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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莉莎‧克萊佩]夏夜的秘密(璧花系列之一)(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9 16:07:59     標題: [莉莎‧克萊佩]夏夜的秘密(璧花系列之一)(全文完)

夏夜的秘密(璧花系列之一)作:莉莎.克萊佩 

四名同病相憐的大齡未婚女子絞盡腦汁要把自己體面地嫁出去。
她們或美艷動人,或聰穎爽朗,或可愛伶俐,或善良羞澀,
卻屢屢在社交舞會上坐冷板凳,究其原因,只怪她們想駐足的上流社會,
婚姻規則明白地寫著「勢利」二字。

女主角安娜貝爾自父親去世後便家道中落,母親為了維持生計,
無奈接受丈夫生前的朋友霍奇漢姆的齷齪交易;
霍奇漢姆得寸進尺,又打起了安娜貝爾的主意。
憂心忡忡的安娜貝爾深知解救自己和家人的唯一辦法就是嫁個好人家。
可是貴族們對沒有嫁妝的她敬而遠之,清高的安娜貝爾又不樂意下嫁平民或做別人的情婦。

英俊多金、桀驁不馴的單身漢西蒙對安娜貝爾一見鍾情,
安娜貝爾也被西蒙的男性魅力深深吸引。可因為他的平民身份和粗魯舉止,
安娜貝爾一直對他冷若冰霜。

韶華易逝,四年的社交季節眼看就要結束,石字莊園的舞會將是她最後的機會。
四位壁花一起為她策劃了一個看似完美的獵夫方案,
然而等待著她的卻是重重障礙:她的頭號目標——溫文爾雅的肯達爾勳爵
正被一大群恨嫁的女子圍追堵截;
她和壁花們偷偷去草地打球卻衣衫不整地被男主人和西蒙撞見,
安娜貝爾還被蛇咬傷了下不了床;吝嗇下流的霍奇漢姆不斷對她威逼利誘,
更妄圖乘她病弱時對她下手;而西蒙更是位狩獵老手,一直耐心地守侯著她……


註:這本是網友自行翻譯,裡面人物的人名跟台版書人名稍有不合,錯字也不少,本人實在沒有太多時間一一修正,也找不到台版的文字檔,只好把這個版本貼出來,各位請包涵囉!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9 16:08:44



  倫敦,1841

  儘管安娜貝爾.佩頓已被警告過無數次,絕不要向陌生人借錢:一天她還是破了例……並且很快發現她本該聽從母親的這個忠告。

    那是她弟弟傑瑞米難得從學校放假的日子。跟以往習慣一樣,他和安娜貝爾跑去萊斯特廣場看最新的全景演出。他們好不容易才攢夠買票的錢,那要省吃儉用兩個禮拜。安娜貝爾和弟弟是佩頓家僅存的後代,儘管相差整整十歲,姐弟倆卻格外親密。安娜貝爾後面出生的兩個嬰兒都因病夭折了,誰也沒能活過一周歲。

  "安娜貝爾,"傑瑞米從售票處回來問道,"妳還有錢嗎?"

  她搖搖頭,疑惑地瞥了他一眼,"恐怕沒有,怎麼了?"

  傑瑞米歎了口氣,把額前散下的一縷蜜色的頭髮往後捋了捋,

  "演出的票價翻了個跟頭──顯然比平時的劇碼貴太多了。

  "報紙上的廣告可沒提漲價的事,"安娜貝爾氣呼呼地說道拉開錢包的束帶,希望能找到一枚漏掉的硬幣,一邊小聲嘀咕。

  "該死!"  

  十二歲的傑瑞米沮喪地看了看全景劇場門柱上拉著的巨大橫幅。"羅馬帝國的衰亡:最具誘惑力的透視畫效果演出"。自兩周前演出開幕時起。參觀者就絡繹不絕,迫不及待地想體驗一下羅馬帝國的壯景以及它悲劇性的滅亡一一"就好像回到過去一樣"一人們看完後備加稱讚。普通的全景演出通常是在一間圓形的屋子四周掛上畫布.使觀眾置身於描摹細緻的場景中,有時會用音樂和特殊燈光增強效果.同時.會有講解員繞場一圈講述那些遙遠的地方或著名的戰役。

  然而據《泰晤士報》稱,這次新的演出呈現的是"透視畫’場景:畫布採用透明的油布,並在前後都打上濾色鏡濾過的燈光。屋子中央,三百五十名觀眾站在由兩人操縱的旋轉臺上,演出時所有的觀眾都能緩緩轉動。燈光、鍍銀的玻璃、濾色鏡,以及扮演受圍攻的羅馬人的臨時演員,一切都營造出一種所謂"動畫演出"的效果。安娜貝爾談到:最後類比火山爆發的高潮部分太過逼真,以至於一些女觀眾叫起來並暈了過去。

  傑瑞米從安娜貝爾忙碌的手裏拿過錢包,拉上束帶,又放回她手裏。"我們的錢夠買一張票了,"他平靜地說"你進去吧。反正我不太想看這個演出。

  安娜貝爾知道他在為了她撒謊,搖搖頭說:"絕對不行。你進去把。我隨便什麼時候都能看全景演出一一而你老得呆在學校。反正演出只有一刻鐘.我正好去邊上的商店逛逛。"  

  "沒錢逛什麼商店?"傑瑞米問道.他那藍色的眼睛顯然透著懷疑。"噢,聽起來真有趣。"

  "逛街的樂趣在於看。而不是買。"

  傑瑞米哼了一聲。"那是窮人們走在邦德大街上時用來安慰自己的蠢話。何況我才不會讓你獨自溜達一一街上所有的男人都會向你撲過來的"

  "別傻了。"安娜貝爾咕噥道。

  她弟弟突然咧嘴笑了。他端詳著她那線條優美的臉頰、藍色的雙眼、簡潔的帽檐下束起的鬈發閃耀著的金褐色光澤。"別故做謙虛。你很明白你對男人的魅力。而且,據我所知。你也很樂意利用你的魅力。"

  面對弟弟的嘲弄,安娜貝爾假裝蹙起眉頭,回道:"據你所知?哈!你大部分時間都在學校,對我和男人之間能知道什麼呀?’

  傑瑞米的表情變得認真起來。"很快就會有所改變了,’他說,這次我不回學校了一一我可以找份工作,這樣總能哪怕稍微多幫你和媽媽一些。"

  她睜大了雙眼,"傑瑞米,你不能這麼做。這會讓媽媽傷心的。如果爸爸還在的話一一"

  "安娜貝爾。"他低聲打斷了她。‘我們沒有錢。我們甚至湊不出五先令來多買一張全景演出的票一一"

  "那麼你能找到什麼好工作?"安娜貝爾諷刺地說:"沒有教育背景、沒有社會關係。除非你想掃大街,或給人跑腿。否則最好呆在學校直到能找到體面的工作。而我呢,要找個有錢的紳士結婚,然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沒有嫁妝,你能找到好丈夫?"傑瑞米反駁道。

  他倆皺著眉頭互相盯著,直到大門打升,一群人湧了過來,經過他們,走向圓形大廳。傑瑞米伸出手臂護著安娜貝爾,帶她離開了人群。"忘了全景演出吧,"他無精打采地說,"我們可以做其他的事——好玩又不必花錢的事。"

  "比如?"

  思索了好一會兒,姐弟倆發現誰也想不出哪怕一個主意來,於是大笑了起來。

  "傑瑞米少爺。後面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

  傑瑞米一邊笑著,一邊向那個陌生人轉過身去。

  "亨特先生,"他高興地說道,伸出了手,"沒想到你還記得我"

  "我也是——你比我上次看到時又高出一個頭了。"男人跟他握著手,"學校放假,是嗎?"

  "是的,先生。"

  傑瑞米見安娜貝爾面帶疑間,便在她目邊低語,這位高個的陌生人則揮手讓他朋友自已進去。"亨特先生——屠夫的兒子,"傑瑞米悄悄說道,"媽媽讓我取貨的時候我在肉店裏見過他一兩次。對他好點——他可是個有錢人。"

  安娜貝爾覺得好笑,忍不住想,對一個屠夫的兒子來說,亨特先生未免穿得太好了。他身著一件考究的黑外套,寬鬆裁剪的新款長褲掩藏不莊他瘦而結實的體形。和其他進百劇院的男人一樣,他已經脫下帽子,露出十頭深色的稍稍捲曲的頭髮。他個著很高,肩膀頗寬,看起來有三十歲了,五官分明;長鼻,闊嘴、眼睛是黑色的,黑得讓人分不清哪是虹膜哪是瞳仁。這是一張非常男性的臉,嘴梢隱隱流露著嘲諷的神情,卻絕不輕浮。再沒眼力的人出能看個男人絕非遊手好閒之輩,他的身休和性情都顯露著努刀工作跡和勃勃雄心。

  "我姐姐,安娜貝爾。佩頓小姐,傑瑞米說道,"這位是西蒙.亨特先生。"

  "很高興。"亨特輕聲說著,彎了彎腰。

  他的舉止彬彬有禮,但他的眼裏有一種光芒,讓安娜貝爾奇特地一顫。不知何故,她一邊朝他點頭,一邊縮回到弟弟臂膀保護下。令她不安的是,她凝視著他,似乎無法轉移自已的視線,他們彼此仿佛有似曾相識的微妙感覺。。。。。。並不是說好像在哪碰過面……而是他們似乎曾有幾度非常靠近,直到現在命運終於缺乏耐心而讓他們的道路出現交集。真是奇怪的念頭,但卻揮之不去有些心慌意亂,在他如炬的目光下,她仿佛無助的獵物,雙頰發燙,泛起令她發窘的紅色。

  亨特的眼睛仍然盯著安娜貝爾,對傑瑞米說:"我可以陪你們進大廳嗎?

  一段尷尬的沉默後,傑瑞米故做無所謂跑回答說,"謝謝,我們已經決定不看了。"

  亨特挑起了一邊眉毛,"你肯定嗎?演出應該會很精彩。"本能地注視著安娜貝爾的眼光移到了傑瑞米臉上,注意到上面寫著不安的信號。接著對傑瑞米說話時,他聲音柔和了許多:"毫無疑問,我們永遠不該在女人面前討論這種問題。但是,我還是忍不住問一句,"傑瑞米小夥子,是不是因為事先不知道票子漲了價?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很樂意借給你那額外的幾個硬幣——"

  "不用,謝謝。"安娜貝爾趕緊說道,她使勁地用肘部頂頂她弟弟。傑瑞米疼得咧了咧嘴,抬頭研究著這個男人捉摸不透的臉,"我很感激您的提議,亨特先生,可是我姐姐不想——"

  "我不想看這個演出,"安娜貝爾淡淡地插嘴說道,"我聽說演出的有些部分對女人來說太激烈,太令人難過了,我情願去公園安靜地散散步。"

  亨特的視線又回到她身上,他深陷的眼睛裏有一絲嘲諷。"你這麼膽小嗎,佩頓小姐?"安娜貝爾被這微妙的激將法惹惱了,不容反對地拉起傑瑞米的胳膊往外拖,"該走了,傑瑞米,我們別再耽擱亨特先生了,我肯定他很想看這個演出——"

  "恐怕我會覺得很糟糯,"亨特認真地對他們說,"如果你們不一起看的話。"他鼓勵地看了看傑瑞米,"我可不願意讓區區幾個先令剝奪你和你姐姐下午的娛樂。"

  安娜貝爾感覺到弟弟猶豫起來,她急促地在他日邊悄聲說道:"你敢讓他幫我們付票子的錢,傑瑞米!"

  傑瑞米沒理她,老實的回答亨利說:"先生,如果我接受你借錢給我們,不知道什麼時侯才能還給你。"

  安娜貝爾閉上眼晴,發出一聲微弱、難堪的呻吟。她是這麼拼命地向任何人隱瞞他們經濟上的窘迫。而讓眼前這個人知道對他們來說每一權先令都如此寶貴更是讓她難以忍受。"

  "不用急,"她聽到亨特輕鬆地說,"下次從學校回來時順便到我父親店裏來,把錢留給他就行了。"

  "那好吧,"傑瑞米滿意地說,兩人為借錢成交握超了手,"非常感謝,亨特先生。"

  "傑瑞米——" 安娜貝爾輕聲開口,語氣幾乎能殺得死人。

  "在這等著。"亨特回頭說道,他已經大步走向售票處了。

  "傑瑞米,你知道向他借錢大錯特錯!"安娜貝爾怒氣衝衝地瞪著他弟弟毫無悔意的臉,"懊,你怎麼可以這樣?這是不合適的,單是想想欠這種人的錢就叫人難以忍受"

  "哪種人?"傑瑞米無辜地反駁,"我跟你說過了,他是個有錢的……噢,我猜你的意思是他是下等人。"他的嘴唇遺憾地往上翹翹,微笑著,"不過很難這麼說他,尤其是對一個這麼有錢的人。何況你我出並不真是什麼貴族成員。我們只不過是掛在一棵樹比較靠下面的樹枝上而已,也就是說——"

  "一個屠夫的兒子怎麼可能那麼富有?"安娜貝爾問道,"除非倫敦人消費的牛肉和鹹肉要比我現在所知的多得多,一個屠夫能賺的錢是非常有限的。"

  "我可沒說過他在他父親店裏幹活。傑瑞米用一種很了不起的語氣告訴她我只說過我在那裏碰到他。他是個企業家。"

  "你是說金融投機商?"安娜貝爾皺起眉頭。在一個把談論甚至只是想想與商業有關之事都視為粗俗之舉的社會裏,沒什麼比通過投資而立業更顯得缺乏教養了。

  "比那更好一些,"她弟弟說,"不過我想他做什麼、賺多少錢都不重要了,因為他只不過是農戶出身。"

  聽出她弟弟口氣裏有批評之意,安娜貝爾眯起眼瞥了瞥他。"聽起來你非常民主啊,傑瑞米。"她冷冷地說道;"你用不著說下去顯得我有多勢利似的——就算是一位公爵想借給我們買票的錢,我也會拒絕的,和拒絕一名職業人士一樣。"

  "不過不會拒絕得那麼厲害。"傑瑞米接著說,看到她的表情大笑了起來。

  西蒙亨特回來了,一切爭吵到此為止。他用他那深褐色的眼睛機警地觀察著他們,微微笑著,"一切都辦妥了。我們現在進去吧!"

  安娜貝爾被弟弟悄悄戳了一下,站立不穩地向前跨了一步。

  "請不必費心陪伴我們了,亨特先生,"她知道這麼說顯得很不懂感恩,但是這個男人身上有什麼東西令她神經緊張。她覺得他不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事實上,儘管他衣著憂雅,儀錶堂堂,他看起來卻不太有教養,他是那衝有教養的女人絕不願與之單獨共處的男人。而目她對他酌這些看法與他的社會地位無關——這是一種本能的感覺,她感到他強壯的體格和男子氣概對她來說太陌生了。

  "我肯定,。她不安地接著說道,"你想回去陪跟你一起來的朋友。"

  聽了她的活,他只是懶懶地聳了聳肩,"人這麼多,我肯定找不到他們了。"

  安娜貝爾本可以爭辯說他是這裏個子最高的一個,可以毫不費勁地找到他的朋友。然而,很顯然跟他爭論是沒有意義的。她得和西蒙。亨特一起看這場全景演出——她別無選擇,不過見傑瑞米這麼興奮,她因警惕而生的怨忿便減退7-些,與亨特說話時口氣也柔和了許多。

  "請原諒。其實我無意這麼刻薄。我只是不太喜歡欠陌生人的情。"

  亨特理解地看了她一眼,只是非常短暫的一眼,卻明察秋毫。"這種感覺我很能理解,。他說道,一邊引她穿過人群,"不過,這件事沒有什麼欠不欠的。而旦我們也不全是陌生人——你的家人多年來一直惠顧我家的生意。"

  他們走進寬敞的圓形副院,踏上一個圍著鑄鐵欄杆和鐵門的巨大旋轉台。-四周是刻畫細緻入微的百羅馬帝國的景象。旋轉臺布畫布之間相隔十二碼遠,裝滿了各種複雜的機械,引得人們激動地議論紛紛。觀眾蔭滿旋轉看臺後,屋子突然暗了下采,能聽到激動和期盼的喘息聲。隨著機器一聲轉動,畫布的後面亮起了藍光,畫面的立休感和真實感讓安娜貝爾驚訝不已。她幾乎要讓自已相信他們是站在正午的羅馬。這時幾個穿著托加袍和淺幫鞋的演員出場了,旁白開始講述百羅馬的歷史。

  透視畫演出要比安娜貝爾想像的更讓人著迷,但她卻無法完全投入到眼前展現的景觀中去——她強烈地感覺到身邊這個男人的存在。他不時低頭在她目邊發表著不當的評論,嘲弄地責備她竟會對紳士們穿著枕套如此感興趣。不管她怎麼努力克制,她還是忍不住咯咯笑出聲來,惹得周圍的人不滿地瞪了她幾眼。接著,亨特居然要責備她居然在如此重要的演說中發笑,這反而令她更想發笑。傑瑞米沒有注意到亨特的誇張動作,看得很投入,他急切地伸長脖子,想分辨是機器的哪些部件製造出這麼神奇的效果。

  亨特突然安靜了下來,旋轉台在轉動中發生了意外敵障,使得看臺輕輕搖晃起來。有幾個人被顛得失去平衡,但很快被邊上的人扶穩了。安娜貝爾被這突如其來的晃動嚇了一跳,站立不穩,輕輕地倒在亨特安全的懷抱裏。他一等她重新站穩就放開了她,低頭柔聲間她有沒有事。

  "哦,我沒事,"安娜貝爾氣喘叮叮地說,對不起,我完全沒…"

  她話沒說完,聲音就已漸漸低到聽不阿了,她突然反應過來,她這輩子還從來沒有對一個男人做出過這種舉動。在這秤緊急狀況下到底該怎麼做,這已遠遠超出了她有限的知識範圍。她只知道,她剛才很想繼續靠著他,靠在他瘦削結實似乎堅不可摧的身體上,在腳下的地板晃動時那裏是一個安全的港灣,他的氣味:乾淨的男人肌膚的氣息,上過光的皮革昧,還有漿過的亞麻清香,都繪她的感官一和愉悅的期待。他完全不同於她過去半年裏一直設法捕獲的那些噴著科隆香水抹著頭油的貴族男人們。

  安娜貝爾感到深深的迷惑,直楞楞地盯著畫布,卻什麼也沒看到,出沒注意到燈光和色彩的變化營造出夜晚的降臨…,羅馬帝國的黃昏。亨特著起來也一樣對演出開動於衷,他的頭朝她斜著,眼光一直沒離開她的臉龐。儘管他的呼吸仍保持著平和。她感覺那節奏卻已經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安娜貝爾舔了舔乾乾的嘴唇,,"你。。。。你不能這樣盯著我看。"

  儘管說得很輕,他還是聽見了,"有妳在這裏,別的什麼也不值一看了。"

  她一動不動,沒有說話,假裝沒有聽到他溫柔的魔鬼般的耳語,她的心卻開始不規則地顫動,腳趾也在鞋子裏蜷曲起來。這怎麼可能發生在一個滿座的劇院呢,還有她弟弟就在身旁?她感到了陣眩暈,閉了閉眼睛,這眩暈顯然與看臺的旋轉無關。

  "看!"傑瑞米急切地推著姆說,他們要演火山那幕了。"

  劇院突然陷入一片黑暗,看臺下傳來一陣不祥的隆隆聲。有一兩聲吃驚的尖叫、笑聲,還有緊張等待的喘氣聲。安娜貝爾的脊背突然繃緊了,有一隻手拂過她的背。是他的手,緩緩地滑過她的脊樑…,他的氣息,那麼清新迷人…他的嘴唇"還沒等她發出任何聲音,就溫柔地吻住了她,溫暖而使人沉醉。她吃驚得無法動彈,手像蝴蝶一樣停頓在空中,搖擺的身體被他輕輕地在腰部穩穩扶著,他的另一隻手托住了她的後頸。

  安娜貝爾以前也曾被人吻過,在花園裏,或是在不會被別人看到的客廳角落,魯莽的年輕人乘她散步時會偷偷飛快地擁吻她一下。但這個吻完全不同千以往那些短暫的調情……它那麼長久,使人眩暈、狂喜。她的感宮沸騰著,強烈得無法自持,她在他臂彎裏無助地顫抖著。出於本能,她盲目地回應著他溫柔無休止的吻。在她情不自禁的回應下,他吻得更重更深了,帶她進入一場享受的探險令她仿佛著了火一般。

  就在她幾乎神志不清的時侯,他的嘴唇十分突然地離開了她,令她不知所措。他有力的手仍扶著她長著絨毛的後頸,低頭在她耳邊抱歉地說:"對不起,我實在克制不住自已。"他鬆開了手,就在紅色濾色鏡打出的燈光終於彌漫整個劇院時,他消失了。

  "你著那邊!"傑瑞米興高采烈地指著他們面前的一座模擬火山,閃亮的岩漿似乎正沿著山坡流淌。"真不可思議!。"他發現亨特不在邊上了,疑惑地皺皺眉,"亨特先生去哪?我猜他一定找到他的朋友了。"他聳聳肩,重又激動地觀看著火山,與其他充滿驚奇的觀眾一起驚歎著。

  安娜貝爾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完全說不出活來,疑心剛才的一切是不是真的發生過。當然她不會在劇院中央被一個陌生人親吻。而且是那樣的一個吻…

  好吧,這就是讓一位素不相識的男士替你付錢的後果——你給了他們占你便宜的通行證。不過至於她自已的行為。。。。安娜貝爾感到很難為情,意亂情迷。?她很想搞明白為什麼她會允許亨特先生吻她。她本該提出抗議,把他推開。可她的反應卻恰恰相反,她站在那兒不知所措,任他——噢,想到這裏她畏縮起來。"其實西蒙.亨特究竟是怎麼能夠或為什麼能夠摧毀她所有堅強的防備已不重要了。事實是,他已經做到了--所以,無論如何必須全力避免和這個男人接觸。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9 16:09:09

   第一章

  倫敦. 1843

  季末

  一名恨嫁的女子幾乎可以克服任何障礙,除了缺少嫁妝。

  安娜貝爾不耐煩地在她輕薄寬大的裙擺下晃著腿,臉上還得保持持著平靜的表情。在過去三個失敗的社交季節裏,她已經毫慣了當壁花的滋味。習慣,但還是無法忍受。她不止一次地想,自已怎麼不至於淪落到坐在屋子一角的革薄椅子上的地步,盼啊,盼啊,盼著一個永遠不會到來的邀請,還得假裝她一點出不在乎——假裝她非常樂意看著別人跳舞求歡。         

  安娜貝爾長長地歎了口氣,擺弄著手腕上用絲帶系著的小巧的銀質邀舞卡,它可以像把扇子一樣打開,內頁是用近乎透明的象牙做的。姑娘們到以把自己舞伴的名字寫在那些精緻的象牙內頁上。安娜貝爾眼裏,這把內頁空白的扇子如同丁排牙齒一般,呲牙咧嘴地嘲笑著她。她啪地合上了銀扇,斜眼瞧瞧坐在她邊上的三個姑娘,個個都毫無二致地努力讓自已顯得對自已的遭遇毫不在乎。

  她十分清楚她們為什麼出坐在這裏。伊萬傑琳.詹納小姐家的財富是靠賭博得來的,她的出身很普通。而目詹納小姐非常害羞,還有點口吃,她和別人交談對雙方都不管是一種折磨。

  另外兩個女孩,莉蓮.鮑曼小姐和她妹妹黛西對英國還不太適應——看起來這會需要很長時間。聽說鮑曼姐妹的圍親把她們從紐約帶來是因為她們在那邊找不到任何合適的對象。她們被戲謔地稱為肥皂泡繼承人,或是美元公主。儘管她們顴骨的線條很優雅,深色的眼睛微微上揚,她們在這裏的運氣也好不到哪裡去,除非她們能找到一應貴族保證人為她們擔保;並教會她們怎樣適應英國的社交圈。

  安娜貝爾發現過去這難熬的幾個日裏,她們四個——她自已、詹納小姐和鮑曼姐妹——經常在舞會或是社交晚會上一起坐著,通常是在角落或牆邊。不過她們互相幾乎沒說過活,總是陷入沉默冗長的等待。這時,她的眼神碰到了莉蓮鮑豪絲絨般的眼睛裏面有一絲令人意外的幽默光彩。

  "至少他們可以把椅子做得更舒服些,"莉蓮咕嚕著;"很顯然我們整個晚上都要與它們為伴。"

  "應該把我們的名字刻在上面。"安娜貝爾悶悶不樂地說;"我在上面都坐了那麼久了,現在我是這把椅子的主人。"

  伊萬傑琳。詹納忍不住咯咯笑了一聲,她用戴著手套的手指拔了拔額前散落的紅色捲髮。笑容使她圓溜溜的藍眼睛明亮起來;長著金色山雀斑的臉頰也變得粉粉的。似似突然有一種好姐妹的感覺讓她暫時忘記了羞怯。"你做壁花是最——最沒道理的,"她對安娜貝爾說,"你是這裏最漂亮的姑娘——男人們應該搶——搶著和你跳舞才是。"

  安娜貝爾優稚地抬了抬肩,"沒人願意娶一個沒有嫁妝的姑娘。"只有在小說的夢幻世界裏,公爵們才會娶窮姑娘。而現實是,公爵們肩負著沉重的經濟負擔,要維持龐大的家業,供養一大家子人,還要幫助佃戶。一位富有的貴族和一個貧窮的貴族一樣需結婚掙錢。

  "也沒人願意娶一個美國暴發戶家的姑娘,"莉蓮鮑曼吐露心事。"我們在這裏立足的惟一希望是嫁給一個有可靠頭銜的英國。"

  "但是我們沒有擔保人。"她妹妹黛西補充道。她簡直是莉蓮的迷你版,一樣的白暫膚色、一樣濃密的聚色頭髮和褐色眼睛。她露出一個頑皮的笑容,"如果你碰巧認識哪位元好心的公爵夫人願意把我們收到她羽翼下的話,我們會非常感激的。"

  "我根本不想找丈夫。"伊萬傑琳。詹納老實說道,"我這個季節在遭——遭罪,因為沒有其他事情可以做"我年紀太大,不能在學校了,我的父親……,"她突然打住了,發出一聲歎息,"唉,我只需要再忍受一年就滿二十三歲啦,那時我就是名副其實的老姑娘了。我真盼望那麼一天。"

  "現在二十三歲就是老姑娘了嗎?"安娜貝爾半做驚訝地問道。

  她眼珠朝上轉著,"老天,沒想到我最好的年紀已經過了那麼久。"

  "你多大了?"莉蓮鮑曼好奇地問。

  安娜貝爾左石看看,確定沒人能聽到才說:"下個月就二十五了。"

  這個真相贏來三個同情的眼神,莉蓮安慰道:"你看上去頂多二十一歲。"

  安娜貝爾緊緊抓住手裏的邀舞卡,把它完金藏在戴著手套的手心裏。時間飛快地滑過,她想著,這是她第四個季節,馬上也要結束了。沒有人會繼續第五個季節,那太可笑了。她必須抓到一個丈夫,而且要儘快。不然,她們再也不能供傑瑞米繼續上學了……還會被迫搬出不大的寓所,找個提供膳食的租屋寄宿。一旦開始走下下坡路,那就再出爬不上去了。

  自從安娜貝爾的父親六年前因心臟病過世後,家裏就日漸捉襟見肘。他們設法對日漸窘迫的狀況遮遮掩掩,假裝家裏還有半打僕人,不是只有一名勞累過度的廚女和一個年老的男僕……他們把褪色的長袍反過來穿,好讓織物的顏色看著不那麼舊…他們把首飾上的寶石賣掉,換成人造的。安娜貝爾實在對這衝徒勞的掩人耳目的做法厭倦透了,其實所有的人似乎都已經知道他們大難臨頭了。最近甚至有些已婚男人暗示安娜貝爾,別有意圖地告訴她只要她提出清求,就會很快得到幫助。這種幫助。需要怎樣的補償自然不必描述了。安娜貝爾很清楚她的條件夠做一個一流的情婦。

  "佩頓小姐,"莉蓮鮑曼問道,"你的理想丈夫是哪種男人?"

  "噢!"安娜貝爾用不敬的口吻輕鬆地說道,"只要是貴族就行。"

  "隨便什麼貴族?"莉蓮懷疑地問道,"那麼英俊的相貌呢?"

  安娜貝爾聳聳肩,"很歡迎,但不是必要的。"

  "那麼激情?"黛西發問。

  "絕對不歡迎。"

  "智力呢?"伊萬傑琳提議說。

  安娜貝爾又聳聳肩,"可以商量。"

  "魅力?"莉蓮又問。

  "也可以商量。"

  "你的要求倒不高,"莉蓮冷冷地評道,"至於我,我可要多加兩個條件。我的那位貴族必須有深色的頭髮,相貌英俊,舞藝高超……還有,在吻我之前從不先征得同意。"

  "我想嫁給一個讀過莎士比亞全集的男人。"黛西說道,"他安靜、浪漫,如果戴眼鏡更好——還要喜歡詩歌和自然,我也不希望他是個情場老手。"

  她的姐姐眼睛往上翻翻,"我們不會搶同一個男人,很顯然。"

  安娜貝爾看著伊萬傑琳。詹納。"什麼樣的丈夫適合你呢,詹小姐?"

  "叫我伊薇好了,"她小聲說道,臉上的紅暈更深了,像她火紅的一樣紅。她斟酌著該怎樣回答,極度的害羞與傾訴秘密的強烈本能交戰著。"我想……我希望他是一個善良而且……"她停住了,搖搖頭,微笑著否定自己。"我不知道。一個愛——愛我的人。要的愛我。"

  這話打動了安娜貝爾,也使她陷入憂鬱之中。愛情是她從不允許自己奢望的奢侈晶——在連她的生存都很成問題的時候,愛情顯得是一樁膚淺的事情。不過,她伸手拍拍詹納的手,真誠地說:"希能找到他。也許你不用等太久。"

  "我希望你先找到你的那位。"伊薇靦腆地微笑著說:"希望我能幫上你什麼忙。"

  "看來我們都需要幫助,不管是什麼形式的。"莉蓮發表評論說。

  她善意地打量著安娜貝爾,"嗯-"我倒不介意為你牽線搭橋。"

  "什麼?"安娜貝爾挑起了眉,不知道自已該感到好笑還是氣惱。

  莉蓮開始解釋:"這個季節只剩幾個禮拜了,我想這是你的最後一個季節。說得實際點,你想嫁個門當戶對的男人的願望這個六月底就要破滅了。"

  安娜貝爾謹慎地點點頭。

  "所以我建議——"莉蓮說到一半突然不出聲了。

  順著她的眼光,安娜貝爾看見一個深色的身影走了過來,心裏呻吟了一聲。

  這位闖入者是西蒙亨特先生——她們誰也不願與之有任何爪葛的男人——即使有不錯的理由。

  "順便插一句,"安娜貝爾低聲說、"我的理想丈夫是和亨特先生完全相反的類型,"

  "真令人驚訝。"莉蓮嘲諷地嘀咕著,因為她們也都有同樣的想法。

  如果一個男人擁有足夠的紳主風度,他作為一名汲汲鑽營的野心家尚可原諒。然而,西蒙亨特不是。他不管自已的觀點有多不討好或令人討厭,永遠有什麼說什麼,和這樣的人是不可能進行禮貌的交談的。

  亨特先生也許稱得上英俊,安娜貝爾猜有些女人會為了他強壯得男子氣概著迷——就連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認他穿著一身挺括隆重的黑白禮服的樣子很引人注目。不過。西蒙尚有爭議的魅力完全被他粗魯無禮的脾氣破壞了。他的個性絕無感性的一面。

  沒有理想主義或者對優雅的欣賞。。。。。他毫無情趣,自私而又工於心計,其他的男人若像他這樣,會為自已的缺乏優雅而尷尬——但亨特顯然以此為榮。他熱衷於嘲諷貴族禮節的諸多規矩和做作,他黑眼睛總是閃著笑意一一好像在嘲笑他們所有的人。

  令安娜貝爾欣慰的是,亨特從未提起或暗示過他還記得很久以前的那場全景演出,他在黑暗中偷了她的吻。隨著時間流逝,她甚至在懷疑那大概金是自已的想像。回想起來,一切是這麼不真實,尤其是她自已對一個大膽的陌生人的熱烈回應。

  無疑,許多人和安娜貝爾一樣不喜歡西蒙亨特,但令倫敦上流社會苦惱的是;他就賴在那兒。過去幾年裏他通過投資農用設備、船舶和機車引擎的製造公司積累了不可比擬的財富。他儘管粗俗,卻仍然被邀請參加上流社會的宴會,因為他實在太有錢了,不容小覷。亨特形象她代表了工業性企業對英國貴族數百年來在農耕業鞏固地位的威脅。因此,貴族們在不情願地允許他進入他們神聖社交圈時,對他仍難掩心中的敵意。更糟糕的是;亨特從不假裝謙卑,相反,他很享受地硬擠迸他不受歡迎的地方。

  自全景演出後,他們偶爾碰面的時候,安娜貝爾總是對西蒙冷冰冰的,對他交談或共舞的邀請統統予以拒絕。他似乎對她輕蔑感到好笑,總是盯著她看,說上幾句大膽的恭維活已令她後頸汗毛直豎。她真希望哪一天他能完全放棄對她的興趣,然而眼下他還是執著得令人心煩。

  當亨特忽略其他幾位壁花,專注地朝向安娜貝時,她感到她們都髮了口氣"佩頓小姐,"他叫她,黑耀石般烏黑的雙眼注視著她,什麼也沒漏掉,她的長袍袖子是精心補過的,她用一串粉色玫瑰花苞來遮住緊身胸衣磨舊的邊,她耳環上的珍珠是假的。安娜貝爾帶著冷冷的抗拒的表情面對著他。兩人之間的空氣劍拔弩張,充滿了原始的衝撞。面對他的靠近,安娜貝爾感到自已的神經發出令人不快的嘈雜聲。

  "晚上好,亨特先生。"

  "能賞臉和我跳個舞嗎?"他開門見山地問她。

  "不,謝謝。"

  "為什麼不?"

  "我的腳很累。"

  他一邊眉毛聳了起來,"怎麼會累?你整個晚一直都坐在這裏。"

  安娜貝爾眼睛一眨不眨地和他對視著,"我沒有義務向你解釋,亨特先生。""

  "一支華爾滋舞不會太為難你的。"

  安娜貝爾努刀保持平靜,但還是感到自己臉部表情開始不悅。

  "亨特先生,"她譏笑道,"難道沒人告訴過你,硬讓一位女士做她顯然不想做的事情是很不禮貌的嗎?"

  他微微一笑,"佩頓小姐,如果我總為禮貌操心的話,我永遠也得不到我想要的。我只是在想,你壁花做了那麼久,可能會希望稍事休息。如果這個舞會按你的規則進行的話;這恐怕會是你能得到的惟一的邀請。"

  "這樣的魅力,"安娜貝爾帶著驚奇的口氣諷刺地說,"這樣巧妙的恭維,叫我怎麼能拒絕呢?

  他眼神警覺起來,"那麼你會和我跳舞嗎?"      

  "不,"她尖銳地小聲說道:"請你走開,馬上。"

  "她的斷然拒絕沒能讓亨特尷尬地溜走,相反,他咧嘴笑了,潔白的牙齒在他曬黑的臉上閃著光。這笑容讓他看起來像個海盜。"跳支舞能有什麼害處?我是一個很出色的賽伴——你可能會很享受。"

  "亨特先生,"她低聲說道,感到越來越惱怒,"不管出於什麼目的,以什麼形式和你相伴,都令我反感,我都毫無興趣。"

  亨特湊近身來,壓低聲音不讓別人聽到:"好吧、不過我會給你時間考慮的,佩頓小姐。可能有一天,拒絕像我這樣恭敬的邀請,或甚至是不尊敬的邀請,對你都會變成一和無法再擁有的奢侈"

  安娜貝爾睜大了眼睛,怒不可遏,從脖子往上全都漲得通紅。

  這實在是太過分了——已經在牆邊坐了一晚,現在還要被一個她鄙視的男人羞辱,"亨特先生,你說起活來像極了低劣的戲裏的惡棍。"

  這又讓他笑了起來,在大步離開前他假裝有禮地鞠了一躬。

  被這次衝突搞得神經緊張的安娜貝爾眯著眼盯著他的背影。

  另外幾位壁花著他離去後集體髮了一口氣。

  菊蓮鮑曼最先開口,"‘不’字對他好像不起什麼作用,是不是?"

  "他最後說了什麼,安娜貝爾?"黛西好奇地問道,"說得你滿臉通紅。"

  安娜貝爾低頭盯著邀舞卡的銀封套,用拇指撫摸著邊角上一小塊失去光澤的地方,"亨特先生暗示,我將來的處境可能會無望到要做他的情婦。"

  要不是她這麼憂慮,看到她們臉上貓頭鷹般震驚的如出一轍的表情,安娜貝爾肯定會發笑的。莉蓮沒有憤怒地驚叫,也沒有老練地而不談,她問了一個安娜貝爾意料不到的間題:"他說得對嗎?"

  "關於我無望的處境他說得沒錯,"安娜貝爾承認。"但是我不會成為他的,——或任何人的——情婦。我情願嫁給一個種甜菜的農夫出不會淪落到這一步。"

  莉蓮衝她笑笑,對安娜貝爾口氣的堅決很認同,"我喜歡你。"

  她宣佈,往椅背上一靠,饒起了二郎腿,這種小節的疏忽對一名初入社交圈的女子來說是很不恰當的。

  "我也喜歡你。"安娜貝爾出於禮貌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不過話剛離嘴,她就驚訝地發現她說的是真話。

  莉蓮用評判的眼光打量著她,接著說;"我可不願看到你最後落得在甜菜地裏跟在騾子和犁後面累死累活——你應該過更好的生活。"

  "我同意,"安娜貝爾平靜地說,"可我們能做些什麼呢?"    

  安娜貝爾只是開個玩笑隨口問問,可莉蓮卻很當真,"我正要說個呢。剛才我們被打斷前,我就有個提議,我們應該訂一個協定幫助彼此域到丈夫。如果合適的如意郎君不來找我們,那麼我們就去找他們。如果我們齊心協力,會比我們孤軍奮戰有效得多。我們先從最大的開始——看來是你;安娜貝爾——最小的排在最後。"

  "那樣我最吃虧了。"黛西提出抗議。

  "那樣只有公平,"莉蓮告訴她,"你比我們幾個有更多的時間"

  "你說的‘幫助’到底指什麼呢?"安娜貝爾問道。

  "需要的任何幫助。"莉蓮開始在她的邀舞卡上飛快地寫了起來,"我們要互相取長補短,在需要時提供建議和幫助。"她拾眼看看,興高采烈地笑著說;"我們要像跑柱式棒球隊一樣。;

  安娜貝爾疑惑地看著她,你是指男士們玩的那種運動嗎?"輪流用平板球拍用力擊打皮球?

  "不單是男士,"莉蓮答道:"在紐約,女士們也可以從事這種運動,只要別激動得忘乎所以就行"

  黛西害羞地笑了。"比如說有次莉蓮被一個壞球氣壞了,把地上的柱子都拔了起來。"

  "本來就已經鬆動了,"莉蓮抗議;"一根鬆動的柱子對奔跑的人會造成危險的。"

  "尤其是當你用它向她們揮舞的時候,"黛西衝她姐姐皺起的眉頭樂的地傻笑著說。

  安娜貝爾忍住笑意,目光移向伊薇,伊薇一臉納悶的表情。她能讀懂伊薇心思——這對美國姐妹需要很多訓練才能吸引那些合適的貴族的注意。再著看鮑曼姐妹充滿期待的臉,她忍不住微笑起來。

  一點也不難想像這對姐妹把裙子卷到膝蓋滿場奔跑、揮舞著球棍打球的樣子。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美國姑娘都有這麼大的勁…毫無疑問,鯉曼姐妹會把任何敢接近她們的正派英國紳士嚇退。

  "我倒是從沒想過獵夫可以是一項團隊運動。"她說道。

  "哎,就應該是這樣!"莉蓮強調,"想想我們一起會增加多少效率。惟一可能的困難就是我們中間有兩個人喜歡同一個男人。。。。不過不太可能,我們各人的口味不同。"

  "那麼我們得同意永遠不搶同一應男士。"安娜貝爾說道。

  "還——還有,"伊薇出人意料地插嘴說、"我們決不傷害彼此。"

  "非常希波克拉底。"莉蓮表示贊同。

  "我倒覺得她是對的,莉蓮,"黛西誤解了,抗議道:"不要嚇著這可憐的姑娘,看在上帝分上。"

  莉蓮突然生氣地沉下了臉。"我說的是希波克拉底,不是‘虛偽’,你這個笨蛋。"

  眼看兩人就要吵起來了,安娜貝爾急忙插嘴說:"那麼我們必須都同意行動計畫——相互誤解對我們誰都沒好處。"

  "我們之間不能有秘密。"黛西高興地說。

  "哪怕是親——親密的細節?伊薇膽怯地問。

  "噢,尤其是這些!"

  莉蓮淡淡一笑,掃了安娜貝爾的長袍一眼。"你的衣服太糟糕了,"她直截了當地說,"我要拿幾條我的裙子給你穿。我有幾箱子衣服從沒穿過,也想不起來穿。我母親永遠不會注意到的。"

  安娜貝爾連忙搖頭,既感激她的好意,又為自己明顯的經濟窘境感到難為情,"不,不行,我不能接受這樣的禮物,我知道你很大方"

  "淡藍色的那件,有淡紫色滾邊的。"莉蓮對黛西低語,"你記得那件嗎?"

  "噢,穿在她身上會漂亮極了,"黛西激動地說,"她穿會比你穿合適的多"

  "謝謝。"莉蓮回敬道,滑稽地做怒目而視狀。

  "不,真的 "安娜貝爾反對著。

  "還有那件綠色平紋繃棉布裙,前面飾有白色蕾絲邊的。"莉蓮繼續說。

  "我不能要你的裙子,莉蓮。"安娜貝爾低聲堅持著。

  "筆記裏抬起頭:"為什麼?"

  "第-,我還不起。而且這出沒有用。美麗的羽毛並不會讓別人忘記我缺少嫁妝。。

  "哦。錢啊,"莉蓮輕描淡寫地說,這種口吻只有擁有很多錢的人才會有,"你會用比金錢寶貴無數倍的東西償還我的。你得教教黛西和我怎麼變得……呃,更像你。教會我們恰當的言行舉止——那些我們每天、每分鐘似乎都在破環的不成文的規矩。那佯我們才能走進現在對我們緊閉的大門。至千你的嫁妝……你只要讓男人上鉤,我們來負責幫你收線。"

  安娜貝爾驚奇地看著她:"你對這件事真的很認真。"

  "當然了,"黛西回答說。"有事可幹對我們會是個解脫,再也不用像白癡一樣坐在牆邊了!我和莉蓮都快被這無聊的一季逼瘋了。"

  "我也是。"伊薇加上一句。

  "那麼……"安娜貝爾看著一張張期待的臉,忍不任咧嘴笑了,"如果你們三個都願意,我也願意。不過如果我們立約,是不是要以血為盟什麼的?

  "天哪,不要,"莉蓮說,"我想我們不必割血管也可以達成一致。"她手裏的邀舞卡比畫著,"現在,我想我們應該列一列這一季最有希望的候選人。現在他們已經被挑得只剩可憐的一小撮了。我是不是該按頭銜把他們列出來?從公爵開始?"

  安娜貝爾搖搖頭。"我們不用列公爵了,我想不出還有哪個公爵是七十歲以下,牙齒沒落光的。"

  "那麼說智力和魅力是可有可無的,但牙齒不是?"莉蓮狡猾地說道,把安娜貝爾惹笑了。

  "牙齒也是可有可無的,"安娜貝爾回答說,但有牙齒的優先考慮,非常優先。"

  "那好吧,"莉蓮說,"跳過又老又蔫的公爵們;接著到侯爵。我知道一個,韋斯特克裏夫勳爵?"

  "不,他可不行。"安娜貝爾邊說邊皺唐頭;"他冷若冰霜——而目他對我也沒興趣。我四軍前剛迸社交圈時拼命討好他,而他看我的樣子就好像我是粘在他鞋底的什麼東西似的。"

  "那麼忘了韋斯特克裏夫吧。"莉蓮挑眉問道,"聖——文森特爵士如何?年輕、合乎條件、英俊得——"

  "沒用的,安娜貝爾說,"不管情況育多緊迫,聖——文森特也決不會開口求婚。他已經連累、誘騙,毀了至少一打姑娘——主他根本不在乎名名譽這回事。"

  "還有艾靈頓伯爵。"伊薇猶豫著說,"不過他身材有——有點肥,而目至少已經五十歲了。"

  "把他列上吧。"安娜貝爾堅持道,"我可不能再挑剔了,"   ,

  "還有羅茲貝裏侯爵,"莉蓮皺著眉說,"儘管他人很古怪,而且很……嗯——蔫了吧唧的。"

  "只要他的錢包鼓一點就行了,別的地方癟一點沒關係,安娜貝爾的話逗得其他幾個姑娘暗自發笑,"把他也列上吧。"

  四名女子完全沒注意到目邊的音樂和眼前十對對旋轉的舞伴們,埋頭列著單子;時而哈哈大笑;引來旁人好奇的眼光。  

  "安靜!"安娜貝爾努刀顯得嚴肅地說道,"我們可不能讓別人懷疑我們的計畫…,而且壁花是不應該大笑的。" 

  她們都竭力保持嚴肅的表情,但這讓她們更加忍俊不禁。"噢,看,"莉蓮喘了口氣,打量著她們不斷壯大的結婚對象的隊伍,"我們的邀請卡總算填滿了一次。"她掂量著這份單身漢花名冊,撅著嘴,"這其中有幾個好像會參加韋斯特克裏夫在漢普夏郡舉行的季末宴會。我和黛西都被邀請參加了。你呢,安娜貝爾?"

  "我認識他的一個妹妹,"安娜貝爾說,"我想我可以讓她邀請我去。我會求她的,如果必要的話。"

  "我也會替你求情的,"莉蓮自信地說。她朝伊薇笑笑,"我也會讓她邀請你去的。"

  "太好玩了"。黛西叫道,"那麼計畫就這麼定了。兩個禮拜後,向漢普夏郡進發,替安娜貝爾找到丈夫。"她們伸手互相擊掌,感覺有點傻、有點飄飄然,受到莫大鼓舞。

  也許我的壞運氣就要轉變了。安娜貝爾想著,閉上眼祈禱了一下。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9 16:09:40

第二章

  西蒙.亨特從小就懂得,既然命運沒有賦予他貴族的血統、財富,或不尋常的天賦,他就得向這個通常不太仁慈的世界奪取自己的財富。

  他的自負和野心是普通人的十倍。人們常常發現,順他的意要比擋他的道容易得多。儘管西蒙專橫,甚至可能冷酷無情,他晚上睡覺時從不會受到良心的譴責。適者生存是自然規律,弱者最好乖乖滾蛋。

  他父親是個屠夫,輕鬆地負擔著六口之家,等西蒙一到年紀就讓他做助手,揮起沉重的剁肉刀。在父親的肉鋪裏工作經年,西蒙的胳膊變得粗壯,長了副屠夫的強壯肩膀。他一直被期望最終子承父業,但是他二十一歲時離屍了肉鋪另謀生計,令他父親失望不已。他用自己小小的積蓄投資,很快就發現了自己這輩子最大的才能——賺錢。

  西蒙熱愛經濟學的語言:冒險的因數,貿易、工業、政治的相互作用……他很快意識到,英國日益擴大的鐵路網路即將成為銀行高效處理業務的主要途徑。現金和債券的匯取、迅速增長的投資機會將很大程度上依賴於鐵路的服務。循著本能,西蒙把所有的錢一分不剩她投進了鐵路的投機生意,獲取了豐厚的利潤回報。接著他又把這筆錢分別押到各個不同的行業。現在,三十三歲的他已經擁有三家製造公司、一家占地九英畝的鑄造廠和一家造船廠的多數股份。他成了貴族舞會的貴賓——儘管是不太受歡迎的一個,而且在六家公司的董事會與貴族們並肩而坐。

  多年孜孜不倦的工作讓他幾乎得到了嚮往的一切。然而,如果有人間他是不是一個幸福的男人,西蒙會對這個問題嗤之以鼻。幸福,難以捉摸、成功的產物,無疑是自滿的象徵。西蒙的天性絕不自滿,或滿足;他出不想這樣。

  然而……在他一直忽視的心靈最深處最隱秘的角落,西蒙有一個似乎無法熄滅的願望。

  他的眼神悄悄掃過舞廳,又一次休驗到安娜貝爾佩頓每每帶給他的奇特尖銳的痛苦。有許多女人可供他選擇——不只是寥寥幾個而已——但沒人能這樣強烈徹底地攫取他的關注。安娜貝爾的魅力超越了簡單的美貌,雖然上帝知道她被賦子的美多得不公平。如果西蒙的靈魂裏哪怕有一盎司的詩意,他肯定會用洋洋灑灑熱情四溢的詩句來描繪她的迷人魅力。可西蒙骨子裏是個平民,他想不出什麼語言熊準確地描述他的迷戀。他所知道的是,安娜貝爾在枝形吊燈閃耀燈光下的模樣幾乎令人腿軟。

  西蒙從沒忘記在全景劇場外第一次見到她的情景:她在錢包裏找著什麼,額前垂下二縷頭髮,陽光照在她淡褐色的髮絲上,變幻著金色和香橙色的光。她的皮膚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她身上有什麼東西那麼誘人。。。。那麼觸手可及。。。。絲絨般的肌膚、閃亮的藍色雙眸,還有那令他渴望撫平的微微整起的眉頭。

  他本來根肯定地以為安娜貝爾那時已經嫁出去了。佩頓家眼下艱難的處境對西蒙來說不算什麼,他以為任何有腦子的貴族都會發現她的價值而急著將她據為已有。可是兩年過去了,安娜貝爾依然待字閨中,西蒙心中不禁又長起了希望的藤蔓,她嫁人的志向堅定不移,她穿著愈發破舊的長裙卻淡定從容……她缺少嫁妝卻從不看低自已,這些都讓他感動。她尋找丈夫時的計謀多端像極了一個身經百戰眼看要賭輸了的賭徒,努力打出手中最後幾張牌。安娜貝爾聰明、謹慎、堅定,儘管最近窮困的威脅讓她的眉眼有些嚴厲,她還是非常美麗。出於自私,西蒙並不同情她在經濟上的難處——這樣才能得到本來得不到的機會。"

  問題在於西蒙還沒想出法子讓安娜貝爾接受他,她明擺著討厭他的一切。西蒙自知性格缺乏優雅的一面,不討大喜歡,更何況他無意變成一名紳士,就像老虎不會願意做一隻家貓一樣、他只是一個有著一大堆錢的男人,而且沮喪地意識到這不能替他買到他最想要的。

  迄今為止,西蒙的策略是耐心等待,他知道絕望最終會驅使安娜貝爾去做她本來絕不會考慮的事。貧困能讓事情的面貌太不相同。很慶安娜貝爾的遊戲就要結束了。她會面臨嫁做窮人婦或者做有錢人的情婦這兩個選擇。如果她選擇後者,那麼他的床將是她的最終歸宿。

  "她真是塊美味的小點心,不是嗎?邊上有人評論道。西蒙轉身看看亨利。伯迪克,他父親是侯爵,已經奄奄一息了。只等父親一命歸西就能繼承爵應和家產,伯迪克把大部分時間都花在賭博和尋花問柳上。他順著西蒙的目光看過去,著到安娜貝爾正和身邊幾個壁花熱烈交談著。

  "我不知道。"西蒙回答道,對伯迪克和他的同類心生厭惡。他們一出生就享有銀盤上的一切特權,而旦對命運輕率的慷慨不會做任何努力來回報。

  伯迪克笑了,他的臉因縱酒窩富而紅潤無比。"我打算儘快找到答案。"他說。

  和伯迪克想法一致的不在少數。不少男人都已把目光瞄準了安娜貝爾,猶如群狼尾隨受傷的獵物,伺機下手。等到她最脆弱、會做最少抵抗的時候,他們中的一個就會發出致命的一擊。不過,正如在自然界一樣,最後勝出的總是最有優勢的雄性。

  西豪強硬的嘴角浮起一絲笑意。"您真令我吃驚,"他低聲說,

  "我本以為一位女士的窘境會激起您這樣的紳士的騎士風度——沒想到,您腦子裏轉的是我這種人才會有的握齲念頭。"

  伯迪克低低地笑了一聲,沒注意到西蒙眼中的寒意,"不管她是不是淑女,窮途末路時總得從我們中間挑選一個。"

  "你們難道沒有人願意娶她嗎?"西蒙漫不經心地問道。

  "上帝,為什麼要娶她?伯迪克舔了舔嘴唇,心裏充滿期待,"這個丫頭很快就能以合適的價錢得到了,犯不著娶她。"

  "也許她愛惜名聲,不願意那麼做。"

  "我很懷疑,"這位年輕的貴族眉飛色舞地說,"窮苦的美人可負不起好名聲。而且,有謠傳說她已經和霍奇漢姆勳爵有一腿了。"

  "霍奇漢姆?"西蒙暗暗吃了一掠,臉上毫無表情地說,"怎麼會這樣的謠傳?

  "哦,有人看到霍奇漢姆的馬車深更半夜停在佩頓家的馬廄後面……而且據她家的債主說,他經常替她們支付帳單。"伯迪克頓了頓,哈哈大笑,"和那樣的美腿銷瑰一夜,付雜貨店的賬也值了,你說呢?"

  西蒙的第一反應是殺人的衝動;真想把伯迪克的腦袋擰下來;

  他不知道自已的憤怒有多少是因為安娜貝爾,佩頓與豬一樣的霍奇漢姆爵士在床上的畫面,又有多少是因為伯迪克對傳播一個很可能不實的流言的卑鄙嗜好。

  "要我說,如果你想誹謗一位淑女,"西蒙用愉快得有些嚇人的口氣說,"你最好有確鑿的證據。"

  "喔喲,流言可不需要證據。"年輕人眨眨眼,答道,"而且時間很快就會揭開這位淑女的真面目。霍奇漢姆可沒法留住那樣的美人很快她就會要得比他能給的多。我估計這個年底她就會掉轉方向,投向錢包最鼓的一個。"

  "那個人會是我。"西蒙溫和地說。

  伯迪克吃驚地眨眨眼,不知道目已是不是聽錯了,笑容慢慢消失了。"什麼?"

  "我一直在觀察,你和你身邊那群白癡在她身後嗅了兩年。"西蒙說道,眯起了雙眼,"現在,你們已經沒有機會了,"

  "我沒有…你這話什麼意思?"伯迪克怒氣衝衝地問。

  "我的意思是,哪個男人膽敢第一個踏入我的領地;我就會用最殘忍的萬式對付他:精神上、肉休上、經濟上都不放過。如果讓我聽到還有人繼續用流言輩語中傷佩頓小姐,我會直接打穿他的喉嚨用我的拳頭。"西蒙盯著伯迪克驚呆的臉,笑容裏有老虎般的威懾力。"告訴任何有興趣聽到的人吧。"他扔下一句忠舌,大步離開了這個自命不凡、目瞪口呆的小人。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9 16:10:05

第三章

  安娜貝爾的表姐偶爾會充當她的年長女伴,把她送回家。她踏進石板鋪地、空蕩蕩的大廳,一眼就看到那張荷葉飾邊的半月形牆邊桌上擱著一頂帽子。是主頂高高的紳士帽,飾著一圈深紫紅色的緞帶。相較大多數紳士們戴的普通黑帽,這頂帽子很特別。安娜貝爾已經無數次見到這頂帽子像倦曲的蛇一樣盤在這張桌子上。

  一柄時髦的把手鑲鑽的手杖靠在桌邊。安娜貝爾有股強烈的衝動——用手杖把帽冠敲癟——最好是在主人戴著它的時候。然而,她只能心情沉重地爬上樓梯,眉頭緊鎖。

  快走到二樓,也就是起居室的樓層時,一個粗壯的男人出現在轉角。他著著她,控制不住臉上得意的傻笑,那張臉由千剛剛累泛著潮紅,一縷頭髮斜斜地從他梳得油光清亮的頭上茸拉下來,猶如公雞的羽冠。

  "霍奇漢姆勳爵,"安娜貝爾生硬地叫道,硬生生把喉嚨間硬著辱與憤怒憫了下去。霍奇漢姆是這個世界上少數幾個她實實感到厭惡的人之一。她已故父親的一個所謂的朋友,來拜訪過好幾次,卻沒有一次是在正常的拜訪時間。他總是夜裏來,而目完全不顧禮數,與她的母親菲莉帕孤男寡女獨處一室。每次他來過以後,安娜貝爾總會發現她們最緊急的帳單被神秘地付掉了,那些壞脾氣的債主也消了氣。而菲莉帕卻會變得異常易怒、難以相處,而且不願交談。

  安娜貝爾無法相信她從不逾矩的母親會允許任何人用金錢換取她的身體。然而這是惟一合理的解釋,這使安娜貝爾充滿羞愧與憤怒。她的憤怒不只是衝她母親——她恨她們的處境,恨自己還沒把自已嫁出去。安娜貝爾花了很長時間才意識到,不管她長得多美麗動人,不管一位紳士對她流露出多大興趣,誰也不會向她求婚。至少不會有體面的人開口。

  自初次進入社交界,安娜貝爾就巳漸漸被迫接受這樣一個事實:一切有關英俊高雅的追求者與她共浴愛河、解決她所有煩惱夢想只是天真的幻想。在第三個漫長的充滿失望的社交季節裏,這種幻滅深深地紮了根。現在萬是她的第四個社交季節,看來農夫的妻子安娜貝爾這個形象很快就要成為現實了。

  安娜貝爾面無表情,想不聲不響地從霍奇漢姆身邊走過去。他制止了她,一隻肉手搭上了她的胳膊。安娜貝爾無比厭惡地往後退,動作太大幾乎失去平衡。"別碰我。"她惱怒地瞪著他紅潤的臉說道。

  霍奇漢姆的眼睛在紅潤臉色的映襯下顯得格外藍。他咧嘴笑了,手往樓梯扶手上一搭,不讓安娜貝爾上去。"真不好客。"他嘀咕著,嗓音是很多高個子男人特有的不協調的男高音:"我幫了你們這麼多"

  "你什麼也沒幫我們。。安娜貝爾簡短地說道。

  "要不是我的慷慨,你們早已經被扔到大街上去了。"

  "你是覺得我應該對你感恩戴德?"安娜貝爾問道,口氣充滿厭惡,"你是頭骯髒的食腐肉的動物。"

  "我可沒有強迫別人給我什麼。"霍奇漢姆伸手碰碰她的臉頰,汗津津的手指令安娜貝爾作嘔,"事實上,這消遣沉悶無奇。你母親太溫順了,不合我的口味。"他淒近身,直到他的體味——汗臭混合香水味——充斥著安娜貝爾的鼻孔。"也許下一次我該試試你。"

  他低聲說道。

  "毫無疑問他以為安娜貝爾會叫喊、臉紅或向他懇求。然而,她只是冷冷地著著他。"你這個自大愚蠢的老東西,"她平靜地說,"就算我要做別人的情婦,你不覺得我可以找到比你更好的麼?"

