們一頓,但她的心臟狂跳不已,簡直無法平靜下來。她不能保證那個粗魯的蘇格蘭倫不會再一次威脅她。
她原來一直生活在自己熟悉的環境中,對那兒的每個人、每件事都瞭如指掌,應付起來也得心應手。而現在,隻身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碰上一個詭秘莫測的、粗魯的蘇格蘭佬,她心中只覺一陣恐懼,不知該怎麼去對付他。
她輕輕歎口氣,痛恨自己的怯弱,責怪自己沒膽量去面對那群無賴。她無力地鎖上門,脫掉裙子,爬上床去。床很寬,很舒適,可她決定不睡了,至少今晚是這樣。隔壁還在吵鬧,她一肚子的怒氣也還沒有消。
金白利決定不換房間了,就住這兒。等隔壁開始安靜,她就開始折騰。就算自己睡不著,也得讓那些討厭的傢伙嘗嘗失眠的滋味。謝天謝地,他明天就要滾蛋了。她清楚地聽到公爵說明天一早就讓他走人。
☆☆☆
「拉克倫,你沒把那可憐的女人嚇壞吧?」拉克倫一進屋,吉萊爾南就問。「我沒聽到她叫救命。她恐怕是給嚇得連救命也喊不了吧?」
拉克倫瞪了他一眼:「她為什麼要叫救命?我又沒動她一個手指頭。」
「唉,也許你該對她溫柔些。對於女人,這種時候甜言蜜語比大聲嚇唬更有效。而且通常她們還會毫無怨言地接受。只要你願意,完全可以做到這點。」
「對於我熟悉的女人,當然可以這樣。可對於那些不認識我的,她們不瞭解我是多好的一個小伙子,要是我滿臉堆笑地望著她們,她們還以為我是居心不良準會被嚇跑。」
正懶散地躺在舒適的讀書專用椅裡的雷納德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好小伙?他們可以把麥格列高領主說成是任何一種人,可就是不會說他是個好小伙……哈哈哈哈……」
拉克倫眉頭緊蹙,臉色陰沉。吉萊爾南瞥了雷納德一眼,說:「拉克倫,別理他。他準是麥芽酒喝多了。但他神志還算清醒。」
拉克倫聽出他語氣中的責備,很是光火。自從雷納德得知這兒的女主人是梅根後,便一個勁兒埋頭喝悶酒。拉克倫又找到了梅根,對此兩個堂兄弟一點也不開心。
雷納德歎了口氣,換了個話題:「我敢肯定,等隔壁那女人養精蓄銳後,她還會衝過來大聲叫嚷。在客棧裡,你和吉爾還在床上大睡,她就對著我大聲吼叫,差點沒把我的耳朵震聾。我當時昏昏欲睡,眼睛都還睜不開,根本沒聽清她在抱怨什麼。唉,如果當時她嗓門別那麼大,我也許會好好看看她。她身材不錯。嗯,的確不錯。」
雷納德特別偏愛窈窕女子。一個女人只要身材合他的胃口,即便是醜八怪他也會窮追不捨。就連拉克倫也承認自己喜歡那些身段苗條的女人,她們穿著緊身裙時的優美曲線,讓他著迷。
初次見到金白利時,她穿著灰褐色的寬大裙袍,一些迷人的部位被遮掩了。而今晚,緊束的裙子襯出她豐滿的胸脯、窈窕的身材,使拉克倫注意到了這些曾被他忽略的東西。她個子很高,拉克倫很少見到這麼高的女人。他與女人站在一起,通常要比她們高出差不多一英尺,而站在她面前,他卻不再顯得像個巨人。她長著一雙迷人的綠眼睛,由於氣憤而閃閃發光。臉上的皮膚細膩柔滑,就像新鮮的奶油,金黃色的卷髮極有光彩,鬆散地披落到腰間。這一切都讓她看起來很性感。
不尋常的女人。第一眼看去她並不出眾,就像一隻受驚的小鳥,易被忽視,其實她有一種內在的魁力。要她對著一個陌生人舞著拳頭大聲喊叫顯然不是件容易事,那需要在極度氣憤、失去理智的情況下才做得出來。
雷納德已經對她有點感興趣了。他覺得如果拉克倫不是已經迷上了梅根,那很可能也會戀上她。
然而對於拉克倫來說,現在只有梅根才是他的今生最愛。她有個丈夫,但這有什麼?小事一樁嘛!
當拉克倫私下說出羅思斯頓公爵夫人是誰,並打算也奪過來時,吉萊爾南明確指出:「先生,你是不是昏了頭了?她是公爵的夫人!別忘了她已經結婚了!」
拉克倫當然知道這些,只是他一點也不像他的堂兄弟那樣當回事。他很固執:「她以前是做了錯誤的選擇,我要讓她明白這一點。她可以離婚,現在離婚的事並不少見嘛。」
「但對那個溫柔的小女人來說,這就意味著毀滅,」吉萊爾南指出。「你要她放棄公爵夫人的顯赫地位?我相信沒有哪個女人會這麼傻。」
「嗨,只要有愛情……」
吉萊爾南嗤之以鼻:「什麼愛情?你真像個白癡!拉克倫,你可別忘了,你來這兒是為了找一個腰纏萬貫的闊小姐!要是梅根離開了公爵便一無所有,那你怎麼辦?!」
「堂堂公爵會娶一個窮姑娘?」拉克倫感到很可笑:「她的家境一定不會差,不是公爵也會是侯爵世家。公爵不可能娶一位地位懸殊太大的妻子。」
「像公爵這樣的人完全可以娶自己心愛的女人。家底如此雄厚,他根本不會在乎她是不是有錢。他娶她不是圖她的錢財,而是看中她本人,指望她為自己生兒育女,傳宗接代。梅根算是個大美人,你可以為她不顧一切,難道公爵不會嗎?可你無法與他相比。你追求女人主要是為了錢!哈哈,難道你連這件事也忘啦?!」
他們各執己見,爭得面紅耳赤,就在這時,傳來了一陣重重的敲門聲,隔壁那個豐滿女人出現在門口,氣勢洶洶地向他們大聲責難,簡直就像一個潑婦。說來也巧,拉克倫當時正為堂兄弟不理解他而大為惱火,否則他也許會向那女人讓步,答應安靜下來。不過,當時金白利怒氣沖沖地來到門口,滿臉的輕蔑已經讓他受不了,加上語氣又充滿了敵意,更是大大地激怒了他。就算他當時心情不那麼槽,也會發怒的。
而今他心境仍然不佳,他還在生堂兄弟的氣:「雷納德,要不是你把酒一杯杯地灌下肚,聲音也不會越來越大,我們也不會在這個倒霉的時候被人痛罵一頓!」
「什麼,你是說,都是我……我的錯?」雷納德醉醺醺地說:「難道你……你沒衝我大聲喊叫嗎?」
「只聽得見你一個人在叫嚷!」
吉萊爾南冷靜地插了一句:「難道你們沒注意到你們又都提高了嗓門嗎?」
兩人面面相覷,很快拉克倫用手攏攏頭髮,憤憤地說:「明天早晨我要向那女人賠禮道歉。不過,也說不准她會再罵我一頓。」
「當它沒發生過,行嗎?」吉萊爾南很不滿地說。「你總愛任著性子蠻幹,事後又後悔。」
「也並不總這樣。只有在我確實錯了的時候,我才道歉。這次,那女人沒有先請我們安靜點,而是一來就痛罵我們,她這麼做剛好抵消了我的負疚感。不過,至少有一點我們錯了,就是打擾了她休息。」看著兩人沉默不語的樣子,拉克倫抬高了聲調:「嗨,別那麼喪氣,你們該為我高興才是。我來這裡終於找到了梅根——我心愛的女人。」
「要得到她你得面對很多困難,我想任何一個男人面對這些麻煩都會望而卻步。理智點吧!你肯定會失敗,而且是一敗塗地。」
「那麼說,你們是對我沒信心啦?」
吉萊爾南說:「這不是信心的問題,擺在我們面前的是不可改變的事實。梅根小姐要是不愛他,會嫁給他嗎?」
「一個公爵?」拉克倫哼了一聲。
「那當然。而且這位公爵不僅僅是聲名顯赫。拉克倫,我們幾個也曾說過他是好樣的。我敢肯定這幾年他一直讓那女人過得悠閒自在,舒心愜意。她當然也會深愛著他。你要她放棄自己的愛和已有的顯赫地位,跟你這樣一個不名一文的領主私奔,可能嗎?如果你好好地用腦子想想而不是光憑感情用事,你就會同意我們的看法。這事根本就不可能。」
「我可以給她其它東西,那是古板的英格蘭男人一輩子也做不到的。」
「諸如什麼呢?」
「快樂和笑聲。」
吉萊爾南往上翻翻眼:「並不是所有的女人都稀罕這些東西。而且你甚至還不知道她是否能滿足你自己的條件。」
「錢的問題,我會另想辦法。但我決不會放棄梅根。」
「另想辦法?恐怕我們不會那麼幸運。你太概早就忘了我們此行的目的了吧?」
拉克倫沒有理會雷納德這句略帶諷刺的話。他只是堅定地說:「我要擁有全英國最美的女人。你們別逼我,成全我吧。」
吉萊爾南搖搖頭,「我不能那麼做,如果你作了一個愚蠢的決定而我不告訴你,那是我的失職。而且,一個長得太美的女人通常不會是個好妻子。梅根小姐比大多數女人都美,沒人會否認這個事實,我記得尼莎整天喜歡嘮嘮叨叨,說不定梅根比尼莎還要煩人。其實這兒有很多長得不錯的女人,她們也不會整天在你耳邊叨叨,可你卻根本不願去試試。」
「那是因為我又找到了梅根,再讓我那麼做簡直是浪費時間。吉爾,你知道我們是在什麼情形下見到她的,不能因為她當時的表現就認為她性情不好。我把她搶走時,她一定嚇壞了,所以她當時的行為完全可以理解。」
「也許她本來就是那種脾氣。」
拉克倫瞇著眼睛看著他倆。「我想我們會習慣的,」他不悅地說,「吉爾,你們不要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不休了,在我還沒發火前趕快走開!免得又讓我明早向你們道歉。」
吉萊爾南無奈地笑了。「嗨,我真該去睡覺了。」他推醒了正在打鼾的雷納德,拖著他一起朝門口走去。到門口他又回過頭來:「拉克倫,我相信你明早就會變得理智的。你的品質會阻止你去犯錯。」
他們拉上門走了。拉克倫心中暗笑:要是放棄追求梅根才是大錯特錯呢。自己會為此追悔莫及。
☆☆☆
第二天早晨,拉克倫大搖大擺進了早餐室。這間房子雖然比謝靈•克羅斯的正式餐廳要小,可比一般的餐廳卻要大得多。此時的他昂首挺胸,得意洋洋,因為一大早他就被告知,他已經成了一位受歡迎的客人了。
德夫林坐在餐桌的一頭,看到拉克倫便低聲咒罵起來,他心中惱怒卻又無可奈何。如今這個討厭的蘇格蘭高地人已成了他家的座上客,至少受到家中女士們的歡迎。
當然,是梅根說服德夫林讓拉克倫留下的。顯然今天一大早梅根就迫不急待地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他。不過德夫林絲毫不想裝出一副開心的樣子,拉克倫一看他那冷漠的神情便知道他的真實感受。
拉克倫把公爵滿臉的冷漠清清楚楚看在眼裡。可他錯誤地認為這是他的瑪格麗特嬸嬸使公爵改變了主意。他怎麼也想不到這會是梅根的努力。當然,如果他知道了她讓他留下來的真實用意,一定會感到極不自在,這實在與他的目的大相逕庭了。
為了撮合兩人的好事,梅根特意讓僕人把長餐桌旁多餘的椅子拿走,這樣拉克倫來到餐廳後,就只好坐到金白利小姐旁邊。
金白利和拉克倫兩個幾乎同時注意到只剩下了一把椅子。想到自己的倒霉,金白利不禁面紅耳赤。要是她剛進來就發現這點,那無論有多餓,她也會找個借日走開。
可是現在,不管找什麼借口都太無禮了。如果只有她和那個蘇格蘭佬在這兒,那她根本不加思索就會走開。可如今,公爵和夫人都已落座,他們的親友也做好了共進早餐的準備,她不能讓他們難堪。
拉克倫對眼前的一切毫不在意。一進來他便衝著女主人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走過嬸嬸身旁時又在她臉上吻了一下。他來到空椅旁一屁股坐在上面。瑪格麗特嬸嬸還特意介紹他與金白利小姐認識,她根本想不到昨晚兩人早已有了一場交鋒。
金白利出於禮貌暫時壓住了怒火。她對身旁的那個人置之不理,倒轉過頭去和賴特莊園主交談起來。賴特是她頭天晚上才認識的,此刻正坐在對面。然而好景不長,公爵夫人和他講了幾句話,一下子便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沒等金白利加入他們的談話,她便感覺到拉克倫正側身向她低語:「很抱歉,昨晚讓你沒睡好。」
她非常驚奇,不由得轉頭看了他一眼。想到昨晚他把她嚇回自己房間時那兇惡的樣子,金白利怎麼也想不到他還會向自己道歉。昨晚自己一夜沒睡,為的只是以牙還牙,讓他也嘗嘗被人吵鬧的苦頭,可折騰了一夜,卻像是對牛彈琴,對方根本無動於衷。想到這些,她更加氣惱,覺得自己根本不稀罕他的歉意。
拉克倫語意誠懇地說完那句道歉的話,便靜靜地望著她,似乎等著她也向他表示歉意。金白利不由得哼了一聲,想著:別異想天開了,我可不會認錯!她把視線移到盤子上,同樣輕聲說:「哦,是的,你是應該向我道歉了。」
她沒有看他,但能斷定他的臉一定紅了。她可不管那是出於氣憤還是不安。他的道歉根本無法抹去失眠給她造成的痛苦,她原指望今天早晨他也和自己一樣睏倦不堪,可從他臉上卻似乎看不出這種跡象。
「小姐,我有兩個朋友跟我在一起,」他解釋道:「他們不喜歡我作的一個決定,所以大聲嚷嚷。那麼昨晚你的理由是什麼?」
這下輪到金白利害臊了。他是指昨晚他們安靜下來後,她所製造的噪音。對此她可沒什麼理由可找,完全是出於報復。可她還是不願向他道歉。
當他和他的朋友意識到擾亂了她的寧靜時,完全應該換個地方去爭論。可是沒有。他們沒那麼做。他們還是讓她在鬧聲中大睜雙眼。她現在也沒必要為自己的行為找個說法。她只是感到困極了,雙眼睜也睜不開,都不能堅持把面前的早餐吃完。而那傢伙跟她相比,卻幾乎是精神抖擻,容光煥發了。
「麥格列高先生,不管你為昨晚的行為找什麼借口都沒用。我已經接連三晚上沒有睡好覺了,這完全是你們不顧別人造成的惡果。」
「那麼說這就是你的理由嘍?」
「我可沒向你道歉,」她不屑地說,「我只是想讓你明白你的行為比你想像的還要惡劣。」
「親愛的,如果你能心平氣和地跟我們說你需要休息,你會如願的。可是你沒有,你一來就對著我們破口大罵。」他拉長了聲音說。
她倒抽了口涼氣。他居然把責任推到了她的身上!真是厚顏無恥,蘇格蘭佬就是這德性……金白利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想法受到了她父親成見的影響,便立刻把升起的念頭壓了下去。是的,無論她多麼討厭這個蘇格蘭人,也只是他們之間的事,她決不會讓父親的偏見蒙住自己的眼睛。她父親一直不遺餘力地想把對蘇格蘭人的成見灌輸進她的頭腦,但她可不願受他的支配。
不值得對他的指責作出回答!可這又會上了他的當,讓她顯得太沒教養。金白利忍不住說:「有必要提醒你一點,如果你們昨晚不是那麼吵,如果你們鬧得還能夠讓我忍受,我何必費神來向作抗議!另外,你應該稱我為金白利小姐。我可不是你的『親愛的』。」
「我樂意那麼叫。」他得意洋洋地說。
金白利真想站起來給他一個耳光。可她馬上意識到自己是身處何地,與誰在一起。沒辦法她只好強壓住怒火。
「麥格列高,你真是個無賴!」她咬牙切齒地說,又模仿著他那古怪的方言音補充道:「這頓飯後我就不用受罪再見到你了。」她咯咯地笑著,露出了好看的牙齒。
「你要離開謝靈•克羅斯了,是嗎?」拉克倫關切地問。
「不,是你要離開!」
他搖搖頭:「我打心底裡不願讓你失望,可我不得不告訴你,我不走了。」
她皺起了眉:「你這騙子,又在撒謊,我明明聽見公爵說……」
「尊敬的公爵改變了主意。」他打斷了她的話,然後也皺起了眉:「剛才你叫我騙子,在我還沒生氣之前,你最好是趕快向我道歉。」
「休想!我承認在你的去留問題上,你可能沒撒謊,可麥格列高,想想你是幹什麼的。我相信對你來說撒謊就像偷竊一樣自然。很不幸,既然你要繼續呆下去,那我可得小心點,最好把我的東西都鎖好了。」
這下可是大大地刺傷了他。然而事實上,她根本沒打算這樣。她當時是又氣又急,只想早點結束談話,根本沒來得及細想就說出了口。
「小姐,我從你那兒偷走的唯一一樣東西就是你惡毒的話語。你最好活聰明點,把它也好好鎖起來。」
她又倒抽了口涼氣,生硬地說:「你習慣於威脅女人,那也是你的最大能耐。昨晚你嚇唬了我,可你得明白,你別想再次向我發威了。我提個建議,你最好別再跟我說話,我呢,也可以免開金口,不再用『惡毒的話語』來刺痛你。」
「向一個不講道理的人道歉,真是活該倒霉。」拉克倫自言自語地說。
當然,她聽到了他在說些什麼。其實他也希望能讓她聽到。可金白利沒理他,丟給他一陣難堪的沉默。拉克倫不由得不自在起來。他擅長於和女人鬥嘴,不是因為他真的在乎那女人罵了他什麼,也不是為了挑起戰爭而是他習慣於逗弄、挑釁對方。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喜歡這麼做。
今天早晨,金白利穿著一身經髒的、無任何裝飾的棕色晨服,一點也不起眼。衣服鬆鬆垮垮地掛在她那瘦瘦的身上,難看的髮型不僅沒為她增色,反而把她的鼻子襯托得更紅。金白利小姐今早的樣子很容易被人淡忘,可拉克倫卻不會忘記,因為她讓他很難堪,她嘴裡蹦出的每一個字都刺得他不由自主地想反唇相譏。
昨晚一整夜,她都在故意攪亂他的睡眠,今早等他醒來時,只感到頭昏眼花,疲憊不堪。可他沒生氣,反而覺得很有趣,一個英格蘭女人居然會有如此強烈的報復心。早晨一個僕人告訴他可以繼續留在謝靈•克羅斯了,他才強打精神下樓來吃早餐。可他實在太睏了,就連看到梅根也沒能讓他完全振作起來,而現在與那個帶刺的女人較量後,他卻反而清醒了。
拉克倫心想:「讓我別跟她說話!在她看來我簡直成了個惡棍了!哼,麥格列高是不會輕易罷手的!」
他相信,今天有那麼多人在場,多少也為金白利壯了點膽。要是只有他倆單獨在一起,那她會不會語調柔和些,說話也不再那麼尖刻呢?當然,也有可能她就現在這樣兒。反正,他現在不走了,他要用充分的時間去贏得梅根的芳心,他也相信自己和金白利小姐一定還會有再次唇槍舌劍的一天。
☆☆☆
金白利幾乎整個白天都在睡覺。這是她到達謝靈•克羅斯的第二天。這麼做對她的社交並沒有好處,可她別無選擇。就連公爵夫人也認為她該補補瞌睡,好好休息一下,因為就在梅根想跟她討論關於她的終身大事的「計劃」時,她都忍不住直打瞌睡。
那頓難熬的早餐過後,梅根帶金白利和德夫林的祖母露辛達來到她的起居室。梅根所說的「計劃」,就是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內讓金白利接觸到各類未婚男子,為她提供最大的選擇範圍。
她提到了謝靈•克羅斯在今後幾個星期內已安排好的一些社交活動。其它地方的娛樂活動的大量邀請函也需她們挑選後作出選擇,其中包括幾場舞會。
正當露辛達——或者叫迪奇,她的家人都這麼親熱地稱呼她——談到其中一個舞會是在倫敦舉辦,僅剩四天時間準備時,金白利卻坐著進人了夢鄉。當時她正想說要在那麼短的時間內為這麼重要的晚會作好準備,對她來說簡直不可能,因為她連件像樣的晚會服裝都沒有。但她眼睛不停地眨著,終於漸漸閉了起來,再也睜不開了。
接下來她所記得的只是梅根面帶微笑地把她叫醒,讓她到床上去好好睡一覺。她當時非常尷尬,因為她居然當著女主人的面睡著了。她趕忙尋找借口,說感冒讓她昏昏欲睡,再加上一路勞累,她實在太疲憊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說出實情,去責怪那住在她隔壁的客人。她本來完全可以這麼做,可她沒有。
晚餐前,金白利一面精心梳妝打扮,一面在想:為什麼自己沒要求換間房子?她知道那個蘇格蘭佬一定會擾亂她平靜的心緒,她也知道出出進進時一定會撞見他,她更知道無論那人是否已決定多為別人考慮一下而少弄點嗓音,她也一定會聽到他的動靜。
雖然她一度也曾想過要換房間,可終究還是沒對女主人提起,缺少睡眠讓她精疲力竭,感冒把她折騰得極為狼狽,這些都是實情,可在她的生活中,這種興奮、激動、震顫,還有害怕。恐怖的感覺,卻是麥格列高讓她第一次體會到。她說不清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迪奇拿給女傭瑪麗一種很難吃的藥劑,說是給金白利治感冒。等金白利穿戴整齊準備出門時,她已感覺好多了,至少鼻涕不會再因打噴嚏就流下來,而且,她現在已經不打噴嚏了。她還可以略施粉黛,掩飾一下她那紅通通的鼻子。她的四肢也不再酸痛,步子裡增添了一份輕快。總之,金白利現在對自己的狀態很滿意。她讓瑪麗熨好裙子,那裙子腰間有一條綵帶,把綵帶束緊後便顯出了她那苗條的腰身。她打算把現有的衣服都修改一下,如果謝靈•克羅斯有裁縫那最好,否則,她明天就去光顧外面的裁縫店,她得為參加倫敦的舞會好好裝扮一番。
整個下午,都沒聽到隔壁有什麼動靜,她懷疑是自己睡得太熟了。可到了晚上,還是一點動靜也沒有。也許蘇格蘭佬已經換了個房間吧,她想。他既然想留下來,自然也不願意再惹麻煩。她想不通為什麼公爵會突然改變主意讓那蘇格蘭佬留下來,而頭天晚上他的態度還那麼堅決。
這天傍晚,客廳裡聚了不少人,赫絲特•科爾斯女士和女兒辛西婭來拜望老公爵遺孀迪奇了,她們準備呆一個星期。辛西婭今年十六歲,活潑可愛,話很多,已能在一般場合與大人交談,只是還不太習慣太正規的社交場合。
蒂法尼•威特裡也在,她是梅根的密友,她與丈夫泰勒•威特裡來度週末。她幾乎把公爵夫人所有的時間都佔用了,她們有太多的話要說。金白利很想和梅根再談談早晨那個由於她睡著了沒談成的「計劃」,現在看來也不行了,得暫時放一放。
據瑪格麗特•麥格列高介紹,坎特比女士是一位極棒的裁縫。金白利發現女士們團團圍住了她,讓她忙了一整天。坎特比女士要是能長期呆在謝靈•克羅斯,準會給大家帶來不少方便。梅根已經安排讓她第二天一早去見金白利。
金白利總算鬆了口氣,不再為自己的服裝擔心了。但她仍希望梅根說的倫敦盛大舞會沒有安排在日程上,她希望能按自己的方式進入社交圈,能有條不紊地結識一些陌生人,而不是疲於應付各種活動。今天早晨,有關「計劃」一事她雖沒聽進多少,可她卻感到公爵夫人似乎另有想法。
快到晚餐時間,拉克倫•麥格列高出現了。金白利默默祈禱晚餐時自己可別再坐在他旁邊。她這時正在辛西姬•科爾斯旁邊坐著,聽她抱怨自己的衣服色彩太單調。說來也怪,上個世紀的人們推崇淡雅色調,而現在的年輕女孩仍然崇尚老一套的淡色服飾。可這天晚上,梅根穿著一套翠綠色的時髦裙裝,顯得華貴而艷麗,一下子就把姑娘們的一片淡色比下去了。她們正在唏噓讚歎、羨艷妒嫉的時候,拉克倫漫步踱進客廳。只見他身著深絳紫色的晚禮服,內襯白色真絲襯衫,襯衫領口和袖口還綴著好看的小花邊。他那濃密的赭色頭髮沒像金白利初見他時那樣紮成一束,而是很隨意地披在肩上,這雖與當時的時尚不太相稱,卻非常符合他的個人風格。燈光下,他顯得格外的英俊、瀟灑、魅力十足。
辛西姬簡直呆住了,她大張著嘴,一時忘了說話。金白利雖說想掩飾自己的驚訝,可還是有點難以自持。在她看來,他任何時候都魅力十足,見到他,她總是不由自主地耳熱心跳浮想聯翩。
拉克倫根本沒注意到金白利和其他人的反應,他的視線只集中在一個女人身上,他面帶迷人的微笑徑直朝她走去。
不用說,那個女人就是公爵夫人。由於梅根站在客廳的另一頭,人們聽不到他們的談話,但觀察他們的樣子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當梅根意識到拉克倫想抓住自己的手時,便趕緊將手移開,可他卻換而不捨地一次次努力著。經過了幾次躲與捉的遊戲,他終於拉住了梅根的手,抬起來放到唇邊。他本想來個長長的吻手禮,卻不料梅根非常生氣地使勁將手抽了回來。
屋裡的每個人都看見了這一幕。迪奇咯咯笑了,德夫林卻緊繃著臉,金白利只是搖了搖頭。
接著便是一片寂靜。終於辛西婭打破了僵局,她驚歎著說:「他簡直就像個巨人,不是嗎?」
辛西啞本該稍微克制自己的情感,不那麼感情外露的,可她居然不加思索地大叫起來,這實在有點有失檢點,至少她母親這麼認為。可她自己絲毫也沒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其實金白利也有和辛西娘一樣的感歎,可她故意滿不在乎地說:「哦?我看不怎麼樣嘛!」
辛西婭看金白利的表情簡直像在看一個傻子。她跟著金白利站起來,想弄明白為什麼她會認為拉克倫稱不上是個巨人?隨著辛西啞的眼睛一點一點往上移,她的臉上顯出了天真的、驚訝的神情,彷彿在說:「呀,我以前怎麼就沒注意到呢?」
「嗨,怪不得你不同意我的看法,原來你也像個巨人。」那女孩說。
科爾斯女士聽了女兒的話,臊得滿臉通紅,但金白利倒覺得這很滑稽,忍不住大笑起來。她過去也曾這麼開懷大笑過,可當時卻被別人視作古怪。她已經很長時間沒這麼大笑了。當她漸漸平靜下來,面帶微笑時,她瞥見拉克倫正用一種說不清的目光看著她。她本來沒打算吸引他的注意,這下歪打正著,她倒有點神不守舍了。好在這時通知開飯了,大夥兒都向餐廳走去。
梅根又一次讓人把餐桌前多餘的椅子拿走。可這次不管用了,她沒法指定座位,否則目的就太明顯了。金白利和拉克倫搶先找椅子坐了下來,兩人中間隔著長長的桌子。
計劃落空了的梅根有些失望,但她想想剛才在客廳時金白利的微笑,又開心起來。好,看來即便安排座位不成功也不要緊。
最初見到金白利的微笑時,梅根簡直有些不敢相信。她真是又驚又喜:真沒想到金白利那真誠開朗、毫無城府的微笑會給她的相貌帶來如此之大的改觀!金白利雖說算不上是個美人,可當她一笑,整個人就變得溫情脈脈,富有性感,更讓梅根激動的是,拉克倫也注意到了金白利的這點與眾不同。
於是,梅根心生一計:晚餐時她將想盡辦法活躍氣氛,讓大家都開開心心,讓每個人都笑個不停。她成功了,金白利在這種輕鬆活躍的氣氛中,似乎完全放鬆了自己,顯得特別的開心,而且她每次一笑,似乎拉克倫都會注意到。
然而,拉克倫的主要精力還是放在梅根身上,他不時朝她露出勾魂似的微笑。
梅根無奈地歎了口氣,想著一定要在德夫林發現之前找他談談,讓他別再打自己的主意。德夫林一直堅持不讓拉克倫留在這兒,唯一能讓他讓步的,就是她一再強調拉克倫也許能與亞勃羅夫郡伯爵的女兒配對。如果他發現麥格列高還在打他老婆的主意,那可就一點商量的餘地也沒有了。德夫林要麼像一年前那樣與拉克倫打一架,要麼馬上將他趕出門去。今晚兩人坐得很近,中間僅隔著迪奇,但他們根本就不理睬對方,甚至連看都不看上一眼。細心點的客人發現了這點,竊竊私語起來,但他們根本就不在乎,依然我行我素。
迪奇不太同意梅根的所謂「計劃」。她覺得梅根按自己的意願非要把金白利與拉克倫綁在一起,讓他們去談情說愛,這似乎有點強差人意。為了促成此事,梅根還安排兩人住在家裡,給他們創造更多的接觸機會,但事情並不一定就朝著她預想的方向發展,萬一兩人真的合不來呢?所以迪奇認為應該給他們創造更寬鬆的條件,讓他們都廣泛接觸異性,而幾天後將在倫敦舉行的威吉塞斯舞會就是最好的時機。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3 02:14:25
第四章
金白利悠然穿過長長的走廊,朝自己房間走去。她感到有點累,但精神卻非常愉快。她還是有點沒睡夠,她希望今晚能把瞌睡都補回來。多虧了迪奇的感冒藥劑,雖說有點難以下嚥,但她的病卻奇跡般地好了。
雖說她對即將到來的各種社交聚會有點緊張,但今晚她玩得很開心。梅根•聖•詹姆斯真是一位可人兒,她不僅長相嫵媚動人,待人溫柔大方,居然還能把所有的人都逗得忍俊不禁。金白利今晚高興得差點兒都忘了自己到這兒來的目的了。
在那個令自己癡迷的男人面前,只有梅根的談笑才能轉移她的注意力,使她暫時忘卻他的存在。他當時坐在桌子的另一頭,他們相隔太遠,金白利聽不見他在說什麼,卻下意識地感覺到他的眼睛似乎老往這兒瞧。金白利並沒有抬眼去證實他是否在盯著自己,她只是有一種感覺,或者不如說是幻覺。當然,那肯定是幻覺,因為有風度迷人的梅根在場,他怎麼會注意到她呢?
金白利當然知道他的心中最愛的是誰。他剛到那天與公爵夫人的談話全被她聽到了。她原先以為他們間的鬥嘴只是男女間無關痛癢的打情罵俏,但現在看來他似乎很認真,立志要追求那位已婚女人,而看得出那位女人對他大為光火,根本不願接受他的追求。可這沒能阻止他,今晚他的表現就是最好的證明。
當金白利拐進最後一段走廊,朝自己房間走去時,她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她的心不由得一跳。是僕人嗎?這想法連她自己也懷疑,因為那腳步聲太重,很像那個蘇格蘭佬的。可也不會啊,為了避免在此地遇到他,她早早地就離開了聚會。
晚飯後,大夥兒離開餐廳,來到了音樂廳。辛西姬為他們彈奏鋼琴。這只算得上是一次小型聚會,男人們抬著果子白蘭地在廳裡一面欣賞音樂,一面品嚐美酒。如果有人想抽煙,就得到後廳去,以免影響別人。
金白利離開時,拉克倫與赫斯特女士談得正投機,手裡還晃著滿滿一杯白蘭地。不管怎麼說,他也不會緊隨其後離開音樂廳,而且她知道他還是個夜貓子。然而第六感覺卻告訴她不是這麼回事,他來了。她的心不由得狂跳起來,說不清是緊張還是欣喜。
如果後面的人就是他,理智上金白利決定不搭理他,哪怕只是簡單地點點頭都不得。否則,她今晚準不得安寧。她加快了腳步,最後幾乎是小跑著到了門口,可等她一轉房門手柄,才發現走時竟把門給鎖了。
她怎麼那麼傻,會把門鎖起來呢?她當時是說過他要來偷東西,自己要把門鎖起來的氣話,但那只是說說而已,不想出門時競真的把門帶上了。為了求得寧靜,她在房裡時倒是應該把門鎖好,可出門就大可不必了。他也沒那膽量真來偷。眼前房門緊鎖著,腳步聲越來越近,她急忙撩起一層層的裙擺,伸手摸進暗袋裡,將鑰匙掏出來。慌亂中那該死的鑰匙竟掉到了地上,等她一把抓起來,卻又無論如何對不准鎖眼。
就在這時,一隻手掌按在門上,和她的頭一般高,一個帶蘇格蘭口音的人喘著氣說:「看來你不認為我是個巨人,是嗎?」
一陣慌亂和不安過後,她反而冷靜下來了。這也許是因為今晚甜酒喝多了,酒給自己壯了膽,也許是因為事情反正無可迴避,就只好坦然面對。反正她現在完全冷靜下來了。她轉過身去,發現他靠自己很近,幾乎要俯在了自己身上。
難道他聽到自己與辛西啞的談話了嗎?她這時一點也不感到難為情,抬起眼與他對視著,平靜地說:「是的,我不認為。」
拉克倫被逗樂了,又說:「可我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眼睛直愣愣地盯著我看。」
「那大概是因為你長得太帥了,是嗎?」
她用反問的口吻說出這句話,反倒讓拉克倫感到一點不自在,他放下手臂,往後退了一步。「也許我應為初次見面時的唐突向你道歉。」
她本來可以接受他的道歉,讓過去的事兒過去,也顯出自己的大度和優雅。那樣,他會回到自己的房間,而她也不再會碰到什麼麻煩。兩人可以相安無事。可她沒那麼做。她說:「你是隨時都準備著向我道歉,是嗎?」
這是在挑釁。她馬上意識到了這一點,但她不想收回說過的話,也不想讓自己的語氣變得更溫和點。
他笑了:「親愛的,你是這麼想的嗎?我倒是覺得不管從哪方面說,我都是一個好男人啊。」
他想為自己的行為開脫,把責任推到她身上!對此金白利先不予理會,她只是說:「我告訴過你別叫我『親愛的』!」
他仍在笑著,但那笑似乎充滿了邪念,金白利寧願相信這只是自己在想人非非。他說:「我可不願受人擺佈。你讓我不叫我就不叫了麼?沒門兒。當然,如果有人願意求我,那又另當別論。」
她本來應該知道,跟這種人交談是不該對他的放肆表現出心平氣和的,但她只是問了一句:「那你想怎麼樣?」
「想看到你來求我!」
她氣得雙眉直豎:「我降低自己的身份在這兒應付你的胡攪蠻纏,是想教你弄懂一個事實:我不是,而且永遠也不會成為你的『親愛的』!永遠不會!」
這又是一次挑釁!拉克倫走近一步,把手重新放到她背後的門上.身子向前傾著,她只有把頭往後仰著才能與他對視。哦,也許她真該承認他是像個巨人……
「小姐,有些事情要發生的話,你想躲都躲不掉。這恐怕就是命運吧:不過,就我而言,我更相信人的作用。只要人認準了的事,我想沒有辦不到的。」
「好,那麼是不是可以將你的手拿開,讓我鬆口氣呢?」金白利歎了口氣。
他舒心地笑了。「當然可以。瞧,現在你就看到了,有時人為因素可以改變命運的走向。要是你不那麼求我,那就難保要再發生什麼事了。」
「你什麼意思?」
他又笑了,露出一副色迷迷的樣子。金白利不由得一陣哆嗦,她已經猜到他會說些什麼了。「親愛的,我還沒吻過你呢。我現在有一種衝動,要吻一吻你。」
「別癡心妄……」
她想大聲表示抗議,可剛說了幾個字,下面的話就被他的嘴唇堵住了,他已低頭吻了過來。這一切來得是那麼的突然,金白利簡直有些措手不及。她怎麼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可這是真的,拉克倫的嘴唇輕輕地、略帶猶豫地在她的嘴唇上移動著。不一會兒,他不再猶豫了,用力將她的唇吸進了自己嘴裡。
金白利只覺得全身發軟,神思恍惚。她一動不動地站著,呼吸急促,腦子裡一片空白。當他將舌頭滑進自己嘴裡,使勁吮吸自己的雙唇與舌尖時,她感到一陣驚詫和慌亂,她根本沒想到他會做出這種事來。但很快,這感覺就被一種前所未有的愉悅所替代。她身體中不斷地湧動著一股股奇特的電流,這電流擊打著她,將一陣酥心的震顫與快感滲進了每一根毛細血管。
當他抬起頭來,向後挪了一下身體時,她還沉浸在那種奇異的感覺中,神思恍惚。要是這時候他離開,她一定會渾然不知。當然他沒走。他出神地低頭凝望著她。她回過神來,心裡一下子矛盾極了。她惱怒、氣憤,恨他為什麼膽敢這麼做。但她又渴望、企盼,希望他能再一次吻他,再一次讓她神遊於那種醉人的境界……
金白利從來沒有過剛才的那番體驗,哪怕是一點點類似的經歷。她十六歲那年,摩裡斯給了她生平中第一個吻,但他只是象徵性地、敷衍地在她嘴上親了一下,讓人感到十分彆扭,第二次是在他出門遠遊之前,但仍只是君子式的,沒讓她產生任何異樣的感覺。然而這蘇格蘭佬的吻,卻讓她魂飛天外,感覺簡直無法言狀。只是她不明白為什麼他對她的態度會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金白利覺得她應該弄個明白。她問:「你幹嘛要這樣?」
拉克倫臉上的神情一片茫然。「我也不知道,」他說。「可能是我喝多了。在我再做蠢事之前,我最好還是上床去睡覺。」
他的回答讓她大失所望,儘管她覺得自己大可不必如此。她期望聽到的是:他吻她完全是出於無法控制自己,他必須這麼做,因為他渴望這麼做。她忽然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
她衝著他說:「啊,太妙了。想法倒是不錯,麥格列高先生,可別到了明早又向我道歉啊。道歉多了就缺少誠意了,難道不是嗎?人們道歉通常是向對方表示誠意的。」
金白利轉過身去,想再一次試著開門。拉克倫一把抓住了她的臂膀,朝她俯下身來。他呼出的氣息撩得她脖頸癢癢的,她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我從來不會因為吻了一位女士而向她道歉。我不覺得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對你也不例外。別指望我會覺得內疚。」說完他大步走開了,留下她一人站在那兒,心中一片疑團。
☆☆☆
三天後,金白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馬上就要去參加威吉塞斯舞會了。她曾堅持認為自己一定不能按時作好準備,可她錯了,如今一切準備就緒,只待出發了。
公爵夫婦、赫絲特女士、拉克倫•麥格列高、金白利等都要去參加舞會。辛西姬由於年紀大小不能參加,正噘著嘴鬧情緒。舞會後他們將到公爵的別墅住一個星期,因為他們還接受了倫敦另外幾個社交圈的邀請。迪奇與瑪格麗特第二天和辛西婭一道直接前往別墅。
真令人難以置信,坎特比女士居然能在一天半的時間裡就為金白利趕製出一套精美的舞裙,另外一套將在一星期內直接送到倫敦。她還答應在他們臨出發前為金白利做好兩套晨服。
公爵夫人和所有親友乘坐著公爵府專用的豪華大馬車,僕人們和行李佔用了另外兩輛馬車。公爵挑了一匹上乘的純種馬自己騎著,大概他不願意跟那個蘇格蘭人在那麼狹小的空間裡擠好幾個小時。金白利也希望自己能避開拉克倫,可她沒那麼運氣。
過去的兩天裡除了吃飯,金白利一直設法避開他。總算幸運,她成功了。那開晚上拉克倫吻了她,第二天吃早餐時,他一個接一個地打噴嚏。一定是她把感冒傳給他了!她在一旁幸災樂禍暗自得意:活該!真是罪有應得!看你還敢不敢再親我!這以後,拉克倫看見她時總是板著臉,和那天晚上判若兩人。金白利覺得這真是又好笑,又可氣。那天早餐後,他打噴嚏漸漸不那麼厲害了,金白利想一定是迪奇把那難吃的感冒藥也給他吃了。
這天早晨,他們上了馬車,不巧金白利正坐在了拉克倫的旁邊。所幸凳子很長,她可以不必緊挨著他,這樣至少可以不理他。梅根與赫絲特坐在他們對面。金白利可以想像得到,只要赫絲特女士一不留神,拉克倫就會盯著梅根看。而且,金白利還敢肯定要是赫絲特沒在場,自己一定會再一次受到冷落。他們一定會就兩人之間的感情債說個沒完、吵個沒完。至少他會這麼做。關於這點金白利深信不疑。
就像與拉克倫初次爭執時一樣,梅根緊繃著臉,看得出她在生蘇格蘭人的氣。只有當她不得不回答赫絲特的問話時,那怒容才暫時消失,露出和悅之色。一路上赫絲特喋喋不休,說個沒完,金白利不想和她囉嗦,只好眼睛望著窗外,假裝在欣賞風景。
到倫敦時正是下午,沒有安排活動。梅根叫大伙好好休息一下,因為舞會將持續到第二天早晨,他們得熬個通宵。金白利如釋重負,她總算鬆了口氣。在那麼小的空間裡要故意迴避拉克倫,可真是件苦差事,一路下來她已是腰酸背痛。
時間過得很快,馬上就要去參加舞會了。金白利穿上那件新做的裙裝,左看右看,感覺好極了。那裙子很適合她的氣質。銀灰色的緞子面料,下身從臀部以下收緊,肩膀、湯匙式的低領口、裙擺及背後長長的拖裙都點綴著好看的淡藍色花邊。一小條別緻的綢帶繞在脖頸處,上面掛著一塊很精巧的玉石,那是她母親留給她的。
然而真正讓金白利變得嫵媚動人的,是梅根的女僕幫她做的新式髮型。當那女僕手拿剪子和卷髮筒來到金白利的房間,動手修剪她那前額和鬢角的頭髮時,金白利還真有點擔心,生怕這年輕的女孩子一剪子下去就將自己變成一副古怪的醜模樣。可事實證明,那女僕對流行髮型的把握很在行,她是梅根專門派來為金白利參加舞會打扮的。
地上散落著一綹綹的金髮。金白利對鏡一看,修剪過的劉海巧妙地勾勒出了她的面部輪廓,鬢角處的卷髮又讓她的臉型看上去柔和了不少。略施粉黛後,金白利都有點認不出自己了。她覺得自己從來沒像今天這樣漂亮過。她盼著舞會能快點開始。她簡直有些急不可待了。
拉克倫第一眼沒認出她來。他從房間裡出來,與她擦肩而過。一開始拉克倫還以為是聖•詹姆斯家請來的新客人,便禮貌地點點頭打個招呼,她卻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大模大樣地繼續往大廳走去。當他回過神來,認出是她時,不由得吃驚地張大了嘴巴。
平時誰要是想叫拉克倫吃驚,還真不是件容易事,可金自利小姐卻總讓他出乎預料。他真想一把把她抓住,問問她打扮成這樣到底想幹什麼。可他還是沉住了氣。為了不讓自己發出可笑的聲音,他趕忙把嘴閉上。
在謝靈•克羅斯的那個晚上,當他第一次看到金自利的笑顏時,他也是像現在這樣吃驚過。那對酒窩使她一下子平添了許多魅力。他不知道那微笑怎麼就像一個魔術師一樣使一位貌不驚人的女人一下子出落得楚楚動人。他決定今晚再看個明白。當然,也就是看看而已,他並不想讓這一切對他造成什麼影響。
然而,可恨的是,那個女人總是能夠讓他感到驚奇,總是讓他不知不覺受她的影響!
自從那天晚上她怒氣衝天地敲響他的房門,他就無法完全控制自己了。即便是對梅根的關注也不能完全集中他的注意力。當金白利不在自己的視線裡時,就經常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拉克倫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那天會湧起一陣莫名的。強烈的衝動,讓他無法克制自己而吻了她。她真希望所有這一切都是一場夢,因為從那天起,他已無法將那動人的一幕忘懷。
他無法忘記那次吻帶給他的激動與亢奮,她嬌柔地依偎在自己懷裡,默默地、激動地張嘴承受他的狂吻,一點也沒有要掙脫開的意思。她豐滿而柔暖的身體非常聽話地靠在他的臂彎中,任由他擺佈,他一低頭便能吻到她的嘴唇,他生平第一次沒有因為接吻而把脖子弄得又僵又硬。看來與高個子女人接吻有不少好處,拉克倫那天才第一次體會到。
而今晚,他是打算要繼續與梅根進行談判的,今晚這種場合,梅根不好拒絕他的邀請,他一定能有機會與她跳舞。而一旦把她攬在懷裡,他想他一定能夠成功。在他看來,她嫁給了那個乏味的英格蘭人還自以為很幸福,簡直是誤人歧途卻執迷不悟,太荒唐了!他覺得他像一個救世主,能將她從不幸的婚姻中解救出來。
☆☆☆
「真見鬼,我可以肯定她剛才的舞伴不是現在這個人。」
「你在說誰?」
「金白利小姐。」
梅根茫然地點點頭。她在想著其它事情,但這個問題把她從心事中拉了回來。剛才,拉克倫一直死磨硬纏著她,要與她跳舞,出於無奈,梅根只好答應了,可拉克倫卻用蘇格蘭口音在她耳邊不停地說著讓人起膩的甜言蜜語,梅根簡直有點受不了了。不過現在,她發現他與她跳著舞還能注意到其他的女人,尤其是金白利,不由得心中一動,便耐下性子繼續跟他跳舞。
梅根對他的那些足以讓其他女人心跳的讚美之辭根本無動於衷,並不是她覺得他不夠真誠,而是對任何人來說,如果這些話早已在自己預料之中,那麼說出來就顯得多餘。對梅根來說,它們不僅多餘而且討厭,她才不會像動了情的女人那樣把它們銘刻心中呢。
然而,有一件事卻讓梅根很驚喜,那就是金白利改頭換面的大變化,顯然拉克倫也注意到這一點了。即使他一時沒有注意到,梅根也會提醒他的。
「啊,你還知道剛才她是與別人跳的舞!」梅根說。「其實還不止這些,男士們都爭著請她跳舞。他們不只是圖熱鬧,他們都非常想當她的舞伴。難道你沒注意到嗎?」
「沒有,」拉克倫悶聲說道。
梅根覺得有點好笑,看來他已經在吃醋了。事情進展得那麼快,連她自己也有點吃驚。
「看來,她很受歡迎,」梅根仔細觀察著拉克倫的表情,「她不像一般女孩那麼輕浮,只會咯咯傻笑,而是比較穩重,能夠耐心傾聽別人。男人們恐怕都比較喜歡這種女人吧?噢,她那麼可愛。你注意到了嗎?」
拉克倫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說:「梅根,你那麼美,可他們今晚並沒有排著隊來請你跳舞。而她倒是出盡了風頭,舞伴一個接一個的嘛。」
梅根笑了:「我也不希望他們排著隊來請我。德夫林早就打消了這些年輕小伙子的念頭。至於我們的金白利小姐嘛,在我們回謝靈•克羅斯之前,我想就會有幾個小伙子向她求婚的。我要問問她是否已有了意中人。這支舞曲結束時,你要是能把我送到她面前,那就太好了。」
他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梅根發現他終於閉上了嘴,不再沒完沒了地對她轟炸甜言蜜語了。他不時會向金白利那邊瞟上一眼。梅根不由得自鳴得意起來,她覺得自己做得太妙了。
現在看來,這次牽線搭橋的差事比她一開始想的要簡單,有人從中極力撮合他們的好事,他們呢,最終很可能就走到了一起。也許拉克倫和金自利本來就是天生一對、地配一雙呢。
舞曲一停,拉克倫就帶著梅根跳到了金白利身邊,其實他幾乎是把她拖到那兒的。梅根見金白利身邊站著一位男士,她生怕他下一支舞曲,又來邀請全白利,便搶先請他去為她們拿點飲料來。至於拉克倫……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要離開會兒,」梅根直截了當地對拉克倫說,「我想陪金白利小姐到陽台上去透透氣,」
「沒事兒,親愛的。」他接口道。「只是到那種危險的地方,我要是不去保護你,你丈夫要怪我的。」
簡直是胡說八道!梅根差點要發火了,但她轉念一想,讓他呆在附近也好,只要聽不到她們的談話就可以了。她聳聳肩:「隨你的便,不過你要離我們稍微遠一點。」沒等他回話,她就拉著金白利走了出去。當然,她們沒有走遠。
陽台上設著一些屏風,可以擋住來自海灣的寒冷北風,這樣客人們在陽台上既可以換換空氣,暫時避開大廳的喧鬧,又不至於被凍著,當然,他們還是不能在此久留,因為畢竟現在是寒冬季節。
梅根本來不打算向金白利打聽她對舞伴們的印象,但因拉克倫就在附近,而且似乎正在偷聽她們的談話,便想趁機讓他吃吃醋。
「金白利小姐,玩得開心嗎?」梅根隨口問道。
「是的,尊敬的夫人,我很開心。」
「別這麼稱呼我。」梅根略帶責備地輕聲說。「我想我們已經是朋友了,朋友們都叫我梅根。如果你覺得這名字還好聽,就叫我梅根吧。」
金白利嫣然一笑表示同意,眼睛卻不停地掃向幾尺外站著的拉克倫,還故意裝作是漫不經心看過去的樣子。
「能不能告訴我,」梅根繼續說,「你是否已有了意中人了?」
「約翰•肯特。」金白利脫口而出,速度之快讓梅根都吃了一驚。
「哦,一個不錯的小伙子。只是有點保守。你能肯定是他嗎?可別弄錯了,他有點古板。」
金白利忍不住笑了起來,因為她也發現約翰有點一本正經。「啊,你知道我一直都跟一個——怎麼說呢?一個高度情緒化的父親生活在一起。」
「你父親脾氣不太好嗎?」
「一點不錯。所以對我來說,古板也不見得是壞事。至少能給我一點新鮮感。」
「可別那麼說」梅根笑著表示了擔心:「德夫林有時就會犯老毛病:一本正經,當然比過去好多了。以前他更是整天板著個臉,固執而自負,現在他只是偶爾這樣了。但就算是偶爾為之,也弄得我很苦惱。所以如果你不喜歡脾氣暴躁的人,那可以找個斯文點的,或者說脾氣好點的人為伴。還有,幽默的男人也不錯,他們會讓一生笑口常開。」
說到這兒,兩人不約而同都偷偷看了拉克倫一眼。只見他獨自一個人靜靜地在吹口哨,就好像她們的談話一個字兒也沒聽到。他今晚穿著一身適合正式場合的禮服,看上去比平時更加風流倜儻,使金白利不由得又怦然心動了。
金白利曾設法去注意其他男人,可他們與他相比總是相形見絀。今晚,她受到了很多男人的恭維與邀請,但她總覺得有點失望。她希望拉克倫會紳士般地走來請她跳舞,哪怕一支舞曲。可他沒有。他要麼請梅根跳,要麼乾脆坐著。
「還有霍華德•坎斯托。」金白利想起來又脫口而出。「我發現他很有趣。」
梅根皺起了眉頭,不知該怎麼找這個小伙子的茬兒了,因為她根本想不出坎斯托有什麼缺點。這是位愛運動的青年,自從老坎斯托有病以來他便承襲了父親在上議院的席位。他家境富裕,在倫敦算是數得上的望族。人們紛紛傳說一旦老坎斯托過世,坎斯托便可繼承他父親的侯爵頭銜——而且看情形,這一天也不會太遠了。坎斯托無疑是年輕女士們的最佳人選之一,當然對金白利也不例外。如果有人喜歡金髮花花公子這類人,那他可真算得上是其中的佼佼者了。
梅根真希望在這個小伙子身上挑出點毛病,借題發揮一下,因為在她心中,早就把拉克倫和金白利配成了一對兒。可她現在卻無能為力了。本著公平的原則,她應該邀請坎斯托到謝靈•克羅斯住上幾個星期,還有約翰•肯特領主。其實,如果她真的要顯示公平,似乎也應放手讓瑪格麗特去邀請一些年輕的女士,供拉克倫挑選。
梅根歎了口氣,心想世間的事情有時真難以預料,往往你希望它這樣發展,它卻演變成了另一種軌跡。
現在就正好體現了這一點。她只好逼著自己又唐突地問了一句:「霍華德•坎斯托會是位好丈夫。但除他之外還有其他人選嗎?」
她想不到金白利又一口氣說出了三個人的名字。畢竟這女孩到這兒來是為了尋找自己的終身歸宿,很顯然,她不會只顧玩耍而忘了正事。
可對於梅根來說,有一個問題一直都在困擾著她:從一開始金白利身邊就有一位男子氣很重的最佳人選——拉克倫,可她為什麼對他一點興趣也沒有呢?還是她對他有意而不好意思說?