  霍奇漢姆最終還是翹起嘴露出了笑容,不過安娜貝爾很高興看到這費了他一番工夫。"與我為敵是不明智的。我只要幾句話可以讓你們家聲名掃地,萬劫不復。"他盯著她連衣裙那磨舊的布料,鄙夷地笑了,"如果我是你,就不會穿著破布戴著假珠寶站在那裏丟人。"

  安娜貝爾的臉漲得通紅,憤怒地打掉做向她胸部伸過來的手。

  霍奇漢姆暗自笑著走下了樓梯,安娜貝爾沉默地等待著。一聽到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她就急忙奔下樓把門上了鎖。焦慮與殘留的憤怒令她呼吸沉重,她攤開雙手靠在沉重的橡木門上,額頭抵著門板。

  "夠了。"她哺哺自語,憤怒地顫慄著,不再有霍奇漢姆,不再有

  付的帳單…-他們的苦已經受夠了。她一定得馬上找人結婚,她要在漢普夏郡的宴會上找到最好的候選人,然後解決一切。如果做不到的話…

  她的手在門板上滑動著,在木頭上留下一道道掌印。如果找不到人娶她,她可以做別人的情婦。儘管沒人願意娶她做妻子,想把她當情人養的男人卻不計其數。只要她夠聰明,可以掙一大筆錢,但是想到再也不能出入良好的社交圈……遭太輕蔑、排斥,只有床上功夫可讓人重視,她不由得退縮起來。另一個選擇是一貧如洗生活,接一些縫紉或洗衣的活,或者做家庭教師,這其實更加危險——一個年輕姑娘如果處於這樣的境地,得受所有人擺佈。而掙的找還不夠供養母親或傑瑞米,他到時也得去幹僕人的活。看他們三個誰也負擔不起安娜貝爾的道德。他們住在紙做的屋裏……最輕微的震動就會使它傾覆。

  第二天早晨,安娜貝爾坐在早餐桌前,冰冷的手指緊緊握著瓷杯。她已經喝完茶了,不過瓷杯還留有餘溫。釉上有個小小的缺口,她用拇指反復在上面摩擦著。她聽到母親菲莉帕走進來,並沒有抬起頭。

  "茶?"她小心翼翼地問,聽見菲莉帕低聲同意,便從面前的壺裏又倒了一杯,安娜貝爾往里加了一山塊糖,又倒了許多牛奶減輕澀味。

  "我喝茶已經不加糖了。"菲莉帕說,"我現在喜歡不加糖的味道。"

  如果哪天她母親不再喜歡糖,除非是地獄裏開始有冰水供應"給你的茶里加點糖我們還負擔得起。"安娜貝爾說道,甩勺子在杯裏快速攪了幾下。她抬起頭,把杯子和茶託推到菲莉帕手邊。如她所料,菲莉帕顯得陰鬱憔悴,苦澀的臉龐因羞愧而扭曲。她曾一度不可思議,她那神采奕奕的母親——總是比別人更漂亮的母親——臉上居然會出現這樣的表情。她凝視著菲莉帕肌肉緊張的臉,意識到目巳的臉幾乎也是這般的厭世,她自己的嘴角出有一樣消沉況味。

  "舞會怎樣?"菲莉帕問道,把臉湊近茶杯,讓蒸氣彌漫她的臉。

  "像往常一樣糟糕。"安娜貝爾老實說道,故意輕快地笑笑讓氣氛松,"惟一一位邀我跳舞的男士是亨特先生。"

  "老天,"菲莉帕嘀咕著,灌了一大口熱茶,"你接受了嗎?"

  "當然沒有。這毫無意義。他看我的樣子再明顯不過了,他腦裏絕對沒有結婚的念頭。"

  "就算是亨特先生這樣的男人總有一天也要結婚的。"菲莉帕反駁道,從茶杯裏抬起頭。"你對他來說會是位理想的太太……你可軟化他,幫他進入體面的社交圈 "

  "天哪,媽媽——聽起來你是在鼓勵我接受他的意圖。"

  "不……"菲莉帕拿起勺子,漫不經心地攪著茶,"如果你真那麼反感亨特先生就算了。不過,如果你能夠把他變得令人滿意的話,我們都會好過許多……"

  "他不是結婚的類型,媽媽。大家都知道。不管我怎麼做,我永遠出沒法讓他向我開口求婚的。"安娜貝爾用一把小小的已經失去光澤的銀糖夾在糖罐裏拔拉著,想找塊最小的糖。她夾出一小塊紅糖扔迸杯子,又倒入新鮮的熱茶。

  菲莉帕喝了口茶,眼神小心地移開,轉到一個新的話題。安娜貝爾覺得這個話題與剛才那個有著令人不快的聯繫,"下學期我們沒錢供傑瑞米上學了。傭人的錢我已經有兩個月沒付了。還有帳單——"

  "是的,我都知道。"安娜貝爾說,因為惱火而稍稍有些臉紅,

  "我會找到丈夫的,媽媽。很快。"她終於在臉上擠出一個淺笑,"你想去漢普夏郡玩玩嗎?社交季節快結束了,很多人都要禹升倫敦找新的樂子十二確切地說,韋斯特克裏夫勳爵要在郊區的莊園辦一次狩獵活動。"

  菲莉帕瞧瞧她,有一絲警覺,"我不記得我們收到過伯爵的邀清。"

  "現在還沒有,"安娜貝爾答道,"不過我們會的……而且我有種感覺,好事正在漢普夏郡等著我們呢,媽媽。"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9 16:10:14

第四章

  安娜貝爾與母親動身前往漢普夏郡前兩天,有成堆的包裹送來。男僕來回走了三趟才把它們全部從門廳搬到樓上安娜貝爾的房間,在床邊掛成一座小山。安娜貝爾小心翼翼地拆開所有盒子,發現至少有半打沒穿過的裙子……色彩績紛的塔夫綢和平紋細棉布,配套的夾克衫襯有奶油般柔軟的亮皮裏子,一件用象牙色絲綢做的賽會長裙,胸部和袖口綴著精緻的比利時蕾絲邊。還有手套、坡肩、圍巾、帽子,都是如此精美,幾乎讓安娜貝爾法然欲泣。這些衣服和飾品肯定要花一大筆錢對鮑曼姐妹來說這當然不算什麼,但對安娜貝爾來說,這禮物是令她震動的。

  她拿起隨包裹送來的信封,打開蠟印,讀著上面潦草而有力的字句。

  來自你的仙女教母,也就是莉蓮和黛西,預祝漢普夏郡狩獵成功。

  附:你到時不會膽怯吧,會不會?

  她回復道:

  親愛的仙女教母:     

  膽怯是我惟一不會帶去的東西。無比感謝你們的裙子。我終於又能穿上漂亮衣服了,真是欣喜若狂。這是我性格上的諸多缺點之一:對美麗的事物極度熱愛。

  你們忠實的安娜貝爾

  附,不過我把鞋退窗來了,實在太小了。我一直聽說美國姑娘都長著大腳丫!

  親愛的安娜貝爾,

  喜愛美麗的東西是性格缺陷嗎?那一定是英國人的觀點,因為我們肯定在曼哈頓沒人這麼想。說到腳,我們打算在漢普夏郡和你一起打跑柱式棒球。你會愛上用球棒擊球的、沒有什麼比這更讓人滿意的了。"

  親愛的莉蓮和黛西,

  我同意打跑柱式棒球,前提是你們說服伊薇加入,這點我可很懷疑,儘管沒試過不會知道;但我能想到許多比揮舞球棒擊球更令人滿意的事情。比如找到一個丈夫…

  順便問一句,打跑柱式棒球該穿什麼呢?散步穿的服裝嗎?

  親愛的莉蓮和黛西,

  "knrckers"這個詞我不大熟悉。你們指的是內衣嗎?你們不會想讓我們在戶外穿著drawers像野孩子一樣玩耍吧……?

  親愛的安娜貝爾:

  這個詞是由knrckerbochers衍生而來的。。。。。在紐約,我們是被排斥在這個階層外的,在美國drawers是一件傢俱裏面的一部分,還有,伊薇同意了。

  親愛的伊薇:

  鮑曼姐妹寫信告訴我你同意穿著內褲和她們一起打跑柱式棒球時,我簡直不敢相信。你真的同意嗎?我本來希望你拒絕的呢,為我跟她們說你同意我才同意。

  親愛的安娜貝爾:

  我相信與鮑曼姐妹相處能幫助我克服我的緬甸。穿著內褲打跑柱式棒球看來是個不錯的開始。我令你震驚了嗎?我以前從沒讓任何人吃驚過,包括我自己!我非常希望我的積極參與能給你留下深刻印象。

  親愛的伊蔽:

  我對鮑曼姐妹會讓我們陷入怎樣時尷尬處境印象深刻,感到好笑又害怕。請告訴我,我們去哪裡找到一個可以不被人注意的打跑柱式棒球的地方呢?是的,我感到徹底的震驚,你這個不知羞恥的野姑娘。

  親愛的安娜貝爾:

  我逐漸相信,世界上有兩種人。。。。。一種選擇主宰自己的命運,一種在別人跳舞的時候坐在椅子裏等待。我情願成為前者而不是後者。至於跑柱式棒球該在什麼地點什麼時間打,我很樂意把這些細節問題留給鮑曼姐妹處理。

  喜愛你的

  野姑娘伊蔽

  在這些有趣的便條頻繁來往之間,安娜貝爾開始體會到已經遺忘很久的東西……擁有朋友的喜悅。隨著她過去的朋友們嫁為人婦,她被拉在了後面。她的壁花身份、更不用說金錢的賃乏,給她製造了一條鴻溝,這不是友情可以輕易跨越的已過去幾年裏,她變得越來越孤立,甚至有意避免與過去曾愉快交談分享秘密的姑娘們做伴。 

  然而,她現在卻一下子結識了三位朋友,儘管她們背景迥異,她們彼此卻很有共鳴。她們四個都懷著希望、夢想和恐懼……每個人對紳士們裎亮的黑色皮鞋經過她們的椅子尋找更有希望的獵物的場景都再熟悉不過了。壁花們互相幫助有百利而無一弊。

  "安娜貝爾,"門口傳來母親的聲音,此刻她正小心翼翼地把手套放進皮制小旅行包,"我有個問題,你必須如實回答。"

  "我對你一直很坦誠啊,媽媽。。安娜貝爾從手裏的活計中抬起頭,答道。看到菲莉帕可愛的擔憂的臉,她感到一陣內疚。上帝,她已經厭倦了菲莉帕的內疚,和她自己的。她對母親與霍奇漢姆勳爵上床所做出的犧牲感到憐憫和絕望。然而,在腦海深處,安娜貝爾有個很不得體的念頭:既然菲莉帕選擇這麼做,幹嘛不乾脆理直氣壯地將自己視作一個真正的情婦,而不是勉勉強強地接受霍奇漢姆勳爵給她的少得可冷的幾遝鈔票?

  "這些衣服是哪來的?"菲莉帕問道,臉色蒼白,專注地直視著安娜貝爾的眼睛。

  安娜貝爾皺了皺眉頭,"我已經告訴你了,媽媽——是莉蓮和黛西送來的。幹嘛這麼盯著我看?"

  "這些衣服不是男人送來的?可能是亨特先生?"

  安娜貝爾張大了嘴,"你其實是在問我有沒有…和他?老天,媽!就算我有這個想法,我也絲毫沒有機會。真不明白你怎麼會有這種念頭的?"

  她母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你這個季節經常提起亨特先生。提起其他紳士的次數多得多。而目這些衣服顯然很昂貴……"

  "不是他送的。"安娜貝爾堅決地說。

  菲莉舊顯得髮了口氣,但眼中仍有疑問。安娜貝爾不習慣別人懷疑的眼光看她,挑一頂帽子在頭上戴好。"不是的。"她重複道。

  西蒙。亨特的情婦……安娜貝爾轉向鏡子,看見自已的臉上奇怪的呆呆的表情。她想母親是對的——她最近確實經常提起亨特。他身上有什麼東西使他逗留在安娜貝爾的心裏,儘管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見面了。她認識的人裏面沒人擁有他的號召刀、略帶邪氣的魅力,也從沒有人像他這樣公開地流露對她的興趣。現在,這個失敗季節的過去幾周裏,她發現自已在思考一名得體的年輕女子絕不該考慮的事。她知道自己不用太費勁就能成為亨特的情婦,這樣她所有的煩惱就可以解決了。他非常富有——他會給她想要的一切;還清她家的債,替她買漂亮衣服、珠寶、她自已的馬車、她自已的房子……所有的一切,來回報她與他上床。

  這念頭使她的小腹為之輕輕一顫。她開始想像與西蒙。亨特躺在床上,他會要求她做些什麼,他的手放在她身上,他的嘴——她的臉紅透了,努力甩開這些畫面,手指玩弄著帽子緞帶上裝飾的絲綢玫瑰花。如果她成為西蒙。亨特的情婦,他就會完全擁有她,不管是在床上還是床下。想到要完全受他控制,姆不禁覺得可怕。腦子裏似乎有個嘲諷的聲音在問她:"你的名聲對你有那麼重要嗎?比家人的幸福更重要?或者甚至比你自已的生存更重要?"是的,"安娜貝爾想著;凝視著自已蒼白、堅定的臉,"現在是這樣。"至於將來,她無法回答。但她將一直保持自己的自尊,直到耗盡所有的希望。。。。。她會為之竭盡全力。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9 16:10:36

第五章

  很容易理解,為什麼漢普夏郡的名字是由古老的英語單詞hamm衍生出來的,hamm的意思是水草地。這個郡縣到處都是這樣的濕地,更不用說一度是皇室指定的獰獵場地的荒野和茂密樹林了。懸崖峭壁與綠色深谷對峙;河裏蹲魚成群,漢普夏郡能滿足熱衷運動人士的各種愛好。韋斯特克裏夫伯爵的產業石字莊園沿著廣闊的森林蔓延,猶如鑲嵌在富饒河谷裏的一顆寶石、石字莊園總是賓客盈門,因為韋斯特克裏夫不僅是獰獵好手,也是個出色的主人。

  表面看來,韋斯特克裏夫品德高尚、倍守原則的聲望並非徒有虛名。他不可能捲入任何醜聞,因為他似乎無法容忍倫敦社交圈的陰謀詭計與道德淪喪。相反,他總是呆在鄉下,肩負重任,照顧佃戶。偶爾他會去倫敦擴展業務,或參與某些需要他關注的政治事務。

  安娜貝爾就是在這衝情況下遇見伯爵的,他們在一個社交宴會上被介紹認識。儘管他長相並非傅統意義上的英俊,韋斯特克裏夫還是頗有吸引力的。他個子不高,卻擁有運動健將的體魄和不容置疑剛毅氣質,加上巨大的私人財富與歷史最悠久的世襲爵位,他成了英格蘭最炙手可熱的鑽石:自然,安娜貝爾與他初次見面就開始不遺餘力地討他歡心,然而韋斯特克裏夫已經習慣了來自急切的年輕姑娘們的關注,他很快把她歸入結婚狂一類一一這讓她很受傷,但卻是事實。

  自從安娜貝爾被韋斯特克裏夫輕蔑地回絕後,她一直避免與他接觸。她很喜歡他妹妹奧莉維亞小姐,她是個軟心腸的姑娘,與安娜貝爾年紀相仿,因過去的醜聞而蒙羞。多虧奧莉維亞小姐的善心,安娜貝爾和伊薇才得以受邀參加宴會。接下來的三個星期裏,四條腿的或者兩條腿的獵物都會在石字莊園受到圍捕。

  "小姐,"安娜貝爾見奧莉維亞小姐出來迎接她們,叫道,"您邀請我們真是太好了!倫敦實在叫人窒息一一漢普夏郡的清新環境,正是我們需要的。"

  奧莉維亞小姐微笑著。儘管她矮小謙遜、相貌平平,在這個場合還是顯得異常動人,她臉上洋溢著喜悅。據莉蓮和黛西說,奧莉維亞小姐與一個美國的百萬富翁訂婚了。"是自由戀愛嗎?"安娜貝爾在上一封信裏問她們,莉蓮回復說。據說是的。"然而."莉蓮又狡黠地加上一句,"我父親說這兩家的聯姻肯定是有利於韋斯特克裏夫的財政狀況的,所以他才會點頭同意。"對伯爵來說。浪漫愛情遠沒有實際考慮來得重要。  ’

  奧莉維亞拉著安娜貝爾的手表示歡迎,安娜貝爾的思緒回到現實,微笑著。"而你們正是我們需要的。"奧莉維亞笑著說道,"這裏到處都是熱衷運動的男人一一我告訴伯爵我們必須邀請一些女士好讓空氣變得文明一些。來,讓我陪你們去房間"  

  安娜貝爾提起莉蓮送她的嶄新的橙紅色平紋細棉布裙,隨奧莉維亞小咀走上臺階,進了大廳。"韋斯特克裏夫勳爵好嗎?"安娜貝爾在她們走上巨大的雙層樓梯時問道,"我希望他身體還好吧?"

  "我哥哥身體很好。謝謝。不過我擔心我的結婚計畫會讓他分心。他堅持過問所有的細節o"

  "這是因為他非常喜歡你,我肯定。"菲莉帕說道。

  奧莉維亞調皮地笑了,"這更是因為他非常需要控制一切。要找一個意志足夠堅強的新娘來管住他恐怕很難。"

  看見母親別有意味地朝她側眼一瞥,安娜貝爾微微搖頭。鼓勵母親抱有這方面的希望可沒有好處。不過…."我碰巧認識一個有主見又迷人的年輕姑娘,還沒有結婚。"她說道,"事實上,她是一個美國人。"

  "你是指鮑曼姐妹裏的一個嗎?"奧莉維亞小姐問道,"我還沒跟她們結識。不過她們的父親曾來石字莊園住過。"

  "兩位姐妹從各方面來說都很討入喜歡。"

  "太好了。"奧莉維亞叫起來,"我們可以給我哥哥找到伴了。"

  走到二樓,她們停了停,望望下面大廳轉悠的人們。"我恐怕這裏的未婚男士不夠多。"奧莉維亞評論道,"不過有那麼幾個…我想到了肯達爾勳爵。如果你喜歡,我可以在恰當的時候把你介紹給他。"

  "謝謝,我非常樂意。"

  "不過我恐怕他有些沉默寡言。"奧莉維亞補充說,"他可能不太吸引你這麼活潑的姑娘,安娜貝爾。"

  " 恰恰相反。"安娜貝爾趕緊說。"我覺得沉默對男人來說是最吸引我的性格。高貴而內斂的男人比那些總是洋洋得意聒噪自誇的男人要好得多。"就像西蒙。亨特,她憤憤地想著,他的自以為是再明顯不過了。

  奧莉維亞小姐剛想回答,卻看到遠處有位高個金髮男子站在樓下的大廳裏凝視著她。他肩靠著枉子,雙手插在外衣口袋,懶懶地優雅地站著。安娜貝爾馬上看出來他是個美國人。他滿不在乎的笑容、藍色的眼睛,和他穿著優雅的衣服卻隨隨便便的樣子說明了一切。況且,奧莉維亞小姐因為他這樣看她而臉紅了,呼吸有點急促。"請原諒,"她心不在焉地說,"我。。。。。我的未婚夫。。。。。他好像有事找我……"然後她口齒不清地告訴她們的房間在五樓右手邊,就飄然而去了。很快一個女僕過來帶她們到了房間,安娜貝爾呼了口氣。

  "對肯達爾勳爵的競爭會非常激烈,她發愁地說,"希望他還沒被搶走。"

  "他不會是這裏惟一的未婚男人。"菲莉帕滿懷希望旭說:"可不能忘了韋斯特克裏夫本人,"

  "這你千萬別抱任何希望,"安娜貝爾椰輸道,"我們見過面,伯爵顯然對我毫無興趣。"

  "那是他自已嚴重判斷失誤"母親氣憤地答道。

  安娜貝爾笑了,伸手抓住菲莉帕戴著手套的雙手,"謝謝,媽媽。不過我最好把眼光集中在比較容易得到的目標上。"

  客人陸續到來,有的直接進房間午睡養精神,期待著即將到來的晚宴和歡迎賽會。愛流長飛短的女人們聚集在起居室和棋牌室裏,而男士們則在桌球房裏消磨時光,或是在圖書室裏抽煙,女僕把她們的衣服從包裏取出後,菲莉帕決定在房間裏小睡。臥室很小,但很可愛;牆上貼著印有花卉圖案的法國壁紙,窗戶掩映在淡藍色的絲綢窗簾後面。

  安娜貝爾激動得無法入睡,想著伊薇和鮑曼姐妹大概已經到了。不過她們長途旅行後可能需要時間休整。安娜貝爾不想好幾個小時無所事事,決定去莊園外的土地探探險。天氣暖和,陽光明媚,在馬車裏長途跋涉後她迫切渴望運動。她換上一條藍色帶箱形褶澗的平紋細棉裙,離開了房間。

  她悄悄地從邊門出去,經過幾個僕人,沫浴在和照的陽光下。石字莊園的氣氛很神奇。很容易讓人想像這是位於某塊遙遠土地上的某個充滿魔力的地萬。四周的森林濃密厚重,仿佛來自遠古時代。而莊園後面十二英苗的花園則完美得不像真的。裏面有小樹林、空地、池塘和噴泉。這座花園有不同的表情,時而平靜;時而喧嘩。花園管理有素,每片草葉都被精確地修剪過,箱形樹籬的每個角落都被修葺得如刀鋒般乾淨俐落。

  沒戴帽子、也沒戴手套,安娜貝爾沉浸在突如其來的樂觀情緒中,深深地吸了口鄉間的空氣。她順著莊園後階梯狀的花園邊緣,沿著罌粟和天竺葵花床中間的石子路漫步。沒多久,空氣中彌漫起馥鬱的花香,沿路出現了一道蔓延著粉紅色和淡黃色玫瑰的石牆。

  安娜貝爾放慢了腳步,穿過一片百老的梨樹杯,樹木被歲月雕刻成奇特的形狀。更遠處,一片銀色的山毛櫸樹伸向林地,似乎與遠處的森林融為一色。石子路的盡頭是一個小圓圈,中間有張石桌。再走近些,安娜貝爾看到石桌上立著兩截燃燒過的蠟燭頭。她有些傷感地笑了,這塊隱秘的空地肯定為某些浪漫插曲提供了最佳場景。

  五隻肥肥的白鴨子對周圍的夢幻氛圍習以為常,列成一隊搖搖擺擺地穿過石頭圈,朝著花園另一頭的池塘行去。看來這些鴨子對石字莊園的大批訪客早就司空見慣了,它們經過安娜貝爾時完全無視她的存在。它們期待著即將到達的人工池塘而嘎嘎大叫,走路的樣子滑稽無比,安娜貝爾忍不任哈哈大笑。

  她的笑聲還沒消退,就聽見石路上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是個男人,顯然剛從森林裏散步回來。他抬起頭著迷地盯著她,與她對視著。

  安娜貝爾驚呆了。

  西蒙。亨特,她想,在石字莊園的這個角落遇到也讓她驚訝得說不出活來。她一直把他和城市生活聯繫在一起——她總是在室內看見他,晚上,四周總是牆壁、窗戶和漿過的領結。然而,在白天的自然環境下,他看起來完全不一樣。他那本來與裁剪修身的晚禮服格格不入的肩膀和魁梧的體形穿著粗擴的獵裝卻非常合適;他的襯衣領口敝著,沒有系男用圍巾;他顯得比往常更默黑,皮膚因為長時間的戶外活動變成琥珀色,陽光灑在修剪得短短的頭髮上,濃密的髮絲閃著光,不大像黑色,而是濃重的褐色。他的五官在陽光下線條清晰、硬朗、突出、引人注目。他臉上也有柔和的幾筆……翹起的濃密睫毛,飽滿的下唇,不太協凋卻更具誘惑力。

  亨特與安娜貝爾就這麼無言而困惑地對視著,就好像有人提出了個間題,他倆誰也答不出來。

  沉默令人不安地延長著,直到西蒙。亨特最終開口說話;"聲音好聽,那個"他柔聲說道。

  安娜貝爾費力地張口問道:"什麼?"

  "你的笑聲"。

  安娜貝爾感到橫隔膜有陣小小的尖銳的疼,既不是痛苦,也不是高興。這種令她無助的刺痛感覺是她從未體驗過的。她下意地她把手指放在肋骨下的那一點。亨特的眼神飛快地轉移到她的手上,又慢慢回到她臉上。他向石桌走過來,縮短了他倆之間的距離。

  "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他的眼神令人尷尬地將她掃視了一遍,"不過當然,對你的處境來說,這完全合乎邏輯。"

  安娜貝爾眯起了眼,"我的處境?"

  "設法捕獲一個丈夫。"他明確地說。

  她還給他一個高傲的眼神。"我沒打算。‘捕獲’任何人,亨特先生。"

  "撒下誘惑的網,"他繼續說道,"沒好鉤,再收線將毫不察覺的獵物釣起,直到他躺在甲板上喘氣。"

  她把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線。"你大可以放輕鬆,亨特先生,因為我對奪走你寶貴的自由毫無興趣。你是單子上的最後一位。"

  "什麼單子?亨特研究著她隨後緊張的沉默,自己琢磨明白了。

  "啊,你已經列了一張潛在丈夫的名單了嗎?"他眼裏掩飾不住笑意,"聽到我不在前列真讓我欣慰,因為我決心不惜代價避免戴上婚姻枷鎖。不過我還是忍不住要問…誰在名望上拔得頭籌?"

  安娜貝爾拒絕回答。儘管她咒駡著自己坐立不安的舉動,但還忍不住伸手拿起一截蠟燭頭,用指甲摳著。

  "韋斯特克裏夫,很有可熊。"他猜測道。

  安娜貝爾輕蔑地哼了一聲,半坐在桌上。古老的桌面被太阻曬暖暖的,光滑無比。"當然不是。我才不會嫁給伯爵,哪怕他跪下求我,"

  亨特對如此明顯的謊話大笑不已。"一位世襲的勳爵,還有大筆的財富?你會不顧一切去得到他的。"他隨意地在桌子對面坐下來,

  安娜貝爾強迫自已不因為他的靠近而往後退後。通常,紳士與淑女之間的談話有約定俗成的默契,有些事是紳士絕不會做的…他不會讓她尷尬、羞辱她或以任何形式占她便宜,然而,跟西蒙。亨特在一起可沒有這種保障。

  "你怎麼會在這兒?"她問道。

  "我是韋斯特克裏夫的朋友。"他輕鬆地說道。

  安娜貝爾無法想像伯爵會把亨特這樣的人稱做朋友。"他跟你有什麼關係?別自稱你和他有什麼相同之處——你們倆就像粉筆和乳酪一樣毫不相干。"

  "很湊巧,伯爵和我有共同的興趣。我們都喜歡獰獵;我們有許多共同的政治觀點。和大多數貴族不一樣,韋斯特克裏夫不允許貴族生活的種種規範限制自己。"

  "老天,"安娜貝爾諷刺道,"你似乎把貴族生活看做是丁種囚禁。"

  "是的,的確如此。"

  "那麼我可等不及要把自已監禁起來;並扔掉鑰匙。"

  亨特笑了起來,做貴族的妻子你會幹得很棒。"

  注意到他的口氣完全不是恭維,安娜貝爾朝他皺起了眉頭,"如果你這麼不喜歡貴族,我很奇怪你為什麼在他們中間果那麼久。"

  他的眼睛閃著惡作劇的光。他們有他們的用處。而旦我也不討厭他們——只是我不想成為他們的一分子。可能你沒注意到,貴族——或者至少他們一直以來所熟知的那種生活萬式一-一正在消亡。"

  安娜貝爾睜大了眼晴看著他,真的被他的言論嚇住了,"你什麼意思?"

  "大部分擁有土地的貴族正在流失財產,眼看著土地被越來越多請求幫助的親戚們分割、縮減…要面對經濟轉型的困難。大地主的統治就要到頭了。只有韋斯特克裏夫這樣的男人——他善於接受新事物、新萬法——才能經受起變革的考驗。"

  "在你無價的幫助之下,當然。"安娜貝爾說。

  "沒錯。"亨特說得那麼志得意滿,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從沒想過至少要裝得謙遜一些嗎,亨特先生?哪怕只是出於禮貌?"

  "我不相信虛偽的謙虛。"

  "如果你這樣做,別人可能會喜歡你的。"

  "你會嗎? "

  她的指甲掐入軟軟的彩色蠟燭裏面,飛快地瞄了亨特一眼,估量著他眼裏嘲諷的程度。令她費解的是,居然一點也沒有。他看來很認真,很想知道她的答案、他專心致志地觀察著她,她氣餒地感到一陣粉紅潮汐爬上她的臉龐。這局面讓她很不舒服:與西蒙.亨特單獨聊天,而他像個好管閒事的海盜似的懶洋洋地坐在她身邊。她的目光落在他撐在桌上的大手上面:手指修長、乾淨、曬成古銅色,指甲剪得很短,半月形的白色幾乎一點都沒有了。

  "說,喜歡,可能過頭了。"安娜貝爾說道,手指鬆開了蠟燭。她越努力地控制自已不臉紅;結果卻越糟糕,現在紅暈已經蔓延到發線了。"我想如果你舉止能像個紳士的話,我會比較容易忍受你的陪伴。"

  "比如?"

  "頭一條,你……你太喜歡糾正別人……"

  "誠實難道不是一種美德嗎?

  "是的……不過對千偷快的交談來說卻不是!"她不管他低低的笑聲,繼續說道:"而且你赤裸裸大談金錢的方式很粗俗,尤其是對於上流圈子來說。舉止優雅的人會假裝他們不在乎餞,不在乎怎麼賺錢,怎麼投資,或是你喜歡討論的任何事情"

  "我一直不理解為什麼對財富的熱切追求會受到如此的鄙視。"  

  "也許是因為追求財富伴隨著許多罪惡……責婪、自私、欺騙——"

  "我可沒有那樣。"

  安娜貝爾揚起了眉,"哦?"

  亨特微笑著慢慢搖了搖頭,陽光在他紹皮般的頭髮上閃著光,"如果我貪婪自私,我就會把生意的大部分利潤留給自已了。但是,合作夥伴會告訴你,他們的投資得到了豐厚的回報。而且我的雇員報酬可觀。至於欺騙二字我想再明顯不過了,我的問題恰恰相相,我不說謊一一這在文明社會幾乎是不可原諒的。"

  不知何故,安娜貝爾忍不住衝這個缺乏教養的無賴笑了。她從桌上起身來,撣了撣裙子,"我不想再浪費時間告訴你怎麼有禮貌了。顯然你根本不想變得有禮貌。"

  "你的時間沒有白費。"他說道,一邊朝她走過來,"我會多加思考要不要改變我的萬。"

  "不必費心了。"她說,嘴角殘留著一絲笑意,"你已經無可救藥了,現在,請原諒,我要繼續在花園散步。下午愉快,亨特先生。"

  "我和你一起去吧。"他輕聲說,"你可以給我多上幾課。我會洗耳恭聽的。"

  她放肆地朝他皺皺鼻子,"不,你不會的。"她踏上石子路,感覺他的目光一直尾隨身後,直到她消失在梨樹林。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9 16:10:58

第六章
  
  聚會頭晚的晚宴前,安娜貝爾、莉萍和黛西就在樓下的接待室碰面了,房間很寬敞,擺著許多桌椅,已坐了很多在這裏甲聚首的客人。
  
  "我就知道.這裙子穿在你身上比我穿漂亮一百倍.莉蓮.鮑曼開心地說。給了安娜貝爾一個擁抱,又拉著她的手打量著,"唉.這真是一種折磨,有個這麼迷人的朋友。'
  
  安娜貝田爾穿的是另一件新衣服,黃色絲綢質地,飄飄的網紗裙擺密密她綴著一朵朵紫羅蘭絹花,她的頭髮在腦後精心梳成一條辮子。"我有很多缺點。"安娜貝爾笑著告訴莉蓮。"
  
  "真的嗎?是什麼?"
  
  安娜貝爾咧嘴一笑,"如果你還沒發現,我可不打算承認。"
  
  "莉蓮逢人就說自己的缺點。"黛西說道,褐色的眼睛閃著光,"她對此可得意了。"
  
  "我的脾氣很糟。"莉蓮得意地說道,"而且我會像水手一樣罵人。"
  
  "誰教你的?"安娜貝爾問道。
  
  "我相母。她是個洗衣婦。我相父是做肥皂的,她總向他買,她在碼頭附近幹活,所以客人大都是水手和碼頭工人,他們教她的話可相魯了.你聽了準會連髮帶都會卷起來。"
  
  安娜貝爾心裡偷偷笑著。她完全被這兩個調皮的姑娘迷住了,她們跟她以往認識的人完全不同。不幸的是,很難想像莉蓮或黛西成為貴族的妻子能夠幸福。大部分貴族想娶的姑娘是恬靜、高貴、自製的……她唯一的目的是以丈夫為中心並仰慕他。然而儘管安娜貝爾很喜歡與她們為伴,她想到她們必壓抑自己天真莽撞的迷人個,卻不禁覺得可惜。
  
  突然,伊薇闖入了她的視線,她像一隻被扔進貓堆裡的老鼠一般猶猶豫豫地走進了房間。伊薇看到安娜貝爾和鮑曼姐妹,臉上輕松起來,她對臉色嚴厲的嬸嬸低聲說了幾句,就微笑著朝她們走來。
  
  "伊薇。"黛西高興地尖叫。抬腿朝她奔過去,安娜貝爾一杷抓住她的胳膊,對她耳語了一番。
  
  "等等!如果妳讓伊薇引起大家的注目,她很可能會尷尬得昏過去的。"
  
  黛西順從她停住了,亳不難為情她衝她笑笑,"你是對的。我真是個野人。"
  
  "我可不那麼看,親愛的一―"莉蓮安慰她。
  
  "謝謝。"黛西驚喜地說。
  
  "你只是──類野人。"她姐姐把話說完了。忍住笑,安娜貝爾從伊薇身後摟住她的細腰。"你今晚看起來可愛極了。"她說道。伊薇的頭髮用珍珠髮夾盤在頭頂,蓬鬆的紅色卷髮富有光澤,鼻樑兩側琥珀色的雀斑更增添了她的魅力,好奸像上天突然奇思妙想,在她臉上多灑了一把陽光。
  伊薇半靠在她懷裏,好像在尋求儂靠。"弗一一弗洛倫靳嬸嬸說我頭髮這樣盤著活像一杷燃一一燃燒的火炬。"
  
  黛西對這個評論怒不可遏。"你的弗洛倫斯嬸嬸自已活像個妖怪,憑什麼這麼說你"
  
  "黛西,閉嘴!"莉蓮嚴厲地說。安娜貝爾的胳膊繼續摟著伊薇,想著她剛才所說的話,看來弗洛倫斯嬸嬸很喜歡將伊薇僅有的一點自信殘忍地撕成碎片。伊薇的母親年紀經經就過世了,娘家收留了這個可憐的姑娘--隨後,經年累月的批評徹底摧毀了伊薇的自信。
  
  伊薇微笑她看著鮑曼姐妹,覺得好笑。"她不是妖--妖怪。我一直覺得她更--更像是山精。"
  
  安娜貝爾為之一樂,笑了起來。"吿訴我,"她說。"你們有誰見過肯達爾勛爵了嗎?我聽說他是這裡為數不多的未婚男子之一--而且是韋斯特克裏夫之外唯一有頭銜的單身漢。"
  
  "肯達爾爭奪戰將會異常激烈。"莉蓮評論道,"幸好我和黛西已經有了計畫,怎樣將一位不知情的男十騙到手成婚。"她勾勾手指示她們靠過來。"我不太敢問,"安娜貝爾說。"不過,怎麼做呢.?"
  
  "你先引誘他和你幽會,這吋我們三個就假裝碰巧經過,將你們逮個正著,然後這位紳士出於名譽就會向你求婚。"
  
  "很棒吧,不是嗎?"黛西問她們。伊薇懷疑地看著安娜貝爾。"好像有點詭--詭詐了,不是嗎?"
  
  "不只是有點。"安娜貝爾回答說,"不過我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妳能嗎?"
  
  伊薇搖搖頭。"不能。"她承認道,"問題是,我們真的這麼急著嫁人,千方百計甚至不擇手段?"
  
  "我是的。"安娜貝爾亳不猶豫地答道。"我們也是。"黛西興高采烈地說。伊薇猶凝她看著她們三個,"我可做不到無所顧忌。也就是說,我不想誘騙一位男士做他――"
  
  "伊薇。"莉蓮不耐煩地打斷了她,"在這方面,男人希望被騙。那樣他們再高興不過了。如果你和他們扮正經,結婚就太沒有指望了,他們沒人會主動求婚的" 安娜貝爾假奘吃驚地看著這位美國姑娘。"妳真無情。"她說。莉蓮甜甜地笑了。"這是家族遺傳。鮑曼家天性殘忍。如果需要,我們甚至可以窮凶極惡。"
  
  安娜貝爾笑了起來,轉向伊薇,她正困惑地皺著眉頭。"伊薇,"她輕輕說道,"到目前為止,我一直努力按正經方法行事。但沒什麼效果,現在,我樂意嘗試新的方法……你不願意嗎?"
  
  儘管還是沒有完全信服的樣子,伊薇卻點點頭屈服了。"這就對了。"安娜貝爾鼓勵地說道。
  
  就在她們談話的時候,韋斯特克夫的出現引起人們一陣小小的騷動。他對安排事務顯得得心應手,熟練地將男男女女配好對,準備進入餐廳。儘管韋斯特克裏夫不是屋子裡最高的一個,他卻有令人無法忽視的磁力。安娜貝爾納悶,為什麼有人擁有這種力量--一種無名的力量,使得他的毎個手勢,每句話都顯得意義非凡。她看著莉蓮,發現美國姑娘也注意到了這點。
  
  "那兒有個自命不凡男人。"莉蓮冷冷地說,"我想不會有什麼事--任何事--能讓他慕足不前。"
  
  "無法想像。"安娜貝爾答道,"不過如果有的話,希望我能在場。" 伊薇靠過來,肘部輕輕碰碰她的胳膊,"肯一一肯達爾勳爵在那兒,角落裏。" "你怎麼知道那是肯達爾?"
  
  "因為足有一打未婚姑娘像鯊--鯊魚一樣圍著他。" "有道理。"安娜貝爾說道,注視著這個年輕人和他身 邊簇擁著的追隨者。威廉.肯達爾勛爵,看來他已經被自己受到女性異乎尋常的青睞搞暈了。他是個淺色頭髮,個子瘦小的小夥子,瘦削的臉上架著一副打磨極其精美的眼鏡。他疑惑地從一張臉看向另一張臉時,鏡片閃著光。對於肯達爾這樣個性腆腆的男人表觀出來的熱烈興趣證明,沒有什麼春藥比季末的單身漢更有效了。儘管在去年的一月,肯達爾還激不起這幫姑娘的半點興趣,但到六月,他己經擁有不可抵擋的誘惑力。"他看起來像個好人。"安娜貝爾若有所思地說道。
  
  "他看起來很容易被嚇倒。"莉蓮評論說,"如果我是妳,遇見他吋我會盡可能表現得害羞、無助。"
  
  安娜貝爾嘲弄她瞥了她一眼。"無助,可從不是我的強頂。我會試試害羞,不過我可不敢保證。"
  
  "我覺得你把肯達爾的興趣從那些姑娘身上轉移過來毫無問題。"莉蓮很有信心地答道,"晚飯後,先生女土們會回到這裡來用茶聊天,我們會找個法子介紹妳。"
  
  "我怎麼--"安娜貝爾剛開口又停住了,感到後頸微微刺痛,就好像誰用蕨葉掃過了她的皮膚一樣。她覺得奇怪,伸手去摸脖子後面,突然,她與西蒙.亨特四目相撞。
  
  亨特就站存房間對而,一雙肩膀漫不經心地靠在壁柱上,他身邊三位男士正在交談著。他看上去很放鬆,眼神卻很專注,好似一隻貓正在考慮要不要一躍而起。顯然他已經注意到了她對肯達爾的興趣。
  
  見鬼,她惱怒地想,故意轉身背對著他。她可不想亨特替她制誥麻煩。"妳們注意亨先生在這裡嗎?"安娜貝 爾低聲問她的朋友們,發現她們都瞪大了眼睛。
  
  "妳的亨特先生?"莉蓮快語如珠,黛西連忙轉頭去看他。 "他不是我的!"安娜貝爾抗議道,做了個鬼臉,"不過沒錯,他就站在房間的另一邊。事實上,我今天白天見過他了。他自稱是伯爵的好朋友,"她皺著眉,悲觀地預測著,"亨特先生會竭盡所能地破壞我們的計畫的。"
  
  "他真的那麼自――自私剞到阻止妳結婚?"伊薇不可思議地問,"只是為了讓妳做他的……他的……"
  
  "情婦,"安娜貝爾幫她說了出來,"這不是不可能的。亨特先生為了得到所要的會不惜一切,這是出了名的。"
  
  "話是沒錯,"莉蓮說道,嘴緊緊抿著,"不過他不會得到妳我可以向妳保證。"
  
  
  
  
  
  晚餐非常豐盛,三張長餐桌上不停地上著菜,盛菜的銀質碗蓋碩大,安娜貝爾不敢相信每天晚上都要這樣用餐,可她左邊的男士——社區牧師——肯定地告訴她,這在韋斯特克裏夫的餐桌上是家常便飯。"伯爵一家的舞會和晩宴一向為人稱道。 "他說,"韋斯特克裏夫是所有貴族裡面最棒的主人"
  
  安娜貝 爾不想和他爭論。她已經很久沒享用過如此精美的食物了。論敦社交宴會上的那些半冷不熱的東西完全無法與這裡的盛宴相提並論。佩頓家的餐桌蔔幾個月來隻端得出麵包、鹹肉和湯,偶爾能上一道炸鰓冃魚或燉羊肉。她為旁邊上坐的不是唾沫四濺的健談者而高興了一陣。這樣她就能長時間不開口說話,可以專心大快朵頤了。僕人不斷奉上新菜供賓客品嘗,似乎沒人主意到她極不淑女的驚人胃口。
  
  饑餓的她消滅了一碗香檳和卡門培爾乳酪做的湯、可口的小牛肉淋藥草醬、香嫩的奶油西葫蘆…還有用精巧的小紙盒裝著的烤魚,打開時冒出熱氣騰騰的香味......塗了黃油的小土豆鋪在水田芥上......還有,最惹人喜愛的是,水果調味品是裝在掏空的桔子裡上桌的。
  
  安娜貝爾沈溺在美食中,過了好幾分鐘才注意到西蒙.亨特的痤位被安排在韋斯特克裏夫那桌的上座。端起一杯稀釋討的酒,她不引人注意地瞧著他。他跟往常一樣穿著優雅,正式的黑色外套和白色背心,絲綢散發著沈靜的光澤。曬黑的皮膚與漿過的白色亞麻領反差鮮明,男用圍巾的領結打得像刀鋒一樣精確......濃密的黑髮需要用點髮油......他額前已經有縷劉海垂下夾了,不知為什麼,那縷不規矩的劉海訃安娜貝爾心煩。她想把它從他臉上拔開。
  
  坐在西蒙.亨特兩邊的女子爭相羸取他的注意,這沒逃過她的眼睛。安娜貝爾在其他場合出注意到,女人們似乎覺得亨特很吸引人。她完仝知道原因―一他身上揉合了邪惡的魅力,冷靜的智慧和十足的老練。亨特看來已經光顧過許多女人的床,而且完全知道在上面應該怎麼做。這一點本該減少他的吸引力,而不是增加。但安娜貝爾發現,有時侯知道什麼對你是好的和什麼是你真正想要的是有天壤之別的。儘管她不原承認,西蒙.亨特卻是惟一如此吸引她肉體的男人。
  
  雖然安娜貝爾算是在溫室裡長大的,她對男女之事卻也略知一二。她為數不多的知識都是從道聽途說中得來的,然後加以揣測意會,過去四年裡安娜貝爾曾被幾個對她有短暫興趣的男人吻過,但不管場景多浪漫、小夥子多英俊,卻沒有一個吻能激起她對西蒙.享特那樣的回應。
  
  安娜貝爾怎麼努力也忘不了很久以前在全景劇院的那個時刻......他溫柔、煽情的嘴唇印在她唇上,他的吻帶來了無盡歡愉。        
  
  她希望自己知道為什麼和亨特的吻會如此不同,卻無人可問。和菲莉帕說是萬萬不可的,因為安娜貝爾不打算老實交代自己曾經向一個陌生人拿過買票的錢。而她不太想跟其他壁花提起此事,關於男人和吻她們顯然還沒她自己知道得多。
  
  亨特的眼神突然與她的他纏在一起,安娜貝爾不安地意識到自己剛才一直在盯著他看,凝視著,並且浮想聯翻。儘管他們的座位相隔甚遠,她感到兩人之間似乎被一道迅猛的電流聯繫著……他臉上一副著迷的表情,她不知道他看到了什麼這麼神魂顛倒。她的臉紅得厲害,她連忙移開視錢.開動刀叉品味起覆蓋著白塊菌刨花的菲菜磨菇砂鍋。
  
  晩餐後。女十們退到客廳用咖啡和茶,男士們留在餐桌上喝波爾圖葡萄酒。依照傳統,大家最後會在畫室裡重聚。客廳裡,一群群女人談笑風生,安娜貝爾與伊薇、莉蓮和黛西坐在一起。"關於肯達爾勳爵妳們有什麼發現嗎?"她問道,希望她們有誰在餐桌上能搜到什麼小道消息,"他有設有對某個人產 生特別好感?" "暫時沒有。"莉蓮回答說。
  
  "我問過母親她對肯達爾的瞭解。"黛西提供了情報,"她說他財富可觀,而且沒有債務負擔。"
  
  "她怎麼會知道?"安娜貝爾問。
  
  "在母親要求下,"黛西解釋說,"我們的父親請人將英格蘭每位合格貴族的資料寫了份書面報告。她全都背出來了。她說我們倆最理想的追求者應該是個一貧如洗的公爵,他的頭銜能保證鮑曼家的社會地位,而我們的錢能保證他在婚姻上的合作態度。"黛西的笑容變得諷刺起來,她伸手拍拍她姐姐的手,接著說,"在紐約,他們給莉蓮 
  
  
  (以下缺)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9 16:11:30

  第七章
  
  餐後的會面結束後,大部分客人開始準備回房休息。安娜貝爾穿過客廳的一道拱門,看見另外幾位正在等她。她對她們充滿期待的臉微笑著,隨她們走到一個凹處,方便說些私密話。
  
  "那麼?"莉蓮發問。
  
  "我和媽媽明天早上要和肯達爾勳爵散步。"安娜貝爾說。
  
  "單獨?"
  
  "單獨。"安娜貝爾確認,"事實上,我們破曉就要碰面,好避開那群獵夫的姑娘。" 要是在更隱秘的地方,她們肯定會一起高興地尖叫起來。然而,她們只是互相交換了勝利的笑容,黛西則跺腳跳起了歡快的勝利之舞。"他是怎一一怎樣的人?"伊薇問。
  
  "害羞,不過很好相處。"安娜貝爾答說,"而且還有些幽默感,這我本來可沒敢指望。"
  
  "什麼都具備了,包括牙齒。"莉蓮聲稱。
  
  "你說得沒錯,他容易被嚇倒。"安娜貝爾說,"我確定肯達爾不會喜歡太有主見的女人,他很謹慎,口氣柔和,我儘量顯得端莊--儘管我對自己的偽裝有點內疚。"
  
  "所有的女人求愛吋都那樣一一男人也一樣。"莉蓮淡淡地說,"我們盡力掩蓋自己的缺點,說我們認為對方想聽的話。我們假裝我們總是很可愛、脾氣溫順,不會介意別人討厭的小毛病。而結婚後,我們就收帆了。"
  
  "不過,我覺得男人不必像女人偽裝得那麼厲害。"安娜貝爾回答說,"如果一個男人大腹便便,或是牙齒發黑,或有點遲鈍,他還是很搶手,只要他是位紳士並且有點錢。可對女人的標準就苛刻得多。"
  
  "所以我們才會成為壁一一壁花?"伊薇說。
  
  "不會很久了。"安娜貝爾笑著保證。
  
  伊薇的弗洛倫斯嬸嬸從舞廳走過來,身上的黑裙不襯她發黃的臉色,讓她看起來活像個巫婆。她和伊薇不像一家人,伊薇圓膾、紅發,長著小雀斑,而壞脾氣的嬸嬸則瘐小乾癟。
  
  "伊萬傑琳,"她尖聲叫道;揮手時不贊成地瞥了她們一眼,"我己經警告過你不要這樣失蹤一一我到處找你,至少有十分鐘了,我不記得妳徵求過我的同意和朋友見面,或是和這些女孩交往……"弗洛倫斯嬸嬸生氣地嘮叨著,朝大樓梯走去,伊薇歎了 氣;跟在她後面。她們注視著她,見伊薇把手放在背後,搖擺著手指表示再見。
  
  "伊薇說她家非常有錢,"黛西說,"不過她說他們每一個人都不開心。我在想為什麼。"
  
  "還是錢。"莉蓮說,"父親說,沒什麼比一輩子的富有更能讓人知道自己缺少什麼了。"她挽起黛西的胳膊,"走吧,親愛的,趁母親還投發現我們不見了。你和我們一起走嗎,安娜貝爾?"
  
  "不了 ,謝謝。"我母親很快就會在樓梯下等我。"
  
  "那麼晚安。"莉蓮眼睛發亮地接著說,"明天早上我們醒來的吋候,你己經在和肯達爾散步了。我期待著早餐時能聽到詳細彙報。"
  
  安娜貝爾玩笑地鞠了一躬,目送她們離幵。她緩緩漫步到大樓梯,停在彎曲的樓梯的陰影下。看來菲莉帕又跟往常一樣,在客廳裏花上沒完沒了的吋間才能結束話。不過安娜貝爾不介意等待。
  
  她有很多事要考慮,包括明天散步吋該說什麼話取悅肯達爾,在接下來的幾個禮拜裡,那麼多姑娘追求他的情況下,該怎樣吸引他。
  
  如果她夠聰明而讓肯達爾勳爵喜歡上她,如果壁花們設陷成功,成為這個男人的妻子會是什麼感覺?她的本能告訴她,她決不會愛上肯達爾這樣的人一一但她發誓她會竭盡全力做個好太太。當然總有一天她會喜歡上他。嫁給肯達爾會是很開心的事。生活舒適無憂,她再也不用擔心桌上的東西夠不夠吃了。最重要的是,傑瑞米的將來也有了保障,她母親也再不用忍受霍奇漢姆勳爵的肮贓行徑了。
  
  樓梯上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有人下樓來了。安娜貝爾站在欄杆邊,微微笑著往上看,她頓時驚呆了。真是難以置信,她眼前出現了一張肥胖的臉,頂著一頭鐵灰色的頭髮。霍奇漢姆?這怎麼可能?
  
  他走到最下一級階梯站住,象徵性地朝她鞠了鞠躬,洋洋得意的樣子叫人難以忍受。安娜貝爾注視著霍奇漢姆冷酷的藍眼睛,感到剛才的食物開始在胃裏難受地攪作一團。他怎麼會在這裏?白天的時候怎麼沒看到他?她想到母親馬上就要到這裏來與她碰頭,怒氣迅速翻滾起來。這個極端無禮的男人,用發臭的銅板叫她母親忍受他令人作嘔的行為,還以恩人自居。現在他又在最糟糕的時機來糾纏她們。再不會有比在這個宴會上碰到霍奇漢姆更折磨菲莉帕的了。他隨時可能抖出他和她的關係一一也能輕易地毀了她們,而她們卻無法讓他保持沉默。
  
  "真沒想到,佩頓小姐。"霍奇漢姆低聲說道,圓圓的臉因惡毒的幸災樂禍而變成粉紅色,"您是我在石字莊園碰到的第一位客人,真是令人愉快的巧合。
  
  安娜貝爾強追自己接受他的注視,感到一陣作嘔的顫慄。她努力不在臉上流露任何表情,可是霍奇漢姆可惡地笑著,仿佛看出了包囿著她的敵意與恐俱。"從倫敦一路顛顛來到這裏,"他繼續說道,"我選擇在房間裏用餐。真可惜沒早點遇見妳。不過,接下來的幾個禮拜,我們會有大把機會碰面的。我想,你迷人的母親和妳一起來了吧?"
  
  安娜貝爾希望目己能回答說。"不",為此她願意付出一切代價。她的心跳得如此沉重,幾乎喘不過氣來,她掙扎著壓住狂亂的心跳開口說話。"別靠近她。"她說,對自己聲音的平穩感到驚奇,"不要和她說話。"
  
  "啊,佩頓小姐,您傷害了我……我,在艱難時刻是你們家惟一的朋友,其他人都離你們而去了。"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好像面對的是一條隨時準備攻擊的毒蛇。"令人愉快的巧合,難道不是嗎,我們發現自己參加的是同一個聚會?"霍奇漢姆問道。他不出聲地笑著,笑得油光滑亮的頭髮都滑到下額前,"命運對我真是不薄,讓我和我如此尊敬的女土離得那麼近。"
  
  "你和我母親不會再有任何接觸了。"安娜貝爾說,緊緊握住拳頭,克制著不揮向他幸災樂禍的臉,"我警告你,勳爵,如杲你以任何方式騷擾她一一"
  
  "親愛的姑娘,您以為我說的是菲莉帕嗎?您太謙虛了。我指的是妳,安娜貝爾。我對妳倾慕己久。事實上,我久己渴望向妳吐露心意。現在看來命運己經給我們製造了絕佳的機會互相熟悉。"
  
  "我寧願在蛇窩裏睡覺。"安娜貝爾冷冷地說道,不過她的聲音裏喑藏軟弱,他對此微笑了起來。
  
  "一開始妳會抗議,當然。像妳這樣的姑娘總是這樣。不過接著妳就會變得明理的……做出明智的選擇……你會發現和我做朋友的好處。我會是個有價值的朋友,親愛的。如果妳讓我高興,我會慷慨地回報妳的。"
  
  安娜貝爾絞盡腦汁想找個法子讓他死了讓她做情婦的心。看來惟一不能讓他躲開的是讓他擔心踩入其他男人的領地。安娜貝爾努力擠出一個輕蔑的微笑,"我看來如此需要你所謂的友誼嗎?"她問道,手指擺弄著精美的新衣服的摺,"你搞錯了。我己經有人保護了一一他可比你大方得多。所以你最好離我遠點一一包括我母親一一不然你想想怎麼應付他吧。"
  
  她看著霍奇漢姆臉上的表情從不相信變成憤怒,隨後又轉為懷疑,"他是誰?"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安娜貝爾冷冷地微笑著說,"我情願讓你去猜。"
  
  "你撒謊,你這個刁鑽的婊子。"
  
  "信不信隨你。"她小聲咕噥著。
  
  霍奇汶姆的肉手彎曲起來,好像要抓住她逼她坦白。不過,他只是忿忿地看著她,"我跟你還沒完。"他低聲說著,唾抹濺到了肥肥的嘴唇上,"遠遠投有。"他極其突然地從她身邊走開,憤怒得連象徵性的禮節都省略了。
  
  安娜貝爾站著沒動。她的怒意慢慢消退,留下的是刺骨的焦慮。她剛對霍奇汶姆說的話能讓他不再糾纏嗎?不──這只是權宜之計。接下來他會密切觀察她,注視她的一言一行,看她是否在撒謊。還會對她威脅、挖苦讓她精神崩潰。不過不管怎樣,她不能允許他洩露他與母親的交易。這會殺了菲莉帕的,顯然也會毀掉安娜貝爾的好姻緣。
  
  她的腦子裏思緒翻騰,肌肉緊繃一動不動地站著,直到一個聲音傳來,嚇得她差點把鞋都掉了。
  
  "真有趣。你和霍奇汶姆勳爵在爭論什麼?"
  
  安娜貝爾臉色煞白,轉身看見西蒙.亨特像貓一樣安靜地來到她身邊。他的肩膀擋住了客廳裏閃爍的燈光。他的泰然自若使他顯得比霍奇漢姆更具威脅性。
  
  "你聽到了什麼?"安娜貝爾脫口而出,聽到自已聲音裏的警惕防備,她不禁喑喑咒駡自己。
  
  "沒什麼?"他平靜地說,"我只是看見你們說話時妳的臉。顯然,你在為什麼事不安。"
  
  "我沒有不安。你誤會了我的表情,亨特先生"
  
  他搖搖頭,伸出一個手指碰碰她沒有手套遮著的上臂,令她目目瞪口呆。"妳生氣的時候身上會有斑點。"安娜貝爾低頭一看,只見一片淡粉色,她的皮膚總是在她不快的時候泛出不均衡的顏色。
  
  她因他指尖的輕觸渾身一顫,往後退了一步。
  
  "你有麻煩嗎,安娜貝爾?"他輕聲問道。
  
  他沒有權利用這麼溫柔、幾乎是關切的語氣發問,好像他是她可以求助的對象……好像她可以允許自己這麼做似的。
  
  "你喜歡那樣,不是嗎?"她反駁道,"我有任何麻煩都會讓你高興無比一一這樣你就可以介入提供幫助,然後利用這個局面。"
  
  他擰起眉,眼神專注,"妳需要怎樣的幫助?"
  
  "不需要你的幫助。"她粗魯地說,"也別對我直呼其名。如果你以後能正確地稱呼我,我將感激不盡一一或者,別和我說話更好。"
  
  她再也不能忍受他研究的目光,飛快地走開了,"現在請原諒……我得去找我母親了。"
  
  *****
  
  菲莉帕在梳粧檯旁的椅子上坐下,臉色灰白地看著安娜貝爾。安娜貝爾等到她們回到安全私密的房間後才把這災難性的資訊告訴菲莉帕。她母親足足花了一分鐘才聽明白,她最憎恨最害怕的那個個男人也是石字莊園的客人。安娜貝爾本以為母親會痛哭流涕,可她驚訝地發現菲莉帕只是側過頭,盯著房間的陰喑角落,臉上露出古怪疲倦的微笑。安娜貝爾從沒見她臉上有過這等笑容,這是一種苦澀的幽默,彷彿在說,再努力改善處境也毫無用處,因為命運自有它的安排。
  
  "我們要離開石字莊園嗎?"安娜貝爾低聲說,"我們可以馬上回倫敦。"
  
  這個問題在空中縈繞著,足有好幾分鐘。菲莉帕回答的時侯顯得茫然而若有所思,"如果那樣的活,你結婚就再也沒有指望了。不…我們惟一的選擇是靜觀其變,我們明天早上還要和肯達爾勳爵散步--我不會允許霍奇汶姆破壞妳的機會。"
  
  "他會不斷製造麻煩,"安娜貝爾安靜地說,"如果我們不回去,這裏會變成一場噩夢。"
  
  菲莉帕轉向她,還是令人不安地笑著。"親愛的,如杲你找不到人結婚,那麼我們回到倫敦時,真正的噩夢就會開始。"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9 16:11:37

  第八章
  
  為煩惱所困,安娜貝爾總共只睡了兩三個小吋、她早上醒來時,眼圈黑黑的,臉色蒼白疲倦。"見鬼,"她說,把一塊布浸在冷水裏,敷在臉上,"這可不行,今天早上我看起來有一百歲那麼老。"
  
  "你說什麼,親愛的?"她母親帶著睡意問道。菲莉帕帖在她身後,穿著舊舊的晨袍和露出線頭的拖鞋。
  
  "沒什麼,媽媽。我在自言自語。"安娜貝爾狠狠地揉搓著臉頰製造一些血色,"我昨晚沒睡好。"
  
  菲莉帕站到她身邊,伃細地瞅著她,"你看起來確實有點累,我去叫人送茶上來。"
  
  "要一大壺。"安娜貝爾說。"她湊在鏡子前伃細地看著目己眼裏的紅血絲,加了一句,"要兩壺。"
  
  菲莉帕同情地笑著,"我們該穿什麼與肯達爾勛爵散步呢?"
  
  安娜貝爾把布頭擰乾,晾在盥洗臺上,"舊衣服,我想,因為林子裏有些路可能很泥濘。不過我們可以在外面披上莉蓮和黛西的新絲巾。"
  
  灌下一杯熱騰騰的茶,匆匆咬了幾口女僕從樓下拿來的冷吐司,安娜貝爾穿戴整齊,挑剔地審視著鏡子裏的自己。藍色絲巾在胸前打了個結,遮住了淡褐色長裙穿舊旳上衣部分。她的新太陽帽也是鮑曼姐妹送的禮物,蔓長春花的襯裏襯出她眼晴的藍色,顯得她美麗動人。安娜貝爾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和菲莉帕來到了大宅的後陽臺。時間尚早,石子字莊園的大部分客人還在睡夢中。只有幾位一心釣魚的男士特意起了早。他們幾個在外面的桌邊吃著早餐,僕人們拿著魚竿和魚簍侯在一旁。突然,這寧靜的畫面被一陣討厭的喧鬧打破了,在這個時間實屬意外。
  
  "天哪!"她聽見母親叫道。順著她吃驚的目光,安娜貝爾朝露台另一端望去。那裏被一群唧唧喳喳的姑娘佔領了,她們拼命地說著話,尖叫著,歡笑著、賣力地搔首弄姿。她們圍著什麼東西,將它包得嚴嚴實實。"她們都在這兒幹嘛?"菲莉帕納悶地問道。安娜貝爾歎了口氣,氣餒地說:"一大清早的圍獵,我猜。" 菲莉帕盯著這吵吵嚷嚷的一群。下巴都要掉下來了。"你不會是指......妳覺得她們圍著的是可憐的肯達爾勛爵?"
  
  安娜貝爾點點頭,"而且看這情形,等她們結束時他己經不會剩下什麼了。"
  
  "可是......可是他約好了和妳一起散步的。"菲莉帕抗議,"只有妳,還有我作為年長女伴。"
  
  幾個女孩注意到安娜貝爾站在露臺的那—邊,把目標擠得更緊了 ,好像要遮住他不讓她們看見似的。安娜貝爾輕輕搖揺頭。要麼是肯達爾愚蠢地將他們的計畫告訴了別人,要麼是結婚狂們己經瘋狂到不管在什麼時間,只要肯達爾一踏出房門就會緊隨其後。
  
  "那麼,別只是站在這裏。"菲莉帕催促道,"去加入她們,設法吸引他的的注意。"
  
  安娜貝爾懷疑地看看她,"有些女孩看起來很兇猛。我可不想被咬上一口。" 附近傳來一聲悶笑,安娜貝爾分神看了過去。她應該料到是是西蒙.亨特靠在陽臺上,悠閒地喝著咖啡,大手幾乎把整個茶杯包住了。他的裝束和另外幾個釣魚者差不多,穿著結實的粗花呢和嗶嘰衣服,舊的亞麻襯衣領口敝著。他眼裏的嘲諷將他對此場景的興趣顯露無遺。
  
  還沒完全意識青楚,安娜貝爾發現自己已經朝他走了過去。離他幾英尺遠時她站住,雙肘靠在陽臺上,住外凝視著霧氣繚繞的清晨。亨特的背靠著陽臺,膾朝著大宅的牆。
  
  安娜貝爾感到有必要諷刺一下他那煩人的自信,低聲說道:"肯達爾勳爵和韋斯特克裏夫勳爵並不是石字莊園僅有的單身漢,亨特先生。人們不禁要奇怪為什麼你不像他倆那麼受歡迎?"
  
  "那很明顯,"他愉快地說,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我不是貴族。而且我會是個糟糕的丈夫。"他謹慎地斜眼看看她,"至於妳......我很同情你的事業,我還是建議妳不必為肯達爾費心了。"
  
  "我的事業?安娜貝爾重複道,立刻被這個詞激怒了,"您是如何定義我的事業的,亨特先生?"
  
  "噢,妳自己,當然。"他輕聲說,"妳想要給安娜貝爾.佩頓最好的。不過肯達爾不屬於那個類別。妳和他結婚會是一場災難。" 她轉過頭瞇眼看著他,"為什麼?"
  
  "因為對妳來說,他人太好了。"亨特對她的表情咧嘴笑了,"那可不是侮辱妳。如果妳是個好女人的話,我不會有現在一半那麼喜歡妳。同樣的,你對肯達爾沒好處--他對妳也沒什麼用處,說到底是這樣。妳會無情地踩在他頭上,直到他的紳土靈魂在你腳下碎成一片。"
  
  安娜貝爾很想敲碎他臉上的假笑--從沒想過要傷害別人身體的她。她簡直怒不可遏,儘管她知道他是對的。她很清楚對肯達爾這樣溫文爾雅的男士來說,她實在太活潑了。
  
  不過這可不關西蒙.享特的事......而且亨特或是其他男人並沒打算給她更好的選擇。
  
  "亨特先生,"她甜甜地說道,眼神能毒死人 ,"你為什麼不去--"
  
  "佩頓小姐!"幾碼開外傳來一聲微弱的叫聲,安娜貝爾看到肯達爾勳爵旳瘦小身影在女人堆裏顯現出來。他看上去散了架一般,費力地朝她走過來,不時受到一些騷擾,"早上好,佩頓小姐,"他停下來拉正圍巾的結,扶了扶歪掉的眼鏡。"看來今天早上不是只有我倆想到要散歩。"他局促不安地看了她一眼,問道:"我們還是去吧?"
  
  安娜貝爾猶像著,心裏叫苦不迭。被至少兩打姑娘陪伴著和肯達爾散步顯然不會有什麼進展。那無異於試圖在一群喧嘩的饒舌者中間安靜地交談。另一萬面,她不太好拒絕肯達爾的邀請……哪怕一個微不足道的拒絕都會令他尷尬,結果是以後他再也不會邀請她。
  
  她給了他一個燦爛的微笑,"我很高興,勳爵。"
  
  "太好了。我想帶妳看一些讓人著迷的植物和動物種類。我是業餘的園藝家,對漢普夏郡當地的植物做了詳細的研究......" 後面的話被淹沒在一群熱情的姑娘的包圍中。
  
  "我太喜愛植物了。"其中一個滔滔不絕地說,"沒有一種植物不讓我為之深深著迷。"
  
  "室外要是沒有植物,就太單調了。"另一個女孩興致勃勃地說。"噢,肯達爾勳爵,"再另外一個懇求道,"你一定要給我們講講動物和植物的區別……"
  
  肯達爾被這群姑娘搞得沒了方向,好像被一陣無法抵擋的浪頭捲進大梅一般。菲莉帕頑強地緊隨其後,決心説明安娜貝爾。"我女兒可能太謙虛了,沒告訴您她對自然有多熱愛…"她對肯達爾說道。
  
  肯達爾無助地回頭看看,又被推向露臺的臺階,"佩頓小姐?"
  
  "我來了。"安娜貝爾回道,雙手在嘴邊做喇叭狀好讓自已被聽到。
  
  他的回答,如果他回答了的話,根本不可能聽得見。
  
  西蒙.亨特懶懶地把空杯擱在最近的桌上,對拿著他的漁具僕人低低說了幾句。僕人點點頭,退下了。亨特來到安娜貝身邊。她發現他正和她並肩行走,僵硬起來。
  
  "你在幹什麼?"
  
  亨特把手往粗花呢漁夫外套口袋裏一插。"我和妳一起去。鱒魚河裏不管發生什麼都不會比觀看妳如何爭奪肯達爾的好感來的有趣。而且,我的園藝知識少得可憐。我可以學習一下。"
  
  安娜貝爾克制著沒有尖刻地回答他,堅定地跟著肯達爾和他的追隨者。他們都走下了露臺臺階,踏上通往森林的路,森林裏,山毛櫸和橡樹高舉在厚厚的青苔、蕨類和地衣上。一開始安娜貝爾無視亨特的存在,面無表情地奮力走在肯達爾的大群愛慕者後面。肯達爾被累得半死,不得不幫助一個又一個姑娘越過看起來微不足道的障礙。一棵倒下的樹,還沒安娜貝爾的胳膊粗,卻變得如此難以跨越,她們全都要求肯達爾幫助她們跨過去。姑娘們一個比一個嬌弱,到最後,可憐的傢伙幾乎是抱著最後那個過去的,她假裝驚愕地尖叫著,胳膊緊緊摟著他的脖子。
  
  安娜貝爾遠遠地走在後頭,拒絕了西蒙.亨特伸出的手,自己跨過樹幹。他看看她木然的側面,微微笑著。"我本以為妳現在應該己經衝到最前面去了。"他說。
  
  她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我才不會浪費精力和那幫沒腦子的鬥呢。我會等待更好的時機讓肯達爾注意我的。"
  
  "他己經注意到妳了。除非他瞎了眼才沒有。問題在於妳為什麼覺得妳會有運氣讓肯達爾向你求婚?我認識你的這兩年裏妳可從沒成功過。" "因為我有個計畫。"'她乾脆地說。
  
  "那是?"
  
  她嘲弄地看看他,"好像我會告訴你似的。"
  
  "我認為你得搞些陰謀詭計。"亨特嚴肅地說,"你用淑女的方法看來不太成功。"
  
  "那只是因為我沒有嫁妝。"安娜貝爾反駁,"如杲我有錢的話,幾年前就嫁出去了。"
  
  "我有錢,"他熱心地說,"你需要多少?"
  
  安娜貝爾諷刺的看著他。"我很楕楚你會要求什麼做回報,亨特先生,我可以明確的說我一個先令也不想要你的。"
  
  "聽到妳對交友如此謹慎真是太好了。"亨特伸手替她拔來一根樹枝。
  
  "我聽到過相反的傳聞,我很高興這不是真的。"
  
  "傳聞?"安娜貝爾在路中央停了下來,轉身面對著他,"關於我?別人能說我什麼閒話?"
  
  亨特一言不發,觀察著她不安的臉,她自己找到了答案。
  
  "謹慎……"她咕噥著,"我交的朋友?……那是喑示我有什麼不當的……"她突然停住了,腦海裏跳出了霍奇漢姆令人厭惡的嘴臉。亨特沒法不注意到她臉色的突然改變,以及眉目間傳出來的微妙神色。安娜貝爾冷冷地看看他轉身走開了,她的腳步緩慢而沉重地落在鋪滿樹葉的路上。
  
  亨特與她並肩行走,肯達爾遙遠的聲音向他們飄來,他在就經過的楦物給熱切的聽眾們上課;稀有的蘭花……白屈菜......各種真菌。他的演講每隔幾秒鐘就被他陶醉的聽眾驚奇的叫聲打斷。.......這些較低的植物,"
  
  肯達爾說著,稍梢停頓了一下,指著一棵倒楣的豫樹上覆蓋著的一層青為和地衣,"被歸為苔蘚植物,需要潮濕的條件才能茂密生長。如果沒有森林的籠罩,它們暴露在陽光下肯定會死掉的......" "我沒做錯過什麼。"安娜貝爾簡短地說,奇怪為什麼她會在乎他的看法。她更煩心的是不知道他從哪聽來的傳聞--尤其是,怎樣的傳聞?有沒有可能有人看到霍奇漢姆夜裏造訪她家?那太糟糕了。碰到像這樣毀人名譽的傳言是不可能為自己辯護,"而且我沒什麼可後悔的。"
  
  "真遺憾"亨特輕鬆地說,"後悔是你的生活曾經發生過有趣事情的唯一標誌。" "那麼,你後悔過什麼嗎?"
  
  "埃,我也沒有什麼可懊悔的。"他深色的眼晴裏閃過一絲狡黠,"當然,不是沒有試過。我一直在做不可告人的事,希望以後會後梅。可是到現在為止……還沒有。" 儘管安娜貝爾思緒複雜,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一條長樹枝擋住了去路,她伸手想把它撥開。
  
  "請讓我來,"亨特說著,過去幫她拉住樹枝。
  
  "謝謝。"她從他身邊擠過去,一邊看著遠處的肯達爾和其他人,突然感到腳底一陣刺痛。"嗷!"她停了下來,撩起裙子看是什麼東西刺的。
  
  "怎麼了?"亨特馬上來到她身邊,一隻大手抓住她肘部幫她站穩。"我鞋子裏有什麼東西很紮人。"
  
  "我來幫妳。"他說著,蹲下來握住她的腳踝。這是頭一遭有男人碰她的腿,安娜貝爾滿臉通紅。
  
  "別碰那裏,"她激烈地小聲抗議,往後一退差點摔倒。亨特沒鬆手。為了不倒下去,安娜貝爾只好抓住他的肩,"亨特先生......"
  
  "我找到問題所在了。"他喃喃道。她感到他在撥弄她的棉襪表面。"你踩到帶刺的蕨類了。"他舉起一樣東西給她看--一根淺色、草一樣的鱗葉鑽進了她的鞋面,紮到棉襪裡。
  
  安娜貝爾臉頰發燙地抓住也的肩保持平衡。他的肩膀堅硬得驚人,外套裏面沒有襯墊保護充滿彈性的肌肉。她的腦子一片混亂,難以接受受自己正站在樹林中間被西蒙.亨特握著腳踝這個驚人事實。
  
  見她難堪的樣子,亨特突然笑了,"你襪子裏還有很多乾草,要我弄掉嗎?"
  
  "快一點。"她委屈地說,"別讓肯達爾回頭看到你的手在我裙子上。"
  
  亨特悶笑了 一聲,埋頭清理了起來,熟練地把最後的幾根刺挑走。他拔刺的時候,安娜貝爾凝視著他的後頸,幾縷黑色的頭髮在結實、曬黑的皮膚上捲曲著。
  
  亨特伸手拿起掉下的拖鞋,手勢誇張地穿回她腳上。"我樸素的辛德蕊拉,"他說著,站了起來。看到她兩頰豔若桃李的粉紅色,他眼裏流露出善意的嘲弄。"妳幹嘛穿這麼荒謬的鞋子來樹林散步?我以為你會夠聰明穿雙高幫靴。"
  
  "我沒有高幫靴子,"安娜貝爾說,有些生氣他喑示她缺乏腦子,連挑雙合適的鞋散步都不懂,"我的舊靴子破了,新的買不起。"
  
  令她驚訝的是,亨特沒有利用這個機會繼續嘲諷她。他不動聲色地研究了她一會兒。"我們去趕上其他人吧。"他最後說道,"他們可能己經發現很多我們沒見過的苔蘚了,或者上帝幫助我們,一個蘑菇。"
  
  她胸口的緊張緩了過來,"我呢,則希望找到一些地衣。"
  
  這讓他淡淡一笑,伸手折斷一根擋道的嫩枝。安娜貝爾緊跟他,提起裙擺,盡力不去想坐在露臺上享用茶和餅乾該有多美妙。他們來到一個緩坡的坡頂,迎面的景色令人驚歎,森林的地面上長滿了風鈴萆,像樹、山毛櫸和白蠟樹間彌漫著天藍色的薄霧,他們彷彿跌入了夢境。到處都是風鈴草的氣味,她感覺吸入的空氣芬芳。
  
  安娜貝爾在一棵纖細的樹邊停下,手臂輕摟著樹幹,驚喜地凝視著腳下的風鈴萆。"真可愛。"她喃喃道,臉龐在古老交錯的樹幹投下的陰影下熠熠生輝。
  
  "是的。"不過亨特在看著她,而不是鳳鈴草,她看見他的表情,感覺脈搏加速。她以前見過男人愛慕的表情,有些甚至是慾望,但從沒有過像這樣令人困惑的親密…彷彿他想要的遠非她的身體,而是更為複雜的東西。
  
  她不安地從樹邊走開,朝肯達爾走去,肯達爾正在和她母親交談,那群姑娘已四處散開
  
  採摘滿懷的風鈴草。花枝被踐踏,折斷,而這群女掠奪者的財寶累枳了一大堆。
  
  肯達爾看到安娜貝爾走來似乎很欣慰,看見她臉上甜美的笑容更是高興。看來他本來以為她會生氣,因為世間不管哪個女子如果受邀散步,結果卻因其他有更多要求的同伴而被忽略,多會憤懣。他的眼神落在西蒙.亨特身上,表情變得有些不確定。兩位男士互相點點頭,亨特顯得自信滿滿,而肯達爾則面帶戒備。"看來我們又引來一位同伴。"肯達爾低聲說。
  
  安娜貝爾展現給肯達爾一個最燦爛的笑容。"顯然如此,"她說:"您是花衣魔笛手,勳爵。不管您到哪裡,人們都會跟隨著您。"
  
  他臉紅了,被這話逗得開心,輕聲說:"我希望您還喜歡這次散步,佩頓小姐。" "噢,是的,"她向他保證說,"儘管我無意中踩到了一片帶刺的蕨類。"
  
  菲莉帕擔心地輕聲叫起來,"我的老天......妳雙沒受傷吧,親愛的?"
  
  "不,不,不值一提。"安娜貝爾趕忙說,"只稍微刮了一兩下。自己不好--我想我穿錯了鞋。"她伸出一隻腳給肯達爾看她的拖鞋,確定自己展現出了幾英寸優美的腳踝。
  
  肯達爾驚訝地嗒了下舌頭,"佩頓小姐,要穿越森林,您得穿比這種拖鞋結實得多的鞋。"
  
  "當然,您是對的。"安娜貝爾聳聳肩,繼續微笑著,"我太蠢了,沒想到這裏的路這麼崎嶇。回去的時侯我會多加小心的。不過這片風鈴草太美了,為了它們我願意穿過整片帶刺的蕨地。"
  
  肯達爾把手伸向一簇風鈴草,摘下一枝插在她太陽帽的綢帶邊。"它們不及您的眼睛一半藍。"他說,他的目光落在她己經被裙擺遮住的腳踝上,我們回去的時候您一定要挽著我的胳膊,免得更多意外。"
  
  "謝謝,勳爵。"安娜貝爾仰慕地抬頭望著他,"我怕我錯過了您剛才關於蕨類的見解,勳爵。您好像提到了有關……鐵角蕨,是嗎?……我非常入迷……"
  
  肯達爾興致勃勃地講起了關於蕨類的詳盡知識,超過一個人想瞭解的全部......後來,當安娜貝爾無意間朝西蒙亨特的方向看過去時,發現他己經不見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9 16:11:51

第九章

    "我們真要這麼做嗎?"安娜貝爾有些發愁地問道,幾位壁花正提著大籃子走在森林小徑上,"我還以為我們關於跑柱式棒球的討論只是有趣的玩笑呢。"


    "鮑曼家從不會拿跑柱式棒球開玩笑。"黛西告訴她,"那會是一種褻瀆。"

    "你喜歡遊戲,安娜貝爾。"莉蓮興高采烈地說,"而跑柱式棒球是最棒的遊戲。"

    "我喜歡的是桌上玩的那種,"安娜貝爾反駁道,"而且衣著得體。"

    "你實在太看重衣服啦。"黛西滿不在乎的聲音飄來。

    安娜貝爾懂得擁有朋友的代價是有時候不得不服從團休的意見,哪怕這有違自己的本意。儘管如此,安娜貝爾全天早晨還是試圖偷偷把伊薇拉到自己這邊,沒想到這姑娘居然真的想在光天化日之下脫得只剩內衣褲。不過伊薇輕率地贊同鮑曼姐妹的想法是因為她把這看做是自我激勵的計畫的一部分。。我想——想變得像她們那樣,"她曾向安娜貝爾吐露心聲,"她們那麼自由勇敢。她們什麼也不怕。"

    看著她熱切的臉龐,安娜貝爾重重地歎了口氣,放棄了勸說,"噢,好吧。只要沒人看見我們,我想可以。儘管我實在想不出這有什麼意思。"

    "也許會很好——好玩?"伊薇提出。安娜貝爾表情豐富地看看她,把她逗笑了。

    自然,天氣也很配合鮑曼姐妹的計畫,晴空萬里,微風拂面。沿著低窪處的道路,四個姑娘提著籃子穿過濕濕的草地,遍野都是紅色的茅膏菜花和鮮豔的紫羅蘭。

    "注意看有沒有一口許願井。"莉蓮歡快地說,"到了那兒我們要穿過另外一邊的草地,穿過樹林。山頂有片乾草地。一個僕人告訴我從沒有人到那裏去。"

    "自然應該是在上山的路上。"安娜貝爾沒火氣地說道,"莉蓮,那井是什麼樣子的?是不是那種粉刷過的,帶滑輪和桶的?"

    "不,只是地上一個大土洞。"

    "在那兒,"黛西叫道,急忙奔向一個褐色的泛著水花的洞。洞口築著一道堤,"快點,大家都過來,我們每個人都要許個願。我還有針可以拋進去呢。"

    "你怎麼會想到要帶針?"莉蓮問。

    黛西淘氣地笑了,"噢,昨天下午我陪媽媽還有其他年長的貴婦做女紅時,做了一個棒球。"她從籃手裏掏出一個皮球,得意地舉在手裏,"為了做它,我犧牲了一副新的小山羊皮手套——而且還很難做,我告訴你們。那些貴婦都看著我往裏面塞小團的羊毛,最後,其中一個終於忍不住了,跳出來問我到底在做什麼東西。我當然不能告訴她們這是個棒球。我肯定媽媽猜到了,不過她尷尬地一言不發。於是我

告訴那位貴婦,我在做一個針墊。"

    大家都竊竊笑著。"她肯定覺得這是世界上最難看的針墊。"莉蓮說。

    "噢,毫元疑問。"黛西回答說,"我想她肯定很為我難過,她還給了我幾枚針,悄悄嘀咕著可憐的美國姑娘笨手笨腳,作麼也幹不好之類的話。"她用指甲尖從棒球裏拔出針,分給她們。

    安娜貝爾放下目己的籃子,用盒指和拇指捏住針,閉上眼睛。只要有機會,她都會許同一個願望……嫁一個貴族。奇怪的是,這次,當她把針扔進井裏的時候。一個新的念頭冒了出米。

    我希望我能戀愛。

    安娜貝爾對這個任性不聽話的念頭驚訝不已,她奇怪自己怎麼會把願望浪費在這麼不明智的念頭上。

    安娜貝爾睜開雙眼。見另外幾位正表情嚴肅地盯著井。"我許錯願了。"她不安地說,"我能再許一個嗎?"

    "不。"莉蓮理所當然地說,"一旦你把針扔進去,就結束了。"

    "可是我想許的不是那個願望。"安娜貝爾抗議道,"只是腦子裏突然跳出個念頭,完全不是我計畫的那樣。"

    "別爭了。安娜貝爾。"伊薇建議道,"你可別惹惱了井裏的精靈。"

    "什麼?"

    伊薇衝她迷惑的表情笑笑。"井裏住著的精靈。你就是向他許的願。但如果你惹惱了他,他可能會決定為實現你的願望索取可怕的代價。也有可能會把你拖到井底丟,永遠呆在裏面做他的夫——夫人。"

    安娜貝爾凝視著褐色的水。她手攏著嘴對下麵喊道:"你不用實現我的破願望。"她大聲她對看不見的精靈說,"我收回我的願望!"

    "別惹他生氣,安娜貝爾。"黛西嚷道。"看在上帝分上,趕快從井邊走開!"

    "你迷信嗎?"安娜貝爾咧嘴一笑。

    黛西朝她怒目而視。"你知道,迷信是有道埋的。從前有人像你一樣站在井邊,結果發生了糟糕的事。"她閉上眼睛,集中精神,把自己的針拋近了井裏,"好了。我為你許了個願——你不用再抱怨浪費了一個了。"

    "怎麼知道我想要什麼?"

    "我許的願是對你有好處的。"黛西告訴她。

    安娜貝爾戲劇性地呻吟了--聲。"我討厭為我好的事。"

    接下來是一陣善意的吵嚷,每個姑娘都告訴對方什麼對她最好,直到最後莉蓮命令她們住嘴,因她們讓她沒法集中注意力。她們只安靜了一會兒讓莉蓮和伊薇許完願,接著就穿過草她和樹林。很快,她們來到一片可愛的乾爽草地。草很茂盛,被太歸曬乾了,一邊的橡樹林投下陰影。空氣溫暖而稀薄,異常清新,安娜貝爾幸福地歎了口氣。"空氣裏什麼都沒甫。"她假裝抱怨她說,"沒有煤煙,也沒有街上的灰塵味。對一個倫敦入來說實在太稀薄了,我的肺幾乎都感覺不到它的存在。"

    "可沒那麼稀薄。"莉蓮答道,"風兒會不時帶來濃濃的羊香水味。"

    "真的?"安娜貝爾試著吸吸鼻子,"我什麼也沒聞到。"

    "那是因為你沒長鼻子。"莉蓮答道。

    "你再說一遍?"安娜貝爾嘲弄地笑著問。

    "噢,你長的是普通的鼻子。"莉蓮解釋說,"可我的鼻子不一般。我對氣味非常敏感。給我一種香水,我馬上能分辯它所有的成分。就好像聽一個和絃,能聽出各個音符一樣。我們離開紐約前,我還為我父親的工廠研製了一種香皂的配萬。"

    "那麼你覺得你能創造一種香水嗎?"安娜貝爾入迷地問。

    "我敢說我能創造出一種很棒的香水。"莉蓮自信地說道,"不過,這一行裏所有的人都會嗤之以鼻的,因為"美國香水"這個詞被認為是個逆喻——何況我是個女人,這就使我鼻子的才能大受質疑了。"

    "你是說男人的嗅覺比女人靈敏?"

    "他們當然這麼認為。"莉蓮悲觀地說,一邊從她的籃子裏瀟灑地抖出一塊野餐毯子。"關於男人我們討論得夠多了,現在讓我們在太陽下坐一會兒吧?"

    "我們會變成棕色的。"黛西預言,一屁股坐在毯子一角,愉快地歎了口氣,"那樣媽媽又要歇斯底里地發作了。"

    "歇斯底里?"安娜貝爾問,覺得這個美國詞語很有意思。她把自己扔在黛西身邊,"她發作的時候一定要來叫我,我很好奇那是什麼樣的。"

    "媽媽老是發作。"黛西很有信心地告訴她,"不用擔心,不等我們離開漢晉夏郡,你肯定己經對歇斯底里非常熟悉了。"

    "我們打球前不能吃東西。"莉蓮見安娜貝爾掀起野餐籃的蓋子,說道。

    "我餓了。"安娜貝爾愁眉苦臉地說,一邊瞄瞄籃子裏面,裏面裝滿了水果、乳酪、肉醬、厚厚的麵包片,還有各種各樣的沙拉。

    "你總是叫餓。"黛西好笑地看著她,"對你這麼小的個兒來說,你的胃口可真是驚人。"

    "我?小個兒?安娜貝爾反對說,"如果你能比五英尺高出十分之一英寸,我就把野餐籃子給吃了。"    "那麼,你最好現在就開吃吧。"黛西說,"我正好是五英尺零一英寸,謝謝。"

    "安娜貝爾,如果我是你,才不會去啃那柳條把手。"莉蓮慢慢露出笑容,出面調停,"黛西每次量身高都踮起腳尖。可憐的裁縫不得不改短了幾乎一打裙子,都是因為我妹妹不可理喻地否認自己個子矮。"

    "我才不矮。"黛西嘀咕著,"矮個子女人從不神秘、高雅,或被英俊的男人追求。她們總是被當做孩子。我拒絕做矮女人。"

    "你不神秘世不高雅,"伊薇承認,"可是你很漂——漂亮。"

    "你是個小可愛,"黛西回道,抬起身把手伸向野餐籃,"來,我們喂可憐的安娜貝爾——我都能聽到她忙子咕咕叫了。"

    她們津津有味地把食物翻了個遍,然後懶洋洋地躺在毯子上看著雲朵,有一句沒一句地閒扯著。談話聲漸漸安靜,這時一隻紅色的小松鼠冒險從橡樹林裏走了出來,用一隻烏溜溜的眼睛觀察著她們。

    "一位入侵者。"安娜貝爾看著它,姿態優美地打了個呵欠。

    伊薇翻過身,朝松鼠扔了塊面包皮。它一動不動地盯著這誘人的食物,膽小得不敢上前。伊薇側著頭,頭髮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像是罩著一張紅寶石的網一般。"可憐的小東西。"她柔聲說,又朝膽小的松鼠扔了塊麵包反。這一塊扔得靠它近了幾英寸,它的尾巴熱烈地擺動了一下。"勇敢一點,"伊薇哄他,"過來拿。"她寬容地笑著,又扔了塊麵包,離它斜斜的幾英可遠。"噢,松鼠先生,"使伊薇責備道,"你真是個可怕的膽小鬼。你難道看不出來這裏沒人會傷害你嗎?"  

    松鼠突然採取行動,抓住這小塊食物搖著尾巴蹦蹦跳跳地走了。伊薇抬起頭,露出成功的微笑,發現具他幾個都一言不發,驚訝地盯著她看。。怎——怎麼了?"她疑惑地問。

    安娜貝爾最先開口。"剛才你跟松鼠說話的時候,一點也不口吃。"

    "噢,"伊薇突然有點難為情,垂下眼簾做了個怪相,"我跟動物和小孩子說話從不口吃,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這話讓她們思索了一陣。"我注意到你跟我說話也很少口吃。"黛西說。

    莉蓮似平不打算放過這句話。"你屬於哪一類,親愛的?孩子,還是動物?"

    黛西朝她做了個手勢,安娜貝爾完全看不懂。

    安娜貝爾本打算問伊薇有沒有找醫生治過口吃,可這位紅發姑娘突然改變了話題。"棒——棒球在哪裡,黛西?我們再不玩的話我都快睡著了。"

    安娜貝爾發現伊薇不願意再討論她口吃的問題,於是回應這個請求,"如果真要玩的話,現在最好不過了。"

    黛西在籃子裏找球的時候,莉蓮從自己籃裏拿出一樣東西。"看看我帶了什麼。"她得意地說。

    黛西抬頭一看,高興地笑了起來。"真的球拍!"她喊著,愛慕地看著這個扁平的東西,"我本以為只能用舊棍子打球了。你從哪裡搞來的,莉蓮?

    "我問一個小馬倌借的。他們一有空就偷偷去打球 他們很熱衷於此。"

    "誰不會呢?"黛西誇張地問道,開始解開胸衣,"太好了,天氣很暖和——脫掉層層衣服會很舒服。"

    鮑曼姐妹無所謂地解下衣服,看來很習慣在露天寬衣解帶。安娜貝爾和伊薇互相看看,猶豫不決。

    "我諒你不敢。"伊薇低聲說。

    "哩,天哪。"安娜貝爾憤憤地說道,開始解衣服的鈕扣。她發現一股意外的著怯讓她臉紅,不過,連膽怯的伊薇•詹納都願意加入叛逆的隊伍,她可不打算做膽小鬼。她把胳膊從裙子的袖子裏掙脫出來,她站著,任沉重的外衣掉在腳下,皺成一堆。身上只剩下直筒式的寬鬆內衣、燈籠褲和緊身胸衣,腳上只穿著襪子和輕便的拖鞋,她感到一陣微風拂過胳膊下汗津津的地萬,快樂地顫抖了一下。

    另外幾個姑娘也卸下了裙子,衣服堆在地上,猶如碩大的異域花朵。

    "接著!"黛西說道,把球扔給安娜貝爾,她下意識地接任球。她們都走到草地中央,來回投著球。伊薇的傳擊球最有問題,不過顯然這是由於缺乏經驗而不是苯拙。而安娜貝爾的弟弟經常找她做玩伴,所以她對傳擊球的技巧很熟練。

    這真是最奇怪、最輕快的感覺,腿不被厚重的裙子遮擋地站在外面。"我猜這就是男人的感覺。"安娜貝爾說出她的想法,"能穿著長褲走來走去。我幾乎要妒忌他們的自由。"

"幾乎?"莉蓮笑著問,"毫無疑問,我確確實實妒忌他們。要是女人也能穿長褲該多好?"

      "我可——可一點出不喜歡。"伊薇說。"我會難為情死的,如果被一個男人看到我腿的形狀和我的……"她猶豫著,顯然想找個詞形容女性身依難以啟齒的部分,"......其他的東西。"她鱉腳地說完了話。

      "你的寬鬆內農很破,安娜貝爾。"莉蓮突然魯莽地說,"我沒想到給你新的內衣,儘管我意識到……"

      安娜貝爾不假思索她駕駕肩,"沒關係。因為只有在打球的時候才可能有人看到。"

      黛西看看她姐姐。"莉蓮,我們目光短淺得可惡。我想可憐的安娜貝爾向神仙教母暗示過了。"

    "我可沒抱怨過。"安娜貝爾說著笑了起來。"在我看來,我們四個都半斤八兩。。

    練習了幾分鐘。簡單討淪過跑柱式棒球的規則後,她們把空的野餐籃當做柱子。開始了運動。安娜貝爾穩穩地站在一個被定為 "三柱門"的點上。

    "我把球喂給她,"黛西對她姐姐說,"然後你接球。"

    "可我的胳膊比你強壯。"莉蓮發著牢騷,不過還是帖到了安娜貝爾身後的位置。

    安娜貝爾把球拍舉在肩上,揮向黛西扔來的球。沒打到,球呼嘯著在空中轉了個漂亮的弧度。在她身後,莉蓮不出意料地接住了球。"揮得好,"黛西鼓勵道。"球朝你過來時要注意觀察。"

    "我可不習慣站著不動讓東西向我砸過來。"安娜貝爾說著,又揮舞起了球拍,"我有幾次機會?"

    "在跑柱式棒球裏,擊球手可以無數次擊球。"莉蓮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再來一次,安娜貝爾……這一次,試著把球想像成亨特先生的鼻子。"

    安娜貝爾很感興趣地接受了這個建議。"我更願意把它當做一個更低的隆起物來瞄準。"她說道,在黛西把球喂過來時又揮手一擊。這一次。球抬的拍面結結實實地碰到了球,發出一記響亮的聲音。黛西高興地大叫一聲,開始跑動追球,大聲笑著的莉蓮喊道:"跑呀,安娜貝爾!"

    她跑了起來,一邊歡欣地咯咯笑著,繞著籃子奔向三柱門。

    黛西抄起球,扔給莉蓮,莉蓮在空中接住了它。

    "呆在第三柱,安娜貝爾。"莉蓮喊道,"我們看看伊薇能不能把你帶回三柱門。"

    伊薇顯得緊張但很有決心,拿著球拍站在擊球者的位置。

    "假裝球是你的弗洛倫斯嬸嬸。"安娜貝爾建議道,伊薇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黛西投了一個容易的慢速球,伊薇將球拍一陣亂搖。球沒擊中,響亮地落入莉蓮手中。莉蓮把球扔回給黛西,讓伊蔽重新站好。"腿分開點,膝蓋微彎。"她小聲地說,"對了。現在,球過來時看著球,你就不會打空了。"

    不幸的是,伊薇打空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她垂頭喪氣。臉紅紅的。"這太——太難了。"她說道,

眉頭緊鎖。"也許我該停手了,讓別人玩。"

    "再試幾次。"安娜貝爾焦急地說道,決心讓伊薇至少擊中一次,"我們不著急。"

    "別灰心。"黛西也插嘴說,"你只是太緊張了,伊薇。放鬆——擊球的時候別閉著眼睛。"

    "你可以的。"莉蓮說著,拔開額頭上垂下的一縷黑髮。活動了一下纖細有力的胳膊。"剛才那個球差點就擊中了。繼續……看著……球。"

    伊薇順從地歎了口氣,拖著球抬回到三柱門。又一次舉起了拍 子。她盯著黛西,藍眼睛眯了起來,繃緊神經準備下一個球,"準備好了。"

    黛西果斷地扔出了球,伊薇全力以赴揮動球拍。安娜貝爾一陣激動。心滿意足得看到球拍狠狠擊中了球。球飛到空中,遠遠地飛到了橡樹林裏。她們都為這精彩的一擊歡天喜地地大叫起來。伊薇驚訝無比,跳了起來,尖叫著:"我成功啦!我成功啦!"

    "繞著籃子跑!"安娜貝爾喊道。跑回了三柱門。興奮的伊薇繞著臨時的棒球場跑了一圈,白衣服糊成一片。她回到三柱門時,大家都沒有來由地繼續跳著叫著,僅僅只是因為她們年輕、健康。並且感到高興。

    突然,安娜貝爾注意到有個深色的身影迅速爬上山坡。她突然沉默了下來,看清有一個——不,是兩個人——策馬奔向乾草地。"有人過來了!"她說道,"兩個騎馬的。快,去拿你們的衣服!。她的低聲警告掐斷了姑娘們的歡笑。她們睜大眼互相看看,急忙慌亂地行動起來。黛西和伊薇死命朝野餐地點奔去,她們的衣服留在那裏了。

    安娜貝爾也跟了上去,這時,馬兒驚雷般地停在了她身後。她停住腳步。突然轉過身。警惕地面對著他們。想弄清楚會有什麼危險。仰起頭,猶如晴天霹需,她錯愕地認出了他們。

    是韋斯特克裏夫勳爵……更糟的是……還有西蒙.亨特。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9 16:12:03

第十章

    安娜貝爾一碰到亨特震驚的眼神,就似乎再也無法移開目光。如同那些噩夢。最後總能醒來大松一口氣,知道這麼可怕的事情不會真的發生。要不是情況對她這麼不利。她可能會很高興看到西蒙.亨特啞口無言的樣子。一開始他一臉茫然。好像怎麼出不明白她怎麼會只穿著寬鬆內衣、緊身胸農和燈籠內褲站在他面前。他的眼光在她身上遊移,最後緩緩落在她通紅的臉上。

    又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過後,亨特艱難地吞了吞口求。用生疏的聲音說道:"我可能不該問,可是你們究竟在幹嘛?"

    這話讓安娜貝爾從癱瘓中恢復過來。她當然不能這樣只穿著內衣站著和他說話。可是她的尊嚴——如果還剩下幾絲的話——不允許她像伊薇和黛西那樣傻傻地尖叫著衝向衣服。她採取了折中的辦法。快步走到她的衣服邊上緊緊揍著衣服擋住前面。一邊轉身面對西蒙。亨特。"我們在打跑柱式棒球。"她說道。聲音比平時尖了許多。

    亨特看看四周,又看回她身上。"你們為什麼——"

"穿著裙子可跑不開。"安娜貝爾打斷了他,"我想這很顯然。"

      他明白過來,迅速別過了臉,可安娜貝爾還是看到了他臉上的笑。"我從沒試過,所以只好相信你的話。"

      安娜貝爾聽見身後黛西責備地對莉蓮說:"我以為你說過沒人會來這塊草地!"

      "別人是那麼告訴我的。"莉蓮邊回答邊站進自己的裙子裏,彎腰把它往上拉,聲音模糊不清。

    一直不做聲的伯爵努力把目光定格在遠處的景色上,開口說道:"您的資訊沒錯,鮑曼小姐。"他平靜地說,"這裏很少有人來。"

    "哦,那麼,你們怎麼會在這裏?"莉蓮責怪道,好像她,而不是韋斯特克裏夫,她才是這莊園的主人。

    這問題讓伯爵的頭回了過來。他難以置信地看看這位美國姑娘,又把目光移開。"我們來這裏純屬意外。"他冷冷地說,"我今天想看看我的莊園的西北角。"他說。"我的"這個詞時,不易察覺而又明顯地加重了語氣,"我和亨特先生一路過來時,聽到你們的尖叫聲。我們想最好來察看一下,必要的話可給予幫助。沒想到你們會把這裏當做……當做……"

    "內衣式跑柱式棒球場。"莉蓮替他說道,把胳膊伸迸袖子。

    伯爵似乎沒法重複這怪誕的詞語。他掉轉馬頭,回頭簡短地說:"我決定五分鐘內讓自已失憶,在此之前,我建議你們以後再也不要進行裸露的戶外運動。因為下一個過路人如果發現你們,可能不會像我和亨特先生那樣無動子衷。"

    儘管安娜貝爾正在難堪之中,還是忍不住要對伯爵聲稱的亨特先生的無動於衷表示疑問,暫且還不要說他自己的。亨特顯然把她看了個夠。而韋斯特克裏夫的觀察盡首比較隱蔽,他掉轉馬頭之前還是偷偷飛快看了莉蓮一下,看得很仔細,這可逃不過她的眼睛。不過,鑒於自已衣衫不整的情況,現在打擊韋斯特克裏夫居高臨下的氣焰可不是時候。

    "謝謝,勳爵。"安娜貝爾用平靜得讓自已高興的語氣說,"現在,既然您賜予我們這麼好的忠告,我請求您給我們一點私人空間恢復一下。"

        "很樂意。"韋斯特克裏夫低沉威嚴地說。

        西蒙.亨特離開前,忍不住回頭望著安娜貝爾,她仍然抓著衣服擋在胸前站著。盡首他表面上很鎮定,她覺得他的臉色有些不一樣……而他黑亮的眼晴無疑正在燃燒。安娜貝爾真希望自已能鎮定自若滿不在乎地看著他,可是完全相反,她感到自己滿臉通紅、樣貌不整、站立不穩。他好像有什麼話就在嘴邊要告訴她,卻又糾正了自已,自嘲地微笑著喃喃自語。他的馬不耐煩地重重踏著腳步,噴著鼻息。亨特示意它飛奔跟上已經穿越田野大半的韋斯特克裏夫時,它迫不及待地掉過了頭。      

  安娜貝爾深感羞辱地轉向莉蓮,她也紅著臉,但顯得頗為鎮靜。

"所有的男人裏面扁偏會是他們兩個,"安娜貝爾厭惡地說,"發現我 們這副樣子。"

"你幾乎要仰慕如此的傲慢。"莉蓮淡淡地說,"肯定花了好多年才能培養成這樣。"

"你說的是哪個男人?……亨特先生還是韋斯特克裏夫勳爵?"

"都是。儘管伯爵的傲慢要稍勝亨特先生的——這可稱得上是令人注目的偉績。"

她倆互相看著,都對離去的兩位來者感到厭惡。突然安娜貝爾忍不住笑了趕來,"他們很吃驚,不是嗎?"

    "可不會比我們更吃驚,莉蓮反駁道,"問題是,我們以後怎麼再面對他們呢?"

    "他們怎麼再面對我們?"安娜貝爾回敬道,"我們在做我們自己的事情是他們闖了進來,"

    "你真是太對了 。"莉蓮說了一半又停了下了,注意到野餐地點信來劇烈的喘氣聲。伊薇在毯子上扭曲著身體,而黛西叉腰站在一邊,

    安娜貝爾趕到她倆身邊,驚慌地問道:"怎麼了?"

    "她難堪得受不了了,"黛西說,"這讓她發狂。"

    伊薇在毯子上翻滾著,用餐巾捂住臉,露出來的一隻耳朵巳經變成醃甜菜的顏色。她越想忍住不笑,就越發笑得厲害,直到她間歇著拼命地喘著氣。終於她能夠尖聲說出幾句話了,"真是絕——絕妙的草坪運動入門課。"接著她又控制不住地笑開了,任其他三個人站在一邊。

  黛西意味深長地看了安娜貝爾一眼。"這,"她告訴她,"就是歇斯底里發作。"



  西蒙和韋斯特克裏夫疾馳著離開了草地,進入樹林後放緩了步子,沿著一條婉蜒的小徑穿過林地。足有兩分鐘兩人都不願,或者確切地說是不能開口說話。西蒙的腦子裏盤桓著安娜貝爾•佩頓的倩影,那洗了足有一千次的老式內衣下結實豐滿的曲線。還好他倆不是單獨處於這種局面,因為如果是那樣的話西蒙難保自已不會做出野蠻的舉動。

    西蒙這輩子從未體驗過剛才在草地上見到安娜貝爾衣衫不整時那麼強烈的渴望、他渾身抑制不住立刻下馬的衝動,想一把抱住安娜貝爾,把她帶到最近的草地上。他想像不出還有比她豐滿的身體、綢緞一樣的奶油色肌膚和陽光下金褐色的頭髮更強烈的誘惑了。她的羞怯那麼迷人,到處泛著紅暈。他想用牙齒和手指扯掉她破舊的內衣,他想從頭到腳親吻她,品嘗她的甜蜜——

  "不。"西蒙喃喃道,感到血液在沸騰,幾乎要把自已灼傷。他不能讓自已這樣想下去,不然他強烈的欲望會使接下來的騎行無比不適。西蒙克制住自己的欲望,瞥了韋斯特克裏夫一眼,他正在沉思。這對韋斯特克裏夫來說很不尋常,他可不屬於沉思的類型。

    兩個男人巳經做了約有五年的朋友,他倆相識於一次晚宴,主人是他倆都認識的一位元改革派政客,當時,韋斯特克裏夫的貴族父親剛剛去世,把家裏的生意部留給新伯爵馬庫斯打理、他發現家庭的經濟狀況表面無恙,內裏卻有痼疾,像是一個患有絕症而表面健康的病人。韋斯特克裏夫這位新伯爵對賬薄上顯示的持續虧損感到警覺,意識到必須進行大刀闊斧的改變、他決心避免其他貴族一輩子任家業不斷萎縮的命運。"現代貴族並不是小說裏描寫的那樣在賭桌上失去財富,他們實際上只是不太在行的財務經理,通常不會如此莽撞。保守的投資、過時的觀點、註定倒楣的財務安排慢慢吞噬了貴族們的財富,讓新興的職業人士階層佔領了上流社會。無論誰選擇無視科學和工業進步對經濟的影響;都註定要被遺棄在它滾滾的車輪下……而韋斯特克裏夫不想被歸入這一類。

    西蒙和韋斯特克裏夫建立友誼後,無疑雙萬都利用對方得到了自己所需的。韋斯特克裏夫需要西蒙的經濟天賦帶來的好處,而西蒙需要晉身特權階層的敲門磚。而他倆互相熟悉之後,發現彼此有許多相似之處。兩人都喜歡騎馬、狩獵,都需要經常用大量的體育運動來宣洩過剩的精力。兩人都有毫不讓步的誠實,儘管韋斯特克裏夫的態度足夠文雅,使他的坦率更易被人接受。兩人都不會一次坐上幾個小時

談淪詩歌或情感問題。他們情願處理實實在在的事務或問題,而且,當然,他們總是無比熱忱地探討著當下和將來的生意。

    隨著西蒙頻繁地出現在石字莊園和韋斯特克裏夫在倫敦的寓所。伯爵的朋友馬斯登•特雷斯漸漸把他接納入他們的圈子。西蒙不無驚喜地發現,自己並不是被韋斯特克裏夫當做密友的惟一平民。伯爵似乎很樂意與貴族圈外不同觀念的人們做伴。事實上,韋斯特克裏夫偶爾聲稱,如果可能的話,他情願放棄自己的爵位,因為他並不支持貴族世襲的觀念。西蒙並不懷疑韋斯特克裏夫話裏的真誠——不過韋斯

特克裏夫似乎從未意識到,貴族的特僅、它的力量和伴隨的責任,都是他與生俱來的一部分。作為英格蘭最古老最受尊敬的爵位的擁有者,馬庫斯•韋斯特克裏夫勳爵,他生來就要為這和責任和傳統效勞。他的生活總是井井有條,而他也是西蒙認識的人裏面最有自製力的一個。

    眼下,這位一向頭腦冷靜的伯爵似乎煩惱得有點過了頭。

    "見鬼。"韋斯特克裏夫最後叫道,"我和她們的父親有過生意往來。我以後怎麼面對湯瑪斯•鮑曼呢?我見過他女兒穿著內衣的樣子!。"

    "女兒們。"西蒙糾正他,"兩個都在。"

    "我只汪意到高個的那個。"

    "莉蓮?"

    "對,那個。"怒意爬上韋斯特克裏夫的臉龐。"老天。怪不得她們都沒結婚!哪怕用美國的標準看,她們都太不端莊了。還有那個女人跟我說話的樣子,好像我應該為打斷她們的異教狂歡而難為情。"

    "韋斯特克裏夫,你聽起來有點像衛道士。"西蒙打斷他。對伯爵的強烈反應感到好笑,"幾個天真女孩在草地上到處亂跑可不是文明的終結。如果她們是村姑的話,你會毫不在乎的。天,你本來可以和她們一起玩。我見過你在宴會和舞會上和你的情人們幹的事 "

    "可她們不是村姑。不是嗎?她們是淑女或者至少她們應該是。以上帝的名義,一群壁花為什麼要這樣做?"

    西蒙對他朋友發愁的語氣咧嘴一笑。"我的感覺是她們結成了單身聯盟。過去一年裏她們坐著彼此幾乎不說話。可最近她們似乎交上了朋友。"

    "出於什麼目的?"伯爵很懷疑地問道。

    "也許她們只是自得其樂?"西蒙說,韋斯特克裏夫對姑娘們生氣的程度令他頗有興趣。尤其是莉蓮•鮑曼。似乎深深困擾著他。

這對伯爵來說可是非同尋常,他素來對女人的態度輕鬆隨意。據西蒙所知,儘管他被大把女人追逐,他卻一直對她們若即若離,直到現在。

    "那她們也該做做針線活,或者隨便什麼正經女人會做的事來自得其樂。"伯爵低聲怒吼,"至少她們該找個不用赤身**地在鄉下亂跑的樂子。"

    "她們沒有赤身裸休。"西蒙指出,"這真讓我遺憾。"

"你讓我不得不說些活,"韋斯特克裏夫說道,"你知道,我不是那種別人沒要求就隨便給建議的人 "

    西蒙大笑著打斷了他。"韋斯特克裏夫,我懷疑你有沒有一天是不就某事給某人忠告的。"

    "我只有在需要的時候才會提供建議。"伯爵面帶怒容地說。

    西蒙嘲諷地看看他,"那就請開尊口吧,看來不管我想不想,都得聽著。"

    "是關於佩頓小姐。如果你夠明智,就該擺脫有關她的一切念頭。她是個淺薄的人,是我見過最自我中心的人。她外表很美麗,我同意……可據我判斷,她的內在不值一提。無疑你在考慮如果她不能贏得肯達爾,就找她當情婦。我的建議是,不。多的是可以提供給你更多東西的女人。"

    西蒙沉默了一會兒。他對安娜貝爾•佩頓的情感複雜得令他不安。他愛慕安娜貝爾,喜歡她,上帝知道他沒有權利因為她做了別人的情婦而對她加以苛責。不過,她讓霍奇漢姆上了她的床的極大可能性讓他妒火中燒,這樣的反應讓他自己驚訝不已。

    自從聽到伯迪克勳爵散佈的謠言,說安娜貝爾巳成為霍奇漢姆的秘密情婦以後,西蒙沒按奈住調查真相的誘惑。他問過把賬記得一清二楚的父親,有沒有人替佩頓家的肉單付過賬。父親明確地告訴他,

霍奇漢姆勳爵時不時地替佩頓家買單。儘管這不能證明什麼,但至少加重了安娜貝爾是霍奇漢姆的情婦的可能性。而昨天早晨他倆談話時安娜貝爾的吞吞吐吐自然並不能攻破謠言。

    顯然佩頓家已經山窮水盡了……但是安娜貝爾為什麼要向霍奇漢姆這麼個又肥又老、誇誇其談的傢伙求助還是個謎。從另一方面來說,人生中的許多決定,是好是壞,都是時機的產物。也許霍奇漢姆碰巧在安娜貝爾防備最虛弱的時候介入,於是她允許自己被說服滿足這個老混蛋,來得到急需的金錢。

    她沒有靴子。上帝。霍奇漢姆可真夠吝嗇的,只給她買了新裙子,卻沒有體面的鞋,內衣更是像塊爛布。就算安娜貝爾要做別人的情婦,她也該做西蒙的,或者至少也該為此得到恰當的回報。顯然現在向她提出這個問題買在太早了。眼下安娜貝爾正設法讓肯達爾向她求婚,西蒙得耐心等待。他不想破環她的機會。但如果她與肯達爾的好事告吹,西蒙打算用比她現在與霍奇漢姆偷偷摸摸的關係好得多的條

件去找她。

    想到安娜貝爾身無一物躺在他床上的樣子,西蒙的欲火重新點燃了,他竭力找回談話的線索。"是什麼讓你覺得我會對佩頓小姐有興趣?"他用未置可否的語氣問道。

    "你看到她穿著內衣的樣子差點從馬背上掉下來。"

    西蒙勉強地笑了笑。"那樣的美貌之下,我對她的內在已經不用在乎了。"

    "應該在乎。"伯爵強凋說,"佩頓小姐是我見過最自私的貨色。"

    "韋斯特克裏夫,"西蒙隨意地問道,"你有沒有想過你有時候可能會出錯?不管是什麼事情?"

    伯爵被問得有點莫名其妙,"事實上,沒有。"

    西蒙搖搖腦袋,懊悔地笑笑,策馬加速前進。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9 16:12:44

第十一章

    姑娘們回到石字莊園時,安娜貝爾察覺到腳踝一陣不適的刺痛。肯定是在打棒球時崴了腳,儘管她不記得到底是什麼時候。她重重地歎了口氣,提好籃子,加大步伐趕上莉蓮,莉蓮顯得心事重重。伊薇和黛西走在她們身後約幾碼遠,認真地談論著什麼。

    "你在擔心什麼?"安娜貝爾小聲問莉蓮。

    "伯爵和亨特先生……你覺得他們會把下午看到我們的事告訴別人嗎?這會讓我們的名譽大受影響的。"

    "我想韋斯特克裏夫不會。"安娜貝爾思索了一下說,"他說到失憶症時我比較相信這點。而且他看來也不像是散佈流言的人。"

    "那亨特先生呢?"

    安娜貝爾皺起了眉。"我不知道。我知道他沒有承諾會保持沉默。我猜如果有利可圖的話,他會關緊嘴巴的。"

    "那麼只有你去求他了。今晚舞會上你一見到亨特就得過去讓他保證不把我們打跑柱式棒球的事告訴任何人。"  想到晚上莊園要舉行的賽會,安娜貝爾呻吟著。她比較——不,是完全——肯定經過下午的事,她無法再面對亨特。但另一方面,莉蓮說得對,亨特保不准會說出去。安娜貝爾必須與他交涉,儘管她很怕這樣。"為什麼是我?"她問道,其實心裏已經知道了答案。

    "因為亨特喜歡你。大家都知道。他比較可能會答應你請求的事。"

    "他不會白白同意的。"安娜貝爾崎咕著,腳踝痛得更厲害了,"如果他提出無禮的要求怎麼辦?"

    一陣久久的、充滿歉意的停頓,之後莉蓮說道:"你可以扔塊骨頭給他。"

    "什麼樣的骨頭?"安娜貝爾疑惑地問。

    "噢,就讓他吻你一下,如果那樣才能讓他閉嘴的話。"

    安娜貝爾為莉蓮這麼無所謂地說出這樣的話感到震驚,她急促地吸了口氣,"老天,莉蓮!我可不能這麼做!"

    "為什麼不?你以前吻過男人吧,是吧?"

    "是的,可是——"

    "嘴唇跟嘴唇沒什麼兩樣。只要確定不被別人看到,儘快完事就行了。這樣亨特先生就會被擺平,我們的秘密也就安全了。"

    安娜貝爾忍住笑搖搖頭,心臟因這個念頭而劇烈跳動起來。她不禁想起全景劇院裏那個久遠的物,那地動出搖般的感受,讓她震撼無語。

    "你得向他表明,他能從你這兒得到的只是一個吻而已。"莉蓮繼續說道,"而且以後再出不會有。"

      "原諒我對你這個計畫的中傷……可它比六點鐘的魚還臭。嘴唇跟嘴唇就是不一樣,如果它碰巧長在西蒙•亨特身上的話。而且他才不會滿足於一個小小的吻,而我不可能給他更多了。"

    "你真覺得亨特先生這麼令人討厭嗎?"莉蓮閑閑地說,"事實上。他不差。我甚至要說他挺英俊。"

      "他實在令人難以忍受,我都沒注意他的長相。不過我承認他……。安娜貝爾疑惑地停住。開始重新苦苦思考這個問題。

    客觀地——儘管要對西蒙.亨特採取客觀態度是不太可能的 他確實長得好看。通常"英俊"這個詞會用在五官精緻、身材修長優雅的人身上。可西蒙.亨特粗獷剛毅的面孔、放肆的黑眼睛和男性特有的堅挺鼻樑。以及永遠帶著不恭幽默的闊嘴。重新途釋了這個詞的含義。甚至他那不同尋常的身高和魁梧體形很適合他,仿佛老天也認識到,雕琢他那樣的人物可不能偷工減料。

    打從第一次見面起,西蒙•亨特就便她不安。儘管他總是穿著得體、彬彬有禮,她卻老有一種感覺:亨特頂多只開化了一半。最深處的本能警告她,他善於嘲諷的外表下。是一個具有驚人激情,甚至是野蠻的男人。他不是一個可以掌控的男人。

    她試著想像西蒙.亨特的臉俯在她臉上。他嘴唇的熱吻、他緊繞著她的雙臂……和以前一樣,除了她變得主動。他只是個男人,她緊張地提醒自己。而且一個吻稍縱即逝。但在那一刻,她得與他親密接觸。而且從此以後,無論何時碰面,西蒙.亨特都會無聲地得意洋洋。這實在叫人太唯以忍受了。

    她揉揉前額,感覺那兒好像剛被棒球砸了一記一樣疼痛,"我們難道不能當做一切沒發生過嗎?也許他能有禮貌地對此保持緘默?"

    "噢,是啊。"莉蓮諷刺地說,"亨特先生總是與‘禮貌’連在一起。無論怎樣,我們只有碰碰運氣等待……如果你的神經能承受懸念折磨的話。"

    安娜貝爾揉著太陽穴,發出一聲苦悶的聲音。"好吧,我今晚去找他。我會……"她遲疑了很長時間,"我會吻他的。如果有必要的話。不過我會認為這完全可以補償你們給我的所有衣服!"