但現在不是打聽這件事的時候。儘管梅根非常想弄個明白,但拉克倫就在附近,她不想讓他聽到這方面的談話。
這時,陽台門開了,德夫林在那兒探著頭,看樣子是找她有什麼事。他用端著酒杯的手掩住嘴,好像是在對梅根低語,可聲音卻完全能讓三個人都聽到:「梅根,我的小甜心,來幫我解解圍。亨利爾特•馬克斯纏著我,要讓我接受她丈夫的政治觀點,可幾乎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根本不感興趣。快點,她像幽靈一樣死纏著我不放。」
他急切地說著,根本不給梅根回答的機會,也沒有向她的同伴表示任何歉意,便走上前來,衝著金白利大方地一笑,急匆匆地拉著梅根走了。他連看都沒看拉克倫一眼。
梅根很快就發現外面根本就沒有什麼幽靈。「亨利爾特在哪兒?」她問。
「你見不到她。」德夫林輕輕拍著她的手,咧嘴笑了。他把她攬在懷裡繼續跳著舞:「馬克斯夫婦從來不會光顧這麼豪華的地方。」
梅根愣了幾秒鐘,展顏大笑起來:「你來得倒正好,我正想著該找條什麼理由把金白利和拉克倫單獨留在那兒呢。」
「知你莫如夫嘛!我是算著時間去的。」德夫林得意洋洋地說。
梅根驚奇地揚起了眉:「你看到我們去陽台了?」
「親愛的,你的行蹤不會逃過我的眼睛。」
德夫林做了個鬼臉:「你這麼做我不知道是該高興呢,還是難過?你是不是對我有點不放心?」
「我對你一萬個放心,親愛的。你應該為此感到驕傲。」
「那當然。」梅根和德夫林靠得更緊了。
☆☆☆
金白利直愣愣地盯著那扇關上的門。陽台上一下子只剩下了他們倆!這時,拉克倫故意乾咳了幾聲,想引起她的注意。但金白利決定不理他,她轉過身去眺望威吉塞斯城幢幢房屋後的廣場。夜色中,那裡朦朦朧朧,燈光在時隱時現地閃爍,照耀著廣場中央那孤零零的長凳和一座早已被人們淡忘了的某位英雄的雕像……
「小姐,你這麼故意不理我,對你一點好處也沒有。我這人很奇怪,是不會讓人忽略我的。」
「哦!這我可不知道。」金自利看都沒看他一眼。「對我不感興趣的東西,我根本就懶得看。」停了停,她又補充了一句:「我看你還是走開的好。」
「天哪!」拉克倫說。那聲音突然變得很近,一定是他趁她不注意悄悄挪到她身後站著了。「親愛的,你的話像把刀子深深地刺進了我的心。哦,我快要死了。」
「哇,會有這種事?我簡直是想都不敢想!要是說讓你離開謝靈•克羅斯你會傷心我倒還相信,但怎麼也不至於要了你的命啊。」
「一點不錯,如果讓我離開,我真會當場嚥氣。」他停了停,突然又驚呼一聲:「唉呀,你沒想到吧?我沒走,我還在這兒。」
金白利差點笑出聲來,但她還是強忍住了。對她來說要做到這點很不容易。拉克倫說話時那傻乎乎的樣子特別逗人,那頑皮勁兒正是她所欣賞的。但是,這一切她不想從一個另有所愛的男人身上得到。他的心思在誰身上,兩人都心照不宣。
「對不起,麥格……」
「金白利小姐,你今晚真漂亮!那些古板的英格蘭佬有沒有誇過你?」
一股熱流湧上了心頭。金白利本來正打算離開,可此刻已挪不動腳步。今晚好幾位男士都誇她漂亮,可這話從拉克倫口中說出,卻另有一番味道。
他抓住了她的手臂。而她呢?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她天真地以為他只是想摸摸她。
「我是不是讓你很難堪?」他含情脈脈地道。
金白利並沒有感到難堪,她只是耳熱心跳,不知該說些什麼。她確實不知道聽到拉克倫的讚揚時,如何表現才不失大家閨秀的風範。她羞澀地搖搖頭,垂下了眼。她這種表現給了他進一步親熱的勇氣。
「我很喜歡看你羞答答的樣子。這跟過去的你完全不同,不過很不錯。」
「我可不是……」
「噓,別總是那麼設防。害羞並不是件壞事。」
今晚她不願同他爭吵,可她也不想給他留下錯誤的印象。「我的確不是……」
「你讓男人忍不住想吻你!我發現我現在又有這種衝動了。」
金白利嗓子眼一下子哽住了,呼吸也急促起來。她抬起了眼,與拉克倫目光對視了。他們相擁在一起。他的嘴唇壓了過來。與上次不同,這次接吻顯得認真得多。他緊緊地將她擁在懷裡,舌頭很快便超過紅唇伸進了她香口深處,宛如一位不速神魔攝住了她的魂魄。像這樣的吻,在她看來,只有待她結婚後才可能品嚐到。這吻能讓人激情蕩漾,她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只覺魂牽夢繞,蕩氣迴腸。
到底這吻會把她帶到什麼境界,他們最終會做出什麼事兒,我們都無從知曉,因為有幾位維吉塞斯的客人偏偏選中了這時候跑到陽台上來乘涼,門被推開的一瞬,拉克倫趕忙往後一跳,在他們之間留出了一定的距離。這突如其來的動作讓金白利失去了平衡,她一時沒站穩,踉蹌得差點跌倒。拉克倫只好伸出一隻手攬住了她的背。為了不讓別人看出他們的親密,他順勢把她帶到了舞廳,滑進了舞池。
等她真正回過神來,要責罵他所做的一切都太晚了。剛才她並非沒想過要罵他,可那吻讓她忘乎所以,她不願意就此敗了興致。不過,對此保持沉默可不行,那會讓他認為她是一個可以讓人隨便吻的女人。金自利決定找機會和他談談,但不是現在。現在她還沉浸在接吻帶來的快意與興奮中,而且他也對她一往情深。
的確,拉克倫一直沒離開她。他擁著她在舞池中翩翩起舞,兩眼直溜溜地望著她,那雙淡綠色的眼睛像兩團綠色火焰溫暖著她的心房。這時,先前曾經爭著邀金白利跳舞的一位男士又走上前來請她,可拉克倫卻粗暴地拒絕了他。
拉克倫表現得有點失常,大聲怒斥著:「走開,英格蘭佬,她已經有人了!」
金白利很難為情,可同時又感到一陣興奮。她什麼話也沒說,只是默默地接受他的相擁,一隻手放在他的肩上,另一隻讓他溫柔地握著。每次當他們靠得很近,她的豐滿的乳房觸到他的胸膛時,她體內總是升騰起一股熱浪,似乎每根神經都會因此而震顫。
其實這是拉克倫刻意的。他用這種微妙的動作來誘惑她。他怕太出格的行為會弄巧成拙,引起她的反感,所以只是略施小計,想不到卻在她身上產生了奇妙的效果。他也說不清自己是從什麼時候起、為什麼想要擁有她的。他不知道這念頭是怎麼來的。這甚至不是他考慮之後做的決定。他根本就沒有考慮的過程。他此刻只是想要她,而且這願望很強烈。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3 02:14:32
第五章
那一晚,帶著浪漫的溫情,金白利回到了聖•詹姆斯的別墅。一路上拉克倫與她同乘一輛馬車。她整個身心都被愛佔據,根本沒時間去好好理理頭緒。
她對他的看法完全變了。事實上,她已經在考慮婚後如何避開別人的閒言碎語。她父親會因此而取消她的繼承權,不過,只要他娶她,那一切對她來說都不重要。
如果拉克倫•麥格列高真的適合她,那她就沒有必要再為尋找丈夫而奔忙了。以前她之所以沒這麼想過,是因為他只對梅根•聖•詹姆斯感興趣,可今晚之後,那一切將一去不復返。他整個身心都在她身上了,他只在乎她一個了。金白利相信自己已經愛上了他。他那無憂無慮的處世態度,草率而又冒失的舉止以及迷人的風度都是她生活中所缺少的。
她的心在笑,在歌唱。直到進了自己的房間,準備上床睡覺時,她還在想人非非,幻想著將來和他在一起將會是什麼樣子。她朦朦朧朧地感到他似乎又住在了自己隔壁。在遠離謝靈•克羅斯的地方,如果再發生這樣的巧合,恐怕更是一種緣份吧。她已不是過去的她,她現在喜歡他住在附近。
金白利去跳舞時沒讓瑪麗等她,她回來時,瑪麗早就睡了。她自己費力地脫下那身華麗的裙裝,就一動也不想動了。她本來想繼續做她的美夢——與拉克倫相擁時的蕩人心魄的美夢,可因在舞會上多喝了幾口香棋,頭才挨著枕頭便睡著了。
過了一陣,金白利似乎又醒來了,但她心中一片迷茫,她以為自己還在舞會上,還站在陽台上接受拉克倫的熱吻。
那種感覺是多麼美好啊,飄飄欲仙,欲醉欲死。此時,她彷彿覺得她仍被拉克倫深情地吻著,只是沒了陽台上的徐徐冷風,而只覺得暖意融融。
過了一會兒,金白利才反應過來,拉克倫遠遠不止在親她,他的手在她腿上肆意游移著,摩挲著她的肌膚。她赤身裸體,她的緞子睡衣早就不知去向了。他的手在她身上不停地上下撫摸著,給她帶來一種酥心、一種愉悅、一種亢奮,她根本無法拒絕這種愛撫,更無力對他的行為提出任何質疑。她只是一個勁兒地呻吟著,似乎在引導著他向更深處探尋。
她又沉浸在上次接吻時體驗過的那種美妙感覺中了。但這次這種感覺似乎更強烈、更醉人、更有衝擊力。是的,金白利無法清楚地說出這種感覺究竟是什麼,但她知道他還會讓自己體驗到更美妙的東西,他還會帶她到更忘我、更奇妙的境界。她覺得自己要是沒能體驗到那種最神妙的感覺,將會是一種太大的遺憾。是的,她一定要得到它。
但朦朦朧朧中,她又有一種非常矛盾的心理:夢境雖美,但醒來卻是一場空。她想自己快點從這場虛幻的夢中醒來,她想推開他,但她根本就已無力去想、去做這一切。
熱流在繼續升騰著。她的睡衣本來是緊貼自己肌膚的,可它早就不知了去向。現在緊貼自己肌膚的是,是……她說不清楚,好像是自己長出的另一層肌膚。那肌膚很厚實,緊緊地壓在自己身上,那麼堅實,那麼厚重,根本沒有往日自己肌膚那種嬌嫩柔滑的感覺。然而這種狀態讓她迷醉忘懷,她根本不可能有心思去想眼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她本來就不勝酒力,今晚又多喝了幾杯香擯,酒勁一上來,正在巫山雲雨中的她更是莫辨了東西南北。
接著,下身一陣疼痛,就像一針醒酒劑,一下子讓金自利從迷醉中醒了過來。她馬上意識到了兩件事情:自己並沒有站在維吉塞斯的陽台上,而是躺在床上;拉克倫•麥格列高,正趴在自己身上。
她一陣眩暈,腦子裡一片混亂。她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兒,一下子手足無措。很久她才問了一句:「你在這兒於什麼?」
拉克倫側身抬起了頭,可房間太黑,她看不清他的臉。「哦,親愛的,這還不明白?我是在跟你做愛呀!」
「你這個混蛋!」她絕望地叫著,差點怒吼起來:「你為什麼要這樣?不經過我的同意你怎麼敢這樣?!」
「唉呀,可我已經與你做愛了!」他回答道:「很抱歉,我把你弄疼了,可是……」
「疼?」金白利想起來剛才的那陣感覺,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你傷害了我!」
「我不是故意的……嗯,可我們都控制不住……親愛的,我向你保證,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了。」
「滾開!」她加重了語氣,「馬上給我滾開!」
「我現在怎麼能離開呢?我們誰也不想這樣嘛!」
「別自以為是了!你怎麼知道我不想叫你離開?!」
「我當然知道,親愛的。今天一個晚上你都在告訴我,你要我。現在我要給你來點更帶勁的。」
這話像股電流穿透了她的全身,可她不明白她怎麼會告訴拉克倫她要他?根本不可能!她不會那麼大膽,那麼……不要臉。不過有一點倒是真的,那就是她心中……的確……想要他。唉,既然她總有一天要嫁給他,那麼在結婚前與他做愛又有什麼關係呢?哦,他帶給她的一切是那麼美妙,只是那陣疼痛不太盡人意。
金白利靜下來,小聲問道:「你為什麼要弄疼我?」
他哼了一聲,上來又是一陣狂吻。「親愛的,我也不想弄疼你,可你媽媽難道從沒對你說過……嗯……有關處女膜的事嗎?當女孩子與男人的那兒對上時……處女膜會破裂……還會流血……」
她隱隱約約似乎想起來了一點,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兒了,那時她還很小。她想拉克倫說起這事兒一定會很難為情,因為她自己已經羞得滿臉通紅了。
「這麼說我們真的……對上了?」
她這麼說著,可心裡並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兒,而拉克倫就不一樣了。
他啞著嗓子問道:「你沒感覺到我們那兒已經對在一起了嗎?」
他壓在她身上,死沉死沉的,除了他身體的重量,金白利似乎什麼也沒感覺到。哇,不對,她感到了自己的體內有什麼東西在蠕動,哦,那兒不再疼痛,那兒湧起了一陣充滿快感的律動,那律動讓她……讓她……
「你是在愛我嗎?」她呻吟著問道。
他笑出了聲:「親愛的,是這樣,但這僅僅是開始。相信我,接下來你還會更喜歡的。」
他繼續愛著她。他在她體內不斷抽動所產生的快感,讓她根本無法用語言來表達。即便她想提醒他不該在結婚前與自己做愛,但他那深情的吻根本不給她任何機會。
她不是不想與他做愛,而是這一切來得太突然。她全身心地沉浸在這種快樂中,大腦一片空白,整個身心都被情感所佔據。一開始她還對他的行為表示反對,可激情很快吞沒了她的理智,她不由自主地融入了他的節奏中,忽快、忽慢、忽緊、忽鬆,她完全失去了自我。激情侵襲著她,很快將她吞沒,她忘情地尖叫起來,拉克倫將她帶入了一種神奇的境界,讓她生平第一次體驗到了一種亢奮後的快感。
魂魄宛如飛離了身體,遊蕩於縹緲的仙境。慢慢地,熱浪漸漸退去,神遊的魂魄重回體內,心中卻仍然湧動著一股愉悅。她這時才感到身體有些倦乏。
她怎麼才能感謝他為自己做的一切?是不是每個女人都會感謝這些男人們,感謝他們把自己帶入了這樣一種有失體面的亢奮和愉悅?金白利心中快樂極了,也累極了,不覺摟著身邊這個男人的脖子,很快睡去了。
☆☆☆
第二天早晨,與往常一樣,瑪麗開門走進了金白利的房間,開始做她該做的事兒。女傭生火時發出的輕微響聲,終於將金白利從夢中驚醒。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與往常沒什麼兩樣。沒什麼事情讓她意識到自己的生活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她用一隻手撐著身體,慢慢把眼睛睜開。可由於起身動作太快,只覺太陽穴處一陣疼痛,眼前直冒金星,就像被強烈的陽光突然照射一樣。她一陣眩暈,不由自主地用手遮住雙眼。
啊,舞會。金白利想起來了。她曾經去過維吉塞斯舞會,還喝了很多香擯酒。自己是飲酒過度了嗎?她頭痛欲裂,厭惡強光,心中還充滿了一種憂慮和恐懼。
憂慮和恐懼?她怎麼會有這種感覺呢?在陽台上接吻……一直不停地跟同一個男人跳舞……那男人深情而富有挑逗性的眼神一直望著她,望著她……
這些情景像放電影一樣,一幕接一幕地閃現在她的腦海中。她盡力在回想著。最後她的記憶停在了這間房間,她正在睡著的這間房間。她用另一隻手摸摸床,心中不由得大駭起來:不,這不可能!她不會這樣,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的!
可是,所有的這一切又都是真的,除了最後一幕,床上的那一幕。那不會是真的,一定是自己在做夢。可是那種感覺卻那麼的真切,那麼的美好,是她以前在夢境中從來沒有體會到的。
突然,她看到自己的睡衣靜靜地躺在自己的腳跟頭,不由得一陣戰慄。她想這也許是自己從衣櫥裡拿出的另一件睡衣,可仔細一看,不是,是頭天晚上穿著的那件。她還發現緊貼在自己身上的好像不是睡衣,而更像是被褥。天哪,這麼說,她是光著身子啦?
其實,金白利裸露的雙肩肯定會感到有點冷,本來她完全可以早點意識到自己是光著身子躺在床上的。可當時她的頭太疼了,她根本就無暇顧及這些小事。
她覺得兩頰一下子發燒起來。緊接著一陣不安,她又變得面色蒼白。她想這一定是巧合,昨晚她夢見自己與人做愛,碰巧自己也沒穿睡衣。她是生平第一次光著身子睡覺。她十分害怕這一切不是夢,要是那樣的話,自己就完了。她總算明白了剛才醒來的那陣憂慮不安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瑪麗每天早晨都到金白利的房間,把火生起來,這樣金白利醒來時就會覺得屋裡暖洋洋的。為了不吵醒她,瑪麗從不敲門。金白利此時非常慶幸拉克倫沒和她一起躺在床上,否則,她簡直無法想像那會有多狼狽。要真是那樣的話,那……那會怎麼樣呢?
那情況就和現在大不相同了。瑪麗本來就愛搬弄是非,她最近才受雇於金白利,對她不夠忠心,所以根本無法讓她守口如瓶。可回頭一想,她現在雖然免去了尷尬的場面,但總歸已經失身於人了。像她這樣的名門日秀是不該這樣的。而且……
她用被子把頭蒙起來,沮喪極了,只盼著瑪麗趕快走開,讓她一個人靜一靜。她無法理解為什麼自己一夜之間就被推向了狹路的盡頭,她生平第一次做出了有失體統的事情。過去她曾不聽父親的話,不願將服喪期縮短半年去結婚,可那是未婚夫的錯。他欠下了賭債,為了及時還債才不願再多等她半年。應該說她沒有錯。摩裡斯那個混蛋,要是他不那麼不講理,不那麼不盡人情,那她也不會落到這般尷尬的境地,還有……還有……
她突然想起自己把一件很重要的事給忘了,所以才越想越心慌。等她回過神來,心中一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她不由得鬆了口氣。昨天晚上,她已經覺得拉克倫•麥格列高適合做自己的丈夫,已經決定嫁給他了。雖然她是在頭腦不算太清醒的情況下這麼決定的,但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她昨晚就已決定要嫁給他,此刻本已成舟,她更是無法改變主意了,因為他們已經在一起做過愛了。在她看來只有跟自己的丈夫或是未婚夫才能做這種事。拉克倫在做愛方面倒是無可挑剔的,只要他們能正式舉行婚禮,她很願意經常和他上床做愛。她多希望他能不那麼性急,等他們結婚後才讓她享受那美好的時刻,才向她展示那神奇的樂土。她想自己以後得找機會好好說說他。
她想知道拉克倫為什麼要跑到自己房間裡狂吻她,把她吻醒後又將她弄得雲裡霧裡,從而永遠失去了貞操。他好像對她說過是因為她要他,他才這麼做的,但那簡直是無稽之談。她當然不會那麼說。那樣太有失大家閨秀的風範了。
不錯,昨晚她是喝多了點香擯,頭腦昏沉沉的,連自己是什麼時候決定嫁給他,為什麼決定嫁給他都記不太清楚了。可她知道她還不至於膽大到說自己想「要他」的地步。即使她有這個膽量,對一個黃花閨女來說,她也不知道做愛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金白利感到這次做愛使她失去了一些什麼,但究竟是什麼,她又說不清楚。她從來沒想到做愛會給她帶來這麼多愉悅,真是太不可思議了。現在她總算明白了「要他」到底意味著什麼,可昨晚拉克倫真是冤枉她了,因為她那時根本還不知道做愛是怎麼一回事,「要他」又是什麼意思,何況在舞會上,她是絕對不會說出「要他」這種話的。
金白利聽到門「砰」地一聲輕輕關上了。她鬆了一口氣。瑪麗還算聰明,明白她這時還不想起床,還想再睡覺。當然金白利自己知道她是不可能再睡了。
她現在不想面對自己的傭人。她想瑪麗只要看她一眼,就會猜個八九不離十,就會知道她昨晚到底於了些什麼。她不是一個善於掩飾自己的人,她滿臉的愧色就能出賣她。她真希望能整天躲在屋裡不出去,可那又不可能。
她想也許她該去找公爵夫人,告訴她不要再為自己舉辦什麼舞會了。她還要去找拉克倫談談,看看他是否有結婚的意思。要是他還沒想到,那也沒關係,她會讓他想到的。
金白利花了整整兩個小時為自己鼓氣。表面看來她似乎沒什麼變化,只是床單上的點點血跡證明了她與昨日的不同。她很快把它們處理掉了,這樣瑪麗永遠不會看到它們了。金白利祈禱管家可別注意到這裡發生的一切。
她換了一條淺綠色的新裙子,這與她眼睛的顏色非常相配,使她顯得更加迷人。她不想叫瑪麗進來,就自己動手梳理頭髮。沒有了瑪麗的幫助,她怎麼梳頭都顯得很鬆散,但這卻給她帶來了另一種感覺,使她隨意中透著嫵媚。衣服雖不如昨晚那麼華麗,卻很適合她現在這種樣子。金白利對著鏡子,心中非常滿意,好,一切都還不那麼糟糕。
她在拉克倫門口足足站了一分鐘,才鼓起勇氣敲了敲門。可他不在。金白利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非常掃興。自昨晚與他親熱後,這將是他們第一次見面。她從來沒跟任何男人那麼親熱過。她擔心自己到時候會因為尷尬而不好意思提起結婚的事。
可是,再不好意思也得說。現在還沒到中午,他可能還在補昨晚的瞌睡。即便真的不在屋裡,她也要到其它地方去找找。
金白利覺得在她去見公爵夫人前,最好是先跟拉克倫談談,因為畢竟她要跟梅根說的是她和拉克倫的婚事,如果別人倒比他先一步知道他要結婚的消息,拉克倫一定會不高興。雖然他們已同床共枕,已共同享受到愛的歡樂,雖然她認為拉克倫也一定盼望同她結婚,但在這消息公諸外人之前,她最好還是與他通通氣,以免出現什麼不測。
她向見到的每一位傭人詢問拉克倫的去向,多數人都說曾見過他從他們身邊走過。她先來到餐廳,但裡面空無一人;又來到陽台,那兒冷風徐徐,也是空空如也,最後終於在圖書室找到了他。
但他不是一個人。
公爵夫人也在那兒。她爬在梯子上,想從書架高層找一本書,拉克倫站在那兒為她扶著梯子。其實那梯子架得很穩,根本用不著他去扶,拉克倫這樣做只是為了靠她近點。
金白利剛想出聲,拉克倫說話了。他酸溜溜地問梅根:「你不相信我愛你嗎?你真的這麼認為嗎?」
梅根看都不願看他一眼,只是說道:「我相信你只是迷戀我的外表——它通常給我帶來很多麻煩。拉克倫,你好好想想,你對我一無所知,所以你說愛我那只是你的一種想像,那不會是真的。」
「一年來你的身影一直在我腦中出現。這總不會是一時衝動下的想入非非吧?」
「那是因為你沒得到我!一隻小鳥飛走了,誰都會覺得有點遺憾。」梅根這樣打著比方。
「我不是個佔有慾很強的人,不是說只要有點喜歡的東西就一定要把它弄到手。這不是我的風格。」拉克倫語氣中充滿了失意,好像他受到了極大的污辱。
這時,梅根找到了想要的書,從梯子上爬了下來。她看著拉克倫,歎了口氣:「好了,到此為止吧。我愛我的丈夫,這話你要我再重複多少遍呢?世界上不可能有第二個男人能讓我過得比現在還幸福。如果你能將這份情感藏在心底,那我會很高興。要知道,你到這兒來是要找一個妻子,而且我想是要找一個有錢的妻子,這樣你才能走出你繼母給你們造成的窘境。去找一個愛你的女人結婚吧,別再想入非非了。」
金白利在一旁聽得真真切切。這時要是他們發現了她,她一定會羞憤交加,背過氣去。她退到了門邊,轉身朝樓梯跑去。她傷心極了,沮喪極了,根本顧不上這樣是否有失風度了。
她跑到了樓上,背靠著牆,整個癱了下來。她就像被潑了一盆冰水,從頭冷到腳。她絕望地用頭撞著牆,淚水從緊閉的雙眼中流了出來。
拉克倫•麥格列高不會娶她。他還在愛著梅根。她怎麼那麼蠢,居然認為他對梅根已死心了呢?就因為他吻過她,不只一次地吻過她嗎?就因為他與她做過愛嗎?太幼稚了!太天真了!天底下從來沒有這種說法,一個男人跟女人做愛就一定是愛她!
他是在玩弄自己。他是為瞭解悶,想發洩一下心中的失意。他遭到了他心愛的女人的拒絕,所以到她這兒來尋找平衡。可對她來說:一夜的亢奮會給她帶來什麼呢?她會遭到整個社會的唾棄,再也找不到一個自己滿意的丈夫——當然,如果這事只有她和他知道,那情況也不一定就那麼糟。金白利現在需要弄清楚兩件事情。
她很少知道男女做愛的事。怎麼開始,過程怎樣,如何結束,她過去都不太清楚。但有一點她是知道的,那就是做愛後可能會懷孕。不是一定會,但有可能。就金白利現在而言,也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她希望可別一失足就落下個千古恨。
如果這次她能僥倖逃過此難,她就有時間來做第二件事情。只要有人向她求婚,她就先把這些告訴他。如果那人不介意,自己就答應他的求婚。金白利覺得未婚夫有權知道她的過去,她應該告訴他自己已不像過去那麼純潔了。
她不會因為害怕而守口如瓶,把這事瞞著她的求婚者的,幾年前在她生活的小城裡就發生過這樣的事,新郎不知怎麼發現新娘婚前已失身,就讓全城人都知道了這事,還堅決解除了婚約。
但是,如果她坦誠地把這不光彩的事告訴給她的求婚者,就會有兩種結局:要麼他大度地寬容她,要麼就大發雷霆,鬧得滿城風雨。如果是後一種情況,金白利完全可以想像出她父親的反應。他要麼一怒之下剝奪她的繼承權,這種可能性很大,要麼就用錢給她買個丈夫來遮掩醜事。她根本就不會有說話的機會。
這時,她耳邊傳來了熟悉的蘇格蘭口音:「金白,*」你躲在這兒幹嘛呢?在做白日夢嗎?」
☆☆☆
金白利慢慢睜開了雙眼,可頭仍然靠在牆上。她看到了拉克倫的臉。他低著頭,正含情脈脈地望著她。恬不知恥的傢伙!她胸中湧起一股強烈的衝動,恨不得給他一耳光。她站直了身子,手不由自主地朝著他的臉狠狠劃去。「啪!」拉克倫臉上留下了幾道紅紅的手指印,金白利的手心也變得火辣辣的。
她大吃一驚,想不到自己竟真的下手了。拉克倫更是莫名其妙,他瞪大眼睛看著她,一臉的驚訝。見他這個樣子,金白利氣得差點又想再給他一耳光了。他昧著良心做了壞事,卻裝得一臉無辜,真是太可惡了!
不過,她還是克制住了自己的第二記耳光,輕蔑地說:「你讓我感到噁心,麥格列高,離我遠點,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話還沒說完,她已經哽咽起來。為了保住自尊,為了不讓那傢伙再幸災樂禍,她走開了,其實是跑開了。她已經顧不了這樣是否有失體面了。
她跑到自己房間門口,整個人傷心極了地靠到門上,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她憋得太久了,她太氣憤了。可她不想哭,她不是那種顧影自憐的女人。她盡量控制住自己,不讓眼淚落下來。
突然,她身後的門被打開了,金白利不由得往後仰了一下,順勢退進房間。驚嚇之中她睜眼一看,啊,又是這個無賴!原來他從外面把門給打開了!
「麥格列高,這是我的房間,跟你沒任何關係!你怎麼敢又一次擅自闖進我的房間?!」
拉克倫的臉「唰」地一下沉了下來。看來他不再覺得驚訝,而是認為他根本不該吃那個巴掌。他已經有點怒不可遏了。
「又來了!」他把門「砰」地關上,大聲吼叫起來。「你是說上一次我也是不請自來的嘍?」
「難道不是嗎?」
他皺起了眉,壓低聲音說:「小姐,你真健忘,難道你一點也不記得自己做了些什麼嗎?」
「這跟我的行為有什麼關係?」
「關係大著呢。」他打斷了她,「金白,要知道我吻你時,你不僅沒拒絕,還配合得那麼主動。整個晚上你的眼睛都直勾勾地望著我,含情脈脈。你以為我是呆子,當一個女人那麼深情地望著我,想要我,卻傻乎乎地假裝什麼也不知道嗎?!」
她茫然地望著他:「這麼說,你是受到我的邀請才來與我做愛的啦?可我說過我要你了嗎?恐怕你是一廂情願,想當然呢?」
「你在否認你做過的事?」
「如果你認為我看你的眼神不太得體,那麼我想告訴你,我自己並不知道。我不拒絕你的吻是因為我愚蠢地認為你喜歡我。哦,我真是蠢透了!還有,昨晚我香檳酒喝多了,我想你不會不知道吧?」
「不,我一點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當時很渴望得到我的愛撫。看你那副樣子,我覺得你完全是這方面的老手。」
「老手?!可我從來沒有……」
「是的,現在我明白了。」他不耐煩地匆匆說著。「我昨晚也多喝了幾杯,腦子不太清醒,至少沒有好好地想想這事。而且昨晚你那麼美,一舉一動都表現出強烈的渴望,叫我怎麼克制得住呢?」
這次他的讚美在金白利身上沒起到絲毫作用,她氣極了,根本無心去聽。「你真是連畜牲都不如,」她輕蔑地說,「你可以一邊向女人求愛,一邊又去挑逗另一個女人。你不覺得這樣很可恥嗎?」
拉克倫聳聳肩,笑了,這笑容在金白利看來簡直是厚顏無恥:「噢,小姐,你該學的東西的確太多了。一個男人只有在他的情慾能夠經常得到滿足的情況下,才談得上對女人忠貞。否則,只要他有衝動,就可能找個女人放鬆一下嘛。」
這麼放肆!這麼無恥!她強忍住心頭的氣憤,正色說道:「你要真愛一個女人,就不應該那樣。」
拉克倫搖搖頭,歎了口氣,不以為然地說:「金白,你簡直是幼稚得可愛,浪漫得滑稽,盡說些蠢話。人的身體非常奇妙,有時候大腦是無法支配它的,比如說做愛。你昨晚設體會到這一點嗎?要不要我再給你展示一次?」
金白利抬起一隻手,阻止他繼續靠近。她生怕他再一次放肆。她不願意相信他的話,可她又清楚地記得昨晚自己身體的反應,記得當時自己的意志已根本無法控制身體,而是完全屈從於它了。
當然這個問題現在與她無關,現在她想告訴他的是昨晚他誤會了自己,害得自己失去了貞操。
她恨恨地看著他:「不用了。你昨晚已經向我展示過一次你的『能耐』了。現在我恨不得把你五馬分屍。你要知道,我來這兒是想找個丈夫的,你說我現在該怎麼辦了?」
「你是說要我娶你嘍?」
金白利本來想說他應該為自己做的事情負責,可她的自尊阻止了她。她說:「娶我?在你愛著另一個女人的時候?不,」她拖長了聲音,「多謝了。」
「唉,我發現我已經搞不清自己喜歡什麼了。」拉克倫有點興味索然地說。「小姐,如果你想要我的話,我馬上就娶你。」
「多偉大的自我犧牲精神啊,不過沒這個必要,因為我根本就不想要你。我可不想嫁給一個愛著其他女人的男人。我母親的婚姻就是最好的借鑒。我不會重蹈她的覆轍。我太瞭解那是一種怎麼樣的婚姻了。」
「你能肯定嗎?」
「當然。我肯定不會嫁給你,如果你離開這兒,從此別再跨進我的房門,那我將十分感激。在這兒你永遠都不受歡迎。」
他執拗地問道:「要是我非要來呢?」
她倒吸了一口涼氣:「你還敢非要來?」
「是的,並且我還要娶你。」
她的眼睛睜圓了:「你既然根本不想娶我,又何必委屈自己呢?」
拉克倫沒有馬上回答,呆呆地望著她。過了一會兒,他用手胡亂理了理頭髮,生氣地大聲吼道:「我自己都要搞不清我到底想要什麼了。」他的淡綠色的眼睛深情地望著她,但她根本無法讀懂其中的內容,只聽他又說了一句:「我這人從來不喜歡推托責任。」
「你可別……」她低低地反駁著,可這話馬上又被他打斷了。
「我們呆會兒見,親愛的。」
「不准再這麼叫我?」這話還沒等她說出口,拉克倫就關上門走了。
金白利又一次被他單獨拋下了。她幾乎是跳起來打開門,又狠狠地將門砸上。這個蘇格蘭佬!完全是個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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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白」是金白利的簡稱。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3 02:14:53
第六章
他們在倫敦的社交活動並沒有結束。在這期間,金白利看戲、跳舞,也算暫時忘了自己的煩心事兒。
在離開倫敦前的那次舞會上,她又見到了約翰•肯特和霍華德•坎斯托。他們迫不及待地告訴她他們已接受邀請,準備到謝靈•克羅斯去作客。他們非常興奮,因為能受到羅恩斯頓公爵的邀請是一種社會地位的象徵。
舞會上還有幾位先生也對她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其中有一位在舞池裡就向她求了婚。當然,考慮到他的條件,金白利沒把他放在心上,但這一切已讓她有點飄飄然了。
這是她接到的第一個正式求婚——其實還算不上第一,她在襁褓中就由父母作主與摩裡斯定下了婚約,另外拉克倫也曾說過會娶她。當然嚴格說來那些都算不得求婚。特別是拉克倫,他是說「會」娶她,而不是「想要」娶她。
這些天,儘管金白利竭力要避開拉克倫,可還是沒做到。晚餐是一個正式的場合,她每天都得在這個時候見到他,而且社交場合是每場必到,所以避開他簡直是不可能,有時一天甚至會碰到好幾次。如今她也明白為什麼他頻頻亮相了,因為他到謝靈•克羅斯來是要找一位有錢的妻子。這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事了。
本來,她應該是可以成為他的合適人選的,但糟糕的是他們中間隔著個公爵夫人。他一直在追求梅根,更糟糕的是金白利打一開始就知道他們兩人的關係,否則,她也許會順從他。還有,受到父親的影響,金白利潛意識中也對蘇格蘭人有一種偏見。
但是,這個拉克倫似乎對自己也並不是完全沒有興趣,否則,他怎麼會不止一次地吻她,並與她做愛呢?
然而,不幸的是金白利又確實知道他最愛的人是梅根。即使他回過神來,不再纏著梅根,即使他娶了一位愛他、又有錢的妻子幫他度過難關,終歸那人也只是他的第二選擇。他的心永遠只會放在他的初戀情人身上。想到這兒,金白利不由得同情起他未來的妻子來了。
他們回到謝靈•克羅斯的頭一個星期,真是賓客盈門。除了約翰•肯特和霍華德•坎斯托,新來的客人中還有三位少女。她們像金白利一樣到了婚嫁年齡,受到公爵夫人和瑪格麗特的邀請打算在此多住些日子。
金白利對那三個少女很反感。她們都比她年輕,在她看來還比自己漂亮。如果其中兩個沒把她們未婚的英俊兄長帶來作伴的話,金白利可能早就收拾行裝回家了。這三個美人兒在這兒,對她來說是一種威脅,男人們不會再以她為中心了。
金髮碧眼的莫尼卡•艾爾嘉小姐算得上是個美人兒,她很聰明、幽默,很能活躍周圍的氣氛,尤其能讓男士們笑個不停。自打約翰•肯特見到她,眼光就再沒追隨過別的女人。
性格活潑的伊迪絲•溫斯通小姐長著一頭赭色的頭髮,一雙淡灰色眼睛處處透著可愛。她的美貌迷住了所有的人,但金白利覺得她太愛出風頭。這位年輕小姐似乎一點也不會感到羞澀,她的想法通常是不加考慮就會脫口而出,即便經常出錯她也毫不在乎。在金白利看來,她一點也不聰明,說話總是讓人啼笑皆非,可那些男士們似乎根本就沒覺察到。
簡•卡利歐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都算得上是男人們理想的夢中情人。她金黃色的頭髮,黃褐色的眼睛,容貌秀美,舉止端莊,完全符合大家閨秀的風範,而且性情也不錯。她那位得意洋洋的母親總是不失時機地向那些對她女兒感興趣的人念叨這些事,只是金白利覺得一個有頭腦的男人要是選簡的母親這麼盛氣凌人的女人作自己未來的丈母娘,也真夠他受的。
在所有客人中,除了赫克特•卡利歐和克裡斯朵夫•艾爾嘉外,還有一位侯爵也是剛剛到的。他因公事來拜訪公爵,後來接受了德夫林的建議給自己放個假,留下來參加梅根為接下來幾個星期安排的活動。他叫詹姆斯•特拉維斯,年屆四十。金白利想要是他再年輕一點就好了。他也是姑娘們極佳的人選。
黑髮碧眼的這位詹姆斯•特拉維斯先生著裝非常有風格,整個人看上去非常灑脫。雖說他有前妻給他留下的兩個兒子,但對於年輕女子來說,他仍很有魅力。據露辛達說,他富得流油。自前妻死後,他一直沒找到合適的人來替代她。
接下來的幾天裡,金白利漸漸覺得與詹姆斯相處非常愉快,似乎總有說不完的話。詹姆斯總是會尋找話題讓金白利開心,他非常喜歡她那迷人的微笑,更會不失時機地讚美她幾句,讓她聽著非常受用。
這些聚會拉克倫是每場必到。無論金白利同誰在一起,都會有意無意地注意到他。要有意迴避他也許不難,但同處一室時要完全忽略他就有些不太容易了,而且……
還在倫敦的時候,有一次金白利在大廳裡與拉克倫擦肩而過,他先嚴肅地說了一句:「金白利小姐,你今天看上去真迷人,」接著又換了種口氣:「你想過嗎?我們那晚的親熱很可能會產生一個後果,那就是使你懷孕。」
金白利還沒來得及對他的讚美表現出欣喜,接下來的第二句話就讓她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還沒等她想好怎麼回答,拉克倫就已揚長而去。
幸好她以前已想過此事!否則,要是她對這事一無所知的話,無疑他的話只會讓她更加煩惱。他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有一天他們與另外三十多位客人共進晚餐時,拉克倫又向她重提此事。當時他不知用了什麼辦法讓那位坐在金白利左邊的男士離開了餐廳,自己卻泰然自若地坐了下來。
金白利理都沒理他。她假裝沒看到他。趁著別人在說話時候,拉克倫側過身來對她說:「金白,如果你懷上了我的孩子,那一定要告訴我。要是你想瞞著我,我會非常生氣的。」
一星期後,金白利得意地來到拉克倫面前,「麥格列高,告訴你吧,我根本沒懷孕!這下你放心了吧?你用不著娶我,我也不會鬧婚前生孩子的醜聞了。」
金白利本以為他會如釋重負,但奇怪的是拉克倫絲毫沒有流露出任何輕鬆的樣子。而她就不一樣了。她一下子覺得心頭一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她又可以按計劃去尋覓未來的丈夫了。她不必擔心面對自己的父親了。當然,她也得加緊步伐,父親要她盡早決定,她也不能耽擱得太久。
可是,有一件事情金白利不明白,為什麼拉克倫聽了她的話沒有表現出輕鬆的樣子呢?確切地說,他根本就沒做出任何反應。她本想問個究竟,可恰好這時霍華德•坎斯托來請她去騎馬兜風,她不想錯過這難得的好天氣,就跟他出去了。
儘管來了三位小美人,但霍華德對自己的興趣卻有增無減,金白利對此是深感欣慰。而約翰•肯特就不然了,他很快移情別戀了,金白利於是把他從候選人名單中劃掉了。
拉克倫來這兒是為了找一個妻子,可是他看上去並不是很用心。雖然伊迪絲的眼光總是在他身上打轉轉,可他幾乎連正眼都沒看過她。對簡他倒是有所注意,可也只是出於友好和禮貌。
金白利感到有些納悶,不知道拉克倫這個樣子是不是受到了她那次那句話的打擊。在倫敦的最後一場舞會上,金白利從放滿飲料和點心的桌旁走過,碰巧看到拉克倫站在桌旁,正目不轉睛地盯著梅根和德夫林翩翩起舞。一時間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金白利心頭翻滾。是的,他還戀著那個女人,而且這種愛戀很深!一種酸楚中夾帶著憤懣的情感油然而生,她迫不急待地衝口而出:「怎麼,你想讓她離開自己親愛的丈夫和可愛的孩子,跟你走嗎?」
拉克倫吃驚地回過頭來看著她,幾乎是衝她吼道:「什麼?你說是她的……什麼?」
看著他那讓人無法理解的神情,金白利不由得皺起了眉:「難道說你不知道她已經有了兒子了嗎?」
「哦,天哪!我怎麼會知道呢?我從來沒看到她和她的孩子在一起啊!」
「那麼我非常抱歉,至少對於你從我這兒瞭解到這件事。」由於這個意外,金白利語氣溫和了一點,她接著說:「全英格蘭的人都知道這件事,幾乎每張報紙都登過他們的事。有段時間大家談起的都是這個話題。我還以為你知道了呢。你嬸嬸一定在你面前提過,只是你根本就沒當回事。」
拉克倫大聲笑了起來,那笑聲顯得有點空洞。然後他走開了。那天晚上金白利再沒見到他。她有些不安,她忘不了他離開時看她的眼神,那眼神很古怪,金白利不知道是她最後一句話傷害了他的自尊,還是他認為金白利把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都告訴他,顯得太賤了。她真想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
「哦,媽媽,我一點兒也不在乎!我就是要那個蘇格蘭人!我不想再聽你囉嗦了!我煩透了!」
當簡•卡利歐衝著她母親尖叫時,金白利正走進餐廳。她好像在馬廄旁就聽到過這種尖叫了。在場的十幾個客人,包括那個蘇格蘭佬在內,都非常驚訝,他們想不到這聲音竟是從一個大家閨秀那兒發出的。
有人咳嗽了一聲,接著又是一聲。大家竊笑起來,之後整個屋子一片寂靜。一個沙啞的聲音幸災樂禍地說:「難道那位蘇格蘭人不想起來說幾句嗎?」
在座的人很塊又交談起來,他們都盡力裝作什麼事兒也沒發生。正同母親站在放滿快餐的餐櫃前的簡•卡利歐小姐困惑地回過頭來看著餐桌前的客人,好像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母親則臊得滿臉通紅,趕忙抓起女兒的手往門口走去。由於走得匆忙,她們差點跟金白利撞了個滿懷。
一切又都恢復了平靜。人們各自忙著進餐,談論自己的話題,只有伊迪絲還傻乎乎地在那兒大聲說著:「噢,我還以為她脾氣好得很呢。她媽媽原先一直是這麼吹噓的。」
金白利抬起眼睛正想大笑,卻意外地與拉克倫的目光相遇了,她趕緊斂住笑容,可收得不徹底,還是淡淡地露出了一絲微笑。
由於謝靈•克羅斯客人太多,所以每天他們都吃自助早餐。金白利走向擺滿早餐的餐櫃時,只聽到簡的哥哥赫克特•卡利歐正和克裡斯朵夫說話:「她簡直就是個小潑婦。在家時我父親也常常這麼說我母親。這些年來一直跟這麼兩個活寶住在一起,真是活受罪。」
一旁的莫尼卡聽到這有關別人隱私的談話,感到有些不自在。金白利也不由得在心中暗罵赫克特,並將他從自己的候選人名單中劃去了。在別人面前講家裡的隱私,這種人實在是太沒修養了。
她不由得同情起簡小姐來。一個男人也許不太介意自己的妻子笨點,而且有時為了證明自己的聰明,他還會希望妻子別太伶俐了。但大多數男人都不願娶一個脾氣暴躁的女人為妻,因為這有可能讓他當眾出醜。
簡的母親當天下午就打點行裝,帶著寶貝女兒離開了謝靈•克羅斯。簡本來可以在這兒選一位如意郎君的,可她自己把這個大好時機葬送了。遺憾的是她們沒把赫克特一塊兒帶走,這讓金白利覺得有點心煩。
那天下午有兩項活動,喜歡戶外運動的,跟著公爵夫人到溜冰場溜冰;愛呆在屋裡的,就在大廳裡猜字謎。
金白利不得已選擇了溜冰。她不是不喜歡這項運動,而是想到只要有梅根在,那麼拉克倫也會去。她不想見他,可別無他法,因為她不喜歡猜字謎。
她決定不去理他,只顧自己玩個痛快。她很小的時候就常和媽媽一塊兒去溜冰,溜冰可以說是她最擅長的運動之一了。而且,上次她在倫敦時買了一件新式的冬衣,穿上後顯得嫵媚動人,只是還沒找到機會來展示一下。這下總算可以一展風采了。
梅根為大家準備了各種型號的冰鞋,還在溜冰場四周的檯子上放了許多木炭暖手爐,誰覺得手冷了就可以拿來取取暖。僕人們在忙著烤栗子、煮咖啡,還為男士們溫好了白蘭地酒。
霍華德•坎斯托出乎意料地沒有來,據說他可是出了名的運動能手。而從沒摸過溜冰鞋的詹姆斯倒是去了。金白利教詹姆斯滑著,好幾次因為他失去平衡而害得她仰面朝天地摔倒在地。詹姆斯學得非常認真,連金白利叫他暫時休息一下,一起去暖暖手,喝點咖啡,他都不肯。
金白利和約翰、莫尼卡一起聊了一會兒,他們就又上場溜冰去了。金白利不想再溜了。她已經在場上呆得太久了,人都有點僵了,只想把手放在暖爐上。詹姆斯滑過來了,她抬起手向他致意,但他只是兩眼直愣愣地盯著她,根本就無暇來看她。
梅根同兩位舊友溜得正歡,三人手拉著手,快活極了。很多客人都選擇了到戶外來溜冰,有的還帶著小孩。拉克倫當然也來了。
一個僕人把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遞到金白利手上,便轉身去給暖爐添水了。這時,拉克倫滑到了她的身邊。
「親愛的,你溜冰時的樣子真迷人!」他一邊說著,一邊脫去手套,把手伸到火爐旁來取暖。
金白利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不管怎麼說,他的這番讚美總還是動聽的。好像這個男人總是會說些好聽的話。金白利想他誇的一定是她的溜冰技巧,而不是她的容貌,因為從她摔了兩跤後,衣服不那麼整潔了,頭髮也散了。糟糕的是髮夾落到了地上,現在要想再把頭髮梳整齊已不可能,只好隨它去了。
「謝謝你的誇獎,我很小時就會溜冰了。」金白利本來應該也誇他幾句,因為他溜得也很棒。但她打住了。要是她寄了他,那就說明她一直在注意他。她可不想讓他知道這些。
可拉克倫的回答又出乎了她的意料,他不是在誇她溜冰的技巧:「金白,我很欣賞你現在的頭髮。鬆散地垂落在肩上,就像那天……」
他故意欲言又止。金白利的臉「唰」的一下紅到了耳根。她想不到幾個星期過去了,他居然還會提起那天他們做愛的事,她想忘掉這一切,但不可能,那一幕早已銘刻在心。可是他應該能夠忘掉這事啊。
近來,他見到她經常沉著個臉,現在又是這樣子了。他恨恨地說:「你為什麼要給他機會?他老得夠做你爹了。」
金白利知道他在說誰。「那又怎麼樣?」她反問道:「他不算老,而是正當年。所有的女人都覺得他很有魁力,我當然也不例外。你認為不同年齡的人就沒有共同語言了?哦,我可不這麼想。事實上我和詹姆斯在不少事情上都志趣相投。」
拉克倫低聲嘟噥了一句什麼,憤憤不平地說:「可是親愛的,他的吻會讓你忘乎所以嗎?他能像我一樣燃起你情愛的烈火嗎?」
金白利極力克制著自己不要臉紅,嘲諷地盯著他說:「嗯,他還沒吻過我,怎麼就知道一定不如你呢?當然我可以試試看。不過,他曾經有過多年的性愛經驗,依我看他不會太蹩腳吧?!」
「那麼我再幫你找找感覺,讓你可以作個比較……」
「你敢!」她厲聲斥道,「你瘋了?這兒有旁人!」
拉克倫得意地笑了。可他不想放過她:「是啊,真遺憾!不過我有足夠的耐心,總會找到我們單獨在一起的時候的。」
金白利倒吸了一口涼氣:「你簡直是個魔鬼!拉克倫•麥格列高,我警告你,你盡可以一廂情願地想入非非,可別妄想再親我!哦,你怎麼盡冒這種念頭?」
「吻一位漂亮小姐的念頭?」他笑著說,「我不是告訴過你,本人是最善於做這種事的嗎?」
她突然意識到他是在逗她。要是她過去經常和人開這類玩笑,現在就不至於這麼遲鈍;可她矜持的性情使誰也不敢去挑逗她。但拉克倫與眾不同,他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他根本沒把她的矜持放在眼裡,他對她的挑逗是越來越起勁了。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說:「不錯,你是說過,但近幾日來美女如雲,你怕也忙得不可開交了吧?有一件事我一直感到很納悶,今天早晨簡小姐衝她媽媽發火,是不是因為你的熱吻讓她死心塌地想要你啊?」
拉克倫不屑地「哼」了一聲:「你是指那個『盡善盡美』的小美人嗎?哈哈,我從來不相信哪個女人是完人!現在看來,這位小姐的脾氣可真夠大的。」
「我脾氣也不小,」金白利提醒了一句,想讓自己的欣慰不要太溢於言表。知道了拉克倫對簡沒興趣,她心中真有說不出的高興。「可那並沒能阻止你……」
「親愛的,你不同,你有勇氣,有股不服輸的勁兒。」
她的臉又熱了起來。近來這個男人不停地對她唱讚歌,她都有點受不了了。他是出於內疚想給她一些補償嗎?可這些甜言蜜語是無法挽回她失去了的貞操的,將來總有一天她得獨自來面對可能發生的一切。
「嗨,這兒的美人兒可不只簡小姐一位,」金白利頓了頓,又接著說:「因此還是夠你忙一陣的。伊迪絲小姐……」
「她犯傻的時候自己還一無所知。拉克倫慢慢地說著;「這些天來她傻不拉嘰地說個不停,而她身邊的男人居然還給迷得不知東西南北了。」
金自利差點都要歡呼雀躍了。可她止住了。一種非常矛盾的心理困擾著她。一方面她感到很氣憤,因為每次自己提出的觀點都被他否決;可另一方面她又暗自高興,因為得知他對那兩個小美人毫無興趣。本來她以為他一定會去追求她們的。
當然,金白利還想知道其他情況。她想讓拉克倫承認自己吻過其他女孩。雖然她要是真聽到這話並不會高興,但她覺得瞭解點也並非壞事,起碼可以幫助自己不再想他。
她又說:「莫尼卡小姐如何?」莫尼卡•艾爾嘉小姐是個連金白利都情不自禁要喜歡上的女孩,她想拉克倫一定也挑不出她的毛病。
不料他聽後歎了口氣,「金白,你難道沒注意到嗎?那小女人最多只有五英尺高,每次我走近她,就有一種衝動,巴不得把她像小孩一樣提到我的腿上。」
金白利再也忍不住了,氣憤地大聲叫道:「那你到底還吻過誰?」
「說實話,親愛的,沒別人。」
她眨巴著眼睛,疑惑地問:「為什麼?」
「我在等你改變主意,說你想要我。」
她的心狂跳起來,一陣怒火湧上心頭。他又在戲弄自己!這一次她不再欣賞他所謂的幽默了,因為她知道他不會對自己說實話的。他的心思還在公爵夫人身上,他不會對任何人感興趣的。
金白利啜了一口咖啡,然後將杯子放下,戴上了手套。「拉克倫,如果你說的是實話,」她冷笑了一聲,「那我可得提醒你一句,你就好好地等著吧廣
他似乎沒把這話當回事,笑著說:「親愛的,你生氣的時候,眼睛裡會噴出綠色的火苗。你知道嗎?那樣子實在太誘人了。」
「誘人?」
他歎了口氣:「你在很多方面還是那麼天真。哦,現在你跑還來得及,否則我又要吻你了。我可管不了有沒有人看著了,」
金白利還是不太明白他說的「誘人」是什麼意思,他從來沒說過自己到底是怎麼個誘惑著他的。不過他的後一句話,她就太清楚不過了。雖然穿著冰鞋在岸上跑很危險,可她還是三步並作兩步回到了冰池裡。
金白利手忙腳亂跑開的時候,身後傳來了幸災樂禍的笑聲。這讓她很不舒服。接下來一整天她情緒都很低落。他是不是又在戲弄自己呢?她實在感到困惑不解。
☆☆☆
「我想一旦有機會,我們就該把這匹漂亮的種馬偷走。」正和拉克倫一起散步的吉萊爾南看見一對純種馬正在離馬廄不遠的訓練場上受馴,便放慢腳步,一個勁地嘟噥著。「他有那麼多好馬,丟掉一匹根本不會心疼,而且每年都會有小馬出生。這馬一定能賣個好價錢。」
「噓,小聲點。」拉克倫輕聲告誡道。
吉萊爾南右側有兩位客人正靠在圍欄上,欣賞著兩匹小馬在操練。其他客人站得要遠些,他們只顧談論謝靈•克羅斯出售良種馬的價格,根本沒注意到拉克倫和吉萊爾南的談話。
拉克倫拉著吉萊爾南走開了幾步,說:「吉爾,這沒多大意思。他有本事把那女人帶回來,也就能再找到丟失的馬。而且,你知道,我要的並不是馬。」
他們說的是一年前羅思斯頓公爵與拉克倫等人遭遇的事。那次,攔路行動的拉克倫和兩個堂兄弟搶了公爵的馬車,可後來拉克倫卻把財物拋到了一邊,帶著梅根走了。現在的他真希望自己那天沒有出門,也就沒有這檔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事了。
「別那麼當真嘛!我只是說說而已。」古萊爾南看了看拉克倫的臉色,說。頓了頓,他又開口了:「可我們都覺得,你並沒把找妻子這任務當回事兒。」
拉克倫抬起了眉:「偷馬和找妻子這兩件事,會有什麼聯繫嗎?」
「當然有聯繫。」吉萊爾南答道。「至少它們都能給我們帶來錢。這也正是我們到這兒來的目的,我想你不會忘掉吧?」
拉克倫眉頭皺了起來。「吉爾,你是又想對我說什麼了吧?你是不是認為我是個不負責任的人,根本不管家族的生存?還是我們住在英格蘭,你感到不自在了?」
吉萊爾南有點尷尬,吸了口氣:「噢,我想是因為後者吧。我們已在這兒呆了一個多月了,難道還沒有哪位小姐中你的意嗎?你得現實一點了,別再把時間花在那位公爵夫人身上了。」
拉克倫滿臉不悅,半天才說了一句:「有那麼一位讓我心動的。」
「嗨,那你怎麼不早說呢?你什麼時候準備向她求婚?」
「我已經向她求婚了。」
「那她呢?」
「她不願意嫁給我。」
吉萊爾南冷笑了一聲。「拉克倫,這事聽起來一點也不好笑。任何一位女子都樂於……」
「可這位例外。」
吉萊爾南頓了一下,「你是認真的嗎?」
「當然。」
「那麼說,她已經名花有主了?」
「不,她只是不喜歡我。」
吉萊爾南看著拉克倫那悶悶不樂的樣子,差點沒笑出聲來。但怕傷害了他,只好強忍住笑,無奈地搖了搖頭。「嗨,那有什麼,這兒幾乎每天都有新來的小姐。拉克倫,打起精神來,你一定會找到一個稱心如意的。當然,我知道,要忘了自己的舊情不是件容易的事,可是為了我們整個家族,我相信你會以大局為重的。」
拉克倫暗自覺得好笑。忘了舊愛?現在看來要做到這一點並不太難,可按理說他應該很難做到這點的。他不由得心中一陣茫然:難道梅根真是不太適合自己嗎?