    莉蓮滿意地咧開了嘴,"我肯定你能和亨特先生達成協定的。"

    她們在門口分了手,安娜貝爾回房間午睡,她希望這能讓她在舞會前恢復精力。她母親不在屋裏,很可能在樓下的客廳與別的貴婦飲茶。安娜貝爾很慶倖母親不在。她可以梳洗完畢,而不必回答不想回答的問題。儘管菲莉帕是個寬容疼人的母親。她如果得知女兒與鮑曼姐妹搞在一起的消患,肯定不會有什麼好的反應的。

    安娜貝爾換上乾淨的內衣,鑽迸熨燙平整的被單下。沮喪的是,她的腳踝痛得要命,讓她無法入睡。她又累又煩,讓女僕去端來盆冷水,坐著足足泡了半小時腳。腳踝顯然腫了起來,她焦躁她認定今天是個倒楣的日子。安娜貝爾邊咒駡邊在蒼白浮腫的腳上套上乾淨襪子,慢慢穿好衣服。她又按鈴叫了女僕幫她收緊緊身胸衣。拉好黃色絲裙的背部。

    "小姐?"女僕擔心地看看安娜貝爾呆滯的臉,小聲說:"您看起來有點憔悴……要我給您拿點什麼嗎?管家的儲藏室裏有藥水可以治女性的——"

    "不用,不是因為這個。"安娜貝爾虛弱地笑笑,說,"我只是扭到了腳踝。"

    "那麼,來點柳皮茶?"女孩走到安娜貝爾身後替她扣上舞會裙的扣子,建議道:"我馬上下去拿,您可以在做頭髮的時候喝。"

"好的,謝謝。"安娜貝爾一動不動地站著。感覺女僕靈巧的手指扣好了裙子。然後感激地跌坐在梳粧檯前的椅子裏。凝視著安妮皇后式鏡子裏自己憔悴的模樣,"我想不起來怎麼弄傷的了。我可從不笨手笨腳。"

    女僕把安娜貝爾袖子上裝飾的淺黃色網紗弄蓬鬆。"我馬上就去弄茶,小姐。喝了就會好的。"

    女僕剛走開,菲莉帕就進了房間。她站在她身後,微笑她看著女兒穿著淺黃色舞會裙的模樣。對鏡子裏的她說:"你看上去可愛極了,親愛的。"

    "我感覺槽透了。"安娜貝爾做著鬼臉說。"下午我和壁花們散步的時候把腳給崴了。"

    "你一定要這樣叫自已嗎?"菲莉帕表情疑惑地問,"你們完全可以替自己想個好聽點的名字 "

    "可這根適合我們。"安娜貝爾笑著說。"我其實是正話反說, 調侃而已,如果這能讓你好受些的話。"

    菲莉帕歎了口氣。"恐怕我的幽默儲備眼下已經用完了。看著你苦苦努力我可不好受,別的姑娘比你輕鬆多了。看你穿著借來的裙子,知道你的負擔……我想了不止一千遍:要是你父親還活著,要是我們哪怕稍微有一點錢……"

    安娜貝爾聳聳肩,"就像他們說的,媽媽……,如果蘿蔔是手錶,我也不會缺表戴。"

    菲莉帕輕撫著她的頭髮,"你今晚幹嘛不在房間裏休息呢?我會給你讀點什麼,你可以把腳翹著躺在床上 "

    "別誘惑我。"安娜貝爾激動地說,"我可真想那樣 可我今晚不能在這呆著。我不能錯過吸引肯達爾的機會。"還有與西蒙.亨特的談判,她想著,感到一陣恐懼的虛空。   

    喝下一大杯柳皮茶,安娜貝爾總算能不露痕跡地走下樓,儘管腳踝還是隱隱作痛。在客人們被帶到餐廳之前,她找時間和莉蓮簡短地商量了幾旬。曬過太陽後莉蓮的臉頰粉粉的。很有光澤,她褐色的雙眼在燭光下如天鵝絨般柔和。"到目前為止,韋斯特克裏夫勳爵顯然努力對壁花們視而不見。"莉蓮笑著說,"你說得對 他那邊沒什麼問題。我們惟一的潛在問題就是亨特先生。"

    "他不會成為問題的。"安娜貝爾嚴肅地說,"我先前答應過,我會去跟他說的。"

    莉蓮欣慰地笑著回答:"你真好,安娜貝爾。"

    她們在餐桌上就座時,安娜貝爾不安地發現自己被安排在肯達爾勳爵身邊。換做其他時候,她會感覺如獲至寶。可是今晚,她不在最佳狀態。她無法在腳踝抽搐腦袋脹痛的同時和他機智地交談。更讓她不舒服的是,西蒙•亨特幾乎就坐在她正對面,看起來自若得讓人光火。尤為糟糕的是,她覺得反胃,無法享受豐盛的晚宴。她完全沒了平時的好胃口,無精打采地撥弄著盤裏的食物。她每次抬頭,都能感

到亨特明察秋毫的眼光注視著她,她做好準備接受他微妙的嘲諷。然而,幸運的是,他跟她說的僅有的幾句話都稀鬆平常,她總算風平浪靜地捱過了一餐。

    晚餐結束後,舞廳傳來音樂聲,安娜貝爾慶倖舞會馬上就要開始了。這會是她第一次完全樂意地坐在壁花那一排。在其他人翩翩起舞的時候在一邊休息。她想自己可能白天太陽曬得太多了,現在頭昏腦漲,莉蓮和黛西恰恰相反,她們看起來愈發健康,充滿活力。

  不幸的是,可憐的伊薇被她嬸嬸責駡了一通,一蹶不振。"太陽讓她長了很多雀斑,"黛西懊惱地告訴安娜貝爾,"弗洛倫斯嬸嬸對伊薇說。和我們出去後她像豹子一樣滿是斑點,她不許她再和我們接觸,直到皮膚恢復正常為此。"

      安娜貝爾皺起眉頭。無比同情她的朋友。"弗洛倫斯嬸嬸真可惡。"她咕噥著,"顯然她活著的惟一目的就是讓伊薇痛苦。"

      "而且她對此很在行。"黛西同意。突然她朝安娜貝爾身後看去,眼睛睜得比盤子還大,"哎呀,亨特先生朝這裏過來了。我渴壞了。我要到餐台邊去,讓你們倆,呃……"

      "莉蓮告訴你了。"安娜貝爾嚴肅地說。

    "是的,我們三個都對你將要為我們做出的犧牲非常感激。"

    "犧牲,"安娜貝爾重複著,不太喜歡這個詞,"那說得太嚴重了,不是嗎?就像莉蓮說的,‘嘴唇和嘴唇也沒什麼不同’。"

    "她跟你才這麼說。"黛西頑皮地說,"可她對我和伊薇說,她死也不會同意去吻亨特先生那樣的男人。"

    "什麼—— "安娜貝爾剛張口,黛西已經一溜煙地跑開了。

    安娜貝爾開始感覺自己像是個被當做祭品扔進火海的童女,聽到西蒙•亨特低沉的聲音飄近耳邊。

他略帶嘲諷的男低音似乎順著她的脊柱一路往下,發出迴響,"晚上好,佩頓小姐。我注意到你穿得很整齊……和下午不一樣。"

    安娜貝爾咬咬牙,轉身面對他,"我必須承認,亨特先生,我對你在晚餐時的克制很驚奇。我本來以為你會對我大肆羞辱一番,結果你卻做得像位紳士一樣,整整一個小時。"

        "我確實很克制,"他認真地說,"不過我想,我還是把令人吃驚的舉動留給你比較好……"他微妙地停了停,又接著說:"因為你們最近似乎很擅長於此……"

      "我和我的朋友可沒做錯什麼!"

      "我說過我不贊同你們一絲不掛地打跑柱式棒球嗎?"他表情無辜地問道。"恰恰相反 我由衷地表示贊成。事實上,我覺得你們應該天天打。"

      "我沒有‘一絲不掛’。"安娜貝爾低低地尖聲反駁。"我穿著內農。"

      "那是內衣嗎?"他懶懶地問。

      她臉漲得通紅,為他汪意到她的內衣有多破而感到難堪。"你告訴過別人在草地上看到我們的事嗎?"她緊張地問。

      顯然,這不是他準備聽到的問題。他慢慢露出笑容。"還沒有。"

    "你打算告訴別人嗎?"

    亨特玩味著這個問題,掩飾不住他很喜歡這種局面的表情。 "不打算,不......他遺憾地聳聳肩,"不過你知道怎麼回事。有時侯這種事會在談話時不脛而走……"

    安娜貝爾擰起眉,"你要怎樣才能不說出去?"

    亨特假裝對她的坦率感到震驚。"佩頓小姐,您應該學會更有技巧地處理這些事,您不覺得嗎?我本來以為像您這樣優雅的女士會得體巧妙地——"

    "我沒時間考慮技巧。"她生氣地打斷了他,"很顯然你不受點什麼賄賠是不可能保持沉默的。"  

"‘賄賂’這個詞有太多負面含義了,"他沉吟道,"我情願把它叫做‘誘惑’。"

      "隨你叫什麼,"她急躁地說,。我們談判一下吧,好嗎?"

      "好啊。"亨特的面部顯得嚴肅起來,可是笑意蕩漾在他咖啡色的眼睛深處,"我想我可以被說服對你們令人震驚的行為保持沉默,佩頓小姐,如果有足夠的誘惑的。"

    安娜貝爾沉默不語,垂下了捷毛,思考著該說些什麼。話一旦說出口就不能收回了。上帝,為什麼扁扁要讓她來收買西蒙•亨特,讓他對一場她本來就不想參加的愚蠢的跑柱式棒球保持沉默呢?"如果你是一位紳士,"她咕噥著,"就沒必要這樣了。"

    他強忍著笑。聲音變得沙啞而發顫。"對,我不是紳士。不過我不得不提醒你,會天下午並不是我半裸著在草地上亂跑。"

    "你能小點聲嗎?"她急促地輕聲說,"會被人聽見的。"

    亨特著迷地看著她。深色的眼睛放肆不羈,"開出最好的條件,佩頓小姐。"

    安娜貝爾盯著他身後遠處牆上的一塊,艱難地悶聲開了口。她的耳朵燒得厲害,幾乎能把頭髮燙焦,"如果你保證不把跑柱式棒球的事說出去……我可以讓你吻我。"

    隨之而來的沉默讓她極度痛苦。安娜貝爾強迫自己抬頭看,發現自己把亨特嚇住了。他盯著她,就好像她剛才講的是外語,而他不太明白其中的意思。

    "一個吻。"安娜貝爾說,神經緊張得都要裂開了,"還有,別以為我讓你這麼做一次,以後就會繼續讓你這麼做。"

    亨特異常謹慎、字斟句酌地回答說:"我本以為你會提出和我跳支舞,華爾滋或者方陣舞。"

    "我想過。"她說,"可一個吻更有用,更不消說它比一曲華爾滋更快。"

    "我的吻可不會那樣。"

    這句活令她膝蓋發軟。"別荒唐了。一支普通的華爾滋至少也要三十分鐘。你不可能吻一個人那麼久。"

    亨特回答的時候聲音不易察覺地變粗重了。"當然,你最清楚了。很好——我接受你的條件。一個吻,換我保守你的秘密。我來決定時間和地點。"

    "時間和地點由雙方共同商量決定。"安娜貝爾反對說。"我這麼做全都是為了不連累我的名聲 我才不會讓你選一個不恰當的時間或地點來害我。"

    亨特嘲諷地微笑著,"您真是個談判高手,佩頓小姐。如果您以後有野心進入商界的活,我們可都要人人自危了。"

    "不,我惟一的野心是成為肯達爾夫人。"安娜貝爾故做無比甜蜜地回敬了他一句。滿意地看到他的笑容消退了。

    "那可太遺憾了。"他說,"對你和肯達爾都是如此。"

    "見你的鬼,亨特先生。"她低聲說道,不顧腳踝劇烈的抽搐,走開了。

    她走向後面的露臺時,感到踝部的傷加重了,疼痛蔓延到膝部。"見鬼。"她嘀咕著。這種情形下,她很難和肯達爾勳爵取得進展。一個人差不多要痛苦得尖叫的時侯,是很難擺出誘人的姿勢的。安娜貝爾突然感到筋疲力盡。沮喪不巳。決定回房間。既然談妥了和西蒙•亨特的交易,現在最好讓她的腳好好休息,希望明天早上能有所好轉。

      她每走一步疼痛就加重一分,直到能夠感覺到緊身胸衣的硬撐裏面冷汗涔涔流下。她以前從未受過這樣的傷。不僅腿疼,頭也突然開始眩暈,渾身都痛起來。突然。她的胃裏一陣翻滾。她需要空氣……她必須到外面陰涼的地方去,找個地方坐下,直到不再作嘔。通往露臺的門顯得遙不可及,她一片茫然。不知道怎麼才能走到那兒。

    幸好鮑曼姐妹見她和西蒙.亨特的談話一結束就急忙趕了過來。莉蓮見到安娜貝爾痛苦失色的眼神。臉上原本充滿期待的微笑消失得無影無蹤。"你看起來糟透了。"莉蓮叫道,"老天。亨特先生對你說了什麼?"

    "他同意了。"安娜貝爾簡短地回答,繼續蹣跚著朝露台走去。她的目朵嗡嗡作響,幾乎巳經聽不到管弦樂聲。

    "如果這讓你這麼害怕的話——"莉蓮開口說道。

    "不是因為這個。"安娜貝爾痛苦又憤怒地說,"我的腳踝。白天扭傷了。現在幾乎沒法走路。"

    "你幹嘛不早說?"莉蓮立刻擔心地問道。她纖細的胳膊有力地摟住安娜貝爾的背。"黛西,去最近的那扇門,扶住門讓我們過去。"

    姐妹倆幫她走到外面,安娜貝爾用戴著手套的手拭了拭額上的汗。"我想我要吐了。"她呻吟著,嘴裏開始流出討厭的口大。發臭的膽汁冒上喉嚨。她的腿疼得像是被馬車輪碾過一樣。"喚,上帝,我不能。我不能現在吐。"

    "沒關係。"莉蓮說著引她朝露台臺階一側的花壇走去。"沒人會看見的,親愛的。想怎麼吐就怎麼吐。有黛西和我在這裏照顧你。"

      "沒關係的。"黛西在她身後應道,"真正的朋友從不介意在你把烤面餅吐出來的時候為你持起頭髮。"

    安娜貝爾本來會哈哈大笑,要不是她一陣噁心發作的適。幸好她晚飯沒吃多少,所以過程不長。她的胃裏翻江倒海,她除了放棄別無選擇。她喘著粗氣吐在花壇裏,一邊虛弱地呻吟著,"對不起。對不起,莉蓮 "

    "別傻了,"美國姑娘平靜地說道,"你也會為我這麼做的,不是嗎?"

    "我當然會……但你不會像我這麼蠢……"

    "你不蠢。"莉蓮柔聲道,"你只是病了。來,拿著我的手帕。"

    安娜貝爾仍然彎著腰。滿懷感激地接過帶蕾絲邊的亞麻方帕。

可香水味讓她一陣反胃。"啊,不行。"她低聲說,"這味道。你有沒香味的嗎?"

    "討厭。"莉蓮抱歉地說。"黛西,你的手帕呢?"

    "忘帶了。"傳來簡短的回答。

  "你只能用這塊了。"莉蓮對安娜貝爾說。"我們沒別的了。"

  一個男人的聲音加了進來。"用這塊吧。"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9 16:13:23

 第十二章

  安娜貝爾暈乎乎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接過塞到她手裏的乾淨手帕。還好。除了漿過的氣息,沒有任何味道。安娜貝爾擦擦汗涔涔的臉和嘴巴,直起身子面對新來的人。又是西蒙•亨特,她泛酸的胃緩緩地鬧起了痛苦的革命。看來他一直跟著她來到露臺,目睹了她不光彩的嘔吐。她還不如死了算了。要是她這時候方便地一命嗚呼該多好,就永遠不用知道西蒙•亨特看到她在花壇裏嘔吐的窘樣。

  除了微微皺著的眉。亨特臉上沒什麼表情。見她有些搖晃,他馬上伸手攙扶她。"考慮到我們剛才的協定。"他低聲說,"這可實在令人不敢恭維,佩頓小姐。"

  "噢,走開。"安娜貝爾呻吟著,卻發現又一陣眩暈襲來,自己幾乎完全靠在他有力的身體上。她用手帕緊緊捂住嘴。透過鼻子呼吸。還好這一陣噁心過去了。但是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虛弱。知道要不是他。她剛才已經跌倒在地上了。天哪,她這是怎麼了?

  亨特很快調整姿勢,輕鬆地扶著她。"你看上去面無血色。"他輕輕地把她濕答答的臉上一縷頭髮往後捋。問道:"怎麼了。寶貝?只是胃不舒服,還是其他地方痛?"

  安娜貝爾在痛苦之中還是被他親呢的稱呼嚇了一跳。更不用說一位紳士是絕不該、萬萬不可提及女士的任何內臟的。但是她眼下難受得什麼事也幹不了。只能緊緊抓著他外套的翻領。想到他提的問題,她感到身體五臟六腑都不對勁。"我渾身上下都痛。"她輕輕說,"我的頭、我的胃、我的背……最痛的是腳踝。"

  她說話時發現嘴唇有些發麻。她試探地舔了舔,警覺到巳經喪失知覺。但她不那麼暈頭轉向的話。她就會注意到亨特正在用從未有過的眼神凝視著她。稍後。黛西會向她詳細描述西蒙。亨特把她摟在懷裏悉心保護的樣子。可當時,安娜貝爾痛苦不堪,除了自己排出倒海的難受,什麼也沒法注意。

  莉蓮走上前把安娜貝爾從亨特懷裏解救出來。輕快地說:"感謝您的手帕。先生。您現在可以走了。我和我妹妹完全可以照顧佩頓小姐。"

  亨特不理這個美國姑娘,繼續摟住安娜貝爾。盯著她煞白的臉。"你怎麼把腳弄傷的?"他問。

  "跑柱式棒球,我想……"

  "我看你晚飯時什麼也沒喝。"亨特把手放在她額前。看看有沒有發燒的跡象。動作那麼親密熟悉,令人驚訝,"你前面喝過什麼嗎?"

  "如果你是指烈酒或葡萄酒,沒有。"安娜貝爾的身體慢慢癱軟下來,好像她的大腦已經放棄了對四肢的控制,"我在房間裏喝了點柳皮茶。"

  亨特溫暖的手移到她臉上,溫柔地契合著她臉頰的弧度。她那麼冰冷,在被汗浸濕的裙子下瑟瑟發抖,皮膚起了雞反疙瘩。感覺到他身體散發的誘人的熱量,她真想像頭挖洞的動物一樣一頭鑽迸他的外套裏。"我凍——凍死了。"她喃喃道,他的臂彎不覺把她抱得更緊了。

  "抱住我。"他低聲說,一邊脫下外套,一邊支撐著她發抖的身體。他用衣服裹住她,上面還有他皮膚的余溫,她含糊地發出了一聲感激的聲音。

  莉蓮見自已的朋友被一個討厭的對手抱著,被激怒了,她急躁地說:"看這裏,亨特先生,我和我妹妹——"

  "去找佩頓太太。"亨特打斷了他,聲音很輕,卻很威嚴,"告訴韋斯特克裏夫勳爵,佩頓小姐需要一名醫生。他知道該請哪一位。"

  "那你做什麼?"莉蓮問道,顯然不習慣被人這樣發號施令。

  亨特回答時擰起了眉。"我抱佩頓小姐穿過側面僕人的門。你妹妹和我們一起丟,以免顯得有失體統。"

  "那說明你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得體。"

  "我不想跟你爭論這個。幫上點忙,好嗎?去吧。"

  莉蓮憤怒、僵硬地停了會兒,然後轉身大步朝舞廳的門走去。

  黛西顯然驚呆了,"我想從沒有人敢這樣和我姐姐說適。您是我見過最大膽的男人,亨特先生。"

  亨特小心地彎下腰,胳膊從下麵繞過安娜貝爾的膝蓋。他輕鬆地把她舉了起來,懷抱著她簌簌發抖的身體和悉簌作響的絲綢裙子。安娜貝爾從沒被男人抱著去過任何地方——她沒想到會這樣。"我想……我可以走一段。"她掙扎著說。

  "你連露臺的臺階都下不了。"亨特直截了當地說。"你該容許我表現我騎士風度的一面。能把你的胳膊放在我脖子上嗎?"

  安娜貝爾順從了,很慶倖自己發燙的腳踩可以不再承受重量。她接受誘惑把頭靠在他肩上,左臂摟住他的脖子。他抱著她走下露臺的石板臺階時,她能感覺到他襯衫下肌肉的有力運動。

  "我不覺得你有騎士風度。"她說道,又一陣發冷,牙齒打著冷戰,"我想你是個十足的無賴。"

  "我不明白別人為什麼這麼看我。"他答道,嘲弄地低頭看了她一眼,"我總是可悲地遭人誤解。"

  "我還是認為你是個無賴。"

  亨特咧嘴一笑,把她抱得更舒服些,"顯然生病沒有損害你的判斷力。"

  "我讓你去見鬼你為什麼還要來幫我?"她小聲說道。

  "確保你的健康對我有好處。我希望向你討債的時候你能處於最佳狀態。"

  亨特輕快地走下臺階,她感覺他的步子平穩優雅——不像是舞蹈者,而像是夜行的貓。他們的臉離得那麼近,安娜貝爾發現他儘管剃過鬍鬚,皮膚下的鬍子茬還是清晰可見。為了讓他抱得更穩些,安娜貝爾把他的脖子摟得更緊了些,指尖碰到了他後頸上捲曲的頭髮。真可惜我現在病了,她想。要不是我現在又冷又暈,那麼虛弱,我可能會很享受被這麼抱著。

  走到莊園一側的路上,亨特停下腳步,讓黛西走在前面帶路。

  "僕人的門,"他提醒她,女孩點點頭。

  "是,我知道是哪扇。"黛西在前面走著,回頭看了一眼。她的小臉滿是擔憂的緊張。"我從沒聽說扭了腳踝會讓人胃裏難受。"她說。

  "我猜她不單是扭了腳。"亨特回答。

  "你覺得會是柳皮茶嗎?"黛西問。

  "不,柳皮茶不會引起這樣的反應。我有點想到問題可能是什麼,不過我們到了佩頓小姐的房間後才能確認。"

  "你打算怎麼‘確認’你的想法?"安娜貝爾警惕地問。

  "我只打算看看你的腳踝。"亨特低頭朝她微笑,"我當然可以那麼做,我得抱你上三層樓呢。"

  結果表明,上樓梯對他來說根本毫不費勁。他們走到三樓時,他連氣都不喘一下。安娜貝爾猜他再這麼走十次也不會流一滴汗。她把想法告訴他後,他淡淡地答說:"我年輕時大部分時間都在父親的肉鋪砍牛肉和豬肉。抱你可享受多了。"

  "真動聽。"安娜貝爾倒胃口地咕噥著,"每個女人都夢想聽到別人、說她比一頭死牛來得可愛些。"

  他悶聲笑了,轉過身不讓她的腳撞到門框。黛西幫他們打開門,焦急地站在一邊看著亨特把安娜貝爾放到鋪著織錦床罩的床上。

  "我們到啦,"他說著把她放下,拿了一個多餘的枕頭給她半躺地靠著。

  "謝謝。"她看著他濃密睫毛下的黑眼睛,小聲說道。

  "我想看看你的腿。"

  他驚人的言辭幾乎令她的心停止了跳動。等她恢復心跳時,脈搏虛弱而又快速地跳動著,"我情願等醫生來了再說。"

  "我不是徵求你的同意。"亨特毫不理會她的抗議,手伸向她的裙子下擺。

  "亨特先生,"黛西憤怒地大叫一聲,連忙跑過去,"你敢!佩頓小姐病了,如果你不馬上把手拿開——"

  "稍安勿躁。"亨特諷刺地答道,"我沒打算玷污佩頓小姐的貞潔。至少,不是現在。"他的目光轉向安娜貝爾蒼白的臉。"別動。你的腿無疑很迷人,可它們還不會誘使我——"他撩開裙擺見到她腫脹的腳跺,突然倒吸了一口氣,"見鬼,在此之前我一直以為你是位聰明的女子。你這副德行幹嘛還要下樓去?"

  "噢,安娜貝爾,"黛西山聲說,"你的腳踝看起來糟透了!"

  "先前還沒這麼糟糕。"安娜貝爾辯解說,"就是在前面半個小時裏才變成這樣。而且—— "她感覺亨特的手往上伸去,痛苦又警覺地叫了一聲,"你在幹嘛?黛西,別讓他——"

  "我在幫你脫襪子。"亨特說,"而且我建議鮑曼小姐別插手。"

  黛西朝他皺皺眉頭,走到安娜貝爾身邊。"我建議你動作謹慎,亨特先生。"她嚴厲地說,"如果你敢輕薄我的朋友,我可不會坐視不管。"

  亨特一邊扔給她一個極其嘲諷的眼光,一邊找到了安娜貝爾的襪帶,靈巧地把它鬆開。"鮑曼小姐,這裏沒幾分鐘就會擠滿客人,包括佩頓女士、韋斯特克裏夫先生,還有你固執的老姐,很快還有醫生要來。即使是我這樣老練的流氓,我輕薄一個人這點時間也是不夠的。"他看到安娜貝爾被他輕輕一碰就痛苦地喘著氣,表情立刻改變了。他熟練地褪下襪子,動作很輕,但她的皮膚那麼敏感,哪怕最輕的一碰也會引來難以忍受的刺痛。"別動,寶貝。"他輕輕說道,把絲襪從她退縮的腿上脫了下來。

  安娜貝爾咬住嘴唇,看著他的腦袋,他正埋頭察看她的腳踝。他小心翼翼地轉動著她的腳,儘量避免不必要的觸碰。接著,他突然停住了,依舊埋頭看著她的腿,"和我想的一樣。"

  黛西湊上前,看著亨特指著的地方,"那些小點是什麼?"

  "蝰蛇咬的。"亨特簡短地說。他卷起襯衫袖子,露出毛茸茸的肌肉發達的小臂。

  兩個姑娘震驚地看著他。"我被蛇咬了?"安娜貝爾悄悄地問,"可是怎麼會?什麼時候?這不可能,我應該會察覺到的……不是嗎?"

  亨特把手伸迸仍舊裹在她身上的外套口袋裏找著什麼。"有時候人們被咬的時候不會察覺。這個時候,漢普夏郡的樹林裏到處都是蝰蛇。很可能是下午你們去遠足時咬的。"他找到了,掏出一把小折刀,把它彈開。

  安娜貝爾警惕地張大了眼晴:"你在做什麼?"

  亨特拿起她的襪子,乾淨俐落地將它一分為二,"做止血帶。"

  "你——你總是隨身帶著這個嗎?"她一直覺得他有點像海盜,現在看他卷著袖子拿著刀,這個看法更強烈了。

  亨特坐在她伸著的腳邊,把裙子卷到她膝蓋上,在她的腳踝上方紮上一條絲襪。"幾乎總是帶著。"他平靜地說,聚精會神地幹著手裏的活,"作為屠夫的兒子,我這輩子對刀總是有濃厚的興趣。"

  "我從沒想到——"安娜貝爾打停住話頭,絲襪這輕輕一系痛得她倒抽了一口涼氣。"對不起,"他說,小心地把另一半絲襪在她傷口下面系住。他把第二條吐血帶系緊,一邊和她說話分散她的注意力,"這就是在戶外穿你那不結實的拖鞋的結果。你肯定碰巧踩到了一條正在曬太陽的小蛇……它看到你那漂亮的小腳踝,決定咬上一口。"他頓了頓,輕聲咕噥了一句,好像是說:"我可不怪它。"

  她的腿又腫又燙,她眼裏開始有液體打轉。安娜貝爾竭力不讓眼淚難為情地落下來,緊緊抓著身下的織錦床罩,"既然是白天咬的;腳踩為什麼現在才這麼痛呢?"

  "傷勢可能會幾個小時後才發作。"亨特看看黛西,"鮑曼小姐,按鈴叫僕人——告訴他們我們要一些沸水浸泡的豬殃殃。馬上。"

  "豬殃殃是什麼?"黛西懷疑地問。

  "一種灌木樹籬邊長的野草。自從去年高級花匠被咬過後,管家的儲藏室裏一直存著一捆這種乾草。"

  黛西急忙奔去叫人,暫時把他倆望獨留在房間裏。

  "花匠後來怎麼?"安娜貝爾牙齒發顫地問。她不停地發抖,好像被泡在冰水裏一樣,"他死了嗎?"

  亨特的表情沒有改變,可她能感覺她的問題嚇了他一跳。"不。"他溫柔地說,湊近了一些。"不,親愛的……"他握住她瑟瑟發抖的手,輕輕握著,溫暖著她的手指,"漢普夏郡的蝰蛇放的毒頂多能毒死一隻貓,或是一條小狗。"他的眼神似乎在愛撫著她,接著他說:"你會沒事的。接下來幾天會很難受,不過之後就一切正常了。"

  "你不是在安慰我吧,是嗎?"她焦慮地問。

  亨特低頭替她拂開滲滿汗珠的額前掉下的幾縷頭髮。儘管他的手很大,動作卻很輕柔,"我從不為了安慰別人而說謊。"他微笑著低聲說,"這是我的諸多缺點之一。"

  黛西吩咐完僕人,急忙回到床邊。看到亨特彎腰俯在安娜貝爾身上她揚起了細眉,不過她忍住沒說。相反,她問道:"我們不該把傷口劃開放毒嗎?"

  安娜貝爾給她一個警告的眼神,沙啞地叫道:"別給他亂出主意,黛西!"

  亨特抬了抬頭,回答說:"蝰蛇咬的傷用不著。"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安娜貝爾身上,注意到她呼吸淺而急促,不禁擰起了眉,"感到呼吸困難嗎?"

  安娜貝爾點點頭,竭力吸入空氣,她的肺好像縮小到了平常的三分之一。她感覓每呼吸一下,胸衣帶就箍得更緊一些,直到肋骨仿佛都要裂開似的。

  亨特輕輕碰碰她的臉,拇指滑過她乾燥的唇。"張開嘴。"他朝她分開的嘴唇裏面看看,說:"你的舌頭沒腫——你會沒事的。不過,你的緊身胸衣得脫下來。轉過身。"

  安娜貝爾還沒來得及張口回答,黛西就氣憤地抗議:"我會幫安娜貝爾脫胸衣。請你離開房間。"

  "我見過女人的胸衣。"他語帶諷刺地告訴她。

  黛西轉了轉眼珠子。"別裝糊塗,亨特先生。顯然我不是在擔心你。除非有生命危險,男人在什麼情況下都不能為年輕女子脫胸衣 而你剛才巳經向我們保讓不會有危險。"

  亨特表情痛苦地看著她:"見鬼,女人 "

  "愛怎麼罵怎麼罵吧,"黛西不為所動地說,"我姐姐比你會罵得多十倍都不止。"她把身體挺直,不過由於她五英尺多一寸的身高,並沒有收到太大效果,"佩頓小姐不會脫胸衣的,除非你離開房間。"

  亨特看看安娜貝爾,她急喘著需要空氣,由誰來幫她除去胸衣已經無所謂了。"看在上帝分上,"他急躁地說道,大步走到窗前背對著她們,"我不看,快脫。"

  黛西意識到這是他惟一打算做的讓步,急忙行動起來。她把外套從安娜貝爾僵硬的身體上拿走。"我從背後幫你解開帶子,讓它從你裙子裏面滑下去,"她小聲對安娜貝爾說,"這樣你仍能得體地穿著衣服。"

  安娜貝爾沒有足夠的力氣告訴她,在無法呼吸這個更為緊迫的問題面前,她對面子的任何顧慮已經變得無關緊要了。她呼吸時發出刺目的聲音,側過身,感到黛西的手指在她滑溜溜的舞會裙背後忙亂著。她的肺一陣抽搐,徒勞地想要吸入寶貴的空氣。她急切地呻吟一聲,開始拼命喘氣。

  黛西克制地咒駡了幾聲。"亨特先生,恐怕我得借你的刀子用——胸衣的帶子打了結,我不能——噢!"最後的叫聲是因為亨特大步跨到床前,粗獸地把她一把推開,自己去解胸衣。刀子刷刷幾下,緊箍著的衣服終乾鬆開了安娜貝爾的肋骨。

  她感到他把帶襯的胸衣抽掉,她身上只剩下薄薄的寬鬆內衣。以安娜貝爾眼下的情形,已經顧不了暴露與否了。可她知道,以後她會尷尬死的。

  亨特輕鬆地讓安娜貝爾在床頭靠下,好像她是個布娃娃似的,他俯身說:"別這麼緊張,親愛的。"他的手平攤在她胸口,專注地看著她驚慌的表情,輕輕揉了一下,"慢點兒,放鬆。"

  安娜貝爾凝視著他發出命令似的深色眼睛,試著按他說的做,可她的喉嚨每呼吸一下就發緊一次。她看來要窒息而死了,就在這裏。

  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你會沒事的。輕鬆地呼氣吸氣。慢慢地。對,就是這樣。"他放在她胸口的手的輕柔的重量似乎也有幫助,好像他有力量讓她的肺恢復正常的節奏,"你剛經過了最糟的一陣。"

  "哦,太好了。"她試著尖刻地回答,可這把她嗆住了,打起了響嗝。

  "別說話——呼吸。慢慢地,長長地……再試一次。真乖。"

  安娜貝爾漸漸恢復了呼吸,恐慌開始消退。他是對的……她不掙扎的話輕鬆得多。她間歇的喘氣被他聲音裏催眠般的溫柔緩和了。"沒錯,他輕聲說,"就是那樣。"他的手繼續在她胸口慢慢地打著圈。他的撫摸完全沒有挑逗的成分 ——事實上,她就像是個他設法安撫的小孩。安娜貝爾感到驚奇。誰能想到西蒙。亨特會這麼好?

  安娜貝爾充滿迷惑和感激,伸手去摸胸口那只溫柔的大手,她很虛弱,這個動作用盡了她渾身的力氣。亨特以為她要把他推開,手開始往回縮,當他感到她的手指握住他的雙手時,便一動也不動了。

  "謝謝。"她小聲說。

  這觸摸顯然讓亨特渾身緊張,好像給他全身通了電一樣。他沒盯著她的臉,而是盯著她和他交錯著的纖纖十指,好像要設法解開一個疑難問題一般。他一動不動地任她握著,垂下睫毛掩飾著自己的表情。

  安娜貝爾用舌頭潤了潤乾乾的唇,發現還是沒有知覺。"我的臉麻了。"她沙啞地說道,鬆開了他的手。

  亨特抬起頭,臉上掛著剛剛對自己有了意外發現的幽默笑容。"豬殃殃草會有説明。"他摸摸她的喉嚨,拇指沿著她下巴的曲線滑過,手勢顯然是一個撫摸。"這讓我想到 ——"他回過頭,好像剛剛記起黛西也在房間裏,"鮑曼小姐,該死的僕人還沒把——"

  "在這裏。"這個深色頭髮的姑娘說著從門口進來,端著一個剛送上來的託盤。顯然他倆都太沉浸在兩人世界裏,沒注意到僕人敲門,"管家派人送來了豬殃殃草茶,很難聞,還有一瓶僕人說是‘蕁麻酊’的東西。醫生已經到了,很快就要上樓來——這意味著你得離開,亨特先生。"

  他強硬地抬起下巴,"不是現在。"

  "現在,"黛西急迫地說,"至少呆在門外。為安娜貝爾著想。如果被別人看到你在這裏,她就毀了"   

  亨特滿臉怒氣,看看安娜貝爾,"你要我走嗎?"

  其實,她不想。事實上,她有個荒唐的患頭想求他留下。噢,事情的轉變真令人費解,她居然會這麼想要一個她曾經厭惡的男人的陪伴!可就在剛剛幾分鐘裏他倆之間似乎產生了微妙的聯繫,她感到十分為難,不能說"是",也不能說"不"。"我能呼吸了,"她最後小聲說,"你也許該離開。"

  亨特點點頭。"我在門外走道裏等。"他粗聲說道,從床上站起身。他招手示意黛西把託盤拿過來,繼續凝視著安娜貝爾,"喝下豬殃殃茶,別管什麼味道。不然我會回來把它從你喉嚨裏灌下去的。" 他拿起外套,離開了房間。

  黛西髮了口氣,把託盤放在床邊桌上。"感謝上帝。"她說,"我真不知該怎麼把他弄走呢,要是他不肯離開的話。來……我幫你坐高些,再墊個枕頭。"她熟練地把她扶起,能幹得令人驚訝。黛西端起一隻熱氣騰騰的大陶杯,放到她唇邊,"喝一點,親愛的。"

  安娜貝爾吞下發苦的褐色液體,直往後縮,"呃——"

  "多喝點。"黛西堅持道。又舉起杯子。

  安娜貝爾又喝了一口。她的臉全麻了。沒感覺到藥茶從嘴角漏了幾滴下來,於是黛西從託盤上拿起餐巾替她拭乾下巴。安娜貝爾小心地試著伸出手指摸摸自己僵硬的臉。"感覺真奇怪。"她說。聲音含糊不清,"嘴巴也沒知覺。黛西……別跟我說剛才亨特先生在這兒的時侯我流口水了。"

  "當然沒有。"黛西連忙說,"如果那樣的話我肯定會採取辦法的。一個真正的朋友可不會讓你在有男人在場的時侯流口水。哪怕是一個你不打算吸引的男人。"

  安娜貝爾髮了口氣。又灌下幾口茶。那味道活像燒焦的咖啡。也許是心理作用,她開始覺得稍微好了一點點。

  "莉蓮肯定在到處找你母親。"黛西說,"我想不出她們為什麼要那麼久。"她往後退了一點看看安娜貝爾。她褐色的眼睛閃著光。"不過我很高興。如果她們來得早的話,我就沒機會看到亨特先生的轉變了。從一頭大灰狼變成……嗯……一頭稍微可愛些的狼。"

  安娜貝爾的嗓門裏勉強發出咯咯的笑聲,"他是個人物,不是嗎?"

  "是的,確實如此。很高傲而且很專橫。像是那些總是被媽媽從我手裏奪走的情愛小說裏的人物。還好我在這裏。不然他可能已經把你脫得一絲不掛了。"她一邊說著。一邊幫安娜貝爾喝下更多藥茶。又幫她擦乾下巴。"你知道,我沒想到我會這麼說,可是亨特先生沒有我原來想的那麼糟。"

  安娜貝爾感覺有些恢復了知覺,試著用手擰擰嘴唇。感覺到刺痛。"看采。他有他的用處。不過……別指望他的轉變會長久。"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9 16:14:54

 第十三章

  兩分鐘不到,西蒙前面預言的那幫人就出現了:醫生、韋斯特克裏夫勳爵、佩頓夫人、還有莉蓮.鮑曼。西蒙肩靠著牆壁,若有所思地打量著他們。他暗自為韋斯特克裏夫和鮑曼小姐之間顯而易見的互相討厭感到好笑,兩人之間明顯的敵意表明他們已經發生過爭執。

  醫生是位受人尊敬的老人,已經為韋斯特克裏夫和他的親戚馬斯登一家服務了三十年。他臉上佈滿皺紋,深凹的眼睛敏銳地看了看西蒙,鎮靜自若地說:"亨特先生,聽說你幫助這位年輕姑娘進了房間?"

  西蒙向醫生粗粗形容了一下安娜貝爾的情況和症狀,沒說是他而不是黛西發現了安娜貝爾腳踝上的針眼狀斑點。佩頓太太臉色發白地聽著,非常難過。韋斯特克裏夫勳爵皺著眉頭俯身向佩頓太太低聲說了幾句什麼,她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對他表示感謝。西蒙猜韋斯特克裏夫保證會提供最周到的照顧,直到她女兒完全恢復為止。

  "當然,在我對這位年輕姑娘做完檢查之前,我無法確定亨特先生觀點。"醫生說道:"不過,現在最好先把豬殃殃煮起來,如果她的病症真是因蝰蛇咬傷而引起的話——"

  "她已經喝過了,"西蒙插嘴說道,"一刻鐘前我讓人去煮了。"

  醫生不悅地看看他,是那種對那些沒取得過醫學學位卻貿然下診斷的人的惱怒,"豬殃殃是一劑猛藥,亨特先生,如果病人沒有被毒蛇咬的話,服了會有傷害。您在處理之前應該等待醫生的意見。"

  "蝰蛇咬得症狀錯不了。"西蒙不耐煩地答道,希望這個男人能夠停止在走廊裏耽擱,馬上開始做他該做的工作。"而且我希望能儘快減輕佩頓小姐的痛苦。"

  老人捲曲的灰色眉毛向眼睛聚攏。"你對自己的判斷很有把握。"他給了句充滿火藥味的評論。

  "是的。"西蒙眼睛一眨不眨地回答。

  突然,伯爵悶聲笑了起來,手放在醫生的肩上。"如果你打算說服我的朋友他有什麼地方錯了的話,恐怕我們得永無止境地在這裏站下去了。‘固執己見’是我們能給亨特先生最柔和的評語了。我向你保證,你的精力最好還是用在照顧佩頓小姐上面。"

  "也許如此,"醫生惱怒地說,"不過我不禁要懷疑,有了亨特先生的專業診斷,我在這裏顯得有些多餘。"扔下這句嘲諷之後,醫生走進了房間,佩頓太太和莉蓮.鮑曼尾隨其後。

  西蒙被留在走廊裏和韋斯特克裏夫在一起,他轉著眼睛:"這個易怒的老混蛋。"他嘀咕著,"你還能找到比他更老的嗎,韋斯特裏夫?我懷疑他是否足夠耳聰目明,以使他能夠做見鬼的診斷。"

  伯爵聳起一條黑色的眉毛,帶著優越感好笑地看著西蒙,"他是漢普夏郡最好的醫生。下樓去吧,亨特。我們去喝杯白蘭地。"

  西蒙看看緊閉的門,"晚點再去。"

  韋斯特克裏夫用輕快而無比愉悅的聲音回答:"啊,請原諒。當然你想在門外守候著,像無家可歸的狗期待廚房裏的殘羹冷炙一樣。我到書房去了——做個好小夥子,有消息的話下來通知我。"

  西蒙憤憤不平地冷冷瞪了他一眼,手撐離牆壁。"好吧。"他咆哮著。"我也去。"

  伯爵滿意地點點頭,回答道:"醫生看完佩頓小姐後會給我報告的。"

  西蒙隨韋斯特克裏夫走向大旋梯,若有所思地回想著自己剛才的行為。這是全新的體驗,受情感而不是理智的驅使,他不喜歡這樣。不過,這似乎不太重要。剛發現安娜貝爾生病的時候,他的胸口感到痛苦的失落,好像他的心臟被禁錮了一樣。他確定無疑,自己會不惜一切保證她的安全舒適。安娜貝爾呼吸困難、用痛苦恐懼的眼神凝視著他的時候,他願意為她做任何事情,所有的事情。
  上帝保佑,如果安娜貝爾意識到她對他的威力的話……這種威力嚴重威脅著他的驕傲與自製。他想要佔有她身體和靈魂的每一寸,以所有能想像得到的親密方式。他對她與日俱增的激情使他震驚。他身邊沒有人能夠理解,尤其是韋斯特克裏夫。韋斯特克裏夫總是把自己的情感和欲望包裹得嚴嚴實實,對那些為了愛情犯傻的人嗤之以鼻。
  這可不是愛情……西蒙還沒打算走那麼遠。然而這卻遠非一般的欲望。它需要毫無保留地佔有。
  西象努力戴上沒有表情的面具,隨韋斯特克裏夫進了書房。
  這是個小而簡樸的房間,鋪著發亮的橡木牆板。僅有的裝飾是一排彩色玻璃窗。書房棱角分明,傢俱沉重,並不讓人覺得舒服。
  然而,這完全是個男性的空間,可以在這裏抽煙、喝酒、坦率地交談。
  西蒙坐在書桌邊的一把硬椅子上,從韋斯特克裏夫手中接過一杯白蘭地,大口吞了下去。他伸出矮腳酒杯,伯爵重新替他斟滿,他點頭表示謝意。
  在韋斯特克裏夫對安娜貝爾發表長篇大論的抨擊之前,西蒙設法轉移他的注意力。"你看來和鮑曼小姐姐處得不太好。"他說道。
  作為轉移注意力的戰術,提到莉蓮.鮑曼的名字極其有效。韋斯特克裏夫暴躁地哼了一聲。"這個無禮的黃毛丫頭居然敢暗示佩頓小姐的不幸是我的錯。"他說著給自己倒了一杯白蘭地。
  西蒙揚起了眉,"怎麼會是你的錯?"
  "鮑曼小姐以乎覺得,作為莊園的主人,確保我的產業不‘到處爬滿毒蛇’是我的責任,她是這麼說的。"
  "你怎麼回答?"
  "我向鮑曼小姐指出,客人選擇外出時穿好衣服的話通常是不會被蝰蛇咬到的。"
  西蒙忍不住笑了,"鮑曼小姐只是擔心她的朋友。"
  韋斯特克裏夫點頭表示完全贊同。"她可不能失去其中任何一個,因為她無疑只有區區幾個朋友。"

  西蒙微笑著注視杯中的白蘭地。"你度過了一個多麼艱難的夜晚啊。"他聽到韋斯特克裏夫諷刺地說,"你先是被迫一路抱著佩頓小姐曼妙的身體到她臥室……接著又不得不察看她受傷的腿。真是太麻煩你了。"

  西蒙的笑容隱退了,"我沒說我察看了她的腿。"

  伯爵明察秋毫地看著他,"你不用說。我太瞭解你了,肯定你是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的。"

  "我承認我看了她的腳踝。我還割斷了她的緊身胸衣帶。當時她顯然無法呼吸了。"西蒙挑釁地看著伯爵。

  "真是個熱心的青年。"韋斯特克裏夫嘀咕著。西蒙怒目而視。"你可能很難相信,我看著一個女人痛苦的樣子可絲毫沒有情欲的快感。"韋斯特克裏夫靠在椅背上,冷靜地觀察著西蒙。這可激怒了他,"我希望你不至於愚蠢到愛上這樣一個人。你知道我對佩頓小姻的看法——"

  "對,你已經反復表示過了。"

  "更何況,"伯爵繼續說道,"我討厭看到我認識的僅有的幾個有頭腦的男人變成嘮叨的傻瓜,在空氣裏到處散播多愁善感的情緒——"

  "我沒有在戀愛。"

  "你有些反常。"韋斯特克裏夫堅持道,"我認識你這麼多年,從沒見你像剛才在她房門外那樣多愁善感。"

  "我只是對一個同類表示簡單的同情。"

  伯爵哼了一聲,"你正渴望鑽進這個同類的內衣。"

  此言一語中的,西蒙勉強笑了一下。"兩年前這只是心頭之癢,"他承認,"現在已經全面發作。"

  韋斯特克裏夫歎息著抱怨了一聲,用拇指和食指揉揉鼻樑。"再沒有什麼比看著一個朋友盲目地陷入災難更讓我痛恨的了。你的弱點,亨特,是你無法抗拒挑戰。哪怕這個挑戰根本不值得。"

  "我喜歡挑戰。"西蒙晃動著矮腳杯裏的白蘭地,"不過這與我對她的興趣無關。"

  "老天,’伯爵低聲說,"要麼喝了白蘭地。要麼別再玩它。你這樣晃動會碰傷它的。"

  西蒙深感好笑地看看他。"究竟怎麼會‘碰傷’一杯白蘭地呢?不,別告訴我——我鄉下人的腦子無法理解這個。"他順從地把白蘭地喝了下去,把杯子放在一邊。"現在,我們在討論什麼……?哦,是的,我的弱點。在接著討論之前,我希望你能承認,你一生中總芸有那麼一次欲望超過理智。因為如果你從來沒有過的話,繼續和你討論這個就已經沒有意義了。"

  "我當然有過。每個十二歲以上的男人都有過。可是提高智力的目的就是為了防止我們反復犯這樣的錯——"

  "好吧,我的問題就在這裏。"西蒙合乎邏輯地說,"我不想要什麼高智力。我用我的低智力已經過得很好了。"

  伯爵沉下了臉。"佩頓小姐和她那群食肉的朋友都沒嫁出去是有道理的,亨特。她們是麻煩。如果今天的事情還不能讓你清楚這點,你就已經無藥可救了。"

  正如西蒙.亨特預料的那樣,安娜貝爾接下來的幾天裏極其難受。她無比痛苦地熟悉著豬殃殃茶的味道,醫生規定第一天每四個小時服一次,接下來每六個小時服一次。儘管她能感到這有助於減輕蛇毒的症狀,她的胃還是不斷抗議。她精疲力竭,可是又睡不好覺。儘管她渴望做些什麼來打發無聊,但卻沒法集中注意力一次超過幾分鐘以上。

  她的朋友盡力讓她打起精神,逗她開心,安娜貝爾對此深懷感激。伊薇坐在床邊為她朗讀一本從圖書室偷來的驚險小說。黛西和莉蓮過來散佈最新的小道消息,她們頑皮地模仿各位客人,逗得她哈哈大笑。在她的堅持下,她們負責地彙報誰贏得了肯達爾大戰。其中一名高挑、苗條的金髮女子,叫做康斯坦司.達洛比小姐,引起了他的興趣。

  "她看上去是那種很冷漠的人,如果你想知道的話。"黛西坦白地說,"她的嘴讓人想起錢袋,還有個捂著嘴咯咯笑的壞習慣,真煩人,好像被人看到在公開場合笑很不淑女似的。"

  "她肯定牙齒長得不好。"莉蓮滿懷希望地說。

  "我覺得她很無聊。"黛西繼續說,"我真想不出她說了什麼能讓肯達爾這麼感興趣。’

  "黛西,我們在討論一個以觀賞植物為極大樂事的男人。他的無聊的門檻顯然是無窮低的。"

  "今天水宴後野餐時,"黛西對安娜貝爾說,"我還很得意地以為自己抓住了康斯坦司小姐與一個客人幽會呢。她和一個男人一起消失了幾分鐘,不是肯達爾勳爵。"

  "那是誰?"安娜貝爾問。

  "本傑明.馬科斯洛先生——當地的一個農場主。你知道。是那種優秀青年的類型,擁有好幾英畝土地和一群僕人,正想找個老婆替他生上八九個孩子,幫他補補襯衣袖口,殺豬時做血腸——"

  "黛西,"莉蓮注意到安娜貝爾突然臉色發青,插嘴說:"別說得那麼噁心,行不?"她抱歉地朝安娜貝爾笑笑,"對不起,親愛的。不過你得承認英國人喜歡吃那些能把美國人從餐桌上嚇跑的東西。"

  "不管怎麼說,"黛西繼續耐心地說道,"康斯坦司小姐在馬科斯洛的陪伴下消失不見了。我自然跑去找他們,希望能發現什麼破壞她名聲的事,好讓肯達爾勳爵對她失去興趣。你們可以想像,我發現他倆在一棵樹背後頭靠在一起時有多開心。"

  "他們在接吻嗎?"安娜貝爾問。

  "唉,不是。馬科斯洛在幫康斯坦司小姐把一隻從巢裏掉下來的幼鳥放回去。"

  "噢,"安娜貝爾感覺到自己的肩塌了下來,她煩躁地說:"她真好心。"她知道自己的苦悶一部分是蛇毒的副作用,包括那難以下嚥的解毒劑。然而,知道了原因也毫無用處。

  見她悶悶不樂的樣子,莉蓮拿起已失去光澤的銀背發梳。"先忘了康斯坦司小姐和肯達爾勳爵吧。"她說,"我幫你梳辮子—頭髮不遮在臉上,你就會感覺好些了。"

  "我的鏡子在哪裡?"安娜貝爾問,以便往前挪讓莉蓮坐在她身後。

  "找不到了。"莉蓮平靜地回答。

  安娜貝爾注意到了鏡子的適時失蹤。她知道自己生病後形容憔悴,頭髮乾枯,皮膚也失去了健康的光澤。而目,揮之不去的噁心讓她無法進食,她的胳膊無力地搭在床罩上,顯得瘦弱無比。

  晚上,她躺在病榻上,下面舞廳裏的歌舞聲從開著的窗戶外飄了進來。想像著康斯坦司小姐在肯達爾勳爵的臂彎裏共舞華爾滋的情景,安娜貝爾煩躁地輾轉反側,抑鬱地斷定自己嫁人的機會已經喪失殆盡了。"我討厭蝰蛇。"她咕噥著,看著母親整理床邊桌上的東西……藥勺、瓶子、手帕、梳子和髮卡,"我討厭生病,我討厭在樹林裏散步,我最最討厭跑拄式棒球!"

  "你說什麼,親愛的?"正在把幾個空杯子放進託盤的菲莉帕停下來問道。

  安娜貝爾搖搖頭,突然間憂鬱得不能自已。"我……噢,沒什麼,媽媽。我在想——我想一兩天內就回倫敦,等身體吃得消的時候。呆在這裏已經沒有用了。康斯坦司小姐和肯達爾勳爵已經走到一起了。我的狀況也再吸引不了別人了,而且——"

  "我可還沒完全放棄希望。"菲莉帕放下託盤說道。她俯身溫柔慈愛地撫撫安娜貝爾的眉,"他們還沒宣佈訂婚——而且肯達爾勳爵也經常問起你。別忘了他送來的一大捧風鈴草。他告訴我,是他親手摘的。"

  安娜貝爾疲倦地看看角落的那一大束花,空氣裏彌漫著濃郁的花香。"媽媽,我一直想問……你能把它拿走嗎?它很美,我確實很喜歡它的樣子……可是那味道……"

  "噢,我可真沒想到。"菲莉帕連忙說。她急忙跑到角落拿起花瓶向門口走去,"我會把花放在大廳裏,讓女僕拿走……"她忙碌著,聲音飄遠了。

  安娜貝爾拿起一枚髮卡,擺弄著上面彎彎的鐵絲。實際上,肯達爾的花只是送來的眾多花束之一。她生病的消息激起了石字莊園賓客的極大同情。連韋斯特克裏夫勳爵也代表自己和馬斯登家派人送來了一束溫室玫瑰。房間擺滿了鮮花,看起來像是葬禮。奇怪的是,西蒙.亨特沒有送來任何東西……一張便條一枝花都沒有。她本以為,在兩天前的那個晚上他關切的舉止之後,現在他應該奄所表示。小小地表明他的關心……可是她又想到,也許亨特已經認定她是個古怪麻煩的女人,不再值得他費心。如果這樣的話,她應該感到慶倖,自己再也不用受他騷擾了。

  然而,安娜貝爾感到鼻子酸酸的,淚水幾乎奪眶而出。她不理解自己。她無從分辨,掩藏在自己無望的情緒下的是怎樣的情感。可她內心似乎充滿渴望,渴望一件無法描述的東西……要是她知道那是什麼就好了。要是——

  "咦,真奇怪。"菲莉帕回到房間,聽起來很困惑,"我在門後找到的。有人放在那邊,沒留字條,也沒寫是給誰的。看起來是新的。你覺得會是你哪個朋友送來的嗎?肯定是的。這麼古怪的禮物只可能是那兩個美國姑娘送的。"

  安娜貝爾從枕頭上支起身,發現膝上放著一對東西,她茫然而驚訝地看著。是一對低幫短靴,用漂亮的紅色蝴蝶結系看。皮質像黃油一樣柔軟,染成時髦的棕色,上了光,像鏡子一樣發亮。低幫的皮質疊層鞋跟、結實的鞋底,這雙靴子看上去既舒適又時髦。鞋背上還精心繡著幾片葉子做點綴。安娜貝爾凝視著靴子,感到自己突然笑出聲來。

  "肯定是鮑曼姐妹送的,"她說……可她知道不是。

  這靴子是西蒙•亨特的禮物,他完全清楚男士不該贈送衣物給女士。她應該把它們退回去,她想,手裏卻緊緊握看靴子。只有西蒙•亨特才會送她這麼實用又這麼過於私人性的東西。

  帶著微笑,她解開蝴蝶結,拿起一隻靴子。它輕得驚人,只需一眼就能看出會非常合腳。可亨特怎麼知道該要哪個號,他又是從哪裡搞來的鞋子?她的手指撫過連接起鞋底和富有光澤的棕色鞋面的細密針腳。

  "它們真是太迷人了。"菲莉帕說,"太好看了,都捨不得穿著在泥濘的鄉間散步。"

  安娜貝爾把鞋舉到鼻下,吸入皮革那乾淨樸實的香味。她用指尖掠過靴子柔韌的皮質鞋面,又把它放遠端詳著,仿佛是件無價的雕塑品。"我已經在鄉間走夠了,"她微笑著說,"這雙靴子要用來走在花園鋪好的石子路上。"

  菲莉帕愛憐地看著她,伸手捋捋安娜貝爾的頭髮。"沒想到一雙新鞋能讓你這麼高興——不過我很高興。要我叫人送湯和吐司上來嗎,親愛的?服豬殃殃茶之前你該吃點東西。"

  安娜貝爾做了個鬼臉,"好吧,喝點湯。"

  菲莉帕滿意地點點頭,伸手去拿靴子,"我先幫你拿開,放到衣櫥——"

  "再過會兒。"安娜貝爾小聲說著,愛不釋手地緊抓著一隻不放。

  菲莉帕微笑著去按鈴叫僕人。

  安娜貝爾往後靠著,手指撫弄著綢緞般的皮質,感覺胸口舒緩了些。毫無疑問,這說明蛇毒在消退……不過,這無法解釋為什麼她會突然感到欣慰安寧。

  當然,她得去謝謝西蒙•亨特,並告訴他他的禮物很不得體。如果他承認是他送來了靴子,那麼安娜貝爾就必須還給他。一本詩集、一罐太妃糖,或是一束鮮花才是得體的禮物。可是,從沒有什麼禮物像這樣打動過她。

  安娜貝爾讓靴子整夜陪著她,儘管母親警告說把鞋放在床上會倒楣的。最後她終於昏昏欲睡,同意把靴子放在床邊桌上。窗口,仍有管弦樂聲依稀飄來。清早醒來時,她看到靴子就微笑了起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9 16:15:08

  第十四章

  被蝰蛇咬後的第三個早上,安娜貝爾總算恢復得可以起床了。令她欣慰的是,大部分客人都到臨近的宅第去參加聚會了,剩下安靜空曠的石字莊園。菲莉帕與管家商量了一下,把安娜貝貝爾安頓在樓上一間對著花園的私密起居室。房間很可愛,四壁貼著藍色花朵圖案的牆紙,掛著小孩和動物的照片,賞心悅目。據管家說,這間房間通常只供馬斯登一家用,不過韋斯特克裏夫勳爵主動把房間讓給安娜貝爾用。

  菲莉帕把一塊毯子在安娜貝爾膝蓋上裹好,在她身邊的桌上放好一杯豬殃殃茶。"你一定得喝。"她不理安娜貝爾扮的鬼臉,堅決地說,"這是為你自己好。"

  "你不用呆在這裏看著我,媽媽。"安娜貝爾說,"我在這裏放鬆一下很開心,你可以去散散步,或者和朋友去聊天。"

  "你肯定嗎?"菲莉帕問。

  "絕對肯定。"安娜貝爾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我會喝的……看到了吧?去吧,媽媽,不用為我操心。"

  "好吧。"菲莉帕勉強說道,"就一小會兒。管家說如果你要叫僕人的話,就搖桌上的鈴。記得把茶全部喝掉,一滴不剩。"

  "我會的。"安娜貝爾保證,臉上掬起一個誇張的笑容。她直到菲莉帕離開房間才收起笑臉。母親一消失,安娜貝爾就伏在長沙發椅背上,小心地把茶倒在窗外。

  安娜貝爾滿意地歎了口氣,蜷曲在沙發一角。不時會有一聲聲響打破這裏的寧靜:盤子的輕微撞擊聲、管家低低的說話聲,還有掃帚掃過走廊地毯的聲音。安娜貝爾把胳膊支在窗臺上,探出身子讓臉沐浴在明媚的陽光下。她閉起眼睛,聽著蜜蜂嗡嗡地在一簇簇深粉色的繡球花叢和爬過籬笆的甜豌豆捲鬚間穿梭。儘管她仍很虛弱,但像只貓一樣懶洋洋地暖暖地坐著,半夢半醒,還是覺得很舒服。

  聽到門口傳來聲音,她很慢才反應過來……一記輕輕的叩門聲,仿佛來者不願敲得太重而打擾了她的遐思。眨眨被太陽曬花的眼,安娜貝爾保持著盤腿而坐的姿勢。眼前的一塊塊光斑終於慢慢消失,她發現自己眼前出現的是西蒙•亨特修長的黑色身影。他半倚在門框上,不自覺地擺出一副放浪不羈的姿勢。他的頭微微側著凝視著她,表情難以捉摸。

  安娜貝爾的脈搏開始瘋狂地跳動起來。一如既往,亨特的穿著無可挑剔,但是紳士的裝扮無法掩蓋仿佛從他身上溢出來的勃發活力。她記起了他抱著她時那堅硬的臂膀和胸膛,他的手觸摸她身體的感覺……噢,她再也無法若無其事地看著他了。

  "你看上去像是只剛從視窗飛進來的蝴蝶。"他輕聲說。

  他一定是在嘲笑她,安娜貝爾想,她完全知道自己蒼白的病容。她不自在地伸手捋捋淩亂的頭髮。"你來這裏幹什麼?"她問,"你不是應該在鄰居的聚會上嗎?"

  她並不想說得這麼生硬、拒人千里之外。可是她平時的伶牙俐齒都不見了。她看著他就會忍不住想到他用手替她揉胸口的樣子。這回憶讓她尷尬,渾身燥熱。亨特用微微挖苦的語調說:"我和我的一個經理有事要談,他從倫敦過來,稍晚就到這裏。和你仰慕的那些穿絲襪的貴族不同,我要考慮的可不止是今天的野餐毯該鋪在哪裡。"亨特離開門框,走進屋子,他的眼神顯然在給她評分,"還覺得虛弱?很快就會好的。你的腳踝怎樣了?把裙子撩起來——我想我該再看一下。"

  安娜貝爾警覺地看了他一秒鐘,然後她看到了他眼裏的神色,笑了起來。這些放肆的話不知怎的緩解了她的尷尬,讓她放鬆。"你太好了,"她平靜地說,"不過不必了。我的腳踝好多了,謝謝。"

  亨特微笑著走近她。"我要你知道,我的提議完全是建立在毫不利己的精神上的。我看到你裸露的腿可沒有什麼不正當的快感。嗯,可能有點小小的刺激,不過我會掩飾得非常好的。"他單手抓住一把椅背,輕鬆地把它挪到長沙發前,靠近她坐了下來。安娜貝爾對此印象深刻,他舉起一件結實的紅木傢俱就像是拿起一片羽毛一樣。她飛快地朝空空的門口瞥了一眼。只要門沒天,她和亨特坐在起居室裏就是可以接受的。她母親總會過來看她。在此之前,安娜貝爾決定提一下靴子的話題。

  "亨特先生,"她小心地問道,"有件事我得問你……"

  "嗯?"

  他的眼睛顯然是他最迷人的地方,安娜貝爾分神想道。它們充滿活力,讓她奇怪為什麼人們總是更喜歡藍眼睛而不是黑眼睛。沒有一種藍色可以像亨特的黑眼睛一樣流露出潛藏在深處的無窮智慧。

  安娜貝爾怎麼努力也想不出委婉的詢問方式。腦子裏許多語句翻來覆去,最後她直截了當地問:"是你送的靴子嗎?"

  他不動聲色。"靴子?恐怕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佩頓小姐。你是在打比喻,還是我們說的是真的鞋子?"

  "低幫靴子。"安娜貝爾說,盯住他的眼神分明寫著懷疑,"昨天放在我門後的一雙新鞋。"

  "儘管我很樂意和你討論你衣櫥的任何部分,佩頓小姐,我對靴子恐怕還是一無所知。不過我高興你總算得到了一雙。當然,除非你希望繼續成為漢普夏郡野生動物的一道大餐。"

  安娜貝爾久久地看著他。儘管他矢口否認,他不帶表情的面孔後面還是隱藏著什麼……他眼裏有頑皮的火花……"那麼你否認送過我靴子?"

  "我非常鄭重地否認。"

  "可是我覺得奇怪……如果有人想為一位女士做一雙鞋,而她又不知情的話……他怎麼能知道她腳的尺碼呢?"

  "那還是比較簡單的……"他沉思著,"我猜想大膽的男士只需讓女僕找到那位女士扔掉的拖鞋,然後就可以把鞋樣交給當地的修鞋匠。並且設法讓鞋匠覺得值得放下手頭的其他活,馬上做雙新鞋。"

  "那樣他可要費不少心思。"安娜貝爾輕聲說。

  亨特的眼神突然變得詼諧。"總比每次在那位女士穿著拖鞋出去散步後就不得不把受傷的她運上三層樓少費點事。"

  安娜貝爾意識到他永遠也不會承認送過她靴子——這樣她就能留著它們,不過這樣她也就永遠不能感謝他了。而她知道是他送的——她能從他臉上看出來。

  "亨特先生,"她真誠地說,"我……我希望……"她停住了,找不到合適的詞,無助地望著他。

  出於同情,亨特站了起來,走到房間另一邊,拿起一張小小的圓形遊戲桌。直徑大約只有兩英尺,結構巧妙,頂部可以翻動,從國際象棋盤變成國際跳棋盤。"你玩嗎?"他隨意地問道,把小桌放在她面前。

  "跳棋?噢,有時候——"

  "不,不是跳棋。國際象棋。"安娜貝爾搖搖頭,縮回沙發的角落。"不,我從沒下過象棋。我不是不願配合……可是……以我現在的狀況,沒有興趣嘗試這麼難的——"

  "那麼,現在正是學的時候。"亨特說看,走向壁櫃取出一個磨光的帶樹節的木盒,"有個說法,如果你沒和一個人下過國際象棋,就不可能真正瞭解他。"

  安娜貝爾謹慎地看著他,對和他單獨相處感到緊張……然而她又被他刻意的溫柔徹底迷住了。仿佛他在設法哄她信任他。他舉止裏有一種溫柔,與她所熟知的那個冷嘲熱諷的浪蕩子形象格格不入。

  "你相信嗎?"她問。

  "當然不信。"他把盒子拿到桌上打開,裏面是一套縞瑪瑙與象牙做的棋子,個個精雕細琢。他挑釁地看了她一眼,"事實是,除非你借給一個男人錢,否則你永遠也不會真正瞭解他。而你也永遠不會瞭解一個女人,直到你上過她的床。"

  他是為了嚇她而故意這麼說的,當然。他成功了,儘管安娜貝爾竭力掩飾。"亨特先生,"她對他微笑的眼睛皺著眉說,"如果你繼續粗言穢語,我不得不請你離開房間。"

  "請原諒。"他的迅速懺悔一點也不能糊弄她,"我只是不能抵抗讓你臉紅的誘惑。我從沒見過像你這麼容易臉紅的姑娘。"

  她脖子裏的紅暈開始竄到臉上。"我從沒臉紅過。只是在你身邊我才——"她停住了,氣憤地皺眉瞪著他,惹得他呵呵笑。

  "我現在開始會規矩的。"他說,"別讓我離開。"

  她猶疑地看著他,手顫抖著放到額前。她的嬌弱讓他的話音更溫柔了。"沒關係的,"他低聲說,"讓我留下吧,安娜貝爾。"

  她眨眨眼,遲疑地點點頭,靠在沙發靠墊上。亨特有條不紊地擺好棋盤。他的手在擺弄棋子時出奇的輕巧敏捷,儘管手那麼大。可能是無情的手,她想著……曬黑的男性的手,手背上長著一些黑毛。

  亨特彎腰半站著,安娜貝爾感覺到他迷人的氣息,粉漿和剃須皂的味道混合著乾淨的男性肌膚的香味……還有一種若有若無的味道……是他香甜的口氣,似乎剛吃過梨子或是一片鳳梨。她抬頭看他時,意識到他可以毫不費勁地彎腰親吻她。這念頭讓她顫抖。她其實很想讓他的嘴壓在她的嘴唇上,呼吸他嘴裏短暫的甜蜜氣息。她希望他再次抱住她。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她睜大了眼睛。她突然的靜止很快讓亨特察覺到了。他的注意力從棋盤轉移到她仰起的臉上,看到她臉上的表情,他屏住了呼吸。兩人都一動不動。安娜貝爾只能沉默地等待著。她的指尖緊緊抓住沙發靠墊,不知道他接下來會做什麼。

  亨特長長地吸了口氣,打破了緊張局面,他沙啞著柔聲說:"不……你身體還沒康復。"

  她心跳得厲害,幾乎聽不到他的話。"什——什麼?"她軟弱無力地問。

  亨特似乎無法克制自己,他把她額前一縷捲曲的頭髮往後捋了捋。指尖的輕撫令她柔軟光滑的肌膚發燙,留下強烈的感覺。"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相信我,我很受誘惑。不過你還太虛弱了——而我今天又很缺乏自製。"

  "如果你在暗示我——"

  "我從不把時間浪費在暗示上。"他低聲說,重新仔細擺放起棋子,"顯然,你希望我吻你。我很樂意從命,等時機恰當的時候。不過不是現在。"

  "亨特先生,你是最——"

  "是的,我知道。"他笑著說,"你盡可以省點力氣朝我砸形容詞,我以前全都聽過了。"他坐下來,把一枚棋子放到她掌心。瑪瑙雕刻的棋子沉甸甸的,握久了,光滑的表面漸漸溫暖起來。

  "我不想用形容詞砸你,"安娜貝爾說,"只要一兩件銳利的東西就夠了。"

  他大笑起來,收回手時拇指拂過她的手心。她感到他拇指上有塊粗糙的硬繭,那感覺有點像被貓的舌頭微微地舔了一下般刺痛。安娜貝爾對自己對他的反應不知所措,低頭看著手裏的棋子。

  "那是皇后——棋盤上最有威力的一個。她可以朝任何方向移動,想走多遠都可以。"

  他說話的態度沒有什麼明顯的暗示……可是他輕聲說話的時候,就像他現在那樣,他的聲音裏有一種沙啞的低沉,令她拖鞋裏的腳趾都彎曲了起來。

  "比國王還厲害?

  "對。國王一次只能動一格。不過國王是最重要的棋子。"

  "如果他不是最有威力的,為什麼他比皇后還重要?"

  "因為一旦他被俘了,遊戲就結束了。"亨特伸手拿回剛剛給她的棋子,換了一枚小卒。他的手指拂過她的手指時稍稍停留了一瞬,毋庸置疑是個撫摸。儘管安娜貝爾知道她不該允許這樣放肆的親昵舉止,卻發現自己只是近乎茫然地看著,她把象牙棋子握得太緊,指關節都發白了。亨特繼續說話的聲音低沉柔軟:"這是小卒,一次動一格。不能後退或側行,除非是吃掉其他棋子。大部分新手剛開始都喜歡動小卒,來控制棋盤的大塊。不過好好利用其他棋子才是上策……"

  亨特繼續解釋著每種棋子和各自的作用,每次都放一枚到她手心裏。安娜貝爾被他手指的輕撫催眠了,她的感官歡快而充滿期待。她堅強的防備像磨坊的穀物一樣在水輪下碾成粉末。她或亨特,或是兩個人都發生了些什麼,使得他倆能以從未有過的輕鬆相處?她不想邀他靠得更近……那樣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然而她又忍不住享受著他的靠近。

  亨特哄勸她下起了棋,耐心地等待她思索每一步,隨時為她提供意見。他的舉止那麼迷人,讓人分心,她幾乎都不太在意誰會贏了。幾乎。她把棋子移到一個同時進攻他兩枚棋子的位置,他贊許地笑著看看她,"這叫做一捉兩。我猜得沒錯,你對國際象棋很有天賦。"

  "現在你別無選擇,只能撤退了。"安娜貝爾勝利地說。

  "還沒到時候。"他在棋盤另一邊動了一枚棋,馬上威脅到她的皇后。

  安娜貝爾思索著這個戰術,意識到他把她逼入了必須撤退的局面。

  "這不公平。"她抗議道,他暗自笑了起來。

  安娜貝爾十指交叉托著下巴了思考著棋局。一分鐘過去了,她想好幾個策略,可都覺得不合適,"我不知道怎麼辦了。"她承認。她抬起眼看他,發現他正在古怪地盯著她,眼神溫柔關切。他的眼神讓她明白過來,濃情蜜意湧上心頭,她使勁咽了一下口水,感覺喉嚨像裹了層蜂蜜一樣。

  "我讓你累著了。"亨特輕聲說。

  "不,我很好——"

  "我們下次再下吧。你休息好以後就能看清楚下一步該走什麼了。"

  "我不想停下來。"她說,為他的拒絕而惱怒,"況且,我們到時都會記不住棋子是怎麼擺的。"

  "我會的。"亨特不理她的抗議,起身把棋桌挪到一邊,讓她夠不著,"你需要午睡一下。你是要我幫你回樓上還是——"

  "亨特先生,我不回自己房間。"她固執地說,"我在那兒待夠了。事實上,我情願睡在走廊裏——"

  "好吧。"亨特低聲說,微笑著坐了下來,"平靜些。我才不會讓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他交叉著雙手往後隨意一靠,注視著她,"明天客人的大部隊要回來了,"他說,"我猜你很快就能繼續追逐肯達爾了?"

  "很有可能。"安娜貝爾承認,手捂著嘴打了個哈欠。

  "你不需要他。"亨特柔聲說。

  "噢,我需要。"安娜貝爾心不在焉地停了停,彎起手臂半撐著頭,"而且……儘管你對我很好,亨特先生……恐怕我也不能改變我的計畫。"

  他像看著棋盤那樣鬆弛而又凝神注視著她。"我也不打算改變我的計畫,親愛的。"

  要不是她這麼累的話,安娜貝爾肯定會反對他這麼親昵地叫她。然而她只是睡意蒙嚨地想著他的話。他的計畫……"是打算阻止我得到肯達爾勳爵。"她說。

  "可遠不止這些。"他答道,嘴角隱隱有一絲笑意。

  "你什麼意思?"

  "我可不打算透露我的戰略。顯然我需要能得到的每個機會。下一步該你走,佩頓小姐。記住我會注視著你。"

  安娜貝爾知道這個警告應該讓她警覺。可她感到濃濃的倦意襲來,閉了會兒眼睛。眼皮下的濕潤緩和了發癢的感覺,那本是急需睡眠的前兆。她極不情願地撐開沉重的眼皮,亨特的身影很模糊。他們必須互相為敵真是太糟糕了,她困倦地想,沒注意到自己把話說了出來,直到他溫柔地回答。

  "我從來不是你的敵人。"

  "那麼你是我的朋友?"她懷疑地咕噥著,又一次抵不過誘惑閉上了眼睛。這一次睡意完全攬住了她,快得她都沒來得及注意亨特把她的毯子蓋在了她肩上。

  "不,寶貝,"他低聲耳語,"我不是你的朋友……"

  她睡得很淺,中間醒了一下確定自己是單獨在私人起居室裏,接著又在和煦的陽光下昏昏睡去。她的身體漸漸放鬆,進入酣甜的夢鄉。她發現自己在一個色彩鮮豔的夢境裏,所有的感覺都那麼強烈,身體像是在溫暖的海洋裏漂浮般輕盈。漸漸地,四周清晰起來……

  她在一處陌生的房子裏漫步,一棟發光的大宅,陽光從高高的窗戶射進來。房間空空如也,到處都不見客人或是僕人。不知從哪裡飄來音樂聲,傷感的天籟般的旋律讓她充滿渴望。她獨自走著,發現一間寬敞的有大理石柱子的房間,房間沒有天花板……敞向天空,頭上的流雲投下陰影。腳下的鑲木地板是巨大的黑白方塊,看著像是棋盤,一些空格裏立著真人大小的石像。

  安娜貝爾好奇地在他們中間走著,慢慢地繞著圈看清楚他們發光的臉。她想找人說說話,牽著溫暖的人的手,她在巨大的棋盤裏遊走,漫無目的地在這些一動不動的石像間尋找……終於她看見一個黑色的身影懶洋洋地靠在潔白的大理石柱上。她的心臟開始狂跳,周身一陣激動令她皮膚發燙,脈搏劇烈地跳動,她放慢了腳步。

  是西蒙.亨特,臉上帶著淺笑朝她走來。他沒等她來得及跑開就抓住了她,俯首在她耳邊低語。

  "你現在願意和我跳舞嗎?"

  "我不能。"她氣喘吁吁地說,在他越來越緊的懷抱裏掙扎著。

  "哦,你可以。"他溫柔地催促她,嘴唇滾燙而柔軟地吻過她的臉,"抱住我……"

  她在他懷裏扭動著,他輕輕笑著,吻看她,直到她渾身發軟,無助地靠著他,"皇后現在被俘了。"他低聲說著,往後仰著看她,眼裏閃著邪惡,"你有危險了,安娜貝爾……"

  她突然被鬆開了,她轉身從他身邊逃開,匆忙間被石像絆倒。他不緊不慢地跟著她,低低的笑聲在她耳邊回蕩。他如影隨形,故意延長著追逐,直到她渾身發燙,筋疲力盡,喘不過氣來。他終於抓住了她,拉進他懷裏,把她按在地板上。他的身體壓著她,黑色的頭擋住了天空,音樂聲被她自己狂亂的心跳湮沒。"安娜貝爾,"他輕呼,"安娜貝爾……"

  她醒了過來,臉睡得紅紅的,她突然睜大了眼睛,感到有人在身旁。

  "安娜貝爾,"她又聽見了……但這聲音並不是夢裏那沙啞、溫柔的男中音。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9 16:15:36

 第十五章

  安娜貝爾抬起頭,看見霍奇漢姆勳爵站在眼前。她掙扎看坐起來,慢慢往後縮,意識到他不是虛幻的影像,而是確確實實在她面前。她吃驚得說不出話來,見他伸手撫弄她裙子前的蕾絲花邊,她忙不迭地往後退。

  "我聽說你病了。"霍奇漢姆說,眯眼掃視著她半躺的身體,"聽說你感染此病我真替你難過。不過看來沒有什麼長遠的害處。你看起來……"他頓了頓,潤潤肥厚的嘴唇,"……和從前一樣標緻……儘管有些蒼白。"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安娜貝爾問,"這是馬斯登家的私人起居室。沒有人會給你——"

  "我讓一個僕人告訴我的。"霍奇漢姆得意渾渾地回答。

  "出去。"安娜貝爾斬釘截鐵地說,"不然我會大叫非禮。"

  霍奇漢姆咯咯笑了好一會兒。"你可負擔不起醜聞,我親愛的。你對肯達爾勳爵的興趣眾所周知。你我都知道,只要你的名聲沾染上一絲不光彩,你和他的機會就徹底完蛋了。"他對她的沉默咧開了嘴,露出一口歪斜的黃牙,"那樣好多了,我可憐漂亮的安娜貝爾……我知道什麼能讓你蒼白的臉頰重新泛起紅暈。"他從外套口袋裏掏出一大枚金幣,在她面前逗弄地揮舞著,"這表示我對你經受的磨難的同情。"

  霍奇漢姆湊得非常近,肥肥的手指緊緊攥著硬幣,試圖把它塞到她裙子的胸衣裏去,安娜貝爾憤怒地呼出一口氣,猛地把他的手打開。儘管她仍舊虛弱,卻也足以把他手裏的硬幣打飛,一聲悶響,硬幣掉在鋪了地毯的地板上。

  "快走開。"她兇狠地說。

  "高傲的婊子。你不用裝,好像你會比你母親好似的。"

  "你這頭豬——"安娜貝爾詛咒著自己的缺少力氣,見他彎腰湊上來,她虛弱地拼命打著他,渾身恐懼地顫慄著。"不,"她咬緊牙關說道,用胳膊擋住臉。她的手腕被他抓住,拼命地反抗著,"不——"

  門口傳來一聲撞擊聲,霍奇漢姆吃驚地站起身。安娜貝爾從頭到腳都在發抖,朝門口看去,見她母親端著午餐盤站在那裏。菲莉帕意識到發生了什麼,銀器從託盤邊倒了下來。

  菲莉帕搖搖頭,仿佛無法相信霍奇漢姆在這裏。"你竟敢靠近我女兒……"她嘶啞地開口說道,她憤怒得滿臉通紅,把託盤放在近邊的桌子上,安靜地對霍奇漢姆說:"我女兒病了,勳爵。我不會容許她的健康受到危害——請你跟我來,我們換個地方討論這件事。"

  "討論可不是我想要的。"霍奇漢姆說。

  安娜貝爾看到母親臉上迅速地掠過幾種表情:厭惡、怨忿、憎恨、恐懼。而最後……是妥協。"那麼,從我女兒身邊走開。"她冷冷地說。

  "不,"安娜貝爾嗓音粗啞地抗議,意識到菲莉帕打算和他單獨去某個地方,"媽媽,和我呆在一起。"

  "一切都會好的。"菲莉帕沒看她,仍然毫無表情地盯著霍奇漢姆紅潤的臉,"我替你拿來了午餐。設法吃點——"

  "不。"安娜貝爾無法相信,絕望地看著母親平靜地引著霍奇漢姆離開了房間,"媽媽,別和他去!"可菲莉帕好像沒聽到一樣,走了。

  安娜貝爾茫然地盯著空空的門口,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她一點也不想碰午餐盤。空氣裏飄著蔬菜湯的濃濃味道,令她反胃。安娜貝爾陰鬱地想著,不知道這可惡的事情是怎樣開始的,是霍奇漢姆強迫母親還是本來就是雙方情願。不管是怎樣開始的,現在已經變得無比荒謬。霍奇漢姆是個惡棍,而菲莉帕卻試圖與他講和不讓他毀了她們一家。

  安娜貝爾感覺疲憊、痛苦、努力不去想母親和霍奇漢姆正在做什麼,她離開了沙發。肌肉酸痛地發出抗議,讓她齜牙咧嘴。她頭痛,而且很暈,她想回自己房間。她像個老婦人一樣蹣跚著去搖了鈴,過了許久,都沒有人回應。客人都走了,大部分僕人都放了假,女僕很緊缺。

  安娜貝爾心煩意亂地把手指插進柔軟的頭髮,考慮著形勢。儘管她的腿很虛弱,卻還能走路。早上在母親的幫助下她走過了兩條走廊從房間來到樓上馬斯登的起居室。然而現在,她很肯定自己可以獨自回去。

  安娜貝爾眼冒金星,眼前像有螢火蟲在飛舞。儘管如此,她還是邁著小心的步子離開了房間。她緊貼著牆走,以防萬一她需要扶一把。真是奇怪,她鬱悶地想著,這麼簡單的幾步路已經讓她氣喘吁吁,好像跑了好幾英里一樣。渾身疲軟的她不禁有些懊悔地想,剛才是不是應該喝了那杯豬殃殃茶?她聚精會神地挪動著雙腿,沿第一條走廊慢慢前進,直到來到通向樓房東翼的轉角處,她的房間就在那邊。她聽到另一個方向有輕輕的聲音傳來,停下了腳步。

  見鬼。被別人看見她這副模樣真夠丟人的。安娜貝爾祈禱著那是兩個僕人的聲音,身體靠在牆上不動,幾絲頭髮粘在濕漉漉的兩頰和額前。

  兩個男人穿過她眼前的走道,他倆正在密切交談,似乎不會注意到她。安娜貝爾舒了口氣,以為自己逃脫了。

  可她沒那麼幸運。兩個男人中的一個碰巧向她那邊瞥了一眼,他的注意力馬上被吸引了過來。他朝她走了過來,安娜貝爾還沒看清他的臉,就認出了他邁著大步的男子氣概。

  看來她註定要在西蒙•亨特面前丟人現眼。安娜貝爾歎了口氣,離開牆壁,努力顯得平靜,儘管腿正在發抖。"下午好,亨特先生——"

  "你在幹什麼?"亨特走到她面前,打斷了她。他聽上去有些惱火,可安娜貝爾抬頭看他時,只見他一臉關切,"你為什麼一個人站在走廊裏裏?"

  "我正要去我房間。"安娜貝爾小小地吃了一驚,他的胳膊扶住了她,分別搭在她的肩和腰上,"亨特先生,不需要——"

  "你弱得像只小貓。"他果斷地說,"你該知道你現在這樣不能一個人去任何地方。"

  "沒人來幫我。"安娜貝爾煩躁地回答。她感覺頭暈目眩,發現自己靠著他,讓他分擔部分自己的重量。他的胸膛結實堅硬,外套的織物貼在臉上柔軟涼爽。

  "你母親在哪兒?"亨特問道,幫她往後理理頭髮,"告訴我,我會——"

  "不!"安娜貝爾立刻警覺地抬眼看看他。纖細的手指掐住了他的外衣袖子。上帝,她最不願意發生的事就是亨特到處尋找菲莉帕,她此刻正在和霍奇漢姆幽會,"我…一我不需要任何人。我能自己走回房間,你能不能放開我。我不想——"

  "好吧,"亨特低聲說,胳膊仍緊緊摟著她,"安靜,我不會去找她的。"他的手繼續溫柔地反復輕撫著她的頭髮。

  她發軟地倚在他身上,努力平復呼吸。"西蒙,"她輕聲說,對自己直接叫他的名字感到有些驚訝,即使在腦子裏她也從沒這樣叫過他。她潤潤嘴唇,重新試了一下。令她震驚的是,她又這麼叫他。"西蒙……"

  "嗯?"他高大堅硬的身體繃緊了,同時他的手以最輕柔的手勢撫過她的頭。

  "請……帶我回我的房間。"

  亨特溫柔地把她的頭側過來,做出一個突然暈倒地微笑表情,細細看著她,"親愛的,只要你想,我帶你到廷巴克圈①都可以。"

  ①廷巴克圖,撒哈拉沙漠南緣的歷史名城。

  這時,走廊那邊的另外那位男士走到了他們身邊。見到那是韋斯特克裏夫勳爵,安娜貝爾感到很沮喪,儘管並不吃驚。

  伯爵帶著冷漠的不悅看了她一眼,好像他懷疑是她故意一手安排了這樣的巧遇一樣。

  "佩頓小姐,"他簡潔地說,"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你不需要在無人陪伴的情況下穿過大廳。如果手頭沒人可以幫你的話,你只需搖鈴叫僕人就行了。"

  "我叫了,勳爵。"安娜貝爾辯解道,一邊試圖推開亨特,亨特不肯鬆手,"我搖了鈴,等了起碼一刻鐘,可沒人過來。"

  韋斯特克裏夫顯然不相信地看著她,"不可能。我的僕人一向隨叫隨到。"

  "哦,可今天似乎是個例外。"安娜貝爾有些氣急敗壞地說,"也許鈴壞了,或者你的僕人——"

  "放鬆點兒,"亨特低聲說,把她的頭靠在他的胸口上。儘管安娜貝爾看不到他的臉,也能聽出他在對韋斯特克裏夫說話時語氣裏安靜的提醒,"我們待會再討論吧。現在我要護送佩頓小姐回房間。"

  "我看,這主意可不太明智。"伯爵說道。

  "那麼,我很高興沒徵求你的意見。"亨特愉快地回了他一句。

  伯爵無奈地歎了口氣,安娜貝爾隱約聽到他離去時踩在地毯上的腳步聲。

  亨特低下頭,他說話的時候,呼吸溫暖著她的耳尖:"現在……你願不願意解釋一下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所有的血管都開始賁張,冰涼的皮膚感到臉紅的溫暖。亨特的親近讓她充滿喜悅與渴望。他抱著她時,她忍不住回想起那個夢,他的身體壓住她的情色幻象。這實在是錯得太離譜了,她居然在他懷裏發著春夢……儘管她很清楚從他身上什麼也得不到,短暫的歡愉過後,不光彩的名聲會緊緊跟隨。她努力搖了搖頭作為對他問題的回答,臉頰蹭過他外套的衣領。

  "我可不這麼想。"他狡黠地說,試著放開她。眯眼看著她搖搖晃晃的樣子,彎腰將她抱了起來。安娜貝爾順從地咕噥了一聲,用手臂繞住他脖子。亨特抱著她沿走廊走著,一邊靜靜地說:"我可能幫得上忙,如果你把問題告訴我的話。"

  安娜貝爾考慮了一會兒。把她的煩惱向西蒙.亨特傾訴的唯一結果幾乎只可能是他請求她做他的情婦。她痛恨被這個念頭誘惑的那個自己,"你為什麼想要把自己牽涉到我的問題裏來呢?"

  "我想幫助你就一定是別有用心嗎?"

  "是的。"她悲觀地說,引得他笑了起來。

  到了她房門前,他小心地把她放下。"你能自己走到床邊嗎?還是要我把你抱到床上去?"

  儘管他語帶調,安娜貝爾還是懷疑,只要給一點鼓勵,他就真會那麼做的。她連忙搖搖頭。"不,我很好,請別進來。"她用手擋在他的胸口阻止他進屋。儘管手沒什麼力氣,這樣也足以阻止他了。

  "好吧。"亨特低頭看著她,目光搜索著什麼,"我會讓女僕上來服侍你。不過我猜韋斯特克裏夫已經叫人了。"

  "我確實搖鈴叫僕人了。"安娜貝爾堅持說道,為她自己聲音裏的急躁而尷尬,"顯然,伯爵不相信我,可是——"

  "我相信你。"亨特非常小心地把她的手從他胸口挪開,將她細長的手指在手裏稍握了一下才放開,"韋斯特克裏夫可不像他看起來那麼可怕。你跟他處久了才會發現他的優點。"

  "如果你這麼說的話,"安娜貝爾懷疑地說道,後退到她那沉悶黑暗的病房,歎了口氣,"謝謝,亨特先生。"她焦慮地想著菲莉帕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來,瞥了瞥空空的房間,又轉身面對亨特。

  他的眼神似乎能看透她焦慮的表情下所有的情緒,她感覺到他嘴邊似乎有一大堆問題。然而,他只是說了一句:"你需要休息。"

  "我什麼都沒做,一直在休息。我快無聊得發瘋了……可只要想到要做點什麼我又覺得累得要命。"她低下頭,悶悶不樂地盯著他倆雙腳之間的幾英寸地板,然後謹慎地問:"我想你大概不會有興趣晚上和我繼續下棋?"

  短暫的沉默之後,亨特拉長聲音拿腔拿調地輕聲回答:"沒想到,佩頓小姐……我真感到震驚,你怎麼會想要我的陪伴。"

  安娜貝爾無法直視他,臉上難堪地紅了一大片,她喃喃道:"我樂意和魔鬼做伴,只要能有事可做而不用呆在床上。"

  他無聲地笑了,伸手幫她把一縷頭髮理到耳後。"看吧,"他低聲說,"也許我晚些會過來。"

  說完,他迅速地微微鞠了鞠躬,邁著平常那自信的步伐沿走廊走開了。

  後來,安娜貝爾才想起來晚上有給客人們安排的自助餐和音樂會。西蒙•亨特當然更樂意和樓下的客人做伴,而不是和一個病怏怏、儀容不整又脾氣古怪的女孩玩她剛剛入門的國際象棋。她懊惱不已,希望自己能收回剛才下意識發出的邀請……噢,她看起來一定無望得可憐!安娜貝爾用手拍了下額頭,慢慢走進房間,硬挺挺地癱倒在沒鋪過的床上,宛如一棵剛被砍倒的樹。

  不到五分鐘,傳來敲門聲,兩個看來剛被責駡過的女僕進了房間。"我們來整理房間,小姐。"其中一個開口說道,"主人叫我們來——呃,他說你有任何需要我們都要做到。"

  "謝謝,"安娜貝爾說,希望韋斯特克裏夫沒有對她們太嚴厲。她坐到椅子上,看著她們旋風般地幹起了活。她們像變戲法一樣眨眼就換好了床單、開窗放入新鮮空氣、給傢俱撣塵、還拿來一個移動浴缸注滿熱水。一個女孩幫安娜貝爾脫掉衣服,另一個拿來一條折好的毛巾和一桶用來清洗頭髮的溫水。安娜貝爾舒服地顫慄了一下,踩進紅木鑲邊的活動浴缸。

  "請扶住我,小姐。"年輕的那個女僕說道,伸出手臂讓安娜貝爾抓住,"你好像站不太穩的樣子。"

  安娜貝爾扶住她坐進水中,又鬆開她結實的手臂。"你叫什麼名字?"她問道,把肩膀沉入熱氣騰騰的水裏。

  "麥琪,小姐。"

  "麥琪,我想我在私人起居室的地板上掉了一枚金幣——你能去幫我找來嗎?"

  女孩迷惑地看看她,顯然在琢磨著為什麼安娜貝爾會把一枚值錢的硬幣留在地板上,如果她找不到又會怎麼樣。"是,小姐。"她不自然地行了個屈膝禮,衝出了房間。安娜貝爾把頭埋在水裏,再坐起來,臉和頭髮都冒著熱氣。另一個女僕彎腰在她頭上擦肥皂,她揉揉眼睛。"洗乾淨的感覺真好。"安娜貝爾喃喃說道,靜靜坐這任女僕替她服務。

  "我媽媽總是說生病的時候洗澡不好。"女僕疑惑地告訴她。

  "我要試試看。"安娜貝爾答道,感激地把頭往後仰,讓女僕往她頭髮上澆溫水。安娜貝爾又揉揉眼睛,看見麥琪已經回來了。

  "我找到了,小姐。"麥琪上氣不接下氣地叫道,攤開手裏的硬幣。她的手可能從來沒有握過一枚一英鎊的金幣,因為普通的女僕一般一個月只掙八先令。"我該把它放在哪裡?"

  "你們倆可以把它分了。"安娜貝爾說。

  女僕倆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噢,謝謝,小姐!"兩人異口同聲地喊道,眼和嘴巴都睜得大大的,非常驚奇。

  安娜貝爾想到佩頓家接受霍奇漢姆勳爵可疑的恩惠已經一年有餘,現在又偽善地把他的錢散給別人,她低下了頭,對她們的感激感到尷尬。兩個女僕見她不舒服的樣子,連忙扶她從浴缸裏出來,擦乾她的頭髮和發抖的身子,幫她穿上乾淨的長袍。

  安娜貝爾洗了澡後神清氣爽,又覺得疲憊,她上了床躺在柔軟光滑的床單上。女僕收拾浴缸的時候她打起了瞌睡,只迷迷糊糊地記得她們踮起腳尖離開房間。醒來已是薄暮時分,她眨眨眼,母親正在點燃桌上的燈。

  "媽媽。"她無力地叫了一聲,睡意仍未褪盡,覺得昏昏沉沉。記起白天與霍奇漢姆的交鋒,她搖搖頭讓自己清醒,"你沒事吧?他有沒有——"

  "我個想討論。"菲莉帕輕聲說道,她面部精緻的輪廓在燈光下鍍上一層金色。她的表情麻木空洞,前額現出幾道淺淺的表情紋,"是的,我很好。親愛的。"

  安娜貝爾點點頭,感到不安與消沉,羞恥的感覺覆蓋了她。她坐起身,後背僵硬得像是換了根鐵脊柱一樣。儘管肌肉僵硬,但她覺得有力氣多了,兩天來肚子頭一次餓得咕咕叫。她下了床,走到梳粧檯前拿起梳子梳起了頭髮。"媽媽,"她猶豫地說,"我想換換環境。也許我該回到馬斯登起居室,搖鈴叫份晚餐,在那兒吃。"

  菲莉帕仿佛只聽到一半。"好的。"她心不在焉地說,"這主意不錯。要我和你一起去嗎?"

  "不,謝謝……我感覺身體很好,而且也不遠。我自己去。你也許想要一個人安靜一下,經過……"安娜貝爾不自在地打住了話,把梳子放下,"我很快就回來。"

  菲莉帕低聲咕噥了一句,坐在壁爐旁的椅子裏。安娜貝爾察覺到她對馬上能一個人呆著感到欣慰。安娜貝爾把頭髮編成一條長辮子拖在肩上,然後離開了房間,輕輕在身後掩上門。

  她走向大廳時,聽到客廳裏傳來正在享受晚宴的客人們的低語聲。音樂聲蓋住了談笑聲——是一曲絃樂四重奏,帶鋼琴伴奏。安娜貝爾停下來聽了聽,震驚地發現這正是夢裏聽到的傷感優美的旋律。她閉上眼,凝神聆聽著,喉嚨突然有發緊,是一種想望的疼痛。音樂讓她充滿了她不允許自己去感受的那種渴望。老天,她想著,我生了病變得多愁善感了——我必須拄制目己。她睜開眼,繼續往前走,差點一頭撞上對面走來的人。

  她抬起頭,看見西蒙.亨特,心臟開始痛苦地膨脹。他著黑白晚禮服,大嘴巴微微翹起,閒適地微笑著。他低沉的聲音讓她渾身激靈了一下。"你這是去哪裡?"

  那麼他是為她而來的,儘管他本可以和樓下高貴的客人們混在一起。安娜貝爾感到膝蓋毫無由來地突然發軟,緊張地玩弄著發梢,"去起居室吃晚餐。"

  亨特挽起她,轉身引她沿走廊走下去,步子放得很慢來配合她的步伐。"你不想在起居室裏用晚餐。"他告訴她。

  "我不想?"

  他搖搖頭。"我有個驚喜給你。來吧,不遠。"她很樂意地跟著他。亨特審視地瞥了她一眼,"你走得穩當多了。現在感覺怎樣?"

  "好多了。"安娜貝爾回答,這時她的肚子咕咕叫起來,讓她臉紅,"事實上,我有點餓。"

  亨特咧嘴笑了,帶她來到一扇半開的門前。他引她跨過門檻,把她帶進一間小巧可愛的房間,四周是花梨木牆板,裝飾著掛毯,傢俱包著琥珀色的絲絨。不過屋子最大的特色是內牆的窗,開向兩層樓下的客廳。樓下的客人完全看不到這裏,但音樂聲卻從開著的窗飄進來,清晰可聞。安娜貝爾睜圓了眼睛,目光移到一張擺滿了盤子的小桌上,盤子都扣著銀罩。

  "我花了很長時間也想不出什麼能吊起你的胃口,"亨特說,"所以我讓廚房什麼都弄了一點。"

  安娜貝爾被征服了,想不出有任何男人曾經這樣花心思討她歡喜,突然有些語無倫次。她艱難地咽了咽口水,眼神四處遊移,回避著他的臉,"這太好了。我……我不知道這裏有這麼一間房間。"

  "幾乎沒人知道。伯爵夫人身體不適不能下樓的時候,有時候會在這裏坐坐。"亨特湊近她,修長的手指托住她的下巴,讓她看著他的眼睛,"你願意和我共進晚餐嗎?"

  安娜貝爾的脈搏跳動得那麼快,她肯定他的手指都能感覺到。"我沒有年長女伴陪伴。’她幾乎是耳語道。

  亨特微微一笑,手放開了她的下巴。"你再安全不過了。我不會勾引你的,你顯然太虛弱了,還不能自衛。"

  "你真是太有紳士風度了。"

  "我會等你身體好些的時候再勾引你的。"

  安娜貝爾還給他一個微笑,揚起一條細眉說:"你對自己太有信心了。你難道不應該說你打算設法勾引我嗎?"

  "從不期待失敗——我父親總這麼跟我說。"亨特強壯的胳膊扶著她的背,引她入座,"你想喝點葡萄酒嗎?"

  "我不可以。"安娜貝爾苦惱地說,陷進厚厚的椅墊裏,"會馬上上頭的。"

  亨特倒了一杯給她,迷人又壞壞地微笑看,年輕的撒也會設法這麼微笑的。"喝吧,"他低聲說,"如果你有點醉的話我可以照顧你。"

  安娜貝爾啜了一口柔滑的美酒,揶揄地瞄了他一眼。"我在想有多少女子因為你同樣的保證而倒下……"

  "我用不著讓姑娘醉倒,"亨特說著揭開盤子上的蓋子放在一邊,"我通常在她們倒下後才追求她們。"

  "你過去已經讓很多女子倒下了吧?"安娜貝爾忍不住問他。

  "我的那份不多不少。"亨特答道,直視看她,表情既不遺憾也不炫耀,"不過最近我的精力被其他消遣分散了。"

  "那是?"

  "我在監督一家火車機車廠的進展,我和韋斯特克裏夫共同投資的。"

  "真的?"安娜貝爾饒有興趣地看著他,"我還從沒坐過火車呢。

  亨特咧嘴一笑,抑制不住的熱情讓他顯得像個大男孩。"快速,令人激動。客運火車的均速大約每小時五十英里,不過聯合正在研製一種六廂特快機車,時速可以達到七十英里。"

  "每小時七十英里?"安娜貝爾重複遁,無法想像以這種速度前進的情形,"那樣乘客不會覺得不舒服嗎?"

  "不會特別舒適。"亨特承認,又給自己倒了些酒。"我不會建議別人使用私車以外的交通工具旅行——尤其是你這樣的人。"

  "我這樣的?"安娜貝爾給了他一個責備的微笑,"如果你是在暗示我很嬌氣,那我可以向你保證我不是。"

  "你應該是的。"他溫暖的目光從她粉紅的臉上移到她苗條的上身,然後又注視著她的雙眼。他聲音裏有什麼東西讓她無法呼吸,"稍微寵一下你就會的。"

  安娜貝爾深吸了一口氣,設法恢復正常的呼吸節奏。她強烈地希望亨特不要碰她,希望他能遵守諾言不勾引她。因為如果他那樣做的話……上帝保佑……她不確定自己能夠抵抗他的誘惑。

  "聯合是你們公司的名字嗎?"她聲音發顫地問,努力找回談話的線索。

  亨特點點頭,"是肖氏鑄造廠在英國的夥伴公司。"

  "是奧莉維亞小姐的未婚夫,肖先生的公司?"

  "完全正確。肖正在幫我們適應美國的引擎製造體系,那比英國的方法高效高產得多。"

  "我一直聽說英國製造的機器是全世界最好的。"安娜貝爾評論道。

  "這有待論證。而且就算是這樣,它也極少標準化。英國製造的機車沒有兩輛是完全一樣的,這大大降低了產量,也增加了維修的難度。不過,如果我們仿照美國的樣品製造統一的鑄模零件,使用標準的規格和範本,我們幾個星期就能造一輛機車,而不是幾個月。維修也會快得像閃電一樣。"他們交談著,安娜貝爾著迷地看著亨特,她從沒見過一個男人這樣談論自己的職業。在她的經驗裏,工作並不是男人喜歡談論的事,因為勞動維生的觀念本來就是下等階層的顯著標誌。如果一名上流社會的紳士不得不謀一份職業,他會對此非常謹慎,假裝他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休閒活動中度過的。不過西蒙.亨特從不故意隱瞞他對工作的享受——出於某種原因,安娜貝爾覺得這有種奇怪的吸引力。

  在她的催促下,亨特進一步描述了他的生意,告訴她他是如何談判買下一家鐵路持有的鑄造廠的,又如何轉變它採用新的美國系統。五英畝的廠址上,九幢樓房裏已有兩幢被改造成製造標準化螺栓、活塞和閥門的鑄造車間。這些零件和從紐約肖氏鑄造廠進口的部件一起,正被組裝成一系列四廂和六廂的機車,將在全歐洲發售。

  "你多久去廠裏一次?"安娜貝爾問道,咬了口淋著奶油水芹醬的野雞肉。

  "我在城裏的時候,每天都去。"亨特凝視著杯裏的酒,微微皺了皺眉,"實際上,我已經離開很久了——我必須儘快回倫敦,檢查進度。"

  他很快就要離開漢普夏郡的消息本該讓安娜貝爾高興。西蒙.亨特令她分神,這是她承擔不起的。亨特離開莊園後,她就可以把精力集中在肯達爾勳爵身上。然而,她有種奇異的失落慰;她意識到她有多麼享受他的陪伴,而一旦他離開,石字莊園將會了無生氣。

  "聚會結束前你會回來嗎?"她問道,全神貫注地用叉子把肉排切碎。

  "那要看情況。"

  "什麼情況?"

  他的聲音非常溫柔,"看有沒有足夠的理由回來。"

  安娜貝爾沒看他。她陷入不安的沉默,目光視而不見地移到視窗,那裏傳來舒伯特《羅莎蒙德》的華美旋律。

  終於傳來一聲小心的敲門聲,一個男僕進來收走了盤子。安娜貝爾側著臉,不知道她和西蒙•亨特單獨用餐的消息會不會很快傳遍僕人的大廳。不過,男僕離開後,亨特似乎看出了她的心事,安慰道:"他不會跟任何人說的。韋斯特克裏夫把他推薦給我,因為他能對私事守口如瓶。"

  安娜貝爾擔心地看看他。"那麼……伯爵知道你和我……不過我肯定他不會贊成的。"

  "我已經做了許多韋斯特克裏夫不贊成的事。"西蒙平靜地說,"而且我並不總是贊同他的決定。不過,為了維護我們有利可圖的友誼,我們一般不會互相作對。"他站起來,手撐在桌上往前靠,他的影子籠罩著她,"想下棋嗎?我帶棋盤上來了……萬一你想下的話。"

  安娜貝爾點點頭。她凝視著他溫暖的黑眼睛,想到這也許是她成年以來第一次完全開心地呆在一個地方,和這個男人一起。她對他感到強烈的好奇,迫切地想發掘掩藏在他外表下面的想法和感情。

  "你在哪裡學的下棋?"她問,觀察著他的雙手把棋子放回到原來的位置。

  "跟我父親學的。"

  "你父親?"

  他一邊嘴角嘲弄地似笑非笑,"屠夫不能下國際象棋嗎?"

  "當然,我……"安娜貝爾感到臉上又發燙地紅成一片。她為自己的不得體而羞愧,"對不起。"

  亨特臉上殘留著笑意,研究著她,"你對我家似乎有錯誤的印象。亨特家是殷實的中產階級。我的兄弟姐妹和我都上過學。現在我父親雇我的兄弟在店裏幹活。他們晚上經常下棋。"

  聽到他口氣裏沒有責難之意,安娜貝爾髮了口氣,拿起一枚小卒,在手裏轉動著,"你為什麼不替你父親工作呢,像你兄弟那樣?"

  "我年輕時是個倔頭倔腦的搗蛋鬼。"亨特笑著承認,"不論我父親讓我做什麼,我總想證明他是錯的。"

  "開始他努力對我保持耐心,但沒有效果,之後他便反其道而行之。"亨特沉浸在回憶中,懊悔地微笑著,"相信我,你永遠不會想被一個屠夫掄著棍子打——他們的胳膊像樹幹一樣粗。"

  "可以想像,"安娜貝爾小聲說,偷偷仔細看了他寬闊的肩膀一眼,想起了他強壯結實的肌肉,"你家裏對你的成功肯定感到很自豪。"

  "也許吧。"亨特不帶表情地聳聳肩,"不幸的是,我的野心似乎讓我們之間產生了距離。我父母不讓我在西區為他們置宅,也不理解我為什麼要選擇住在那邊。他們還覺得我的投資也不像是合適的職業。如果我轉行做更……更實在的事,他們會更高興的。"

  安娜貝爾專注地看著他,試著理解他的言外之意。她一直知道西蒙.亨特不屬於他經常出沒的那個上流圈子,可直到此刻她才想到,他在被他拋在身後的那個圈子裏也一樣無所適從。她不知道他會不會偶爾覺得孤單,或者他讓自己忙碌得無暇去顧及這點,"我想能比五噸重的機車引擎更實在的東西實在不多。"

  他笑了,伸手拿她手裏的棋子。安娜貝爾不知怎的就是不肯鬆開那粒象牙棋子,他們的手指糾纏在一起,眼神親密地交織著。她為那股從手流到肩膀,又擴散到她全身的暖流而驚訝。她就像是在陽光下喝醉了酒,渾身洋溢著暖意,伴隨著這種快感,一種泫然欲泣的感覺突然襲來。

  安娜貝爾感到迷惑,猛然把手抽開,棋子掉落在地板上。"對不起,"她聲音不穩地笑著說。她突然對將要發生的一切感到害怕,如果她繼續和他單獨呆在一起的話。她笨拙地站起來,從桌邊走開,"我突然覺得很累……酒還是對我起作用了。我該回房間去。我想你還有足夠的時間和樓下的每個人打交道。謝謝你的晚餐,還有音樂,還有——"

  "安娜貝爾,"亨特敏捷地來到她面前,手扶住她的腰。他低頭看著她,黑色的眉毛疑惑地皺著。"你不是在怕我吧,是嗎?"他小聲說。

  她沉默地搖搖頭。

  "那你為什麼突然急著要走?"

  她可以有無數種回答的方法,可眼下她完全失去了委婉、機智,或任何巧妙措辭的能力。她只能像被球棍打了一記一樣遲鈍地說:"我……我不想這樣。"

  "這樣?"

  "我不想成為你的情婦。"她遲疑地輕聲說道,"我可以做得更好。"

  亨特對她坦率的話語很費了番思量,他的手仍穩穩留在她腰間。"你是指你可以找到人結婚,"他最後問道,"還是指你打算做一個貴族的情婦?’

  "這並不重要,不是嗎?"安娜貝爾喃喃道,推開了他的雙手,"兩者都與你無關。"

  儘管她不願去看他,仍能感到他的眼神停在她身上,她體內的暖流漸漸消退,開始顫抖。"我帶你回房間。"亨特說道,不帶任何感情。他陪她走到了門前。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9 16:15:49

  第十六章

  次日早晨,安娜貝爾重新加入到客人中間,振奮地發現自己的蝰蛇事件贏得了包括肯達爾勳爵在內所有人的深刻同情。肯達爾表現出極大的敏感與關切,與安娜貝爾共坐在露臺上的露天早餐桌前。安娜貝爾在自助餐台選取食物時,他堅持替她端著盤子。她的水杯一空,他就讓僕人替她斟滿。他也堅持為坐到他們這桌的康斯坦司•達洛比小姐做同樣的事。

  想起壁花們對康斯坦司小姐的評論,安娜貝爾估計了一番競爭形勢。肯達爾對這個姑娘不只是一般地感興趣,她安靜、有些清高。她瘦得很優雅,正是現在頗為流行的樣子。黛西說得沒錯——康斯坦司小姐確實長著錢袋一樣的嘴,只要肯達爾跟她說一句有關園藝的知識,她的嘴就收成小小的O形。

  "那一定可怕極了。"康斯坦司小姐聽說了蝰蛇的故事後,對安娜貝爾說,"你沒有一命嗚呼真是個奇跡。"儘管她的表情天使般可愛,她淡藍色的眼裏卻閃著冷冷的光。安娜貝爾想到,如果這位姑娘一命嗚呼的話,就不會那麼討人厭了。

  "我現在已經恢復了。"安娜貝爾說著,朝肯達爾笑笑,"而且完全可以再去樹林裏遠足。"

  "我可不會那麼快就累著自己,如果我是你的話,佩頓小姐。"康斯坦司小姐帶著關心的微妙語氣說道,"你看來還沒有完全恢復。不過我肯定你蒼白的臉色過幾天就會有所改善的。"

  安娜貝爾保持著微笑,不想流露出對她的話有多怨恨……儘管她強烈地希望討論一下康斯坦司前額的斑點。

  "請原諒,"康斯坦司小姐小聲說著從桌邊站了起來,"我看到新鮮草莓了。我很快就回來。"

  "不用著急,"安娜貝爾甜甜地建議,"我們幾乎不會注意到你的離席。"

  安娜貝爾和肯達爾都注視著康斯坦司小姐飄然走向自助餐台,碰巧,本傑明•馬科斯洛先生也在選取食物。馬科斯洛彬彬有禮地從大碗草莓邊退開,為康斯坦司小姐端著盤子,她舀了一精挑細選的草莓在上面。看起來兩人之間的氣氛除了熱忱的友誼並無其他……可是安娜貝爾碰巧想起了黛西前天告訴她的那個故事。

  然後她想到了除去康斯坦司小姐這個對手的絕妙方法。她未及細想後果、道德或任何其他煩人的念頭,就向肯達爾湊過身去。"他倆看來很擅長掩飾真情,不是嗎?"她低聲說遁,狡猾地朝卡斯坦司小姐和馬科斯洛看了一眼,"不過當然,如果被別人知道了對他都沒——"她打住了,假裝不自在地看看肯達爾勳爵疑惑的眼神,"噢,對不起。我還以為你肯定已經聽說了……"

  肯達爾突然愁雲滿面。"聽說什麼?"他問道,警覺地看看那一對。

  "唉,我可不是散佈謠言的那種人……我只是聽說,水宴那天,在河邊野餐時……康斯坦司小姐和馬科斯洛先生被發現在幽會。他倆躲在樹後,還……"安娜貝爾小心地做出一副難受的表情,停住了,"我什麼都不該說的。說不定這其中有誤會。誰知道呢,不是嗎?"

  安娜貝爾姿態優美地從茶杯裏啜了一口茶,從杯沿向外審視地看了一眼。她一眼就讀懂了肯達爾的情緒:他不願相信康斯坦司小姐居然會被發現不檢點。單是這麼想一想就足以嚇倒他。然而,作為一名真正的紳士,肯達爾不會去調查真相。他永遠也不敢問康斯坦司小姐,她是否真的和馬科斯洛幽會過。相反,他會對此事保持沉默,設法忽略自己的懷疑……然而沒有答案的疑問只會有增無減。

  **  **  **  **  **  **

  "安娜貝爾,你不——不該這樣。"伊薇小聲說。下午,安娜貝爾坦白了自己的所作所為。四個朋友坐在伊薇的臥室裏,伊薇臉上塗著厚厚一層白泥,據說這能祛除雀斑。她從厚厚的增白膏下盯著安娜貝爾,試圖繼續說下去,可是很顯然她說話的力量——其實本來就不太大——被一片反對聲打消了。

  "這是個聰明的策略。"莉蓮宣佈,從她坐著的梳粧檯上拿起指甲挫。她是否贊成安娜貝爾的行動尚未明確,不過顯然她會一直站在她一邊,"安娜貝爾其實並沒有說謊,你看。她只是重複了一遍別人告訴她的流言,而且她說明了那僅僅是——謠言。肯達爾愛怎麼想是他自己的事。"

  "可是安娜貝爾沒有告訴他,她知道這流言是沒——沒有根據的。"伊薇爭辯道。

  莉蓮專心致志地把指甲磨成完美的橢圓形,"那她還是沒有說謊。"

  安娜貝爾覺得內疚,又想替自己辯解,她看著黛西。"那麼,你怎麼想?"

  鮑曼妹妹一直翻來覆去地把跑柱式棒球在兩隻手裏傳來傳去,答話之前她精明地看了安娜貝爾一眼,"我覺得有時候不把全部情況告訴別人跟撒謊差不多。你已經走上了一條危險的道路,親愛的。小心你的下一步。"

  莉蓮惱火地擺出生氣的表情。"奧,拜託別像個雜耍的算命人一樣說話,黛西。只要安娜貝爾得償所願,她怎麼成功的就不重要了。結果就是一切。還有伊薇——別在道德上吹毛求疵了。你同意幫我們一起誘騙肯達爾幽會的——這不比安娜貝爾重複一個沒有依據的謠言更糟糕嗎?"

  "我們都答應過不傷害任何人。"伊微帶看十足的尊嚴說道,拿起一塊小毛巾把厚厚的霜從臉上擦掉。

  "康斯坦司小姐沒有受到傷害。"莉蓮堅持著,"她沒有愛上他。很明顯她想要肯達爾只不過是因為他是季末的單身漢,而她尚未婚嫁。老天,伊薇,你得堅定立場。康斯坦司小姐的處境會比我們更糟糕嗎?看看我們——四個壁花,到目前為止白忙活了一場,除了雀斑、蝰蛇傷,還有在韋斯特克裏夫勳爵面前暴露內衣的恥辱,別無所獲。 "

  安娜貝爾本來坐在床沿,現在仰面倒在四柱大床中央。她看著頭頂的條紋頂篷,覺得很內疚。噢,她真希望自己像莉蓮一樣,相信為了目標可以不擇手段!她向自己保證以後一定要嚴守道德規範。

  可是……就像莉蓮指出的那樣,肯達爾勳爵可以相信也可以不理會這流言。他是個成年人,可以自己做決定。安娜貝爾做的不過是撒了把種子——是培養它們還是任它們荒蕪,選擇在於肯達爾。

  **  **  **  **  **  **

  晚上,安娜貝爾穿上用無數層透明的絲質輕紗做成的淡粉色裙子,腰部用一條絲帶收著,點綴著一大朵白玫瑰。走路時,她的裙擺拖在地上簌簌作晌。她把上面幾層紗弄蓬鬆,感覺自己像個公主。她等不及永遠也穿不完衣服的菲莉帕,先離開了房間,希望能碰到她的朋友。運氣好的話,她還可能碰到肯達爾勳爵,找個藉口和他開溜一會兒。

  安娜貝爾稍稍留神著腳踝,沿走廊走向大樓梯。她一時衝動,在馬斯登的私人起居室停了下來。房門半開著,她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房間裏沒點燈,不過走廊透過來的燈光足以照亮角落那張棋桌的輪廓。她被不知什麼力量牽引到了桌前,看見她和西蒙•亨特的棋局被恢復了,她感到一絲喜悅。他為什麼要花時間把棋子擺成好像還在下著的樣子呢?他是不是期望她接著走下一步棋?