他對梅根的感情難道是自欺欺人?他想要她只是因為她美貌絕倫,而且像只美麗的小鳥,還沒到手就飛走了嗎?還是因為她和公爵已有了愛情的結晶,他們的兒子讓他改變了想法?
那孩子的確改變了一切。公爵絕對不可能放棄自己的繼承人,而拉克倫即便對梅根一往情深,也還沒殘酷到要把母親從孩子身邊奪走的地步。況且,他現在自己都搞不清對梅根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感情了。唉,算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他不想再生活在對往事的回憶中了。
說來也怪,他一想到另外一個女人,就不難發現自己對她到底懷有什麼樣的感情。氣憤算是首當其衝,近來這種感覺與日俱增,尤其是當他看到金白利和別的男人有說有笑的時候,這種感覺就更加突出。
這應該算不上是吃醋。嗨,不可能是吃醋,可每當看到金白利與詹姆斯•特拉維斯在一起翩翩起舞,有說有笑,或是玩紙牌時的竊竊私語,拉克倫都會氣憤不已。不過特拉維斯已步入中年,拉克倫怎麼會妒嫉一個年齡有自己兩倍大的男人呢?那不是荒唐之極嘛!況且,他以前什麼時候吃過醋?他壓根兒就想不出自己有過這檔子事兒。現在受這種愚蠢的情緒困擾,真是犯不著!
然而,對自己滿腔的怨憤,拉克倫不能視而不見,因為它確確實實存在,而且揮之不去。最能說明問題的就是那女人拒絕嫁給他,使他自尊和自負都受到了極大的傷害。梅根沒把他當回事也就不說了,可金白利起初明明表示想要他,可後來又不願意嫁給他。真是活見鬼了,一定是撞到霉神了。噢,不,也不是,一定是自己處理不善造成了今天這個局面。
他是挑逗金白利在先,放棄追求梅根在後。真是糟糕,自己為什麼沒早點意識到這個問題呢?如果他對梅根不那麼執著,如果他不是那麼犯傻勁地認為只有梅根才是自己的唯一,那今天一定不會是這個局面。很可能他己經成功了。可問題是他原先一直把金白利當作一種暫時的感情遷移。
自打那個蕩人心魄的銷魂之夜後,他就無時無刻不在想她。當他下決心要安下心來找個妻子時,頭一個想到的就是她。可太遲了。他已經親手把這事給毀了。金白利已經明確地告訴他,她根本不想要他。
他什麼時候變得畏首畏尾的了?明明自己想要卻又不敢去追求?金白利躺在自己懷裡時的模樣是那麼的恬靜,可惜這種美好的感覺他只享受過屈指可數的幾次。那感覺真是獨特啊,是拉克倫從來沒有體味過的,他真希望這感覺永遠伴在他身邊。
☆☆☆
「看見了嗎?寶貝,看到那些馬了嗎?」梅根抱著嬰兒來到窗前,從那兒可以望到馬廄。小嬰兒高興地咯咯笑出聲來。「要不了幾年,你也會有一匹馬,一匹小馬……」
「幾年怎麼行呢?」德夫林從他們身後打斷了她的話。「梅根,查斯丁不到一歲呢?」
「嘻嘻,他現在當然什麼也不知道,不過我想讓他先憧憬一下嘛。」
德夫林忍不住笑了。「你說些可笑的話時都那麼可愛。不過,他能聽得懂你的話嗎?」
「德夫林•聖•詹姆斯先生,我要讓你知道我的兒子絕對聰明。」梅根一副不服氣的樣子,激動地說:「他知道的比你想像的要多得多。」
「好好好,親愛的,我只好投降了。看你那樣子,就像要跟我決鬥一樣。」
她笑了。他也笑了。「好了,現在該給小傢伙洗澡了,把他交給保姆吧!那可憐的女人為了找你們娘兒倆,已經上上下下折騰了幾個來回,最後沒辦法只好到書房來找我幫忙。」
「對不起,尊敬的公爵和夫人,我並沒有……」
德夫林突然清了清嗓子,打斷了那個女人,她不由得滿臉通紅。梅根咯咯地笑了,她很清楚丈夫的想法,他想讓她離開這兒。「事實上,今天一早上我們都上上下下在找你,」他堅持說。「你怎麼會想到帶查斯丁到這些廢棄的房間裡來呢?」
「當然是想讓他能從不同角度看風景啦。」梅根一面說著,一面在查斯丁的小臉蛋上親了一下,然後遞給了保姆。「一大早外面太冷,我不又想讓他錯過早晨的美景,就帶他到不同的房間看外面不同的風景。我過去還不知道你可以從這間房子看到馬廄呢。」
「當然可以看到。」他以慣用的沉著態度迎合著她說。
其實,可以說謝靈•克羅斯的每一間房間德夫林都去過,只是他從沒留意過窗外的景色。然而,當他現在往外面瞧時,就不由得眉頭緊鎖了。
「噢,早起的人還真不少啊。」他有點生硬地說。
梅根馬上反應過來他看到了什麼,衝他說:「好啦!每次你一看到那個蘇格蘭人就悶悶不樂,你什麼時候才能變得心平氣和呢?」
「等他不再出現在我的視線裡。」
她笑了。「你真固執。」
他聳了聳肩,然後攬住了她。「看來你做媒的事並沒什麼進展。你是不是該加把勁,盡早為他找一個合適的人?這該死的傢伙早點離開,我就早點舒心。要是他整個冬天都呆在這兒,那我們可倒霉透頂了。」
「我已經盡力了。我讓瑪格麗特多發邀請函,讓更多的年輕小姐在這兒出現,可就是……」
德夫林長長地歎了口氣:「我們家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恢復以往的平靜啊?」
梅根會意地笑了。這「以往的平靜」是指家中只有三、四個客人的時候,「快了,德夫*」。不過我還是沒忘掉我們一開始的計劃。」
他搖了搖頭。「讓那蘇格蘭人配金白利小姐的計劃?不太可能。」
「可我近來發現他常在注意她。」
「我也注意到了,但她根本就不願理他。」
「依我看,金白利小姐是假裝不願理他。」
「那也太不可思議了。假裝會那麼像?梅根,現實點吧!那位小姐壓根兒就對蘇格蘭人不感興趣。對我們來說,只要她找到個中意的人結婚,那就算我們盡心了。」
「你的意思是……?」
「噢,詹姆斯曾經跟我說過,他想續絃。」
「哦,我可不希望這樣。」
「梅根…」
「你可別理解錯了。詹姆斯•特拉維斯是個好人,他會是個好丈夫的。」
「我希望接下來別聽到個『但是』!」
她瞇著眼睛望著他,說:「可是和金白利相處的這些日子裡,我發現她要是和其他人結合會更幸福些。」
「為什麼?她和詹姆斯滿相配的。」
「是的,可是他們太相配了。這會造成什麼後果,你是知道的。」還沒等他張口,梅根又搶著回答,她像德夫林已經同意她的觀點一樣:「對了,乏味,無聊。」
德夫林眼睛一轉,不以為然地說:「我敢說,他們會生活得很和諧。這本身就是幸福。」
「不,絕對不可能。」
「唉,你真像個固執的孩子,你明明知道……」
德夫林突然停住了。他望著窗外,一下子好像不那麼生氣了。梅根納悶地順著他的視線往外瞧,嗅,原來是金白利剛剛同幾位夫人騎馬回來。她渾身上下煥發著青春的氣息,在那幾位上了點年紀的婦人中越發顯得光彩照人。她穿著一套緊身的、天鵝絨的紅色騎馬裝,身材顯得更加地嫵媚動人。
梅很欣慰地笑了。她早就提醒裁縫坎特比女士,讓她在為金自利做衣服時,要特別注意收腰,以便突出金白利的窈窕身材。果然,金白利穿上這類服裝,身材的優勢恰到好處地顯現出來了。
接著,霍華德•坎斯托不知從哪兒一下子鑽了出來。他把侍候金白利的馬伕打發走,以便能扶著金白利從馬上下來。在梅根看來,這已是老掉牙的把戲了,但對於男士來說,這是一個向女士大獻慇勤的好機會。一般情況,當女士們的腳踏到地上,大多數男士都會將手鬆開,可也有例外的。
霍華德就屬於這例外的一類。金白利從馬上下來後,他的手還一直攬著她的腰,根本沒有要鬆開的意思。而和金白利一同去晨游的兩個同伴,阿巴嘉和希拉利又是人所共知的愛嚼舌頭的人。當然,也許霍華德是故意這麼做的,他想讓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對金白利有情。
當然這些還不能讓德夫林看得目不轉睛。他的目光是落到了拉克倫身上。金白利出現時,拉克倫一下子中止了談話,然後眼睛就一直沒離開過她。霍華德趕去扶金白利下馬時,拉克倫的樣子顯得有些僵直,他斜眼望著他們,似乎隨時準備著進攻。霍華德摟住金白利時,拉克倫終於朝他們走過去,他的怒火已經是不加掩飾的了。
德夫林和梅根幾乎同時想到了什麼,德夫林說:「天哪!他不會是去……」
再說下去已經沒多大意思了,因為拉克倫已經出手了。他才走到兩人身邊,拳頭就猝不及防地砸到了霍華德•坎斯托的右眼眶上。由於力量過猛,霍華德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仰面朝天地摔倒在地。他這一跤看樣子摔得不輕,因為他躺在那裡一動不動,可能已經昏過去了。
德夫林勃然大怒。梅根趕忙抓住了他的晨服,想阻止他衝下樓去。由於德夫林走得過急,衣服差點被梅根拉脫,一隻手臂露了出來。
德夫林惱怒地豎起了眉,滿臉不悅地說:「放開,怎麼說我也得下去。」
梅根幫他整了整衣服,冷靜地看著他:「德夫林,你根本沒必要插手這件事。」
「沒必要?」德夫林咬牙切齒地說。「霍華德•坎斯托是我請來的客人!」
「算了吧!你是一直想找機會教訓一下那個蘇格蘭人!其實這次不快是兩個客人,不,應該是三個客人之間的私事,我想他們都不願意你的介入。退一步說,子爵只是眼眶受了點傷,其他又沒有什麼大礙。女士們會去哄他,而且他也喜歡被人關注……」
「這完全是兩回事!」
「也許吧!可現在的問題是,你的一個客人有失檢點,另一個又醋勁大發,那麼你這位主人瞎摻和什麼呢?」
「啊哈!這才是你阻止我的真正原因吧?原來你認為麥格列高為金白利吃醋了。你很高興是嗎?」
梅根笑了。「這不是『我認為』的問題,事實就是如此。所以我們應該做個旁觀者,靜觀事態發展。如果他們要刀刀相見,再站出來也不遲啊!」
「她別不是想打死他吧?」德夫林愣愣地說著。
「你說什麼?」
梅很急忙往窗外一看,只見金白利把趕馬鞭丟到一邊,收起剛才撐著的陽傘,朝著拉克倫的頭上狠命一擊。真是太糟了!還好那是陽傘,拉克倫的頭還經受得起。
「天哪!她怎麼會這樣!真是太糟了。」梅根驚異地說。
「我想那蘇格蘭人和你有同樣的想法!」德夫林幸災樂禍地大笑起來。
「這一點也不可笑。她一定是被寵壞了。」
「她既然不喜歡那個傢伙,為什麼不能這麼做呢?」
「噢,你總是喜歡和我對著幹!」
「哪兒的話!不過這一下也稍解了我心頭之恨!我真想親自給他來上一拳!」
「別那麼衝動,好嗎?」
兩人正說得起勁,拉克倫走開了。金白利彎下腰來照料著霍華德。只可惜梅根和德夫林離得太遠,加上窗子關著,他們聽不見兩人在說些什麼。梅根只好寄希望於從阿巴嘉和希拉利嘴裡知道這事的來龍去脈了。用不了多久,這兩個人就會把事情傳得沸沸揚揚,讓每個人都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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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夫」是德夫林的簡稱。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3 02:15:08
第七章
「哦,這未免也太浪漫了點!」
「依我看金白利小姐和坎斯托子爵恐怕就差沒訂婚了。」
「唉,不是那麼回事,否則……」
「嗨,我聽說……」
「真是太粗野了,如果我……」
「他們蘇格蘭人本來就是這樣……」
「也不能那麼說。我父親的堂兄就是蘇格蘭高地人,他們還打高爾夫球。他們也是文明人。」
「我是指她用陽傘打他的腦袋!多好的一把傘啊,可惜了。」
「唉,我還聽說……」
「這事實在是太有趣了。」
「阿巴嘉,你當然會覺得有趣。你不是在埃爾伯特頭上打壞了四、五把陽傘嗎?」
「噢,親愛的,只是兩把。」
「嗨,我聽說他……」
「上帝呀!梅布爾,別那麼大聲嘛!你聽說什麼了?」
梅布爾降低聲音咕噥了一句:「好啦!我都給忘了!」
傳來了一陣咯咯的笑聲。「事實上,據可靠消息,她已經拒絕他三次了。」
「誰?特拉維斯侯爵嗎?」
「不是,你這個笨蛋,是那個蘇格蘭人!」
「那子爵怎麼樣!他條件不錯,而且看得出他對她很感興趣。」
「你是說坎斯托嗎?他對誰都感興趣。你懂我的意思嗎?」
「好了,好了,希拉利,別那麼刻薄嘛。不就是前幾個月子爵追求你侄女兒,最後不了了之嘛!」
「沒那麼簡單。三個月前他還追求我女兒了,可從來沒提過結婚的事兒。」
「我說啊,跟他父親一個德性!老坎斯托年輕時就是個浪蕩子。」
「胡說八道!他們只是粘粘乎乎的下不了決心,這是祖傳的作風,你懂嗎?」
金白利一整天都在聽著別人叨叨這些事情。早餐時,之後的演奏會,下午品茶期間,以及晚餐過後,她都會聽到別人在不停地竊竊私語。當她看著他們時,那兒立刻就靜下來,可只要她把頭轉開,人們又開始暢所欲言了。她感到窘迫不已,只好趁人不注意,一個人悄悄溜出了玩牌室。反正眼不見心不煩。
她一下子成了人們議論的中心。對此她深感痛心。可是拉克倫早晨製造的那支小插曲又實在是太惹眼了,不可能不在謝靈•克羅斯掀起一陣嘩然。
俗話說得好,「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明天也許整個城裡的人都會談論這件事情。一星期後謠言不傳到她父親耳朵裡才怪呢!他一定會氣急敗壞地親自前來。他女兒的名字居然和一個蘇格蘭人連在一起,對此他決不會不聞不問的。
人們津津有味地議論著那個小插曲。不多久,金白利便發現,這事已在他們的口中變成了另一個樣子。謠言真是可畏啊,不用幾個來回,一切已面目全非。
那件事情在人們的口口相傳中變出了好幾種版本。一種是說可憐的霍華德被那個蘇格蘭高地人狠狠地捧了一頓;另一種說是因為金白利撕毀了和拉克倫的婚約,才使拉克倫看到霍華德向自己夫婚妻獻慇勤時,一時頭腦發熱而大打出手;還有一種說法更離譜,說什麼是詹姆斯•特拉維斯給了霍華德致命一拳。其實詹姆斯當時根本沒在場,只是因為近來他跟金白利多有接觸,才被有些人硬扯進了他們編的故事中。接下來還聽說她曾多次拒絕拉克倫的求婚,有的說是兩次,有的說是三次,還有一位男士竟說高達六次——他們想為拉克倫吃醋的行為找到一個根據,便不惜這麼編排情節。
拉克倫在吃醋?簡直是荒唐之至!如果說他為梅根吃醋那還差不多,說為她吃醋完全是無稽之談。他們倆只是有過幾次唇槍舌戰,還有那天晚上了一次床。可那是因為他們都喝多了。這以後,他們見面就像是仇人,又何來吃醋之說?至於他那次「求婚」,嚴格說來,那算不上真正的求婚,只是她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說出來的,為了讓他良心上好受些罷了。他根本就沒什麼誠意。
但是拉克倫究竟為什麼要對霍華德•坎斯托大打出手呢?現在金白利才有時間坐下來想一下這個問題。她懷疑是由於他們不和。這不和可能是最近的事,也可能是以前的積怨。近日來,他們同住一個屋簷下,一定會有些磕磕碰碰,不過那肯定與她無關。他們的關係也許本來已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她只是恰好當了導火線罷了。
一切都來得太快。金白利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呆了。她當時根本沒想到拉克倫會走過來。要是事先稍微對可能發生的事有點心理準備,她也不至於一時衝動做了不該做的事,把事情弄得更糟了。
她不該打拉克倫。其實她剛出手就後悔了。這實在太丟人了,而且那把小陽傘根本傷不了拉克倫什麼皮毛。
當然啦,拉克倫根本沒想到會挨這一下。他當時震驚極了,大聲嚷道:「見鬼,你打我於什麼?」
如果他沒衝她大聲叫嚷,金白利也許還會向他道歉——當然這只是「也許」。但現在不了。她當時氣極了,也衝他喊道,「真見鬼,你幹嘛打他?這是英格蘭,不是你們蘇格蘭,由不得你在這兒撒野!我們英格蘭人不喜歡用武力解決問題!」
聽她這一說,拉克倫長時間地盯著那把還拎在金白利手上的被打斷的陽傘,然後抬起頭來用嘲弄的眼光望著她。金白利的臉「唰」地一下漲得通紅。她還沒弄懂他指責的目光到底是什麼意思,就聽到他用嘲弄的口吻說:「親愛的,你解決問題的方式倒是真不錯。嗯,很文明。」
然後他一言不發,默默地走開了。從那高大的背影可以看出,他仍然非常憤怒。
接下來一整天,金白利都沒見到拉克倫,也沒見到霍華德。霍華德當時被那一拳打得暈頭轉向,整整花了十分鐘才從地上爬起來。他非常氣憤,儘管他竭力想掩飾自己的狼狽,但人們還是一眼就能看到他那鐵青的右眼眶腫得像桃子一樣。他連眼睛都閉不上了。
當好事的人們事後打聽拉克倫打霍華德•坎斯托先生的原因時,好管閒事的阿巴嘉沿用了霍華德的原語:「真見鬼,我又不是他肚子裡的蛔蟲,我怎麼知道?!」這讓那些好奇的人們大失所望。
大多數客人都認為是妒嫉讓拉克倫失去了理智,金白利自己也想有機會得好好問問拉克倫,到底是什麼原因使他如此失態。但是她還會跟他說話嗎?這個問題連她自己也沒把握了。
拉克倫又一次讓她做事有失體統了。這可是上流社會無法接受的。一想這些,金白利就感到無比憤怒。她真想搞清楚他究竟有什麼絕招,總是讓她在關鍵時刻忘乎所以?理智上她明明知道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她也明白怎麼行事才符合上流社會的規範,可一碰到那該死的蘇格蘭佬,一切規範都被拋到九屑雲外去了。
前幾年在家時,金白利也曾因為父親的專制而生了不少氣,可這所有的生氣加起來也不比認識拉克倫•麥格列高一個月來所體驗的憤怒多。在家時,多年來她已經習慣了不把父親的話放在心上,可在這英俊的蘇格蘭佬面前,她卻做不到。其實她無時無刻不在注意他,她根本無法忘掉他。
☆☆☆
「天哪!你嚇了我一跳!」梅根剛走進溫室,就注意到左邊有人影在動。等她發現是金白利站在那裡,便忍不住大叫起來:「老天爺,你在這黑漆漆的地方幹什麼?」
金白利聳聳肩,輕輕摸著她身旁一盆帶刺植物的葉子,說:「其實這兒並不黑,整個府邸燈火通明,亮光透過玻璃照進來,這兒什麼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嗯,這倒是。」梅根贊同點點頭,掃了一眼那面玻璃牆壁。「我從來沒在晚上一個人來過,所以還帶了一盞煤油燈。現在看來它派不上用場了。」
梅根把煤油燈吹滅了。金白利臉上雖然有一絲微笑,但看上去她似乎並不開心。她本想找個清靜之地單獨呆一會兒,因為她沒有情緒跟任何人交談。但梅根她又不能明說,只好愣愣地站著。
出於禮貌,她問了梅根一句:「這麼晚了您怎麼還會到這兒來呢?」
梅根笑了,笑容中帶有一絲頑皮:「我是來摘玫瑰的。我的德夫林一整天都在想著什麼心事,讓我很是氣惱。我要提醒他一下,讓他明白這樣下去後果將是什麼。我想一支長莖的玫瑰花可以幫他明白這點。今晚我要把一枝帶刺的玫瑰放在他枕頭上——當然不帶花瓣。」
金白利忍不住笑了起來。一天來的抑鬱、煩悶總算得到了放鬆。她不由得由衷佩服起梅根的聰明、別緻來;以這種方式來表達自己微妙的情感,真是太有意思了。公爵一定會痛快地哈哈大笑,並馬上領悟她的意思。
金白利笑著說:「希望他頭靠下去之前就看到這些刺。」
「那當然,我肯定他會看到。好了,來幫我選一支玫瑰,好嗎?」
金白利點點頭。兩人順著過道走過去,一路上很多深紅色的玫瑰迎著她們,它們開放的程度各不一樣,姿態也各有千秋。金白利彎下腰去嗅著花的芬芳,可是臉上的神情卻沒有完全從憂鬱中走出來。梅根說:「金白利小姐,你知道嗎?我在這兒見到你覺得很高興。我一直想單獨找你談談,可總是沒機會。你有沒有考慮過那個蘇格蘭人?」
「考慮他什麼?」
「結婚的事。」
「從來沒有。」
金白利幾乎是脫口而出。梅根吃驚地眨了眨眼睛:「可他是那麼的英俊,而且很有魁力!他會是個好丈夫的,而且他到這兒來也是為了找個伴侶。這些事你知道嗎?」
「知道。他是有很多優點,」金白利在心裡又嘀咕了一句:可缺點也不少。她望著梅根說:「可是他不適合我。」
梅根笑了。「你怎麼會這麼想呢?他當然適合你。」
金白利真想說:「因為他愛的是你。」不過那勢必會讓兩個人都很難堪,於是她只好改口說:「我想我應該讓你知道,我父親是不會同意我和蘇格蘭人結婚的。」
「你在開玩笑吧?」梅根臉上的神情與其說是吃驚,不如說是震驚。
「沒有,這是真的,」金白利不太情願地說著,她真希望能換個話題。「我父親對蘇格蘭人成見很深。」
梅根皺了皺眉:「那是因為你們太靠邊境了吧?邊境上暴力傳聞倒是很多。經你這麼一說,我還想起了幾位朋友,他們的家人也有你父親那種偏見。儘管現在年輕的一代情況有所好轉,可世代延續下來的敵意畢竟不是那麼輕易就消除的……」
「不是那麼回事,」金白利打斷了梅根的話。」我父親是出於個人的恩怨。他把積怨波及到了所有蘇格蘭人的身上。」
「個人恩怨?」梅根重複了一句。「那你不會跟他的看法一樣吧?」
「當然不會,我和他幾乎從來不會在任何問題上達成一致。對於這種小心眼的偏見,我當然更難苛同了。」
梅根鬆了口氣:「我真高興你這麼說。當然,婚姻大事總要得到父親的同意才是。」
「是啊,否則我就要面對很多流言蜚語了。」
「這話怎麼說?」梅根疑惑地瞇起了眼睛。
金白利無奈地歎了口氣:「要是我違背了他的意願而同一個蘇格蘭人結婚,那毫無疑問,他就會剝奪我的繼承權。那自然就為那些長舌婦們提供了閒話的素材了。」
「不至於吧?他可是你父親啊。」
「他完全做得出來。他這人很專制,要別人不折不扣地執行他的命令,他才舒服。」
「這太不公平了!簡直讓人難以想像。可是,如果你真的愛上了一個蘇格蘭人,那會是個什麼樣的局面呢?當然,不是麥格列高,」梅根看看金白利,趕忙補上一句。「如果你和另外的蘇格蘭人相遇,他又對你一往情深怎麼辦?」
「那就另當別論了。」
「真的嗎?」
「真的。我從來也沒想過要去討好我的父親,他也是。我們互不相干。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我想我寧可面對流言蜚語。」
「太好了——我是說,嗯,流言蜚語固然可怕,可它也不會把一個人徹底打垮。即使是英國女子也會站在你這一邊的,因為蘇格蘭人同樣是她可愛的臣民。你那位固執的父親真該受到譴貴!如果有人會受到冷落的話,那只會是你父親。你會——啊——嗯……
「得到同情?」
梅根顯得有點激動,同時也有些不安:「嗨——不是……」
金白利笑著拍了一下梅根的手臂。「好了。我們別再討論下去了好嗎?因為我根本無意去嫁一個蘇格蘭人。」
梅根又歎了口氣。「當然。不過我真的想像不出你父親是個什麼樣子。我父親可疼我了,他對我是有求必應——當然只有一次倒外,那是我讓他解雇德夫林的時候。她只有那次沒答應我。」
「解雇公爵大人?!這是怎麼回事?」
梅根開心地笑了。「啊,這說起來可就話長了。親愛的,時候不早了,咱們另找時間再談吧。我得回去了,否則德夫林又要派大隊人馬來找我了。」她彎下腰選了一支玫瑰花,又說:「對了,你是究竟來這兒幹什麼呢?」
金白利在心裡呻吟了一聲。現在撒謊已沒什麼意義了。公爵夫人不可能不知道那段小插曲,因為整個府邸都嘩然了。
她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說:「我想一個人靜一下,可是到處都有人。上床睡覺吧,又一點睡意也沒有。」
梅根會意地笑了,她挽著金白利一起沿著過道向門口走去。「我有時也會像你這樣。不過就你的情況而言,你得明白,流言蜚語傷不了你,只會對你有利。它會讓所有的男士知道你多受人歡迎。」
金白利無心爭辯,茫然地說:「只是受牽連的男士似乎還不能正確面對這件事。」
梅根笑著說:「我敢十拿九穩地告訴你,拉克倫在離這兒最近的小酒店裡喝醉了,至於坎斯托先生嘛,他一整天都跟他的律師呆在一起。他決定通過法庭來擺平這件事。」
「什麼?」
「噢,別擔心,不會給那些愛嚼舌頭的人落下話柄的。德夫林已經對坎斯托先生說明了利害關係,勸他不要把事情搞糟。坎斯托先生怎麼說呢?他一直撅著嘴不太樂意。當然用「噘著嘴」這個詞來形容他不大合適,但可以說明他對這件事的反應。」
金白利怎麼也想像不出霍華德這樣一位極有男子氣,而且極愛運動的男人噘著嘴是什麼樣子。「他是不是打算回去了呢?」她問。
「不,明天他肯定會回來的。還記得嗎?我們明天早晨要去捕狐狸,他一定不肯錯過這項活動的。」
金白利不喜歡捕獵,但以前她參加類似活動時也沒過多考慮。可這次不同,狐狸那麼可愛,她不忍心看著它們慘遭捕獲。
「你想回去休息了嗎?」到溫室門口了,梅根問了一句。
「呆會兒。」
梅根點了點頭,又回頭掃視了一遍屋子。「我看在這兒舉辦一次野餐倒是不錯。對,這是個好主意。」
梅根手裡捏著那支帶刺的玫瑰滿意地走了。金白利望著她遠去的背影,笑著搖了搖頭。她在想當女主人真是不易,要絞盡腦汁讓客人們都玩得開心,也真夠費神的。
看來梅根這個公爵夫人確實做得不錯。金白利有點打心底裡佩服梅根了。在這兒舉行野餐,真是再好不過了。這兒雖說空氣濕度大了點,可到處散發著花的芳香,讓人心曠神怡。是的,如果有人想在寒冬臘月舉行野餐,那麼溫室不失為一個好地方,而且謝靈•克羅斯的溫室非常大。哦,那活動一定會很有趣,而且……
金白利突然想起了拉克倫。他喝醉了,是真的嗎?好,她由衷希望他明天早晨起床時感到頭痛。活該,也該讓那可惡的傢伙受點罪!
☆☆☆
牆上傳來了幾聲敲擊聲,接著有人問:「金白,你醒著嗎?」
金白利睜大眼睛躺在床上,她詫異極了。她簡直不敢相信這是拉克倫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弄出的聲音。從倫敦回來後的幾個星期裡,他安靜極了,金白利一度都認為他一定是搬到其它地方去了。
上帝呀,都幾點了?金白利往窗外望去,可厚厚的窗簾關得平平實實的,她根本看不到外面,所以也判斷不出到底幾點了。她躺在床上,慢慢回想起來自己昨晚失眠了,眼見時間一點點流走,她卻依然清醒百醒的。午夜過去了,她還是無法入睡,氣得她用力拚命敲打著枕頭……
「金白?」
金白利一腳把被子蹬開,猛地翻身跳起來跪在床上,使勁敲著牆,大聲吼道,「安靜點,你瘋了嗎?你知道都幾點了?」
「我……快要……死了……」
「什麼?!」
接下來那邊一點聲音也沒有了。金白利的心不由得一陣猛跳。隔了一會兒,她使勁捶起牆來,可還是一點聲音也沒有。她害怕起來。她跳下床,向門口衝去。她什麼都顧不得了,一心只想趕到他身邊去。如果有必要的話,她還會破門而人。只是她的手才一推門,門就開了。
金白利在牆邊找到了拉克倫。只見他雙膝跪在地上,身子屈曲著,頭差點撞到了地上。桌上的燭光在不停地跳動著,可他卻一動不動,甚至也聽不到他喘氣的聲音。金白利不由得停住了呼吸,輕輕叫道:「拉克倫?」
她扳住了他的頭,終於聽到了呻吟聲。她一下子感到了說不出的釋然,彷彿心中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要是沒有那聲呻吟的話,她一定會大哭起來。好了,他沒有死,他還活著。
拉克倫還在呻吟著。金白利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麼了,一陣恐懼又湧上了心頭。
「你怎麼了?快告訴我!天哪,你流著血!是中彈了還是……」
「是你嗎,金白?」
「當然是我。告訴我你到底怎麼了?」
「中毒了。」
「噢,天哪,那我該怎麼辦?」她叫道。「怎麼會這樣?有多久了?我馬上去找醫生……」
「不,別離開我……」
拉克倫的雙手原本緊揉著腹部的,現在一隻手從蜷曲的身子下面抽出來了。那手在空中亂劃著,終於碰到了金白利的腳踝,便死死地一把抓住了。他都成了這樣,力氣卻一點沒小,那手像鐵鉗一樣緊緊鉗著她,使她動彈不得。
「拉克倫,放開我,我去找人叫大夫來。」
「不,醫生幫不了我。」
她又急又怕,情不自禁地大叫起來:「胡說!你不會死!聽見了嗎?你不會死!會有辦法的,醫生一定會有辦法的。」
「金白,把我扶上床去。有你嬌嫩的小手撫慰我,我會挺過去的。你就發發慈悲,幫幫我吧。求你了。」
「哦,我當然會的。」金白利語氣溫和了不少,柔聲說:「好了,來,我先幫你睡到床上去。可你得先直起身來,這樣我們才能站起來。」
他一隻手撐著地,慢慢地、費力地直起了身子。金白利現在可以看清楚他的樣子了:他穿著外出時的衣服,看樣子是剛從外面回來就敲打牆壁向她求救了。他整個人看上去一團糟:頭髮濕濕的,滿身上下粘滿了塵土和稻草,就像在馬廄裡打過滾一樣。一股嗆人的酒氣熏得金白利差點背過氣去。那氣味實在太濃烈了,就像他在酒缸裡泡過了一樣。
她忘了梅根曾說過的他喝醉酒的事,問道:「你一整天都在喝酒嗎?」
「不,我在睡覺——可我不記得睡在哪兒了。」
「還想再去喝點嗎?」她生氣地問。
他嘴一咧,吃吃地笑了:「啊,我還記得……當時……喝得……可真痛快……」
金白利站了起來。他看上去不像是個快死的人。他只不過是喝醉了。哦,那股酒味兒,嗆死人了!
「拉克倫,你怎麼中的毒?你還記得是怎麼一回事嗎?」
「中毒?中什麼毒?」
她瞇著眼望著他:「你剛才說你中毒了。」
「嘿嘿,當然,喝酒也會讓人中毒的。我還從來沒那麼難受過……」
「你這個混蛋!差點嚇得我半死!居然還告訴我你快要死了,原來不過是酗酒去了!」
金白利想轉身跑開,忘了他還牢牢地抓著自己的腳踝。由於用力過猛,她腳下一下子失去了平衡,身子往後一仰,幸好兩手先落地,才沒有摔得很慘。
「哇,親愛的,又是一次邀請!我又無法拒絕了。」還沒等她回過神來,就聽到拉克倫嘴裡在唸唸有詞。
「什麼?」
等她把視線移到自己身上,才明白他這話的意思。她的睡裙剛才情急之下沒顧得上拉一拉——竟在胯那兒皺著,一隻腿露到了膝蓋,另一隻則亮出了大腿。天哪,更可怕的是她摔倒時雙膝向上抬起,兩腿分開——以這個樣子正對著他。他開始慢慢地、一搖一晃地朝她爬來了。很顯然,他想接受所謂的「邀請」,再把她壓到身子底下。頓時,一股熱流穿透了金白利全身,接著一陣恐懼又使她嚇出了一身冷汗。
她尷尬地清了清嗓子,卻發現嗓音已經沙啞。她趕忙把雙膝併攏,把腳伸到拉克倫的胸前,想用腳來抵擋他的進攻。
「告訴你,這事你連想都別去想!」她警告他。
「不行嗎?」
「除非你做夢!」
拉克倫坐了起來,可是身子仍朝一邊傾著。他用力坐正了,皺著眉對她說:「金白,你的心可真夠狠的。你簡直太冷酷了。」
「對你這樣的人,當然就得狠心點」,金自利恨恨地說著,心裡還加了一句:「以前我沒這麼說,完全是照顧你的面子。」
「真的嗎:親愛的,告訴我為什麼要這樣?難道你不想那樣嗎?你一點衝動也沒有嗎?」
他一語道破了她的心思。金白利氣惱地直起身來:「你是不是腦子又出毛病了?瞧瞧你那樣子,神情恍惚,兩眼無神,頭髮又濕又亂,還有什麼地方能夠吸引人的?你自己倒說說看啊?」
她就差沒有咆哮著說了。她想用極度的鄙夷來阻止他進一步的無禮。可事實是,拉克倫太英俊了,即使喝醉了也還是那麼富有魁力。
「小姐,你比我也好不了多少,你兩眼迷茫,跌了一跤後更是頭髮蓬亂……」
「別說了!」她厲聲止住了他,生怕他再說出讓自己動搖的話來。「放開我的腳!我要走了。你不該叫醒我,我也不該到這兒來。」
拉克倫低下頭來看看自己抓住她腳踝的那隻手,臉上露出了驚異的神情,似乎根本沒想到手會在那兒。他歎了口氣,把手鬆開了。「去吧,回到你溫暖的被窩裡去吧。而我就得在這冰冷的地方呆一夜了。我自己是爬不上床去的。」
金白利站起身來望著他:「你是想讓我感到內疚嗎?」
「不,我只是想得到一點點同情。可你連這也不願給我。」
「我同任何一位女人一樣,富有同情心,」金白利語氣生硬地說、「否則的話,我三更半夜跑到這兒來做什麼?」
「是的,你是來了,你也看到了我這樣子有多慘。可你卻不願留下來幫我。」
「你這是自作自受,根本不值得同情!誰讓你喝那麼多酒來著?」
「可你知道我這是為什麼嗎?」拉克倫頓了頓,看了看她的臉色,又說:「哦,當然,金白,你是不願意聽我說的。」
金白利恨得咬牙切齒。她想告誡他,她不想聽到他把自己的名字叫做「金白」,更不想從他嘴裡聽到「親愛的」幾個字。以前她早就想說了,可要麼是因為太氣憤了而不屑對他說,要麼是由於當時有比這更重要的事。這次,她剛想說,可轉念一想,實在也沒多大意思了。等他一覺醒來,恐怕早把此事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當然,你最好別說,留著自己慢慢享用吧。我可沒心思聽。你為什麼喝酒根本不關……」她一下子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了,便收住了話題,冷漠地說:「好了,拉克倫,晚安。記住。別再來吵我了,行嗎?」
她頭也不回地朝門口走去。心想,我又不欠他什麼,根本沒必要覺得抱歉!這種人活該,是該好好受點罪!
金白利一腳跨出了門檻,轉身將門關上。就在這時,她聽到他叫了一聲:「我要你!」
金白利無力地哼了一聲,把前額靠在了門上,她雙目緊閉,想迫使自己不去想那三個字所包含的深刻涵義。可沒用,她沒法不去想,沒法將一切的一切都拋開。
她當然不會再去與他做愛,但這次她不想走開,她心存僥倖地認為拉克倫只是想得到她的幫助。如果換個時間,換個地方聽到這三個字,她說不清自己會不會又一次難以抵抗他的魅力。但這次不同。這次如果僅僅因為他說了這幾個字,而自己跟他上床的話,那真是天理難容。
她再也不會那麼傻了,不是嗎?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3 02:15:25
第八章
金白利拉開厚厚的窗簾凝視著窗外。隔著玻璃,她隱隱約約地聽到了黎明時的各種聲音:有輕快的汽笛聲,鬧鐘的鈴聲,還有人們的互致問候聲。所有這一切都提醒她天已經快亮了。儘管她不願相信這是真的,可那畢竟是事實。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她居然還呆在拉克倫的房間裡。她在這兒幹什麼?呆了多久了?這問題連她自己都有些迷茫了。
她轉過頭看著正在床上酣睡的拉克倫。他看上去像是睡著了。整個晚上他都在不停地哼哼,這是第一次她從床邊走開,而他安靜地睡著,沒有用哼聲把她再拉回去。
她搖著頭歎了口氣,不由得責備起自己的心軟來。本來她應該堅持自己的看法,認為幫他是一個錯誤,她以後肯定會後悔的。可是當時她不幫他又能怎樣呢?現在她只有一點安慰,那就是在幫他的時候,自己態度不算好,因此等他醒來後,要是他還記得這一切的話——對此她深表懷疑——他會認為她並不情願幫他,只是出於無奈才為之的。
問題是她的確扶他上了床,而且還大發慈悲幫他脫去了鞋子和外衣,為的是讓他睡得更舒服些。他的頭剛碰到枕頭,就睡著了。
然而,當金白利第一次想站起來離開時,就聽到了他的呻吟聲,那聲音聽起來就像他已經危在旦夕一樣。奇怪的是他自始至終都沒睜眼,可能是他的下意識能夠感覺到她的離開,真是神了。金白利試過好幾次,每次都是看他睡著了,心想可以回自己屋裡休息了,可她一站起來,拉克倫就發出那揪心的哼哼聲。
起初她也認為這是他在耍什麼花招,可從他的睡姿和表情來看,又不像是假的,她只好留了下來,一直照看著他。當他體溫升高開始出汗時,她就用冷毛巾幫他人工降溫;他想嘔的時候,她又用秀手給他拿來了孟盆。折騰了大半晌,他終於安靜下來了,可每當金白利想離開,他就又用哼聲把她拉回來。
現在,金白利是困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昨晚被吵醒前,她只睡了一個小時,以後就一直沒合過眼,如今她也顧不得拉克倫哼不哼了,因為她必須在瑪麗去叫醒她之前回到自己床上。一旦瑪麗發現金白利沒在房裡,這個多嘴的女傭可就有得文章可作了。
她又一次來到拉克倫床邊。只見他現在睡得很熟,喘氣聲也變得均勻平和了。他看上去是那麼的無邪。不過話又說回來,魔鬼睡著了也會顯得無邪的。眼前這個男人做過的一切她都不敢恭維。
不過,她此刻還是有一種衝動,想幫他把散在前額上的亂髮理順——其實她整個晚上不知這麼做過多少次了。但她抑制住了自己的衝動,快速離開了那裡。
沒多久,金白利又一次被吵醒了。不是因為瑪麗,瑪麗在這之前曾經來過,輕聲細語地叫了金白利一聲,她沒理,繼續蒙頭大睡。這次,還是隔壁的聲音把她驚醒了。她一下子坐了起來,用力眨著眼睛,想把眼睛睜開。
「呼!」又是一聲。這不是砸牆聲,而是什麼東西跌倒了。這聲音讓金白利睡意矇矓的大腦一下子清醒了,她想起了昨晚發生的事,以及拉克倫的窘境。那個笨蛋大概是起床,可撕心裂肺的頭痛又折磨著他,一不小心撞到了什麼東西上,才發出那麼可怕的響聲。
金白利慢慢地把頭轉朝床後,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面牆壁。她清楚只有隔壁安靜下來,她才可能再睡。她太累了,已經生不起氣來了。她磨磨蹭蹭地把裙子拉上,穿上拖鞋,為了滿足虛榮心還順便瞥了一眼鏡子。
她看上去很憔悴。眼皮耷拉著,似乎不願全部睜開,頭髮蓬亂。依她自己看,這樣子很有失體統,一個出身名門的女人是不該這樣的,可拉克倫昨天卻說她散亂著頭髮很嫵媚。也不知他是怎麼想的。
她隨便梳了幾下頭髮,用水抹了一把臉,自我感覺好了許多。隔壁要是再不安靜下來,她就要過去看看了。但其實,她這時最想做的事就是爬上床去,再躺進暖和的被窩裡。可隔壁又傳來了跌倒聲,緊跟著是大聲的搶怨聲、嘟噥聲和呻吟聲交織在一起。她想拉克倫是又從床上跌下來了。這麼一會兒的功夫他就跌了好幾次。
金白利歎了口氣,心想自己恐怕是瘋了,昨晚怎麼會去照顧他呢?可不這樣又能怎樣呢?而且現在大清早的也不會有人來幫他。和他一塊兒來的兩個親戚到哪兒去了?難道他們也因為酗酒還在睡大覺?哼,本來該是由他們來照顧他們的主人的,現在卻變成了她,一個局外人!
金白利心裡不耐煩地念叨著,雙腳卻不由自主地朝門口走去。突然她停住了,因為她看到拉克倫的房門大開著,公爵夫人生氣地站在門口,一面咬著下嘴唇,一面不停地搓著手掌。
金白利迅速來到了梅根身邊,不由得大吃一驚。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羅恩斯頓公爵正在裡面揪著拉克倫猛打,而拉克倫那個白癡,卻絲毫沒有反抗的意思。公爵鐵青著臉狠狠地打著,而拉克倫每次被倒在地,只是一個勁地想努力站起來。
他的鼻子在流血,臉頰上留下了德夫林的拳頭印。起先金白利在自己房裡聽到的呻吟聲是拉克倫肚子上挨了一拳所發出的。接下來他腮幫上又吃了一拳,他被打得摔倒在地,手臂猛地撞到旁邊的桌子上。
德夫林每一拳都打得很重。拉克倫本來已頭痛欲裂,現在再受些重創,肯定是難受萬分。一想到這些,金白利不由得心都抽搐了。而拉克倫呢,他絲毫沒有防衛自己的意識,看樣子是完全給打蒙了,根本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金白利再也看不下去了,她決定不能再像梅根那樣作個旁觀者了。
她連忙問道,「我能問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梅根愣了一下,她都沒發現金白利什麼時候站到了自己身邊。她瞥了金自利一眼,說:「你瞧,自從知道這個蘇格蘭高地人願意洗新革面,重新做人起,連我都漸漸對他產生了好感。可是,真沒想到他賊性不改,居然又重操舊業,偷起東西來了。唉,真是太丟人了,太讓人失望了。」
金白利頭「嗡」地一聲,差點背過氣去。可她還是強打起了精神,說:「偷東西?你是說他從謝靈•克羅斯偷走了什麼東西?」
梅根點點頭。「還不像偷了一般東西那麼簡單,他是把我們最好的一匹種馬和兩匹母馬給劫走了。他大概是想建起自己的牧場,來擺脫目前的困境。唉,其實他根本沒這個必要,他本來可以找到一個妻子來幫他渡過難關的。」
金白利想說他不可能這麼做。他有什麼必要冒這個險呢?可還沒等她說出口,又一聲跌撞聲打斷了她,拉克倫「砰」地摔到了落地窗子旁的一面牆上。落地窗簾早已拉開,整間房子亮堂堂的。這也許是德夫林軒的,他進屋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拉開窗簾,以便能揍那個蘇格蘭人時看得更清楚些。由於窗簾開著,強烈的亮光刺激著拉克倫的眼睛,使他在重創中辨不清方向,一跌便撞到了牆上。要是他往左再偏一英尺,那後果將不堪設想,他很有可能跌出窗外,或者被玻璃劃傷。
金白利再也忍不住了。「住手!」她衝著房裡大叫起來。確切地說,那是衝著公爵在大叫:『雛道你沒看到他已經吃不消了嗎?昨晚他喝得酩酊大醉,要完全清醒過來也得幾天的功夫!」
德夫林沒有馬上住手。梅根著急地說:「德夫林,她說得對,趕快住手!難道你沒注意到麥格列高並沒有還手嗎?」然後她轉過身來低聲問金白利:「你怎麼知道他醉了?」
金白利臉紅了一下,但很快便編了一個理由:「昨晚他吵醒了我好多次。只聽見他又是嘔吐,又是呻吟,還發出一些乒乒乓乓的響聲來,真是嚇死人了,我還以為他不行了呢,你不是說過他昨天出去喝酒了嗎?所以我想……」
「嗯,對,很有道理。德夫林,趕快住手,聽見了嗎?你會把這個可憐的傢伙打死的!」
「我沒告訴你們,我就是想揍死他嘛?」德夫林一邊揮著拳頭,一邊氣急敗壞地說。
梅根「嘖」了一聲,小聲對金白利說:「我想德夫林不問出個究竟是決不會罷休的。他想知道到底拉克倫把那些馬弄到哪兒去了,否則他一定會把這傢伙送進監獄的。」
「那他有沒有問拉克倫把馬弄哪兒去了?」金白利若有所思地問了一句。
「問了,可那傢伙矢口否認知道這件事。」
「你有證據,是嗎?」
「我想是的,」梅根皺著眉。「昨晚一個馬伕發現有人偷馬,他說他被一個硬物猛擊了一下,然後就昏過去了。在此之前他曾聽到有人用蘇格蘭口音說話來著。我們都知道拉克倫曾經以偷劫為生,也就是說他有前科。恐怕德夫林認為這就足以證明一切了。」
真是荒唐的理由!可儘管金白利想幫拉克倫洗清罪名,她也想不出什麼招來。她只是覺得梅根所說的「證據」一點都沒有說服力。單憑口音?在這兒住的蘇格蘭人又不止拉克倫一個,況且僕人中也有蘇格蘭人。如果公爵和公爵夫人能冷靜下來好好想想,就會發現事情並沒那麼簡單。很可能小偷潛人牧場盜起馬後,早就離開了。
當然,他們也可能以為拉克倫是出於報復偷馬,因為公爵娶了他最心愛的女人。另外,他衣服上沾的稻草也害了他,人們肯定以為這就是他去過馬廄的證據。金自利認為他昨晚回房前去的也許並不是那個馬廄;即使是也不一定是晚上去的,也可能是白天。
照金白利的看法,拉克倫還不至於是個恩將仇報的傢伙。不管有多拮据,他也絕對不會去偷一個正在熱情款待他的人。他是有許多讓人討厭的地方,但絕不至於如此卑劣。
拉克倫以前是有過行劫偷竊的前科,這是事實,但不能因此而斷定他就是這次行竊的主謀。他根本沒必要去冒這個險。再說了,他昨天醉成那個樣子,怎麼可能去偷馬呢?而且,也沒人親眼看到他把馬帶走……
「這事兒大概是什麼時候發生的?」金白利問道。
「黎明前一個小時左右。」梅根說。
金白利鬆了一口氣。「那時他是和……」
話剛出口,金白利就及時止住了。好險哪,差點她就說出「和我在一起」這幾個字了。想想都覺得後怕。她可不能這麼做,否則她將在頃刻之間身敗名裂。不過,總還有其他辦法來證明他的清白,至少現在她是能肯定他的無辜了。
金白利假裝咳了幾聲,又接上了剛才的話:「那時他情況正不妙,至少從我聽到的聲音來判斷。我肯定他吵醒我時,是在深夜,還沒到黎明。第一次好像是在午夜時分,我還聽到他被什麼絆了一跤。你能肯定丟馬是在黎明前嗎?」
「我的馬伕說他聽到動靜後便起身去察看,他離開前,看了一下表,正是黎明前一個小時。金白利小姐,你能肯定那聲音是麥格列高弄出的嗎?也可能他派一個同夥在故意弄出一些聲音來吵醒你,還讓你以為是這個惡棍。」
這回是公爵回答的她。他已經停住了手,因為拉克倫已經被他最後一拳打得不省人事了。
金白利又是急又是氣,可她不能把真相說出來。看到無辜的拉克倫躺在冰冷的地上被打得不省人事,她一時間心疼極了。
她不滿地看著公爵說:「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這個蘇格蘭人壓根兒就沒有還手。可以說他一點還手的意識都沒有。這可能有兩個原因,一是他看在你是主人的面子上,二是由於他酒喝得太多了,早已不省人事,根本連你為什麼打他都不知道。從他現在的情況看,更像是後者,也就是說他根本就不具備偷竊的條件。」
「他也可能幹完事後,再把自己灌醉,自以為可以借此逃脫罪責。」
很顯然,德夫林•聖•詹姆斯根本就聽不進金白利的話。他認定拉克倫與這事有關。現在任何意見都改變不了他的看法。
不過,金白利也不會因此而打退堂鼓。還有最明白的事實在那兒擺著。萬不得已的話,她只有孤注一擲了。不過她希望事情別逼她走到那一步。
她說:「依我看,這事應該先調查清楚。我剛才提到的幾個疑點也不能不管啊。我想也許應該把這事先放一下,等麥格列高完全清醒了,能夠正常回答問題時再說也不遲。」
「也許她是對的,德夫,」梅根插話了,「你叫醒他時,他腦子的確不太清醒。」
德夫林瞪著她們倆,一副毫不買帳的樣子。可他最後還是點了點頭,氣鼓鼓地說:「好吧,我會叫地方行政官來處理這件事。可門口得有人看著,他這次再別想逃脫!看在上帝的份上,他得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我決不會放過他的!」
金白利總算鬆了口氣。不管怎麼說她也為拉克倫贏得了一些時間。接下來就看他怎麼為自己辨護了,但願別把她給扯進去——當然那是後話了,起碼要等他先清醒過來,恢復理智才行。只是德夫林那幾拳把他的嘴唇打得腫脹開裂,他連開口說話都很困難了。
唉,該死的傢伙!這下又得要她來照顧他了。
☆☆☆
房門「吱」地響了一聲,接著就被推開了。拉克倫正想大聲告訴進來的人出去,可一想到躺在懷裡的女人正在熟睡,便盡量壓低聲音:「請……」話還沒說完,那人已經闖進來了。不是別人,而是他的堂兄吉萊爾南。
拉克倫想沉下臉來暗示他別說話,可還沒等他把臉綁緊,臉上的肌肉就抽搐了幾下——他的臉慘遭重創,已不容他有什麼表情。只是這些吉萊爾南沒注意到,因為他只顧著打量金白利了。
「她在這兒幹嘛?而且居然……」古萊爾南來到他身邊,低下頭去看著靠在拉克倫胸前的金白利。「睡著了,夥計,你知道嗎?她可是在你懷裡睡覺唉。」
拉克倫怎麼會不知道呢?他已經在這兒直直地坐了一個多小時,生怕把她吵醒。一個多小時前,金白利還在用濕毛巾給他擦臉,給他嘴唇上的傷口抹藥。後來看到他終於醒了,並且能夠坐起來靠在床沿上,她就再也支撐不住,頭一點就睡著了。
他一把抓住了她,才使她沒有摔倒。她晃了一下便靠到了拉克倫身上,頭依偎在他胸前,一隻手搭到了他大腿上。她先是輕聲舒了口氣,然後就一點聲音都沒了,完完全全地睡熟了。
不過現在拉克倫不想跟他堂兄解釋那麼多。「安靜點兒。」他只是說。
「什麼?」
「噓……!」
吉菜爾南眨眨眼睛,領會了他的意思。他輕聲說:噢,我明白了。不過她在這兒幹嘛?還有你門口站著的兩個穿戴整齊的英格蘭人又是幹什麼的?是在看門嗎?」
「也許吧。」拉克倫呆呆地應了一聲。
吉萊爾南疑惑地抬起頭來看了拉克倫一眼,這下他吃驚地瞪圓了眼,急促地問:「天哪,你這是怎麼啦?誰那麼大膽,把你打成這個樣子?」
拉克倫故作輕鬆地聳了一下肩,這使他的臉又抽搐了一下。「這麼說我看上去很糟,是嗎?」
「反正不太妙,兄弟。難道是她……」
拉克倫又一次想沉下臉了、「別那麼無聊,好嗎?」他解嘲似地說:「好像是我們脾氣暴躁的主人幹的——至少,我這麼認為。」
「『好像』?你怎麼挨了一頓痛打都搞不清到底是誰幹的?拉克倫,說真的,你還從來沒那麼狼狽過。」
拉克倫哼了一聲。「一切都太突然了,我當時還沒醒過來,或者說還沒完全清醒過來。我只看到兩個,噢,不,三個……」
吉萊爾南睜大了眼睛:「這麼說你真的喝酒了?昨天早晨看你那醋樣子,我就猜到了。依我看你揍那位先生真是毫無道理。我知道你會後悔的……」
「別談這事了,好嗎?我也沒想到當時怎麼會鬼使神差地給了他一拳,」拉克倫悶悶不樂地說。「昨晚我好像迷迷糊糊地到了一個什麼地方,可我一點兒也記不得了。」
「不記得了?!」
吉萊爾南神秘莫測地笑著。見拉克倫不滿地繃著個臉,他趕忙止住了笑,乾咳了幾聲問道:「那公爵為什麼要打你呢?——哦,你可別告訴我說你跟公爵夫人上床時,被他抓住了。」
「胡說八道!」拉克倫怒目圓睜,像受了極大侮辱似地。
「那到底是為了什麼?」
「我隱隱約約記得他是說我偷了他的幾匹良種馬。」
「啊哈,那你偷了嗎?」吉萊爾南大聲問道。
拉克倫睜大了眼睛。他本想厲聲喝斥他,可又不能大聲,只好盡其所能壓低聲音說:「吉爾,要是你做了那事,我就殺了你!」
「嗨,你還不瞭解我嗎?我在逗你玩呢。」吉萊爾南樂呵呵地答道。
「哼,輕巧話誰都會說。」拉克倫還在盯著吉萊爾南。
吉萊爾南眨巴著眼睛,輕聲笑著說:「嗅,可以理解。」
「吉爾,我也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拉克倫歎了口氣。「不過,如果門口真有人看著,那我很快會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
「還有從那女人嘴裡?」
拉克倫低下頭去看著自己懷裡那叢金色頭髮,表情一下子柔和了不少。「金白利小姐真是位天使,她一直在為我搽抹傷口。我想昨晚我一定是驚吵了她,否則她不會還沒幫我擦完傷口就困得睡著了。」
「她沒告訴你昨晚發生的事?」吉萊爾南不解地問。
「我還沒來得及問,她就睡著了。」
其實這話不是真的。他醒來後曾問了她好幾次昨晚公爵來幹什麼,可每次她都打岔過去了。「噓,安靜點!」「如果你不閉上嘴,我怎麼能幫你抹擦傷口呢?」而每次他都乖乖地安靜下來,心想她過一會兒就會告訴自己的,可沒想到過一會兒她卻睡著了。拉克倫非常喜歡將她抱在懷裡的那種感覺,因此也不願意為了幾個問題而把她叫醒。
當然,這些事情沒必要讓吉萊爾南知道,因此拉克倫只是說:「你總不會懷疑這事是我幹的吧?——至少現在。你去幫我查查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麼線索?」
「好,我這就去找雷納德,我們先從各個馬廄開始查起。也可能是哪位客人出去溜躂,黑暗中牽錯了馬,自己又沒意識到。」
「難說。」
拉克倫此時有點言不由衷,因為這說法連他自己都不相信,聖•詹姆斯是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拉克倫現在需要找到證據,可他心中一片茫然,不知該從何處下手。
吉萊爾南轉身朝門口走去,快到門口又回過頭來說:「你應該讓這個女人到她房裡去休息。這樣你也可以養養神。」
「可我沒辦法做到。」
「我可以幫你……」
「算了,」拉克倫匆匆地打斷了話頭。「她不礙我什麼事」。
吉萊爾南無奈地聳了聳肩,走了。門關上了。拉克倫也舒了口氣。
他說金白利不礙什麼事,其實是撒謊。她那豐滿柔軟的身體偎在自己懷裡,自己怎麼可能無動於衷呢?雖說拉克倫現在幾乎渾身疼痛,可還是壓不住心頭的慾火,他簡直太想馬上愛她了。當然他明白他現在是於不了那事的,即使她醒來同意給他,他也沒有這個體力了。
他剛才真應該讓堂史幫他把金白利弄走,起碼,他可以叫醒她,讓她自己回屋去睡覺。但從他內心來說,他極不情願讓她走,即便這能讓他輕鬆一點,能讓他好好休息一下。自己已經有太多的不適,再多來這麼一點又有什麼關係呢?何況他喜歡擁著她的那種感覺。
拉克倫只好打個岔,想點其他事情,想想羅恩斯頓公爵大人,想想他挨的打。
那男人也太霸道了,不分青紅皂白,一上來就是一頓拳打腳踢,還堅持以為自己做得是對的。讓拉克倫覺得不平的是他當時幾乎是在不省人事的情況下被打的。
德夫林的第一拳是照著拉克倫的眼睛打的,可沒想到拉克倫猛一低頭,這一拳打到了腦門上。這也可以說是因禍得福,因為從那以後拉克倫就一直處在昏昏迷迷的狀態中,下面發生的事也不知道了。不過有一點拉克倫是明白的,即德夫林要不是和他有舊怨,是不會出手那麼狠的。
他倒是要等著看看德夫林會來說些什麼。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個聖•詹姆斯先生打自己幾拳也是合情合理的。即便不是出於舊怨或眼前的事,為了梅根他也有這個權利。一年前拉克倫愛上了德夫林的未婚妻,不過當時他沒把這事鬧得沸沸揚揚,也沒做出什麼出格的事;可這次他們再度相遇時,他的行為卻有點失控,不但想引誘梅根,還想叫梅根離開丈夫和他私奔。當然現在拉克倫回過頭來想想這些事,已經不像以前那樣覺得理直氣壯、得意洋洋了。
不過,拉克倫現在已經挨了一頓揍,讓德夫林出了口怨氣,他就不會再讓德夫林得寸進尺了,他更不會讓別人冤枉自己。
被偷的英格蘭最上乘的種馬,應該很容易就找到,因為它們太優秀,太惹眼了。當然在找到確鑿證據之前,拉克倫不打算說什麼,他只是想看看聖•詹姆斯會怎麼說。
☆☆☆
「我們去看看那個無賴,看看他怎麼為自己狡辯吧?」德夫林說。
一旁的梅根皺了皺眉。今天她已經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動作了。「我總覺得這事你不夠冷靜。也許我們該等到明天,好好睡一覺,等想明白了再來處理也不遲。」
德夫林斷然地搖了搖頭。「你已經阻攔我一整天了,甚至還逼我到餐廳去吃那頓該死的晚餐,讓金白利小姐一直虎視眈眈地盯著我!我真不明白她怎麼老是跟我過不去?」
梅根想笑,不過她還是忍住了。「也許她認為你對待那個蘇格蘭人的態度不太合適吧。不過,他今早那樣子是有點難以面對你的指責。你當時衝動成那個樣子,他即使是清醒著,你恐怕也聽不進他的辯解。」
德夫林還是怒氣未消:「不管怎麼說,這件事是一分鐘也不能耽擱。」還不等梅根發表意見,德夫林就打開房門,大步向拉克倫房間走去。梅根只好跟在他後面。跟他們一起進屋的還有三個身材魁梧的僕人,德夫林想等他和拉克倫說完話後,叫他們把拉克倫帶到地方行政官那兒。當然,要是昨天拉克倫沒被打,要對付像他那種身材的人,恐怕三個僕人是遠遠不夠的。
房間裡一片漆黑,冷颼颼的。白天生的壁爐火已經滅了,因為門口站著幾個守衛,女傭也不敢進來添火。藉著從大廳裡照進來的微弱光線,可以看見拉克倫還躺在床上,又睡著了。
梅根「嘖嘖嘖」感歎了幾聲。拉克倫目前的情況更加讓她認為審問應該推遲到明天早晨。但德夫林已經下令三個僕人把壁爐的火生起來,還點亮了屋裡的油燈。德夫林陰沉著臉,說話的樣子很嚇人,僕人們個個都對他言聽計從,不敢稍有怠慢。梅根這時也不想再提推遲審問的事,她怕這樣一來德夫林會把怒火加倍地撒在拉克倫身上。當然,她這麼做倒不是想袒護那個蘇格蘭人。
儘管金白利小姐早晨指出了幾個疑點,但梅根還是趨向於丈夫一邊。她只是有點可憐拉克倫,她不知道怎麼把他的所做所為告訴瑪格麗特。這事現在還在保密,可是不久後肯定會盡人皆知。瑪格麗特一定會很不安,而且她還會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因為是她邀請拉克倫來這兒的。
「好,已經夠亮的了,」梅根聽到德夫林在說話。「拿盆冷水來,我要他完全清醒……。」
「嗅,看在上帝的份上,」梅根趕忙衝向拉克倫床邊,大聲叫道,「麥格列高,起來,弄點水在臉上清醒清醒,在他們問你話別,你……」
梅根打住了話頭,因為她清楚看到躺在床上的那個人睜開了雙眼。他臉上滿是傷痕,嘴唇又厚又腫,還開裂了兩處,裂口的皮膚直往外翻。他額上腫起了個大包,即使落下來的一縷頭髮也遮掩不住。
拉克倫整個臉都花了。唯一逃過德夫林拳頭的地方就是那雙眼睛。他是脫了上衣睡的,現在被子被拉到了腰都,前胸和腹部的傷痕清晰可見。哦,傷成了這個樣子!所幸的是他的肋骨沒被打斷。拉克倫吃力地撐著身子想坐起來,那樣子讓梅根都不忍心看了。
「親愛的,如果他這樣子讓你不安,你最好還是離開,」德夫林站在梅根身後說。「你沒必要非得呆在這兒……」
「沒事兒,」梅根強打精神,故作輕鬆地說。她又臉朝拉克倫,」你是不是已經全醒了?能不能清醒地回答對你的指控了,麥格列高?」
「還沒有……我想喝點涼水……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再給我一分鐘……」
「你們還……還沒開……始,是嗎?」突然金白利站在門口,氣喘噓噓地問。
金白利已經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了。她剛才在樓下參加聚會,突然發現公爵和公爵夫人不見了。她馬上想到了什麼,便徑直跑上了樓。現在她深深地吸了口氣,繼續說:「你們準備向他問話,應該告訴我一聲,尊敬的公爵和夫人,我曾經對你們說過我也想在場。」
德夫林滿臉不悅地歎了口氣。「金白利小姐,你完全沒理由要在場……」
「是的,可我還是堅持我的看法,尤其是今天早晨親眼看到他所受的待遇。我想有一個公正的局外人在場也許會好些。」
「你那麼一個勁地護著他,還算公正嗎?」
金白利還在喘著氣:「我不是在袒護他,我只是想說……」
「夠了!」突然,拉克倫打斷了他們的爭論,聲音之大讓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他站在床前,滿臉怒容地瞪著羅思斯頓公爵。
「你已經是第二次把我吵醒了,」拉克倫稍微穩定了一下情緒,接著說,「你把我打得不省人事,還把我鎖在這兒整整一天,沒人給我送吃的!聖•詹姆斯先生,我想問問你,你究竟是為了什麼事情?」
「我已經說過了……」
「請再說一遍。」拉克倫打斷了他的話,淡綠色的眼睛裡露出倔強的光芒,咄咄逼人地說:「如果我還記得你說了什麼,我是不會這麼問的。我這要求不過分吧?」
德夫林沉吟了片刻,不耐煩地說:「好吧,我有三匹很昂貴的種馬被盜了,我的馬伕說他被打昏之前,曾經聽到過你的聲音。
「啊哈,我的聲音?」
「等一會兒,」金白利插了一句。「公爵夫人說聽到的只是一個蘇格蘭口音的人在說話,那並不意味著……」
「金白利小姐,謝謝你能仗義直言,」拉克倫說。「不過如果可以的話,請讓我來問他們,好嗎?」
他既然說得那麼婉轉,她還有什麼理由不同意呢?金白利點點頭,沒敢正視拉克倫的眼睛。事實上,她還在為今天早晨自己的行為感到有點不好意思,居然躺在他懷裡睡著了,居然直接與他……
拉克倫發現金白利滿臉緋紅,心裡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今天早晨她醒來時,看到自己躺在他的懷裡,頓時尷尬極了,低聲找了個托辭,便匆匆忙忙逃回自己的房間去了。他正想追過去,可一想到門口有守衛,只得作罷。他又回到房裡睡起了大覺,這一睡就是整整一天。
不過,以後他會找機會向金白利解釋清楚的。現在,拉克倫只衝著公爵問道:「他說的是真的嗎?」
「馬伕剛甦醒時是那麼說的,可當時他還沒完全清醒,腦子還有點糊塗。不過對我來說,這已經足夠證明一切了。」德夫林答道。「後來我們仔細問了他,他說那說話人的名字就是你——麥格列高。」
「我從來沒見過那個人,」拉克倫反問道,「他居然會對我如此瞭解,連聲音都能聽得出?這就是你要告訴我的理由嗎?」
「他雖然沒和你交談過,麥格列高,不過他見過你。你可是太惹眼了,沒人會不注意到你的存在。他過去曾經聽到過你說話。」
「這太有趣了,」拉克倫說,「我從來沒有跟馬伕說話的習慣,至少是英格蘭馬伕。因為我壓根兒就聽不懂他們的口音。」
聽著拉克倫那稍微帶點蘇格蘭味兒的英語,在場的人可能只有金白利覺得很逗,她一個勁兒地想笑。不過在這種情形下,她還是強忍住笑,作出一副嚴肅的樣子來。
拉克倫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好,聖•詹姆斯先生,我想再問你一下,看看我理解的對不對,你是指控我打了你的馬伕,又偷走了你值錢的三匹種馬,是嗎?」
「千真萬確。」
「你看,現在馬不在我這兒,如果我偷了的話,我得把它們藏在附近什麼地方吧?也許我會送到蘇格蘭高地我的家裡去。可它們不是一般的馬,這麼名貴的馬,怎麼路上的人就沒有看到呢?」
「你不用狡辯了,」德夫林不屑地說。「要是你打定主意要把它們弄走,那辦法可多了。比如說你可以用封閉的車來運,那樣別人怎麼可能看到呢?」
「這麼說,這是一次有計劃的行動,而不是我酒醉之下的突發奇想嘍?只是我不明白,我醉得連站都站不穩了,怎麼來做這件事呢?」
「麥格列高,你是真醉還是假醉,只有你心裡最明白!」公爵說道。
「好,你們可以到附近的小酒館去問問,他們會告訴你們的。我還隱約記得他們把我踢出了酒館,不過是在白天還是晚上我記不得了。他們要我酒醒了才准進去,後來我睡了一覺,是在馬廄,還是別的什麼地方,我都不大記得了。可有一點我是清楚的,就是後來我又回去了,顯然酒館裡的人看到我時,他們並不歡迎。」
「你說的這些根本無關緊要,但我們會去問個究竟的。我想說的是,在我的馬伕被打之前,他聽到的是你的說話聲!」
「聽到我在跟誰說話?跟我的兩個堂兄弟嗎?不,昨晚他們根本沒跟我一起去做那蠢事——注意,我說的是喝酒,而不是偷馬。我瞭解我的兄弟們,他們各自——對不起,女士們——他們很可能整晚都有人陪著——有女士陪著。這很容易得到證實,根本不用直接去問他們倆。那麼我究竟什麼時間去作案呢?白天,眾目睽睽之下嗎?還是夜深人靜的時候?」
德夫林不屑地哼了一聲。「你黎明前一小時作的案!別裝得跟真的似的。」
拉克倫疑惑地瞇起了眼睛:「我那時正躺在床上。」
「這只是你自己說的。那麼,你是不是也像你的堂兄弟一樣,不是一個人睡著呢?能向我們證明一下嗎?」
金白利的臉「唰」地一下紅到了耳根。她想拉克倫一定在看著她。她覺得按道理她該挺身而出,承認昨天夜裡他和自己呆在一塊兒——冒著自己身敗名裂的危險。
「不,我記得我身旁並沒躺著別人,」拉克倫果斷地說。金白利的臉頰還在火辣辣地燙著,哦,上帝保佑,他否認了她在場的事實!不過昨晚她一直是坐在他身邊的,並沒有躺下。
金白利抬頭看了一下四周,發現屋裡沒人注意到她羞紅的臉頰,所有的人都在直愣愣地盯著拉克倫。公爵得意洋洋地說:「那麼說你是無法證明你當時是在床上睡覺啦。」
「昨晚發生的事我記不大清了,不過我知道等我回到家已是午夜。那個晚上可一點也不愉快,我一直都在心翻,想吐,頭痛欲裂。」
「你是說你根本記不起偷馬的事了?」
「我當時的確是喝多了,而且,我在醉醺醺的情況下根本不會去幹那種事——退一步說即使我清醒著,也不會那麼卑劣!聖•詹姆斯先生,你要我怎麼說才會相信,我壓根兒就沒偷你那該死的馬!」
德夫林眼睛裡充滿了鄙夷:「這就是你能說出的辯解之辭?麥格列高先生,我不會再在這兒白白浪費時間了。」
「你要我說幾遍才能相信?」他看看德夫林,無奈地歎了口氣:「不過現在說了也白搭。那麼這樣吧,你給我機會,讓我來證明自己的清白!」
「給你逃跑的機會嗎?」
「聖•詹姆斯先生,你說我能往哪兒跑?難道我會為了幾匹馬而放棄自己的家園,永遠不回蘇格蘭高地了嗎?」
德夫林沒再繼續糾纏這個問題,他問了一句:「那你想怎麼辦?」
「找回你的馬,找到真正的賊!」拉克倫直截了當地回答。
「我會把馬找回來的,而且我已經抓到了盜馬賊——那就是你!」
「不,你找錯人了!你這麼固執,難道不怕將來得為你的錯誤向我道歉嗎?!」
一陣難堪的寂靜過後,德夫林怒氣沖沖地說:「好吧,我給你一個星期的時間,那時候你就別想再抵賴了!」
拉克倫臉上慢慢地露出了一絲微笑:「要是我找到了證據,你就得吃我幾拳——這是我接受道歉的方式。」
德夫林不屑地哼了一聲,大步走出了房門。還站在門口的金白利趕快給他讓了路。梅很叫上那三個僕人也緊隨德夫林出去了。突然間,房間裡只剩下了金白利和拉克倫。
一陣尷尬過後,金白利本能地脫口而出:「謝謝你。」
拉克倫的眉毛向上挑了一下,他臉上大部分的器官都已經無法正確表達他的意思了,只剩下眼睛和眉毛還能表情達意。
「為什麼,親愛的?」
「為了你沒讓我出來作證。」
「你會為我作證嗎?」他溫柔地問道。
金白利真怕他用這麼柔和的聲音說話,這讓她全身軟綿綿的。但既然他問了,她就不能承認自己會為他作證。不能讓他產生錯覺,以為自己很在乎他。她根本不在乎他,根本不。
金白利硬了硬心腸說:「當然不會。那會毀了我的名聲,我不會那麼傻的。而且我已經幫你不少忙了。我甚至跟公爵夫人說昨晚我聽到你在房裡的聲音,說你吵醒了我好幾次。」
拉克倫有些失望,不過他還是問:「那麼她相信你嗎?」
「當然相信,只是公爵不這麼以為。他說可能是你的一個堂兄弟故意弄出些聲音來,讓我以為是你在房裡。」
「哦,他會這麼認為的。那麼我就是活該有罪了。」他喃喃了一句。
「反正我不能承認昨晚在你房間裡。我不能付那麼大的代價來幫你洗刷,」金白利木然地說。「你得另想辦法了。」
「當然。我不會讓你為了我而名聲掃地。」
「那麼你肯定能找到那些馬嗎?」也許是因為內疚,金白利又問了一句,但心裡馬上又在暗罵自己,因為她意識到剛才的語氣顯得太關切了。
幸好他沒有留意到她的情緒變化。「親愛的,這不是『能不能』的問題,而是『必須』的事情。」
金白利點頭表示贊同。正當她準備離開,又看見他坐在床邊,雙眉緊蹩,似乎十分痛苦的樣子。她咬咬牙,準備不去理會他。是的,他一定很疼,不過那麼個大男人,即使沒有她的幫助,也應該可以挺得住的。
她看著拉克倫,覺得他十分可憐。「我願意幫助你——嗯,我是說,如果你在找馬的過程中需要幫助的話。我不希望你受到指責,因為我知道你根本就是無辜的。」
拉克倫舒心地笑了。金白利這最後的幾句話讓他重新振作起來。金自利也笑了,因為她自己想說的話說出來了,她覺得心中暢快了許多。
「親愛的,我也這麼認為,」他說。「我的那段過去很容易讓別人懷疑到我頭上來,這一點上我不怪聖•詹姆斯先生。不過最終他會發現是他錯了,否則我也就不配做克蘭•麥格列高的莊園主了。
毫無疑問,金白利現在對拉克倫充滿了信心,對他的無辜深信不疑。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3 02:15:40
第九章
「他叫威爾•艾伯斯,」吉萊爾南說。「我越來越感到他不是說不清那件事,而是在撒謊。」
「為什麼?」拉克倫追問道。
這是第二天早晨,吉萊爾南早早地來到了拉克倫的住處,把昨天他和雷納德調查中的發現告訴了拉克倫。
聖•詹姆斯給拉克倫一個星期的時間收集證據,可是這段時間拉克倫恐怕連傷都養不好。他只好依靠兩位堂兄弟去做這件事了。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給他們出出主意,告訴他們該怎麼去做。
「他戒心很重,」吉萊爾南說。「他一口咬定聽到的是你的聲音,而不光是什麼蘇格蘭口音——聽清楚,他說的是你的聲音。你回憶一下,你以前在什麼地方讓他聽過你講話?他不是在一般的馬廄當差,而是在專門關種馬的馬廄幹活。」
「我自己也在納悶呢。我只有一次挨近那個講究的馬廄——就是那天早上我們散步到訓練場那次。」
「啊,就是你憑白無故揍了坎斯托子爵一頓的那個早上?能不能透露點,你究竟為什麼揍他?」
拉克倫知道堂兄弟覺得在這件事上他把他們當成了外人,可是說真的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麼他會不顧一切地揍霍華德•坎斯托。是妒嫉嗎?別人聽起來似乎很有道理,但拉克倫自己覺得荒謬之極。他現在根本不想去談這件事情。
他說:「吉爾,別揪住那件事不放好不好?我自己都忘了。」
正像拉克倫所預料的那樣,吉萊爾南大笑起來。不過,反正他不想談那個話題了,如果可能的話,以後他也許會理出個頭緒來。至於現在,他得應付眼下的煩心事。
「要好好監視這個馬伕,而且盡量做到不露聲色!注意他平時都跟什麼人接觸,去什麼地方,做些什麼,還要跟和他一起幹活的人聊聊。看看近幾個星期有沒有什麼不速之客來找過他?」
「你是怎麼看這事的?」
「我也說不準,不過有許多種可能性。年輕的威爾也許本人就是小偷。馬廄裡的人可能會注意到他平時的所作所為。」
吉萊爾南慢慢地搖著頭,「不,他給我的印象是腦子不太好使,不像是個老謀深算的人。他一個人做不了這件事,我看更像是背後有人在指使他。」
「嗯,不錯,」拉克倫若有所思地點著頭。「也有可能是他被收買了,故意嫁禍於人,這樣一來真正的小偷可以贏得時間掩蓋證據。只是我想不通他為什麼偏偏選中了我呢?」
「我知道為什麼。」看著拉克倫疑惑不解的樣子,吉萊爾南說:「你的過去對這裡的人來說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很多地方都在談論你,傭人們也不例外。你剛來時只有公爵和夫人知道這事,但他們周圍少不了傭人,傭人們無意中會聽到。雷納德說廚房裡就經常議論紛紛。他近來和廚師的助手鬼混來著,所以他對這些事很瞭解。」
「可這也不能縮小我們追查的範圍,你說呢?」拉克倫氣惱地說。
吉萊爾南笑了。「當然,我的意思是說正因為這樣,出事時他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這也就是為什麼公爵根本不去進一步調查,就認定你是那個盜馬賊。不過,別擔心,我們會把事情弄清楚的。」
「那當然。」拉克倫嘴上說著,但心裡也不是很有把握。
吉萊爾南點點頭,補充說:「我想先讓雷納德到鄉間和鄰近的樹林裡好好查查,凡是能藏動物的地方都不放過。馬是黎明前丟的,那時大多數人已經或者是將要起床,所以馬也不可能被帶得太遠,除非那小偷膽大包天,不怕讓別人看到。」
「對,所以我建議那些守護公路的人近日要特別注意早晨公路上的動靜,」拉克倫說,「如果發現有什麼異常,就密切注視。」
「對極了,我也要去助雷納德一臂之力。我們倆著重留意黎明前後兩小時,其他時間就是護路人的事了。我們剩下的時間主要用來監視威爾•艾伯斯。」吉萊爾南躍躍欲試地說。
「找馬要比找小偷容易。運氣好的話,找到馬也就可以捉到盜馬賊了。馬本身說明不了什麼問題,但我們可以順籐摸瓜,因為小偷總會回去牽馬的。當然還有另外一個辦法,就是從馬伕那兒入手。如果他真的參與了盜馬,從他那兒也可以順籐摸瓜。」
「哦,你放心吧,我會好好看住他的。」吉萊爾南向拉克倫保證說。
「很好。我還要親自去拜訪一下他——當然得等我這該死的傷好點兒。現在可不得,我這張臉用來嚇唬女傭人還行,去辦正事就不太合適了。」
「其實,現在……你的臉看起來已經好些了。」吉萊爾南先還想安慰一下拉克倫,可最終還是歎了口氣:「唉,不過進展還是不大。
拉克倫笑了。「你用不著安慰我。我這兒有鏡子,也長著眼睛,我知道自己是什麼樣子。今天早晨女傭給我送早點,哈哈哈,她給嚇得魂飛魄散,從這我也知道自己有多嚇人了。」
吉萊爾南也笑了。「別臭美了。安慰你?我可沒那麼偉大!我只是遺憾你暫時不能追女人了。」
「是啊。」拉克倫無奈地聳了聳肩。
事實上,他並沒有認真追過其他女人,原因很簡單,他一直還念著金白利。他不知道謝靈•克羅斯還會有哪位女人值得他傾心。說實話,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金白利。
他覺得得到她的希望有點渺茫,因為她早已明確拒絕了他。不過那是那天晚上之前的事了。那天晚上她溫情脈脈地照顧、守護著他,第二天早晨又極力為他辯護。外表上看,她裝得很輕鬆,似乎根本沒把他放在心上,但細細想來就不難發現,她的內心與外表並不是很一致。她做事、說話總是想合乎禮儀,不失大家閨秀的風範——可結果卻常常事與願違。
他覺得有點好笑。他愛金白利是因為她有勇氣拋開清規戒律,而她自己卻極力想恪守常規。但另一方面她又是個很有個性的人,激動起來往往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
她一開始可能並不情願幫他擺脫困境,因為她本來完全可以不去管他。但正如事情所發生的那樣,她最終還是伸出了援助之手,拉了他一把。是不是她已經改變了對他的看法?拉克倫一定要弄個明白。迴避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現在要是叫他娶金白利為妻,他一定會滿心歡喜。是的,他不是在開玩笑,而是認真的。近來他對她的感情是與日俱增。他打心底裡想娶她。
☆☆☆
威爾•艾伯斯是個瘦高個兒,一頭黑髮又硬又直,一雙藍色的大眼睛酷似鷹眼,給人一種陰鬱、愁苦的感覺。這傢伙給人的第一印象是讓人不舒服,但又說不清到底是哪裡不對勁——等你瞭解了他那自以為是的趾高氣揚,你就會感到一個人的長相與內心其實是很有聯繫的。
金白利第一次見到他時,真被他那慘不忍睹的長相嚇了一跳。她覺得心裡堵得慌,甚至都不願再走近他。可為了澄清事實,他只好提醒自己:他就是那個撒謊的人,拉克倫明明沒來過這個馬廄,他卻一口咬定拉克倫來過。
事發後,金白利總覺得那個馬伕的話有些蹊蹺,可她又不能對別人說,更不能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出來指責那個馬伕。而讓她保持沉默,她又覺得於情、於心不忍,所以左右為難,苦惱極了。
三天過去了,公爵定的期限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半,可金白利還是沒聽說事情有什麼新進展。她決定親自去找那個馬伕談談。如果她能發現什麼證據證明他在撒謊,那拉克倫的罪名就可以洗清了。沖這個也值得她去試一試。
馬伕說謊的原因之一可能他本人就是直接的參與者。如果這樣,金白利懷疑那人是否真的受了傷,他是真的被打了,還是撒謊騙人呢?有人驗過他的傷口嗎?還是在忙亂之中被忽略了?她打定主意要把這件事弄個水落石出。
當然,也有可能威爾•艾伯斯真的是糊里糊塗,真的以為他聽到的聲音是拉克倫的。但這種對別人的指控不是開玩笑的,不能用「可能」二字就下定論,應該是百分之百的肯定才行二
金白利每碰到一位馬伕就問是不是艾伯斯,因為她還不知道艾伯斯是何許人也。最後她在一大垛草堆前找到了他,他正坐在那兒,津津有味地啃著一個大肉餅。他長得真夠嗆,尤其是那雙幽靈般的大眼睛,會讓人覺得毛骨驚然。那還只是外表,至於他腦袋裡究竟打著什麼鬼主意,金白利決定去弄個明白。
「威爾•艾伯斯嗎?」
艾伯斯馬上站起來,並脫下了帽子。對一個剛受過傷的人來說,他的動作過於敏捷了些。要是一個人頭部受過傷,猛地站起來肯定會感到頭痛,可他絲毫沒有這方面的跡象。
「是我,小姐,」威爾•艾伯斯說。
「不用站起來了。」金白利面帶微笑地說:「我聽說了你的不幸,專門來看看你。哦,你經受了那麼一場痛苦,現在感覺怎麼樣?」
「一場什麼,小姐?」艾伯斯似乎沒聽清。
「就是你和盜馬賊的衝突啊。你當時可真勇敢啊。」
「那不算什麼,」艾伯斯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那是我的職責。
「哦,我想也是的。醫生說你沒事吧?」
「用不著看醫生。我的頭過去也受過傷,比這次厲害多了。」
「不過醫生肯定來為你檢查過吧?」金白利想知道那醫生的名字,以便進一步掌握情況。
「為了一個小腫塊?」艾伯斯解嘲似地說:「我告訴他們沒這個必要。」
金白利揚起了眉。沒有醫生來過,也沒人去證實馬伕的頭是否真的受過重擊?這不是跟她猜測的一模一樣嗎?「哦,這不太合適吧,艾伯斯先生?如果你的傷口需要縫針或是處理,那可怎麼辦?來,讓我看看那個腫塊,以確保……」
艾伯斯急忙往後一跳,差點被草垛絆了一跤。他重新站穩了,臉上露出了不滿的神情。顯然金白利嚇了他一跳。不過他很快就轉過神來,假惺惺地笑著說,「不麻煩您了,小姐。我說了沒事兒。皮膚沒破,也沒流血,而且那腫塊已經消了。」
雖然極不情願,金白利還是點了點頭。她想要是艾伯斯頭上真有被重擊過的傷口,她就把他那又髒又臭的帽子吞下去!公爵真是太糊塗了,居然沒讓醫生檢查一下馬伕的「傷」,如果當時他這麼做了,就不難發現艾伯斯是在撒謊。金白利如今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斷了。
可是現在,時間已經過去好幾天了,即便當時真有過腫塊,現在也有可能會消退。看來,她只有另想其他辦法了。
如果她現在直截了當地戳穿艾伯斯在撒謊,他會作出什麼反應呢?當然會一口否認。金白利在心裡歎了口氣。那樣一來她不僅將一無所獲,反而還會打草驚蛇。
「真遺憾,到現在馬還沒有找到,」金白利說、「不過真多虧了你呀,否則那個蘇格蘭人還在逍遙法外!想想看,他居然敢偷公爵的馬,真是膽大包天,實在太卑劣了!」
艾伯斯的臉又紅了,金白利想這一定是內疚引起的。
「我並不認識那個傢伙,」他說,「但是聽他說過兩次話。沒錯,就是他的聲音。」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是說他的蘇格蘭口音很重,很容易辯認出來,是嗎?」
「是啊,那口音太有特色了。」
他在撒謊。金白利是故意說錯的,艾伯斯卻在附和她。其實拉克倫的蘇格蘭口音並不重,只有輕微的一點點。金白利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莫名的怒火,她趕忙把視線轉移到別的地方,想等冷靜下來再繼續談話。
也許可以就在這點上作文章。金白利一下子反應過來。威爾•艾伯斯並不知道拉克倫的聲音到底是什麼樣的,可能以前他根本就沒聽到過拉克倫說話。要是拉克倫混在幾個蘇格蘭人中一起講話,威爾•艾伯斯肯定辯不出哪一個聲音是拉克倫的。
應該讓公爵知道這件事——哦,不,現在還不能告訴他。他本來就不喜歡拉克倫,從一開始就想趕他走。對於拉克倫這次「罪過」,他一定在暗自高興,因為他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把拉克倫趕出謝靈•克羅斯了。現在還沒有抓到真正的小偷,那麼任何可以證明拉克倫無罪的證據他都不會相信。
金白利要把她的新發現告訴梅根。公爵夫人雖然也生拉克倫的氣,但起碼她對拉克倫沒有太多的成見。她還算公正。她們倆也許可以安排一下,讓威爾•艾伯斯再來辯認一次拉克倫的聲音。
絕妙的主意。金白利一陣欣喜,她轉過臉來,望著艾伯斯說:「很高興聽說你的傷已經好了。你又可以繼續幹活了,當然目前你跟這件事還有點牽連,但很快就會得到解決。這幾天公爵也沒閒著,他一定要把馬找回來,要把那個厚顏無恥的小偷關起來才會甘心。」
「你是說那個蘇格蘭人還在這兒,還沒被關起來嗎?」
金白利意識到艾伯斯還不知道後來發生的事。當然,公爵決定做什麼是沒必要讓一個下人知道的。既然這樣,艾伯斯就還不知道拉克倫挨打的事,也不知道他現在正在房間裡養傷。
看上去艾伯斯顯得焦慮不安,那可不是內疚的表現。想想也是,拉克倫那麼魁梧,任何一個無故陷害他的人都會心有餘悸,除非也被抓起來了,才不會伺機復仇或親自來調查此事。
金白利不知道那個馬伕會不會因為害怕拉克倫找他算帳而逃之夭夭。這樣一來,他逃跑本身就可以證明他心裡有鬼——當然也可能什麼也證明不了,因為害怕被報復也是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不過,這些事情金白利想了也沒用,這不是以她的意志為轉移的。她看了看艾伯斯,說:「拉克倫堅持說他自己是清白的。你知道,公爵是個公正的人,就給了他幾天時間證明他的清白。哼,不過看來他也做不了什麼,他已經傷得不像樣子了。」
「他受傷了?」
「是啊,他被痛打一頓。真是活該!」
看得出艾伯斯聽了這話長長地舒了口氣。金白利為了不讓他逃走,把這些事都告訴他了。艾伯斯是現在唯一能證明拉克倫清白的一條線索,她一定要穩住他。
金白利笑著跟艾伯斯說了聲再見,想盡快趕回去。就在她轉身要離開的時候,看見霍華德•坎斯托剛好走到轉角處,見到金白利,他愣了一下,停住了。
「金白利小姐?!」他大聲叫道:「怎麼——啊,我正在找你!有人告訴我你朝這邊來了。你,定是想騎馬去溜躂溜躂吧?今天天氣不錯,騎馬兜風最合適不過了。」
金白利現在可沒什麼心思去騎馬,她想趕緊去找公爵夫人,把剛剛瞭解到的情況告訴她。但轉念一想,也好,她可以藉機到謝靈•克羅斯周圍去探探,也許碰巧可以找到丟失的馬。雖然公爵已經派出了好幾批人去找馬,但畢竟搜索範圍太大了,所以至今未見成效。如果自己能找到那些馬,也算是她對那天晚上的事保持沉默的一種補償吧。
想到這兒,金白利答應跟霍華德一起去騎馬,這也是一個進一步瞭解霍華德的機會。畢竟到頭來自己還得嫁人,霍華德仍是她的候選人之一。
他們離開關種馬的馬廄,來到旁邊的普通馬廄準備去牽匹溫和的母馬。突然一團疑雲在金白利心中生起:如果霍華德真是像他剛才說的那樣正在找她,那為什麼看到她時會那麼吃驚呢?
☆☆☆
因為拉克倫已無法下樓與客人們一起進餐,傭人抬來了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讓他在屋裡自己吃飯。吉萊爾南這時坐在椅子上,把蓋在晚餐上的蓋布掀開,發現這些早就送來的飯菜居然一點沒動。
「呵,他們讓你吃得還不錯嘛,」吉萊爾南一邊說著,一邊聞了聞那些還在飄香的食物;有烤大馬哈魚,奶油土豆,以及厚厚一大片蘸過黃油的烤麵包。
拉克倫從窗子那兒轉過身來。他剛才一直在看玻璃中自己的形象。「你以為他們會餓死我?」
「有這個可能。」
「放心吧,一整天女傭不斷送來甜餅、糕點和三餐,她們一定以為我餓壞了。這已經是他們給我的第二次晚餐了。你要是想吃的話,請便吧。」
吉萊爾南開心地笑了,「那我就不客氣了,」他把盤子拿到自己面前,吃了幾口,開始向拉克倫匯報當天的進展。「那個金白利小姐今天去找過艾伯斯。看來她討厭你的程度可不輕唉!」
拉克倫愣了一下:「何以見得?」
「她完全站在那個傢伙一邊,還幸災樂禍地把你被毒打的事告訴了艾伯斯。她說你活該,還罵你是個厚顏無恥的賊。」吉萊爾南眉頭緊蹩,又接著說:「她還說你的蘇格蘭口音很重。其實她和我一樣明白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兒。」
拉克倫開始還有點疑惑不解,但他馬上就笑了。「吉爾,我相信她是在幫助我。你想啊,只有讓那馬伕覺得她是在同情他,他才會放鬆警惕,才有可能會把不願告訴別人的事情告訴她,」
「哦!」吉萊爾南如夢初醒,「你這麼一說,我倒也覺得她是故意那麼做的。她當時想看看馬伕頭上的傷口,但恐怕馬伕頭上根本就沒受什麼傷。為了躲避她的查看,他往後跳時還差點摔倒了呢。」
「這麼說他頭上其實沒腫塊?」拉克倫說。
「我也這麼懷疑。」吉萊爾南想了想又補充道:「我是躲在拐角處偷聽他們說話的,可突然那個子爵也來了,他說是去找金白利小姐的。我差點兒就被他發現了。」
「坎斯托先生?」
「是啊,他說是找她去騎馬。」
「他們去了嗎?」
古萊爾南聳聳肩。「我沒去跟蹤他們。我還是在盯著艾伯斯,可今天就再沒人去找過他了。」
金白利和坎斯托一起去騎馬!拉克倫心裡有點酸溜溜的。但他還是極力把這事暫時拋開了,故作不在意地問道:「雷納德那兒怎麼樣?有沒有什麼新發現?」
「沒有。不過他說官方的搜尋已經停止了。」
「為什麼?」
「他猜是馬已經找到了,可奇怪的是沒人漏出半點風聲來。」
「哦,真該死?我本來希望我們能親自找到馬的!那樣,我們可以把那兒監視起來,等盜馬賊去餵馬時把他抓住!唉!不過,要是沒人走漏消息,而馬又沒有回來,那麼肯定是聖•詹姆斯自己在監視那個地方!」
「你這麼認為嗎?」吉萊爾南問道。
「當然。要是我是聖•詹姆斯,我也會這麼做的。我肯定他希望抓到的賊是你和雷納德。哦!上帝!這事可別叫雷納德給搞糟了!吉爾,你趕快去叫雷納德停止搜尋,別讓他在搜尋中誤人那個地方!否則我們就有口難辯了!」拉克倫一下子顯得心事重重。
「要是真那樣的話,我們也太倒霉了!沒人會相信他是無辜的!」
「而且他們也不會放過我的。」拉克倫苦笑著說。
「不會吧?」吉萊爾南笑著往嘴裡塞了一塊烤大馬哈魚片:「這兒的女士都很偏向你嘛,否則你吃得不會那麼好的。」
☆☆☆
金白利曾想騎著馬再去尋找她那天下午路過的那片荒涼的空地。那空地中間有一間破舊的木屋,看樣子以前是伐木工人住的,現在已經沒有人了。那木屋似乎足夠能容納三匹馬。金白利拿不準這裡有沒有被人搜查過。但是,當她把這木屋指給霍華德看時,他似乎顯得很煩躁,堅持要打道回府。他說他現在才想起來有個約會,如果不馬上趕回去,那就來不及了。金白利當時絲毫也沒有懷疑,聽話地跟著他就走了。霍華德有些心神不寧,他為了讓馬跑快點,拚命地抽打馬兒,那樣子看起來實在是有點瘋狂。直到他們出了樹林,他才鬆了口氣,漸漸住手。當時金白利建議霍華德別管她,讓霍華德自己先回去,但他卻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堅持帶著金白利回去了。
金白利回到謝靈•克羅斯時,心情很糟,因為她已經說不准自己能不能再找到那間小木屋了。而當她去找梅根,卻又四處尋不著時,心情更是糟透了。
那天一直到吃晚飯時,梅根才露面。她是一個人來的,公爵沒跟她在一起。她告訴大家公爵有事,今晚不會來了。金白利聽了倒很高興,因為她對德夫林還有點耿耿於懷。
金白利一直在等待著。晚飯結束後,她終於找到機會和梅根單獨說話了,她們來到了圖書室,梅根也有消息要告訴她。
「馬已經找到了。」
金白利驚喜地眨眨眼睛:「找到了?!」
「是的,在樹林西面一間破舊的木屋裡。」梅根說。
「真讓人難以置信!」金白利搖著頭,連自己也覺得這事有點好笑:「我想今天我也路過了那個地方。我當時想去查看一下,可因為跟坎斯托子爵在一起,他有個約會,時間來不及,我們就只好回來了。我還打算明天再去看看呢。」
「哦,那你千萬別去了!現在德夫林帶著一、二十人守在那兒,正等著盜馬賊上勾呢。德夫林氣極了,因為那盜馬賊居然把三匹馬關在一起!你想想,兩匹母馬和一匹公馬,盜馬賊根本沒有想任何辦法把公馬和母馬分開……那間破舊的小屋居然還能經受得住,也算是奇跡。」
金白利羞得滿臉通紅。這似乎不是未婚小姐該談的話題。
「我想既然公爵派人守著那兒了,盜馬賊就不敢再出現。那麼究竟是誰偷了馬呢?難道還沒有任何線索嗎?」金白利問。
「親愛的,我知道你認為拉克倫是無辜的……」梅根柔聲說。
「我不只是認為,我還……」
金白利猶豫了。現在該不該說出真相呢?她知道如果她告訴了梅根,那梅根肯定會告訴公爵。正是想到了公爵,金白利才打住了話頭。
聖•詹姆斯公爵,一個古板的紳士,出於責任感之類的原因,他一定會覺得有必要讓她父親知道這事。他同樣也會覺得他有義務詢問她那晚跟拉克倫在一起時,有沒有發生什麼不妥當的事。當然金白利會誠實地告訴公爵那天晚上什麼也沒有發生,可是對另一個晚上的內疚感會在她臉上表露出來……不,她不能那麼做,尤其是她今天在威爾•艾伯斯那兒有了新發現之後,更是如此。
金白利換了一個話題。「梅根,我想先問你一句,你認為拉克倫的蘇格蘭口音重嗎?」
「不,一點也不重,而且可以說很輕,不留意的話有時都聽不出來。我有個男僕,他的蘇格蘭口音就很重,我有時都聽不懂他的話。而麥格列高顫動舌尖時的R音很抒情,悅耳極了。」
金白利點著頭,語氣中更多了一份自信:「我也這麼認為。可你知道嗎?你們的馬伕威爾•艾伯斯卻不這麼想。他覺得拉克倫的口音很重。」
「是嗎?」
「難道你不覺得這很可疑嗎?」
「是的……可是,你是怎麼知道的呢?」
「今天我去找過威爾•艾伯斯了,」金白利承認說,「你知道嗎?艾伯斯先生拒絕讓醫生檢查他的頭傷。你想,本來只是檢查一下,對他又不會有任何損害,為什麼他要堅決拒絕呢?」
「嗯,聽起來倒是有點可疑。」梅根一邊說著,眉心擰成了一團。
看著公爵夫人若有所思的樣子,金白利趁熱打鐵:「梅根,他是在撒謊!他誣陷了拉克倫!這很容易就可以得到證實。」
「怎麼個證實法?」
「你剛才說你有個男僕是蘇格蘭人,而且這裡還有其他蘇格蘭人,包括拉克倫的堂兄弟在內。你可以讓他們和拉克倫一起,每人說幾句差不多的話,叫那個馬伕用耳朵來辯認。要是他辯不出哪個聲音是拉克倫的,這不就證明他在撒謊了嗎?」
梅根笑了:「哦,真是太聰明了。不過,要是他指認了拉克倫的堂兄弟,可怎麼辦?那仍然表明拉克倫間接參與了偷盜。」
金白利眼珠一轉,說:「那就別讓拉克倫的堂兄弟參加了。可我不知道你身邊還有沒有其他蘇格蘭人?」
「有一個。而且我還可以再去叫一個。那人不是我們的傭人,但他住在附近,相信他會幫這個忙的。」
「那太好了!」
「依我看,我們明天就去試試,最遲不能超過後天。但有一個問題,金白利,如果真像你說的艾伯斯撒了謊,那一旦讓他指出拉克倫的聲音,他就可能瞎猜,那麼猜對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當然,」金白利贊同地說,「但如果他真的沒受傷,這件事只是一個陰謀的話,那我希望這種情形會讓他亂了方寸,慌了陣腳。」
「讓他最終坦白嗎?」
金白利會心地笑了。「那再好不過了。可是……你暫時不要告訴你丈夫,好嗎?至少在我們還沒有具體結果前。」
梅根朗聲笑了起來:「我想德夫林這幾天都要在森林裡度過了。他是鐵了心要親手抓到那個傢伙。不過別擔心,親愛的,不管怎麼說他會把消息——當然也可能是壞消息帶回來的。」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3 02:15:58
第十章
和梅根談過話後,金白利的心裡才亮堂了些。她們已別無選擇,那個計劃一定要進行。事情真相大白後,金白利就要全力以赴地繼續完成自己此行的使命——找老公了。
晚飯前詹姆斯•特拉維斯先生為她拿椅子時,輕聲在她耳邊說明天想同她單獨談點私事。她想也許他要向自己求婚了。本來別人向自己求婚她應該感到興奮才是,可她還在一門心思想著和艾伯斯的會面,以及向梅根提出的建議,對求婚的事一點也激動不起來。
現在,她該做的事都已經做了,也該考慮一下詹姆斯了。可她奇怪為什麼想到他要向自己求婚時,她卻激不起絲毫的熱情。他們本該是理想的一對,理智上金白利認為詹姆斯肯定會讓自己幸福,她父親也會非常滿意這個女婿。因為在塞梭眼裡,詹姆斯這樣的條件可以說是無可挑剔的。
當然,還有霍華德•坎斯托先生。他過去追她不怎麼積極,可近來對她可是大獻慇勤。他比詹姆斯年輕,也比詹姆斯英俊。將來等他父親過世後,他也會成為侯爵,也會和詹姆斯一樣擁有榮華富貴。
跟詹姆斯或者霍華德結婚,至少不用擔心他們是衝著她的財產來的。婚後她再告訴丈夫她能從母親那兒繼承一大筆遺產,那時再給丈夫一個意外驚喜,不也很好嗎?金白利滿意地想著。
那天晚上和梅根談完話後回到房裡,金白利一直在想著明天詹姆斯向她求婚時,她該怎麼對他說……
「金白,你回來得也太晚了。」
「天哪!」她嚇得倒抽了口涼氣:「你嚇死我了。」
黑暗中傳來了拉克倫一陣哈哈大笑聲:「嗨,我可是無心嚇你喲。」
「你這是在捉弄我!」金自利不滿地說著,到壁爐旁拿了一根有火的棍子去點燈。「我問你,你在我房裡鬼鬼祟祟地幹什麼,拉克倫?」
即使在黑暗中,她也能認得出他來,其實除了她,誰還能做到這一點呢?她對他的聲音實在是太熟悉了。
「鬼鬼祟祟?不,我只是在耐心等待,」拉克倫說,「我不想錯過看你一眼的機會。你想悄無聲息地溜回房爬上床,那可不成。所以我來這兒等著你。」
「想看我一眼?」金白利點亮了房間裡第一盞燈。她發現拉克倫舒適地坐在窗前的讀書椅上。「好了,你現在已經見到我了,那就可以……?」
「啊,你和平常一樣,還是那麼讓人怦然心動!」他淡綠色的眼睛悠然地上下打量著她。
他的好言讚美又一次使金白利滿臉鮮紅了。他慢慢地打量著她,綠眼睛裡透出火辣辣的慾望。
金白利的心跳加速了。她本想責怪他,但一時根本就找不到詞。對了,應該把她們想讓艾伯斯通過辨聲音來指從人的事情告訴他。其實,她本來打算明天早晨再把這個消息告訴他的,現在既然他來了,那也好。雖然他擅自闖進她房間似乎不太妥當,不過也罷,反正這人總是不按常理分牌的。
她走去點第二盞燈,開始了新的話題:「他們找到馬了。」
「我知道了。」
她敏感地揚了揚眉:「聽起來你不大高興?」
拉克倫聳聳肩,身子往前傾了傾,兩肘擱在了大腿上,「因為我想親自找到它們,然後好好地監視起來,直到抓住那個可惡的賊人!」
「公爵不是正在那麼做嗎?」
「他做不好這件事。我敢肯定他一定派了好多人在那兒守著,甚至森林四周都埋伏著人。這樣很容易暴露目標,小偷怎麼可能再自投羅網呢?」
嗯,倒還真是這麼回事。為了安慰他,金白利說出了她們的計劃:「噢,我倒是還有一個辦法。」
拉克倫疑惑地揚起了眉。金自利注意到他臉上的傷看上去已經好多了,一些青紫的地方淡了,前額的包塊也快消了。嘴唇已經不腫了,只是還有幾處疤痕。諾大的一間屋子裡只有一盞煤油燈亮著,使他的臉在矇矓中更加顯得帥氣逼人。
當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在盯著他看時,不由得臉上一陣發燒。她趕緊說:「公爵夫人明天會安排一次試驗,最遲後天。」
她匆匆地將梳妝台上的油燈點亮,然後把那根小樹枝扔回了壁爐。可當她轉過身來,卻發現這盞油燈點了也是白點。依然矇矓的光線下,拉克倫還是那麼迷人,白色的襯衫襯著他那深赭色的頭髮,在燈光的映照下透出一抹罕見的紅色。他那雙綠色的眼睛還在一動不動地望著她……
「什麼試驗?」他回過神來,忙追問。
金白利得回想一下他們剛才說到哪兒了。她臉上又起了一陣緋紅,幸好光線暗,希望沒被拉克倫看到。
「今天我去找了艾伯斯,」金白利想起了話題,「還算沒白跑一趟,我發現他根本沒聽過你的聲音。因此我們打算讓你和另外幾個蘇格蘭人一起講話,叫他把你的聲音指出來。他是認不出來的,只有靠猜。」
拉克倫沉吟了片刻,提出了和梅根一樣的問題:「萬一他碰巧猜對了呢?」
「是的,那只好自認倒霉,」金白利歎了口氣,「要是這辦法行不通,要是期限到了還抓不到真兇,那……那我只好把那晚上的事說出來了。」
金白利本來想拉克倫會大吃一驚的,可沒想到他猛地站了起來,一個健步衝到了她的面前,反倒嚇了她一大跳。他挨得那麼近,使她一下子警覺起來。
但她很快就發現情況並非那麼糟糕。拉克倫溫柔地捧住了她的臉,深情地問道:「這麼說,親愛的,你願意為我這麼做,是嗎?」
他雙目炯炯地望著她,使金白利簡直不敢抬頭與他對視。哦,太醉人了,還有他溫柔的觸摸……上帝啊……
「我只能這麼做,」她輕聲細語地承認著,「我別無選擇。我總不能讓你因此而進監獄。如果我和你在一起可以證明……」
她還想繼續往下說,但他的熱吻已經封住了她的香唇,她似乎早就料到了這樣的結果。她本來完全可以阻止這一切的,她只要走開就可以了。可是現在,太晚了。他那癩癩的傷疤,那光滑溫潤的舌頭,還有渾身散發的男人特有的氣息,讓她迷醉留連,難以自拔。
起先他的唇只是慢慢地、有點遲疑地在她的唇上蠕動。很快他不再猶豫了,雙手緊緊地擁住她,雙唇緊緊地吻住她,生怕她會跑掉。其實她這時根本沒有一點要逃走的念頭,一點也沒有。她知道她應該反抗,可是每當她同拉克倫•麥格列高在一起,「應該」這兩個字總是派不上一點用場。
她渾身燥熱起來,渾身蕩漾著一種熾熱的企盼。他的身體還沒貼近她,但這熱吻就已讓她慾火焚身。她的胃開始痙攣,小腹開始潮熱,兩個豐滿的乳房也激動得震顫起來。
她將雙手放到了他寬闊堅實的胸前,這次不是去推開他,而是在他胸前溫柔地撫摸著。他一下子將她攬在懷裡,讓那柔和豐滿的曲線緊貼著他的身體。他的舌頭挑逗或不斷地往前探尋著,一直神到了她的喉部。一陣強烈的衝動使他的手從她背上滑下,攬住她的豐臀使勁朝自己胯間抵。好,碰著了,貼上了。她只覺得全身癱軟,腳下無力,他把她抱起來走到床邊,輕輕地放在床上。
金白利知道他想幹什麼,意識深處有個聲音在提醒她:趕快打住!趕快打住!趁著還沒發生什麼事,不能再讓上次的一幕重演!她想掙脫出來,可這時她己無力控制自己。他給她帶來的先期快感已讓她目眩神迷,他魁梧的身軀像一團火燒得她已快窒息。他慢慢地脫掉了她的衣服,雙手輕柔地撫摸著她胴體上的每一寸肌膚。她根本無力抗拒這種撫摸,她也根本不想失去這種愛的溫柔。她只希望他能快點愛她,快點讓她享受到那種欲仙欲死的快樂。
可是,拉克倫卻不想速戰速決。自從上次與她做愛之後,他就時時盼著這一刻了,今天他要好好享受一番。他胸中燃著的那團熾烈的慾火,他要慢慢地、悠悠地讓它燃燒。
他的舌頭靠近她的耳朵時,她的身子不由得顫了一下。舌頭繼續向耳朵背後繞去,慢慢地順著脖子舔到了乳頭上,逗得她不停地呻吟著,大口地喘著香氣。當舌頭沿著乳頭一路往下來到小腹,來到她豐美敏感的中心地帶時,她跳了起來,差點想從床上逃走。上帝啊,她不能讓他那麼做!她必須保持理智!可是滿腔的慾火已經烤得她渾身無力,一陣歡愉的快感又讓她腦子裡一片空白。哦,他簡直就是個魔鬼,他對她算是瞭如指掌,只有他知道怎麼樣讓她靈魂出竅。
一陣迴腸蕩氣般的亢奮淹沒了她,似乎每一根神經末梢都因震顫而酥麻了。拉克倫終於進入了她的身體,將愛、將歡悅源源不斷地注人到金白利的中心地帶。隨著他上下不停的有力慫動,她很快便達到了高潮,幾秒鐘後就飛昇到了一種虛無飄渺的天堂仙境。隨著一股熱流湧進體內,拉克倫也在不停地呻吟著。
還沒等呼吸完全平靜下來,金白利就香甜地睡著了,到夢中去繼續她的仙境之旅了。她不知道拉克倫還緊緊地將她摟在懷裡,也沒聽到他那滿意的歎息聲。
「親愛的,不管怎麼說你都是我的。明天早晨你就會明白的。」
金自利當然沒聽到這些,如果她能早點聽到這話,那她一定會一夜都不合眼。
☆☆☆
拉克倫打算一夜不睡,他也確實做到了。這主要是因為他想毫不停歇地與她做愛,將她一夜裡愛個夠。是的,現在他們已經完全融為一體了。想到這兒,拉克倫真是愜意極了。
其實,他來到金白利房間時倒並沒有想到要去挑逗、引誘她。雖說他心中一直在想著她,但那時他的確只是想弄清楚一個問題,即為什麼她會去找威爾•艾伯斯。
可還沒等他開口問金白利,她就急不可待地將一切都說出來了。他做夢也沒想到,她居然願意犧牲自己的名聲來為他洗刷罪名。其實,從金白利這方面來說,她是一開始就打定了主意,只要情況需要,她就會義無反顧地站出來。
儘管她經常嘴硬說一點也不稀罕他,但其實她很在乎他,非常在乎他。那天晚上拉克倫從她的言行中知道這一點後,他激動極了,也感動極了,他根本已無法抵禦她的魁力,無法擺脫自己對她的渴望,情不自禁地就在她房間裡又一次要了她。如果說他起初心中還略存疑慮,那麼她的默許,她的順從已完全解除了他的猶豫,使他在愛河中越游越暢。
他本來打算在黎明前離開她,就像上次一樣,偷吃禁果,卻又神不知鬼不覺。他打算白天再選個適當的時候來跟她詳談他們之間的事比,可是一陣輕輕的哼歌聲把他從遐思中驚醒了。他聽到了有人給壁爐生火的聲音。
拉克倫房間的爐火是由他自己生的,即使有時是女傭們來料理這類事情,中午前她們是決不會到他房裡來的,除非她們肯定地己經起床了。
點火的人毫無疑問也不是金白利。因為她一直緊貼著他,一隻手緊緊地摟著他的脖子,把他勒得差點喘不過氣來。她的一條褪搭在了他的臀上,他能明顯地感覺到那溫軟、豐滿的胴體的存在。
此時的他完全清醒了,心想這次恐怕是在劫難逃了。他那該死的魁梧的軀體,根本逃脫不了傭人的眼睛。除非那人是個瞎子。唉,真夠倒霉的,最近他怎麼老是這樣?!