  什麼也別碰,她告訴自己……可又實在難以抵抗這強烈的誘惑。她眯起眼,聚精會神地重新打量著棋局。亨特的騎士可以輕鬆俘獲她的皇后,這意味著要麼移動皇后,要麼保衛她。突然她看到了保護皇后的最佳辦法——她把附近的車往前移,捉住了亨特的騎士,這樣他就在棋盤上完全消失了。她滿意地微笑著,把被吃掉的棋子放在一邊,離開了房間。

  她走下樓梯,穿過進門的大廳,又沿另一條走廊走向一排公共房間。腳下的地毯吸掉了所有的聲音……可是她突然感覺有人在跟著她。她感覺裸露的後背一陣警覺的戰慄。回頭一看,她發現霍奇漢姆勳爵正跟在她後面,考慮到他矮胖的身材,他走路的速度還真是驚人。他粗壯的手指勾住她背後的腰帶,迫便她要麼停下,要麼面臨脆弱的腰帶裂成兩半的風險。

  這跡象表明霍奇漢姆已經變得非常傲慢,居然在很容易被人看見的地方這麼跟她打招呼。安娜貝爾憤怒地喘著氣,猛然轉身面對他。他滾圓的軀體被塞進緊身的晚禮服裏,噴過香水的頭髮散發出一股油膩的味道,侵犯著她的鼻孔。"真是個可人兒,"霍奇漢姆喃喃道,滿嘴白蘭地的衝人酒氣,"看來,你恢復得很好。我想我們也許應該繼續昨天的談話,我被你母親愉快地轉移注意之前的討論。"

  "你這個令人作嘔的——"安娜貝爾發怒地罵道,可是他打斷了她,手指緊緊抓住她的下巴,使勁捏著。

  "我會把一切告訴肯達爾。"他說道,肉球一樣的嘴唇湊得那麼近,"再添油加醋一番,保證他從此會極端鄙視你和你一家人。"他笨重的身體把她壓到牆上,擠得她透不過氣來。"除非,"他說,酸臭的唾沫噴到她臉上,"你決定像你母親一樣配合我。"

  "那就去告訴肯達爾吧。"安娜貝爾說道,眼裏燃燒著怒火,"把一切都告訴他,一了百了。我情願在陰溝裏餓死也不會‘配合’你這種令人噁心的豬。"

  霍奇漢姆難以置信地狠狠看著她。"你會後悔的。"他說,嘴唇上沾著口水沫。

  她帶著冷冷的鄙夷笑了,"我不這麼想。"

  霍奇漢姆鬆手放開她之前,她眼角的餘光看到有什麼在動。轉過頭,她發現有人朝她們走來——一個男人像潛行的豹子一樣悄無聲息地大步走來。在他眼裏,她和霍奇漢姆顯然是在充滿愛意地擁抱。

  "放開我,"她啞聲對霍奇漢姆說,奮力掙脫他龐大的身軀。他往後退了一步,終於放手讓她喘了一口氣,惡狠狠地看了她一眼,朝那個男人的反方向走去。

  安娜貝爾慌亂地看著西蒙•亨特的臉,他正扳住她的肩。他望著霍奇漢姆匆匆離去的眼神嚴厲無比,幾乎可說是兇狠,她感覺自己的血都變涼了。他隨後又低頭看著她,那樣子讓她呼吸困難。在此之前,她從沒見過西蒙•亨特稍有失態。不管她怎麼侮辱他、打斷他或輕蔑地拒絕他,他總是可以預料地帶著嘲諷自如應對。可現在看來她做的事真的讓他動怒了。他看上去一副準備掐死她的模樣。

  "你剛才一直跟著我嗎?"她強迫自己平靜地說道,不知道他是怎麼能恰好在那個時候出現的。

  "我看見你穿過進門的大廳,"他說,"霍奇漢姆尾隨著你。我跟著是因為我想知道你們之間到底有什麼關係。"

  她的眼神變得抵觸起來,"那麼你發現了麼?"

  "我不知道。"他用低得危險的聲音回答,"告訴我,安娜貝爾——你說你可以做得更好的時候,想的是這個嗎?偷偷地為這砣白癡一樣的肥豬油服務,來換回他給你的可憐的報酬?我真不敢相言你會蠢到這個地步。"

  "你他媽真是個偽君子。"安娜貝爾氣憤地小聲罵道,"你生氣是因為我做了他的情婦,而不是你的——好,告訴我——我把身體賣給誰又有什麼區別?"

  "因為你不需要他。"亨特咬牙說道,"你也不需要肯達爾。你需要我。"

  安娜貝爾搞不清楚自己亂作一團的情緒,也不明白為什麼和他這樣的衝突開始讓她充滿奇異可怕的興奮。她想打他,撲向他,惹惱他,直到他最後的自製都碎成粉末。"讓我猜猜——你打算向我提供更豐厚的報酬?為了和我做你認為我和霍奇漢姆可能在做的勾當?"當她看見他臉上的答案時,輕蔑地笑了起來,"答案是不。不。我只說一次,永遠別再來煩我——"

  她打住了,聽到有人聲傳來,更多人正朝走廊走來。她又慌又怒,情急之下團團亂轉,想找扇可以鑽進去的門,可以不被別人看見她和亨特單獨呆在一起。亨特一手抓住她,把她拉進了最近的一間房間,猛地關上門。

  安娜貝爾摸清了鋼琴的形狀和淩亂的樂譜架,猛然掙脫了亨特。他伸手扶穩一個被她的裙擺掃過差點翻倒的樂譜架。"如果你能忍受做霍奇漢姆的情婦,"亨特低聲說,"那麼你也能忍受做我的。你可以說你沒有被我吸引,可我們都知道這是謊話。開個價吧,安娜貝爾。數目隨便你說。你想要自己的房子?遊艇?沒問題。我們快些結束這局面吧——我已經受夠了對你的等待。"

  "真是浪漫。"安娜貝爾顫抖地笑道,"我的上帝,你的提議也太不委婉了,亨特先生。而且你對我除了做別人的情婦別無選擇的判斷也大錯特錯。我可以讓肯達爾娶我。"

  他的眼睛像黑曜岩一樣黑。"和他結婚對你會是地獄。他永遠不會愛你。他甚至永遠不可能瞭解你。"

  "我不需要愛情。"她說,被他的話打倒了。"我只要——"她停住了,胸口突然感到一陣疼痛,是一團難以忍受的冰冷,"我只要——"

  門上傳來聲響。門把手開始轉動。安娜貝爾驚呆了,意識到有人正要進門來——那樣,和肯達爾結婚的全部希望都會落空,化作風中的塵土。她本能地抓住亨特的胳膊,拖著他朝窗邊的壁凹走去,窗框的銅柱上掛著窗簾。壁凹裏只有一個絲絨包墊的窗座,上面隨意擺放著幾本書。安娜貝爾一把拉上窗簾,撲在亨特身上捂住了他的嘴巴。這時一個人……也許是好幾個人……走進了音樂室。她能聽到男人低沉的說話聲,幾下撞擊聲和金屬的叮噹聲,她糊塗了,直到聽見小提琴不成曲調的撥弦聲才明白過來。噢,上帝。是樂手們在舞會開始前來這裏給樂器調音。她剛剛差點在整個樂隊前名譽掃地。

  窗簾上方透出來的光淡淡地照在他們臉上——足以讓安娜貝爾看清西蒙.亨特眼裏突然閃現的壞笑。這種情形下,只消他說一句話或發出一點聲音,她就完了。她的手把他的嘴捂得更緊了,她用殺人般的威脅眼神死死盯著他,眼睛離他的眼睛只有幾英寸遠。

  樂手們的說話聲夾雜著樂器調音的聲音,拖長的音符延續著,直到不和諧的琴音變得和諧。安娜貝爾不知道會不會被抓住,茫然地盯著窗簾,希望它們不要被拉開。她感到亨特嘴裏的熱氣呵在她手上,他的下巴繃緊了。她看了他一眼,他眼裏不懷好意的笑意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警覺的神情。她呆住了,心臟開始怦怦亂跳,令她隱隱作痛。她睜大眼瞪著他,只見他空著的手舉了起米。她的手指仍然捂著他的嘴……他開始把它們一個個掰開,從小指開始,他的呼吸加快了頻率。她微微搖了搖頭,努力保持身體和他的距離,他的胳膊卻把她的腰摟得更緊了。她完全掉入了陷阱……無法阻止西蒙•亨特做他想做的任何事情。

  最後一個手指被掰開了,亨特放下她的手,抓住她的後頸。她的手指在他袖子上亂舞一氣,他的手抓得更緊了,她上身微微弓了起來。他沒有弄痛她,可也讓她無法動彈。他俯下頭時,她的嘴唇微微張開,無聲地喘著氣,腦子裏一片黑暗。

  他的嘴壓在她嘴上,溫柔而有力,索求著她的回應。她頓時渾身發燙,上下都在燃燒,猛烈來襲的前所未有的欲望令她束手無策。記憶裏的那個吻和現在這個完全無法相提並論……也許是因為他已不再是陌生人。她如此需要他,迫切的程度令她自己吃驚。他的嘴唇輕輕地落在她唇上,又轉向她的下巴、臉頰,所到之處都留下了柔和的火苗,然後他又重重地吻回她的雙唇。她感覺他的舌尖觸碰著她的,那柔滑的感覺如此出乎她的意料,要不是他緊緊抱著她,她肯定已經退開了。

  樂手們響亮而刺耳的琴聲刺激著她的耳朵,提醒她隨時可能被發現。她強迫自己放鬆地靠著亨特,身體卻仍然顫抖著。接下來的幾分鐘裏,她會任憑他對她做什麼,隨便什麼,只要他不暴露他的存在。亨特吮吸著她,舌頭溫柔地探尋著。她為他親密的探索震驚,更為她自己身體的脆弱部位那無法言傳的快感而驚訝。她渾身酥軟,在他懷裏震顫著,雙手摸索著他的脖子、他的頭友,他的髮絲在手裏的感覺是那麼柔軟濃密。她雙手的試探打亂了他的呼吸,仿佛她的撫摸強烈地影響了他。他一隻手滑到她臉上,輕撫著她的臉龐,他稍微往後仰了一些,好逗弄她。他輕輕咬住她的上唇,接著是下唇,羽毛般溫暖地輕拂著她。她犯了癮一般發抖,緊緊勾住他的脖子,把他往下拉。他再一次吻住了她,她差點大聲呻吟起來。在喉嚨發出聲音之前,她強行抽開了自己的嘴,把臉埋在他肩上。

  她感覺他寬厚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熱氣呵在她的頭髮上。他抓住她腦後蓬鬆的鬈發,把她的頭往後仰,露出了脖子。他滾燙的唇落在她右耳下面小小的凹處,舌尖沿著那條細細的血管一路下行,刺激著她極其敏感的神經。他的手指滑到她肩上,拇指撫摸著她的鎖骨,手掌探索著她玲瓏的曲線。他輕輕蹭著她脖子的一側,找到一處讓她顫抖的點,在那裏逗留許久,直到她感覺自己被吻濕的唇又要發出一聲呻吟。

  她拼命把他推開,堅持了兩三秒,他重又饑渴地搜索著她的唇。他的手掌隔著絲裙拂過她胸部,一次、兩次、三次。每次緩緩的拂動,他皮膚的熱度都穿過衣服傳到她的身體。她的乳頭興奮地刺痛,他溫柔地用手指揉弄著直到它如同蓓蕾般挺起。他的吻越來越密集,她的頭被迫順從地往後仰著,在他舌頭慵懶的輕撫、雙手靈巧的探索下,她對他完全放開了。這是不應該發生的,可她的神經愉悅地震顫著,她的身體沸騰地享受著。

  在這靜默、滾燙的時刻,他令她渾然忘我——她完全不記得時間、地點,甚至她是誰。她只知道她需要他靠得更近、更深、更緊……他的皮膚、他堅硬的肌肉、他在她身上到處游走印下熱吻的雙唇。她緊緊抓著他的襯衫,把它從長褲裏扯了出來。她手裏拽著他那漿過的白色亞麻襯衣,急切地渴望著下麵溫暖的肌膚。他似乎明白她對這樣的欲望毫無經驗——他的吻變得安撫起來,手移到她背部輕扶著讓她平靜。然而他越想舒緩她的渴望,就越適得其反,她的嘴狂亂地吻著他的,身體急切地扭動著。

  他最後只能挪開了嘴,緊緊地抱住她,他的唇埋在她頸肩發紅的曲線處。安娜貝爾感激他抱得那麼緊,他的臂彎有力地環繞著她,包容著她劇烈的顫抖。他們就這樣站著,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安娜貝爾模模糊糊地意識到房間裏變得靜悄悄的。剛才的幾分鐘裏,樂手們已經做完準備工作離開了。亨特抬起頭,慢慢伸手抓住窗簾的邊掀開約摸一英寸。音樂室裏空無一人,他的注意力回到安娜貝爾身上,拇指尖把她耳邊垂下的一縷富有光澤的頭髮拂了回去。

  安娜貝爾仍在驚訝之中,思緒無法連貫,無語地望著他。他的手指撫過她滾燙的臉頰、飽滿的嘴唇。她感劍一種類乎絕望的情緒,她未能滿足的身體反應強烈,脈搏重新加快,一陣快感漫過全身。該是抽身離去的時候了,不然她的消失很快就會遭人非議。可令她羞愧的是,她一動不動,亨特繼續撫摸著她時,她的身體饑渴地享用著。他的手移到她裙子後背,手指熟練地擺弄著,一邊繼續彎腰親吻著她的嘴。這一次她再也忍不住發出了聲音,小聲嗚咽著。裙子繃緊的上衣終於解開時,她舒服地叫了一聲。裙子領口的剪裁使她不能穿有罩杯的緊身胸衣——她了那種胸部以下的緊身衣,乳房袒露在內衣下。

  亨特繼續親吻著她,拉著她一起坐在帶軟墊的窗座上。他把她放在他膝上抱著,把她松垮的衣服往下褪。當他剝開內衣露出她豐滿的乳房時,她忍不住吐出愉悅的呻吟。但安娜貝爾立刻發現她竟然允許了什麼,頓時被嚇到了,她推拒著他的手腕,卻顯得虛軟無力。西蒙舉高她的身體,將唇印上她胸部的正中心,那裏她的心臟正以猛烈的節奏狂跳著。他的胳膊支撐著她弓起的背部,而嘴唇則探索地向下滑到她豐滿的乳峰,當他那火熱的呼吸噴到她的蓓蕾時,她停止了掙扎變得安靜,小手在他的肩上緊握成拳。西蒙把她拉向他的嘴,舌頭輕柔地刷過峰頂,直到蓓蕾變得潮濕而堅挺。她的血管裏流淌的不再是血,而是沸騰熔化的蜜。他抬起頭,撫慰地低喃,光滑的手掌覆上她的乳房,拇指描摹著如火的肌膚上那顆濕潤的寶石。安娜貝爾將胳膊環上他的脖子,在他的嘴覆住另一顆蓓蕾並施以溫柔的折磨時,她倒抽一口氣,恍惚地呻吟起來。

        她體內升起了新的欲望。這迫切的渴望讓她從胸口發出顫抖的低吟,她坐在他膝上的身體有節奏地緊張起伏著。亨特也被同樣的需要折磨——她能聽到他劇烈的心跳,他倆的每一次呼吸都氣喘吁吁。可他顯得比她更能駕馭自己的激情,他的動作保持著謹慎節制。她扯著自己層層疊疊的裙子,手指胡亂抓著他外套的袖子和背心——太多的衣服,到處都是,她需要感覺他的肌膚緊貼著她,都快發瘋了。

  "放鬆,親愛的。"他抵著她的臉耳語道,"放鬆。不,躺在我懷裏,別動……"可她無法讓身體服從命令,無法停止臀部的扭動,無法停止被吻得發腫的嘴裏發顫的請求。

  亨特抱著她,繼續輕聲低語著,嘴唇輕拂著她的臉龐,手指按摩著她脈息狂亂的手腕凹處。她發現他替她整理好衣服,把她像洋娃娃一樣抱起來,替她系好後背。他還輕輕發顫地笑了一聲,好像對自己的舉動覺得困惑。後來,她回想這一切時發現,他看起來和她一樣吃驚,可當時,她挫敗的渴望令她臉紅,根本無法理清思緒。隨著體內的欲望漸漸退潮,留下的是可惡的羞辱感。  安娜貝爾從他膝上掙脫,扭過頭背對著他,腿打著戰。她只能找到一個詞打破沉重的寂靜。她看也不看他,嘶啞地說:"下不為例。"穿過窗簾,她飛快地離開了房間,沿著走廊疾走。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9 16:16:02

  第十七章

  安娜貝爾逃離音樂室後,西蒙在那裏呆了起碼有半個小時,努力平息自己沸騰的激情,讓燃燒的血液冷卻。他拉直衣服,用手理 理頭髮,沉思著下一步。"安娜貝爾,"他喃喃道,這輩子從來沒有感到這麼苦惱和困惑。被一個女人搞到如此境地買在令人氣惱。他一直是個出名的狡猾、訓練有素的談判好手,現在卻向她提出了最笨拙的建議,並且被斷然拒絕。活該如此。他不該在她還沒有承認需要他的時候就試圖讓她開價錢。可是對她和霍奇漢姆是否有一腿的懷疑……霍奇漢姆,所有男人裏面偏偏是他,這讓西蒙嫉妒得發狂,讓他把平素的技巧全都拋在了腦後。

  回想起吻她和撫摸她溫暖、柔軟而光滑的肌膚的感覺,西蒙感到體內的激情又一次奔湧而出。以他的經驗,他本以為他對各種可以想像得到的感官享受都瞭若指掌。可他現在才認識到,和安娜貝爾上床會是完全不同的體驗,這不僅牽涉到他的身體,也涉及他的情感……那麼驚人的情感,他還無法讓自己去面對它。

  他們之間的相互吸引已經變得危險——不僅對她是這樣,對他亦是如此。顯然西蒙需要對此多加思索。不過眼下,他的腦子不太好使。

  他小聲罵了一句,離開了音樂室,一邊把黑色絲綢領結扶正。他四肢緊繃著,邁著小步,感覺自己像個掠奪者一樣情緒激昂地走向舞廳。想到馬上要開始又一個社交之夜幾乎讓他發瘋。他對冗長的宴會耐心本來就不多——他不是那種可以懶散地聊上幾個小時,並且享受無所事事的男人。他本來早就離開了,要不是因為安娜貝爾也在石字莊園的話。

  他沉思著走進舞廳,掃視了一下人群,馬上就發現了安娜貝爾,她坐在角落的椅子裏,和肯達爾勳爵在一起。肯達爾對她的公開迷戀一目了然,他喜悅的眼神裏流露出他的興趣。安娜貝爾顯得很克制,紅著臉,好像不敢迎視肯達爾愛慕的目光。她幾乎不說話,雙手緊緊交叉放在膝上安坐著。西蒙眯起了眼注視著她。諷刺的是,現在安娜貝爾熱情減退感覺不確定時,肯達爾對她的好感卻終於生根了。如果安娜貝爾真的得手能支配他的話,肯達爾日後會驚訝地發現,他的妻子並非看上去那樣羞怯天真。她是個充滿活力和激情的女人,一個無疑野心勃勃的女人,需要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肯達爾永遠也不可能掌握她。他對安娜貝爾來說太紳士了——過於溫和節制,太有知識了,卻是不對路的知識。安娜貝爾永遠不會尊重他,也不會欣賞他的優點。她最後會鄙視他的個性,那本該是她仰慕的……而肯達爾會被安娜貝爾的個性嚇退,而那本是西蒙所欣賞享受的。

  西蒙的目光從他倆身上移開,走到屋子另一頭,韋斯特克裏夫和幾個朋友正在那兒交談。伯爵朝他轉過身,低聲說:"過得愉快嗎?"

  "不是特別愉快。"西蒙手插在外套口袋裏,焦躁地環顧著舞廳,"我在漢普夏郡已經呆得夠久了——得回倫敦去了,看看廠裏怎麼樣。"

  "那麼佩頓小姐呢?"他輕聲發問。

  西蒙考慮了一會兒。"我想,"他慢吞吞地說,"我會等待,看看她追求肯達爾的結果如何。"他疑問地揚起眉看著韋斯特克裏夫。

  伯爵點點頭,"什麼時候出發?"

  "一大早。"西蒙忍不住長長地歎了口氣。

  韋斯特克裏夫揶揄地微笑。"局面自會明朗。"他淡淡地說,"去倫敦吧,腦子清楚的時候再回來。"

  **  **  **  **  **  **

  安娜貝爾無法甩掉像冰層一樣籠罩著她的憂鬱。她夜裏難以入睡,面對樓下豐盛的早餐也難以下嚥。肯達爾以為她倦怠的面容和靜默寡言是因為病還沒好透,於是不斷對她表示同情和安慰,直到她被煩得恨不得遠遠躲開。朋友們的好意也同樣讓她心煩,安娜貝爾頭一次對她們興高采烈的玩笑提不起精神。她努力回想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寡寡鬱歡的,發現是從奧莉維亞小姐那兒聽說西蒙.亨特已經離開石字莊園之後。

  "亨特先生已經到倫敦辦事去了。"奧莉維亞輕快地說,"這種聚會他從來呆不長——奇怪的是他這次沒有走得更早。不過那還很難說,要知道……"

  有人問亨特先生為什麼走得這麼突然,奧莉維亞小姐微笑著搖搖頭。"噢,亨特總是來去無蹤,像湯姆貓一樣。他的離去總是很突然,他好像不喜歡任何形式的告別。"

  亨特沒和安娜貝爾說一聲就走了,這讓安娜貝爾感覺被遺棄了似的,焦慮不已。前一天晚上的情形——噢,可怕的一晚!——不斷在她腦海裏重現。經過音樂室裏的一幕後,她失去了方向,思緒完全被亨特佔據了,根本無法集中精神。她一直垂著眼,免得不小心看到他,她還暗暗祈禱他不要走近她。幸好他一直保持著距離,有肯達爾勳爵與她如影隨形。肯達爾整個晚上都在和她談論她既不理解也毫無興趣的話題。她隨便附和幾句,不怎麼熱心地微笑著作為對他的鼓勵。她本該為肯達爾對她的關注欣喜若狂,可實際上,她只希望他能走開。

  她在早餐時抑鬱的樣子反而更讓肯達爾受吸引。莉蓮.鮑曼以為她的溫順是演出來的,偷偷地在她耳邊說:"幹得好,安娜貝爾。他完全在你手心裏了。"

  安娜貝爾藉口需要休息,從餐桌告退,在宅子裏獨自漫步,直到來到那間藍色的起居室。那張棋桌誘惑著她,她慢慢走近,想著女僕會不會已經把棋子裝進盒子,或者已經有人動過了棋盤。沒有,還是她離開時的樣子……只有一個小小的變化。西蒙.亨特已經移動了一枚小卒作為防衛,這樣她既可以加強自己的防線,也可以向他的皇后發起進攻。這步棋是她沒有料到的。她本以為他會更強硬,更有進攻性。她研究著棋盤,努力理解他的戰略。他這步棋是出於猶豫,還是隨意?或者是否隱藏著她沒看到的意圖?

  安娜貝爾的手伸向自己的一顆棋,猶豫著,又把手縮了回來。這只是場遊戲,她告訴自己。她每走一步都太過當真了,好像有什麼大獎懸著一樣。儘管如此,她再次伸出手前還是重新斟酌了一番自己的決定。她把自己的皇后向前挪,吃掉了小卒,棋子相碰的時候,象牙和瑪瑙發出清脆的聲音,讓她滿足地顫慄了一下,她把小卒攥在手心裏,感受著它的分量,然後小心地把它放在棋盤旁。

  **  **  **  **  **  **

  一個禮拜過去了,安娜貝爾發現自己在棋桌旁的那一刻是唯一讓她高興的時刻。她從沒有過這樣的感受……不高興,也不傷心,甚至對未來也不再憂心忡忡。她只是麻木著,她的感覺和情感全都變得遲鈍,她甚至覺得自己再也不會對什麼產生熱情了。這種冷靜超然的感覺是如此徹底,她有時會感覺自己站在自己外面,看著一個機械似的玩偶每天行屍走肉一般度日。

  肯達爾勳爵越來越頻繁地與安娜貝爾做伴……他們在舞會一起跳舞,在音樂晚會上並肩而坐,在花園裏一起散步,菲莉帕遠遠地跟在他們身後。肯達爾親切、可敬,並且文雅迷人。他那麼寬容,事實上,安娜貝爾開始想,她們最後給他設圈套時,他可能也不會對被迫娶一個他無意間容忍接納的女孩過於反感。他最終會習慣,而且,作為一個懂哲學的男人,他總會找到方法接受這局面的。

  至於霍奇漢姆,顯然菲莉帕成功地把他擋在一邊不讓他接近安娜貝爾。菲莉帕甚至還說服他不要把他們的秘密透露給肯達爾勳爵,儘管她對此不願詳談。考慮到這會對母親造成多麼持續的傷害,安娜貝爾試著說起離開石字莊園的念頭。然而,菲莉帕不願聽。"我會搞定霍奇漢姆的,"她堅決地說,"你只要繼續和肯達爾勳爵交往。大家都能看出來肯達爾被你迷住了。"

  要是安娜貝爾能夠忘記音樂室壁凹的那一幕就好了……她無比清晰地夢到這一幕,並在痛苦中醒來,床單纏在腿邊,渾身火熱。她老想著西蒙•亨特,記起他的氣息、他的溫暖,還有他撩人的吻……他優雅的晚禮服下堅實的身體,這深深困擾著她。

  儘管壁花們答應要對自己的浪漫歷險毫無保留地互相傾吐,安娜貝爾還是無法向她們任何一個傾訴。和亨特發生的一切太曖昧太私密了,不適合被對男人懂得還沒她多的熱心朋友審問。而且就算她設法向她們解釋這種體驗,她知道她們也不會明白的。沒有言語能形容這種勾魂的親密,以及隨之而來的無比困惑。

  她究竟是怎麼會對一個自己一貫鄙視的男人有這種感覺的呢?她兩年來一直害怕在社交場合遇見他——她覺得他是所能想像得到的最令人不快的伴兒。而現在……現在……

  拋開這些不該有的念頭,一天,安娜貝爾又來到了馬斯登起居室,希望能給她胡思亂想的腦子找點東西讀。她胳膊下夾著一本重重的大部頭著作,封面上印著燙金字:皇家植物協會——八四三年尊貴會員提交報告之發現與結果。書沉得像鐵砧一樣,安娜貝爾苦惱地納悶關於植物人們怎麼會有這麼多東西要講。安娜貝爾把書放在一張小桌上,在窗邊的長沙發上坐了下來,這時角落棋桌上的什麼東西吸引了她的注意。這是她的想像,還是……

  安娜貝爾的眼睛好奇地眯了起來,大步走到桌前看著棋子的佈局,一個禮拜都沒人動過。是的,……可現在不一樣了。她本來用她的皇后吃掉了西蒙的小卒,現在她的皇后被從棋盤上拿了下來,放在一邊。

  他回來了,她想,渾身突然湧起強烈的情感。她肯定只有西蒙.亨特才會碰這棋盤。他在這裏,在石字莊園。她的臉變得紙一樣白,而臉頰則開始發燙。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很不恰當,她努力讓目已平靜下來。他的返回並不意味著什麼——她不需要他,不可能擁有他,而且必須不惜一切避開他。她閉上眼睛,做了個深呼吸,集中精神調節脈搏,希望她狂亂的心跳可以放慢它不聽話的節奏。

  她終於恢復了平靜,低頭看著棋桌,想搞明白他走的那步棋。他是怎麼抓住她的皇后的?她飛快地計算著棋子以前的位置,然後發現……他用那枚防守的小卒誘她前進,讓她正好走到能被他的車吃掉的位置。她的皇后被除掉後,她的國王也受到了威脅,而且……

  她被他將了一軍。

  他用那枚不起眼的小卒耍了她一把,現在她處境危險。安娜貝爾發出一聲難以置信的笑聲,離開棋桌在房間裏踱著步。她滿腦子防禦的戰略,努力想做出一個令他出其不憊的決定。她循著本能,轉身回到棋桌,一邊微笑一邊想著亨特發現她的反擊後會是什麼反應。她的手在棋盤上方遲疑著,可那股激動的暖流卻完全消失了,她的臉冷靜下來。她在做什麼?繼續著這場遊戲,維持和他哪怕是這麼脆弱的交流,這毫無意義。不,……這太危險了。在安全與災難之間根本無需選擇。

  安娜貝爾的手微微發抖,伸向一枚枚棋子,把它們在盒子裏整齊地擺好,有條不紊地結束這場遊戲。"我放棄。"她的話讓她喉嚨哽咽,痛苦地吞了一口口水。她還沒蠢到允許自己想要一樣……一個……一個顯然不適合她的人。蓋上棋盒,她從桌邊往後退,站著看了它一會兒。她感覺自己枯萎了,疲憊不堪,可她很堅決。

  今晚。她和肯達爾勳爵之間模糊曖昧的追求今夜必須了斷。宴會即將結束,既然西蒙.亨特回來了,她不能冒險讓他繼續和自己糾纏不清而毀了一切。她端起肩去找莉蓮,她們會一起想個計畫出來。今夜將以她和肯達爾勳爵的訂婚而告終。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9 16:16:39

 第十八章

  "計畫的關鍵是時機。"莉蓮說道,她褐色的眼睛閃著愉快的神色。顯然沒有一名軍官會比現在的莉蓮•鮑曼更堅決地指揮一場戰役。四位壁花一起坐在後陽臺,各自拿著一杯沁涼多果肉的檸檬水,表面看來懶洋洋的,實際上她們正在周密地計畫著晚上的行動。

  "我建議你們晚飯前在花園裏散步。好讓我們開開胃。"莉蓮對安娜貝爾說,"黛西和伊薇會同意,我們會帶上我們的母親和弗洛倫斯嬸嬸,還有任何碰巧在聊天的人——我們到達梨樹林另一頭的空地時,很有望看到你和肯達爾勳爵已經flagrante delicto①了。"

  ①拉丁文,意為。在犯罪現場被當場捉住。

  "flagrante delicto是什麼?"黛西問道,"聽起來很非法。"

  "確切地說,我也不知道。"莉蓮承認,"我在小說裏讀到的……我肯定這就是讓姑娘們敗壞名聲的事。"

  安娜貝爾不起勁地笑了一下,希望自己哪怕能有鮑曼姐妹的一分興奮。換做兩個星期前,她一定已經喜形於色,不能自已了。然

  而現在她覺得一切都不對勁。最終能夠讓一位貴族向她求婚的前景一點也不能讓她欣喜。她感覺不到興奮、欣慰或是哪怕一絲樂觀,覺得這就像是一件不得不完成的討厭的任務。鮑曼姐妹像老到的陰謀家一樣專業地策劃計算時,她把自己的憂慮掩藏了起來。

  然而,最善於觀察的伊薇似乎注意到了安娜貝爾面孔背後的真實情感。"這是你想——想要的嗎,安娜貝爾?"她輕柔地問,藍眼睛裏充滿了關切,"你不是非這樣不可,你知道。我們可以幫你另外找個追求者,如果你不想要肯達爾的話。"

  "沒時間找其他人了。"安娜貝爾小聲回答,"不……必須是肯達爾,而且必須是今晚,要趕在前面……"

  "趕在前面?"伊薇重複道,側著頭微帶困惑地看著安娜貝爾。陽光照著她散落的雀斑,像金粉一樣在她絲絨般的皮膚上閃耀著,"趕在什麼前面?"

  安娜貝爾沉默著,伊薇低下頭,指尖沿著杯沿收集著杯口的果肉。鮑曼姐妹正在熱烈地交談著,為梨樹林是不是伏擊肯達爾的最佳地點爭論不休。就在安娜貝爾以為伊薇會拋開這個話題時,她輕聲說道:"安娜貝爾,你是不是聽說亨特先生昨天深夜返回石字莊園了。"

  "你怎麼知道的?"

  "有人告訴我嬸嬸了。"

  看著伊薇洞徹的眼神,安娜貝爾不禁想,誰要是低估伊萬傑琳•詹納,遲早要倒楣。"不,我沒聽人說起。"她小聲說。

  伊薇微微傾斜著檸檬水杯,凝視著杯裏混著糖水的液體,"我覺得奇怪,他沒有向你索討那個吻,"她慢慢地說,"從他過去對你流——流露的興趣看……"

  她倆的眼神相遇了,安娜貝爾感到自己的臉紅了。她飛快地搖搖頭,眼神祈求著伊薇不要再說下去。

  伊薇臉上閃過理解的神情。"安娜貝爾,"她緩緩說道,"你不會太介意今晚我不和其他人一起去抓你和肯達爾勳爵吧?到時會有很——很多人去看的。毫無疑問莉蓮會帶上一大群不知情的目擊者。我會是多——多餘的。"

  "我當然不會介意,"安娜貝爾說,又局促不安地微笑著問,"是出於道德上的保留意見嗎,伊薇?"

  "噢,不,我沒有那麼偽善。我很樂意為與此事有關而認罪……不——不管我今晚去不去,我都是我們的一分子。只是……"她停頓了一下,又很柔和地接著說道:"我覺得你不——不想要肯達爾勳爵。不是作為一個男人——不是為了真正的他。現在我對你多了些瞭解,我……我相信嫁給他不會讓你幸福。"

  "可我會的,"安娜貝爾爭辯道,語氣變得尖銳,把鮑曼姐妹的注意力引了過來。她們停止聊天,好奇地看著她,"沒人能比肯達爾勳爵更接近我的理想了。"

  "他對你再完美不過了。"莉蓮表示強烈贊同,"我希望你不是在散播懷疑的種子,伊薇——現在那樣做可太遲了。我們不可能現在攻棄這麼絕佳的計畫,我們幾乎已經成功了。"

  伊薇馬上搖搖頭,似乎在椅子裏縮了起來。"不,不……我不是要……"她的聲音輕得變成了咕噥聲,她抱歉地看了安娜貝爾一眼。

  "她當然不是。"安娜貝爾幫著伊薇說,露出一個大大咧咧的笑容,"我們再溫習一遍計畫吧,莉蓮。"

  **  **  **  **  **  **

  肯達爾勳爵對安娜貝爾.佩頓慫恿他傍晚一起溜出去在花園散步表現出好玩和得意的情緒。暮色溫柔,潮濕的空氣籠罩著莊園,沒有一絲微風打破厚重的氛圍。大部分客人都在為晚餐更衣,或是在棋牌室和客廳裏閑坐,搖著扇子。室外基本上沒什麼人。這種情形下,如果一名女子提議在無人陪伴的情況下出去散步,沒有男人會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麼。肯達爾顯然不會反對一兩個偷偷的吻,於是任安娜貝爾哄他漫步在階梯狀的花園一側,來到爬滿玫瑰枝蔓的乾砌石牆後面。

  "我還是覺得我們應該找個年長的女伴陪著,"他微微笑著說,"這實在太不恰當了,佩頓小姐。"

  安娜貝爾立刻給了他一個微笑。"就跟我溜出來一會兒,"她催促道,"沒人會注意的。"

  他欣然隨她往前走著,安娜貝爾心裏的內疚越來越重,好像從四面八方朝她壓過來。她感覺自己像是在把一隻羔羊引向屠夫。肯達爾是個好人——他不應該被人算計陷入強迫的婚姻。要是她有更多時間的話,她可能會讓一切自然發展,讓他真正自願向她求婚。可這已是聚會的最後一周了,她必須現在就讓他就範。如果她能搞定這部分計畫,從此一切都會容易得多。安娜貝爾,肯達爾勳爵夫人,……她可以想像自己成為一名受人尊敬的年輕貴婦,居住在漢普夏郡平靜的世界裏,偶爾去倫敦,節假日迎接弟弟從學校回來。安娜貝爾,肯達爾勳爵夫人會養半打金髮的孩子,有會像他們的父親一樣適合戴眼鏡,討人喜愛。安娜貝爾,肯達爾勳爵夫人還會成為一名賢妻,她的餘生都會為她誘騙他娶了她而贖罪。

  他倆來到梨樹林後面的空地,鋪著礫石的圈子裏有張石桌。肯達爾停了下來,低頭看著安娜貝爾,她已精心擺好姿勢斜倚在石桌邊。他鼓起勇氣觸摸著散在她肩上的髮絲,欣賞著淺褐色發梢的金色光澤。"佩頓小姐,"他低聲說,"現在你一定已經看出來我非常喜歡和你在一起。"

  安娜貝爾的心臟開始跳到喉嚨口,感覺快要窒息了。"我……我覺得我們一起談話、散步非常愉快。"她終於開口說道。

  "你真可愛。"肯達爾低聲耳語,向她靠近,"我從沒見過這麼藍的眼睛。"

  一個月前,安娜貝爾會為此欣喜若狂。肯達爾是個好男人,更不用說他還很迷人、年輕、富有,而且還有爵位……噢,她這到底是怎麼了?當他朝她泛紅的緊張的臉俯下身來時,她渾身都感覺勉強。她心煩意亂、困惑地努力保持不動。可還沒等他們的嘴唇碰上,她就深吸了口氣,扭過了身子背對著他。

  空地上一片沉寂。

  "我嚇著你了嗎?"肯達爾詢問的聲音傳來。他是那麼溫文爾雅……與西蒙•亨特的傲慢如此不同。

  "不……不是這樣。只是……我不能這麼做。"安娜貝爾揉揉突然覺得疼痛的前額,裹在桃色絲質花裙裏的肩膀感覺僵硬。她重新開口時,聲音因挫敗和自鄙而顯得沉重。"請原諒,勳爵。您是我有幸認識的最最好的男士。這正是我必須離開的原因。我這樣鼓勵你的興趣是不對的,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他問道,顯然完全糊塗了。

  "你並不瞭解我。"安娜貝爾苦笑著說,"相信我的話,我們並不相配。不管我怎麼努力,我最終都無法不傷害你——而你又太紳士了,因此不會反對,我們雙方都會感到痛苦。"

  "佩頓小姐,"他低聲說道,想搞明白她的突然發作,"我還是不明白——"

  "我也不肯定自己是否明白。不過我很抱歉。我希望你一切都好,勳爵。我希望……"她的呼吸開始不規律起來,她突然笑了出來。"希望是件危險的事情,不是嗎。"她喃喃道,迅速離開了空地。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9 16:16:45

 第十九章

  安娜貝爾自責地大步走在回屋的小路上。她不敢相信。就在她想要的一切都唾手可得時,自己卻把它扔掉了。"愚蠢,"她對自己咕噥著,"真蠢,真蠢……"她不敢想像朋友們到了空地卻撲了個空時,自己該怎麼跟她們交代。也許肯達爾勳爵還留在她離開的地方,看上去像一匹還沒來得及吃上一口,飼料袋就被人猛然拽掉的馬一樣。

  安娜貝爾發誓自己不會再讓其他壁花幫忙找丈夫了——她可是剛剛把送到她手裏的機會白白扔掉了。現在無論發生什麼都是她自作自受。她加快步子,幾乎小跑著往回走。她那麼專注地瘋狂撤退,差點一頭撞到正沿著石牆邊的小道漫步的一位男士。她趕緊停住,低聲說了句"我很抱歉",本可以繞過他繼續跑。然而他引人注目的身高和從外套口袋裏抽出來的黝黑的大手立刻暴露了他的身份。她目瞪口呆,在西蒙的注視下站立不穩地往後退。

  他倆一般茫然地對視著。

  安娜貝爾剛從肯達爾身邊跑開,無法不注意到兩人之間的差別。亨特在漸濃的暮色裏顯得黝黑、高大、富有男人味,有著海盜的眼睛和異教國王冷漠無情的氣質。他還是那麼桀驁……沒有更溫順一點……也沒有變文雅一分……然而他是那麼令安娜貝爾渴望,她肯定自己已經完全失去了頭腦。他倆之間的氣氛似乎一觸即發,充滿著激情和矛盾。

  "怎麼了?"亨特開門見山地問,對她心煩意亂的樣子眯起了眼。

  要把她的情感過濾成連貫的語句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不過,安娜貝爾還是努力了一下,"你沒跟我說一聲就離開了石字莊園。"

  他的眼神像紅木一樣又冷又硬,"你把棋子收起來了。"

  "我……"她的眼神飄向別處,咬著嘴唇,"我負擔不起分心。"

  "現在沒人讓你分心。你想要肯達爾?——儘管去吧。"

  "噢,謝謝。"她諷刺地說道,"你能優雅地退讓真是太好心了,你已經把一切都毀了。"

  他警覺地看看她,"為什麼這麼說?"

  在夏夜溫暖的空氣中安娜貝爾還是奇怪地感覺發冷。一陣微顫從她的骨頭開始蔓延到皮膚。"我生病時收到的那對低幫靴子,"她直截了當地說,"我現在穿著的這對——是你送的,不是嗎?"

  "這很重要嗎?"

  "承認吧。"她堅持著。

  "是的,是我送的。’他簡單粗暴地說,"那又怎樣?"

  "我一兩分鐘前和肯達爾勳爵在一起,一切都按計劃發展著,他正要……可我卻不能。我不能在穿著這雙可惡的靴子的時候讓他吻我。我就這麼走開了,他肯定會以為我精神錯亂。不過你還是對的……他對我來說好得過頭了。我們會是糟糕的一對。"她頓了頓,亂吸了幾口氣,看見亨特的眼裏突然閃起了火花,他的身體一動不動,蓄勢待發。

  "那麼,"他柔聲說,"既然你拋開了肯達爾,你的計畫是什麼?回到霍奇漢姆身邊?"

  安娜貝爾被這個嘲弄的問題惹火了,滿臉憤怒。"就算是,也與你無關。"她抬起腳跟從他身邊走開。

  亨特兩步就抓住了她。他扳過她的身子讓她面對著他,雙手環繞著她的上臂。他輕輕搖著她,嘴唇湊到她耳邊。"別再玩了。"他說,"告訴我你想要什麼,現在,趁我還沒失去僅存一點的耐心。"

  他的氣息,有肥皂的香味,清新而迷人的男人味,讓安娜貝爾暈眩。她想要鑽進他的外套裏……她想要他吻她直到她昏倒。她想要這位卑鄙、傲慢、令人蠱惑、英俊得要命的西蒙.亨特。可是,噢,他可不會對她發善心。她受到威脅的驕傲又冒了出來,堵住了她的喉嚨,幾乎無法說話。"我不能。"她粗聲說。

  亨特抬起頭,俯視著她,眼裏閃著好笑的神色。"隨便你要什麼,安娜貝爾……只要你願意開口。"

  "你決意要完全羞辱我,是嗎?你不能讓我留有一絲尊嚴——"

  "我,羞辱你?"他揚起眉,嘲弄地斜眼看她,"兩年來每次我請你跳舞都被你斷然拒絕——"

  "噢,好吧。"她狠狠地說,開始渾身發抖,"我承認——我想要你。好了,你滿意了吧?我想要你。"

  "想要我做什麼?情人還是丈夫?"

  安娜貝爾震驚地看著他,"什麼?"

  他抱住她,穩穩地摟住她顫抖的身體。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專注地凝視著她,她正努力理解他問題的含義。

  "可你不是結婚的類型。"她終於虛弱地說。

  他的指尖順著她細巧的耳廓觸摸著她的耳朵,"我發現,碰上你以後我就是了。"

  輕柔的撫摸令她的血液燃燒,她無法思考,"我們可能第一個月裏就會殺死對方。"

  "很有可能。"亨特認同道,他淺笑的嘴拂過她的太陽穴。嘴唇的溫度讓她周身一陣酥麻。"不過還是嫁給我吧,安娜貝爾。就我看來,這能解決你大部分的問題……還有我自己的不少問題。"他的大手溫柔地滑過她的脊背,平息著她的顫抖。"讓我寵壞你,"他低聲耳語,"讓我照顧你。你從來沒有依賴過任何人,不是嗎?我的肩膀足夠強壯,安娜貝爾。"他深深地笑了起來,"而且我可能是你認識的男人裏面惟一可以負擔得起你的一個。"

  她太驚訝了,無瑕回應他的挖苦。"可是為什麼?"她問道。他的手移到了她裸露的後頸上,指尖停留在頭骨下麵的淺窩裏,她喘著氣,"你可能可以讓我做你的情婦,為什麼還要向我求婚呢?"

  他溫柔地輕撫著她的脖子,"因為這幾天裏我意識到,我要讓所有的人都知道你屬於誰。尤其是你。"

  安娜貝爾閉上眼睛,他的唇慢慢遊移上她微微張開的乾燥的嘴唇,她渾身的感官都沉浸在幸福之中。他的手和臂膀緊緊抱住她順從的身體。如果說他的擁抱裏有佔有的意味,那麼裏面還有一絲敬畏。他的指尖探索著她皮膚上最敏感的部位,像私語那麼輕柔地撫弄著。她任他誘開她的唇,他的舌溫柔地摸索著,她呻吟起來。他的輕吻令她迷醉,滿足了她的需要,而又令她急切地意識到渴望被填滿的空虛之處。亨特感覺到她在懷中劇烈地顫抖,於是久久地吻住她,臂彎緊摟著她讓她平靜下來。他的手托住她火熱的臉頰,拇指掃過她絲綢一般的唇。"回答我。"他低語道。

  他手掌的溫度讓她的皮膚微微發顫,她把臉頰埋在他的掌心裏。"好的。"她氣喘吁吁地說。

  亨特的眼裏閃著勝利的光芒。他把她的頭往後仰,又吻住了她,越來越深。他雙手扶住她的頭,調節著角度,直到兩人的嘴完全契合。她呼吸的節奏開始變得任性,過多的氧氣讓她突然眩暈。她伸出手緊緊抓住他肌肉強健的身體,手指掐入他絨面呢的外套。亨特繼續吻著她,一邊把她的手放到他脖子上,讓她緊摟著他。讓她站穩後,他滿意地把手放到她束著緊身胸衣的腰上,輕輕把她拉近。他越來越急切地吻著她,她的感官陷入狂喜。

  他的嘴終於放開了她,她呻吟著表示抗議。他讓她安靜,輕聲告訴她有人來了。安娜貝爾兩眼朦朧,疑惑地從他的肩上往外看。一群目擊者正在看著這對站在路中央相擁的情侶。莉蓮……黛西……她們的母親……奧莉維亞小姐和她英俊的美國未婚夫,肖先生……最後,還有韋斯特克裏夫勳爵。"噢,上帝。"安娜貝爾激動地叫了一聲,把臉埋在亨特肩上,好像閉上眼睛就能讓他們全都消失一樣。

  亨特低頭對她輕語,聽起來他覺得很有趣,"將軍。"

  莉蓮最先開口:"到底發生了什麼,安娜貝爾?"

  安娜貝爾畏縮著,強迫自己面對朋友的目光。"我做不到,"她局促地說,"我很抱歉——這計畫很好,而且你們做得很出色——"

  "而且本來會很成功,要不是你吻錯了人的話。"莉蓮喊道,"上帝,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你不是在梨樹林裏和肯達爾勳爵在一起?"

  這可不是誰願意在一大幫人面前討論的事。安娜貝爾遲疑著抬頭看看亨特,他正帶著嘲諷的微笑觀察著她,看來對她即將要做出的解釋很感興趣。

  在持續的沉默中,韋斯特克裏夫搞明白了狀況,厭惡地從安娜貝爾看到莉蓮,"怪不得你這麼堅持要來散步。你倆給肯達爾設好了圈套!"

  "我也有份。"黛西聲稱,決意和她們共患難。

  韋斯特克裏夫好像沒聽到她的話,緊緊盯著莉蓮毫無悔意的臉,"老天——有什麼事情是你做不出來的?"

  "就算有的話,"莉蓮伶俐地回敬道,"我也還沒發現。"

  要不是安娜貝爾眼下處境難堪,她肯定已經對伯爵的表情笑了出來。

  莉蓮皺著眉,注意力回到安娜貝爾身上。"現在搶救還不算晚。"她說,"我們可以讓在場所有的人都保證對你和亨特先生在一起的事守口如瓶。沒有任何人看到,就像從沒發生過一樣。"

  韋斯特克裏夫勳爵沉著臉考慮著她的話。"儘管我極不情願贊同鮑曼小姐,"他悲觀地說,"我不得不同意。我們把這件事情忽略對各方都最好不過。佩頓小姐和亨特先生沒被人看見,因此,也沒有人名譽受損,也就是說這不幸的情形不會有什麼後果。"

  "噢,是的,她的名譽確實受連累了,"亨特突然堅定地說,"被我。而且我不想逃避後果,韋斯特克裏夫。我——"

  "不,你想的。"伯爵威嚴地向他肯定,"如果我允許你為了這個女人自毀一生,我會下地獄的,亨特。"

  "自毀一生?"莉蓮憤怒地重複著,"亨特能娶到安娜貝爾這樣的姑娘已經是萬幸了!你怎麼敢暗示她配不上他,顯然他才是——"

  "不,"安娜貝爾焦慮地插嘴說道,"求你了,莉蓮——"

  "請原諒,"肖先生極有禮貌地低聲說,一邊勉強掩飾著笑意。他臂彎挽著奧莉維亞小姐,優雅地鞠了一躬,"我想我和奧莉維亞小姐在這裏有些多餘,還是先告辭了。我可以替我倆擔保我們會像‘三不猴’一樣又聾又啞又瞎。①"(①本佛教寺廟中常見的分別捂住眼睛、耳朵和嘴巴的三猴形象。寓意,為不該看的不看、不該聽的不聽、不該說的不說。)他的藍眼睛閃著幽默的神色,"我們讓你們來決定今晚看到或聽到了什麼……或者沒有。來吧,親愛的。"他帶著奧莉維亞小姐轉身返回莊園。

  伯爵轉向鮑曼姐妹的母親,她個子頗高,窄窄的臉像是只狐狸。她一臉義憤填膺的表情,只不過為了不錯過任何好戲才沒有開口。黛西事後懊惱地解釋說,鮑曼夫人從不會在一部戲的中間歇斯底里,而喜歡留到幕間休息的時候再發作。

  "鮑曼夫人,"韋斯特克裏夫問,"我可否請求您對此事保持沉默?"

  伯爵,或者任何有貴族頭銜的男士,哪怕是請求雄心勃勃的鮑曼夫人一頭跳到花壇裏讓他開心,她也會照做不誤的,還會完美地翻著跟頭。"噢,當然,勳爵大人——我從不會散佈這麼低俗的流言。我女兒真是不明就裏,天真無邪——看到她們和這個……這個不檢點的姑娘走在一起真讓我憂心。我肯定像您這麼明斷的紳士一定能看出來我的兩位天使是完全無辜的,她們是被這個她們當做朋友的老謀深算的姑娘帶得迷失了方向。"

  韋斯特克裏夫懷疑地朝兩位"天使"冷冷瞥了一眼,"確實。"

  亨特的胳膊一直保護地摟著安娜貝爾的腰,他冷冷地看著這群人。"隨你們的便。佩頓小姐的名聲今晚一定得被損害,不管怎樣。"他拉著她沿小路朝前走去,"來吧。"

  "我們去哪裡?"安娜貝爾問道,想掙脫他的臂彎。

  "去屋裏。如果他們不願意做目擊者,看來我得當著其他人的面誘騙你。"

  "等一下!"安娜貝爾叫道,"我已經答應嫁給你了!為什麼得再丟一次臉?"

  亨特不理會韋斯特克裏夫和鮑曼姐妹的抗議,簡短地答道:"保險起見。"

  安娜貝爾停了下來,任他怎麼拉也不肯移動腳步,"你不需要保險!你以為我會不守諾言嗎?"

  "一句話,是的。"亨特平靜地把她往前拖,"現在,我們去哪裡?大廳,我想。那兒有很多人可以見證你被強暴。或者,也許棋牌室——"

  "西蒙,"安娜貝爾抗議道,被他粗魯地往前拖著,"西蒙——"

  她的直呼其名讓他一下子停了下來,轉身好奇地半帶著微笑低頭看著她,"怎麼,親愛的?"

  "看在上帝分上,"韋斯特克裏夫低聲說,"我們把這留到業餘戲劇之夜吧,好嗎?就算你真的這麼一心想要她,亨特,你也不必再向我們展示了。我很樂意從這裏趕去倫敦見證你的未婚妻被玷污名聲,哪怕只是為了求得這裏的安寧。不過別請我去參加你的婚禮,我可不想做個偽君子。"

  "不,只是頭蠢驢。"莉蓮的嘀咕聲傳來。

  儘管聲音很輕,韋斯特克裏夫好像還是聽見了。他黑色的頭立刻轉了過來,滿面怒容,威脅地看著莉蓮故意做出的無辜表情,"至於你——"

  "那麼,我們說定了。"西蒙打斷了他,阻止了一場顯然會變得無休止的爭論。他看看安娜貝爾,一臉男人的滿足,"你的名聲已經被玷污了。現在我們去找你母親。"

  伯爵搖搖頭,露出只有剛剛被違背意願的貴族才會有的冷冷的不悅之色。"從沒聽說過一個男人剛剛毀了一個姑娘就這麼急不可待地要向她父母坦白。"他陰鬱地說道。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9 16:17:00

  第二十章
  
  菲莉帕對這個消息的反應平靜得令人吃驚,他們三個坐在馬斯登私人起居室裏,西蒙陳述了他們訂婚的消息以及原因,菲莉帕臉色發白,但沒有作聲.短暫的沉默過後,菲莉帕眼晴一眨不眨地盯著西蒙,謹慎地說:"安娜貝爾沒有父親庇護,亨特先生,所以得由我來和您談談,消除頤慮。毎個做母親的都希望女兒受到尊重和善待……您一定會同意......"
  
  "我明白。"西蒙說道。安娜貝爾被他的鄭重其事打動,凝視著他,而他的注意力全在菲莉帕身上。"我向妳保證妳的女兒不會有訴苦的理由。"
  
  菲莉帕臉上閃過一絲戒備,安娜貝爾咬著嘴唇,知道接下來會是什麼。"我猜您己經知道了,亨特先生。"她母親低聲說,"安娜貝爾沒有嫁妝。"
  
  "是的。"西蒙平靜地答道。
  
  "這對您沒關係?"菲莉帕語帶疑問。
  
  "毫無關係。我有幸在選擇妻子的時候可以不必考慮經濟因素,我才不在乎安娜貝爾是不是沒有一分嫁妝地過門,而且,我打算減輕您的家庭負擔一還掉欠債、處理帳單和債、學費等等一不管需要什麼,只要能讓您舒心。"
  
  安娜貝爾看見菲莉帕的手在膝蓋上緊緊握著,手指都發白了,她說話時聲音有些發顫,可能是出於激動、欣慰、尷尬或者三者兼而有之。"謝謝,亨特先生。您知道,要是佩頓先生還在的話,情況就會有所不同。"
  
  "是的,當然。"
  
  菲莉帕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會,低聲說著:"當然,沒有嫁妝,安娜貝爾就沒有零花錢的來源了……"
  
  "我會在巴林銀行替她開個戶頭,"亨特溫和地說,"我們開始存,要麼,五千英鎊……我會不時視需要存錢進去的。當然,我會負責供養馬車……衣服……首飾……還有,安娜貝爾可以在倫敦所有的店裏賒賬。"
  
  安娜貝爾無暇注意菲莉帕的反應,腦子像陀螺一樣飛轉著。想到手頭會有五千英鎊……一大筆錢……這不太像是真的。她的驚訝與希冀交織著,多年的貧閑之後,她終於可以去最好的女裝店,可以給傑瑞米買匹馬,還可以用最奢華的傢俱、飾品把家裏重新佈置一下,然而,剛求完婚就這麼直接地討論金錢讓安娜貝爾不安,好像是為了利益而把自己賣了似的。她小心地瞄了西蒙一眼,看到他眼裡裡又閃現著熟悉的嘲弄之色。他太瞭解她了,她想,臉上開始發燙。
  
  接著他們談到了律師、合約和條款,安娜貝爾一聲不吭,發現母親談婚論嫁起來變得像頭鬥牛狗一樣執著,像討論公事一樣的談話可跟浪漫情調毫不搭軋,更何況,安娜貝爾注意到菲莉帕沒有問亨特是否愛安娜貝爾,而他也沒有這麼聲明。
  
  西蒙.亨特離開後,安娜貝爾隨母親走到自已的房間,在那裏她們可以暢所欲言。安娜貝爾為菲莉柏不尋常的平靜擔憂著。關上門,考慮著該說些什麼,不知道她是否對西蒙.亨特這位女婿持保留意見。
  
  一待身邊沒有旁人,菲莉帕就走到窗前向外看著夜空,然後一手捂住眼睛,安娜貝爾警覺地聽到了隱隱的啜泣聲。"媽媽……"她望著母親僵硬的背,遲疑地說道,"對不起,我一"
  
  "感謝上帝,"菲莉帕聲咅不穩地低聲說著,彷彿沒有聽到,"感謝上帝。"
  
  *****
  
  儘管韋斯特克裏夫發誓不會出席西蒙的婚禮,他還是提前兩周來到倫敦準備參加婚禮。他不苟言笑卻彬彬有禮,甚至還主動要代替安'娜貝爾過世的父親,將她交給新郎。她真想拒絕,可菲莉帕聽了那麼高興,安娜貝爾只好接受提議。能迫使伯爵在他顯然反對的婚禮上扮演這麼重要的角色,她甚至有點暗自得意。韋斯特克裏夫來倫敦完全是出於他對亨特的忠誠,顯然兩人間的友誼遠比安娜貝爾所猜測的深厚得多。
  
  莉蓮、黛西和她們的母親也一起來教堂參加了婚禮,她們之所以來完全是因為韋斯特克裏夫勳爵的出席。鮑曼太太本來決不會允許女兒參加一個嫁給了平民、並會帶壞她的姑娘的婚禮。然而,任何能接近英格蘭條件最好的單漢的機會都不容錯過。儘管書斯特克裏夫對她的小女兒視而不見,對她的大女兒乂顯然非常鄙視,但鮑曼太太確信這是完全可以克服的小小障礙。
  
  遺憾的是,弗洛倫斯嬸嬸和一家人全都不准伊薇參加婚禮。她寫了封熱情洋溢的長信給安娜貝爾,還送來一套金粉描花的塞夫勒細瓷茶具作為結婚賀禮。剩下的一小撥來賓是亨特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們,他們和安娜貝爾想像的差不多。他母親臉色粗糙,身材粗壯,和藹可親,似乎對安娜貝爾頗冇好感,直至發生了件改變她看法的事。他父親是個棱角分明的大個子,整場婚禮從頭到尾沒有一丁點兒笑容,儘管他眼角深深的笑紋說明他本是個開朗的人。父母兩個都不特別好看,卻製造出了五個驚人的子女,一律髙個、黑髮。
  
  要是傑瑞米能參加婚禮就好丫……可他還在學校,她和菲莉帕決定讓他學期結束後再冋倫敦,那時亨特和安娜貝爾巳經度完蜜月冋來了。安娜貝爾不太確定傑瑞米對幹西蒙.亨特成為他的姐夫會有何反應。儘管傑瑞米看來挺喜歡他,可他畢竟已經習慣了作為家裏惟一的男性的事實。要是亨特對他有所約束的話,他很可能會惱怒不耐,就這點而言,安娜貝爾自己也不太喜歡對一個老實說還不太瞭解的男人言聽計從。
  
  結婚當晚,安娜貝爾就不得不面對這一事實,她在拉特利奇酒店的房間等待她的新婚丈夫。安娜貝爾原本以為亨特與眾多單身男人一樣住在私人寓所,沒想到他住酒店套房。
  
  "為什麼不呢? "幾天前亨特這麼問她,對她不加掩飾的疑惑感到好笑。
  
  "嗯……住在酒店太沒有隱私了……"
  
  "請原諒我的不同看法。我可以來去自由,沒有一幫僕人在我背後對我的各種習慣和姿勢說三道四。就我看來,住在一間經營良好的酒店裡遠勝過住在一幢有穿堂的樓房裡。"
  
  "話是不錯,可是像你這樣的男士一定要有足夠多的僕人來顯示你的成功。"
  
  "請原諒,"亨特說道,"我一直認為,只有確實需要他們的工作時才有必要雇用僕人。我到現在也看不出把僕人作為炫耀的工具有什麼好處。"
  
  "他們可不是奴隸,西蒙!"
  