就在這時,金白利長長地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像是被女傭弄出的聲音給吵醒了。啊,這感覺真不壞!她覺得舒服極了,也舒暢極了。她慢慢地坐了起來,突然,她大聲尖叫起來;幾乎與此同時,那個該死的傭人也狂叫起來,就差沒把屋頂給掀翻了。
拉克倫也坐了起來。瑪麗直愣愣地盯著他,眼睛瞪得有銅鈴大,接著就用被煤煙弄髒的雙手摀住了由於驚嚇而變得蒼白的臉頰,轉身衝出了房門。金白利在她身後大聲叫道:「瑪麗!瑪麗,馬上給我回來!」但根本無濟於事。門「砰」地關上了。金白利絕望地悶聲哭泣著,痛不欲生地將頭埋進了枕頭裡。
拉克倫又躺下了,他的手很隨意地枕在腦後,揚著眉冷靜地說:「親愛的,她要是賴在這兒不走,那豈不更糟?」
「噢!」金白利無奈地喊著,把頭從枕頭上抬起來,那眼光就像要把他吞下去一樣。「你不知道……你恐怕還不明白……她是世界上最愛嚼舌頭的女人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意味著我們得結婚。」
他情不自禁地向她璨然一笑。沒想到事情這麼富有戲劇性,這偶然失誤竟決定了她的命運,順遂了他的心意。好吧,不管怎麼說,他對結婚這個結局是相當滿意的。
金白利卻怎麼也樂不起來。她恨不得在拉克倫頭上猛敲幾拳;或者至少用枕頭砸他幾下,出出心頭這口惡氣、冤氣。
「拉克倫,你這個白癡!你以為事情會那麼簡單嗎?!」
她怒氣沖沖地跳下床來找衣服。她裸著身子,跺著腳在屋裡忙亂地走動。他趕快提醒他那硬硬的玩藝兒,現在高興得可不是時候。自打昨晚以後,他的身體就不那麼聽指揮了。
金白利與其說是在生床上那個男人的氣,不如說是在生自己的氣。這次不可能再找什麼喝過香擯酒的借口了。
昨天晚飯時,她滴酒未沾。她腦子清醒得很,完全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麼。
為了貪圖一時的快感,她親手毀了自己的名聲!她抗拒不了拉克倫給她帶來的那種蕩氣迴腸般的愉悅。可她得為此付出昂貴的代價,得再一次成為人們的花邊新聞,她將不得不嫁給一個戀著其他女人的男人。這一切都是因為她無法忘掉拉克倫•麥格列高。
她穿著一件粉紅色的絲絨長袍回到了床邊。長袍的腰間束了一根腰帶,可那深深的V字領一直開到腹部,露出了兩個豐乳。原來這是一件罩袍,是穿在睡衣外面的,而她忙亂之中根本顧不上把睡衣穿上。
心煩意亂的金白利沒注意到自己衣著上的失態,只顧在那兒發火。從她綠色的眼睛裡噴出的怒火射到拉克倫的身上,可拉克倫就像沒事人一樣,仍在樂呵呵地望著她。
「你怎麼還不走?」她虎視眈眈地瞪著他。「你是想等有人再闖進來,證實瑪麗那駭人聽聞的故事嗎?啊哈,只要你一出去,這過道上會有不下十個女傭在等著看笑話呢。為什麼要讓他們失望呢?!」
他不理會她那尖刻的話語,鎮定自若地說:「我在等著你親口說要嫁給我」。
「麥格列高先生,我知道你的意思。難道有人看見你躺在我的床上,你就真的覺得自己也屬於這兒了嗎?這件事要是傳到公爵耳朵裡,可就有你好看的了。」
他一下子跳起來站到了地上。她不由得一驚,被羞得滿臉通紅。在男女關係方面,她可謂是個新手,現在看到他那充盈著男子氣概的健壯身軀一絲不掛地暴露在自己面前,一時間真是難以接受。
「金白,現在不管是誰聽到了這件事,我們都別無選擇了。但我還沒聽到你說想嫁給我。今天我要是得不到你這句話,我就呆著不走了。」
她氣惱地大聲叫道:「好,好,我嫁,我嫁!這下你滿意了吧!這下你不用再死皮賴臉呆著不走了吧?哦,天哪!要是我父親知道了……」
「別害怕,親愛的,我會跟你父親談的。」他信心十足地說。
她本想告訴他,父親這下不再只是一個有偏見的人了,而是一個沮喪不已的老頭了,可她此刻已經完全被氣蒙了,根本沒有心思去跟他說這些事情。反正她已經提醒過他了,如果他要自討沒趣的話……
「金白」,拉克倫找到了自己的衣服,一面穿一面說:「要是現在你再告訴他們馬被盜的那天晚上你跟我在一起,他們是不會相信的了,他們會覺得你是在袒護我。我們現在已別無他法,只剩找到真正的賊這一條出路了。
她沒有說話,心裡算是默認了。可那眼神卻似乎在說:「什麼我們?這事與我何干?」她只想讓他趕快離開,越快越好,好讓他一個人呆會兒,顧影自憐一番,抹上幾把傷心的淚。
望著她那氣鼓鼓的樣子,他也用眼神作了回答:「是『我們』,現在是『我們倆』的事兒了。」
拉克倫走到過道上時,看見有八個女傭在鬼鬼祟祟地探頭探腦。
☆☆☆
僕人來通知金白利,說公爵夫人中午想在客廳見她。金白利痛苦地答應了。當然嘍,她做的醜事傳到梅根的耳朵裡是不用多長時間的。
金白利不該為此感到驚訝。因為就在拉克倫走後沒幾分鐘,他就在隔壁敲著牆壁衝她叫喊:「親愛的,你說錯了,我剛剛數過,走廊裡只有八個女傭。」
她使勁朝牆上丟了一本書,希望能砸到他的腦袋上。她想好只要瑪麗一露面,她就立刻炒她的魷魚。雖然這樣也無法挽回自己的尷尬,不過至少可以教教那該死的賤人,什麼叫做忠誠於主子。不過像瑪麗那樣的人,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此舉究竟有沒有作用,也真是讓人懷疑。
金白利準時來到了客廳。她已經準備好了要面對一生中最難受、最令人尷尬的場面,因此她穿戴得比較莊重,都是深顏色。她簡直不敢想像如果自己的父親在那兒,她將如何面對。她以為德夫林•聖•詹姆斯一定會被梅根叫回來,一本正經地表露自己對此事的不悅。
金白利到那兒時,只有梅根的私人秘書在,她把金白利讓進了屋。和客廳相連著的有好幾間房子,可房門都緊閉著。她徑直走到一扇門前,輕輕敲了幾下。房門開了,梅根站在門口,微笑著和她一起走進了客廳。
「嗨,你好,」梅根說,「我已經派僕人去叫威爾•艾伯斯了,他馬上就到。四個蘇格蘭人已經在德夫林的房間裡候著了。」梅根眼睛看著另外一間房門,笑著說:「我們運氣還真好,住在北邊的鄰居肯尼迪先生碰巧有個叔叔來拜訪他,那位先生很隨和,願意幫我們一把。哦,親愛的,你看上去很驚訝,是不是沒想到我那麼快就把事情給安排了?」
金白利的確驚訝極了,她大張著嘴,現在趕忙又把它閉上。她驚訝嗎?不,她是高興得差點笑出聲來了。她心中一塊沉甸甸的石頭總算落了地,一下子暢快極了。而梅根呢,只是好奇地看著她,臉上絲毫沒有責備的神情。看來她還沒有聽到金白利的醜事。
當然,那並不是說她就可以完全得到解脫,再也不用面對那難堪的一刻了。但不管怎麼說,起碼現在她可以暫時迴避這個問題。是的,這結局太出乎她的預料了。目前對於她的「醜事」的擔心已經佔據了她的整個大腦,或者說她的自責已經吞沒了她的心靈,她根本就把拉克倫的事忘到九霄雲外去了,更別說什麼威爾•艾伯斯了。
金白利定了定心緒,輕聲說,「我原以為這事得費些時間來著。」
「不,我今天一大早就開始安排了。除非肯尼迪先生不在家,才可能推遲我們的計劃。結果一切都很順利,而且肯尼迪先生還叫上了他的叔叔。其實,你知道我一直對拉克倫是小偷這件事有點疑惑不解,可德夫林卻那麼肯定——噢,有時我真想證明他是錯的。」梅根嫣然一笑:「不過現在好了,一切準備就緒,而且參加的人有四個,這樣又給威爾•艾伯斯的猜測帶來了一定的難度:我希望幸運之神別太垂青他了。」
金白利點點頭。梅根是對的,四個蘇格蘭人無疑要比三個好得多。
拉克倫那天的推測沒錯,盜馬賊果真沒有再到小屋去。小屋周圍布下了天羅地網,小偷肯定是嗅到了火藥味兒,不敢再鑽那個陷阱了。現在金白利已經不是個局外人,因為她要嫁給那個被指控有罪的男人。如果那人不能洗刷罪名,那就意味著擺在金白利面前的難題又多了一道,即她要面對一個即將鋃鐺入獄的丈夫。要真那樣的話,她就只有一條路可走了,就是打起行裝躲到另外一個國度裡,從此銷聲匿跡。
所以,無論如何也要實行這個計劃。
不過,也不能完全指望這個計劃。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萬一艾伯斯僥倖猜對,那怎麼辦?這是最後一根救命繩,如果再沒抓住,那下一個計劃是什麼?該死的,看來她還得另謀他法。
突然,金白利腦子裡像放電影一樣,一個個鏡頭在眼前閃過。她反覆回憶著幾天來發生的事兒,每一個細節都不放過,生怕遺漏了什麼。從盜馬人作案時間,拉克倫酒醉不醒,艾伯斯頭上的「傷疤」,一直到盜馬人不愛護馬,沒把母馬和公馬分開
突然,一個疑點冒了出來。這是她過去從來沒有考慮過的,那就是艾伯斯那種階層的人,怎麼會想到去誣陷一位紳士呢?哪怕那人是個蘇格蘭紳士,他也不敢啊。當然,除非那紳士真的做了壞事,那又另當別論。可拉克倫「盜馬」一事純屬子虛烏有,這事更像是有誰在背後指使他。那麼這人是誰呢?誰有這麼大的膽量?莫非是另外一位紳士?一位能跟拉克倫平起平坐的紳士?
「夫人,您叫我來有什麼事?」
兩位男傭人把艾伯斯領進了屋,顯然他們沒告訴他夫人為什麼召他前來。他看上去很警覺,也很緊張——當然,這只是一種推測,要是他與此事無關,要是他心中沒藏著鬼,那麼他這表情說是好奇所致也未嘗不可。
梅根微笑著讓他平靜下來:「艾伯斯先生,謝謝你能來。不會花你太長的時間,我只是想問你幾個問題,簡單證實一下,你就可以回去幹活了。」
「什麼問題?」
「有關盜馬的。」
艾伯斯的表情立刻變得警覺起來,「難道那天我沒有回答尊敬的主人提出的所有問題嗎?」
「你已經回答了。只是公爵當時太心煩意亂了,他難免會遺漏掉一、兩個地方。畢竟謝靈•克羅斯過去從來沒發生過這樣的事。現在我問你,麥格列高先生當時究竟說了些什麼話,讓你認出了他的聲音?」
「啊,尊敬的夫人,我想不起來了。」
「再想想,艾伯斯先生?他是對其他人講話,還是在自言自語?或者是衝著馬說話?他是輕聲地說,還是大叫,還是……」
「他跟平常一樣地說話,所以很容易聽出他的聲音。」艾伯斯大著膽子說。
「很好,他說了些什麼?艾伯斯先生,別著急,慢慢想,我們要準確無誤。」
「他說什麼話很重要嗎?哦,讓我想想。我先是聽到外面有聲音,就出去看看。我聽到那個蘇格蘭人在說話,接著我頭上就挨了一下,後來什麼都不知道了。」
「好了,簡明扼要。只是你當時是從熟睡中被吵醒的,那會不會你聽到那聲音時,還沒完全清醒過來,或者說沒完全聽清楚?」
「尊敬的夫人,很抱歉,我當時聽得清清楚楚,那聲音就是麥格列高先生,那個蘇格蘭人的,不會錯。」
「那麼如果你再聽到那個聲音,能馬上辨認出來嗎?」梅根隨意地問了一句。
「那當然。」
「很好!你能指出哪個聲音是拉克倫•麥格列高的,是嗎?」
「哪個聲音?」威爾皺著眉重複了一句。
梅根點頭向一個僕人示意,那人穿過客廳打開了一間側房的門。從門口望去,裡面一個人也沒有,只有一些豪華的擺設。
金白利沒顧得上看那間房子,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威爾•艾伯斯。只見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顯然他對眼前的事還摸不著頭腦,也不知道要他幹什麼。當聽到第一個聲音時,艾伯斯瞪大了雙眼,臉色一下子蒼白了。
「你聽到的聲音是我的嗎,小伙子?如果是的話,就說是。」
「年輕人,那天晚上你聽到的是我的聲音嗎?別猶豫,我想我已經被人指控了,情況不會比這更糟了。」
「也許你聽到的聲音是我的,小伙子?正如事情所發生的那樣,我喜歡那幾匹馬和打你的腦袋。」
「噢,你也許是聽到我的聲音吧?我的聲音很容易辨認,大伙都說要認錯我的聲音還真不容易。」
金白利驚愕不已。這四個人的聲音無論在語調,口音上都截然不同,沒有兩個聲音聽起來會有相像之處。如果艾伯斯以前確實聽過拉克倫講話,那麼他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選中第三個聲音。
但他卻木訥地站著,那雙藍色的鷹眼大睜著,滿臉寫滿了恐懼,一言不發。在金白利看來,他的緘默剛好證明了他的膽怯。他很清楚一旦指錯,他就會在劫難逃。
梅根看透了他的心思,臉上露出了一絲勝利的微笑,她追問道:「好了,艾伯斯先生,到底是哪一個?你在被打之前。在馬廄裡聽到的是哪一個聲音?」
艾伯斯心慌意亂,結結巴巴地說:「麥……麥格列高先生,
也……在裡面?」
梅根揚了揚眉:「我正要問你呢?」
艾伯斯臉色更暗了:「嗯,是的,我聽到了他的聲音。沒錯只是……只是順序……您知道我不善於數數。如果讓我看到他們,那一定會把他指出來。」
「艾伯斯先生,那就失去這麼做的意義了。」梅根堅決地說。「麥格列高先生身材魁梧是眾所周知的事實。再說了,如果你過去沒有見過他本人,那天晚上怎麼會認得出他呢?」
艾伯斯趕忙改口,大聲嚷道:「對極了,那天晚上我確實認出了他!那麼我們這樣做還有什麼意義呢?」
梅根歎了口氣,說道:「難道我剛才沒說清楚嗎?我是想弄明白真相。也許你還沒意識到這種指控的嚴重性。一個人受到了這樣的指控,如果這指控成立,那他這一生就算完了。他會一輩子抬不起頭來,你可能還不知道麥格列高先生與我丈夫的關係
「怎麼……?」馬伕不解地問。
「他和我丈夫有點親戚關係。」
梅根和金白利幾乎同時意識到這麼說很可能會嚇著艾伯斯,使他因此而改口另編故事。她們可不想讓事情不了了之,而是想讓真相大白於天下。因此梅根趕緊給他吃了顆定心丸:「當然,你絲毫不用擔心,艾伯斯先生。如果麥格列高先生真的有罪,我們定會將他繩之於法。我之所以要向你核實,是想把事情搞得水落石出,不至於留下什麼疑點。」
「我敢保證我沒說錯,」艾伯斯嘟噥著說。
「這我相信。不過麥格列高先生一口否認幹過這事,而我們又找不到另外的目擊證人,只好把你找來證實一下,想把一切疑點都弄清楚。你只要辨認一下,就能弄清楚他是不是在撒謊,是不是真幹了見不得人的勾當。」
一陣沉默。艾伯斯的恐懼已溢於言表。他本想不予合作,可看來不行。他算不上聰明,沒及時抓住梅根方才無意間說漏嘴的那條借口,趕快改口說自己也不太肯定,一個聰明人是決不會恩將仇報,去指控一位與自己僱主有親戚關係的人的。
其實,艾伯斯要是真那樣做了,也不是金白利她們所期望的結果。那樣的話,雖說拉克倫可以暫時鬆口氣,但也就意味著永遠無法證明他的清白。金白利想拉克倫也不希望看到這樣的結局。他是想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還他一個清白。
一陣沉默過後,梅根舒了口氣,大聲說:「好了,先生們!艾伯斯先生想再聽聽各位的聲音,這次請你們每人說個名字:馬修,馬克,路加還有約翰。就不用讓他說數宇了。」
幾位蘇格蘭人都照著做了,只是聲音中流露出了一點不耐煩,但是直到最後一個講完了,馬伕還是遲遲疑疑地不肯開口。很顯然,他根本不知道哪個聲音是拉克倫的。他甚至都不知道該把寶押在誰的身上。
梅根終於沒耐心了,不耐煩地說道:「艾伯斯先生,這可不是在讓你瞎猜,其實只有兩種可能,要麼你知道,要麼根本就……」
「路加,」艾伯斯怯生生地看著梅根,觀察著她的反應,生怕這兩個字說出來後屋頂會塌下來落到他的頭上。
金白利頭「嗡」地一下,就像當頭挨了一棒。不!這該死的奴才,太僥倖了!也許在他看來「路加」和「拉克倫」這兩個音要接近些。該殺的拉克倫,幹嘛不選另外一個名字呢?!
「這麼說,你確實知道?」梅根有點驚異地說。
威爾•艾伯斯一下子輕鬆下來,像猛地御掉了一個沉重的精神包袱。他咧開大嘴開心地笑了,就差沒大聲笑出來了。
「嗨,我說過我認得的嘛。」他得意洋洋地自詡道。
那張狂勁兒讓金白利噁心極了,她惱怒之下拿出了最後一招。她直視著艾伯斯的眼睛,斬釘截鐵地說,「沒關係,霍華德•坎斯托已經跟我坦白了一切。」
「噢,我的天哪!」梅根震驚地脫口而出。金白利仔細觀察著艾伯斯的反應,發現他一下子臉白得像張白紙一樣,不一會兒,又被氣得滿臉通紅。
「噢,那個狗日的雜種!」他哀嚎了一聲,破口大罵起來:「他給了我五百英磅!哦,五百英磅!夫人您是知道的,對於我這樣的下人來說,可不是一筆小數目!我可從來沒見過那麼多錢:我實在是無法拒絕!」
「你當然無法拒絕,」梅根面無表情地說,「可你卻忍心將一個無辜的人送進監獄。」
「尊敬的夫人,我向您發誓不是那麼回事。坎斯托先生說只是想小小地報復那蘇格蘭人一下,因為那雜種讓他太難堪了。他說讓那個蘇格蘭人受受罪,他再把馬放了,然後去對公爵說在小酒館裡曾偶然聽到兩個康沃爾郡的人揚言要偷馬。這樣就可以為蘇格蘭人洗清罪名了。」
「可是怎樣才能為你洗清罪名呢,艾伯斯先生?是你親口指控麥格列高先生是盜馬賊的。不管怎麼說,你都算參與了這件事,這你懂嗎?」
艾伯斯的臉一下子又變得刷白。「那個該死的雜種!」他大聲叫罵著,「他從來沒提過這件事,我也從來沒想過……」
他氣急敗壞地衝了出去,將門重重地砸上了。兩個僕人趕忙跟了出去。金白利腳下一軟,癱坐在旁邊的椅子上。艾伯斯閉著眼睛瞎猜一氣差點就要逃脫了,而她呢?如法炮製,卻把他送上了審判台。哦,這簡直是奇跡!太不可思議了!
拉克倫站在那間側房的門口,激動地說:「他受人指使說瞎話,只不過是個小卒子,我會放了他。不過,我不會便宜了坎斯托那小子!我一定要找他算帳戶
「拉克倫,我不是在怪你,」梅根有點內疚地說,「但我想你最好讓我丈夫來處理這件事。」
「夫人,到目前為止,你丈夫可沒把這事給處理好啊。」他提醒她。
梅根臉臊得通紅,「我向你保證,他會對發生的一切感到不安的。」
「啊,那當然,」拉克倫贊同地說。他轉向了金白利,專注地看著她說:「你為什麼到現在才說出那該死的坦白一事呢?」
金白利愣了一下,對拉克倫那指責的口吻非常不滿:「那是因為根本就沒有什麼『坦白』!我只是學艾伯斯,胡亂猜的,沒想到歪打正著。不過你可倒好,居然選了『路加』這個名字,是存心想讓他把你選出來吧?!」
拉克倫眨眨眼睛,朗聲大笑起來。接著他快步來到金白利身邊,一把將她從椅子上抱起來,一陣狂吻。
站在他們身後的梅根乾咳了一聲,清清嗓子說,「看來……我要通知迪奇和瑪格麗特馬上為你們準備結婚典禮了。你們可算是萬事俱備,只欠……」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3 02:16:15
第十一章
萬事俱備。
金白利衝過走廊時,雙頰一直在發燒。梅根用極為婉轉的方式說出了她知道拉克倫和她上床的事。雖說隱晦,可金白利覺得面子上也好看不了多少。只是她非常感謝梅根詢問艾伯斯時,絲毫沒有流露出她已經聽到了閒言碎語的樣子,否則的話……
「你想跑到哪兒去?」身後傳來了帶小舌顫動音的問話。
金白利吃了一驚,她只顧害臊,根本沒注意到拉克倫跟在自己後面。但她還是沒回頭,逕直朝樓梯跑去。
她只是往後面丟了一句:「你說我能跑到哪兒去?我餓了,餓死了。」
「那你為什麼要跑呢?」
「我……」她轉過頭來剛想說,但是看到他正衝著自己咧嘴笑,就一下子停住了。
他又在戲弄人。他簡直是沒治了,無時無刻不在使用這個伎倆。顯然,他根本就沒個正經的時候。其實,他應該同她一樣,為此感到難為情才是。至少,他應該感到不安,因為他的心上人知道了他和其他女人上床。但看來他似乎沒有這些感覺,他只是站在那兒,一個勁兒地沖金白利笑。
「你想幹嘛?」金白利有點不自然地說。
「啊,我想知道你是怎麼推斷出坎斯托設計了這個圈套的?我可從來沒往他身上想過。」
啊,原來他一直還想著這件事情!他澄清事實後倒是如釋重負了,可她這會兒沒心思去享受那份閒適。梅根剛才提到要為他們準備舉辦婚禮的事兒,現在她滿腦子都被自己的事情佔滿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他有這種心情也可以理解,要是真相還沒大白,他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金白利聳聳肩,說:「我也說不清怎麼會一下子將此事和他聯在了一起。也許是因為我把所有的事情都過了一遍吧。我不僅從盜馬這件事想起,而且還往前想到了那天早上你揍他的那一拳。」
「難道他吃了我一拳,就想把我送進監獄?」拉克倫表示不解。
「他原先想控告你,後來公爵說服了他。」
「德夫林?」拉克倫驚愕不已,解嘲似地說:「那我肯定他這麼做可不是為我著想。」
「是啊,他可能是為了避免在客人中生出什麼謠言吧。」金白利做出一副洞悉一切的樣子。她想到了自己住在府邸的這段時間,單是涉及到她的流言蜚語就不止一條。「後來,梅根告訴我說,霍華德當時,噢,『噘著個嘴』,很不情願。我當時只是覺得這很好笑,也沒去多想,一直到今天……」
「是嗎?」你就憑著公爵夫人說的坎斯托『噘著個嘴』救了我,讓我免去了牢獄之苦?」
「當然還有其他一些事情。比如說昨天,我去馬廄找威爾•艾伯斯時,霍華德出現了。他說有人告訴他我在那兒,他要約我去騎馬。可當他看到我時,明明是一副很吃驚的樣子。我後來細細想了一下,他當時根本就沒料到我會在那兒。他以為只有艾伯斯在。」
「這麼說他本來是去找艾伯斯的,而你的出現卻打亂了他的計劃?」
「大概吧。而且我們一起騎馬時,我發現他肆意虐待馬,馬被他打得傷痕纍纍。」
「這跟盜馬有什麼聯繫?」拉克倫不解地問。
「單獨看,似乎沒有關係,可把所有的事情連起來,情況就不一樣了。我記得梅根說過三匹馬被一起關在小木屋裡,盜馬人根本沒想辦法把公馬和母馬分開……」
「哈哈,那畜生們一定胡亂交配了?」
她瞪了他一眼,「公爵對此非常惱火。」
「金白,你注意到了嗎?那人總是喜歡生氣。」
「我倒不敢說他總是這樣,但似乎有你在時他就會不高興——啊,我扯遠了。——馬沒有得到應有的照顧這件事讓我突然想起了霍華德:他對馬也不怎麼愛護。而且昨天我們在樹林裡看到那間小木屋時,我要去看個究竟,他卻突然說自己誤了一個約會,非要我跟他馬不停蹄地趕了回來。」
拉克倫搖了搖頭,歎息著說:「我呀,壓根就沒把子爵往這事上想過!你剛才說的那些細節,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咧嘴一笑:「不過,幸虧你站在了我這邊,並且多長了個心眼,能及時把這些細節串起來。」
「當然,光憑這些也不能完全說明問題。我當時也是瞎碰運氣唄。好在艾伯斯那傢伙很容易上當,他居然就相信了子爵已經把他給賣了。不過,聽好了,我可不是站在你一邊」,金白利加重了語氣,「我只是想讓真相大白。」
「親愛的,謝謝你,」拉克倫抓住她的手溫情地一握。「不管怎麼說,你畢竟是救了我,讓我免了無辜被銬之苦。我們誰也離不開誰了。」
金白利的臉又紅了。最近也不知是怎麼了,只要和他在一起,這種情況就在所難免。他那淡綠色的眼睛總是在含情脈脈地望著她……
「金白利,我可以和你單獨談談嗎?」特拉維斯先生在樓下喊她了。
詹姆斯!金白利張大了嘴,終於想起了……天哪,詹姆斯今天是要來向她求婚的——至少她這麼推測——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哦,天哪,她只好跟他提起拉克倫了。這對詹姆斯來說太殘酷了,如果他是真心想娶她的話,這消息簡直不啻於晴天霹靂!
金白利暗自叫苦起來:誰料得到自己會碰上這種事呢?她來這兒之前還生怕沒人向自己求婚呢。
她轉過臉去望著詹姆斯,勉強笑了一下,遲遲疑疑地說:「當然……」
「不,」站有她身後的拉克倫突然打斷了她的話頭,很自然地把手放在了她的肩上。「金白和我正在討論結婚計劃呢,我們現在恐怕沒時間。」
「誰要結婚,」詹姆斯的眉心擰成了一團。
「我們啊,」拉克倫回答。金白利可以感覺得到他又在笑了。「你是最先聽到這消息的一員,金白利小姐已經答應嫁給我了。因此,我想無論你想對她說什麼,都可以當著我的面講——如果時間不是太長的話。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商量呢。」
「不,不,我是說……嗯……我祝賀你們。這的確是太出乎預料了。」
「其實我已經追了她很久了。你知道要贏得她的芳心可不容易。不過我還算幸運,成功了。」
金白利真想掐死他。她氣極了。可憐的詹姆斯更是震驚不已。他想掩飾,可做不到。畢竟他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她本應先給他一點心理準備,再慢慢將事情告訴他的。可她還沒找到機會,拉克倫就把它捅出去了。他也太過分了,他還沒有權利管她的事情!退一步說,即使他有這個權利,她也不願意讓他成為她的代言人!
為了給受傷的詹姆斯一點安慰,金白利盡量溫和地說:「詹姆斯,真對不……」可還沒等她說完,詹姆斯已經默默地轉過身走開了。
「你想跟他說『對不起』,是嗎?」拉克倫關心地問了一句。
她猛地轉過頭來,生氣地怒視著他:『你幹嘛那麼傷害他?哦,上帝!你根本沒必要這麼做!你完全可以委婉一點告訴他的。」
「不,」拉克倫搖著頭笑著,「我看這類事情最好是快刀斬亂麻,乾淨利落點的好。」
「你憑什麼這麼說?」金白利傷心得大叫起來。「他也想娶我,他根本沒想到你和我會……」
「金白,我早注意到了,」拉克倫突然捧住了她的臉,深情地說:「但你現在是我的了,我才是你的唯一選擇。」他將她樓進懷裡,瘋狂地吻著她,「我要讓每一個打你主意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我的!」
一陣暈旋使金白利差點又難以自持了。但她還是努力克制住自己,說了一句:「你總算知道吃醋的滋味了?」
「你總算知道你只能是我的了,」拉克倫反唇相譏。他溫柔地撫摸著她的臉頰,「你會永遠愛我嗎?你會……」
「拉克倫,別假惺惺地盡說廢話了。其實我們倆都明白,」金白利掙脫出來,有點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頭,「我們是不得已才結婚的……」
「親愛的,這就是你的心裡話嗎?」他鬆開了她,「我可是很高興能娶到你。好了,不說了。現在去填飽你那咕咕叫的肚子吧,你餓起來可是要撒潑的喲。」他好像是在抱怨,但語氣中卻分明帶著笑意。
他把她的身子轉過去,輕輕地推了一把。金白利穩住了,沒有移動腳步。她擔心有人會看到他那魯莽的舉動。還好,沒有旁人。她不由得又紅了一下臉。等她再轉過身來,拉克倫早已不見了。
☆☆☆
「見鬼!」
「我知道你會這麼說的,」梅根站在門口說。她正看著丈夫在書房裡懊惱地來回踱著步。當德夫林得知艾伯斯的謊言和他後來的坦白時,已經是幾小時以後的事了。儘管坎斯托事後極力辯解自己的無辜,但他和艾伯斯還是被送到了地方行政官那兒。坎斯托當時氣急敗壞,他質問德夫林:「你難道不相信我,而寧願去相信一個下人的胡言亂語嗎?」是的,眼前的一切實在太出乎他的預料了,他簡直有點難以應對了。但這一切卻又分明是顛撲不破的事實。
德夫林是用了很大的毅力來控制自己的。對於他來說,要做到這一點並不容易。他只有借助於隱藏在骨子深處他的性格的另一面,也就是古板、鎮定、從不失控的另一面來控制他的情緒了。梅根知道他這時恨不得想像揍拉克倫那樣痛痛快快揍坎斯托一頓。是的,德夫林實在是有點心氣難平。這讓他太丟臉了。如今他居然不得不去向那個他根本見不得的男人道歉!一想到這些,德夫林真是氣不打一處來。當然,他要是真揍坎斯托,下手也可能會輕些,因為畢竟是坎斯托給了他一個在蘇格蘭人身上出口惡氣的機會。
現在,德夫林呆在書房裡,幾乎要氣急敗壞了。梅根明白要是他再不能轉移開注意力,說不定會走進死胡同,天知道他會幹出些什麼來。已經有人去叫拉克倫了,他馬上就會到了。
梅很清清嗓子,想引起德夫林的注意。「你剛才說要讓坎斯托和艾伯斯上法庭,讓他們在法庭上解決問題,是嗎?」
德夫林停下來,不耐煩地點了點頭。「我已經找回了馬,所以也不想再浪費時間了。坎斯托有一些有權有勢的親戚,他們會逐一買通各個關節,把此事化小,甚至化了。不過他的家人會知道這兒有他的一個敵人——拉克倫,他們會向他報復的。他們決不會輕易放過那個蘇格蘭人。」
「這麼說也夠你應付一陣子嘍?」
「唉!我真是愚蠢透頂!所以,親愛的,我們最好是別再火上澆油了,別再過分追究這件事情了。」
「不過你得先承認錯誤。我這兒倒是有則消息,也許會讓你心情好些。」
「什麼消息?」
「麥格列高在和金白利小姐調情。」
德夫林一下子停住了腳步:「你說他在做什麼?」
「跟我們的金白利小姐調情!兩人還上了床。今天早晨在她床上被女傭發現了。」
「這千刀萬剮的混蛋!」
「哦,得了,我還以為這會讓你少犯點傻呢!」
「天哪!你讓我怎麼向她父親解釋?就說是我一手促成了此事?!哦,該死的!現在可該怎麼辦?」。
「胡扯!」梅根嘲諷地看了他一眼。「笑話,你怎麼能促成此事?像男歡女愛之類的事,要發生的話旁人是攔也攔不住的。」
「只要一開始把那個蘇格蘭人趕出去,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不過這話德夫林沒說出來,因為他知道他的愛妻肯定會反駁他。他只是瞇著眼睛,望著她問,「你覺得很高興,是嗎?」
「哦,當然,我一點也不失望。如果他們能夠結婚那是最好。可是——我可不是一個假正經的人,德夫,我們當年——啊,也發生過同樣的事。我想你不會忘了吧?」
德夫林的臉漲紅了。他乾咳了一聲:「這麼說他要娶她嘍?」
「那當然,」梅根輕鬆地說,「我很替他們高興,但那可憐的女孩卻好像並不怎麼開心。她現在尷尬極了。」
「她也應該如此嘛。」
梅根歎了口氣,「你居然……」她剛想挖苦德夫林,看到他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便打住了,改口說道:「你這個傢伙!誰都可以往他們身上扔石頭,唯獨咱倆不行。至於她父親……」
「是啊,她父親肯定會大發雷霆的。他也該發發火。」德夫林舒了口氣。
「哦,恐怕沒發火那麼簡單。說不定他會做出更可怕的事情來呢。」梅根有點擔心地說。
德夫林揚起了眉:「怎麼?你還有什麼事瞞著我嗎?」
「塞梭伯爵不喜歡蘇格蘭人,所有的蘇格蘭人。」
「他對他們有成見?」
「對,而且成見很深。他對蘇格蘭人可以說是恨之入骨,要是他女兒嫁給蘇格蘭人,他會取消她的繼承權。」
「真見鬼!」德夫林顯然是生氣了:「你既然早知道這事,為什麼還想方設法將他倆拉到一起?」
「我也是馬丟的那天晚上才知道的。打那以後我就沒撮合他們了。」梅根對德夫林的質問很不高興,氣鼓鼓地說。
「哦,對不起,我不知道這些。」
「你是該道歉,」梅根回嘴道,「現在不是金白利想不想嫁,她父親同不同意的問題了,而是生米做成了熟飯,他們已經到了非結婚不可的地步。到時候塞梭伯爵怪罪起來,只有你去頂著了。」
「我?」
「當然了。你不能什麼事都指望我?」梅根邊說邊轉身想往外走。
她差點兒和站在身後的拉克倫撞了個滿懷。「哦,麥格列高先生,你在這兒站了多久了?」
「剛剛到,」拉克倫好奇地望著她。
「好,請進去吧。可別談得太久,我不想讓德夫林耽誤了晚飯時間。今天我們要吃一大份……」
「夠了,梅根,」德夫林怒氣沖沖地打斷了她。
梅根轉身朝德夫林一笑:「好,那就這樣,親愛的。」說完她走了。
拉克倫隨手將門關上,說:「我真希望我的金白也這樣通情達理。」
「麥格列高先生,別這麼說,我相信這不是你的真心話。」德夫林冷冷地說。
接著,他們幾乎同時想起了這次會面的目的。拉克倫雙手交叉著抱在胸前,滿臉狡黠地笑著。
德夫林靠在書桌旁,歎著氣,顯得煩躁不安。
「坎斯托先生和我的馬伕已經被捕了,他們正在受到指控。」
拉克倫憤憤不平地說:「在我還沒來得及動他們一個指頭之前就被捕了?你覺得這麼做公平嗎?想想看……」
「別忘了你那天已經揍了坎斯托一拳!難道這些事兒不都是你惹出來的嗎?」德夫林打斷了拉克倫的話頭。「依我看你沒必要再同他正面衝突了,尤其是現在你健康狀況不太好。而他四肢發達,是個酷愛運動的傢伙。」
拉克倫本想反駁,但又不得不承認德夫林的話有一定道理。
他現在還沒痊癒,如果再節外生枝,那吃虧的一定是自己。
德夫林語氣稍微緩和了一些:「馬已經找回來了。」
「我昨天就看見了。」
「馬身上都是牙印,看樣子它們在樹林裡可真夠歡的。」德夫林說著,火氣又冒了上來。「兩匹母馬的交配計劃給毀了!我本來不想讓它們跟那匹公馬交配的。」
「你以為我會為此感到難過?」
「不,你可能會感興趣。因為我打算把這幾匹馬送給你。這匹公馬繁殖能力不太穩定,它的後代有兩種可能,一種只算得上二流,而另一種卻是無與倫比的好馬。現在也說不清兩匹母馬會生出什麼樣的後代來。不過有一點肯定的,那公馬可是公認的賽馬好手,在英格蘭已經得了不少次賽馬冠軍。這方面它可太像我的『凱撒』了。我敢說它會勝過蘇格蘭裔地的任何一匹賽馬。」
「你以為這樣就可以心安理得了嗎?」
「這只是我的一小部分補償。如果你不想養小馬,也沒關係,那匹公馬會讓你贏一大筆錢的。」
「可問題是我根本不想要你的馬,」拉克倫答道,「你別想輕而易舉地擺平這件事。」
德夫林愣了一下,「也許我會把它們送給金白利小姐——作為結婚禮物。」
德夫林原認為他直截了當地向拉克倫提起這事,拉克倫會因為尷尬而變得不自在,沒想到拉克倫卻笑著說:「別以為我會對自己做過的事感到後悔或是內疚。聖•詹姆斯先生,告訴你吧,我想娶那個女人,她也答應嫁給我了。不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放棄她。」
「她父親可能會干預這門婚事。」德夫林有些關切地說。
「這不用你勞神,我會跟她父親談的。現在我要你向我道歉。
你以為可以免了這關嗎?」
德夫林撇了撇嘴,有點不自然地笑著說:「哦,不,當然不是啦。我對整個事件,以及不分青紅皂白打了你,都……深表歉意。你也許不願意聽,可是請相信我,我真的是很後悔。」
「說得倒是不錯,但我還是不接受你的道歉。」
德夫林離開桌子站直了身子,氣鼓鼓地嘀咕了一句:「哦,真見鬼!他還不接受!」
拉克倫揚了揚眉。「你是該改改你那壞脾氣了,聖•詹姆斯先生。如果你不那麼暴躁的話,事情也不至於弄到今天這個地步。
我不接受你的口頭道歉,可……」
說時遲那時快,拉克倫突然捏緊拳頭,一拳打在德夫林嘴上。德夫林一個後仰撞到書桌上,他幾乎是半躺在上面。他掙扎著抬起頭來,只見拉克倫正衝著他咧嘴大笑。
「好了,現在我能接受你的道歉了。聖•詹姆斯先生,算你走運,我今天情緒不錯,否則咱們沒完。」
說完,拉克倫大踏步走出了書房,將門重重地關上了。德夫林慢慢地站了起來,他摸了摸被打得麻木的嘴,感覺到口裡有股血腥味兒。突然他笑了,這個膽大的傢伙!如果這個該死的蘇格蘭高地人不是那麼倔強的話,德夫林還真覺得他蠻可愛的。
這真可謂是「不打不相識」!
☆☆☆
「來吧,你會開心的,」梅根拉著金白利的手走過草坪,「如果我說錯了,你可以指出來。不過我確實記得你說過喜歡這個主意。」
「那是以前的事。現在我因一時瘋狂毀了自己,哪還有臉去見人吶。」
梅根眨眨眼,朗聲大笑起來。「瘋狂?親愛的,說得真好,真不錯!這讓我想起德夫林以前也曾經讓我——瘋狂過。好了。
別不好意思了。其實你要是好好體味一下,會覺得那感覺的確不錯。」
金白利還是在鬱鬱寡歡:「不,我不相信,除非那不是瘋狂之下的舉動。」
梅根停下了腳步,摟著金白利說:「聽我一句,你不能再為這件事自責了。其實那不是瘋狂,而是忘情。我們有時候總會為情所困——其實只有幸運的人才會經常有這種體驗。我還記得婚前德夫林曾經對我說過——他當時是怎麼說來著?噢,對了,他說情慾來的時候,是不選時間,不分地點的。」
「你們結婚前他就跟你講這些了?」金白利低聲問了一句。這個話題畢竟屬於悄悄話。
「嗯,你看,我們是經歷了一個很——該怎麼說呢?——一個很不拘一格的、火爆的求愛過程。」梅根抿嘴笑了。「其實,那更像是一場戰爭。記得那天,他抱怨說我逗他發情卻又不給他滿足。他是這麼說的,『要是你也情慾纏身,我敢保證你的控制力還不如我呢。你要麼馬上與人做愛來發洩慾望,要麼只能獨自忍受煎熬。』我不得不承認,他說得一點不錯。我想你的體驗也跟這差不多吧。」
「但我不該在結婚前就幹了那事,這跟你不同,而且……」
「親愛的,我很信任你,所以才把我心底的秘密告訴你。我只想幫你從自責中擺脫出來。其實,我在私奔到格吉特納•格林之前就已經知道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
「真的嗎?」金白利驚奇地瞪大了雙眼:「你和公爵也……那個了?」
「你用不著那麼吃驚。我是到了不得不結婚的地步才開始我的婚姻生活的。我當時很不開心——當然僅只是當時。至於現在,我倒希望你像我一樣的幸福。因此關鍵是你自己怎麼想,而不是別人怎麼看——當然,你還是應該瞭解你的拉克倫是怎麼想的。一個家庭要保持平和的氣氛才好,這你是知道的。」
金白利抿嘴望著梅根笑了。現在她感覺好多了,但她仍然不願意參加梅根在溫室裡舉辦的野餐會,她不敢面對那麼多客人。
自從發生了那事後,她幾乎足不出戶,整日躲在屋裡。
金白利說:「我想我還不能面對這一切。他們一定都知道……」
「那又怎麼樣?他們也知道你要嫁給他。德夫林昨晚已經宣佈了這件事。你會發現大家其實是很願意原諒人的,無論你做錯了什麼,只要改正了就沒事兒。你現在要嫁給他了,那過去的不妥也就不存在了。倒是如果你拒絕與他結婚,那後半輩子可就真得蒙著臉,夾著尾巴做人了。」
金白利感激地笑了。「聽你這麼一說,再嚴重的錯誤似乎也不算什麼。你是怎麼做到這麼——寬容的?」
梅根很開心地說:「因為我也是過來人哪,親愛的,如果不是我執意讓德夫林的生活中來那麼點浪漫——或者說是出格,那他會像以前一樣古板、傲慢、讓人喘不過氣來。要真那樣的話,我們間的『戰爭』將會連續不斷。來,現在跟我來,再晚的話我們只有吃別人剩下的湯水了。」
「詹……詹姆斯也在嗎?」
「不,」梅根輕聲說,「他昨天下午就回去了。」
金白利歎了口氣。「我覺得有點對不起詹姆斯。其實他想跟我結婚來著。」
「沒必要覺得抱歉。對於到了婚嫁年齡的人來說,這是常事。
他這種經歷的人,會想得通的。說不定他現在就已經在考慮另外的目標了,誰知道呢?在這種事情上,你得相信自己的感覺,要跟著感覺走。」
「可我感覺……」
「噓,你不用說了,」梅根打斷了她,「我太清楚不過了。人往往就會輕易忽視了自己真正的感覺,在這方面我可是過來人。
但有一點我知道,一個能讓你瘋狂,能讓你達到忘我境界的男人,一定在你心中佔據著很重要的位置。依我看,你這一步是值得的,你沒選錯。」
她們來到了溫室,那兒陽光和煦,氣氛溫馨,空氣中帶著一種濕濕的香味,讓人感覺非常愉快。裡面已經坐了很多人。對於那些不方便坐在地上的年長者,梅根特意準備了幾張桌子,迪奇和瑪格麗特等人就坐在旁邊。不過大多數客人都喜歡坐在一塊塊鋪開的大毯子上。
她們從一群群客人身邊走過時,大伙都抬起頭來熱情地和她們打招呼。從他們臉上看不出絲毫怠慢或者鄙夷的神情,好像金白利的那件事根本沒發生一樣。她沒有成為人們的話柄,人們似乎沒有什麼新的花邊新聞。
但事實畢竟是事實。人們之所以沒讓金白利難堪是因為梅根不言而喻的支持。梅根可是牽著金白利的手走進溫室的。羅斯思頓公爵夫人很能左右公眾輿論,她一定委婉地提醒過大家應該做一個寬容的人。現在不管怎麼說,金白利一顆揪著的心總算放下了,她的眉心也舒展開來。
「啊,他在那兒!」梅根看到了丈夫,「他的籃子還滿著,看樣子還沒吃多少。」
金白利笑著說,「可能是那個可愛的小天使不願讓他閒著吧。」
「是啊,準是那麼回事。」
金白利到謝靈•克羅斯不久,就有幸被允許去看這個羅思斯頓公爵未來的繼承人。她一下子就愛上了那個漂亮的天真無邪的小傢伙,以後又多次去逗他玩過。
她同梅根一起坐到了大毯子上。金白利朝小孩伸開了手,說,「啊,我抱抱,可以嗎?」
「天哪,太好了!」德夫林大大地舒了口氣,趕快把兒子遞了過去。「真夠嗆!隆冬季節還在這兒野餐!」他看了妻子一眼,說:「可把我給餓壞了。我在沒餵飽這『二十個指頭的小先生』前,可是一點東西都沒吃。」
梅根對著金白利開心地笑了:「你相信嗎?他說他光顧著喂查斯丁了,居然忘了自己吃東西!」
「噢,這麼說我們還有東西吃嘍?」
金白利愣了一下,原來是拉克倫緊挨著她一屁股坐了下來。
難怪她進溫室時沒見到他——她當時可是四處張望了一下。原來他就跟在她們身後。
「拉克倫,一起在這兒吃吧,」梅根隨意招呼了一句,其實拉克倫這時早已經坐下了。
拉克倫還是和平常一樣,一點也不拘束。「啊,今天下午可是野餐的好時光,」他對梅根說著,但那淡綠色的眼睛早移到了金白利身上。他含情脈脈地望著她,「金白,你不同意嗎?」
「哦,我想是這樣的。」金白利有點不情願地回答,的確,有拉克倫坐在旁邊,她再也不可能放鬆自己了。他就是有這個本事。德夫林也開始不自在起來,但他還是向拉克倫點了點頭。金白利很吃驚,她發現他們已經結束了過去那種互不理睬對方的日子,終於能夠和平相處了。
至於德夫林的嘴唇為什麼腫著,金白利不用多問,也可以猜個八九不離十了。
「親愛的,你抱著孩子的樣子美極了,」拉克倫湊近了金白利,在她耳旁低聲說道,「但如果你抱著的是我們的孩子,那一定會顯得更嫵媚。」
聽到他這含沙射影的奉承話,金白利的臉一下子燒到了耳根。她趕緊偷眼看了一下梅根和德夫林,幸好他們正忙著將籃子裡的食物拿出來一樣樣擺在地毯上,很可能沒聽到拉克倫的話。
但要是他待會兒再說這種話,那就不能保證別人聽不到了。
金白利趕緊低聲喝道:「在外人面前,你說話至少應該注意一點!我這要求不過分吧?」
「哦,恐怕還是過分了點兒,」拉克倫歎了口氣,好像對自己不能跟她說悄悄話感到很遺憾似的,「每當我挨近你,就情不自禁地想到傳宗接代的問題。」
金白利把臉轉開,懶得再跟他討論這個話題了。她聽到拉克倫在她身後得意地小聲笑著說:「親愛的,你的臉又紅了。你知道你這樣子有多誘人?我又忍不住想吻你了。」
她猛地轉過臉來直視著他的眼睛:「要是你敢,我就……」
「回吻我一下?」拉克倫打斷了她的話頭,「好啊,那麼你臉上就會更好看了。我敢肯定,我會想辦法把你抱到一個合適的地方吻個夠的。」
金白利的血液凝住了。她這時的感覺真是奇怪極了:一方面惱羞成怒,可另一方面想到他會把自己抱到一個隱秘的地方吻個夠,又不禁振奮不已,渾身上下湧動著一股熱流。
哦,不,什麼合適的地方!在她看來,根本就不合適!天哪,她簡直要被逼瘋了!他總是那麼厚顏無恥,總是用他那挑逗的口吻撥弄她那根脆弱的情慾之弦,而且居然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在今天這種情形下,他們的行為一定會很惹眼。金白利決定不理他,使他自感沒趣而停止挑逗。
她對梅根說,「如果籃子裡有蘋果,請給我一個。」
拉克倫在她背後小聲低語:「膽小鬼。」他輕輕的笑聲中帶著一種邪氣。
金白利沒理他。但她已是面紅耳赤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3 02:16:35
第十二章
接下來的幾天,客人們陸陸續續離開了謝靈•克羅斯,有的是回家為即將到來的聖誕節作準備,另外一些是迪奇宣佈家庭聚會已經結束,而不得不離開的。
金白利和拉克倫沒包括在這群人中。他們要在謝靈•克羅斯的教堂舉行婚禮。婚禮場面不大,只有雙方親人和公爵夫婦參加。德夫林給他們發了特許證,不用等貼出結婚公告後三個星期再舉行婚禮*。現在萬事俱備,只等金白利父親的到來了。
德夫林已經寫信給亞勃羅夫伯爵,並把這事告訴了金白利。
金白利不好意思過問是否德夫林已將她的醜聞告訴了她父親。當然德夫林很可能不會,因為這事是不宜在信中談論的。他也許只會簡單地寫上一句「你女兒已經訂婚,只等你一到就舉行婚禮。」
塞梭•理查德會很快動身前來。如果德夫林更確切地寫上「你女兒很快就要與克蘭•麥格列高莊園主成婚,」那來得就更快了。
其實,只要提到拉克倫的名字,她父親就肯定不是為嫁新娘而來。他會弄得大家都很不愉快。金白利知道父親根本不會顧及有什麼人在場,他會大發雷霆。
塞梭到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了。那時大家剛吃完晚飯,正在客廳各得其樂。如今客人都走了,這裡已沒必要不停地開展各種娛樂沽動了。
拉克倫和瑪格麗特在客廳的一角下象棋。梅根正指揮著幾個僕人把新買的蠟燭放到早晨才拿來的聖誕樹上。金白利幫著迪奇把木雕的天使從一個個小絲絨口袋裡拿出來,用來裝飾聖誕樹。
至於德夫林嘛,也站在壁爐架旁看著整體佈局,不時地指點一下放東西的位置,還一口口啜著白蘭地。
突然從走道上傳來了金白利再熟悉不過的聲音,那聲音聽起來很有點光火:「那個該死的蘇格蘭人來謝靈•克羅斯幹什麼?居然敢打我女兒的主意!」
「塞梭,見到你很高興,」德夫林迎上前去,乾巴巴地說,「我想你已經收到我的信了吧?」
「什麼信?我來這兒是因為金白利的名字居然和一個蘇格蘭人糾集在了一起!我很震驚,對此我一點也不想瞞你。那個該千刀萬剮的蘇格蘭人在哪兒?他究竟來這兒幹什麼?」
「那個『該千刀萬剮』的蘇格蘭人是我的親戚,」德夫林毫不示弱地答了一句。
「上帝啊,親戚?」塞梭大聲叫嚷著,好像他想不出還有什麼比這更可怕的事,「我過去怎麼沒聽你說過?」
「也許是我以為這與你無關吧,」德夫林冷冷地說,「我想我們最好是到書房去談。我妻子祖上也有蘇格蘭人,我希望你的無禮別激怒了她。」
塞梭這時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其實這麼大叫大嚷反而讓他顯得更加愚蠢。金白利倒一點也不為他難為情,因為她對他的尖刻刁鑽早已習以為常了。她只是感到抱歉,因為在坐的那些有教養的人現在不得不忍受他的這種暴虐。
塞梭環顧了一下客廳,看見了公爵夫人。只見她眉頭緊擰,正望著他。「哦,夫人,對不起,我心煩意亂時往往會忘乎所以。
這件事的確給我的打擊太大了。」
「可以理解,」梅根諒解地說,「這只是一個小插曲,我們早就忘了。我們還有許多事等著你來商量呢。」
「來吧,塞梭,」德夫林沒等他來得及問是什麼事情,就匆匆地帶他穿過客廳,逕直朝書房走去。
塞梭點點頭正想走,轉身瞥見了金白利。他眉頭一皺,用命令的口吻說:「女兒,你跟我們一起去。你得向我解釋清楚。」
他沒等金白利點頭贊同,就轉身走了。他認為金白利不會違抗父命。其實金白利心裡倒的確不想聽他的,因為聽塞梭說話簡直是一種受罪,而且他這次的長篇大論肯定比往常更糟。但迴避看來是沒用的,他畢竟已經出現了。他還不知道她要嫁給那個蘇格蘭人的實情。不過,不會太久的,而且——她最好是自己來面對這一切。
金白利站起身來,看見拉克倫的臉上寫滿了好奇。「你想不想跟我一塊兒去?」她建議道。「不過我提醒過你,這不會很開心,關於……」金白利遲疑了一下,覺得自己當著外人的面說這話有些不妥。她希望拉克倫還記得她曾經說過她父親不開心的原因。「你很快就會知道一切的。」說完,金白利頭也不回地走了。
其實這種時候拉克倫沒必要在場,她過後會把整個過程告訴他的。
金白利到書房時,德夫林正坐在書桌後面。屋裡有許多椅子,她靠牆找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下。不過她也不奢望能避開她父親的注意。塞梭正站在屋子中央。金白利知道他寧願站著,因為他習慣於坐在書桌後面那把象徵著權威的椅子,可現在不是在他的書房裡。
「你已經一個多月沒見過女兒了,」德夫林體諒地說,「如果你想和你女兒單獨呆幾分鐘……」
「沒這個必要!」
乾脆得簡直有點不近人情。這也說明塞梭對他這個唯一的女兒的感情到底怎麼樣。看見德夫林那詫異的表情,金白利差點沒笑出聲來。別人也許會認為塞梭在情感方面有點不對頭,而金白利對此早就習以為常了,這就是她父親的真實寫照。如果有哪一天父親對她不那麼怪戾、唐突,那才叫怪呢。在金白利記憶中,這種時候從來沒有過。對塞梭來說,溫和就意味著不正常。
「那好吧,」德夫林平靜地說。「你還沒收到我的信就來了,所以我把信中情況跟你說說。我們討論一下……」
「公爵先生,不用麻煩了,我已經都聽說了。我來這兒是想弄清楚,怎麼會發生這種可怕的事情?」
「我想你是說為了你女兒,那個蘇格蘭人打坎斯托子爵的事吧?」德夫林問道。
「不錯。」
「你只聽說了這件事?」
「是啊,」塞梭眉頭皺了起來,「怎麼啦?」
「我們說的是不同的兩件事,在信裡我可隻字沒提這件事。
那只是一個小插曲,一兩天後大家就覺得索然無味了。」
「那你給我寫信是為什麼?」
「我是告訴你,有人向金白利求婚了……」
「坎斯托子爵?」塞梭激動地打斷了德夫林的話頭。「太好了!我跟他父親可熟了,他……」
「現在已經證實了子爵是個賊,」德夫林冷冷地插了一句。
「別再提那個無賴了。」
塞梭詫異不已,愣了一會,說:「先生,對於坎斯托一家來說,這種指責未免太殘酷了吧?」
「但事實擺在那兒。而且已經被證實了。」
「那麼還有誰想要這個丫頭?」
塞梭這話的意思好像是壓根兒沒想到會有人願意娶金白利。
德夫林聽出了弦外之音,針鋒相對地說:「她很受客人們的歡迎。
我敢說還會有人來向她求婚的。不過她已經答應嫁給克蘭•麥格列高的莊園主麥格列高先生了。在信裡,我也說了我很贊成這件婚事。」
「放屁!」塞梭咆哮著,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德夫林不悅地皺了皺眉,譏諷地問:「怎麼,難道我沒說清楚嗎?」
「清楚,太清楚了!」塞梭就像當頭挨了一棒,腦子裡一片空白,「該死!她不是在開玩笑吧?」
「塞梭,你反應這樣激烈,我敢開玩笑嗎?」
塞梭稍微回過點神來,說:「她明明知道跟蘇格蘭人攪在一起後果會怎麼樣!這是百分之百的笑話!我他媽的可沒心思跟你們逗著玩!」
德夫林歎了口氣,望著金白利說:「對不起,我本來不打算跟他說明原因的,可你父親根本不願聽。」
「沒關係,公爵先生,」金白利強裝著笑臉,「謝謝你為我們倆做的一切。不過醜事終歸要抖落出來,我們要讓他明白現在已經沒退路了。」
「醜事?」塞梭惡狠狠地瞪著她,「告訴我,你都做了些什麼?」
「沒什麼,只不過出了點格,」金白利說,「拉克倫•麥格列高被發現躺在我的床上,很不幸,我碰巧當時也在那兒。」
塞梭惱羞成怒,臉漲成了豬肝色,血管就像要崩裂一般。
「你這個賤貨!」
他咆哮著來到金白利的面前。金白利抽搐了一下,閉上雙眼,等著她父親舉起的巴掌落下來。
這時一個低沉而充滿威脅的聲音傳來:「你敢動她一個指頭!」
金白利睜開眼睛朝門口望去,是拉克倫跟著來了。為了她,他跟來了。當塞梭抬手要打女兒時,德夫林也站了起來,他打算阻止塞梭。不過,要是等他趕到,金白利恐怕早被打昏了。
塞梭轉向了門口。拉克倫像座山一樣站在那兒,他那龐大的身軀讓矮小得多的塞梭不由得倉皇失措。特別是當他看到拉克倫那鐵青著的臉,更是變得不知所措。塞梭氣極了,但他嘴上不願閒著,只是語氣已經不那麼霸道,氣焰也不那麼囂張了。
他的確是有點膽怯了。包括金白利在內,在場的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鎮住了。
「這麼說你就是那個麥格列高?」塞梭輕蔑地問。
「不錯,確切地說我就是那個要娶這位小姐的人。因此不管你是她什麼人,我都有責任保護她。」
「她可是我女兒……」
「那就太遺憾了。」
「我是不會讓她嫁給一個蘇格蘭雜種的。莊園主也不例外。」
「別那麼惡語傷人好吧。」德夫林想打個岔,可兩個男人都沒理會他。
「喂,我說你沒聽到嗎?」拉克倫繼續對塞梭講著,「我和她已經上床了,這已經不是什麼秘密,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們已經別無選擇。她必須嫁給我,否則後果……」
「太對了,」塞梭反駁道,「她這是自作自受!她媽的,她將自食其果!如果我能為她找到一個不計較她名聲的窮光蛋,那算她走運!最好那窮光蛋帶著這個賤貨和嫁妝離我遠遠的!」
「我娶了她,就可以止住那些流言蜚語,難道你還要那麼對她?」拉克倫有點不解地問。
塞梭不屑地哼了一聲,「那是這賤人自找的!她明明知道我不會同意她嫁給一個該死的蘇格蘭人。要是她因為醜聞而抬不起頭來,那是她自作自受!」
「金白,你說呢?」拉克倫問金白利。
「我……」金白利剛開口,就被塞梭給打斷了,「她沒有說話的權力!她左右不了我!」他蠻橫地說著,「一旦她選擇了蘇格蘭人,就別想他媽的繼承財產了!她只會遭到世人的唾罵!」
「那麼,你也不會輕鬆,」拉克倫鄙夷地說著,「你不會那麼蠢吧?」
塞梭又一次氣得滿臉通紅,「你這個白癡!這兒的事與你無關!你快給我滾!」
「理查德,別在我的書房撒野!」德夫林滿臉不悅地說,「我還有這個權利。」
可是拉克倫已經轉過身去,低聲罵著大步走出了書房。金白利看著空空的門口,傷心欲絕。
一切都來得那麼快,去得又那麼急,太出乎金白利的預料了。她以前提醒過拉克倫,說他娶她是不會開心的。現在事實也是這樣。但是她想當然地以為拉克倫會不在乎,以為他仍然會同她結婚。
當然,他的表現已經算是不錯了。他顯然已經領教了她父親對她的那種讓人噁心的粗暴態度。但她現在不能忽略一個簡單的事實:拉克倫的窘境要求他去找一位富家小姐,而不是一個身無分文的窮姑娘。被剝奪了繼承權意味著她將沒有嫁妝,而他現在又很需要它。
☆☆☆
第二天早晨,金白利下樓來吃早餐時,仍然感到精疲力竭。
說來也是好笑,遇到拉克倫之前,她從來不知道失眠是什麼滋味,可現在……昨天夜裡,隔壁一點聲音也沒有,可金白利還是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彷彿胸口堵了一塊大石頭,難受極了,讓她一夜都沒得安寧。
她完全可以感情用事,去告訴拉克倫她父親那點錢根本不算什麼。其實她自己就很富有,仍然可以幫他度過難關。那樣一來,他一定會跟她結婚。但是毫無疑問他就是衝著她的錢而來,而不是看中她本人。當然,她也知道,要是真的證明了這一切是真的,那對她將是個不小的打擊。她難道被傷得還不夠嗎?
一想到父親要用錢給她買個丈夫,一個她從未見過的男人,金白利不禁心如刀絞。況且現在拉克倫也不一定就是看中了她的錢財,退一萬步說,就算他是衝著自己的錢來,那又怎麼樣?她可以把底交給拉克倫,等於買他作丈夫,至少自己還不至於太茫然。結婚意味著要和男人上床,和他做愛,現在她感覺與拉克倫做愛的滋味還真不錯,簡直可以說妙極了。可是要她跟其他男人……金白利不禁不寒而慄。
她可以把真相告訴拉克倫然後讓他來決定。當然,如果他正在為解除婚約而找借口,那她就不用自作主張地白費力氣了。拉克倫是會以她被剝奪了繼承權作借口,還是仍然願意娶她呢?
金白利思來想去,最後決定去跟拉克倫說。她很幸運,剛拿定主意,一抬頭就看到拉克倫站在餐廳外面的大廳裡。他徑直走過來把金白利拉進了客廳。這麼一大早裡面還不會有人。
一關上門,拉克倫便迫不及待地說:「金白,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情:你已經成年了,所以沒你父親的同意,照樣可以結婚。」
「不錯,」金白利小心地回答,「可是,拉克倫,他可不是說著玩的,如果我沒得到他的同意就嫁人,那他真的會剝奪我的繼承權的。他說得出,也就做得出。」
「這我相信。這也正是讓我百思不得其解韻地方,一個父親居然對自己的骨肉如此冷酷無情?」
金白利無奈地聳了聳肩:「如果你知道他為什麼那麼痛恨蘇格蘭人,也許你會容易理解些。」於是她把經過簡要地跟他講了一遍,但剛說完,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認:「看來,也沒多少幫助是嗎?他的偏見從來都是毫無道理的。」
「他為什麼這樣根本不重要,」拉克倫說,「除非說他有改變的可能。看樣子要他改變對我的看法是不大可能了。不過我畢竟是外人,不如你瞭解他。」
金白利歎著氣搖了搖頭:「惡習雖難改,可還有改的可能,但要他革除這種偏見,簡直比登天還難。我母親去世後,他遇上了另外一個女人,一個他很想娶的女人,但即便這樣,也沒能改變他那個老頑固。這不僅僅是偏見那麼簡單,他骨子裡就是一個尖刻、專橫、固執己見的人。別指望他會變好。」
「我想也是。我問你,你會不會背叛他,不要他的祝福而跟我結婚呢?本來我昨晚就想對你說了,可當時又氣又急,恨不得立刻把他的腦袋給擰下來。」
他話還沒說完,金白利的心早已縮了起來,「你知道那將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你和父親永遠斷絕關係,很可能永遠不再見他。親愛的,你受得了嗎?你會不會後悔?」
「拉克倫,如果讓我永遠不見亞勃羅夫伯爵,我倒是無所謂。
他根本不像位父親,他從來沒給過我一點父愛。我一直生活在他的高壓政策下,他簡直就是個暴君。不過你要知道,如果我被剝奪了繼承權,對你將意味著什麼?你除了要面對流言蜚語,還……」
「麥格列高又不是沒經歷過這些。」拉克倫笑了。
「——而且我將沒有嫁妝了。」
「我想不會吧?」
金白利眨了眨眼睛,「你能沒有它而娶我嗎?」
「啊呀!那還用問嗎?當然會。」拉克倫堅定地回答。
當然,他還能怎麼說呢?金白利想。為了顯得不是個無賴,他只好這麼回答。
「不過就我所知,你需要那份錢,」金白利提醒他說,「你是忘了,還是情況有所變化?」
「沒有,我們仍然需要錢,我們現在還是債台高築,」拉克倫有點激動地說,「現在也該讓你知道了。幾年前我父親去世後,繼母捲走了所有錢財,包括麥格列高家的所有珠寶——這些她是動都沒權力動的。雖說我們還有一些地產,但因缺少現金,它們不能很好地運轉。」
原來他為錢結婚是這麼回事兒!那他不該為她作出這麼大的犧牲的,他完全可以不要她而另選他人。因為是她自己沒有阻止拉克倫跟他做愛的。當然,也不是說他一點錯沒有,只是金白利完全可能,而且也應該阻止他。可惜她沒有那麼做。他現在表示願意沒有嫁妝也要娶她,他甚至都不知道娶了她,其實仍然可以解決他目前的窘境——不過,金白利還沒把這件事告訴他,那現在,要不要把自己財產的事告訴他呢?
還是該告訴。畢竟他對她還是夠誠實的。但這會兒,金白利的好奇心給撩撥起來了,她想知道拉克倫到底是怎麼想的。
「聽起來,你仍然很需要那份豐厚的嫁妝。可一旦我得不到它,那你怎麼辦?」
「這你就不用費心了,親愛的,我會想其他辦法的。找個有錢的妻子固然是條捷徑,可其他路也不是走不通。」
聽上去他對此是充滿了信心。金白利再次決定不說出自己的財產來。她想保證他娶她不是為了金錢。她現在也不想一直追問下去了。知道拉克倫不是衝著錢才娶她的,那顆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
她說:「很好。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我仍然答應嫁給你。」
拉克倫臉上露出了燦爛而迷人的微笑。金白利呼吸一下子變得急促起來,身體也不由得痙攣了一下。當拉克倫走上前來摟住她時,她的心彷彿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
「我今天就去告訴你爸爸。」
拉克倫靠得那麼近,幾乎與她緊緊貼著。她根本無法集中精力聽他在講什麼。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說:「還是我去對他講吧。
你一見到他又得發火了,不太瞭解他的人都很容易被他激怒。」
「可是一啊,也許你是對的。不過要是你需要我,我就在不遠處保護著你。」
一股暖流湧上心頭。他們還沒結婚,他就想到要保護她了。
啊,他的臉湊過來了,他要吻她了,金白利在等待著那銷魂的一刻。她的每一根神經都處在亢奮狀態。他用嘴罩住了她的唇。她只覺得靈魂出了竅,妙極了,這一切真讓人難以置信……
金白利似乎還沒聽到開門聲,寡婦馬斯特那抑揚頓挫的聲音就在門口響起來了,「塞梭,你在這兒嗎?」當她看到一對情人在接吻時,忙說,「噢!對不起。也許我該先敲門……」
在拉克倫往後退之前,金白利明顯感到他抖了一下。她還以為是由於被外人打擾的緣故,她怎麼也沒想到拉克倫居然認識這個寡婦。
拉克倫低低地喊了一聲:「喂,繼母?」那語調極為疹人。
尼費雷德•馬斯特倒退了一步,手一下子放到了喉嚨處,驚恐萬分。她給嚇壞了,聲音裡充滿了恐懼:「拉克倫?!……我的孩子,我會向你解釋……清楚的……」
「你能嗎?!」
只見金白利未來的繼母眼睛一翻,癱倒在地上昏死過去。金白利呆住了。溫尼弗雷德•馬斯特是拉克倫的繼母,是她聽錯了,還是……?不,沒錯。看來生活給他們開了個玩笑,同一個女人在他倆的生活中居然扮演了相同的角色。
拉克倫厭惡地瞪著那個癱在地上的女人,狠狠地「呸」了一聲。這聲音把金白利從思緒中拉了回來。
「拉克倫,把她扶到沙發上去,好嗎?」金白利建議。
「哦,不,讓我來幫她?沒那麼好的事!我要親手把她的脖子擰下來?」
金白利被他那怒不可遏的聲音給震住了。她急忙用命令的口吻說:「先把她放到沙發上。等她醒過來,你再擰也不遲!」
沒等拉克倫說話,金白利便跨過溫尼弗雷德衝到門口,吩咐一個僕人去拿嗅鹽。等她轉過身來,只見拉克倫已經將那個老婦人扛在肩上,重重地砸到鑲金邊的玫瑰色沙發上。
「看來,以後我無論如何也不能暈倒在你的面前。」金白利冷冷地說。
拉克倫在那兒拍了拍手,像是剛摸過一件很髒的東西一樣。
聽了她的話,他望著她說:「不,親愛的,我會像抱一個小嬰兒一樣地愛護你。而她,」他厭惡地看了沙發一眼,「沒權享受這份溫柔。」
金白利來到拉克倫身邊,「她就是你跟我說過的那個女人,那個捲走你們所有錢物的女人嗎?」
「就是她。可我弄不懂她來這兒幹嘛?不過這次,她可別想再溜走了。」
金白利眉頭緊蹙起來。她已經猜出溫尼弗雷德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謝靈•克羅斯了。她一定是同塞梭一塊兒來的。昨天晚上之所以沒見到她,是因為當時他們在書房與塞梭爭吵,加上天色太晚,溫尼弗雷德見過梅根後便到屋裡休息去了。
但是,這一切也太——太讓人震驚了,金白利簡直有點不敢相信。她忍不住又問了一句:「她就是你的繼母?」
拉克倫無奈地「哼」了一聲,似乎覺得她提這個問題非常可笑。「她一見我就暈過去了,如果她心中沒鬼,那怎麼可能那麼害怕?」
真是令人難以置信!在金白利母親還在世,她父親還沒戀上溫尼弗雷德•馬斯特之前,金白利就見過這個女人。溫尼弗雷德看上去似乎是個還不錯的女人,儘管稍微有點自私。
這個寡婦年近五十,棕色的頭髮,淡棕色的眼睛,身材豐滿而勻稱。她個頭不算太高,比塞梭要矮些。總的說來,她可以說是個很有韻味兒的女人。
但金白利並不喜歡她。她知道這個溫尼弗雷德嫁給她父親的條件是讓金白利早點出嫁,搬出去住。不過想想這也是可以理解的。
金白利知道很多沒有血緣關係的女人一旦同住在一個屋簷下,麻煩可真不少。有些人即使有血緣關係,也愛吵個不停,因為她們都想掌管主家大權。但金白利不存在這個問題,因為她根本不想跟父親住在一起。
金白利知道這個寡婦很有錢。幾年前溫尼弗雷德搬到諾森伯蘭郡時,就買下了當地很大的一座別墅——老亨利府邸,還僱傭了幾十個僕人。她經常奢華地大宴賓客,難道這些都是在用偷來的錢?
真是不可思議。要是金白利的父親獲知此事——上帝呀,金白利簡直不敢再往下想。當然,如果是一個蘇格蘭人對溫尼弗雷德提出指控,塞梭是永遠不會相信的。
金白利搖搖頭,茫然地說:「我簡直想像不出溫尼會是個賊。
真的,我怎麼也想不到。」
「溫尼?」拉克倫驚訝地問,「金白,你認識這個女人?」
「你剛才沒注意到嗎?這個女人其實……」
「誰暈倒了?」梅根走進屋裡焦急地問道。顯然那個僕人去拿嗅鹽時,把這事告訴了梅根。梅根一眼看到了躺在沙發上的溫尼弗雷德,驚叫起來:「啊,是我們新來的客人,馬斯特女士,是嗎?她病了嗎?要不要請醫生?」
「我想醫生也無能為力,」金白利衝著梅根淡淡一笑,「她看到拉克倫就暈過去了。」
梅根疑惑地看著拉克倫,「麥格列高先生,你是不是會昏厥術?那你應該隨身帶著嗅鹽才是。」
拉克倫不屑地哼了一聲,「她是由於害怕才昏過去的,她活該如此。」
梅根眉頭擰得更緊了,「是嗎?嗯,那當時你的臉色一定夠嚇人的。是的,我可以想像得出。」
拉克倫氣惱地撇了撇嘴。梅根坐在沙發邊,將嗅鹽放到了溫尼弗雷德鼻子下面。這招挺靈,那寡婦很快舉起手來驅趕那股刺鼻的味道,眼睛也慢慢地睜開了。
她一開始還處於迷茫狀態,看到梅根遲疑地問了一句:「怎麼——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怎麼躺在這兒?」
突然,她猛地停住了,雙目直瞪,看樣子是記起了剛才的事。她急忙抓住梅根的手,驚慌失措地問道:「他還在這兒嗎?」
「誰?」
「那人是麥格列高嗎?」
「是的,可我不明白……」
那個寡婦馬上坐起身來,由於速度太快,差點把梅根撞到地上,而她本人也因劇烈的頭疼而呻吟起來。但她眼睛卻一直在不停地搜尋著。看到拉克倫後,她呻吟得更厲害了,乞求似地向拉克倫伸出了一隻手:「拉克倫,你先聽我解釋——免得做出讓我們都會後悔的事情來……」
「後悔?」拉克倫冷冷地說,「我敢向你保證,女士,無論我現在做什麼,我都會感到開心——而你就不一樣了。」
「求求你,我們能不能單獨談談?」溫尼弗雷德一邊懇求著,一邊難為情地望著金白利和梅根,「沒必要因為我們之間的家務事而打擾這些女士。」
「你以為只是家務事那麼簡單嗎?」
此時的拉克倫已經怒不可遏了,他根本不想去考慮這個寡婦的請求。他也根本不去想她會陷入一種怎樣尷尬的境地。在他看來,金白利不會在這事上責備他。可恰恰相反,金白利此刻倒是有點同情那個寡婦了。
金白利清了清嗓子,望著梅根說:「啊,我還沒吃早餐呢,你願意陪我一起去嗎?」
梅根歎了一口氣,似乎有點不情願,但她還是跟著金白利走了。「我知道你這麼做是對的,可現在我很想瞭解這裡到底是怎麼回事。親愛的,你知道內幕,是嗎?」
「是的,很不幸,我知道,」金白利挽住了梅根的手,「我想拉克倫也不願將這事瞞著你們,他正想公之於眾。況且要是有人因此被捕,這事是瞞也瞞不住的。」
客廳裡,溫尼弗雷德正在一個勁地解釋:「拉克倫,我愛你父親,這你知道。他的去世對我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我那時是昏了頭了,沒好好考慮就……」
「那時我們都昏了頭了。但如果這就是你能說出的唯一理由……」
「我……我當時害怕極了。」
「你害怕什麼?」拉克倫緊追不放。
「害怕孤獨。」
「你腦子是不是有毛病?」拉克倫驚詫地問,「整個城堡都住滿了人,你還孤獨什麼?」
「可他們都是麥格列高家的人。」
「那你不也是麥格列高家的人嗎?再說了,除了麥格列高家的人,誰還會住在那兒呢?」
「但我跟你們不一樣!」溫尼弗雷德固執己見。
「有什麼不一樣?你以為我們會把你趕出去?不,你心裡明明知道,麥格列高就是你的家。」
「你父親死了以後,那還是我的家?不,」溫尼弗雷德搖著頭說,「我在那兒沒有一個朋友……」
「哦,那又是誰的錯呢,女士?」
「我知道都是我自己不好。可事實畢竟是事實。你父親是我的遮陽傘,是我生活的全部。後來他撇下我走了,我就一無所有了。」
「所以你就有權利偷走我們的家產?!」拉克倫怒氣沖沖地說。
「不,不是,我知道我做錯了。當時我害怕孤獨,所以一時昏頭做下了錯事。拉克倫,相信我,這些年我經常在責備自己。」
「是嗎?」拉克倫嘲諷地問,「你有那麼多年的時間可以糾正你的錯誤,可是至今我沒見到你歸還一件首飾,一分錢。」
溫尼弗雷德的身子蜷得更厲害了。「我知道,我知道!我一直在說服自己,認為我比你更需要這筆錢。你畢竟還年輕,又是個男人,你可以通過其他辦法再去尋到錢,可我卻無能為力。」
「如果只涉及到我一個人,那問題可能不會太大。但是你知道嗎?自父親過世後,整個家族的重擔就落在了我一個人肩上,我得維持家族中所有人的生活,還得保證各方面的正常運轉。你說我該怎麼辦?我在大學的學業中止了,只好輟學回家。其實即使那時我學的是經濟貿易,我也無法養活那麼多張嘴,更不用說面對修理破舊的城堡那筆天文數字?」
溫尼弗雷德開始惶恐起來,「拉克倫,你要理解我!我從小生活在窮人家,父親是個賭棍、敗家子。我還在襁袍中時,母親就離開了人間。我跟父親經常過著饑一頓飽一頓的日子。哦,上帝,我想起來就害怕!後來是你的父親幫我擺脫了那種生活!可是他撤下我一個人走了,我就又一次陷入了痛苦的絕望中。這些你都明白嗎,我的孩子?」
「我一點也不明白,溫尼弗雷德。不管你有多少理由,事實就是你當了小偷,偷走了我的,不,應該說是整個家族的家產。
現在我要索回全部財物,包括每一塊英磅,每一根項鏈,每一個戒指……」
「可是……錢都沒了。」
拉克倫僵住了。他的眼睛裡噴射出灼人的怒火。想到那原本屬於自己的一大筆錢,想起那些苦苦煎熬的日日夜夜……不,他不相信!沒人會在短短三年內就把這麼多錢花光——除非他過著一種該死的國王般的奢靡生活。
現在,面對溫尼弗雷德如此厚顏無恥的說辭,拉克倫已經不想再說過多的話了。他只是惡狠狠地冒出兩個字:「沒了?!」他幾乎是咆哮著說出來的。
那寡婦退縮了一下。「真的,我並不想把它們都揮霍掉。我曾經把它們藏在巴士鎮的一間小草屋裡,整整一年時間,我無所事事,哪兒都不敢去。可那樣我又感覺無聊透頂,我需要熱鬧,需要有人陪我,於是我決定以一個風韻猶存的寡婦的身份出現在社交場合中。我換了名字,搬到了諾森伯蘭郡,在那兒買了一幢別墅。我經常宴請賓客。我還賭過,雖說數額不大,可是運氣不佳,結果也不比我父親好……」
「夠了!」拉克倫雷霆般地吼叫起來,「你這個賤婦,你可是偷走了十萬英磅!你再怎麼也不可能花掉所有……」
「我還有些珠寶首飾,」溫尼弗雷德趕忙插話,「它們大多數還在,我只是最近才當了幾件。還有那幢房子,我很快就要結婚了,之後我馬上把它們給你。」
「接受用我的錢買的房子?哈哈,我可真夠榮幸的!」拉克倫用嘲弄的眼光望著她。
拉克倫簡直是哭笑不得。這女人居然不認為她的饋贈簡直是荒唐之極,也根本沒意識到她的每一樣東西原本都是屬於他的。
她是一個輕浮的女人!一個白癡!-個自私自利的糊塗蟲!過去在克瑞格勒時,拉克倫從沒跟她接近過,所以還沒認識到她會是這樣一個貨色。
「我未婚夫肯定不會介意我的房子的,」寡婦繼續說著,「他可能還會補償我欠你的一些錢。他是一個極可愛的人,而且很有錢。他一定會拿出幾百英磅……」
「女士,你不要搞錯,是十萬英磅啊!」
「哦,這個,當然了。會給你十萬……英磅。」
門突然開了,金白利探進頭來,「拉克倫,你知道整個樓下都聽得到你的聲音嗎?」
「就算是另外一個郡的人都聽到,我也不在乎!」拉克倫怒氣衝天地說,「金白,你知道嗎?這個女人偷走了我大半的財產。她居然厚顏無恥地說她的未婚夫會補給我十萬英磅!」
「噢,這個我也說不準,」金白利冷靜地回答,「不過她的確已經跟我父親訂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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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新人結婚,舉行婚禮前連續三個星期天要在所屬教區教堂等處預先發佈公告,給人提出異議的機會。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3 02:17:22
第十三章
「這事可真是太滑稽了!」梅根從馬上下來,一邊感歎著,一邊將母馬「安布羅斯先生」交給了馬伕。
在梅根遇到德夫林以前,她就把這匹馬以德夫林的名字的一部分——「安布羅斯」命名了。當然,這話要是說起來可就長了。德夫林一開始還真有些不習慣,可現在似乎已經無所謂了。
他們去騎馬時,梅根把塞梭和拉克倫的最新情況告訴了德夫林。梅根平時喜歡早晨騎馬,但如果她想和丈夫一起馳騁,就得將就他的時間。他今天一早都在忙於公務,所以還來不及知道剛剛發生的新鮮事。
「那你覺得哪點滑稽呢?」德夫林問。他拉著梅根的手一起往住處走著,「你是說,我又欠著蘇格蘭人一個道歉嗎?」
「不,不是……」梅根停住了,驚異地問,「怎麼,你又對拉克倫怎麼了?」
「因為我先前不相信他講的有關遺產被偷的故事,」德夫林心情有些沉重,「我還以為是他騙取同情的謊言。」
「好了,好了,也許他根本沒意識到你會這麼想。我想這倒不必道歉。」
「可我覺得有必要,你知道,我是一直戴著有色鏡看他的。
如果我一開始相信他說的,那對他的態度可能就會兩樣,我也不至於一聽到馬丟了,就匆匆斷定是他所為,那樣也就不會……」
「噢,親愛的,你覺得很內疚是嗎?」
德夫林微微點了點頭,說:「是的,非常內疚。」
「好了,這些就先不用管了,」梅根溫柔地拉住了他的手臂,「現在的問題是,拉克倫在馬斯特一事上很固執,似乎沒人能改變他的決心。」
「怎麼?」
「拉克倫像在懲罰一個孩子那樣,對著馬斯特興師問罪。但其實馬斯特是個浮躁的,沒頭腦的女人,拉克倫這麼做究竟有什麼用呢?我懷疑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幹什麼。他現在讓他的堂兄弟看著她,問題沒解決之前,馬斯特哪兒也不能去。我現在也不知道該拿他們怎麼辦。」
「塞梭伯爵對此如何反應?」德夫林一邊走一邊問。
「他也許還不知道——至少在我們離開前還沒有人去告訴他這件事。但願他現在已經知道了。我想這對他來說也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兒吧。」
「昨天晚上我算是盡了責,該做的都做了,儘管不那麼令人愉快。可今天的事,我一點也不知道,也真不好插手啊。」
「你用不著自責,」梅根安慰他說,「理查德先生是我平生見到的最令人討厭的人。但也真是奇怪,他這麼-個人,卻有這麼體面的一個女兒,現在金白利打算嫁給拉克倫,我真替她高興。
拉克倫是個很有魅力的小伙子,他會讓她的生活充滿歡樂的。」
德夫林揚起了眉,「啊,親愛的,我的記憶力沒出問題吧?我記得昨晚我曾告訴你說塞梭不同意這門親事,而且是一口回絕了它?」
「是的,我怎麼會忘呢?不過,我的第六感覺告訴我說,那兩個人還是會結婚的。」
「你真這麼想嗎?」
「那當然。」
金白利打開自己的房門時,希望還能見到拉克倫站在溫尼弗雷德的門口,她想聽聽他有什麼打算。早晨他和那寡婦談完話後,惱怒萬分,把那寡婦「押送」回房時,派了個僕人去找他的堂兄弟來,他呢,就站在溫尼弗雷德門口等著他們到來,以防她逃跑。他準備等他的堂兄弟來接班後,再去好好理理頭緒,想想這事。金白利也回屋去了,想著該怎麼同她父親談談。
金白利打算直截了當說出自己打算嫁給拉克倫的決定。這沒什麼好隱瞞的,也沒什麼好爭論的。父親可能會暴跳如雷地大吵大嚷,不過她早已習慣把他那歇斯底里的長篇說教當耳邊風了。
這些年來她練就了一套功夫,就是對父親的話左耳進右耳出。
不過關於拉克倫的繼母,也是金白利未來的繼母溫尼弗雷德的事,就完全不同了。雖說父親對她無情,但金白利可不願傷害父親。和女兒斷絕關係塞梭一點也不會傷心,這一點金白利是十拿九穩的。可是,關於那寡婦……
他真的愛那個寡婦嗎?
有可能,但也不能肯定。塞梭會不會真愛一個人,金白利對此是深表懷疑。過去的歲月中,他一直宣稱自己愛著那個死去的女人,可就金白利看來,那根本不是愛,只是一種自欺欺人。
現在,他想再次結婚是因為家中需要一個女主人。他不會把希望寄托在金白利身上,因為他們彼此之間漠不關心,而且終有一天她要嫁人。塞梭想找一個能長久滿足自己需要的人。他之所以選擇了馬斯特寡婦,大概是她善於交際,在他們生活的社區中很受歡迎吧。
但是,假如溫尼弗雷德受指控被捕,他會難受,會不安嗎?還是會馬上另擇佳偶?金白利還真說不清,摸不透。
但是,有一個不容忽視的事實:塞梭可是花了不少時間、不少精力去追求那個寡婦的。他三天兩頭跑到她那兒去赴宴,或是參加娛樂活動。他也無數次地邀請她來過家裡。
還有,他們的訂婚已是人所共知的事實。如果現在又不結婚了,塞梭就是向大家解釋原因,那一定很讓他感到難堪。當然,如果這則醜聞還沒被傳出去,他也可能會編出另外一個什麼理由。
但是,金白利現在是否有必要向父親提起這件事?本來,作為女兒,她有責任這麼做,拉克倫也不會在意的。只是溫尼弗雷德不知道會在背後說些什麼。
金白利的時機到了。她拉開門,門口站著的不是拉克倫,而是塞梭。他正陰沉著臉望著她,顯然他又在生氣了。
「這是我第四次來這兒找你,」他惡狠狠地抱怨道,「你他媽的應該呆在你那該死的屋裡……」
「父親,有事嗎?」
「當然。我來是叫你收拾行李的,我們今天就離開這兒。」
「可我不想走。」
「怎麼?」
「當然,你可以走,我要留下。至少要等我結婚後再走。」
「你這麼快就又找到一個男人了?啊,真不可思議!說說看是個什麼樣的人?」
「不是別人,就是那個蘇格蘭高地人!我早就答應要嫁給他了。」
「我絕對不會允許的!」
「這我知道。但無論如何我還是要和他結婚。」金白利鎮定自若。
「你簡直是反了!膽敢違抗父命!我沒有你這個女兒!」
「我可是你唯一的女兒……」
「可現在已經不是了!以上帝的名義,你已經被取消繼承權了!你已經沒權繼承財產了,你聽見了嗎?」
「聽見了。那現在我們也不必……」
金白利趕緊打住了話頭。因為她看見塞梭已氣得面紅耳赤,轉身正想離開。顯然他已經對她死心了,在他眼裡,她已根本不存在。他連「再見」都不願說就想一走了之。
金白利再也沉不住氣了。「別走!你聽我把話說完!你娶不娶溫尼弗雷德對我來說無所謂,但是現在……」
這句話果然擊中了塞梭,他轉過身來憤憤地說,「你他媽別管我的事!這與你無關——尤其是現在。」
「那當然。你難道沒注意到我對你的生活一點也不感興趣嗎?我不想管你的事,我只是跟你說一聲,那個寡婦惹了大麻煩了,而且很可能……」
「你他媽的在說什麼?」
「如果你不再打斷我,那我可以告訴你,幾年前那寡婦從她繼子那兒偷走了一大筆錢,大概有十萬英磅,還有不少首飾珍寶——這些都是她繼子該得的遺產——然後逃之夭夭。現在是你把她帶來謝靈•克羅斯,才讓她繼子終於找到了她。她繼子可能還會因此而感謝你吶。當然也說不定,因為他就是拉克倫•麥格列高。」
從塞梭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吃驚的程度,但這種神情轉瞬即逝。很快,他掩飾住了自己的驚訝,冷冷地問:「你葫蘆裡在賣什麼藥?你以為我會相信你這套鬼話嗎?」
「你信不信與我無關,」金白利坦然地說,「只是我覺得你既然打算娶她,就應該知道她犯罪要入獄的事。」
「犯罪!哈哈!荒唐之極,一派胡言,我不想聽!」
「她已經認罪了。她還說所有的錢都用光了,揮霍掉了。她身邊還有大部分的珠寶,所有這些連同房子都得一起歸還拉克倫。當然也許拉克倫不會就此罷休,因為她給他造成的損失太大了,她偷走的是他賴以生存的大部分家產。趁著拉克倫還沒最後決定拿她怎麼辦,你最好去跟他談談。我也不指望你能相信我,但你可以去問問溫尼弗雷德。」
塞梭兩眼直愣愣地盯著地板,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樣子,金白利完全可以猜到他此時的心情。
將近一分鐘時間過去了,塞梭非常困難地擠出了幾個字:「她怎麼會做出這種蠢事,怎麼會?」
這是金白利第一次從塞梭嘴裡聽到的一句有理智的話。她被感動了,不由得對他生出了一點同情。她本來想說:「誰讓你要去跟一個可笑的白癡訂婚?」可現在不了。她語氣緩和了不少,婉轉地說:「她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儘管他們不原諒她的所作所為。我想她會把一切都告訴你的。她現在很可能需要有個人去安慰她,去靠在一個堅實的肩膀上大哭一場。」
塞梭咬了一下嘴唇,臉也一下子變得通紅,因為他發現金白利在看著他的這副狼狽相。他清了清嗓子,又恢復了往常那種尖刻的表情,不滿地問:「要是叫那個蘇格蘭人不起訴溫尼,他的條件是什麼?」
金白利眨了眨眼睛,差點沒笑出聲來。她沒想到自己還會有和父親討價還價的一天。要是那寡婦沒陷入今天的窘境,那現在這一幕就不可能發生了。那麼,她父親還想娶那寡婦嗎?那將會是怎樣一種情形呢?