  "就眼下人多數僕人的薪水來說,這點很值得討論。"
  
  "如果我們要住在一所像樣的房子裏,會需耍很多幫手。"安娜貝爾冒失地說,"除非你打算讓我趴在地上,自己擦地板洗爐子。"
  
  她沒注意到這番話令亨特褐色的眼睛閃過一絲壞笑。"我打算讓妳趴在地上,親愛的,不過我保證妳不用擦地板。"他見她一臉茫然,輕輕笑了起來。他摟住她,飛快地在她唇上留下一個吻。
  
  她在他懷裡輕輕掙扎了一下。"西蒙……放手……我母親看到我們這樣不會同意的--"
  
  "哦?我現在對妳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她不會有半點反對。"
  
  安娜貝爾皺著眉,用胳膊擋在兩人之間。"噢,你這傲慢的一不,我是認真的,西蒙!我想解決這件事……我們要永遠住酒店嗎?還是你會為我們買一幢房子?"
  
  他又飛快地偷吻了她一下,對她的表情發笑。"妳喜歡什麼房子我都可以買,甜心。更棒的是,我會幫妳造一座新的,因為我己經習慣了良好的照明和現代管道的舒適了。"
  
  安娜貝爾停止了扭動。"真的嗎?在哪裡?" "我猜我們可以在布魯姆伯裏或騎士橋附近搞到一塊上地。"
  
  "梅費爾怎麼樣?"
  
  西蒙微笑著,好像早就料到她會這麼提議,"別告訴我你想住在格羅夫納或聖詹姆斯這樣房屋密集的廣場,從窗口看著自負的貴族們在他們小小的鐵欄杆圍著的院子裡踱步──"
  
  "哦,是的,那樣太完美了。"她熱切地說道,讓他笑了起來。
  
  "好吧,我們在梅費爾弄一處房子,上帝幫忙。你想請幾個僕人都可以,注意我沒說'需要',顯然這完全不重要。與此同時,你覺得可以忍受在拉特利奇住上幾個月嗎?"
  
  *****
  
  安娜貝爾回憶著他們的談話,打量著他們的大套房,天鵝絨、皮革和光亮的紅木,豪華的陳設。她不得不承認,拉特利奇完全能改變一個人對酒店的看法。據說那位神秘的主人,哈利.拉特利奇先生希望建造歐洲最優雅最摩登的酒店,結合歐陸風情和美國的創新。拉特利奇酒店位於劇院區,建築龐大,從議會劇院到泰晤士河岸足足占了五個街。酒店的特色包括防火結構、食物運送電梯,還有每問套房都配備的私人浴室,更不用說那家令人稱道的餐廳,這些無不令富有的美國人和歐洲人趨之若騖。令安娜貝爾高興的是,鮑曼一家也住在這裏,占了灑店一百間豪華套房中的五間。也就是說,她蜜月冋來後有機會和莉蓮、黛西經常見面。
  
  安娜貝爾從沒到過英格蘭以外的地方,發現西蒙打算帶她巴黎呆兩個禮拜自然無比興奮。曾經和母親一起去過巴黎的鮑曼姐妹為她提供了一份制衣店、女帽店、香水店的淸單,安娜貝爾熱切地期待著她與這座光明之城的初次相遇。然而,他們要翌日才出發,在此之前,尚有新婚之夜需要度過。
  
  安娜貝爾睡袍的領口和袖子上綴著大把白色蕾絲,她心緒不寧地在套房裏踱著步。又在床邊坐下拿起床頭櫃上的髮梳。她一絲不苟地梳著頭,一邊揣測著是不是所有的新娘都是這樣惴惴不安,不知道接下來的幾個鐘頭會讓人髙興還是害怕。這時,門口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黝黑、結實的西蒙走進了房間。
  
  安娜貝爾的脊背一陣緊張的顫慄,她強迫自己繼續平靜地梳著頭髮,不過她把梳子攥得太緊了,手指有些發抖。西蒙的眼神遊移過覆在她身上的蕾絲和輕紗,他仍穿著止式的黑色結婚禮服,緩緩走近,在她跟前站住。她坐在椅於裡,令她吃驚的是,他屈膝蹲了下來,兩人恰好能夠平視,他的大腿夾住她纖細的小腿,他的大手舉起,湊近她瀑布般的頭髮,用手指梳理著,一邊著迷地注視著金褐色的髮絲從他指間滑落。
  
  儘管西蒙穿戴整齊,她還是注意到一些淩亂的跡象……他短短的劉海掉在額前......絲質領結也鬆開了,安娜貝爾把梳子扔在地上,手指遲疑地去理他的頭髮,烏黑的髮絲濃密發亮,不聽她手指的使喚。西蒙一動不動地任她為他解開領結,上面還留著他的熱度。他的眼神讓她的腹內感覺一陣發癢。
  
  "每次我見到妳,"他輕聲說,"都以為妳不會比上次更美麗,而妳總是證明我是錯的。"
  
  安娜貝爾把領結搭在他肩上,對他的讚美報以微笑。他握住她的手,令她微微驚了一跳。他微微翹起嘴,疑惑地看看她。"妳緊張?"
  
  安娜貝爾點點頭,任憑他握著她的手指,輕柔地摩挲著,西蒙似乎字斟句酌地靜靜開口道:"寶貝……我猜妳與霍奇漢姆的經歷不太愉快。不過我希望妳能相信我,不會都是那樣的。不管妳擔心的是什麼--"
  
  "西蒙,"她嘶啞著喉嚨打斷了他,淸了淸嗓子,"你真是太好了,而--而且你能對此這麼體諒……恩……我很感激,可是……我想我對我和霍奇漢姆的關係表達得不夠清楚。"見他突然好奇的凝神聆聽,完全看不出他的表情,安娜貝爾深深地吸了口氣平穩情緒。"事實上,有些晚上,霍奇漢姆確實到我家來過,他確實替我們付過一些帳單,作為……作為……她停頓了一下,感到喉嚨發緊,難以啟齒。"不過……他來拜訪的不是我。"
  
  西蒙的黑眼晴微微睜大。"什麼?"
  
  "我從沒和他上過床。"她坦白,"他是和我母親。"
  
  他盯著她,目瞪口呆。"上帝。"他喃喃道。
  
  "是從一年前開始的。"她說道,語氣裏不無辯解之意。"我們已經山窮水盡。帳單無休無止,卻沒錢付。我母親繼承的財產因為投資不善,收入日漸減少。霍奇漢姆已經垂涎我母親有一陣了。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開始夜裏來訪的……不過我在門廳看到他的帽子和手杖,總是在奇怪的時間,然後我們的欠債就會稍微減少一些。我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可我從沒對此說過什麼。我本該說的。"她歎了口氣,揉揉太陽穴,"在聚會上,霍奇漢姆挑明他已經厭倦了我母親,想讓我替代她。他威脅要把秘密全部抖出去......而且'添油加醋',他這麼說......那樣我們就會完蛋。我拒絕了他,不過我母親設法讓他安靜下來。"
  
  "妳為什麼讓我以為是妳和他有染?"
  
  安娜貝爾不安地聳聳肩。"你自己這麼斷定的……而且沒什麼道理去糾正你,因為我當然沒想到我們會有這樣的結局。不過你還是向我求婚了,這讓我得出結論:我是不是處女對你並不特別重要。"
  
  "是的。"西蒙低聲說,聲音聽起來很奇怪,"我不顧一切地想要妳。不過現在我……"他突然停住,不可思議地搖搖頭,"安娜貝爾--只是為了弄淸楚--妳是說妳從沒和男人上過床嗎?"
  
  她推推他的手,他捏得她骨頭都要碎了,"恩……是的。"
  
  "是的,妳有,還是沒有,妳沒有?"
  
  "我從沒和任何人上過床。"安娜貝爾明確無誤地說,疑惑地看看他,"你因為我沒有早些告訴你而惱火嗎?對不起。可是這種事情又不能隨隨便便在喝茶的時候或是在門廳說……'你的帽子,順便提一下,我是處女--"
  
  "我沒有生氣。"西蒙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著她,"我只是不知道現在該拿妳怎麼辦。"
  
  "和我沒告訴你之前一樣?"她抱著希望地問道。
  
  西蒙站起身,把她也拉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摟住她,好像害怕一用力她就會碎掉一樣。他把臉埋在她的頭髮裏,深深地吸了 口氣'"相信我,我最終會做的。"他說道,聽起來有些好笑,"不過我需要先問妳幾件事情。" 安娜貝爾把胳膊伸進他的外套裏面,抱住他堅實光滑的身軀。薄薄的襯衣浸透了他身
  
  (以下缺)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9 16:17:18

  第二十一章
  
  蜜月的兩個禮拜間,安娜貝爾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麼見多識廣。出於天真和英國人的傲慢,她本以為倫敦是所有文化和知識的中心,然而巴黎令她耳目一新,這座城市驚人的現代,相形之下,倫敦顯得像是個過時的鄉下表弟,而儘管巴黎的社會、文明程度日益進步,街道卻幾乎仍是中世紀的面貌,陰暗,狹窄、幽深曲折地在各區造型優美的建築間盤繞。從古老教堂的哥特式尖頂到龐大堅固的凱旋門,形形色色的建築對感官而言無異於一次混亂而愉悅的進攻。
  
  他們下塌的酒店"巴黎之心"位於塞納河左岸,在店鋪林立的蒙帕納斯街和聖日爾曼德普雷市場之間,市場裏貨品繁多多,異域風情的土特產,織物、蕾絲、工藝品和香水令人眼花繚亂。"巴黎之心"是一座宮殿,所有的套房都是為了感官歡愉而設計,比如洗澡的房間--他們把它叫做浴室--鋪著玫瑰色的大理石地板,牆上是義大利瓷磚,還擺著一張彖華的洛可哥式長沙發,洗完澡後可以小憩片刻。有兩個,'而不是一個瓷浴缸,都配有冷熱水箱。浴缸上方的天花板上是一幅橢圓形的風景油畫,方便客人洗澡放鬆時欣賞。安娜貝爾從小接受的是英國式的洗澡觀,即洗澡是為了清潔,一切以方便為上。看到洗澡也可以成為奢靡的享受,她不禁莞爾。
  
  令安娜貝爾髙興的是,在這兒的餐廳,男女可以公開共坐一桌,而不必要求另開一間單間。她從未享用過如此美味的食物……小洋蔥和紅酒燉出的細嫩的小公雞肉……烤得恰到好處的醃鴨,鴨皮香脆流油,鴨肉入口即化……淋塊菌汁的鮑魚……當然,還有甜品……厚厚的浸過甜酒裹著酥皮的蛋糕、覆著堅果和蜜漬水果的布丁。西蒙見安娜貝爾每晚都為點什麼甜品而痛苦地抉擇,便很認真肯定地對她說,將軍指揮作戰也沒有她在蜜桃撻和香草蛋奶酥之間做選擇那麼慎重。
  
  一晚,西蒙帶她去著演員衣著過分暴露的芭蕾舞,接著乂去看了場喜劇,那些黃色笑話不用翻譯也能看明白。他們還去參加了一些西蒙的熟人舉辦的舞會和社交聚會。有些是法國公民,其他的都是從英國、美國和義大利過來的遊客和移民。有些是他持有股份公司的股東和董事,還有些則和他的運輸和鐵路公司有往來。"你怎麼會認識這麼多人?"安娜貝爾不無疑感地問過西蒙,在他們參加的第一個晚會上,很多陌生人都和西蒙打招呼。
  
  西蒙當時笑了起來,委婉地嘲諷說別人會以為她從來沒意識到這個世界上除了英國貴族還有其他人。事實上,她確實如此。在此之前,她從來沒想過要往這個清髙的圈子外面看一看。這些男人和西蒙一樣,單從經濟角度而言都是精英分了,努力地積累財富,很多人擁有整座的城鎮,這些城鎮都是在迅速膨脹的工業區周圍興建起來的。他們擁有礦產、大種植園、磨坊、倉庫、商店和工廠:而且他們的興趣似乎從來不會局限於一國之內。他們的妻子逛街讓法國裁縫為她們縫製衣服時。這些男人們窩在咖啡館或私人沙龍裏,無休止地談論著生意和政治,很多都抽用細細的紙管卷著的煙草,他們把它叫做香煙,是埃及士兵幵始興起的,迅速傳遍了歐洲大陸。晚餐時,他們談論著安娜貝爾聞所未聞的事情,顯然報紙上也從未報導過。
  
  安娜貝爾發現丈夫說話時,其他男人都很重視他的觀點,會就很多事情徵求他的意見。也許西蒙在英國貴族圈裏無足輕重,但他顯然在那個圈子之外很有影響力。她現在明白為什麼書斯特克裏夫勛爵會對他那麼尊重.亊實上,西蒙本身就是一個強大有力的男人。看到別人對他的敬重,也注意到其他女人對他賣弄風情,安娜貝爾開始對她丈夫另
  
  眼相看。她甚至開始對他產生了一絲佔有欲--對西蒙!--而且發現自己開始吃醋,在晚餐時坐在他身邊的女人設法吸引他的注意,或是當某位女士調情似的宣稱西蒙必須陪她跳一曲華爾滋的時侯。
  
  在他們參加的第一場舞會上,安娜貝爾和幾位高雅時髦的年輕貴婦一起站在前廳,其中一位是美國軍火商的妻子,另外兩位是法國女人,丈夫都是畫商。安娜貝爾尷尬地回答著她們關於西蒙的問題,不得不無奈地承認自己對丈夫仍所知甚少。話題題終於轉到跳舞上面,安娜貝爾不由得髮了 口氣。西蒙穿著一無懈可擊的黑色晚裝,和微笑著紅著臉的女人們打了個招呼,轉向安娜貝爾。他們對視著,這時舞廳裡傳來一首動人的曲子。安娜貝爾認得這旋律……是倫敦很流行的一首華爾滋舞曲,那麼甜美醉人,壁花們曾一致認為聽這支曲子時只能坐在一邊實在是一種折磨。
  
  西蒙伸出手臂,安娜貝爾接受了,不禁想起過去她曾無數次拒絕與他共舞。想到西蒙終於得償所願,安娜貝爾笑了。"你總是能得到己想要的嗎?"她問。
  
  "有時候花的時間過長。"他說,他們走進舞池,他把手搭在安娜貝爾的腰上,引她來到旋轉著的舞者中間。
  
  她感到一陣頭暈目眩的緊張,彷彿他們要一起做的事遠非跳舞這麼簡單。"這是我鍾愛的華爾滋。"她告訴他,走進他的懷抱。
  
  "我知道,所以才會請妳跳。"
  
  "你怎麼知道的?"她難以置信地笑著問,"大概是鮑曼姐妹告訴你的?"
  
  西蒙搖搖頭,戴著手套的手指握住她的,"他們演奏這支曲子的時候,我不止一次地注意過妳的臉。妳總是一副恨不能從椅子裏飛出去的樣子。"
  
  安娜貝爾吃驚地張著嘴,好奇地抬頭凝視著他。他怎麼會注意到這麼細微的事情?一直以來她總是對他不屑一顧,而他卻注意到她對一支曲子的反應並牢記在心。意識到這點,她感到眼淚湧入眼眶,她迅速轉過頭看向別處,努力克制著洶湧的感情。
  
  西蒙把她拉入舞動的人群裏,他的臂膀堅強有力,扶在她背上的堅定的手帶給她力量和方向。跟隨他是那麼容易,讓身體放鬆,跟隨著他的節奏,裙擺掃過發毫的地扳,輕拂著他的腿。醉人的旋律似乎滲透了她全身上下,消融了她喉間的疼痛,令她充滿無限喜悅。
  
  與此同時,西蒙將安娜貝爾引入舞池時體會到的則是勝利的感覺,終於,經過兩年漫長的追求,他總算能和她一起共舞了。更令人滿意的是,一曲終了,安娜貝爾仍將是他的......他可以把她帶回酒店,褪去她的衣服,與她溫存直到天明。
  
  臂彎裏她的身體非常柔順、帶著手套的手輕輕搭在他肩上。很少有女人能這麼輕鬆流暢地跟隨他的舞步,好像她早就知道他會把她帶到哪個方向,甚至比他知知道得還要早。他倆的身體那麼合拍,迅速地在房間裡旋轉著,像是一隻飛鳥。
  
  西蒙對熟人們遇見他的新娘時的反應毫不驚訝--那些祝福的話語以及覬覦的目光,還有幾個男人竊竊私語,聲稱並不羡慕他得負擔如此美貌的妻子。最近安娜貝爾愈發動人了,經過一段高枕無憂的日子,她臉上不再有擔心緊張的痕跡。她在床上充滿愛意,甚至歡快嬉戲--前一晚她像頭頑反的海豹一樣爬在他身上吻著他的胸和肩膀。他沒料到她會這樣,過去的他認識的美女無一例外都是冷淡地躺在下面等著被人崇拜。相反,安娜貝爾挑逗他,擁抱他,直到他承受不住,翻到她身上,她會在下麵咯咯笑著抗議說她跟他還沒完。"我會搞定你。"他假裝威脅地咆哮著,直到她發出歡愉的呻吟。
  
  西蒙並不幻想他倆的關係會一直如此和諧--他們個性都太獨立好強,衝突肯定是不可避免的。安娜貝爾放棄了嫁給貴族的機會,也就對那種一-直夢寐以求的生活關上了門,而必須適應一種迥異的生活。除'了韋斯特克裏夫和另外兩三位出身良好的朋友,西蒙與貴族社會接觸極少。他的世界主要是由像他那樣的專業人士構成的,不修邊幅、愉快地努力賺錢。這群工業家和安娜貝爾熟知的那個有教養的階層毫無相同之處。他們說話太大聲,交往太頻繁,時間太久,對傳統或禮貌毫無敬意,西蒙不太確定安娜貝爾能否適應這些人,但她看來勇於嘗試,她不會明白他對她的努力有多麼感激。
  
  他很淸楚,兩天前的那晚她忍受的那一幕本會讓其他未經風雨的年輕姑娘窘迫掉淚,然而安娜貝爾處理得頗為得體。他們參加的是一應富有的法國建築師和他妻手舉辦的社交宴會。來賓眾多,開懷暢飲之後場面變得混亂,氣氛有些失控。西蒙才離開桌子和男主人交談了兒分鐘,回來就發現安娜貝爾己經被兩位正在抽牌決定誰能優先用她的鞋子喝香檳的男士纏住了。
  
  儘管這遊戲純粹是為了好玩,但兩位爭寵的男士顯然從令她難堪中得到不少樂趣。對那些容易膩味的人來說,再沒什麼比挑釁別人的面子更好玩的樂子了,尤其是在受害者顯然還是個天真無邪的姑娘時。儘管安娜貝爾努力淡然處之,這個無禮的遊戲還是令她難堪,她已經完全是強作歡顏,她從位子上站起來,迅速環視房間一周尋找救星。
  
  西蒙臉上掛著無所謂的社交表情走到桌前,手安慰地扶在安娜貝僵硬的背上,拇指輕撫著她裸露的脊背。他感覺她 微放鬆了些,抬頭看他時臉上慌亂的紅暈也減退了。"他們在為誰能用我的鞋子喝粉色香擯而爭吵。"她喘著氣告訴他,"我沒有讓他們這麼做,我不知道怎麼--"
  
  "哦,這問題很容易解決。"西蒙平靜地插嘴說道。他很清楚人們正朝這邊聚攏,非常好奇他會不會對兩個男人的魯莽舉動大發雷連,他溫柔而堅定地把安娜貝爾按回椅子裏。"坐,親愛的。"
  
  "可我不想--"她不安地開口,卻見西蒙在她面前蹲下來,不由驚訝地倒吸了口氣,他把手伸進她的裙擺下麵脫掉了她綉著珠子的綢面拖鞋,"西蒙!"她震驚地睜大了眼睛。
  
  西蒙站起身,動作瀟灑地把鞋子一人一隻遞給兩位男士,"鞋子你們可以要,先生們--只要你們都知道裏面的東西屬於我。"他抱起赤腳的妻子,離開了房間,圍觀者報以歡笑和掌聲。出去時他們正好碰上被派去拿香賓回來的侍者。"這個我們要了。"西蒙告訴目瞪口呆的侍者,後者把沉甸甸的冰鎮過的酒瓶遞給了安娜貝爾。
  
  西蒙把安娜貝爾抱上了馬車,她一手抓著香檳,一手摟著他脖子。"看來妳要讓我為妳的鞋子破費不少。"他告訴她。
  
  她眼裡幵始有微笑閃爍。"我酒店裏還有很多鞋了。"她歡快地告訴他,"你打算用它們來喝香檳嗎?"
  
  "不,我的愛人。我打算用你來喝。"
  
  她吃驚地瞄了他一眼,恍然大悟後把臉埋入他的肩膀,耳朵緋紅。
  
  回憶著這段插曲,還有之後的快樂時光,西蒙低頭看著臂彎裏的女人。八盞枝形吊燈的閃爍燭光映在她眼眸裏,跳動著火花,令藍色的瞳孔看來像是星光熠熠的複夜。她也凝視著他,以從未有過的濃烈眼祌,好像她在渴望什麼永遠不可能得到的東西。這神情令他不安,他感到自己強烈地想要竭盡全力滿足她。那一刻,無論她問他要什麼,他都會亳不猶豫地給她。
  
  對在場的所有其他夫婦來說,他們無疑是危險的一對,因為在他倆眼裏,屋子已經變得模糊不淸,西蒙已絲毫不在乎他倆是朝哪個方向舞動,他們這樣跳著,直到有人不客氣地評論說夫婦倆在舞會上表現得這麼不管不頤可實在不雅。說他們蜜月後不久就會彼此厭倦。西蒙對此一笑置之,低頭在安娜貝爾耳邊說:"妳現在後悔以前從不和我跳舞了吧?"
  
  "不,"她低聲回道,"如果我不那麼有挑戰性的話,你會失去興趣的。"
  
  西蒙低低地笑了一-聲,抱住她的腰帶她來到房間一側。"這永遠不會發生。妳的一言一行我全都感興趣。"
  
  "真的嗎?"她懷疑地說,"那麼韋斯特克裏夫聲稱我淺薄自私呢?" 她面對著他,西蒙一手撐在牆上保護地靠近她,聲音非常溫柔,"他不瞭解。"
  
  "那你瞭解?"
  
  "是的,我瞭解妳。"他伸出手指撥弄著粘在她頸邊的一縷濕漉漉的頭髮,"妳很小心地保護自己。妳不喜歡依靠任何人。妳堅定有主見,而且堅持己見。固執就不用說了。不過妳絕不自私。而且任何人有妳的智力絕對不可能被稱作淺薄。"他的手指跑到她耳朵後面的髮絲裏,眼裏閃現出戲謔的神情,加了一句。"而且可喜的是,妳非常容易被誘惑。"
  
  安娜貝爾氣憤地笑了聲,舉起拳頭作勢要捶他,"只是對你才如此。"
  
  他呵呵笑著,大手抓住她的拳頭,吻著她的指關節,"現在妳嫁給了我,韋斯特克裏夫當然再也不會說一句反對的話了,如果他那樣的話,我想也不用想就會結束我們的友誼。"
  
  "噢,我可不希望那樣,我……"她突然好笑地看著他,"你會為我那麼做?"
  
  西蒙的手指捋著她棕色秀髮裏而的一絲金髮。"我會為妳做任何事。"這句誓言是肺腑之言。西蒙不是那種言而無信的男人。安娜貝爾把自己託付給了他,作為冋報,她將得到他明確無誤的忠誠和支持。
  
  不知何故,安娜貝爾沉默了很久,西蒙以為她累了。可他們回到"巴黎之心"的房間時,她以全新的熱情把自己給了他,努力用身體表達她無法言明的心聲。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9 16:17:37

  第二十二章
  
  一如他承諾的那樣,西蒙是位慷慨的丈夫,為一大堆法國製作即將寄往倫敦的衣服和飾品買了單,一天下午他帶安娜貝爾進了一間珠寶店,讓她隨便挑自己喜歡的。對著黑絲絨上陳列著的一顆顆鑽石、藍寶石和翡翠,她只能無助地搖搖頭,多年來一直穿載著人造寶石和穿了乂又穿的舊衣服,節儉的習慣一時很難改變。
  
  "沒有妳喜歡的嗎?"西蒙催促道,拿起一根白鑽和黃鑽串成花枝形狀的項鏈,他把它放在她光溜溜的脖子上,欣賞著鑽石在她細致的肌膚上的閃光,"這條怎麼樣?"
  
  還有相配的耳環,夫人。"珠寶商急切地說,"還有一個手鐸很配這款項鏈。"
  
  "很漂亮。"安娜貝爾回答,"只是……恩,隨隨便便走進一家商店像買罐糖果一樣頭條項鏈實在太古怪了。"
  
  西蒙對她的怯意稍稍打些迷惑,認真地注視著她,店主很有策略地退到了店堂後面,西象把項鏈輕輕放回絲絨墊上,握住安娜貝爾爾的手.他的拇指輕撫著她的手臂,"怎麼了,親愛的?如果這家店的東西不合你的口味,還有其他珠寶店--"
  
  噢嚷,不是這樣!我想我是太習慣於不買東西了,現在能買了反而很難適應。"
  
  "我非常希望妳能克服這個問題。"西蒙假裝一本正經地說,"與此同時,我已經看夠了你的假珠寶,如果妳自己不能挑些什麼的話,那5麼請允許我來,"他動手選了兩對鑽石耳環、那條花形項鏈、一個手鉺、兩條&長的珍珠鏈和一枚五克拉的梨形鑽戒。安貝爾被他的大手人腳嚇壞了,半推半就地抗議了幾聲,結果西蒙笑著告訴她,她越反對他就會買越多,她馬上閉了嘴,睜人眼睛看著那些付過錢後被放在一個絲絨襯墊的紅木盒子裏,頂上冇個小把手,除丫那枚戒指,西蒙在她手指上套了一下,覺得太松丫,還給了店主。
  
  "我的戒指呢?"他們離幵店後安娜貝爾兩手捧著紅木盒子問道,"我們就把它留在那兒嗎?
  
   "西蒙覺很有趣,聳起眉看看她,"他會改好尺寸送到酒店。" "可要是弄丟了呢?"~
  
  "你的反對到哪裡去了?在店裏面你顯得好像根本不想要?它"
  
  "是的,可現在它是我的了。"她焦急到說,引得他哈哈大笑。
  
  當晚戒指就安全地送到了酒店,裝在一個絲絨襯墊的小盒子裏,她這才鬆了口氣。西蒙給送戒指來的人一枚硬時,安娜貝爾己經急衝衝地從浴室裏出來擦乾身子換上了乾淨的白睡袍。西蒙關上門,轉身發現妻子已經一臉期待地站在他身後,像是耶誕節早上的小孩一樣,他不禁對她的表情微笑起來,發現她扮演淑女的努力在激動之下很快就不見了。他從盒子裡取出閃閃發光的戒指,拿起安娜貝爾的手,套在她的無名指上,剛好襯著結婚那天他給她的那枚素金指環。
  
  他倆一起欣賞著她手上的鑽戒,直到安娜貝爾欣喜地叫了一聲摟住了他。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她經鬆開他光著腳歡快地跳起了舞。"太可愛了--看它有多閃亮!西蒙,別走--我知道自己肯定顯得拜金之極,沒關係,我就是這麼物質,可以讓你知道,噢,我真是喜歡這枚戒指!"
  
  西蒙享受著她的激動,抱住了她的細腰,"我沒打算走開。"他說道,"這正是我收穫妳感激果實的大好時機。"^:
  
  安揶貝爾熱切地把他的頭往下一拉,拼命吻著他的嘴唇。"完全可以。"她乂狠狠地吻了他一下,"現在。"
  
  他對她的全身攻擊笑個不停,"毫無疑問,我應該說看到妳髙興已經是足夠的回報了,可另一方面,如果妳堅持的話--"
  
  "是的!我非常堅持!"安娜貝爾從他身邊大步走幵,來到床前往上爬,誇張地仰天倒在床上,擺出一個大字,西蒙隨她進了房間,為她滑稽誇張的動作著迷不已。這是他從未見過的安娜貝爾,古靈精怪,善變誘人。他走上前去,她揚起頭催促道,"我全是你的了,趕快收穫你的成果吧。"
  
  他靈巧地脫去夾克和領結,迫不及待地服從命令,安娜貝爾起身看著他,薄薄的睡衣下她的腿仍然張著,頭髮絲綢一般的散落在肩上。"西蒙......你要知道沒有這戒指我也會和你上床的。"
  
  "妳真是太好了。"他一本正經地說著,一邊脫掉了長褲,"毎個丈夫都喜歡聽到自己不單是具有經濟價值。"
  
  她的眼光掃過他單薄的身體,"在你所有的優點裏面,西蒙,經濟上的優勢很可能是最小的一個。"
  
  "可能?"西蒙走向床邊,舉起她的一隻裸足,嘴唇貼上她柔嫩的足底,"妳的意思不是'肯定'?"
  
  她躺了下去,被他的舌頭舔得直喘氣,睡衣的下擺也滑到了大腿根部,"噢......是的,肯定,非常肯定......"
  
  她浴後的身體濕潤甜美,彌漫著肥皂的香味和玫瑰精油的醉人氣息,她粉色的芬芳肌
  
  膚令西蒙興奮,他又吻又啃,從腳踝直到膝蓋。一開始安娜貝爾被他舔得咯咯笑著直打滾,等他繼而吻上另一條腿時,她安靜蔔來,呼吸變得緩慢深沉,他跪在她張開的大腿闁,把睡衣往上撩,親吻著裸靈出出來的每寸肌膚,直到吻到覆蓋著蜷曲毛髮的地方。讓下巴輕輕擦過她濕潤的柔軟,他向上繼續他的巡禮,卻引來她微弱的抗議。他沈醉於她肌膚絲絨股的觸感,吻著她的腰、她的每根肋骨,再往上到她心臟怦怦作響的胸部。
  
  
  
  安娜貝爾發出一聲祈求,抓住他的手,企圖讓他再回到她腿間。西蒙不出聲地笑了。反捉住她的手腕,把雙手在她頭上按住,吻著她的嘴,他察覺到她不能動彈的諒訝,和接下來的反應;她閉上眼,吹拂在他臉上的呼吸節奏變快了,他繼續一手抓住她手腕,—手滑到她身上,指尖繞著她的乳尖畫圈。興奮的他也變得堅硬滾燙,肌肉緊繃著,身體兒乎要蜷曲起來。在他所有做愛的經驗裏而,從未如此熱切投入,與外界的所有聯繫完全中斷了,只剩下他和安娜貝爾……她的偷悅令他喜悅…她顫抖的反應令他欲火燃燒,她的嘴在他嘴下張開,歡迎著他,他的吻越來越強烈深入,令她呻吟,他摩弄著她腿間的縫隙,愛撫著絲滑濕潤的皺褶,她的身體波浪般起伏著,臀部抬起迎向他的乎指,而她被囚禁的手腕也在他掌下扭動著,毎一次扭動都是傳達著她需要被進入和填滿的欲望,而他的身體也變得堅硬,充滿了原始的饑渴。
  
  慢慢地,他的一隻手指進入了她,她在他的嘴邊呻吟,感覺到她的內部愈加柔軟,他又加進了一隻手指,溫柔地撩撥著她,直到她腫脹地喚起,一放開她的嘴,她便語無倫次地祈求著:"西蒙,求你了……求你了,我需要你……" 當他抽出手指時.她渾身顏抖。"不,西蒙--"
  
  "噓……"他抓住她的膝蓋輕柔地把她拖到床邊,"沒關係的。"他低喃道,"我會照顧妳的……讓我這樣愛你……"安撫著她,讓她轉身趴在床墊邊緣,將她的腎部翹起,他站"地板上,置於她兩腿之間,高昻的男性摩擦著她的入口處。緊握住她的臀部,他滑進她的體內,長驅直入,直到完全埋在她的裡面,閃電般的灼熱竄過他全身,彷佛是站在火爐前,他的男性因為強烈的渴望而疼痛,銳利得幾乎不能承受,他急促而尖利地呼吸,竭力控制自己,以免躁進,安娜貝I爾被動而靜止地趴在床上,手指緊緊抓住床單,害怕他弄疼她,西蒙壓抑著自己原始的衝動,啞聲低語,"甜心……我弄疼你二嗎?"他往裏進去得史深一些,她幵始嗚咽起來,"吿訴我,會停下來的。"
  
  她問應得遲疑,好像花了幾秒鐘才理解他在說什麼。當她問答時,她的聲音裡充滿了愉悅的顫抖,"不,別停。"
  
  他弓身俯向她,律動得更深入,台覺到她內部的肌肉渴切地圈繞住他的硬挺。他的手覆住她,手指包住她的拳頭...... 他甚至還沒開始動起來,光是這個姿勢就佔有欲十足。
  
  他開始緩紱移動,配合著她身體慾望的脈動強力地推進......每一次她乽夥助地繃緊,他更猛地進入,拍打愛撫著她的深處。她旋在高潮的邊綠,卻始終不能到達,她的氣息變成長長的呻吟,臂部往後抵住他的腰,"西蒙......"
  
  他俯身向前,輕易地找到她容納他的地方,以及嬌嫩的核心,他的手指掃過溫曖的濕潤,輕巧地撫弄那.輕巧地撫弄那飽滿的小點,繞圈,輕壓,變換著節奏,直到她迸發出呼喊並緊緊地絞住他。他持續而規律地衝刺著,她的背陶醉地弓起,撩人地扭動著身軀,讓他興奮得不能自持......也終於嘶吼著達到高潮,深埋在她的甜美中釋放了自己。
  
  *****
  
  蜜月最槽糕的時候是一天早上,安娜貝爾興高埰地告訴西蒙說,她覺得那句老話是對的--婚姻是友誼的最髙境界。她本想讓他高興,可西蒙的反應卻故意得令她迷惑。
  
  西蒙知道這句話出自撒母耳.理查遜,他簡短地說他希望她的文學品味能有所提高,免得他老聽到小說裏盜來的低劣哲理。安娜貝爾大為受傷,冷冷地一言不發,她不明白為什麼她的話會如此激怒他。
  
  西蒙整個上午都沒露面,下午很晩才回來,發現安娜貝爾在酒店沙龍裡和幾個中年婦女玩牌,他走到她背後,手搭在她肩上,她隔著絲裙感到他的觸摸,感覺那麼微妙。安娜貝爾很想延長她受傷的怨忿,閃過把他的手甩幵的念頭,然而她告訴自己表現得寬容—些不會損失什麼。安娜貝爾掛起一個微笑,抬頭看看他,"下午好,亨特先生。"她低聲說道,像大部分夫婦在公共場合那樣互相正式稱呼,"希望你在外面玩得偷快。"她頑皮地把手裡的牌給他看,"看看我的牌。你有什麼好建議嗎?"
  
  西蒙的手滑下椅背,低頭在她耳邊低語。"是的--趕快結束妳的遊戲。"
  
  安娜貝爾感到其他幾位女伴充滿興趣的眼神,努力保持臉部的平靜,儘管覺得脖子幵始發熱。為什麼?"她問而他的嘴還在她的耳邊。
  
  "因我五分鐘裏就要和妳做愛。"他低聲回答,"不管那時我們在哪裡……這裏……我們的房間裡……或者樓梯蔔,所以如果你喜歡隱秘-些的話,我建議妳你儘快把牌輸了"
  
  安娜貝爾一邊想著,一邊手指發抖地打出一張牌,下家出牌的時間長得折磨人,而再下面那位則和自己剛來到桌邊的丈夫說笑了幾句才出牌,安娜貝爾感到汗珠幵始在自己的胸前和眉間聚集,她考慮著退出遊戲的方法,理性的聲音要她平靜,她想到不管西蒙有多大膽,他也不會真的在灑店的樓梯上強暴妻子,然而,西蒙隨意地看看錶,理性的聲音就突然消失了。
  
  "你還冇三分鐘。"耳邊傳來他的低語。
  
  安娜貝爾在心慌意亂時卻感到自己腿間可恥地一陣顫慄,她的身體完全熟悉他聲音裏的曖昧含義,她兩腿緊緊併攏,盡力平靜到輪到她出牌,而她的心跳已經變得狂亂。其他幾位牌友懶洋洋地聊著天,扇著扇子,叫侍者去再拿一壺冰檸檬汁,總算輪到安娜貝爾了,她扔出最大的牌,接著又抽出一張,看到新打出的牌無足輕重,她如釋重負,把剩下的牌都扔了下來,"恐怕我輸了。"她說道,努力不讓自聽起來氣喘吁吁的,"玩得真幵心--謝謝各位,我得走了--"
  
  "再玩一輪吧。"其中一位女士催促道,另外幾個也發出懇求。
  
  "是啊,玩吧!"
  
  "至少喝杯消酒等我們把這輪玩完。"
  
  "謝謝,可是--"安娜貝爾站著,感到西象的手在她背上的分量,輕輕喘了口氣。衣服下她的乳頭堅挺起來,我昨晚跳舞跳得筋疲力盡,"她編了個藉口,"今晚去戲院前一定得休息一下。
  
  隨著幾聲再見和幾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安娜貝爾設法體面地離開了沙龍。他們走到通往樓上的旋轉樓梯口。安娜貝爾髮了一口氣,責備地看了丈夫一眼,"如果你想要讓我難堪,你成功了--你在幹什麼?。"肩膀處她的裙子變髮了,她驚訝地發現他己經解開了她幾粒鈕扣。"西蒙,"她帶著憤怒的嘶聲叫道,"你敢!不,住手!"趕忙從他身邊走幵,可他輕鬆地跟上了她。
  
  "妳還有一分鐘。"
  
  "別傻了,"她簡單地說,"我們一分鐘到不了房間,你不會--"她發現他又在解另一粒扣子,尖叫一聲停住了,轉去打他放肆的手。倆對視著,她難以置信地發現他的威脅完全是當真的。"西蒙,不要。"
  
  "要。"他的眼裡充充滿老虎一般的頑皮神情,他臉上的表情則是她現在已經非常熟悉的那種。
  
  拉起裙子,安娜貝爾轉身奔上樓梯,驚慌失措地笑著喘著氣,"你真是不可理喻!離我遠點,你--噢,如果這樣被別人看到,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你的!"
  
  西蒙看來不急不忙地跟著她--是啊,他可沒有一大堆裙子和束身內衣阻擋他,她跑到最上一層樓梯,轉過彎,一級級的樓梯爬得她蓋發痛。她的裙子笨重無比,她的肺快要炸開了,噢,見他的鬼,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她--也見自己的鬼,她還在上氣不接下下氣地咯咯傻笑著。
  
  "三十秒。"她聽到身後的聲音,呼吸困難地爬完了第二曾樓涕,離房間還有三條長長的走廊--時間根本不夠,緊抓著捃子松垮的前擺,她上下打量著前面的走廊,她衝到能找到的第一扇門前,是一間狹小漆黑的儲藏室,散發著濃濃的漿過的亞麻織品的味道,藉者走廊的燈光可以看到架子上整齊地放著床單和毛巾。
  
  "繼續走啊。"西蒙低聲說道,把她擠進了房間,關上門。
  
  安娜貝爾陷入一片漆黑,她還在不停地笑著,徒勞地躲閃著向她伸來的手。她丈夫的手臂好像突然長得比八爪魚還多,他速度驚人地脫著她的衣服,快得她根本來不及防備。"要是你把我們反鎖在這裡了怎麼辦?"她問,她的裙子掉在了地板上。
  
  "我會把門砸幵的。"他答道,解著她內衣的帶子。"待會兒,"
  
  "耍是哪個女僕發現我們,我們會被扔出酒店的。"
  
  "相信我,女僕們見過比這更槽的。"她的裙子被西蒙踩在腳下,他把她的內衣也鬆開散落到腳踝。
  
  她半推半就地反對了幾下,直到西象伸手到腿間找找到了她動情的證據,這時再表示抗議似乎就沒有意義了。她被他吻得張開了嘴,急切地回應著他粗糙的愛撫的唇,她身軀的入口已經柔軟得足以接納他,當感覺到他的進入時,'她嗚咽似地呻吟起來,他的臀部搖擺起伏著,每一次抽插都輕柔地摩挲到她的性感核心。
  
  他們緊緊交纏著,身體顫抖著,熔化了一般,每一個吻都是一次探索的入侵,令她愈發興奮。她的緊身胸衣太緊了,可是這束縛帶來意料之外的喜悅.好像所有的快感都集中到她的下半身,凝聚於那愉悅的腫脹,她的欲望幾近瘋狂時,手指拼命抓著他的衣服,西蒙以一種急切的節奏狂猛地衝刺,兩人同爆發出犴喜的髙潮。他們吸入的空氣滿是熨燙過的乾淨床單的味道,他們纏繞的肢體繃得那麼緊,像是要留住兩人之間的絕妙感覺。
  
  "見鬼。"幾分鐘後西蒙終於能喘氣時咕噥道。
  
  "什麼?"安娜貝爾輕聲問,她的頭重重地靠在他的胸前。
  
  "我以後這輩子聞到粉漿的味道都會興奮。"
  
  "那是你的問題。"她慵懶地微笑著回答。
  
  "也是妳的。"他告訴她,緊接著他的唇在黑暗屮找到了她的唇。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9 16:18:11

 第二十三章

  西蒙與安娜貝爾回英國後不久,就無可避免地要面對兩家之間再平常不過的交往。西蒙的母親伯莎要求他們去共進晚餐好互相熟悉,因為在婚禮之前他們都沒來得及互相認識。儘管西蒙已經提醒過安娜貝爾會發生什麼,她也已經事先讓他的母親和兄弟做好準備,她還是懷疑這次見面的結局最理想也是好壞參半。

  還好傑瑞米對擁有西蒙•亨特這位姐夫挺滿意。過去幾個月裏他長得又高又瘦,在家裏的客廳擁抱安娜貝爾時已經高出她一頭。他金褐色的頭髮因為經常在外面跑動顏色淺了很多,被太陽曬黑的臉上,明亮的藍眼睛在微笑。"我讀到媽媽的信說你要嫁給西蒙•亨特時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告訴她,"這兩年裏你說了那麼多他的話——"

  "傑瑞米,"安娜貝爾呵斥道,"你敢把我說過的話說出來"

  傑瑞米笑著一手摟著她,一手伸向西蒙。"恭喜你,先生。"他們握手時,他繼續惡作劇地說:"事實上,我一點也不吃驚。我姐姐老是不斷地抱怨你,我就知道她肯定對你很有感覺。"

  西蒙溫暖的目光落在他一臉氣惱的妻子身上。"我想像不出她有什麼可抱怨的。"他和藹地說。"我相信她說——"傑裏開口道,安娜貝爾用胳膊肘頂了他一下,他誇張地齜牙咧嘴了一番。"好吧,我收聲了。"他說道,防備地舉起雙手笑著從她身邊走開,"我不過是和我的新姐夫禮貌地寒暄一下。"

  "‘禮貌的寒暄’可以交談天氣,或者互相問候健康。"安娜貝爾告訴他,"而不是把自己的姐姐私下說過的可能令人尷尬的話抖出來。"

  西蒙一手摟住安娜貝爾的腰,讓她靠在自己胸前,低頭對她耳語:"我很清楚你說了些什麼。畢竟,你當著我的面都已經說過了。"

  聽出他語氣裏的詼諧,安娜貝爾安心地靠著他。

  傑瑞米從沒見過姐姐和一個男人這麼融洽,對她的改變報以微笑。"我得說結婚看來挺適合你,安娜貝爾。"

  這時菲莉帕走進了房間,歡叫一聲奔向女兒。"親愛的,我太想你了!"她緊緊擁抱著女兒,然後笑容可掬地轉向西蒙,"親愛的亨特先生,歡迎回家,在巴黎玩得開心嗎?"

  "非常愉快。"西蒙和顏悅色地答道,低頭吻了吻她仰起的臉頰。他沒看著安娜貝爾,又加了一句,"我特別喜歡那裏的香檳。"

  "哦,當然,"菲莉帕答說,"我想大家都會…安娜貝爾親愛的,你在幹什麼?"

  "只是把窗戶打開。"安娜貝爾壓著聲音說道,西蒙的話已經讓她的臉變成醃甜菜的顏色,她記起那晚西蒙對一杯香檳極富創意使用,"這裏太熱了——都這節氣了怎麼還關著窗?"她一直背對著他們,費力地弄著窗鎖,直到傑瑞米過來幫忙。

  西蒙和菲莉帕交談著,傑瑞米推開窗,朝溫暖臉蛋發燙迎風納涼的安娜貝爾咧嘴笑了。"蜜月肯定非常甜蜜。"他又笑了一下小聲說道,"你可不應該知道這些。"安娜貝爾輕聲說。

  傑瑞米感到好笑地哼了一聲。"我十四歲了,安娜貝爾,不是四歲。"他把頭湊近她,那麼……你為什麼嫁給亨特先生?媽媽說是因為他壞了你的名聲,不過我知道肯定不止這些。有一點是肯定的——除非你願意,你是不會允許別人玷污你的名聲的。"他眼裏的幽默神情消失了,認真地問道:"是因為他的錢嗎?我看了家裏的帳本——顯然家裏已經窮得叮噹響了。"

  "不全是因為錢。"安娜貝爾對弟弟一向言無不盡,但要承認真相卻是那麼困難,哪怕是對她自己。"我在石字莊園生了病,亨特先生對我好得出乎意料。我和他的關係緩和下來後,我發現和他之間有一種……嗯,奇妙的聯繫……" "精神上還是身體上?"傑瑞米從她眼裏讀出了答案,又露出了笑容,"都有?那很好。告訴我,你們有沒有——""你們兩個在說什麼悄悄話呢?"菲莉帕笑著問道,做手勢讓他們離開窗前。"我請求我姐姐不要欺負她的新婚丈夫。"傑瑞米答道,安娜貝爾轉起了眼。

  "謝謝。"西蒙嚴肅地對他說,"你可以想像,要忍受這樣的妻子需要多大的毅力,不過目前為止,我做到了——"他看見安娜貝爾威脅的眼神,笑著住了嘴,"看來我和你弟弟該到外面去說我們男人的悄悄話,你可以跟你母親講講巴黎。傑瑞米——你想不想坐我的四輪輕便馬車兜一兜?"

  她弟弟根本不需要更多的催促,"我去拿帽子和外套——"

  "不用戴帽子,"西蒙乾脆地建議,"它在你頭上一分鐘也呆不住。"

  "亨特先生,"安娜貝爾在他們身邊說道,"如果我弟弟傷殘或發生意外,你就別想吃晚飯了。"

  西蒙回頭喊了一句什麼,兩人就從門廳消失了。

  "四輪輕便馬車太輕太快了,很容易翻車。"菲莉帕擔心地皺起眉,"我希望亨特先生是個駕車的老手。"

  "他完全勝任。"安娜貝爾安慰地笑著說。"從酒店到這裏他駕得那麼平穩,我差點以為我們乘坐的是一輛沉重地老式四輪大馬車。我向你食品店,傑瑞米再安全不過了。"

  接焉得虎子的一小時裏,兩個女人坐在客廳裏喝著茶,討論著過去兩個禮拜裏發生的所有事情。正如安娜貝爾預料的,菲莉帕沒有問起她蜜月的私密部分,克制著不去冒犯夫婦倆的隱私。不過她對安娜貝爾描述的所遇見的諸多外國人和參加的宴會非常感興趣。那群有錢的實業家是菲莉帕不熟悉的,安娜貝爾努力向她描繪著,她聽得津津有味。

  "越來越多這樣的人來到英國,"菲莉帕評論道,"尋求與他們的財富想匹配的頭銜。"

  "像鮑曼一家。"安娜貝爾說。

  "沒錯。好像每個季節都有越來越多的美國人潛入——天曉得,現在要找到個貴族已經夠難的了。我們當然不需要更多地競爭。要是這場企業狂熱能夠最終降溫,一切回到原來的樣子,我會很高興。"

  安娜貝爾遺憾地微笑著,不知道該怎樣向母親解釋,根據她自己的所見所聞,工業的擴張才剛剛開始……而且一切再也不可能回到原來的樣子。安娜貝爾剛剛開始有所瞭解:鐵路、螺旋槳船和機械化的工廠會影響英國乃至整個世界。西蒙和他的熟人在晚餐時討論的都是這些話題,而不是上流社會所熱衷的狩獵或鄉間聚會。

  "告訴我,你和亨特先生處得好嗎?"菲莉帕問,"看起來是這樣。""噢,是的。儘管我得說亨特先生和你我以前認識的男人都不一樣。我們習慣的那種紳士……他的想法和他們不同。他……他是一個進步的……" "噢,上帝,"菲莉帕語氣稍帶厭惡地說,"你是指政治上?"  "不……"安娜貝爾沉吟著,意識到自己甚至不知道丈夫傾向於哪個政黨,於是做了個鬼臉,"事實上,聽了他的一些觀點,我不懷疑他是支持輝格黨的,甚至是自由黨——"

  "天哪。也許什麼時候你可以說服他轉變方向。"

  安娜貝爾笑了起來。"我很懷疑。不過這並不重要,因為……媽媽,實際上我開始相信,某一天這些企業家和商業家的觀點會比貴族的更有分量。單是他們的經濟影響——"

  "安娜貝爾,"菲莉帕柔聲打斷了她,"我想你希望支持自己的丈夫是件好事。不過生意人是永遠不會像貴族那樣有影響力的。在英國,肯定不會。"她倆的談話突然被打斷了,傑瑞米衝進客廳,頭髮淩亂,眼神興奮。

  "傑瑞米?"安娜貝爾焦急地叫道,跳了起來,"出了什麼事?亨特先生在哪?"

  "繞著廣場遛馬讓它們平靜下來。"他搖搖頭,氣喘吁吁地說:"這男人是個瘋子。我們至少有三次差點翻車,差點撞死半打人,我被顛得下半身青一塊紫一塊。只要我還能喘氣,我肯定已經開始祈禱了,那會兒我們顯然就快送命了。亨特的馬是我見過脾氣最暴烈的,他詛咒的話那麼粗魯,只要說上一句就足以讓我被學校永久開除——"

  "傑瑞米,"安娜貝爾抱歉地開口說,難以相信西蒙會如此對待她弟弟,"我很——"

  "毫無疑問這是我有生以來最棒的一個下午!"傑瑞米興高采烈地繼續說道:"我請求享特明天再帶我出去,他說他有時間的話就行——噢,他真是了不起起,安娜貝爾!我要去喝點水——我的嗓門裏積了半英寸的灰。"他帶著少年的興奮衝了出去,他母親和姐姐盯著他目瞪口呆。

  晚上,西蒙帶安娜貝爾、傑瑞米和他們的母親來到肉鋪樓上的住所,他父母仍住在那裏。共有三間房間,狹窄地樓梯通向三樓的閣樓。屋子不太大但佈局合理。儘管如此,安娜貝爾還是能讀懂她母親臉上的疑惑和不贊成,因為菲莉帕不理解為什麼亨特一家不住到漂亮的聯體別墅或排屋裏去。安娜貝爾越是向她解釋亨特一家對自己的職業不以為恥,也不想避開勞動階層這一低等身份,菲莉帕就越糊塗。安娜貝爾懷疑母親是故意裝糊塗,生氣地再也不想和她討論西蒙的家庭了,並偷偷命令傑瑞米要菲莉帕別在他們面前說任何看不起人的話。

  "我試試看。"傑瑞米很不肯定地說,"不過你也知道媽媽和與我們不同的人從來處不好。

  安娜貝爾惱火地歎了口氣。"上帝,我們要和與我們毫無相同之處的人共處一個晚上。我們也許會學到些什麼。或者更糟,我們可能還要享受……噢,這恥辱!"

  她弟弟露出好奇的微笑。"別對她這麼苛刻,安娜貝爾。不久之前你對下層社會還抱有同樣的輕蔑。"

  "我沒有!我……"安娜貝爾滿臉怒容地停住了,又歎了口氣,"你說得對,我有。不過現在我看不出來為什麼。工作沒什麼可恥的,不是嗎?當然要比無所事事值得敬佩。"

  傑瑞米繼續微笑著。"你變了。"他只說了一句。安娜貝爾回答時不無遺憾。

  "也許這不是壞事。"

  現在,他們登上了從肉鋪通往亨特家住房的狹窄樓梯,安娜貝爾感覺到西蒙言行之間的微妙收斂,那是他對事態感覺沒把握的惟一跡象。顯然他很在乎他和她的家人,用傑瑞米的話說,處得如何。安娜貝爾決心讓今晚一切順利,臉上掛著自信的微笑,哪怕聽到了亨特家的吵吵鬧鬧聲也不畏縮……大人的說話聲、孩子的尖叫,還有聽起來像是傢俱翻倒的巨響。

  "天哪,"菲莉帕叫道,"那聽起來像是……像是……" "打架?"西蒙替她說道,"有可能。在我家,要區分談話和吵架可不容易"

  走進房間,安娜貝爾努力分辨著眼前的一張張臉龐……西蒙的姐姐莎麗,婚後養了半打孩子,他們正像潘普洛納公牛一樣在房間裏到處亂竄——莎麗的丈夫、西蒙的父母和三個弟弟,還有一個叫梅裏迪斯的妹妹,她的憂鬱安靜與周圍的混亂格格不入。西蒙曾告訴過安娜貝爾他特別喜歡梅晨迪斯,她和其他粗壯的兄弟姐妹都不同,害羞而書卷氣。

  孩子們都圍著西蒙,他的得心應手令人稱奇:他輕鬆地把他們拋起接住,同時還能發現誰新掉了顆牙齒,並給那個流鼻涕的一塊手帕。頭幾分鐘的歡迎非常混亂,大家扯著嗓子互相介紹,孩子們前後亂竄,壁爐邊的貓被好奇的小狗啃了一口,憤怒地直叫喚。安娜貝爾本以為之後就會安靜下來,可事實上,整個晚上都是這麼鬧哄哄的。她瞥見母親僵硬的笑容,傑瑞米的輕鬆自在,還有又氣又好笑的西蒙,他竭力控制亂哄哄的場面卻無甚效果。

  西蒙的父親湯瑪斯體格魁梧,有張令人肅然起敬的臉。他偶爾一笑的時候表情會有緩和,那微笑不如西蒙的迷人,卻有安靜的吸引力。安娜貝爾就坐在他邊上,成功地和他友好地交談了一句。不幸的是,兩位母親的交流不太順利。原因倒不是互相討厭,而是無法溝通。她倆的生活、形成並影響各自觀點的點滴經驗積累都太不一樣了。

  晚餐是切得厚厚的十分熟的牛排,搭配著布丁和一小丁點兒蔬菜。安娜貝爾想起在法國享受的美食,努力把苦悶的歎息壓了下去,奮力消滅著厚厚的肉排。

  沒多久,梅裏迪斯友好的談話總算讓她有事可做,"安娜貝爾,你得多跟我們講講巴黎。我和母親很快就要去歐洲大陸旅行了,這是頭一次。"

  "太好了,"安娜貝爾叫道,"你們什麼時候出發?" "過一個禮拜,事實上。我們至少要去一個半月,從加來開始。最後到羅馬……"

  關於旅行的談話一直持續到晚餐結束,廚房的女僕過來收拾盤子,他們回到客廳用茶點。讓孩子們高興的是,傑瑞米和他們一起坐在壁爐邊的地板上玩跳棒遊戲,還幫著管住了小狗。安娜貝爾坐在邊上看著他們玩耍,一邊和西蒙的姐姐聊天。她沒法不注意到西蒙和他母親的消失,她猜這位母親有許多問題要問她的長子,他倉促的婚姻和婚後的狀況。 "噢,糟糕!"傑瑞米的叫聲傳來,"小狗對著壁爐撤了泡尿。" "誰快點去告訴女僕。"莎麗說道,孩子們則衝著調皮的小狗哄笑。

  安娜貝爾坐得離門近,馬上跳了起來。走到隔壁房間,安娜貝爾發現女僕還在清理餐桌。聽說了這個小惡作劇後,女僕馬上拿著幾塊抹布去了客廳。安娜貝爾本來要跟著她出去,但她聽到邊上的廚房傳來說話聲,踟躕了一下。她聽見伯莎低低的不贊成的聲音。

  "……那麼她愛你嗎,西蒙?"

  安娜貝爾呆立原地,全神貫注聆聽西蒙的回答,"除此之外,結婚還有很多理由。"

  "那麼就是說,她不愛你。’伯莎直截了當地評論,"我要說我並不吃驚。像這樣的女人從來不—— "注意點,"西蒙低聲說,"你正在談論我的妻子。" "她會是你胳膊上的漂亮裝飾,"伯莎堅持說道,"當你周旋於上流人士之間時。可如果你沒錢她會嫁給你嗎?困難的時候她還會呆在你身邊嗎?要是你能對我介紹給你的姑娘多看一眼就好了。那位莫莉.哈弗洛克,或是佩格.拉切爾小姐……這些結實的好姑娘才是真正可以依靠的伴侶……"

  安娜貝爾再也聽不下去了,她控制著臉上的表情,悄悄回到了吵鬧明亮的客廳。好吧,那就是偷聽的結果,她懊惱地告訴自己,不知道伯莎對她的看法會不會比聽到的更糟。批評的話語刺痛了她……不過安娜貝爾不得不承認西蒙的家人,或是他母親,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去喜歡她。事實上,安娜貝爾意識到她在考慮嫁給西蒙的好處時,從來沒想過自己能回報他什麼。

  她很因惑,想著要不要和西蒙說起自己無意中聽到他們談話這件事,她立刻打消了個念頭。討論這個話題只會使他說些安慰之辭,或是為他母親道歉,兩者都有毫無必要。她知道要向西蒙和他家人……或是向自己證明自己的價值還待時日。

  夜裏,安娜貝爾和西蒙回到拉特利奇,西蒙摟著她的肩,微笑著注視著她。"謝謝。"

  他說。"謝什麼?" "謝謝你對我的家人這麼友好。"他把她拉近,在她額前吻了一下,"還有你能忽略他們和你的不同。"被他一誇,安娜貝爾歡喜得臉都紅了,突然感覺好多了。"我今晚過得很愉快。"她撒謊說道,西蒙咧嘴笑了。

  "你不必那麼說。" "噢,也許有那麼一刻,當你父親談論動物的內臟時……還有你姐姐說起她寶寶在浴缸裏幹得好事……不過總的說來,他們非常,非常……"

  "吵鬧"西蒙替她說道,眼裏突然閃現笑意。 "我本來要說的是‘很好’。"

  西蒙的手滑到她背後,替她按摩著肩胛下麵緊張的部位。"你扮演平民的妻子這個角色很出色,從各方面來說。沒那麼糟糕,真的。"安娜貝爾沉吟著。她的手輕輕挑逗地撫摸著他胸前,戲謔地看了他一眼,"我可以忽略很多東西,來回報這……令人印象深刻的……優秀的……"

  "銀行帳戶?"

  安娜貝爾笑了,手指伸進他的長褲。"不是銀行帳戶。"在他的嘴吻住她的之前,她輕聲說道。

  第二天,安娜貝爾興奮無比地和莉蓮、黛西重聚,她們的套房和她的在拉特利奇的同一翼。她們尖叫著歡笑著互相擁抱,吵得鮑曼太太不得不派女僕過來讓她們安靜一些。

  "我想見伊薇。"安娜貝爾抱怨著,與黛西手挽手走進客廳,"她過得怎樣?"

  "兩個禮拜前她惹了大麻煩,試圖去看她父親。"黛西歎了口氣說,"他的病情惡化了,臥床不起。可伊薇溜出去的時候被抓住了。現在她被弗洛倫斯嬸嬸和其他親戚關在家裏不能出門。"

  "要關多久?"