☆☆☆
金白利花了一個小時才找到拉克倫。他漫無目的地在整個府邸到處亂走。金白利逢人就問,可每每到一個地方,別人總是說他已經又到別處去了。最後金白利終於在通往湖邊的羊腸小道上找到了他。
時令已是冬天。湖面雖說還沒結冰,可從湖面吹來的冷颼颼的寒風已很刺骨。拉克倫穿得很少,他雙手插在兜裡,雙頰凍得通紅,連牙齒都在不停地打顫。他看到金自利朝自己走來,臉上馬上露出了溫馨的笑容。
「啊,親愛的,你是來可憐我的嗎?」他含笑望著她。
「怎麼啦?」金白利關切地問。
「我需要溫暖。」
他的話還沒說完,手就插進了她的大衣,順勢把她拉到了自己胸前。當他冷冰冰的手貼到了她的後背上,她不禁打了個寒顫。他感覺到了,哈哈大笑起來。
「有點難受,是嗎?」
「不,」金白利不好意思地說,「只是一秒鐘,不過這樣是不能讓你暖和過來的,你需要去坐在火爐旁,而且……」
「我不用去火爐旁,」拉克倫湊近她的耳朵悄聲說,「你比火爐更快地能讓我暖和起來。」
她又打了一個寒顫,這次可不是因為寒冷。接著他冰冷的鼻子觸到了她的臉頰,她抽搐了一下,尖叫著跳開了。拉克倫笑了,她也羞怯地笑了。他的笑聲太有感染力了。
兩人笑過之後,拉克倫舒了口氣說:「好了,現在我們可以到火爐旁坐坐了。就現在。」
「你不該只穿那麼點就出來,」金白利有些責備地說著,兩人手拉著手往住處走去。
「其實這兒比起蘇格蘭高地來,已經夠暖和的了。」
「這我相信。我的家鄉諾森伯蘭郡也比這兒冷多了。今天你在外面到底呆了多久?」
「和你分手以後,我就一直在外面溜躂。」
金白利搖搖頭。,「今晚你要是不感冒才怪呢?」
「感冒?哈哈,你要不說,我還真給忘了,你曾經把感冒過給我。」
拉克倫狡黠地一笑,臊得金白利滿臉通紅。她當然記得他第一次吻她後,傳染上了她的重感冒。往事一幕幕在金白利眼前閃現,使她甜蜜而又羞澀。她突然想起了自己來找他的目的,「我已經跟父親談過了,」她說。
拉克倫止住了腳步,將金白利攬進了懷裡,「親愛的,對不起,他要是和你斷絕關係,你會難過嗎?」
「不,只是……」
「你不用為了我而掩飾自己,」拉克倫打斷了她的話頭,溫柔地說。
「不,我真的一點也不難過。我和他從來沒有父女間的那種親情。」金白利偎在拉克倫懷裡,接著說:「和他斷絕父女關係,對我來說無所謂,對他更是無關痛癢。但他這次沒有剝奪我的繼承權。他本來想那麼做來著。可後來改變了主意。」
「他怕旁人議論,是嗎?啊,我真希望他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也許吧,」金白利做了個鬼臉,「大概是他覺得生米已經做成了熟飯,事情再也無法挽回了。他這人有個特點,當他長時間處於惱怒狀態,他就沒心思去仔細考慮事情的前因後果,這樣他對事情最後到底怎麼解決反倒不太關心了。」
拉克倫放開了她,不解地問,「那你就能在這種狀態下說服他?」
「確切地說,應該是跟他談判。」
「那你們都談了些什麼?」
「你呀。」
拉克倫疑惑地眨了眨眼睛。金白利被他那詫異的神情給逗樂了。她想乘機逗逗他,先不告訴他內容。她拽著他的手臂繼續往前走,但還沒走三步,拉克倫的腳就像生了根一樣,一動也不肯動了,無論她怎麼用力也無濟於事。
「金白,要是你不說,我就站這兒不走了。」
「其實也沒什麼……嗯,不過既然你提到了……」
拉克倫迫不及待地等著下文,但金白利卻又突然停住了。她瞪大雙眼望著拉克倫,像是在他臉上發現了什麼新大陸。拉克倫又一次感到莫名其妙了。金白利終於忍不住笑了。拉克倫這才明白過來,慢慢地搖著頭,也笑了,那笑容中帶著一種報復的神態。他朝她走過去。金白利一看不妙,尖叫了一聲,提著裙子撒腿就跑。
當然,她是不可能跑得過他的。只見拉克倫邁開長腿,不用幾分鐘兩人就滾在地上,抱成一團。金白利整個人趴在了拉克倫身上,樣子極不雅觀,只聽到他的朗笑聲在胸口迴盪著。
「你瘋了!」金白利尖叫著,想爬起來,但拉克倫死活不鬆手,「快放開我,我們又不是三歲的小孩子。」
「親愛的,等我有一天老得動不了了,我就會拄著枴杖,顫顫巍巍地數數頭上還剩下幾根頭髮。但即使到了那一天,我恐怕也不會放討你,我也要跟你玩個夠。」
金白利盡量板著臉望著他,可不多會兒就堅持不住了。拉克倫在那兒一個勁兒地做著鬼臉,讓她忍俊不禁。他剛才的話明擺著是在挑逗她,她知道有關性的一切意識隨時都在他腦中蠢蠢欲動。她心中躁動起來了。她無力地靠在他身上,滿臉緋紅。拉克倫把她的唇吸進了自己嘴裡,緊接著手也順理成章地伸進了她的裙子。他冰冷的手在她臂部挑逗似地來回撫摸著,與他的熱吻形成了鮮明的冷熱對比。寒冷、刺激、亢奮、愉悅幾種感覺交織在一起,讓金白利激動得在他懷中顫抖起來。
可拉克倫卻又一本正經地望著她了。「我真恨不得現在就來跟你做愛,可是寒冬臘月,又在室外,我們似乎還不便於做這個遊戲吧?」
金白利慢慢從狂熱中冷靜下來,她不太情願地說:「是啊,這裡還隨時可能有人經過。」
「這我倒是不在乎……」
「可我在意……」金白利完全清醒過來了。
「親愛的,別著急,我答應一回房就讓你體會那種神仙般的感覺,啊?」
金白利免不了又是滿臉通紅了。她真希望他別再那麼含沙射影地撥弄她那脆弱的情慾之弦,那樣她也不至於每次和他呆上幾分鐘,就被臊得面紅耳赤,像曬過太陽浴一般。
「好了,在你起來之前,」他突然嚴肅地說:「你得告訴我你爸爸是怎麼說的?還是你根本就忘了為什麼你會躺在這兒的啦?」
哦,她真的是給忘了。拉克倫總是有辦法讓她像患了失憶症一樣,忘掉所有的事。每當他把她摟在懷裡……
「好嗎?」拉克倫又追問了一句。
「對了,我把溫尼弗雷德惹的小麻煩告訴他了,」金白利終於想起來了,連忙說道。
「你說是小麻煩?」
「好好好,是大麻煩,行了嗎?我給他提了個建議,如果他還想娶那個寡婦,就得幫她欠你的債還上。那樣,你也許,注意啦,是『也許』會不再追究此事。」
拉克倫翻身坐起來,把她也放開了,兩個並排坐著。「他是不是覺得你的建議很荒唐?」他嘲笑似地說。
「正好相反。他決定還你一半的錢。然後其餘的一半由我給補上。」
「噢,他還得了嗎?這些年來溫尼弗雷德給我造成的傷害和打擊,豈能——等等,你剛才說什麼?你把其餘的補上?你哪來的錢?」
「自然是我自己的啦!」
他看了她一會,突然開心她笑了起來:「是真的?」
拉克倫一下子喜出望外。看著他那樣兒,金白利也忍不住笑了,「這還有假。」
「天哪,你原來怎麼不告訴我?你打算保密到什麼時候?」
「自然是結婚以後嘍。你別打岔,我剛才的話還沒說完:塞梭說他還你一半的錢,因為他仍然想娶溫尼。另外如果你不再追究這事,那他同意不與我斷絕關係——至少是官方的,允許我嫁給你。但他也在嫁妝上絲毫不願讓步。他不願把它交給一個蘇格蘭人。」金白利說著笑了。
「什麼?」
「你不要不開竅嘛。其實是一回事兒。他打算還你的那筆錢和原來為我準備的嫁妝相差無幾。不過等他哪天反應過來,已經為時過晚了。你覺得這主意怎麼樣?你願意接受嗎?」
拉克倫捏著下巴,陷入了沉思,「親愛的,我一時也說不清。
我再考慮考慮。」
金白利瞇起了雙眼,「我看沒什麼好考慮的……你不過是想故意讓他嘗嘗等待的滋味,是嗎?」
拉克倫故作無辜地瞪大了雙眼,「我會嗎?就因為他嫉恨我,不讓我娶他唯一的女兒?還是因為他脾氣暴躁,心胸狹窄,我就報復他?我會那麼小氣嗎?」
金白利想起了梅根最愛用的一個口頭禪,不由得也脫口而出:「絕對會的。」
拉克倫咧嘴笑了。「金白,你真是太瞭解我了。什麼事都瞞不過你的眼睛。不過這次……嗯,當然這次你想得也不錯。」
☆☆☆
金白利認為讓塞梭焦急等待雖不是個好主意,不過讓溫尼弗雷德嘗嘗受煎熬的滋味完全在情理之中。雖說拉克倫最終會接受他們還來的錢和珠寶首飾,但如果現在就告訴溫尼弗雷德,讓她知道自己將不會受到指控,那豈不是太便宜她了。
對,應該讓她嘗嘗受煎熬的滋味!這是對她造下罪孽的唯一懲罰!雖說比起她給麥格列高家族帶來的煩惱和窘迫,這種懲罰簡直是微不足道,但不管怎麼說,有懲罰總比沒懲罰好。
但是,塞梭卻已經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等不及了。他的情緒糟到了極點,他周圍的人都感到很不自在。不過幸好他除了跟那寡婦在一起,大部分時間都一個人鎖在屋裡,才不至於過多影響其他人的情緒。
金白利沒去追問拉克倫,她心裡很清楚問也沒用。他一旦決定的事是很難再改變的,他可能要等結婚後才宣佈他的決定。他想吊吊塞梭的胃口,讓塞梭整日如坐針氈。金白利知道塞梭肯定想在婚禮前就盡早離開謝靈•克羅斯,他可不願看到自己的女兒當眾違抗父命。
當然,要是塞梭到時候走不了,他也許根本就不會來出席婚禮。到那時,要是有人問起新娘的父親為什麼不在,金白利會感到很尷尬。不過,想開點吧!這些關她什麼事兒?他露不露面可以說與她無關,只要有拉克倫在……
聖誕節快要到了,梅根建議過完節後再為他們舉行婚禮。大家也覺得這樣很好。
金白利忙起來了。她現在有很多事情要做,比如上街買東西,給諾森伯蘭郡的幾位好友寫信,告訴她們自己以後不會再回去了。另外還要給理查德的管家寫一封長信,讓她把那些金白利認為屬於自己的東西理好、裝好,送到蘇格蘭高地去。
在所有屬於她的財物中,金白利最看重的就是她母親遺留下來的那些傢俱了,多年來它們已成為家裡不可缺少的擺設,讓金白利能夠隨時回憶起母親。比如,在客廳壁爐架上掛著的巨幅畫像,餐廳裡的有著中國式裝飾風格的物品,還有一架十八世紀安妮女士時期的胡桃色掛鐘,是她母親祖上傳下來的。
這些東西對於塞梭來說毫無意義,但對金白利而言,它們就是家傳珍寶,是母親音容笑貌的一部分,她會不惜一切地保護它們。
當金白利把自己要拿走的財產清單遞給父親看時,塞梭只是點點頭表示同意,隨即便轉過身去繼續幹自己的事,再也沒有搭理她了。金白利對這一切太熟悉了,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是這麼對待她的。
一轉眼,聖誕節到了。這是金白利過得最開心的一個聖誕節。她為住在謝靈•克羅斯的每一個人都準備了一份禮物,給她父親塞梭買了一盒他最愛抽的雪茄。自小到大塞梭從來沒給過她任何禮物,過去母親送禮物給她時總愛說是他們倆的心意。但是後來金白利長大了,懂事了,母親就再也沒有騙過她。
所以那天當金白利沒從塞梭那兒得到禮物時,她一點也沒放在心上。這完全在預料之中。況且那天任何事情都不會破壞她的心情。拉克倫肆無忌憚地挑逗她,多次把她弄到槲寄生小枝下與她接吻,逗得所有的人都笑得直不起腰來。最讓她興奮的是兩人都同時想到送給對方一件禮物,而且這禮物還都不同尋常。
金白利送給拉克倫的是一根拐棍。拉克倫開懷大笑起來。他當然記起了他們那天在湖邊打滾時說過的話。他接過拐棍,笑著警告她:「要是你膽敢在我三十歲前就虎視眈眈地想來數我頭上還剩下幾根頭髮,那我就正好拿這根枴杖把你打蒙!」
金白利煞有介事地審視了一下拉克倫那厚厚的赭色頭髮,說:「哦,那麼早它就會落了?別不是假髮吧?放心,它一開始掉我就會好好地幫你數著。可有個問題挺麻煩,你知道,要是它們掉到了湯裡——你們蘇格蘭人喜歡喝湯嗎?」
「不喜歡,不過我們經常吃一道菜,那就是英格蘭女孩。」-
金白利再也忍不住了,她朗聲大笑起來:「我倒先跟你打個招呼,英格蘭女孩的味道可不怎麼樣。」
「啊,不,親愛的,你純粹是在撒謊!我已經嘗過了,味道好極了。」
為了證明給她看看,他猛地將她拉到槲寄生小枝下,響亮地在她臉上咂了一口,然後又小雞啄米似地親了她幾十下,逗得她又叫又躲,房間裡氣氛歡快極了。迪奇笑瞇瞇地看著,一邊搖著頭說:「上帝呀,應該制訂一條法律,禁止弄出這種嗓音!德夫,我的孩子,你為什麼不給他作個示範?」德夫林樂不可支,梅根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這時,拉克倫從外衣口袋裡拿出了一把小陽傘,手舞足蹈地在空中舞著。
金白利一眼就看出了他口袋裡在賣什麼藥,她嬌嗔地笑著說:「啊,你還真的勇敢嘛。」
「親愛的,為了你我當然什麼都敢去做。」拉克倫看著她的眼睛說,金白利心頭一動,她覺得他說這話時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思,他是認真的。
他總是那麼不可思議。他能夠在講一些大道理時也充滿魅力。而同樣也是他,總是會說出一些不堪入耳的、讓她面紅耳赤的歪話來。
金白利又拿出了她買的另一件禮物——一對很昂貴的鑽石袖口鏈扣。這一次她得到了拉克倫深情的一吻,不過不是在槲寄生小枝下面。接著,拉克倫也給了她一份驚喜,在聖誕晚會快結束前拿出了另外一件禮物。
這是一個小盒子。在金白利打開盒子時,拉克倫不好意思地說:「這是我在你父親來之前就買的。」
盒子裡面是-個訂婚戒指。金白利一下子明白了為什麼他會說出剛才那番話。那個戒指看上去非常-般,他是在為此表示道歉呢。
其實那是一個質量還不錯的翠綠色寶石戒指,金白利知道按拉克倫目前的狀況,他根本沒錢買這個東西。她問了一句:「你哪兒來的錢買它呢?」
拉克倫聳了聳肩,輕描淡寫地說:「我把馬給賣了。我不會養馬,這也算是給馬找了個好歸宿吧。不過也許我會重新考慮接受公爵想送我的那三匹馬,讓它們把我們送回去。」
這真是個荒唐的理由!但這理由讓金白利感動得兩眼噙著淚花。他其實沒必要這樣做!他完全可以等有了錢再買!可為了讓她能按傳統習俗在結婚前戴上戒指,為了給她一份溫馨與保障,他變賣了他唯一值錢的東西。哦,她會像珍愛生命一樣珍愛它的,勝過珍愛她以前所有昂貴的首飾。
金白利只覺鼻子一酸。為了不至於哭出聲來惹人笑話,她趕緊轉移了話題,提起了德夫林那三匹純種馬來。她說:「我已經替你做了那件事了。」
「什麼事?」
「接受那三匹馬唄,」金白利一本正經地說,「我想它們可能會是一項很好的投資。」
「是嗎?」拉克倫有點懷疑,但見她的表情那麼肯定,又說,「啊,也許你在這個行當還真能幹出點名堂來,親愛的。真高興你能這麼說。以前麥格列高家族在這個領域從不走運,但我想也許我們要轉運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3 02:17:34
第十四章
第二天下午,金白利和坎特比女士呆在一起。離結婚議式只有十幾個小時了。這時一個僕人慌慌張張地跑來找金白利。
金白利當時正在試穿一套婚禮裙裝。這套裙裝早就設計出來了,只是為了能更適合婚禮莊重而喜慶的場合,坎特比女士又作了一些改進,增添了一點新裝飾。它花了坎特比女士整整一個星期的時間。無論是式樣、做工,金白利都覺得無可挑剔。它不僅洋氣、大方,而且非常雅致。金白利現在只是想穿上再最後感覺一下。
來人是管理樓上雜事的女傭,說要和金白利單獨說幾句話。
她們來到了大廳,女傭輕聲說:「夫人,我平時負責清掃你父親的房間,好幾次去他都不在。可是今天他呆在房裡,我敲門也不讓我進去。我敢肯定他在裡面,因為隔著門,我能聽到他在哭。」
「在哭?」
「是的,夫人。」
「他在哭?」
「沒錯,夫人,」女傭重複著,把頭昂了起來,彷彿想以此來增加她語氣的可信度,好讓金白利不再懷疑她。
他在哭?不會的!金白利說什麼也不能相信塞梭會哭!簡直是胡扯!恐怕是一隻叫春的貓誤入了屋裡,一個勁地想出來吧?她父親可能根本就不在屋裡。這個愚蠢的女傭居然會分不清貓叫和人哭!
金白利歎了一口氣,說:「那好,我換好衣服馬上就去。謝謝你來告訴我。」
金白利不緊不慢地比試完衣服。她暗地裡覺得好笑:她父親怎麼會哭呢?!簡直是荒唐之極!走出坎特比夫人的房間時,她本來決定不去理會這件事,因為她父親的房間在府邸的另外一側,離她的住處不算近,得走上好一陣子,要真去的話,豈不太浪費時間了?可是,要是那兒真的有貓可怎麼辦?它一定會拚命想鑽出來。
想到這兒,金白利朝塞梭的房間走去。在門口,她沒聽到屋裡有什麼動靜。她輕輕地敲了一下門,沒聲音。她把門推開了一條縫,希望會有一隻貓從她腳旁逃走。可連貓的影子也沒有。於是她把門又推開了一點,只見塞梭正一隻手蒙住雙眼,頹然地坐在椅子上,他身上還穿著睡袍,似乎早晨起床後還沒換過衣服。
金白利大吃一驚。一種憐憫之情油然而生。他剛才難道真的在哭?不可能,但是……
「你沒事吧?」她猶豫地問了一句。
她的聲音嚇了塞梭一跳,他把手挪了挪,露出了紅腫而充滿血絲的雙眼。那眼裡沒有淚花,也看不到淚痕。他剛剛可能是哭過,只是他把淚痕給擦掉了。
「能有什麼事?」他氣勢洶洶地說,「當然沒事。我他媽的怎麼會有什麼事?」
金白利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塞梭說話明顯地有點含混不清。
她注意到了桌子上空空如也的酒瓶。
他喝醉了?真是令人難以置信。塞梭•理查德是從來不貪杯的。晚飯時他要是想喝酒,從來只喝一杯,不會多喝。就算是在宴會上,他也是這個水平。
金白利從來沒見過他這副模樣。她想恐怕沒任何人見過他會這樣,這可是太讓人出乎預料了,金白利覺得非常好奇。
「這麼說,你下午去喝酒了?為什麼?」她不解地問。
「我嗎?是我喝酒了嗎?」
金白利皺起了眉頭。「我想是的。」
「那麼我就是喝了,」塞梭不滿地嘟噥著,「我為什麼就不能去喝酒?你要嫁的那個該死的混蛋,到現在還沒決定他到底要怎麼辦。」
原來如此。這麼說塞梭所受的煎熬比她想像的還要厲害?然而,在金白利記憶中,父親從來不是這個樣子的,似乎只有發火才是他一貫的風格。
「他讓我想起了伊安。」塞梭繼續咕噥著。
「什麼?」金白利以為他是在詛咒拉克倫的舉棋不定。
「伊安也喜歡……喝酒。他從來就管不住自己,是個……酒鬼。」
「誰是伊安?」
塞梭伸手企圖去拿酒瓶,沒拿到。為了回答她的問話,也就很快忘了酒瓶的事兒;「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傢伙。丫頭,你是不認識他的,他也不值得你去認識。」
最好的朋友?就金白利所知,除了摩裡斯的父親湯姆斯之外,塞梭就沒有什麼親密的朋友,而且他們之間還主要是由於有生意往來。塞梭粗暴的性情很容易疏遠人,因此這個叫伊安的人也許是很久以前,當塞梭脾氣還稍微好些時的朋友。也許塞梭是心上人死後才變得這麼憤世嫉俗、尖酸刻薄的?可惜當塞梭性情比現在好時,金白利還沒有來到人世。
現在金白利明白了塞梭為什麼會喝醉酒了。不過,她對他的過去絲毫不感興趣,只是一門心思想著怎樣才能讓他上床去休息。扔下他一個人不管,這種事她還做不出來。
於是,金白利故意問:「那麼當伊安喝多了,他通常喜歡做什麼?是痛痛快快地睡一覺?」
塞梭沒能領會她的暗示。而且,她這麼問簡直是捅了馬蜂窩。塞梭一下子面紅耳赤,青筋暴跳起來,金白利完全想像得到他下一步將要做什麼。
金白利趕緊後退了一步。果然不出所料,接下來塞梭咆哮起來:「他做什麼?他會做什麼?他偷了我的埃莉!他殺了她!他不得好死!讓他在地獄裡永世不得翻身!」
上帝呀,金白利以前可從來沒聽說過這件事情!她只聽塞梭說是一個蘇格蘭人殺死了他的心上人,因此他痛恨所有的蘇格蘭人。
「這麼說伊安是個蘇格蘭人?你是說你曾經有個蘇格蘭朋友?」
塞梭怒目圓睜地瞪著她:「那是他媽的很久以前的事了!我那時真是愚蠢啊,竟會犯下那麼個大錯!我一輩子都追悔莫及!從此我再也不相信蘇格蘭人了。」
「可我不明白,既然你們是朋友,為什麼他還會把她……偷走呢?」
「因為他也在愛著她!那該死的傢伙一直保守著秘密,直到她死了才告訴我!我想殺了他!我真想砍了他!我那時真該要了那個畜牲的狗命!哦,我真後悔,當時我竟沒下手!」
金白利從來沒有完整地聽到過整個故事。她只是在父親沖母親發火時,從他那咆哮聲中支離破碎地聽到一點情節,知道母親並非是父親的摯愛,而只是第二選擇。金白利吃不準塞梭今天會不會把所有情況都告訴她。
「那她是怎麼死的?」她試探地問了一句。
「因為伊安喝醉了!就那麼回事!要是他腦子還清醒,是不會讓她從馬上摔下來的!深夜裡他霸佔了她,然後快馬加鞭企圖帶她越過邊境。她從馬上摔了下來,當時就斷了氣。直到今天我都認為一定是她故意從馬上跳下來的,因為她無法忍受那個惡棍的污辱!可那個無賴卻說這是一次事故,是她的馬遇上了坑窪地,馬腿斷了才把她給甩了出去。」塞梭哼了一聲,「該殺的騙子!他還想推卸責任!」
「如果伊安……也愛她,那他對她的死有什麼反應?是不是也和你一樣痛不欲生?」
「不,埃莉不愛他,他就反過來把氣撒在我身上,一心只想報復我。」
「報復?」
「是的,我當時需要再娶個妻子。我沒必要再等下去,因為對我來說,跟誰結婚都一樣,我已經不會再去愛別的女人了。我選擇了你母親,但伊安早有預謀,他等我們訂婚後,便開始勾引梅莉莎,讓她愛上他。他要讓我也嘗嘗愛一個心中另有所愛的女人的滋味。埃莉愛我,她並不愛伊安,伊安就想也以同樣的方式來報復我。他成功了,因為梅莉莎至死都在愛著他。」
這一切難道都是真的?在金白利看來,她父母之間根本就沒什麼愛情可言,更沒有什麼溫馨與和諧。他們只是同住在一個屋簷下,各自履行著自己角色該盡的職責。那麼多年了,他們就這樣過著,彼此幾乎都很少說話。這些難道都是因為她母親在愛著另一個男人?
這時,塞梭露出了猙獰的笑容,面帶得意地說:「但真正可笑的是他!因為我一點也不愛你母親!我之所以娶她,是因為我需要有個妻子,至於是誰,我一點也不在乎。可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伊安這個混蛋他是在白費心機,他就滾回他媽的蘇格蘭去了。
最後勝利的還是我!哈哈,他這個蠢驢,居然還不知道他留下了你。」
金白利一下子僵住了,似乎連呼吸都停止了。「他留下了我?你這話什麼意思?」
塞梭眨眨眼,似乎一時也被她的這個問題給弄糊塗了。但他很快就清醒過來,聳聳肩說,「你這個愚蠢的東西,一意孤行,非要嫁給那個蘇格蘭人。好吧,現在再把真相瞞著你,也沒多少意思了。」
「什麼真相」?
「你不是我的親生女兒。你長得完全像他,眼睛,頭髮,甚至嘴巴處處都像。這一切都會讓我想起他來!你母親也承認了這事,而且是趾高氣揚地承認了。哦,上帝呀!我把你說成是我自己的女兒也是出於無奈。不過我也不在乎。我從來也不指望你母親能給我生一個繼承人,因為我從來都不碰她。知道伊安在愛她,我說什麼也不會同她離婚。況且離了婚我還得面對流言蜚語,何苦呢?因此我決不會放了她——還有你。」
金白利目瞪口呆地站著,無奈地慢慢搖著頭,不敢相信似地說:「不,不,這不是真的。媽媽可從來沒對我提起這事。」
塞梭輕蔑地哼了一聲:「傻瓜,是我讓她發誓保守秘密的!她照辦了,我才沒把你們一腳踢出去,才沒讓眾人恥笑她!」
他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他不是她爸爸。他不是……這句話在金白利腦子裡翻來覆去地來回閃現著。她極力整理著自己的思緒,想弄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突然,一線亮光照亮了她渾沌的思維,她只覺心中一亮:這個冷酷無情的暴君原來跟自己沒一點兒血緣關係!她過去一直為自己不愛他,相反卻痛恨他而感到內疚,現在這種愧疚感一下子沒了,一種撥開雲霧、重見天日的感覺湧上心頭。金白利一下子感覺暢快極了,她差點笑出聲來,她簡直想高呼萬歲了。
塞梭原來不是她的父親!他跟她沒有一點血緣關係!金白利對此感到非常興奮。
在此之前,他從來沒對人說起過這事。但是金白利太瞭解他了,她不相信是她母親的誓言讓他保持沉默的。他只是不願意讓公眾都知道自己戴了一頂綠帽子罷了。金白利有點挖苦地這麼想看。
「那麼他還活著?」
「誰?」
塞梭把頭往後仰著,人靠在了椅背上,雙目緊閉。他酒勁上來了。但金白利不想半途而廢。
「伊安,他還活著嗎?」
塞梭掙扎著睜開眼睛,然後瞇著眼瞟了她一眼:「但願他已經死了,正在地獄裡受著煎熬!」
「這麼說你也不能肯定,是嗎?」
「你想去找他?」塞梭嘲諷地問。「他不會感謝你告訴他有一個私生女兒的。他不愛你母親,你這個笨蛋。他勾引她只是想借此來傷害我。他怎麼會想跟你有什麼爪葛呢?」
哦,是的,也許塞梭說得不錯。但如果那人還活著,還住在地球上的某個地方,那見上他一面也不是不可以。當然金白利不一定非要與他相認。她可以把它作為一個秘密深藏在心底。起碼她可以知道他長得什麼樣。如果他是一個在形象、氣質、風度各方面都比塞梭強的人,那她也可以幸災樂禍一番。難道不是嗎?說不定她還可以體味一下生平從未品嚐過的父愛的甜蜜呢。
金白利在心裡歎了一口氣。不,也許還是不知道的好。到此為止吧,只要知道塞梭不是她父親,對她來說已經足夠了。
金白利轉身朝房門走去。到門口時她回頭望了塞梭一眼,搖著頭說,「你應該上床去好好睡上一覺,明天你可能就會有主意了……」她這時又想起了自己到這兒來的目的,便問:「你究竟為什麼哭?」
「哭?」塞梭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滿臉通紅,嘴裡不住地嘟噥著:「哭?天大的笑話!我幹嘛要哭?我笑都來不及呢!想想你的那個蘇格蘭無賴結婚後才知道自己娶的居然是個私生子,會是副啥模樣?」
他在撒謊。他決不會承認自己哭過的。他懼怕真實情感的自然流露。金白利想這次算是例外,可能是酒勁讓他感傷起自己失去的愛吧。
她笑著說,「哦,這就用不著你擔心了。我想拉克倫要是知道我身上流著蘇格蘭人的血,說不定會有多高興呢。」
☆☆☆
「喏,她又來了一封信,」雷納德把信封扔在拉克倫面前的桌子上。
「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內容?」拉克倫問。
「沒錯。」
拉克倫無奈地歎了口氣。尼莎對他結婚一事一直耿耿於懷,她曾經哭喊著求他不要到英格蘭去找妻子。拉克倫曾試著跟她解釋,說他們結合是不可能的,他要是娶了她,就好比是娶了自己的妹妹一樣。可尼莎不吃這一套,她說她能弄到拉克倫需要的錢,她一定要讓拉克倫改變主意。
拉克倫來謝靈•克羅斯才兩個星期,尼莎的信就追來了。以後又接連不斷地收到了十來封,每封信都大同小異。信裡尼莎訴說了對拉克倫的思念,懇求他回家,說她已經弄到他們所需的所有錢財。但對錢的來源,她隻字不提。
不用說,她肯定是在撒謊!拉克倫想。她怎麼可能弄到那麼多錢呢!她是以為只有自己才最愛拉克倫,不想讓另外的女人把他搶走!而且,即便她真能弄到那些錢,拉克倫也不會娶她。他已經找到了自己的心上人,他太愛她了。即便那心上人一無所有,他也一定要娶她。
拉克倫只看了尼莎寄來的第一封信。他當時只覺得心煩意亂,因為尼莎太不切實際,太想入非非了,這簡直有些讓他……
肉麻。後來的信件他就讓兩個堂兄弟全權處理了。當然,對他倆來說,這也不是個輕鬆的活計,因為信太多了。
「這封信你也不準備回是嗎?」看著拉克倫連瞥都懶得瞥一眼那信的樣子,雷納德好奇地問。
「有這個必要嗎?我們明天就要回去了。但願她看到我的新婚妻子就會死了這條心。」拉克倫無奈地嘀咕著。
「她肯定不會高興的。」雷納德提醒他。
「那我就管不著了。不過慢慢她會習慣的。」
「你可別太樂觀了,尼莎可不是盞省油的燈。」雷納德笑著警告他。
「不,她會接受金白的,她會希望我們過得好的——否則的話,她只好去西部的赤布裡底群島,同她叔叔住在一起了。」
那天晚上,金白利悶悶不樂,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拉克倫不知道這是尼莎的信給她帶來的不快,還是她想到明天就要嫁到蘇格蘭高地去,而感到有些緊張和不安。拉克倫搖搖頭,不禁笑著感慨起女人的多愁善感來。他看著金白利,忍不住溫柔地問了-句:「怎麼了,親愛的?你是不是改變主意了?要是那樣,我先把你帶回克瑞格勒,讓你想清楚了再說?」
金白利抱歉地淡淡一笑:「不,不是。我只是在想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她沒直接回答他,只是反問道:「你知道一個叫伊安•麥克菲爾森的人嗎?」
拉克倫的眼睛因為吃驚而瞪大了:「天哪,你怎麼會知道這個名字?」
「這麼說你認識他?」
「不,不認識。不過,我知道他。」
「怎麼回事兒?」
「金白,我不認識他,但聽說過有關他的事情,其實,在蘇格蘭高地沒人會不知道伊安•麥克菲爾德的大名,有人甚至懷疑他的故事到底是真是假,因為那實在太離奇了。」
「怎麼個離奇法?」
「據說他是蘇格蘭最黑心、最狠毒的惡棍之一,他只要一不高興,就會拔出短劍給你放點血。還有人說他其實是個看破紅塵的隱士,二十年前他回到家鄉後就再沒離開過那兒。他們說他沒結過婚,可是卻有不少私生子,這些私生子單用手指還數不過來,得再加上腳趾。他們一個個和他一樣都是黑心腸的惡棍,他們經常相互殘殺用以取樂,而他們的老子還在一旁給兒子們加油打氣!」
「你在說笑話吧?」金白利懷疑地望著他。
「沒有。當然這只是傳聞。誰也不知道這裡面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人們添油加醋來的。但是女人們喜歡用他的名字來嚇唬孩子,說要是孩子們不聽話,伊安•麥克菲爾森就會來把他們帶去,餵他那些靠吸血為生的私生子們。哈哈,我記得我十五歲那年,還和兩個堂兄弟去探過險,想弄清伊安到底住在哪兒,想親眼看看他到底是真有其人,還是空有傳聞呢。」
「那你們去了嗎?」
「去了,我們沒見到他,但我們找到了一幢房子,很可能就是他的。它在北邊的懸崖荒山上,周圍有一些枯樹環繞著,烏雲籠罩著它,整個房子看上去陰森而又邪惡,跟傳說倒很相符。」
「這麼說傳說是真的嘍?」金白利滿懷希望地問著。
「也許吧,不過我反正不關心它們是真是假。唉,對了,你是從哪兒聽說這個名字的呢?」
「從我父親——從塞梭那兒。現在麥克菲爾森又多了一個私生子,」金白利說著,做了一個鬼臉:「那就是我。」
拉克倫哈哈大笑起來,但看著金白利那滿臉的嚴肅,他不由得止住了笑:「你在開玩笑吧?」
「沒有。你不太高興,是嗎?」金白利有點不自然地說,「我是一個私生子,你感到丟臉了,是嗎?」
拉克倫抓住她的手遞到唇邊,一面吻著一面說:「哪兒啊哪兒啊,我怎麼會感到丟臉呢?如果你真是伊安•麥克菲爾森的女兒——我想我們慢慢都會習慣的。」
金白利多少得到了一點安慰。她又低聲說:「可我一時還真——難以習慣。」
「你是說塞梭今天才告訴你這事的?在你新婚的頭一天?這個可惡的……」
「他是喝醉了。我想他本來是不願意告訴我的:他只是說漏了嘴。不過——實際上我很高興。他從來就不像個父親,至少今天這件事讓我明白了他為什麼會這樣。哦,你也一定很開心吧?我有蘇格蘭血統。」
「親愛的,有蘇格蘭血統固然很好,但你血管裡流著什麼血對我來說並不重要。不過塞梭不是你父親,這倒是件好事。哈哈,現在我也用不著再瞞你了,說實在的,我原來一直還有點擔心,生怕你有一天會變得像他那樣——不可理喻。」
金白利抿嘴笑了,「沒那麼嚴重吧?」
拉克倫也笑了,「當然沒有。不過,你能肯定你是麥克菲爾森唯一的女兒嗎?」
「唯一的?噢,你不是說他有很多私生子嗎?」
「傳聞說他只有私生兒子,而且這些私生兒子的母親各不相同。」
金白利的臉紅了。「我想我應該是他的女兒,我有理由這麼認為。塞梭一開始並沒打算告訴我這件事,他說我長得像那個蘇格蘭人,連笑容都那麼相像。」
「一個狼心狗肺的惡棍會有你這種天使般的笑容?」拉克倫疑惑地問。
「我不相信他就是一個無賴,現在只有麥克菲爾森才能證實我到底是不是他女兒——很久以前他和塞梭好像是最好的朋友。
當然,要是他根本不認識我母親和塞梭,那麼這一切就是謊言了,是嗎?」
「不錯。」
「這件事塞梭本來不想讓別人知道,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把我說成是他的女兒。你知道,這事一旦敗露對他的自負是個致命的打擊。今天要不是他喝醉了,他是不會說漏嘴的。不過,」金白聳了聳肩,「誰知道呢。也許這一切都是他一手策劃的謊言。
他也許根本就沒喝醉,只是想編出這麼個故事,讓你別娶我。」
拉克倫搖著頭笑了。「哦,不,像他那樣喜怒無常的人,是沒有心思設計這種騙局的。」
「但願這是真的吧。起初我還不敢相信,因為這實在太突然了。但是他說得有鼻子有眼的,而且這也解開了我心中的一個結,我總算知道為什麼這些年來他對我們母女倆態度這麼惡劣了。說實話,我倒希望這一切是真的。至於那位麥克菲爾森是善是惡,我就不在乎了,只要塞梭不是我親生父親就行了。」
「我基本同意你的看法。」
「只是基本?」
「如果你生父真像傳說中那樣面目猙獰,你——你還想見他嗎?」
拉克倫狡黠的樣子把金白利給逗笑了,「哦,你剛才把他說得那麼可怕,我想我已經死了這條心了。」
拉克倫舒了口氣說:「我也不是說不讓你見那個人。要是你想見他,那儘管去見好了。我只是建議你,把這事看淡點,別太刻意去弄個明白。有些事情還是糊塗些的好。」
「也許吧,」金白利點了點頭。「噢,對了,有件事情你可能還不知道,我懷疑我父親——我懷疑塞梭可能不會參加明天早晨的結婚儀式。不過公爵真是個大好人,他答應到時候由他來把我交給你。」
拉克倫揚了揚眉,「他會嗎?」但很快他又笑了,「嗨,我不稀罕他送我什麼東西,不過我倒樂意接受你——我親愛的。」
☆☆☆
金白利現在完全沉浸在幸福之中。是的,她快要結婚了,這應該是件愉快的事情——雖說她要嫁的那個男人也許還在愛著別人,可她自己也說不清怎麼會這麼快樂——按理說她該為自己不是他的最愛而感到有點失落才是。
此時,她正站在聖壇上,幾分鐘後將成為她丈夫的拉克倫在她身旁,兩人肩並肩面對著神父。拉克倫今天穿著黑色的禮服。
臉上帶著蕩人心魄的微笑,愈發顯得帥氣逼人。
表面上看,他似乎是真的愛她,而不是出於平息事態的心情而被迫娶她,但金白利私下也曾仔細想過,要是她希望他們婚後的生活不起波瀾,那就得睜隻眼閉只眼,把他還在愛著別人的事置之腦後,權且只把他看作一個魅力十足的性感男人來接受。
金白利今天也顯得特別光彩照人。乳白色的婚妙裙配著一件白色的緊身馬甲,恰到好處地襯托出她苗條的身材。她的髮型今天也為她增色不少,那是她的新女傭,一個名叫簡的年輕女孩為她精心梳理的。
自從得知瑪麗被解雇的消息後,梅根便親自為金白利物色了這個簡。那是一個年輕,而且性情也很隨和的女孩,最重要的是她還願意跟著金白利一起到蘇格蘭高地去。「新到一個地方,一切都不熟悉,你最好能帶個自己的貼身僕人去。」梅根當時是這麼對金白利說的。「簡會對你忠心不二的,你儘管放心好啦。」
現在已被幸福溢滿的金白利強迫自己聽著神父的主持,跟著神父復誦誓詞:「我願嫁給拉克倫•麥格列高為妻,並以法律的名義宣誓,不論富貴還是貧窮,不論健康還是病患,都永不跟他分離。」
這是一個莊嚴的盟誓,與金白利心中那湧動的幸福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她怎麼也無法讓自己嚴肅起來,她嘴邊總是難以抑制地掛著一絲甜蜜的微笑。
神父宣佈交換戒指時,拉克倫拉起她的手,把一隻結婚戒指戴到了她的手上。他還拿著另外一隻華貴的鑽石訂婚戒指,戒指中間鑲著一顆金白利從沒見過的巨大鑽石,四周還嵌著一顆顆粉紅色的名貴珍珠。這是麥格列高家的一件家傳首飾,是昨天才從馬斯特那兒拿回來的。金白利被這件寶物驚呆了,她見拉克倫想從她手上取下原先那個翡翠石的戒指,戴上這隻大鑽戒,先是一愣,反應過來後趕忙阻止了他。拉克倫抬起頭疑惑地望著她。金白利低著頭柔聲說:「我喜歡你給我的第一個戒指。我想一直戴著它——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拉克倫的表情變得有點癡醉了。按婚禮儀式他還不到吻她的時候,但他已經控制不住自己了。站在一旁的神父一個勁地清著嗓子,想讓新郎恢復理智。等神父總算念完誓約,這對新人早就抱在了一起,深情地吻著了。
他們結婚了,真正地成了合法夫妻了。金白利太興奮了,甚至連親朋好友的祝賀都幾乎沒聽到。他們準備婚禮一完就馬上驅車離開謝靈•克羅斯。
德夫林為他們準備了一輛專用的馬車——他家裡有好幾輛這種公爵專用馬車,甚至連趕車人和騎馬侍從都為他們準備好了。
拉克倫臨行前,德夫林對他說:「謝靈•克羅斯的大門永遠向你們敞開著。歡迎你們再來做客。」這一舉動讓所有在場的人,包括梅根在內都大吃一驚。接著,德夫林又開玩笑似地補充了一句:「當然,也別他媽的來得太頻繁了。」
分別的場面真是感人,金白利跟梅根告別時,差點兒流淚了。在謝靈•克羅斯的這些日子裡,她有過痛苦,也有過歡欣,而梅根卻一直是那麼善解人意,那麼暖人心懷。事實上,梅根已成為她生平結交的最親密的朋友,她們已經結下了不解之緣。今後的日子裡,金白利會一直思念梅根,梅根也答應有機會一定要到蘇格蘭高地去看望他們。
因為他們婚禮一結束就要啟程,所以那天一大早金白利就來到塞梭的房間——她想最後再看他一眼。這時的塞梭神智已經清醒了,但是還睡眼朦朧,一副乖戾老頭的模樣。金白利本來就沒指望老頭會說什麼好話,事後回想起當時的情景,不覺感歎那次「拜訪」居然沒有破壞她一天的心情,也算是一種奇跡。也可能是想到以後可以不再看他那副乖戾樣子吧,金白利當時簡直有點心花怒放。
「我想我是沒那個福氣,指望你去參加婚禮了,」金白利平靜地說,「否則就太難為你了。況且你也不會去的。」
塞梭「哼」了一聲,「當然,我是不會去的。我沒那麼蠢。
只有像你這種天底下頭號蠢貨,才想得著要去嫁給……」
「我們別談論這件事,好嗎?我嫁不嫁給他與你無關。對不起,我來這兒不是和你爭論的。」
「忘恩負義的小兔崽子!」塞梭憤憤不平地咕噥著。
「你錯了,我可不會忘恩負義。我今天就是來感謝你的,感謝你這麼多年來一直讓我住在你的家裡,給我飯吃,給我衣穿,如果你能再給我一點關愛,那就更好了。遺憾的是你雖然養著我,卻又那麼討厭我。不過現在我對你的無奈深表理解。」
塞梭被她說中了要害,不由得面紅耳赤起來:「我本來並不討厭你,我只是厭惡你父親。而你卻隨時讓我想起他。」
「好了,關於這一點你儘管放心。從今以後,你就不用再受罪見到我了。我們就此道別。我衷心希望你和溫尼弗雷德幸福。」
「這麼說,你那個蘇格蘭人不準備告她啦?他想私了?」
「他已經拿回了珠寶首飾及房子的地契。如果你能在今早我們離開前把支票開給他,那所有的事都一筆勾銷。」
「那真謝謝他了。」
金白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想不到這樣的話居然會從塞梭的嘴中說出。她真是驚訝極了。她本來已轉身想離開,卻又在門口停住了腳步,她轉過身來默默地盯著眼前這個男人,足足有一分多鐘。二十一年來,她一直以為他就是自己的父親。但是他對「女兒」卻沒付出一點關愛,對妻子也沒盡到一個做丈夫的責任。她想知道,為什麼母親會默默地忍受這一切。
金白利終於忍不住開口了:「為什麼我母親從來沒想過要離開你呢?她完全可以離開,為什麼她要留下來,過這種鬱鬱寡歡的日子?」
塞梭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不過他還是回答了她的問題:「她受過的教育告訴她哪些事情該做,哪些事情不該做!她不像你,她說什麼也不會違抗父母之命。她父母要她嫁給我,她就嫁給我,而且她也能夠隨遇而安。這樣也才合乎體統嘛。」
「隨遇而安?」金白利感到大惑不解。「這麼多年來她一直那麼痛苦,這還叫隨遇而安?」
塞梭又一次脹紅了臉。他實在不想再多說了——可忍不住還是又補充了一句:「她留下來大概還是為了你。她不想讓你從小就蒙上『私生子』的陰影。要知道,一旦她離開我,我就會毫不客氣地把這秘密捅出去的。」
金白利痛苦地搖著頭:「你在捉弄她,是嗎?」
「你他媽的在說些什麼?!」塞梭惱羞成怒地瞪著眼睛。
「你自己痛苦,也不讓別人好過,是嗎?」
「我……」
「就像現在,你不會對任何人說我不是你女兒一樣,這事你也只能在心裡掙扎。你知道這類事情一旦張揚出去,人們通常會嘲笑誰?他們是會嘲笑一個已死去的妻子呢,還是讓這種事情發生的愚蠢的丈夫?你從來就不願承認自己是個笨蛋。這一點你我心裡都明白。哦,上帝!我倒希望你剛發現這事就把她趕出門去,那樣她也會比跟著你快樂得多。不過,我跟她可不一樣。我知道自己的幸福在哪兒,我會過得很快樂的。」
「臭丫頭,你要是這麼想的話,那可是蠢透了,」塞梭嘲諷地說。「一個獨身女人,帶著一個私生子,那會被人們的唾沫淹死!你母親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人,她是不願走到這一步的。流言蜚語會徹底毀了她。跟我在一起,她至少可以在別人面前抬著頭,享有她在上層社會應有的地位。告訴你吧,她其實是很感激我的。上帝可以作證,她跟著我並沒有痛苦不堪。哦,可是又有誰關心過我呢?這麼些年來我得到了什麼呢?到頭來,我成了一無所有的孤家寡人!」
「你本來完全可以贏得我的心!你如果稍微對我好點,我會愛你,親近你的,哦,不過我忘了,我的存在似乎總讓你想起他?」
「你以為我就沒有遺憾了嗎?」塞梭忽然有些傷感地說,「不,我有。」
「那麼,現在我只有深表遺憾了。為我們三個人,尤其為我母親感到遺憾。她永遠不可能再找到幸福了,而你我卻還有機會。」
「如果你堅持嫁給那個蘇格蘭人,就不可能幸福。」塞梭刻毒地說。
「那我倒要證明給你看看。」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3 02:18:01
第十五章
一定要證明給塞梭看看。
金白利的確做到了。她一整天都很快樂。看過了塞梭最後一眼後,她就把這次會面拋到了九霄雲外。
晚上,她原以為他們會在客棧歇腳,可馬伕卻把他們帶到了聖•詹姆斯家的一處別墅。這是公爵和夫人為祝賀他們的新婚之夜特意安排的。拉克倫和金白利都大大地吃了一驚。
金白利被直接帶到了主人的房間,兩個女傭人在浴室裡早就為她準備好了熱水。等她沐浴完畢來到外面,發現餐桌上已點上了蠟燭,柔和的燭光映得整個房間溫馨朦朧。一輛餐車停在旁邊,上面的菜餚飄出了誘人的香味。
當然,這只是梅根安排的一個意外。等金白利來到床邊,馬上發現了一個更大的驚喜。寬大的雙人床上鋪著藍色的絲綢床單,床邊放著一套質地輕柔的睡裙和睡袍。這是坎特比女士按梅根吩咐為金白利設計的。淡藍色的真絲面料,在燭光下閃閃發光,兩條細細的肩帶下是湯匙式的極低的領口,腰臂部收緊,然後略呈小喇叭狀撒到大腿。
等金白利把這睡衣穿上,她才發現裸露的部位太多,簡直連乳溝都暴露無遺了。她趕緊拿起睡袍想來遮掩,可那睡袍和通常的睡袍根本不是一回事兒。只見它袖子長長的,背後很寬鬆,走起路來給人一種飄逸的感覺。睡袍正面空空的,一條兩英吋寬的黑色領邊剛好蓋住睡衣的肩帶,然後沿著胸部兩側一直拖到腳面。
它只相當於半件睡袍。更確切地說,幾乎只是一件披肩加上兩隻長袖。它只是用來點綴睡衣的。想到今晚她要穿著這一身衣服同拉克倫共進晚餐,金自利感到不自在極了。
這時,旁邊_個女傭說:「金白利小姐,希望你能喜歡這套衣服,否則,公爵夫人會很失望的。」
金白利真想衝過去掐死那個女傭。當然,現在她別無選擇,只好穿著它了。她也不能推托說穿著會太冷,因為壁爐裡的火劈啦作響,屋子裡面暖融融的。
簡建議她戴上一條寶石項鏈,金白利忙不迭地採用了。是的,現在任何能遮掩胸部的東西都好,哪怕只能遮住一點點。但是,那條寶石項鏈沒能發揮她期望中的作用,她的兩隻豐乳還是從低淺的領口顯露出來。金白利覺得這樣比一絲不掛還要令人難堪,她真想再找點什麼衣服穿上——如果,梅根的女傭離開的話。但是,現在看來拉克倫要是不來,那女傭恐怕也是不會走的。
金白利的那條項鏈不僅沒起到遮掩的作用,反而讓走進屋的拉克倫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低矮的領口。他呆住了。本來他進門時,正想把那香氣撲鼻的美味佳餚讚美一番,現在卻直勾勾地盯著她,盯著她那對誘人的豐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金白利的臉一下子脹得通紅。直到有位僕人清了清嗓子,拉克倫才清醒過來,他的臉也一下子紅了。
當然拉克倫畢竟老練得多。他很善於打圓場,趕緊提起了他們今天的旅程,討論著明天要走的路線。他還聊起了這幢別墅,公爵夫婦的盛情,還提到了德夫林讓他吃了一驚,因為德夫林向他道歉了,說過去曾經根本不相信拉克倫說的財產全部被偷的事。
金白利的注意力不知不覺地被吸引過去了,她忘了自己矮領口的尷尬事兒。他們吃著,聊著,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金白利發現女傭們全都不見了,房間裡只剩下了他們倆。
今天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現在他們在起居室裡共進晚餐,待會兒是不是還要同床共枕呢?金白利心裡沒底極了。拉克倫是出於責任和道義娶了她,要是他根本沒心思做自己的丈夫可怎麼辦?要是他們的結合也像她父母那樣淒涼,那又如何是好?金白利很擔心她會陷入這種無奈的境地。畢竟婚姻幸福是一件很實際的事情,靠自欺欺人是絕對不行的。
正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拉克倫突然站了起來。他把餐巾往旁邊一甩,繞過桌子來到她的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纖纖秀手。
「你怎麼……」還沒等她說完,拉克倫早把她拉到了床邊,捧著她的面頰狂吻起來。金白利雙膝一下子軟了,她意亂神迷,整個人無力地癱倒在了他的懷裡。
拉克倫使勁吮吸著她的嘴唇,一邊喃喃地說:「我真不知道剛才是怎麼控制住自己的。我真想把那些該死的傭人都趕出去,撲過來一口吞了你,而不是吃那些該死的菜餚!要是你以後再敢穿這樣的睡衣,可別怪我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你聽清楚了嗎,金白?用不著你來挑逗我,我早就想要你了!」
他的雙手順著她的臉頰溫情地向下摸去。碰到睡袍的領邊時,他慢慢地將它褪到肩膀,睡袍一直滑到了手臂。他兩眼噴發著慾火,直勾勾地盯著她那肩帶已被扯開的睡衣。
「親愛的,我今晚要慢慢地愛你。這幾個星期可把我給憋壞了。我想讓你像當初我要你那樣,瘋狂地要我。我要讓你求我來愛你,要你——但是現在,唉,又是我在求你了。」
他「撲通」一下跪在了她的面前,雙臂緊緊地抱住她的大腿,雙唇在她的腹部狂吻起來。金白利一下子僵住了,她呼吸就像停止了一般,意識也迷亂了。
「求我……為什麼?」她吃力地吐出了幾個字,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說了些什麼。
「求你答應我。因為我現在就想要你——就現在。我一分鐘也等不及了,再要不到你我就會死的。」
金白利笑了,她輕輕地摸著他的頭,柔聲細語地說:「我可不想那麼早就成寡婦,拉克倫•麥格列高先生。」
他抬頭仰望著她,臉上露出了勾人魂魄的微笑。他可沒心思再跟自己急切的慾望開玩笑了。他站起身來,把她抱起來丟在床上,縱身壓了上去。這一切都是在瞬間完成的,她還沒來得及眨眨眼,就感到他的舌頭已經伸到她嘴裡,他那代表著男性氣概的硬傢伙也深深地插入了她的中心地帶。一股熾烈的熱情灼燒著兩人的下半身。
拉克倫喘著粗氣在她身上動作著。她呢,欣然接受著。她一點兒也沒想到要拒絕他,他剛才的那番話早已點燃了她心中的那團慾火。他一個勁地上下慫動著,金白利體內很快升騰起一股撓心撕肺般的慾望,她無比亢奮地迎接著他的每一次慫動,發自內心地哼著她的每一陣呻吟。當他達到天堂之樂的終極瞬間,她也升騰到了慾望之舟的雲山霧海。
過了很長時間,她的心跳和呼吸才恢復正常。她緊緊地摟著他,雙手溫柔地撫摸著他壯健的身軀,心裡不得不感歎做愛給人帶來的奇特感受。想不到適當的挑逗會產生如此強烈的衝動,拉克倫•麥格列高真是她的一生所求。她喜歡他的撫摸,需要他的挑逗。她今生只要他一個。
他的臉還埋在她胸前,一邊喘著粗氣,一邊低聲問道,「我剛才說要慢慢地愛你,是嗎?」
「我想是的。」
「還提過求你的事,是嗎?」
「不——是你自己在想入非非吧。」
他看著她笑了。她也衝他詭秘地一樂。
漫長而又甜蜜的一夜。
☆☆☆
金白利不止一次地聽說過克瑞格勒城堡的名字,可是她沒想到會那麼壯觀,也沒料到會如此破舊。她以前見的大多數城堡雖說有很多傳統的格局,如陰森的圓形寶塔,殘留的宏偉大廳,小巧而結實的教堂,然而它們也不失現代藝術的風采,往往能把現代的建築特色與傳統的城堡風格很好地融合在一起。如果你光從現代式設計的煙囪頂和華麗的山牆看那些城堡,有時竟會找不到古式城堡的感覺。
然而,眼前的克瑞格勒城堡卻與那些城堡不同。從那高聳的石頭城牆來看,你根本找不到任何現代建築的特徵,深入其中後更是給人一種走進歷史的感覺。在兩個巨大的方形寶塔上,可以看到塔樓和凹形缺口——上帝呀,居然還有吊橋存在!這都是幾百年前的遺跡了,這些東西現在還留著,有啥用呢?
眼前的一切使金白利驚詫不已,但她不得不承認克瑞格勒是一座讓人歎為觀止的建築。它坐落在一條大河的陡岸邊,河水蜿蜓曲折地流過遼闊的鄉野,河水兩岸的丘陵和山脈剛好成為城堡起伏有致的自然背景,附近小石屋隨處可見,遠處還有一座小城堡,當然規模比起克瑞格勒差遠了。
時令正是冬天。這裡見不到一絲綠色,只有冰雪覆蓋的山峰巍然守護著城堡。面對此情此景,金白利心中讚歎不已。
拉克倫在一旁靜靜地觀察著她的反應。他開心地咧嘴一笑:「在荒涼、遼闊的蘇格蘭高地,這裡算得上是一塊寶地,是嗎?」
「你看出來啦?」拉克倫自豪地問。
「你的克瑞格勒城堡稱得上是這兒的一處聖地。」
「是啊,是挺不錯。」
「可是——那兒會有壁爐嗎?有熱炕嗎?」
一路上他們越往北走,天氣就越冷,所以金白利腦子裡出現這些怪念頭也在情理之中——即使她只是想逗逗他。
拉克倫快活地朗聲大笑起來,「別瞎操心了,親愛的,我會讓你過得舒舒服服,暖暖和和的。還會讓那些老鼠躲得遠遠的。」
「那太好了——什麼?你說有……老鼠?」
「噢,也許只有幾隻吧。」
她瞇起眼睛望著他,生怕他這次不是在開玩笑。其實,她應該想得到,古堡是這些小東西的溫床,只要是不太乾淨的地方,都會出現它們四處流竄的影子。
「要是那兒真的有老鼠在游來蕩去,那我勸你最好趕快給它們另找新居。」金白利笑著說著,但眼睛裡卻流露出堅定。
拉克倫無奈地笑了。他覺得溫尼弗雷德雖說罪該萬死,但從管家這方面來說還真不愧是一把好手,能把整個城堡管理得井井有條。而他的堂妹尼莎呢,在溫尼弗雷德走後雖說也承擔了管家的重任,可整天不是跑到養狗場去逗獵狗,就是溜上山去打松雞。在她的管理下,城堡日漸衰落,可她還拒不承認自己的失職。
想到那位令他頭痛的假小子堂妹,拉克倫問金白利,「我跟你提過尼莎嗎?」
「就是那個自以為愛你,認為你也只該娶她的那個堂妹?是那個尼莎嗎?」
拉克倫想不到她已經知道此事,有些驚訝。「哈,是哪個王八羔子告訴你的?」
金白利笑了,「他們倆都告訴過我,而且是單獨悄悄告訴我的。你不知道,當我聽到吉萊爾南跑來對我說的話跟雷納德的一模一樣時,我差點都快笑死了。這事真是太滑稽了!」
「這事本來應該由我來告訴你的,」他喃喃地說。
「也許吧。不過他們也是為你好。他們只是想讓我知道你對尼莎只有兄妹之愛。他們可能是擔心我以後會吃她的醋吧。」金白利頓了頓,有點不滿地說:「好像我這人生性好妒似的。」
拉克倫會心地笑了。他想起了那天在溜冰池裡,她追問他並不存在的女朋友時,似乎就曾吃過醋,正如他也為她吃醋一樣。
「好了,我只是希望尼莎能別再那麼固執,能夠心平氣和地接受你。你們倆應該成為朋友。」
兩個愛上同一個男人的女人成為朋友?哦,這似乎不大可能
金白利的心情漸漸有點黯淡了。她閉上了眼睛。她為什麼老是碰上這種事情?為什麼總隱入這種三角遊戲?她無奈地搖了搖頭。不,她不能再想這些事情了!她應該靜下心來,好好跟他過日子才是!是的,她可以在床上盡情享受他給自己帶來的性愛快樂,平時爭取做他的好妻子——可要真那樣的話,她那麼愛他,對他那麼好,那麼肯定希望他也以愛回報,而且是此生不移。但她覺得這似乎是不太可能的事。
馬車駛過克端格勒城堡的吊橋時,金白利就一直在想著這些事情。不過她想她會處理好這事的。她會與自己的丈夫和平相處好——嗨,就當這美好的願望能夠實現好了。
主人要回來的消息早在幾天前就傳到了克瑞格勒城堡,所有的人都在翹首盼望著。今天一大早,他們又得到了口信,知道了拉克倫到達的大概時間。整個古堡上上下下忙成了一團,一些住在城堡外的麥格列高人也趕來了,古堡門口被圍得水洩不通——人們都想來目睹一下英格蘭新娘的風采。儘管現在還是寒冬時節,但有的男子已穿上了格子呢褶疊短裙,男女老少的服飾都顯得五彩繽紛,古堡呈現出一派節日景象。
拉克倫和金白利一一和所有的人互致問候,並接受了大家的衷心祝願,等他們好不容易離開人群穿過大廳,金白利才驚奇發現古堡外部雖然陳舊,但內部裝修卻給人一種煥然一新的感覺。
過去曾經是大廳的地方,已經用木牆隔成了客廳,中型餐廳、檯球室以及別的幾間不同用途的房間。古堡裡那些石頭牆也都用木板裝飾起來了,有的房間還佈置了牆裙,貼上了牆紙。
金白利一邊觀察,一邊已經為外祖父傳下來的古鐘物色好了地方。對,就放在寬闊的過廳那兒。走過餐廳時,她又為她那些中國瓷器找到了歸宿。說來,她的那些嫁妝也該運到了吧?
「噢,這麼說這就是她嘍?」
金白利只顧著四處觀察,根本沒注意到有個年輕姑娘站在身後。但憑著直覺,她斷定這種譏諷的腔調一定是來自那個尼莎•麥格列高。果然接下來拉克倫的介紹證實了她的判斷。
尼莎個頭不高,比金白利至少矮了六英吋。她長相不錯,長長的黑髮簡單地編成了一根獨瓣,一雙灰色的大眼睛不停地忽閃著,透出她心中的不安分。她很瘦,站在那兒簡直像根竹竿,臉上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
拉克倫為她們作了介紹後,尼莎一聲沒吭,只是鄙夷地瞥了金白利一眼,對他說:「看來她一定是像女王一樣有錢嘍?否則你怎麼會娶她?她長得一點兒也不漂亮,而且,哦,太司怕了,簡直像個巨人!拉克,你怎麼會去娶這種女人?!」
她的聲音很大,在場的幾十個人全都聽得一清二楚。大廳裡頓時鴉雀無聲,大夥兒都愣住了,都在觀察著金白利的反應。金白利的雙頰火似地燒了起來。她還從來沒有當眾受過這樣的侮辱。她想還擊,可又不知如何開口。
尼莎得意地笑了。正當她得意之時,只聽拉克倫一聲大吼:「你這個小妖婆,在這兒胡說些什麼?!她的美是那種含蓄、內在的美,你看不出,只能說明你自己沒眼光!啊哈,至於個子嘛,我倒覺得配我正合適!是的,再合適也沒有了。你不這麼認為,是因為你自己太矮了,還沒個小孩兒高!」
這話顯然極大地傷害了尼莎。她咆哮著說:「什麼我沒一個小孩子高?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娶她只是因為她有你需要的錢。
其實,你根本用不著為了錢去娶個該死的英格蘭臭女人回來!」
「告訴你吧,尼莎,我向她求婚時,她根本就一無所有!你別太自以為是了,你以為我不愛她是嗎?你給我聽好了,我很愛她!而且我還要告訴你,她也是蘇格蘭人,和你我一樣,她也有一位蘇格蘭父親!」
「那麼說說看,他是誰呢?」
「這你就不用管了。」
「是嗎?」尼莎嘲諷地說。「這不過是在撒謊罷了。她只是想借此讓這兒的人都接受她,是嗎?哼,我早知道,她根本不是什麼蘇格蘭人!」
拉克倫本來就沉著的臉一下子變得鐵青,他咬牙切齒地說:「那麼說你以為我也是個騙子嘍?告訴你吧,她父親是伊安•麥克菲爾森!既然你一定要知道……」人群中起了一陣嘩然。拉克倫掃視了一眼大廳嚴肅地說:「我不希望這些話傳到克瑞格勒外面去,省得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來。」
尼莎終於安靜下來了。拉克倫看了一眼金白利,只見她面色難堪,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他心疼極了。都是尼莎這個小妖婆!回家的興致全讓她給攪了!她居然當眾讓金白利下不來台!
對於這一切,金白利與其說是尷尬,不如說是震驚。她怎麼也沒想到尼莎會這樣刻毒。尼莎的話句句像刀子一樣刺痛她的心。
這些單單以嫉妒作理由是說不過去的。金白利當時真想給那潑婦一記耳光,好讓她懂得怎麼尊重別人!這些難道沒人教過她嗎?
金白利明白這場風波還遠遠沒有結束。難道以後她每次遇到尼莎都要忍氣吞聲?不,沒那麼便宜的事!
拉克倫今天又出來保護了她。他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做了。
顯然這是他的本性。不管怎麼說她現在已是他合法的妻子,在同族人面前,他有責任保護她。他甚至還撒了謊,對別人說他愛自己。其實,他沒必要那麼做,她已經夠感激他的了。
然而,不容樂觀的是,她跟尼莎總還有正面交鋒的時候。拉克倫不可能每次都在場保護她。連金白利自己也說不清她還能忍耐多久,什麼情況下她才會奮起還擊。不過,現在想那麼多幹嘛?天無絕人之路,總會有辦法的。走著瞧吧。
☆☆☆
金白利本來打算躲在自己的屋裡,等從那場惡夢般的會面中恢復過來再出門。可是不行,克瑞格勒當晚要舉行盛大的歡迎宴會,同族的許多成員和要好的鄰里都要前來。
拉克倫攜金白利來到樓上他們的套房時,再三為尼莎的行為向她道歉。為了讓她高興起來,他想方設法地沒話找話。他告訴她,他們的套房有四室一廳,浴室很寬敞,裡面的設施很現代,有冷、熱水龍頭;他還讓她任意支配另一間房子,可以用來作梳妝室或幹別的什麼,只是別再作臥室就行,因為臥室已安排在了另外一間大房間,裡面有一張雙人床,是他們倆睡的。
但這次金白利聽了這些稍帶暗示的話,臉上沒有像往常一樣泛起紅暈。確切地說,她根本就沒有任何反應。拉克倫只好走了,他想她也許該好好休息一下。
其實,此時的金白利不想休息,倒是想動一動,至少這樣可以分散一點注意力,不再去想那件敗興的倒霉事。她慢慢地站起來,幫著簡整理她們帶來的東西。聰明的簡似乎猜透了主人的心思,邊整理邊呱呱呱地說個不停,問個沒完,想讓她分分心。
過了一會兒,金白利想起她從諾森伯蘭郡運來的那批東西,便派簡去看看它們到底放在了哪兒。現在克瑞格勒城堡的一切對她都是那麼陌生,她要把母親留給她的東西拿來擺在合適的地方,心裡才踏實,也才能讓這裡有一種家的感覺。
金白利悠閒地轉悠著,想好好看看這套房間。很快地就被吸引住了:這兒環境不錯,每一間房子都有一大排窗子,使整個房間顯得光線充足,寬敞自在,而且從任何一扇窗子望出去,都可以看到,遠外的湖泊和高山,美極了。最大的一間房間是臥室,那兒裝著落地窗,還有一個小陽台,從陽台上可以眺望遠處的小碼頭。金白利想著夏天到來時要是在陽台上邊吃早餐邊欣賞風景,那倒是蠻愜意的一件事情。
這些美麗的大窗子旁都垂掛著深綠色的絲絨窗簾,窗簾下部綴著流蘇。房間的牆紙基本上都是淡藍色,只是每一間的細碎花紋不盡相同。牆上掛著一幅幅描繪法國宮庭生活的油畫,上面那些時髦男女們戴著當時極為流行的白色鬈發套。木地板上鋪著厚厚的地毯,看樣子是專門設計的,因為它與麥格列高家族人穿的格子呢褶短裙花紋差不多,也就是在綠底板上襯著一些藍黑相間的格子。
金白利又來到一處房間,一眼看出這兒曾是拉克倫的更衣室——因為衣櫃裡掛著很多衣服。這兒也許還曾經作過休息室。裡面放著一張大書桌,幾把讀書椅,還有一張躺椅。是的,這間屋子很大,完全可以兼作休息室。另外還有一間房子空著,她想現在最好用來作客廳——至少在孩子出生前。要是以後有了孩子,這兒可以拿來作嬰兒室。
一想到將來會有孩子在屋裡奔跑嬉戲,金白利的心情不覺好了一些。她甚至還想到古堡的其它地方去看看。但這時簡回來了,告訴她說從諾森伯蘭郡運來的東西放在地窖裡——金白利當時也沒想到要去問為什麼會把她的那些寶貝連同衣服一起放到那種地方,她還以為此地不同於平常的地窖,就像這兒的人說的「大廳」並非通常的大廳。她當時想也沒想,就帶著簡往地窖趕去。
等她們來到地窖,金白利才大吃一驚。這兒與一般的地窖沒什麼不同,裡面又黑又潮,牆還是原來的那種未加修飾的石頭牆,上面結滿了又厚又髒的蜘蛛網。這裡原是貯存煤炭的地方——蘇格蘭樹不多,煤炭是他們的主要燃料。
她們決定先回去拿提燈,再去叫幾個身強力壯的傭人,等找到了那些東西讓他們先搬上樓去,至於怎麼擺放又是以後的事了。
地窖裡結構比較複雜,有很多狹窄的通道四處散開通往黑暗的深處,通向一個個大大小小的貯藏室。這兒除了堆炭,還堆放了一些陳年舊物,上面蛛網交錯,積滿厚厚的塵埃。
終於找到了堆放金白利行李的貯藏室。金白利鬆了口氣,等她把提燈高高舉起,準備去看看她的那些寶貝時,她臉上的笑容立刻凝固了。眼前堆放的不是她日思夜想的傳家寶貝,而是一堆面目全非的破碎玩藝兒!
外祖父傳下來的大鐘斜躺著,指針不翼而飛。鐘面已經斷裂了,木製的地方刀傷纍纍,木塊還翹了出來,像是用斧子砍過的樣子。中國風格的瓷器擺設櫃的四條腿已經斷的斷、掉的掉,櫃門從鉸鏈上脫了下來,木雕的地方同樣也被斧子砍成了一稜稜的。
至於那巨幅掛畫,就像是被人踩著一頭,然後使勁把框子從中扯斷一樣。其它那些東西,如小桌子,有三百年歷史的長凳,古董花瓶,中國的雕花寢具箱,所有的東西都碎的碎破的破。甚至連她的衣箱都沒能逃過此劫,它們被撬開了,衣服東一件西一件地躺在髒兮兮的地上,慘不忍睹。
金白利兩眼發直,她只覺胸口一陣揪心的疼痛。她踉蹌著往前跨了兩步,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她一隻手絕望地在空中抓著,卻什麼也沒抓到。她再也無法控制自己了,淚水順著臉頰湧出。這些都是她母親留下的遺物,是她懷念母親的物質依托,現在一切都完了!它們成了一堆破碎的垃圾,除了作燒火柴外別無他用!這是一次蓄意的破壞!金白利在震驚之中也完全能夠分辨得出,這完全是有人故意在破壞!那麼這人是誰呢?她知道只有一個人會如此歹毒。
金白利硬撐著慢慢站了起來,嘴裡夢囈似地不停念著:「尼莎,尼莎……」
「小姐,這些破玩藝——它們不是我們要找的東西吧?」站在一旁的簡小心地問了一句,聲音打著顫。
金白利沒有回答,她望著一個對這一切疑惑不解的傭人,有氣無力地問:「尼莎現在會在哪兒?」
那傭人聳聳肩,搖了搖頭。另一個傭人說:「可能會跟領主在一起。那女人像個跟屁蟲,整天跟在領主後面。」
「那麼領主又會在哪兒?」
傭人們搖了搖頭。金白利沒再問了。她要親自去找到他——還有她,即便把整個古堡翻個底朝天她也不在乎。反正她一定要找到那個惡毒的女人。金白利這時兩眼噴火,心如刀割,胸口一陣接一陣地發悶。她腦子裡只剩下了一個念頭:找到她,一定要找到她,然後把她千刀萬剮。
金白利在一間辦公室裡找到了拉克倫。幾十個族人正在向他匯報情況,詢問事情,說說離別後的各種見聞。在克瑞格勒城堡人們很少拘於禮節,那些想見拉克倫的人不是候在大廳裡,一個挨一個地進去匯報,而是所有的人聚在一起,大家一塊兒暢談。
好在辦公室不算小,才能容納那麼多人。
看到金白利進來,拉克倫露出了笑容。但他很快注意到了她臉上的淚珠。金白利太憤怒了,都沒意識到自己在流著淚。她瞥了拉克倫一眼,將眼光移向了整間屋子,搜尋著她要找的目標——她的仇人,拉克倫年輕的堂妹。但她沒看到尼莎的面孔。正當她打算要離開時,坐在屋子角落裡、一直癡迷地望著拉克倫的尼莎見拉克倫正看著某處愣神,便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卻正好與金白利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尼莎當時坐在靠牆邊的一隻腳凳上,靜靜地聽著人們與拉克倫說話。她一點也不引人注目,恐怕連拉克倫都沒注意到她的存在。
「金白,發生什麼事了?」拉克倫走過來關切地問。
金白利卻什麼也沒有聽見,她兩眼死死地盯著尼莎,一步步朝她走去。尼莎見金白利這副樣子,嚇壞了,她一下子跳起來躲到一張桌子後面。桌子旁有十幾個人,尼莎想以此來擋住金白利。
「拉克,別讓那個巨人靠近我!」尼莎大聲嚷道,「她瘋了!」
「是我瘋了,是嗎?」金白利一步步挨近她,譏諷地問,「你知道你都做了些什麼嗎?你毀壞了我家的傳世珍寶!這可是我母親的遺物,是用錢都買不到的!」
「我可沒毀壞你的什麼『傳世珍寶』!它們運來時就是這副樣子了!」
金白利愣了一下,不過很快便想起了那些斧頭印痕。「我不相信……」
「不相信也得相信,」尼莎蠻橫地說,「趕車人說路上掉了一個車輪,東西又沒有捆好,所以全都摔了下來!」
「摔下來也不至於全部摔壞,還壞得那麼厲害吧?」
「哦,很遺憾,你的東西可不只是摔到了地上。當時正路過一處山谷,它們全都砸到了下面的石頭堆上。」
哦,真是荒唐透頂!這種事情發生的可能性實在是微乎其微!但既然尼莎現在一口否認,看來要追究她的責任還不是件容易事。
「我要聽聽趕車人怎麼說!」又氣又急的金白利恨不得一把將尼莎撒謊的醜惡面紗撕下來。
「他走了。他還留在這兒幹嗎?他早就回到他該去的地方了。」
金白利僵住了。尼莎臉上露出了難以抑制的得意神情。
「沒必要去問趕車人。」旁邊一個男人譴責地望著尼莎:「尼莎•麥格列高,你分明是在撒謊。我都替你臉紅。那天是我幫著卸的車,當時那些東西根本就完好無損。你記得嗎?我當時還問你為什麼要把那麼好的東西放到地窯裡呢。」
尼莎的臉脹紅了。她仇恨地瞪著那個揭穿她的男人,似乎想再咆哮什麼。金白利再也無法控制自己了,她走到尼莎面前,舉起手來狠狠地給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
尼莎被打得向後踉蹌了幾步。她眼睛瞪得大大的,一隻手捂著被打出了五個指印的臉頰:「你敢打我?!」
「我沒用斧子砍你,已經夠客氣了!尼莎,你這個骨子裡都在流著壞水的東西,你所做的一切是根本無法彌補的!我決不願意跟你這樣歹毒的女人住在一起!我要走!」
話一出口,金白利就意識到自己說錯了。她不住這兒又能住哪兒呢?她能上哪兒去呢?可自尊心又不允許她改口。正在她茫然不知所措的時候,拉克倫站到了她的身邊。
「金白,用不著你走,」他深情地摟著她的肩膀。「尼莎,今晚你就給我收拾行李,明天走人。我也不願意跟一個惡毒的人同住一個屋簷下。」他又轉向金白利,「親愛的,別傷心了,我會找來最好的工匠,把你母親的東西修好。至於費用嘛,就讓尼莎來承擔好了。用她找到的那些錢來償還。」
尼莎面色蒼白地望著拉克倫,臉上沒了一絲血色,「可這裡是我的家!」她抽泣著說,「該走的人應該是她,而不是我!她不屬於這兒,而我卻是正宗的麥格列高人!」
「唉,難道你到現在還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事?」拉克倫遺憾地搖了搖頭。
他語氣中的不滿激怒了尼莎。「我為你做了那麼大的犧牲,你就這麼來報答我?你甚至都不問問我是怎麼弄到那筆錢的?那是我把自己賣給了嘉文•科恩換來的!」
尼莎以為這話一定能夠刺痛拉克倫的心,定會讓他大吃一驚。不錯,拉克倫的確大吃了一驚,更確切地說是惱怒萬分,不過不是出於尼莎希望的原因。
「那麼我們得馬上為你們舉行婚禮了。」他冷冷地說。
「我死也不嫁給他!」尼莎尖叫起來。
「你已經跟他上過床,就必須嫁給他!這是麥格列高的家規,尼莎。」
尼莎的臉色變得死灰一般,她捂著臉衝出了房間。
屋子裡鴉雀無聲,氣氛非常壓抑。終於有人打破了沉默:「她可討厭嘉文•科恩了。她很可能會跑到哪裡躲起來。」
「嘉文已經向她求過幾十次婚了,」另一個人說,「要是他知道她已走投無路,除了嫁他別無選擇,說不定會有多高興呢?」
「當然,如果他能找到她的話。」
這話提醒了拉克倫,他立刻命令門口的兩個男人:「去,看住她。讓人去把嘉文•科恩找來。我們今晚就為他們舉行婚禮。」
金白利說什麼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她不覺有點可憐起尼莎來。她覺得逼著一個女人嫁給自己鄙視的男人是件極不人道的事。但此時她也不會去說什麼。因為尼莎不配得到她的同情。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3 02:18:29
第十六章
那天晚上的接風宴會,除了個別人,大多數族人都興高采烈,不會有人再來給晚宴潑涼水,敗大家的興致了。當拉克倫向大伙宣佈此行找到了溫尼弗雷德,並拿回了大部分家產時,所有的人都高呼萬歲,宴會進入了歡樂的高潮。
古堡經過重新修整後,看上去的確大方、洋氣了許多,但也有不如意之處:再也找不到一個可以舉辦大型宴會的地方了。應付像今晚這種大聚會,新修過的古堡就顯得有點力不從心:餐廳、客廳甚至過廳都成了他們吃飯的地方,牆邊放滿了椅子和長凳,幾乎是沒有一處空著。
尼莎當然是與今晚這種氣氛最不相容的一個。她弓腰駝背地坐在沙發上,兩臂交叉抱在胸前,滿臉的倔強。要是有人跟她說話,她就用怨毒的目光盯著別人,好在也沒幾個人去自找沒趣。
金白利雖說今晚在與尼莎的交鋒中獲勝了,但她心裡受的傷害已經太深了,讓她發自內心地笑出來實在是不可能。可她還是盡量強裝笑臉。畢竟今晚她是以女主人的身份出現在人們面前,她不能在眾賓客面前展露愁容,讓別人難堪。雖說拉克倫在察看那些破碎的寶貝後,已向她保證一定能找人把它們修好,讓它們看上去像新的一樣,但金白利情緒還是很低落。一來她不相信它們會修得好,因為它們傷得實在太厲害了;二來她也不希望它們修好後看上去像新的一樣。那都是些古董,古董就是要有一種陳舊而保存完好的風貌。
但她還是想看看它們會被修成什麼樣子。是她的丈夫決定要糾正這個錯誤的,他說他將親自負責這件事。結果怎樣姑且不說,至少他的行為多少給了她一些安慰——金白利有點感動了,她覺得自己的心又向他靠近了一步。
嘉文•科恩今晚是個最快樂的人,他已經追尼莎很多年了。
金白利原來多少有點擔心尼莎被迫出嫁的事,但她同嘉文單獨談了幾分鐘後,就徹底解除了這個顧慮。
拉克倫原先一直陪著她,後來有人找他去解決兩個火爆脾氣的兄弟之間的紛爭。為了不讓那邊大打出手,正跟嘉文談著話的拉克倫匆匆走了。金白利正好有機會來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她跟嘉文談了起來。
金白利知道嘉文是湖那邊小城堡的主人。他在那兒土生土長,一直是克瑞格勒的鄰居。他已過而立之年,比拉克倫和尼莎都要年長,他們不算是從小一起嬉戲長大的夥伴。尼莎出落成個小美人時,是嘉文首先發現的,從那時起他就堅持不懈地追求她,但徒勞無獲,因為那時的尼莎還只是一個淘氣的假小子,對男人根本沒有興趣。
金白利忍不住問嘉文:「難道你不介意嗎?娶一個——啊——怎麼說呢?她並不……」
「你是說她討厭我?」嘉文幫她說出了那難以啟口的幾個字。
「不,她其實並不討厭我,她只是嘴上那麼說。我過去也信以為真,不過現在我知道了。當她需要幫助時,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我。她難過的時候也總是趴在我的肩膀上痛哭。她把夢想告訴我,也把期望說給我聽。起初我聽她說她在深深地愛著麥格列高先生,我簡直是心如刀絞,難受極了。後來我才慢慢聽出來,這只是一種習慣性的依戀,而不是真正的愛。她從小就處處依賴著他。」
看來嘉文是個挺不錯的人。金白利覺得他配陰險歹毒的尼莎未免太可惜了。這個小伙子長著一頭深色的金髮,一雙棕色眼睛給人一種很和善的感覺。他個子跟金白利差不多高,身材雖說沒拉克倫那麼魁梧,但整個人看上去很結實。
「習慣性的依戀?」金白利重複著嘉文的話。「也許吧。嚦說她已經跟你……」她又說不出口了,臉上露出了難色。
嘉文笑了,這個善解人意的小伙子又一次幫金白利解除了窘迫:「我剛才說過,她需要幫助時就會來找我。這一次她又來了,是為了錢,我給了她,她也知道我會給她的。但她是一個很要強的人,她覺得沒辦法償還這筆錢,就說要把身體給我。我本來應該拒絕的,可是——」嘉文的臉紅了。「我一直都想要她,我希望,我祈禱著麥格列高先生知道這事後,會把她嫁給我。」
「讓麥格列高逼迫她嫁給你?」
「嗯,」嘉文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肯定尼莎也會料到這樣的結局。她已經無數次地拒絕我了,她的傲氣不允許她按部就班地嫁給我。」
金白利睜大了眼睛:「你是說她後來又想嫁給你啦?只是礙於面子要故意設置一些障礙?」
嘉文點點頭,「你知道,我已經和她——呆了一個晚上。她的動作、眼神已經表露了她的感情,只是可能連她自己都還沒意識到。現在她的那些不願意都是裝給別人看的,我想大概是因為她平時太驕傲了吧。哈哈,我的小尼莎,真是個捉摸不透的美人啊!」
也是個惡毒的、報復心極強的女人!金白利心裡想著。還好,從今晚起,她再也用不著想那麼多了。尼莎是個捉摸不透的美人也好,或者是個歹毒的惡婦也好,只要她不呆在克瑞格勒城堡,管她怎麼去作怪呢。
他們又扯了一些閒話,拉克倫就回來了。很快婚禮就在客廳正式舉行了。
尼莎仍然一臉的倔強。她沒有換衣服,也沒有梳頭髮,眼前的美味佳餚更是一口不嘗。結婚儀式舉行時,她拒絕回答所有的問題。
麥格列高家族的一位長者主持了這次婚禮。當問到需要尼莎作答,而她又拒絕開口的問題時,那位長者就抬起頭來看看大家,高聲說道:「麥格列高家族說她願意。」新娘新郎的誓詞就在這樣越俎代庖的問答中過去了。
在金白利看來,這很像中世紀時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式的婚禮,不得到自己的同意就被逼出嫁。尼莎看上去卻一點也不吃驚,在場的其他人也一樣。婚禮結束後,嘉文•科恩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高興地狂喊了一聲,像攻克了一座堡壘一樣把尼莎往肩上一扛,大踏步往外走去。
所有的人都為他的大膽舉動歡呼起來。尼莎在他肩上尖叫著:「你這個蠢貨,放我下來!我又不是沒長著腳!」
嘉文快活地大聲笑著:「不把你安全帶到湖那邊我們的家裡,我親愛的尼莎,我是不會鬆手的!」
「要是你以為結了婚就能管住我……」尼莎正想爭辯,但又突然停住了話頭,因為她意識到婚姻的確有這個功效。但是她還是嘴硬地加了一句:「算了,回去再跟你理論!」
站在金白利身旁的拉克倫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好了,這下終於把她給一個可靠的人了。」
金白利斜了他一眼:「但她好像不太願意。」
拉克倫衝她一笑:「不會的,要是將來她對他有什麼不滿,那一定是想獨享他所有的愛。咱們走著瞧吧!蜜月一過,她感激我還來不及呢。」
「真的嗎?要是她還想獨享你的愛呢?」
拉克倫笑了。他低下頭去當著眾人的面給了她一個深情而甜蜜的吻,客廳裡沸騰起來。金白利有點尷尬,但心裡面卻暖洋洋的:麥格列高家族的人終於接受了她。至於尼莎——嗨,尼莎現在已經是科恩家的人了。
這一天真夠長的,讓金白利遍嘗了人生中的酸、甜、苦、辣、麻。她的心情也隨之起伏跌宕。她累極了,早早地就上床休息了。拉克倫也拋下賓客們,推托身體不適和她一起離開了宴會。他出乎預料地沒有與她做愛,他只是溫柔地將她摟在懷裡,當她開始哭泣時,就輕聲細語地哄著她。
其實,她並不是在為那批被毀的寶貝傷心,她是被拉克倫不愛自己的想法折磨著。她不能再欺騙自己,她的心已經不再屬於她自己,而是完全被拉克倫俘獲了。
☆☆☆
一個星期以後,克瑞格勒城堡來了一群騎手,他們大約有三、四十人,厚厚的外衣上清一色的斜掛著紅綠格子的肩帶。他們像古堡的主人一樣,大搖大擺地騎馬走過吊橋,然後在院子裡列成一長排,大聲叫著拉克倫•麥格列高的名字。
拉克倫是從大廳那兒看著他們進來的。他又急又氣,心想這可能是尼莎幹的好事,她一怒之下送信給這些人,讓他們來這裡搗亂。她以後要為這事後悔的!可是,現在這些人已近在眼前,怎麼辦?看來只有出去應戰了。實在不行就動硬的。
拉克倫剛剛把門打開,就看到金白利正好經過院子朝大廳走來。她剛才是去馬廄了,現在乍一看見院子裡有這麼多騎在馬上的人,驚異極了,最後幾步不由得緊張地小跑起來。
拉克倫等她靠近,就一把將她拉進來,關上門低低地,然而又是嚴厲地說:「呆在裡面,別出來!」他沒作任何解釋,只是以一種不由分說的口氣命令她。疑惑不解的金白利只好聽從了。拉克倫打開門,對著那夥人大聲說:「我就是拉克倫•麥格列高。你們想幹什麼?」
站在中間的一個黑髮青年看著他:「聽說我們的妹妹在這兒,我們來看看她。」
「你們難道都是她的兄弟?」拉克倫看著滿滿一院子人,感到不可思議極了。
「不,」黑髮青年說著,舉起了一隻胳膊。於是,一個人牽動韁繩,他的馬匹往前跨了幾步。接著又是幾匹馬上前來了。最後數數,竟有將近一半的馬匹站到了前排。
金白利不知什麼時候也出來了,她站在拉克倫身後小聲地問「他們在說誰?」
「你,親愛的,」拉克倫鬆了口氣,「他們是麥克菲爾森的兒子,可真不少啊?」他又對著那個黑髮青年說:「你們可以見她,但不能把她從我身邊奪走!她現在是麥格列高家的人,屬於克瑞格勒城堡。」
黑髮青年點點頭,率先翻身下馬。金白利這時已從拉克倫身後走了出來,她驚異地望著眼前那一大排人。那大多是些年輕力壯的小伙子,年齡和她差不多,也有些年齡要小一些,最小的恐怕僅有十四、五歲左右。
這些都是她的兄弟?金白利數了數,十六個!居然有十六個!他們就像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像極了。大多數人都和她一樣有著一頭深色的金髮,一雙深綠色的眼睛。
過去她一直以為自己的身高是遺傳了母親家的基因,但現在,一切都明白了。那個黑髮青年看來是他們的長兄,他差不多有拉克倫那麼高,其他的兄弟個子跟他基本不相上下,連年齡較小的幾個也不甘示弱,都比他們同齡人高出一大截。
真是太不可思議了!金白利從小就沒有兄弟姐妹,可現在——簡直要手腳並用才數得過來!既然傳說中有關伊安•麥克菲爾森的私生兒子這一點是真實的,那麼其他情節中,又有多少是可信的呢?
「我們可有點等不及了,麥格列高。」
金白利的兄弟們下馬來到門口,一個年紀較輕的男孩說。
「你快快去把她帶來,好嗎?」
另一個男孩用手肘拐了他的肋骨一下,用下巴朝金白利一指,頑皮地衝她笑笑。這下所有的人都笑了,他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嗨,她好像比你大,伊安一!看來你不能再當老大了。」
「你別瞎起哄,約翰尼你還是得幫我擦鞋,如果我想要把它們擦乾淨的話!」伊安一挑戰似地望著他年輕的弟弟。
約翰尼不服氣地一瞪眼,他剛想反駁,又一個兄弟開口了:「你們不覺得她個頭兒也太矮了嗎?這像麥克菲爾森家的人嗎?」
「她是個女孩子,你這個白癡!」另一個兄弟反駁道,「女孩子肯定要比男孩子矮嘍。」
「我一直想有個姐姐,」一位紅髮男孩羞怯地說。
「唐納德不是有一個嘛,」另一個男孩指出。
「可是唐納德的姐姐又不是麥克菲爾森家的人。查爾斯,她既不是你的姐姐,也不是我的姐姐。而面前這個就不同了,她是我們麥克菲爾森家的人,是我們大家的姐姐。」
「她長得有點像伊安六,你看出來了嗎?」
最小的那個男孩顯然就是伊安六,因為他紅著臉在咕噥,「才不像呢。」
金白利望著伊安六笑了。她對這種在名字後面加上數字的做法覺得很新奇。她想起了拉克倫說的這些兄弟們的母親都各不相同,或者說大多數都不相同。看來那些母親們覺得讓孩子以父親的名字命名很好嘍?為了防止出現混淆,她們竟別出心裁地在名字後面加上了數字。
金白利不知怎樣才能記住他們所有人的名字。他們有足夠的時間留下來,讓她把名字和人對上號嗎?她很想去抱抱那個最小的兄弟,其實,她還想和每一個兄弟都親切擁抱一番。可他們的樣子看上去有點嚇人:頭髮又長又密,腿上掛著短劍,雖說是兄弟,可在感情上金白利覺得還是有點生疏。
這時,後排騎馬的一個年輕小伙子大叫起來,「嗨,她只顧看著他們,那我們可怎麼辦?」
伊安一回過頭去看了那小子一眼。金白利也回過神來:她居然把後排的人給忘了。她很快掃了那排人一眼,沒看到有誰是她認識的,她後來才知道那些人也是麥克菲爾森的人,是她的堂兄弟。她舒了口氣。這時,一個人調轉馬頭,騎著馬衝出了吊橋。
是伊安•麥克菲爾森在外面嗎?金白利不由得緊張起來,她是怕他不喜歡她呢,還是她自己不想見他?根據塞梭的說法,那個男人引誘了她的母親——僅僅是為了報復。這樣的人她怎麼可能喜歡呢?但母親又曾經愛過他。這點塞梭也承認了。那麼說他身上應該有吸引人的地方嘍?否則溫柔可愛的母親怎麼可能愛上他?
不一會兒,剛剛離開的那個堂兄弟回來了,身後跟著一個魁梧的男子。那人看上去顯得野性十足,身穿厚實的羊皮大襖,深金黃色的長髮中夾雜著一些銀髮,臉上雖然佈滿皺紋,但輪廊卻非常分明。可以看出他年輕時是一個讓女人心醉的男人。
那人一走過吊橋眼光就落在了金白利身上。他慢慢地走近她,那雙和她一樣的深綠色眼睛一動不動地望著她。那是一種帶點疑惑而又冷峻的眼神,富有穿透力卻又有點陰森,就好像這人從來沒享受過人間的歡樂一樣。人們紛紛為他讓出一條路來。金白利不自覺地移到拉克倫身邊,拉克倫摟住了她。她對這一切事情沒有一點思想準備。是的,她根本沒想好該怎麼辦。
伊安•麥克菲爾森,一個傳奇式的人物,小孩子們心中害怕的魔鬼,她的父親,現在站到了她的面前。金白利開始是有點膽怯地看著他,但當她注意到他因為緊張而顯得有點焦慮、疲倦的面容時,她一顆懸著的心放下了。原來他也一樣的緊張,一樣的心中沒數。
金白利輕鬆地笑了,「你好,爸爸。」
☆☆☆
在起居室裡,金白利遞給伊安一杯醇香而溫和的白蘭地,和他一起坐在沙發上。她現在肩膀兩側還在隱隱作痛。剛才在外面,伊安像個大笨熊一樣緊緊擁抱著她,把她弄得差點喘不過氣來,幸虧一位兄弟提醒,他才鬆了手。金白利把他們都讓進屋來,外面實在太冷了。
伊安當時哭了,這是金白利做夢也沒想到的。當然她被伊安擁抱得喘不過氣來,也是她始料不及的。
拉克倫去安排她那麼多兄弟的吃住問題了,金白利單獨和伊安呆在一起。這是他們頭一次見面,相互都還有些不太習慣,金白利這時滿腦子都是疑問,這些疑問都要等著伊安來解答。
「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這兒的?」金白利小心翼翼地提起了話頭。
「這星期我收到塞梭•理查德一封信,他告訴我他妻子死了。」
伊安閉上了眼睛,慢慢地繼續說道:「他說他已經沒必要再把梅莉莎的私生子當成自己的孩子了。我起初還以為他是在耍我。」
「他不是因為我母親死了才這樣做的。至少他不是自願的。
我母親一年前就去世了,但他是幾星期前才告訴我,你是我父親。他本來並不想讓我知道這事,只是無意中說漏了嘴。他以為我一定會去找你,就搶先一步,想讓你從他嘴裡知道這事。」
「我接受不了她去世的消息,」伊安還是慢慢地說著,「這些年來,我根本不敢奢望擁有她,甚至連去看她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但我一直都在愛著她。我想不到她已經死了……」他哽噎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又說:「我覺得真是對不起她,她好像是為我死的。我真的不能接受這個噩耗。」
金白利有點詫異了,「我不明白……可塞梭說你愛的是埃莉,你之所以引誘我母親只是為了報復他!」
伊安氣得脹紅了臉,他惱怒地說:「這個畜牲!想用撒謊來掩蓋他的罪惡?!哼,如果要說報復的話,那是他在報復我!」
「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被弄糊塗了。」
「塞梭愛埃莉,愛得很深,可惜他沒能看透她是一個貪婪、勢利的女人。在他眼裡,埃莉是盡善盡美的,可實際上,埃莉是為了榮華富貴和伯爵夫人的顯赫地位才答應嫁給他的,其實她並不喜歡他。就在他們快結婚的時候,她突然覺得不值得為了財富而犧牲自己的幸福。」
「那麼她告訴他要取消婚約?」
「要是那樣就好了。塞梭送過她很多時髦衣服和昂貴禮物,她不想失去它們。她知道一旦她撕毀婚約,他就會理所當然地把那些東西要回去。不過這些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她當時是哭著跑到我面前求我,讓我把她帶到蘇格蘭躲起來,她告訴我塞梭打了她,而且以後也不會放過她。我知道塞梭是個喜怒無常的人,所以當時竟相信了她的鬼話。唉,我那時真是愚蠢啊,居然被這個女人騙了!」
「他根本沒打她?」
「當然沒有,這是她為騙我編的借口。過了邊境她才說她撒了謊,還嘲笑我這人太好騙了。唉!我當時真應該放她走,然後回去把實情告訴塞梭,告訴他如果這種女人他都想要,那麼儘管去找她好了。可我那時一心只想著要帶她回來。這是我犯的第一個錯誤。」
「為什麼?」
「她根本不願回來,她大哭著騎上快馬跑了。那時正是黑夜,我還沒來得及去追她,就聽到了她的慘叫聲。我趕到近前時,她已經摔死了。原來她的馬腿跛了。我給馬處理了一下傷口,對她的死我卻一點也不傷心,因為她這是咎由自取,罪有應得!」
「可塞梭卻以為你愛她,所以乘夜把她搶走?反正他是這麼對我說的。他怎麼會這麼想呢?」
「因為我不忍心告訴他埃莉背叛了他,否則他會徹底垮掉的。
我不想看到他那樣。我告訴他我也愛埃莉,因為酒醉不慎讓她落馬而死。我原以為,讓他恨我總比他知道埃莉不愛他要好受些。」
「那麼這就是你犯的第二個錯了。從那以後他痛恨所有的蘇格蘭人,而且從我記事起,他就一直是個冷酷無情,對任何人任何事情都充滿仇恨的人。」
「哼,那我太高興了!」
金白利驚訝不已:「你也恨他?那為什麼你要對他隱瞞埃莉的負心?」
「因為那時我們還是朋友,而且我一直對這事有種內疚感。
那時他還沒向我復仇。」
金白利眉頭緊蹙起來:「可塞梭說是你在向他報復!你引誘我母親了嗎?」
「不,寶貝兒,我愛你母親。我一直愛著梅莉,可從來不敢奢望能和她生活在一起。你知道,她家境富裕,她父母想讓她嫁一個有地位的人。我家倒不窮,但沒有社會地位。後來當我知道她也愛我時,你不知道,我有多開心,我覺得自己簡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這是在她與塞梭結婚之前吧?」
「當然,在他向她求婚前。我們當時決定私奔,我們一直是私下來往,因為她父母一定不會同意。但我們高興得太早了,塞梭發現了我對她有意。我當時根本沒想到要瞞著他。」
「為了報復,他把她從你身邊搶走了?」
「是的,他成功了。我真是瞎了眼,竟沒能識破他。」伊安痛楚地搖著頭。
「他是怎麼搶走她的?」
「有一天他來找我,說他理解我和埃莉的事,說只要是男人都會愛上她的。他原諒我了。」
金白利疑惑地瞪大了眼睛:「塞梭是這麼說的?他說原諒你了?」
「當然是謊話,親愛的。可我當時沒能識破。他說只是我的出現會讓他想起往事,他叫我暫時離開一陣,讓他有時間忘掉一切。我因為內疚,就答應了他。其實那天我應該把實情告訴他的,雖說他也未必會相信,但也許他會改變自己的計劃。唉,不管怎麼說,我一錯再錯,錯成了今天的結局。」
「你當時真的離開啦?」
「我答應他很快離開。」
「那你幹嘛不帶著我母親一塊兒離開?你們不是已經準備私奔了嗎?」
「當時她在倫敦,她母親在那兒舉辦了一個盛大的生日宴會。
我去倫敦找她了,可每次傭人不是說她出去了,就是說她已經休息了。到那時我還沒意識到其中有詐。我一次次地去找她,卻一次次地無功而返。」
「是她不想見你?」
「不,她根本不知道我在那兒。沒人告訴她我找過她。她所知道的是她父親發現了我們的關係,給了我一筆錢叫我走開。你想想,這話是從她父親嘴裡說出的,她怎麼會不相信呢?她痛不欲生,以為我為金錢背棄了她。我不知道塞梭在背後對她父親說些什麼,居然能讓他對女兒亂說一氣,而且同意塞梭立刻娶梅莉為妻。我的梅莉當時已幾近絕望,根本不在乎到底嫁給誰了。」
「天哪,她的親生父親居然會……」
「別怪他,寶貝兒。他可能是為了她好,他以為是在保護她,只有上帝才知道塞梭對他胡說了些什麼。塞梭用謊言離間了我們,他奪走了我心愛的女人。」
金白利痛苦地搖著頭:「這麼說還沒等你將實情告訴她,他們就在倫敦結了婚?」
「不,她回到家才舉行的婚禮。可等我知道她離開倫敦,那已經是一星期以後的事了。那時我急著想要見到她,也顧不得對塞梭發下的誓言了,連夜趕回了諾森伯蘭郡。可一位鄰居告訴我,她已經在幾天前結婚了。」
「你為什麼不把她帶走呢?」金白利痛心地問。「你想過沒有,你把她留下來,她過的是怎樣一種生不如死的日子?」
「你以為我沒作努力嗎?我怎麼可能不作努力?但她說不能跟我走,她已經有家室了。我知道她拒絕我的時候,心裡比死了還難受。」
「即使知道了你倆被塞梭愚弄,她也不願走?」
「是啊,她的道德觀念太根深蒂固了,她覺得事情已經發生了,她也已經發了婚誓。儘管她仍然愛著我,但她不能違背誓約。」
金白利癱軟地靠在了沙發上。她隱隱約約記起了孩提時的一些事情。每當外祖父和外祖母來看望他們時,母親從來不願與他們呆在一起,甚至連話都不多說一句。當他們雙雙在一次車禍中喪生後,母親連葬禮都沒去參加。
「我想我母親一直沒原諒她的父母。我那時還很小,就一直納悶她為什麼從來不跟父母說話。」
伊安緊緊地拉住了她的手:「這是一場悲劇啊,我們三個人都枉過了一生。」
金白利歎了口氣,「她從來沒對你提起有我的事?」
「沒有——一切都太突然了。我想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時她還不知道有了你。」
金白利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紅暈,她很難想像自己的母親結婚前就曾經跟眼前這個男人做過愛。但他們也曾計劃過要結婚,想永遠生活在一起,這與她跟拉克倫一樣,唯一不同的是她和拉克倫結婚了,而母親和伊安如果不是因為塞梭的緣故,他們也會喜結良緣。可惜他們最終沒能如願。
「你回蘇格蘭後,就再也沒去找過她?」
「是的,一次也沒去過。一旦我再見到她,會不顧她的倫理觀念把她再搶回來的,但那樣她會恨我一輩子。而且如果我再見到塞梭——哼,多年來我一直想殺了他,所以從此我沉緬於酒色,而且——」說到這兒,伊安無奈地聳了聳肩。「你也看到了我過度放縱的結果了。」
他說得很自然,一點也沒有感到難堪。是的,十六個私生子,加上她,一共十七個。顯然他沒有失職,把他們都撫養大了。這些孩子都和他生活在一起。金白利開始懷疑起傳聞中說的他們為了取樂而相互殘殺的事了。
她嫣然一笑:「不錯,你有不少好兒子。」
「可還沒一個孫子。」伊安喃喃自語著。
「他們一個都沒結婚?」
伊安揚了揚濃眉,彷彿在說,「這與結婚有什麼關係?」在他看來抱孫子與兒子結不結婚關係並不大。他自己不是也沒結婚嗎?不也有了那麼多孩子?
「那麼想抱孫子?」金白利又問。
「當然嘍,我這個年紀的人,最想享受到兒孫滿堂的天倫之樂了。不過我現在更喜歡女孩。你呢?現在準備要做媽媽了吧?!
金白利臉紅了,她不好意思地說:「你說哪兒去了,我才剛剛結婚呢。」
「你跟麥格列高幸福嗎?」
「我想他並不愛我,不過我們相處得倒還不錯。」
金白利自己也有些驚訝,她怎麼會跟伊安說這些?果然,伊安皺起了眉,他疑惑地問,「那你為什麼要跟他結婚,寶貝兒?」
是啊,這是一個合情合理的問題。金白利不知該怎麼回答了。只聽伊安氣憤地哼了一聲,哦,一定是她脹得通紅的臉色讓他明白了什麼。正在這時,拉克倫走了進來。
「拉克倫•麥格列高,你並不愛我女兒,是嗎?」伊安衝口便問。
金白利只覺臉上火辣辣的,像在燒著一團炭火。她萬萬料不到伊安會這樣唐突。果然,原先笑容可掬的拉克倫一下子愣住了。
「誰說的?我怎麼會不愛她?」
「她自己親口說的。」
那雙淡綠色的眼睛先是吃驚地望著她,而後顯出了明顯的失望。拉克倫歎了口氣,彎下腰一把將她扛在了肩上。
伊安哈哈大笑起來,還沒等金白利反應過來,拉克倫已脫口而出:「原諒我,伊安,看來我得跟你女兒單獨談談,向她解釋一下上床和做愛之間的區別。顯然,她不知道兩者有所不同。」
「你不該在我父親面前提那事!」金白利生氣地說。她還在為剛才的事情感到難為情。「你實在不該那麼做!」
拉克倫把她扛到臥室放在了床上。他斜靠在她身邊,俯下身來嚴肅地望著她:「好了,這種話男人誰沒聽過、說過?金白。
要知道你父親是個精力充沛的聰明人。不過,也許只有你一個人沒聽到我說我愛你這樣的話了。」
「胡說!你什麼時候說過?」
「我剛才煞費苦心為你的兄弟找住處就是最好的證明!金白,你應該為你的話感到羞愧。如果你告訴我你從來沒聽到我說愛你,那我真要揍你了……」
「你是沒說過嘛,一次也沒有。你要是說過一次,我願受罰。」
「好,聽著,我們剛回來的那天,我對尼莎說過。我記得當時你也在場。好了,我們先不說這個。親愛的,你難道感覺不到我愛你嗎?從我看你的眼神,撫摸你的動作,尤其是我們做愛時,你都感覺不到我愛你?」
金白利不說話了。她慢慢地閉上了嘴。是的,他以前有沒有向她說過愛她已經不那麼重要了,因為他現在親口說了。
「那麼說你真的愛我?」
看她那半信半疑的樣子,拉克倫氣惱地說:「你真的想挨揍,是嗎?」
金白利甜蜜地笑了,她摟著他的脖子撒起嬌來:「不嘛,我以前總覺得你那些話只是口頭說說而已,是說給別人聽的。我真笨,居然不知道那是你的心裡話。」
他開心地笑了。「毫無疑問,你身上流有英格蘭人的血,所以那麼多疑。還好我沒你那麼笨。我一直都想著你會愛我到永遠。」
「永遠未免太誇張了,拉克倫。你能不能說得具體點,比如五十年,或者再長點?」
「不,我的心肝,我今生要定你了。我要愛你到永遠。」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3 02:18:46
終曲
「天哪,這城堡也太古老了!看那邊,親愛的。」
梅根向窗外望了一會兒,斜靠在丈夫身上。「那你原來以為克瑞格勒城堡是啥樣兒?」
「我以為只不過是一個地名加上了『城堡』二字罷了,沒想到還……」
「我倒早就覺得它應該是一座真正的古堡。」
德夫林誇張地聳了聳肩:「哦,要是讓我在木盆裡洗澡,那我寧肯現在就打道回府。」
梅根嬌嗔地推了他一下:「你就別再抱怨了,行嗎?我一直盼著來看看金白利,看在我的份上,你別拉著個臉掃人的興,好嗎?」
「萬一我做不到呢?」
梅根歎了口氣:「好吧,如果你非要那麼固執,我就告訴拉克倫說咱們帶給小梅莉莎命名日的賀禮是你出的主意。」
「你這個促狹鬼!」
梅根調皮地衝他嫣然一笑,逗得德夫林也忍不住笑了。他歪著身子親了她一下,這一發就不可收拾了。當馬車在古堡門口停下來,他們還沉醉在熱吻中,好在是拉克倫去打開的車門。
「啊,如果你們還意猶未盡的話,可以再沿著湖邊好好觀光一番。」說完,他哈哈大笑起來。
德夫林和梅根連忙分開。梅根臉上一片緋紅,德夫林卻沉著個臉。「下次吧,麥格列高先生。現在,我們想先見識一下你稱之為家的老古堡。」
「那好吧,等你們安頓下來,我會帶你們好好逛逛的。今年我們重新給她修整了一番,正想讓她露露臉呢。」
見梅根使勁朝自己作著眼色,德夫林以為她沒聽明白,忙解釋道:「他是在說古堡呢,親愛的。」
「當然,我知道,」梅根接過了話,「你可以去到處逛逛,我倒是想先見見金白利和她的女兒。拉克倫,如果可以的話,請告訴我該怎麼去找她們娘兒倆?」
「她們正在客廳同金白利的家人在一起呢。他們也是為我女兒的命名日而來。」
「塞梭在這兒?」德夫林叫了起來。「上帝呀,那看來我不會在這兒呆多久。」
梅根捅了他一下,不滿地說:「我想他說的是麥克菲爾森!我不是對你提過他嘛。」
「哦,是啊,我都忘了向你們介紹清楚了,」拉克倫朗聲笑了起來,「不過,你見過他們之後,就再也忘不了了。」
他說得一點也不誇張,麥克菲爾森一家的確與眾不同。他們所有的人都擠在一間屋子裡,五分鐘不到就會有人爭得面紅耳赤,甚至還想大打出手。不過,真可謂是一巫降一巫。金白利在她的弟弟們中間很有威望,只要她向爭吵的人望上一眼,那兒就會立即停止爭戰。
金白利的女兒是以外祖母的名字命名的,叫小梅莉莎。十六位舅舅都在圍著她轉。金白利曾在信裡把她母親的悲劇告訴了梅根,說她希望小梅莉莎能過上她外祖母沒享受過的幸福生活。現在梅根看到客廳裡那動人的一幕,她覺得小梅莉莎的未來一定充滿幸福。旁的不說,單是那十六位舅舅的寵愛,就要把她給捧上天了。
梅根指著正望著拉克倫微笑的金白利,向德夫林悄聲說:「你見過比她還幸福的女人嗎?」
「嗯,那大概就是你吧?」
梅根神秘地搖著頭:「不,我現在還不能算是。」
「怎麼?」
「我不想讓你就這麼驕傲自滿了。要想讓我們幸福,你還得不斷地努力才行。」
「你也太殘酷了吧?」德夫林故意憤憤不平地在她耳邊低聲抗議著。
「我早就說過情況不會那麼糟。」晚上在床上,金白利對拉克倫說。
「現在你相信了吧,你和德夫林不是相處得很好嘛。」
拉克倫開心地將她摟在懷裡,讓她頭枕在他的肩上——他們通常在睡前喜歡談談心,或者做點其他事,這已經成了他們每晚的慣例了。
「他不那麼固執的時候,倒還是個不錯的人,」他嘟噥了一句。
「他一定有他吸引人的地方,要不然梅根怎麼會那麼愛他——」
金白利一下子住了口。她真希望她剛才沒提到梅根的名字——可偏偏自己又一次提到了她。不過,她早就想跟他談談這個話題了,只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
「怎麼了,你?」拉克倫發現了她情緒的變化,敏感地問。
她笑了。她喜歡他那麼在乎自己。「沒什麼,我只是有點納悶——當然,我知道你是愛我的……」
拉克倫將她摟到胸前:「親愛的,我可是一心一意地在愛著你啊。」
「不過……你是不是也還在戀著公爵夫人?」
拉克倫沒吭聲,金白利發現他在偷偷發笑,「我說,有時候你真傻得可愛,金白。你一直被這個想法困擾著,是嗎?」
「不,當然不是。不過以前有過。」
他搖搖頭:「親愛的,即使我跟梅根說我愛她,其實我腦子裡出現的形象卻是你。也許你有所不知,俘虜了我心的人是你,而不是她。我認識的梅根只是她完美的一面,但那不真實,其實我根本不瞭解她,我只是迷上了她的美貌。而你就不同了,你讓我生氣,讓我惱怒,讓我魂牽夢繞,也讓我不能自拔,我愛上的是一個真實的你,我需要的是、也正是像你這樣袒露個性的妻子。好了,」他拍拍她:「這下你該相信了吧?」還不等她回答,他又說:「現在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
「你要永遠都愛我,今生不移!親愛的,我不僅希望這輩子跟你在一起,我還希望永生永世,我們都不再分離!」拉克倫深深地吸了口氣:「是的,如果僅僅是今生,那也許太短暫了,那還不夠我用來愛你的呢。」
他深情地望著她,那眼神彷彿兩口井,深不可測。金白利不禁心旌搖曳了,她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那我有個條件……」
「愛是不講條件的。」
「但是……」
「也沒有什麼『但是』。」
「那你真能保證一生都跟我在一起?哦,要是有一天你……」
「不會的,金白,永遠不會的。」拉克倫用兩隻大手扶住金白利的雙臂,直視著她的眼睛:「你要永遠伴隨著我,我也永世不會離開你。麥格列高的家規告訴我們,我們必須這麼做。」
金白利開心地笑了。是的,她喜歡這樣的家規,這是永恆愛情的最好盟誓。它像一道初升的美麗的陽光,照耀著他們剛剛開始的愛情之旅。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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