  "說不清楚。"令人洩氣的回答。

  "噢,這些可恨的人。"安娜貝爾嘀咕著,"真希望我們能把伊薇救出來。"

  "那豈不是很好玩嗎?"黛西自言自語,立刻陷入了沉思。"我們應該綁架她。我們可以帶上梯子,架在她窗下,然後……"

  "弗洛倫斯嬸嬸會放狗咬我們的。"莉蓮悶悶地說,"他們養了兩條碩大的獒,晚上就放在院子裏。"

  "我們可以扔些摻了藥的肉給它們。"黛西反駁道,"等它們睡著的時候……"

  "噢,別提你那愚蠢的計畫了,"莉蓮叫道,"我要聽安娜貝爾講她的蜜月。"

  兩雙深褐色的眼睛充滿興趣地盯著安娜貝爾,毫無少女的害羞,"那麼?"莉蓮問:"到底是怎麼樣?像他們說的那麼痛苦嗎?"

  "快說呀,安娜貝爾,"黛西催促道,"記住,我們可保證過什麼都說出來的!"

  安娜貝爾咧嘴一笑,自己瞭解的事對她們還是個謎,這讓她頗為高興。"好吧,有一陣確實不舒服,"她承認,"不過西蒙人很好,而且……很細心……儘管我以前沒有經驗可以比較,但我想不出來作為情人還有哪個男人能比他更棒。"

  "你是指什麼?"莉蓮問道。

  安娜貝爾的臉上出現一抹粉紅。她斟酌著語句,試圖解釋這突然顯得無法描述的事情。她當然可以把整個過程詳細描述一遍,但那樣會破壞這件隱秘之事的溫柔動人之處。"兩人親密的程度遠遠超過你的想像……開始你會尷尬難當,但接著會覺得妙不可言,完全忘記自己的存在,惟一重要的事就是親近他。"

  姐妹倆思考著她的話,沉默了一會兒。

  "要多久?"黛西大膽地問道。

  安娜貝爾臉上的紅暈更深了。"有時候只要幾分鐘……有時候要幾個小時。"

  "幾個小時?"兩人異口同聲地重複著,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莉蓮厭惡地皺皺鼻子,"上帝,聽起來太糟糕了。"

  安娜貝爾被她的表情逗笑了。"沒那麼可怕。事實上,這很享受。"

  莉蓮搖搖頭。"我得想個法子讓我的丈夫速戰速決。有的是比在床上花幾個小時做那事好得多的事呢!"

  安娜貝爾笑了。"說起那位將來會成為你丈夫的神秘男士……我們應該著手計畫下一場戰鬥了。社交季節要一月份才開始,我們有幾個月可以準備。"

  "黛西和我需要一位元貴族擔保人。"莉蓮歎了口氣,"更別提還有那些禮儀課。不幸的是,安娜貝爾,因為你嫁了個平民,事實上沒有什麼社交影響力,所以我們和剛開始時一樣沒有進展。"一她趕緊又補充道,"我可不是要說你不好,親愛的。"

  "沒關係。"安娜貝爾溫和地答道,"不過,西蒙倒有幾位貴族朋友——尤其是韋斯特克裏夫勳爵。"

  "噢,不。"莉蓮堅決地說,"我可不想和他扯上什麼關係。" "為什麼不?"莉蓮揚起眉,好像為需要解釋而覺得奇怪,"因為他是我見過的最難以忍受的男人。"

  "可是韋斯特克裏夫位高望重。"安娜貝爾哄著她,"而且他是西蒙最好的朋友。我自己也不太喜歡他,可他會是個有用的同盟。他們說韋斯特克裏夫的頭銜是英格蘭最古老的之一。再沒有誰的血統比他的更純正高貴了。"

  "而且他很清楚這點。"莉蓮陰鬱地說,"儘管他滿嘴平民主義,誰都能看出來他骨子裏為自己是個可以對一幫傭人呼來喝去的貴族而激動。"

  "我納悶韋斯特克裏夫為什麼現在還沒有結婚。"黛西深思著自語,"儘管他有缺陷,可誰都得承認他是個鯨魚級的搶手貨。"

  "要是有人用魚叉叉住他,我會非常激動的。"莉蓮喃喃道,其他兩個都笑起來了。

  夏天最熱的幾個月裏,倫敦的"優秀上流社會"大部分都離開了,儘管如此,城市生活卻遠非一潭死水。在八月十二日議會休會和狩獵松雞季節來到之前,有頭銜的紳士們還是需要在下午的例會上露個面。紳士們去參加議會或是去俱樂部時,他們的妻子們會去逛逛街、拜訪朋友或是寫寫信。晚上他們則一起參加通常通宵達旦的晚宴、社交聯歡會和舞會。這就是一位貴族的日程表,還有那些被認為從事高貴職業的人士,比如教士、牧師、海軍軍官或是醫生也是如此。

  安娜貝爾很快就失望地發現,儘管她的丈夫富有而成功,他的職業卻完全算不上高貴。因此,他們有時候會與一些高雅的上流社會的活動無緣,儘管安娜貝爾滿心想加入其中。只有某位在經濟上受惠於西蒙的貴族或是韋斯特克裏夫的好朋友才會邀請西蒙去家裏。安娜貝爾以前的貴族女朋友現在也很少來訪,儘管她去看她們時從不曾被拒之門外,她們極常委會再度對她發出邀請。階級與社會地位的界限是不可逾越。哪怕是那位因丈夫賭博揮霍而家道中落的子爵夫人,哪怕她住在破爛的屋子裏,只有兩個僕人可以使喚,似乎也決意要讓自己在安娜貝爾面前顯得高高在上。畢竟,她丈夫缺點再多也是個貴族,而西蒙•亨特是個令人討厭的商人。

  安娜貝爾被子爵夫人的冷淡招待氣壞了,去找莉蓮和黛西痛訴她屢屢遭受的冷落怠慢。她倆聽著她激動的抱怨,又同情又好笑。"你真該去看看她的客廳l"安娜貝爾說著,在姐妹倆坐著的客廳長沙發前大步來回走著,"所有的東西都又破又爛,上面都是灰,地毯上到處是酒漬,而她還在那邊看不起我,為我嫁得低了感到惋惜,她居然這麼說,誰都知道她的丈夫是個愚蠢癡呆的酒鬼,每先令都扔在了賭桌上,他可能是個子爵,可他連舔西蒙的靴子都不配,我百般忍耐才沒對她這麼說。"

  "你為什麼忍著不說寧"莉蓮懶懶地問,"要是我,就會把她有多愚蠢勢利如實相告。"

  "因為和這種人爭論毫無用處。"安娜貝爾生氣地說,"就算西蒙救了一打溺水的人,他也不會得到那些又老又肥、手指頭也不動一下的貴族所得到的尊敬。"

  黛西微微揚起眉,"你後悔沒有嫁一個貴族嗎?"

  "不,"安娜貝爾馬上回答,突然羞愧地低下頭,"不過我想……我想有時候,我會忍不住希望西蒙是個貴族。"

  莉蓮稍帶擔憂地看著她,"如果你可以回到從前做出改變,你會選擇肯達爾勳爵而不是亨特先生嗎?"

  "上帝,不"安娜貝爾歎著氣,跌坐在針繡花邊凳上,陷在她印著小花的綠色絲裙裏,"我不後悔我的選擇。可我確實為自己沒能參加韋馬克家的舞會,或是吉爾布萊斯家的社交聚會,或是任何上流社會的活動而感到遺憾。我和亨特經常參加的是完全不同的人們辦的宴會。"

  "什麼樣的人?"

  安娜貝爾遲疑著,這時莉蓮用詼諧幽默的語氣回答道:"我猜安娜貝爾指的是往上爬的人。所以那些剛剛致富、帶著下層價值觀、舉止粗魯的人們。換句話說,我們這樣的。"

  "不。"安娜貝爾連忙說道,姐妹倆都笑了起來。

  "是的,"莉蓮柔聲說,"你嫁到了我們的世界,親愛的,你不屬於這兒,正如我們不屬於貴族圈子,假設我們能找到帶頭銜的丈夫的話。事實是,我才不想和韋馬克家或是吉爾布萊斯家混在一起呢,他們全都無聊透頂而且自以為是,讓人難以忍受。"

  安娜貝爾若有所思地皺著眉看著她,突然開始從一個新的有利的角度看待自己的處境。"我從來沒考慮過他們是不是無聊,"她小聲說,"我總是想要爬到梯子的頂端,卻從想過自己會不會喜歡那兒的風景。不過現在這問題已經不重要了,當然。我必須設法適應這種和以前我自以為是想要的那種不一樣的生活。"她胳膊肘撐著膝蓋,兩手托腮,懊惱地加了一句:"我被某個尖酸的子爵夫人冷落而不覺得難過的時候,我就成功了。"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就在這個禮拜,亨特一家受邀參加哈德卡索勳爵舉辦的舞會,他欠西蒙的人情,向他請教過怎麼樣打理家庭投資與資產平衡。這是場盛大的活動,賓客如雲,儘管安娜貝爾新近下定決心不再在乎是否能參加上流社會的舞會,她還是禁不住心情激動。安娜貝爾穿著一件淺檸檬色的綢緞舞會裙,用黃絲帶紮起一縷縷長捲髮,挽著西蒙的手臂步入舞廳。舞廳用潔白的大理石柱子撐起,在八盞枝形吊燈的燈光下熠熠生輝。空氣裏彌漫著大捧大捧玫瑰和牡丹的香味。安娜貝爾拿起一杯冰鎮的香檳,迫不及待地融入了朋友堆裏,享受著這優雅寧靜的時刻。這些人是她一直理解並且設法模仿的——有教養、舉止優雅,具有音樂、藝術和文學修養這些紳士做夢也不會有在一位女士面前談論政治或生意的念頭,而且他們寧願被開槍打死也不會提起某樣東西的成本,或是公開談論。

  她跳了很多舞,和西蒙,也和其他男士。她談笑風生,巧妙地應對大夥叉寸她的溢美之辭。舞會進行到一半,她發現西蒙在房間一側站著和朋友交談,突然有種想過去找他的衝動。她設法擺脫了兩個粘人自大的年輕男子,在柱子投下的陰影裏走著。柱子與柱子之間擺放看供客人休息談天的長沙發和椅子。她經過了一群寡婦……然後是一幫悶悶不樂的壁花,她同情地對她們微笑了一下。然而,當她經過兩個女人背後時,無意間聽到幾句話,不由停下腳步,前面一簇濃密的棕櫚葉擋住了她的身影。

  "……不知道今晚為什麼一定要邀請他們。*其中一個生氣地說。安娜貝爾聽出來那是她以前的朋友,現在的威爾斯一特拉頓夫人,幾分鐘前她剛和她輕鬆愉快地交談過,"瞧她那得意勁,炫耀著手上的俗氣鑽石和那位缺乏教養的丈夫,毫無羞恥感……"

  "她不會永遠得意的。"她的朋友回答,"她好像還沒意識到他們只被經濟上受惠於他的人家裏邀請。或者是韋斯特克裏夫的朋友。韋斯特克裏夫確實是個有分量的同盟。"威爾斯一特拉頓夫人承認,。不過他的恩惠也僅止於此。事實上,他們應該有自知之明。不要硬擠到不屬於他們的地方去。她嫁了個平民,那麼她就該和平民們呆在一起。不過我猜想她覺得他們配不上自己……"

  安娜貝爾覺得噁心、空虛,悄悄從這對交談的女人身後退開,朝舞廳的角落走去。我實在應該改掉這個偷聽別人說話的習慣,好不無諷刺地想著,記起了那晚聽到的伯莎.亨特對她的評論。我好像總是聽到別人說自己的壞話。

  關於她和西蒙的流言並沒有讓她吃驚——令她驚訝地是那女人語氣裏的惡意。很難推斷到底是什麼引起那樣的憎惡——除了,也許是,妒忌。安娜貝爾找到了一個英俊、陽剛而富有的丈夫,而威爾斯—特拉頓夫人的丈夫至少比她大三十歲,只有一種盆栽植物的魅力。因此威爾斯—特拉頓夫人和她的同伴們會下定決心保護她們擁有的惟一優勢…她們的貴族身份。

  安娜貝爾記起菲莉帕的話,"生意人永遠也不會像貴族那樣有影響力…"可在她看來,貴族們害怕像西蒙這樣的實業家不斷壯大。他們中間很少有人像韋斯特克裏夫那樣聰明地認識到他們不能只是依靠擁有土地地古老特權來維持勢力。安娜貝爾穿過幾根柱子,掃視著舞廳裏的那群貴族……那麼驕傲,一舉一動都那麼傳統……那麼決意地無視周圍開始變化的世界。她仍然覺得與他們打交道比與西蒙那些粗魯甚至異想天開的專業人士朋友相處更令她舒服。然而她不再那麼渴望敬畏地看待他們。事實上——她的思緒被向她走來的一位男士打斷,他手裏拿著兩杯冰鎮香檳,禿頂、大肚腩,脖子上的肉褶子耷拉在絲綢領結上。安娜貝爾暗中叫苦,認出他——威爾斯—特拉頓勳爵,那個無比憎恨她的女人的丈夫。從他盯著她胸部的貪婪眼神看來,他不會贊同他妻子將安娜貝爾逐出舞會的想法。

  威爾斯一特拉頓對婚外情的嗜好眾所周知,一年前他曾試圖接近安娜貝爾,強烈地暗示說他很願意幫她解決經濟困難,只要她能陪他。她的拒絕似乎沒有熄滅他的興趣。她結婚的消息也不能。對威爾斯一特拉頓這樣的貴族來說,婚姻並不是外遇的不利因素——相反,這是一種鼓勵。"千萬別惹未婚姑娘。"是貴族們的普遍想法……而風流韻事一向是已婚勳爵和貴婦的特權。對這些貴族來說,再沒有什麼比另一個男人的年輕妻子更有吸引力的了。

  "亨特夫人,"威爾斯一特拉頓歡快地說著,遞給她一杯香檳,她接了過來,淡淡一笑表示感謝,"您今晚像夏日玫瑰一樣迷人。"

  "謝謝,勳爵大人。"安娜貝爾矜持地說。

  "您這麼光彩照人是因為什麼呢,我親愛的?"

  "因為我剛剛結了婚,先生。"

  威爾斯一特拉頓咯咯笑了起來,"啊,新婚燕爾的日子我記得很清楚。趁現在好好享受吧,因為它稍縱即逝。"

  "也許對有些人來說是這樣。對其他人來說,它可以延續一生。"

  "親愛的,您真是天真得可愛。"他故作瞭解地傻笑了一下,眼光又落到她胸前,"不過我不會糾正你浪漫的念頭,它們到時自然會消失。"

  "我很懷疑。"安娜貝爾說道,他哈哈大笑。

  "那麼,亨特是位令人滿意的丈夫嗎?"

  "各個方面。"她向他肯定。

  "噢,我告訴你一些秘密,我們可以找個角落說話。我知道不少。"

  "你當然知道不少。"安娜貝爾回答。"不過我不需要知道,勳爵大人。"

  "我堅持要和你溜開,就一會兒。"威爾斯一特拉頓的肉手搭在她背上,"你不會傻到要大驚小怪吧,是嗎?"

  安娜貝爾知道她惟一的自衛方法就是大事化小,她微笑著轉身走開,故做漫不經心地抿了口香檳,"我哪兒也不敢和你去,勳爵大人。恐怕我的丈夫非常善妒。"

  聽到身後傳來西蒙的聲音,她嚇了一跳。"很有道理,恐怕是這樣。"儘管他說得很平靜,他語氣裏的嚴厲卻讓安娜貝爾擔心。她用懇求的眼光靜靜看著他,求他不要大動干戈。威爾斯一特拉頓確實令人討厭,但他不會造成問題,西蒙如果對此反應過度,會讓大家都很難堪。

  "亨特,"這位笨重的貴族恬不知恥地笑著低聲說道:"你是個幸運的男人,能擁有這麼可愛的獎品。"

  "是的,我是。"西蒙的眼神變得惡狠狠的,"如果你膽敢再靠近她——"

  "親愛的",安娜貝爾帶著詼諧地笑打斷了他,"我真崇拜你的原始氣概。不過我們還是把這留到舞會結束吧。"

  西蒙沒有回答,怒目瞪著威爾斯一特拉頓,他毫不留情的威脅引起了附近站著的人們注意。"離我妻子遠點。"他輕聲的說道,對方頓時臉色煞白。

  "晚安,勳爵大人。"安娜貝爾說著一口喝完杯裏的酒,給了他一個燦爛的假笑。"謝謝您的香檳。"

  "很高興,亨特夫人。"威爾斯一特拉頓不悅地回答,匆匆離開了。

  安娜貝爾窘迫得滿臉粉紅,避開其他客人好奇的目光,離開了舞廳,西蒙緊緊跟在她身後。她來到了陽臺外面的露臺,放下杯子,讓微風吹拂她發燙的臉頰。

  "他跟你說了什麼?"西蒙出現在面前,粗聲問道。

  "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在向你示愛——誰都能看出來。"

  "這對他根本無所謂,對其他人也一樣。他們就是這樣的人——你很清楚這些事情沒人當真。對他們來說忠貞只是一種——一種中產階級的偏見。如果一個男人接近另一個男人的妻子,像威爾斯一特拉頓那樣,沒有人會在意的——-"

  "我很在意,被接近的是我的妻子。"

  "你這樣挑釁的反應會讓我們成為笑柄——何況,這顯得你對我的忠貞毫無信心。"

  "你剛說過你們這種人不相信忠貞"

  "我不是他們這種人。"安娜貝爾厲聲說道,發起了脾氣,"我嫁給你以後就不是了,不管怎樣!我不知道我現在到底算什麼——既不是他們那樣的,也不是你這樣的。"

  他的表情沒有變化,可她感覺到她刺傷了他。她立刻悔恨不已,歎了口氣,揉著前額。"西蒙,我不是說——"

  "沒關係,"他粗暴地說,"我們進去吧。"

  "可我想要解釋。"

  "你不需要解釋。"

  "西蒙……"她一臉沮喪地閉上了嘴,被他帶回舞廳,她真希望自己能收回剛才那些一時衝動的話。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9 16:18:52

  第二十四章

  正如安娜貝爾擔心的那樣,她在哈德卡索舞會上一時衝動的指責已經在她和丈夫之間間造成了一點小小的然而不可否認的隔閡。好很想向他道歉,向他說明自己並不怪他。然而她花了心思告訴他自己從沒後悔嫁給他,得到的只是冷冷的回應。西蒙一向樂於和她討論任何話題,對這件事卻避而不談。她無意中用指責這把匕首刺中了他,而他的反應則顯示他的某種內疚:他使她無緣進入一度夢想的上流社會。

  令安娜貝爾欣慰的是,他們的關係很快就回到了以前的樣子,他們的相處有趣、富有挑戰,甚至可以說是充滿愛意。然而,她還是困擾地覺察到一切都完全不同了。有時候西蒙會對她有所戒備,因為現在他倆都清楚她有能力傷害他,他似乎只允許她接近到某種程度,在兩人之間保持著最後的關鍵距離來保護自己。不過在她需要他的時候,他還是會一如既往地給予幫助和支持……一晚,麻煩從天而降時,他證明了這點。

  那天西蒙回家特別晚,整天都在聯合機車廠工作。一天下來他渾身散發著煤煙、汽油和金屬味回到了拉特利奇,衣服髒亂不堪。

  "你這是幹嘛去了?"安娜貝爾叫道,對他的模樣又吃驚又好笑。

  "在鑄造廠裏走動。"西蒙回答,一進臥室就把西服背心和襯衫脫了下來。

  安娜貝爾懷疑地看了他一眼。"你可不止是‘走動’,這麼簡單。衣服上的污漬哪來的甲你看上去像是自己在造機車一樣。"

  "有時候他們需要額外的幫手。"西蒙把襯衫扔在地板上,顯露出結實的肌肉。他看起來心情格外好。作為一個健壯的男人,西蒙很喜歡出點力氣,尤其是帶著點風險的那種。

  安娜貝爾皺起眉頭,去邊上的浴室替他放洗澡水,回來發現他穿著內衣褲,腿上有拳頭大小的瘀青,手腕上燙傷了一處,紅紅的。她焦急起來:"你受傷了!發生了什麼事?"

  西蒙似乎對她的焦急和她衝過來的樣子有那麼一小會兒疑惑。"沒什麼。"他說,邊伸手去摟她的腰。

  安娜貝爾推開他的手,跪下來檢查他腿上的瘀青。"怎麼弄的?"她發問,用指尖輕輕觸碰著瘀痕的邊緣,"是在鑄造廠里弄的,是嗎?西蒙•亨特,我要你離那兒遠點,到處都是鍋爐、吊車、大桶……你很可能會被碾碎或者燙死或者渾身都被打了孔——"

  "安娜貝爾……"西蒙的聲音裏有好笑的意味。他彎腰抓住她的手畹,把她拉起來,"你這樣跪在我面前我沒法和你說話。這完全不合乎情理。我可以解釋。"看見她的表情他停住了,他奇怪地眨著黑色的眼睛, "你很生氣,是嗎?"

  "哪個妻子都會這樣,如果她們的老公也像這樣回到家裏!"

  西蒙的手滑到她後頸,輕輕捏著。"你對一個瘀青塊和小小的燙傷反應也太強烈了,不是嗎?"

  安娜貝爾怒氣衝衝,"先告訴我發生了什麼,然後我會決定怎麼反應。"

  "四個男人設法用長柄鉗子把一個金屬盤從熔爐里弄出來。他們要把它放到一個框架裏轉動、壓制。這個金屬盤比他們預計地要重,眼看他們要把這見鬼的玩意掉下來了,我就拿一把鉗子過去幫忙了。"

  "為什麼不讓其他工人去做呢?"

  "我正好站在熔爐邊上。"西蒙聳聳肩,努力輕描淡寫,"我們把盤子往上移時我的膝蓋撞到了爐子,弄了塊瘀青——另一個人的鉗子碰到了我的胳膊,燙到了一點。不過沒什麼大不了的。我一向恢復得很快。"

  "噢,就是這樣?"她問,"你就是這樣穿著襯衫舉起幾百磅重熱得通紅的鑄鐵?——我這麼擔心真是愚蠢。"

  西蒙低下頭,嘴唇輕撫著她的臉頰,"你不用替我擔心。"

  "總要有人擔心。"安娜貝爾強烈地感覺到他身體的力量和結實,站得離她那麼近。他魁梧的身軀充滿力度和男性氣概。可西蒙畢竟是血肉之軀,並非刀槍不入。他只是個人,她猛然意識到他的安全對她有多重要。安娜貝爾掙脫他的懷抱,去看浴缸裏放的水,一邊轉過頭說:"你聞起來像列火車。"

  "還帶著個大煙囪。"他答道,跟著她的腳步。

  安娜貝爾嘲笑地哼了一聲,"如果你想要設法逗笑,就別費心了。我對你很憤怒。"

  "為什麼?"西蒙輕聲說著從後面抱住了她,"因為我受了傷?相信我,你喜歡的所有零件都還中用。"他吻著她脖子的一側。

  安娜貝爾脊背僵硬,拒絕他的擁抱。"就算你一頭跳進熔鐵的大桶裏,我也不會在乎,要是你蠢到不穿防護的衣服就去鑄造廠而且——。    .

  "地獄之湯。"西蒙用鼻子輕蹭著她發際的小縷秀髮,一隻手伸到前面往上滑行摸索她的胸部。

  "什麼?"安娜貝爾問道,琢磨著他剛才是不是講了一句新的髒話。

  "地獄之湯……他們這麼叫熔化的鐵。"他的手指繞著她被緊身胸衣托得又高又硬的乳房,打著圈。"老天,你衣服下面穿的是什麼東西?"

  "我的新胸衣,帶鋼托的。"這件時髦的衣服是紐約的舶來品,裏面帶有金屬支架,比起傳統的胸衣更有支撐力,同時也硬邦邦的。

  "我不喜歡。我都感覺不到你的乳房了。"

  "你本來就不應該。"安娜貝爾故作耐心地說。他兩手都放到她胸前,試探地捏了一把,她轉著眼睛,"西蒙……你的洗澡水……"

  "到底是哪個白癡發明了緊身胸衣?"他暴躁地問道,放開了她。

  "當然是一個英國人。"

  "很有可能。"她去關浴室的水閥,他跟著她。

  "我的裁縫告訴我說緊身胸衣以前是中世紀奴隸穿的長袍。"

  "那你為什麼這麼喜歡穿奴隸的東西呢?"

  "因為每個人都穿,如果我不穿,相比之下我的腰會顯得像奶牛的一樣。"

  "虛榮,你的名字是女人。"他引用了一句名言,把內衣扔在瓷磚地板上墊腳。

  "那麼我猜男人戴領結是因為戴著無比舒服?"安娜貝爾甜甜地問,看著他鑽進浴缸。

  "我戴領對是因為如果我不戴,別人會更加覺得我缺乏教養。"這個浴缸顯然不是為他這樣尺寸的男人設計的,他小心翼翼地坐下去,熱水漫到他的腰部,他舒服地嘶了一聲。

  安娜貝爾走到他身邊,手指梳理著他濃密的頭髮,輕聲說道:"他們根本不明白。來——別把胳膊伸到水下麵。我幫你洗。"

  她給他塗著肥皂泡,愉快地探索著丈夫鍛煉有素的身體。她的手緩緩滑過他堅硬的肌肉,有的粗糙起伏,有的平滑細密。西蒙是個感官動物,他絲毫不掩飾他的快感,懶懶地眯縫著眼看著她。他的呼吸加快了,儘管仍然很有節奏,他的肌肉在她指尖的觸摸下變得鐵一般堅硬。

  浴室裏一片寧靜,只聽得到流水聲和他倆的呼吸聲。安娜貝爾迷迷糊糊地撫摸著他胸前打了肥皂的胸毛,回憶著他在好上面,它在她胸前的感覺。"西蒙"她低語。

  他睜開眼,黑色的眼珠凝視著她。一隻大手握住她的手,按在他肌肉飽滿的胸前,"嗯?"

  "要是你發生了什麼事,我……"她停住了,聽到門口傳來猛烈的敲門聲。她的遐想被打斷了,"嗯…會是誰呢?"

  西蒙臉上現出一絲煩躁,"你叫過什麼東西嗎?"

  安娜貝爾搖搖頭,起身拿起一塊毛巾擦乾手。

  "別理它。"

  敲門聲更執著了,安娜貝爾揶揄地笑了,"看來我們的訪客不打算輕易放棄。我想我還是去看看是誰吧。"她走出浴室,輕輕關上門,讓西蒙自己洗完澡。

  大步走到套房門口,安娜貝爾打開了門。"傑瑞米!"看到他的表情,她因弟弟突然到來而生的喜悅很快就消失了。他的臉色蒼白凝重,嘴緊緊抿著。他沒戴帽子沒穿外套,頭髮亂成一團

  "傑瑞米,出了什麼事了嗎?"她問道,把他迎進屋裏。

  "你可以這麼說。"看出他眼神裏抑制不住的恐慌,她越來越擔心地注視著他,"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傑瑞米一隻手扒了扒頭髮,厚厚的金褐色的髮絲都豎了起來。"事情是——"他停住了,一臉驚訝,好像無法相信接下去要說的話。

  "事情是怎樣的?"安娜貝爾問。

  "事情是……我們的母親剛剛刺傷了一個人。"

  安娜貝爾一臉迷惑地看著弟弟。漸漸地她臉上出現了生氣的表情。"傑瑞米,"她嚴厲地說,"這是你開過最粗俗的玩笑——"

  "這不是玩笑!我他媽真希望它是"

  安娜貝爾還是充滿懷疑,"她刺的是誰?"

  "霍奇漢姆勳爵。爸爸以前的一個朋友——你記得他嗎?"

  安娜貝爾突然臉色發白,渾身恐懼地一震。"是的。"她聽見自己低聲說,"我記得他。"

  "顯然他今晚到家裏來了,我那時和朋友出去了——我回家得挺早——我一進門就看見門廳地板上的血跡。"

  安娜貝爾輕輕搖著頭,努力理解他的話。

  "我跟著血跡進了客廳,"傑瑞米繼續說道,"女僕歇斯底里,男僕天在設法清理地毯上的一攤血跡,媽媽像雕像一樣站著,一言不發。桌上有把剪刀——她做針線活一直用的那把。據僕人說,霍奇漢姆和媽媽進了客廳,有爭吵的聲音,接著霍奇漢姆就手捂著胸口搖搖擺擺地出來了。"安娜貝爾的腦子飛速地轉著,思緒一片混亂。她和菲莉帕一直對傑瑞米隱瞞著真相,霍奇漢姆來訪的時候他都在學校。據安娜貝爾所知,傑瑞米從來不知道霍奇漢姆到家裏拜訪過。他肯定會難以接受這個事實,如果他發現他的學費有一部分是……不,一定不能讓他知道。她以後得設法找到一些解釋。現在最重要的是保護菲莉帕。

  "霍奇漢姆現在在哪裡?"安娜貝爾問,"他傷得嚴重嗎?"

  "我不知道。他好像去了後門,他的馬車等在那裏,他自己的男僕和車夫把他帶走了。"傑瑞米猛搖著頭。"我不知道媽媽刺中了他哪裡,刺了幾下,或是為什麼。她不肯說——就是那麼看著我好像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起來了。"

  "她現在在哪兒? 別告訴我你就把她一個人留在家了?"

  "我讓男僕緊緊看著她,不讓她——"傑瑞米停住了,警惕地看她身後,"你好,亨特先生。很抱歉晚上打擾你,不過我來是因為——"

  "是的,我聽到了。你的聲音傳到了隔壁房間。"西蒙站在那裏平靜地把乾淨襯衫的下擺束進長褲,看著傑瑞米的眼神充滿警覺。

  安娜貝爾轉過身,看見丈夫,她的血都涼了。有時候她會忘記西蒙能變得多可怕,可是眼下,他無情的眼睛和毫無表情的都讓他變得好像一個殘忍的殺手。

  "霍奇漢姆這個時候到家裏來是為什麼。"傑瑞米自言自語,年輕的臉焦慮不堪,"媽媽又為什麼要接待他?又是什麼令她這樣發狂?他肯定對她耍了什麼詭計。他肯定說了爸爸什麼話……或者甚至可能想調戲她,這個骯髒的混蛋。"

  傑瑞米的猜測之後,屋裏一陣緊張的寂靜,安娜貝爾張開嘴想說什麼,西蒙輕輕搖搖頭,制止了她。他全神貫注轉向傑瑞米,冷靜地說:"傑瑞米,跑去酒店後面的馬廄把我的馬車套上馬。讓他們給我的馬上鞍。然後回家把地毯和沾了血跡的衣服拿到機車廠——第一幢樓房。提我的名字,經理不會問你問題。那兒有熔爐——"

  "是"傑瑞米說道,馬上明白過來,"我會把一切燒掉。"傑瑞米離開房間後,安娜貝爾轉向丈夫,"西蒙,我……我想去我母親那兒——""你可以和傑瑞米一起去。"

  "我不知道該拿霍奇漢姆勳爵怎麼辦……"

  "我會找到他,"西蒙嚴肅地說,"希望他的傷口很淺。如果他死了,要把這樁事遮掉就難得多了。"

  安娜貝爾點點頭,咬著嘴唇,說道:"我還以為我們已經解決霍奇漢姆的問題了。我做夢也沒想到他還敢騷擾我母親,在我嫁給你之後。看來什麼也無法阻止他。"

  他摟住她的肩,用令人吃驚的溫柔聲音說:"我會阻止他。對此你完全可以放心。"

  她擔心地皺著眉頭看看他。"你打算——"

  "我們以後再談。現在,去拿你的斗篷。"

  "是,西蒙。"她低聲說著,快步走向她的大衣櫃。

  安娜貝爾和傑瑞米采到母親的屋子,發現菲莉帕坐在樓梯上,緊緊握著一杯烈酒。她看起來那麼小,幾乎像個孩子,安娜貝爾凝視著母親低垂的頭,心臟扭作一團。"媽媽,"她輕喚著,在她身邊坐了下來。她伸過手臂摟住母親圓潤的背。這時,傑瑞米有條不紊地加入男僕,幫他一起卷起地毯,搬到外面的馬車上。在滿心憂慮之中,安娜貝爾還是不禁想到,對一個十四歲的男孩來說他表現得非常出色。

  菲莉帕抬起了頭,魂不附體地凝視著安娜貝爾,"對不起。"

  "不,不要——"

  "就在我以為一切總算都圓滿的時候,霍奇漢姆來了……他說他想繼續來拜訪我,如果我不同意,他會把事情公諸於眾。他說他會毀掉我們所有的人,讓我被大家唾棄。我哭著哀求他,他哈哈大笑……於是,他把手放在我身上時,我感覺心裏有什麼東西崩潰了,我看到邊上的剪刀,我忍不住拿了起來,而且……我想殺了他,我希望我殺了他。我不在乎自己會怎樣——"

  "噓,媽媽,"安娜貝爾輕聲說著摟住她的肩膀,"沒人可以責怪你的舉動——霍奇漢姆過去是個魔鬼,而——"

  "過去是?"菲莉帕麻木地問道,"你是說他死了?"

  "我不知道。不過一切都會好的,不管——傑瑞米和我都在這裏,亨特先生不會讓你發生任何事的。"

  "媽媽,"傑瑞米叫道,抬著那卷地毯的一頭和男僕向後門走去。

  "你知道剪刀在哪兒嗎?"他問得那麼隨意,好像他只是要用來剪掉包裝繩一樣。

  "在女僕那兒,我想。"菲莉帕回答說,"她在設法把它洗乾淨。"

  "看看你的衣服,好嗎?只要有一點血跡都不行。"

  "好的,親愛的。"

  安娜貝爾聽著他們的對話,不禁想著她和她的家人怎麼能夠這樣隨意地談論銷毀謀殺證據。想到她曾經在西蒙的家人面前還有一絲優越感……她不禁一陣畏縮。

  兩個小時後,菲莉帕喝完了酒,安全地上床睡覺;西蒙和傑瑞米一前一後幾乎同時回到家裏。他們在門廳簡短交談了幾句。安娜貝爾下樓時,看見西蒙迅速地一手擁抱了傑瑞米一下,又揉揉他本來就已經很亂的頭髮。這父親般的舉動似乎讓傑瑞米安心不少,臉上出現了疲倦的笑容。安娜貝爾呆呆地站著看著他們兩個。

  傑瑞米這麼容易就接納了西蒙真是令人驚訝,安娜貝爾本以為他會反抗西蒙的權威。看到他們之間迅速聯結起的紐帶,她感覺奇妙,要知道傑瑞米不是能輕易信任別人的。她現在才想到,對弟弟來說,有一個堅強的人可以依靠,可以為他因為太年輕還無法自己處理的問題提供解決方法,是多大的安慰。門廳的黃色燈光照在西蒙深色的頭髮上,他抬頭看她時,顴骨閃著光澤。

  安娜貝爾壓下洶湧得令人迷惑的感情,走下樓梯問道:"你找到霍奇漢姆了嗎?如果這樣——"

  "是的,我找到了他。"西蒙伸手拿起搭在欄杆上的斗篷披在她肩上,"來,我們回家的路上我會原原本本告訴你。"

  安娜貝爾轉向弟弟,"傑瑞米,我們走了你行嗎?"

  "一切盡在掌握。"他像男人一樣自信地說。

  西蒙的眼裏閃現著笑意,手扶住安娜貝爾的腰。"走吧。"他低聲道。

  他們一上馬車,安娜貝爾就開始不斷問西蒙問題,直到他把手放在她嘴上。"如果你能安靜一兩分鐘,我就告訴你。"他說。她點點頭,他咧嘴一笑,湊過身子用嘴唇代替了自己的手指。飛快地偷了個吻,他又坐回座位,表情變得嚴肅。"我在霍奇漢姆家裏找到他,他的家庭醫生在照看他。還好我及時趕到,他們已經叫了一名員警,正在等他到來。"

  "你怎麼讓僕人放你進去的?"

  "我闖了進去,要求馬上見霍奇漢姆.那時正一片混亂,沒人拒絕我。一名男僕帶我上了樓上的臥室,醫生正在為霍奇漢姆傷口縫針。"他的臉上一副幽默的表情,"當然,只要順著那混蛋的尖叫和吼聲我也能找到他的房間。"

  "太好了,"安娜貝爾極其滿意地說,"在我看來,霍奇漢姆勳爵經歷再大的痛苦都遠遠不夠。他情況怎樣,你出現在他房間裏他怎麼說?"

  西蒙厭惡地翹起一邊嘴唇。"傷口在肩上——小傷而已。他說的大部分話還是不必重複了。等他咆哮了幾分鐘後,我讓醫生在隔壁等候,我要與霍奇漢姆私下交談。我告訴他,聽說他得了嚴重的不消化疾病感到很抱歉——他聽了大惑不解,我就解釋說,向他的朋友和家人提起時,把刺傷說成胃疾對他是最有利的。"

  "要是他不肯呢?"安娜貝爾微微一笑問道。

  "要是他不肯,我明確地說,我會把他變成約克夏郡醃豬腿。要是我聽到一句有損你母親或家人名聲的謠言,我都會怪罪於他,我會讓他死無全屍,葬禮都不能辦得體面。我跟霍奇漢姆說完後,他嚇得氣都不敢喘。相信我,他再也不敢靠近你母親了。至於那個醫生,我補償了他的來訪,並說服他忘記這個插曲。我本來可以就此離開了,不過我還得等待那個員警。"

  "你怎麼對員警說的?"

  "我告訴他事情搞錯了,他根本不需要過來。我讓他下班後去棕熊酒館開懷暢飲,記在我的賬上,算他辛苦一趟。"

  "感謝上帝。"安娜貝爾如釋重負,依偎在他身邊。她靠在他肩上歎了口氣,"那傑瑞米呢?我們怎麼對他說?"

  "他沒必要知道真相——這只會傷害他,令他困惑。在我看來,菲莉帕只是對霍奇漢姆的調戲反應過激,一時忘了分寸。"西蒙用拇指撫摸著她的下巴尖,"我有個建議,希望你能認真考慮一下。"

  不知道這個"建議"是不是變相的要求,安娜貝爾懷疑地看著他。"哦?"

  "我想在一切風平浪靜之前,菲莉帕最好和倫敦保持距離——還有霍奇漢姆。"

  "多少距離?她該去哪裡?"

  "她可以和我母親和妹妹一起去歐洲大陸旅行。她們還有幾天就要出發了——"

  "這是我聽過最糟糕的主意。"安娜貝爾叫道,"我想要她留在這裏,這樣我和傑瑞米能夠照顧她。其次,我可以保證你母親和妹妹都不會高興。"

  "我們可以讓傑瑞米一起去。他下學期開學前還有足夠的時日子,他可以護送她們三個,他會幹得很出色。"

  "可憐的傑瑞米……"安娜貝爾想像著他護送三位女士環游歐洲的畫面,"我甚至不會希望我最壞的敵人有這樣的命運。"

  西蒙咧嘴笑了,"他很可能會學到許多關於女人的知識。"

  "而且沒有一點是令人愉快的。"她反駁道,"為什麼你覺得有必要讓我母親離開倫敦呢甲霍奇漢姆勳爵仍然是個威脅嗎?"

  "不,"他低聲說,輕輕抬起她的臉,"我告訴你,他再也不敢靠近菲莉帕了。不過,萬一霍奇漢姆還有任何麻煩,我希望處理的時候她能夠不在場。何況,傑瑞米說她看起來不太對勁。可以理解,在這樣的環境下。出去幾個禮拜會讓她好過些的。"

  安娜貝爾考慮著他的主意,不得不承認有點道理。菲莉帕已經很久沒出去度過假了。如果傑瑞米和她一起去,也許亨特家人的旅行也是可以忍受的。至於菲莉帕的想法……她已經麻木到不能做任何決定了。隨便安娜貝爾和傑瑞米有什麼計畫,她好像都會贊同。

  "西蒙……"她慢吞吞地問,"你是在徵詢我的意見,還是只是告訴我你的決定?"

  西蒙的目光揣摩著掃過她的臉。"哪個更容易讓你同意呢?"

  從她表情裏讀出了答案,輕輕笑了,"好吧,我是在詢問你。"

  安娜貝爾頑皮地笑了,又依偎回他的懷抱,"那麼如果傑瑞米同意的話……我也同意。"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9 16:19:08

 第二十五章

  安娜貝爾沒有問西蒙,伯莎和梅裏迪斯•亨特對於多了兩位旅伴有何反應,她當然不太想聽到答案。重要的是菲莉帕能離開倫敦和一切與霍奇漢姆有關的東西。安娜貝爾希望母親回來的時候能夠振作起來,從容不迫地開始新的生活。這次旅行可能也會讓傑瑞米高興,他很盼望能親眼見識在學校學過的陌生國度。

  他們動身前一個禮拜,安娜貝爾開始一心為母親和弟弟打點行李,努力滿足六個星期的旅行所需。西蒙對安娜貝爾為他們購置的東西之多公開表示好笑,說別人會以為她家人是要去荒郊野外露營,而不是一路住在客棧和私人小旅店裏。

  "國外旅行有時候會很不舒服,"安娜貝爾回答,一邊忙著把茶葉罐和餅乾罐塞進一個皮背包。他們的床邊堆著高高的一堆箱子和包裹,她正把各種東西歸類放成幾堆。其中有從藥房買來的各種藥物、一對羽絨枕頭、額外的床上用品、一箱讀物、一堆包裝好的食

  物。她舉起一個裝著蜜餞的玻璃罐,挑剔地檢查著,"歐陸的食物和這裏不一樣——"

  "是的,"西蒙一本正經地說,"和我們的不一樣,大家都知道他們的比較有味道。"

  "那裏的氣候可能比較反常。"

  "藍天和陽光?噢,他們會不惜一切避開的。"

  對他的嘲諷,她斜眼看看,"你當然有更好的事情可做,而不是看著我打開盒子。"

  "當你在臥室裏幹這些的時候,我可沒更好的事可做了。"

  安娜貝爾直起身子,抱起胳膊挑逗而挑釁地看著他,"我恐怕你得控制一下你的衝動,亨特先生。也許你沒注意,可蜜月已經結束了。"

  "我沒發話,蜜月就不會結束。"西蒙告訴她,沒等她逃開就伸手抓住她。他不容抗拒地吻住她的唇,把她扔到床上,。也就是說你沒希望了。"

  安娜貝爾咯咯笑著,在寬大的裙子裏亂蹬一氣,直到她發現自己被按在床上,壓在他身下。"我還有很多行李沒打完呢,"她抗議道,他已經在她大腿間躺好了,"西蒙——"

  "我有沒有跟你提過我能用牙齒解開扣子?"

  她又上氣不接下氣地笑了起來,他的頭俯到她胸衣前,她扭動起來,"那不是很實用的技能,不是嗎?"

  "某些情況下很有用。我示範給你看……"

  那天剩下的時間裏幾乎都沒打點什麼行李。

  然而,安娜貝爾終於還是站在了她家的聯排別墅前,看著母親和弟弟乘坐馬車出發前往多拂,他們會在那裏和亨特家人會合,一起穿越海峽去加來。

  西蒙站在她身邊,手安慰地放在她背上,馬車轉過街角,沿大街向前駛去。她備覺孤單地揮著手,不知道他們沒有她該怎麼辦。

  西蒙把她拉進房子,關上門。"這樣是最好的。"他肯定地告訴她。

  "對他們還是對我們?"

  "對所有相關的人。"他微微笑著,讓她面對著他,"我估計接下來的幾個禮拜會過得很快。同時你也會很忙,亨特夫人。首先,今天上午我們要去見位建築師討論我們的造房計畫,然後你得在經紀人替我們在梅費爾找到的兩塊地方裏面挑一個。"

  安娜貝爾把頭靠在他胸前。"感謝上帝,我本來已經開始對能否離開拉特利奇感到絕望了。不是我不喜歡那裏,你要知道,只是每個女人都想要一個自己的家,而且……"她停了下來,感覺到他在玩她束起的頭髮。"西蒙,"她警告他,"別把我的髮卡拿下來。要把頭髮重新盤回去太麻煩了,還有……"她歎了口氣,對他皺著眉頭,她的頭發散了下來,她聽到金屬髮卡掉在地板上的叮噹聲。

  "我忍不住。"他的手指貪婪地穿行在她散開的髮辮中間。"你有這麼漂亮的頭髮。"他舉起一把絲一樣光滑的頭髮在臉頰上揉著,"這麼柔軟。聞起來像鮮花一樣。你怎麼讓它這麼好聞的?"

  "肥皂。"安娜貝爾一本正經地回答,在他胸前偷偷微笑著,"事實上,是鮑曼家的肥皂。黛西給了我一些——她們的父親從紐約成箱成箱地寄過來。"

  "哦。"顯然他是個百萬富翁。每個女人聞起來都該是這個味道。他讓她的頭髮穿過他指間,低頭用鼻子蹭著她的脖子。"你還在什麼地方用了?"他低語道。

  "我很想邀請你找出來,"她說,"不過我們要去見建築師,記得嗎?"

  "他可以等。"

  "你也可以。"安娜貝爾嚴肅地說.儘管笑聲正要從她嗓子裏冒出來,"上帝,西蒙,你可沒有被剝奪你的權利。我已經非常努力地滿足你——"

  他用吻堵住了她的嘴,那麼溫暖誘人,她腦子裏所有的理性都消失了。他的大手摩挲著她的頭髮,把她的背抵在門廳的牆上,舌頭伸進她的嘴裏.盡情享用著她,直到她頭暈目眩.手指緊緊抓著他的外套袖子。慢慢地他的嘴挪開了。輕柔地啃著她的脖子。他輕喃著令她震驚的話語,不是世麗的詞藻.而是用男人的直日表達看他無盡的欲望。"一碰到你,我就失去了自製力。不在你身邊的每一分鐘,我能想的都是進入你的身體。我討厭所有把你我分開的東西——"

  他把手伸到她背後,用力扯著她的裙子。她喘著氣,感到開口處的鈕扣崩開了,象牙雕的扣子散落一地。西蒙模仿著發出聲晌,把裙子從她胳膊上褪下。故意踩在她的裙擺上。被蹂躪的衣服掉落在地板上,他把她拉到他身邊,抓住她的手腕引向自己的身體。安娜貝爾的手指撫摸著他,深吸了一口氣,微閉起雙眼。"我想讓你尖叫、用指甲亂抓、在我懷裏暈倒。"他低語道,胡碴兒蹭著她的皮膚."我需要觸摸你的每個地方,從裏到外.任何我能夠得著的地方——"他不再說話,猛力地吻住她的唇,突然充滿狂熱的欲望。好像她的味道是一劑奇異的興奮劑,令他發狂。她迷迷糊糊地覺察到他在口袋裏摸索著,然後什麼東西在她緊身內衣的結上割著……他用刀割開了它,她意識到,肋骨和腰上的緊箍著的束縛突然鬆開了。

  意識到自己將要在自己娘家的門廳裏被蹂躪,安娜貝爾搖搖晃晃地推開了他,微笑著,顫抖著。哪怕在他最興奮的時刻,西蒙似乎也總能克制自己,小心控制著自己的激情。她從不擔心他會對她不夠溫柔……直到現在。他看上去像個野人,臉上被陌生的紅潮掩蓋。她的心臟開始痛苦地狂跳,她舔了舔乾燥的嘴唇。她舌頭的緊張活動引起了他的強烈注意,他心無旁騖地盯著她的嘴。

  "我的臥室……"她設法說道,轉身走向樓梯,雙腿發抖地往上爬。沒走幾級,她就感到西蒙很快跟了上來,肌肉發達的胳膊抓住了她。沒等她發出聲音,他一把抱起她,無比輕鬆地走上了樓梯。他把她抱進臥室,他黑色的身影在她童年時自己鉤織的暗淡花邊、破舊蕾絲和裝了框的針線活樣本中間顯得格外突兀。西蒙粗暴地脫掉她的衣服,把她放在平滑的床上,床因為長久不用而散發著些許黴味。他的衣服很快也加入了她掉在地板上的衣服,他的身體爬到她的上面。她明確主動地回應著他的急切,張開胳膊抱住他,雙腿輕易地分開讓他碰觸她。他猛地進入,粗大光滑的男性向下填滿她,她嗚咽著,扭動著,努力讓自己容納他。他與她合為一體時,變得溫柔起來,他的急不可耐轉變為摧枯拉朽的強度。似乎他身體的每個部位都是為了滿足她而生,如綢緞般延展的堅實肌肉、溫柔地摩擦著她乳頭的濃密胸毛,令她迷醉的氣息和味道。

        安娜貝爾被這極其強烈的親密所征服,感到淚水湧入眼眶,西蒙輕言細語安慰著她,同時衝刺得更深、更長,掠走的比她以為能給的更多。他的嘴唇拂過她的唇,吮吸著她不規則的氣息,同時猛力撼動著她,令她繃緊了渾身的肌肉。她在他唇下啜泣著,語無倫次地乞求他放開她。他終於放過她,加快節奏把她帶到了激烈的高潮,他們的交合粗野、筋疲力盡、威力無窮。

  幾分鐘後,安娜貝爾渾身綿軟地躺在他身上,臉枕著他的肩。試圖理清自己迷亂的感覺。她從未感覺如此滿足,每一根神經都浸透著歡愉。她還在兩人的合歡中發現了一些新的東西……一個沒有到達的高度,甚至比他們剛才體驗的還要高……某種似乎觸手可知而尚未實現的可能性。一種感覺……一個願望……一樣難以言作可望而不可及的東西。她閉上眼,沉浸在他們身體的親密接觸中,而抓不牢的承諾像善良的精靈一樣在空中飄蕩。

  安娜貝爾對丈夫如此潛心投入的工程越來越好奇,便問西蒙她能不能去機車廠看看,得到的卻只是拒絕、顧左右而言他以及各種各樣不讓她去工廠的伎倆。意識到西蒙是出於某種原因而不想帶她過去,她要去的決心變得越來越強烈。

  "只是很快地看一下。"一天晚上她堅持道,"我想要的只是看一眼。我什麼都不會碰。看在老天的分上,我那麼頻繁地聽你談論機車廠,難道沒有權利去親眼看看嗎?"

  "太危險了。"西蒙不容置疑地說,"一個女人去那裏做什麼?到處都是重型機械和幾千磅重的大桶,裝著滾燙的地獄之湯一"

  "你這幾個禮拜一直對我說那兒很安全,說我完全沒有必要為你擔心……現在你跟我說那裏很危險?"

  意識到自己戰術上的失誤,西蒙擺出生氣的表情,"對我安空並不意味著對你也安全!"

  "為什麼不?"

  "因為你是女人"

  安娜貝爾像前面提到的那桶地獄之湯一樣炸開了,眯起眼看著他。"我很快就會對此做出回應,"她低聲說,"如果我能克制住不用最近的重物敲你的頭的話。"

  西蒙在客廳裏來回踱著步,身體的每根線條都顯示著挫敗。他在她坐著的長沙發前蹲了下來,伏在她身上。"安娜貝爾,"他粗聲說道,"去鑄造廠參觀無異於透過地獄的門張望。我們已盡可能把那裏搞得安全,但即使這樣,那兒還是個吵鬧、粗糙、骯髒的地方。而且,確實一直存在潛在的危險,而你……"他停住,用手攏著頭髮,好像突然很難面對她的眼神。費了一番掙扎,他強迫自己繼續,"你對我太重要了,無論如何我也不能用你的安全冒險。我有責任保護你。"

  安娜貝爾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她被他的告白打動了,而且吃驚不小:他承認她對他很重要。他們四目相對,她感覺到一種奇怪的緊張氣氛……並非令人不快,然而卻令人不安。她轉過頭,專心研究著他。"完全歡迎你保護我。她小聲說"。不過,"我不想被鎖在象牙塔里。"感覺到他內心的掙扎,她繼續和他說理。"我想多瞭解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所做的事情。我想看看對你來說那麼重要的地方。求你了。"

  西蒙沉默地考慮了一會兒。他回答的時候,語氣裏明顯有一絲不快,"好吧。不然我顯然會不得安寧,我明天帶你去那兒。不過如果你覺得失望可別怪我。我警告過你了。"

  "謝謝。"安娜貝爾心滿意足地答道,給了他一個燦爛的笑容,聽到他接下來的話,笑容也隨之黯淡了。

  "還好,韋斯特克裏夫明天也要去工廠。你倆正好有機會互相熟悉。"

  "太好了,"安娜貝爾竭力顯得愉快地說道,一邊努力克制著自己不要因這個消息而沉下臉。她還沒有原諒伯爵對她的尖刻言論,以及他所說的娶了她會毀了西蒙一生的話。不過,如果西蒙以為多面對韋斯特克裏夫這樣自負的渾球就會讓她動搖心意的話,他可錯了。她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接下來的整個晚上都在想,一個妻子不能替丈夫挑選朋友真是太遺憾了。

  第二天上午,西蒙帶安娜貝爾來到了占地九英畝的聯合機車廠。一排排大而深的樓房上聳立著許多煙囪,往外吐著濃煙。飄遊在卡車停車場和縱橫交錯的人行通道上方。機車廠的規模比安娜貝爾料想的還要大,廠裏的設備那麼龐大,看得她幾乎說不出話來,他們先參觀的是組裝車間,九台機車引擎正以不同進度安裝著。公司的目標是第一年製造十五台引擎,第二年產量翻倍。聽說機車廠的開支平均每個禮拜要一百萬英鎊,運作資本更是這個數目的兩倍,安娜貝爾盯著她丈夫,詫異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老天,"她虛弱地說,

  "你有多有錢?"聽到這個缺乏修養的問題,西蒙的黑眼睛裏突然笑意亂閃,他低頭在她耳邊低語:"足夠讓你有穿不完的靴子,夫人。"

  接著他們去了模型間,這裏是仔細檢查零部件的圖紙,並根據不同規格建造木頭原型的地方。後來西蒙向她解釋,木頭模型會被用來製作模子,再向裏面澆注熔化的鐵液、冷卻。安娜貝爾覺得很神奇,問了一大堆問題,從鑄模的過程,到液壓鉚接機器的工作原理,以及為什麼快速冷卻的鑄鐵會比慢速冷卻的更堅固。

  儘管西蒙一開始顧慮重重,慢慢地他變得樂意領她參觀衛廠,不時對她專心致志的表情微笑著。他小心地引她走入鑄造廠,她發現他把這裏描述成地獄似乎並不過分。並不是工人的工作條件不好,他們有很好的待遇,也不是房子的問題,這裏還算井井有條。確切地說,是這個工作本身的性質,喧囂的場面、刺鼻的濃煙、震耳欲聾的噪音、嘶叫的鍋爐冒出的紅光,在這沸騰的場景下,穿著厚厚衣服的工人們操著烙鐵和長柄木槌。當然魔鬼的奴隸們勞作時不會有他們一半協調一致。工人們在火與鋼的迷宮裏穿梭,時而在轉動著的龐大吊車或是盛著地獄之湯的大桶邊蹲下,停留片刻讓巨大的金屬盤搖搖晃晃地通過。安娜貝爾注意到一些好奇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不過大部分時候,工人們都專心工作,不容分神。

  鑄造廠的中央停滿了可移動的吊車,吊起裝滿生鐵、廢鐵和焦炭的卡車,拉到二十英尺高的圓頂大煙囪頂部。混合鐵料被倒進圓頂,熔化後裝進巨型長柄勺子,再由另外的吊車澆入模子。濃煙、金屬和汗液的味道停留在空氣中。安娜貝爾注視著熔鐵從桶裏運到模子裏時,不由自主地靠緊了西蒙。

  飽嘗了金屬折斷時的刺耳尖叫、蒸汽機的震耳嘶鳴,還有六個男人掄動的大錘的震盪回聲,安娜貝爾發現每個新的巨晌都開始讓她畏縮。很快,她感到西蒙的胳膊摟住了她的背,他正和凸緣車間的經理莫爾先生半吼著友好交談著。

  "你見到韋斯特克裏夫勳爵了嗎?"西蒙問。"他計畫中午到廠裏——他以前從沒遲到過。"

  這位中年雇員用手帕擦著流汗的臉,回答說:"我想伯爵在組裝車間,亨特先生。他有點擔心新的汽缸鑄件的體積,想在安裝到位前檢查一下。"

  西蒙低頭看看安娜貝爾。"我們出去吧。"他對她說,"在這裏等韋斯特克裏夫實在太熱太吵了。"   

  安娜貝爾髮了口氣,總算可以離開鑄造廠無休止的喧鬧了,她馬上表示贊同。既然她已經徹底看過了這個地方,好奇心得到了滿足,她就打算離開了——儘管這意味著必須和韋斯特克裏夫一起呆上一陣。西蒙停留片刻,和莫爾經理最後兌幾句話,她看著工人們用一台蒸汽鼓風機把風吹進大圓頂。強烈的氣流使滾燙的金屬熔液流入小心放置的勺子,每個勺子都裝著幾千磅不穩定的液體。

  一大堆廢鐵被倒入圓頂頂部的入料門……顯然太大了,因為工頭生氣地衝著卸載卡車的工人嚷嚷著。安娜貝爾眯著眼,聚精會神地觀察著他們。上面的工人粗聲警告了幾句,又開動了鼓風機……

  這一次,大難臨頭。翻騰的鐵液很快傾覆了勺子,冒著泡從煙囪大塊滴落,有些掉在吊車上。西蒙停止和凸緣車間經理的談話,兩人同時往上看去。

  "上帝,"她聽見西蒙說,她剛朝他的臉瞥了一眼就已經被他按在地上,被掩護在他身體下面。與此同時,兩團南瓜大小的鐵液掉落在下面的冷卻槽裏,瞬間引起了一系列爆炸。

  爆炸引起的強烈氣浪像是一連串拳頭擊打在人身上。安娜貝爾被西蒙壓在身下,叫不出聲來,他的肩膀像盾牌一樣護著她的腦袋。然後——

  一片沉寂。

  開始好像是地面的震動戛然而止。安娜貝爾失去方向,眨眨眼睛設法看清楚,卻被熊熊火光嚇了一跳,機器的隱約輪廓看著像是中世紀陵墓插圖裏的怪獸。一股股熱浪猛烈地向她撲來,似乎要把她的皮肉和骨頭都分離開來。金屬碎屑和填料在空中亂舞,好像是從機槍裏掃射出來的一般。四周,人們像旋風一樣忙亂著,一切卻都寂靜得嚇人。突然,她感到耳朵噗的一聲,裏面滿是刺耳的金屬囂叫。

  她被什麼人拖著。西蒙使勁拽著她的胳膊,一把把她拉了起來。她重心不穩地倒在他懷裏。他在對她說著什麼……她幾乎能聽出他的聲音了,接著她開始聽到較小的爆炸的聲音,還有吞噬著樓房的熊熊烈火。她盯著西蒙的臉,努力想聽明白他的話,可她又被一陣刺痛分了神,更多發燙的金屬碎屑撤在她的臉和脖子上,像是一大群咬人的討厭飛蟲。她忍不住用手朝空中可笑地揮舞著,當然是出自本能而非理性。

  西蒙推推搡搡地拖著她想離開這片混亂,一邊用身體護著她。一隻大象大小的金屬桶慢慢滾到他們跟前,把經過的一切都壓得粉碎。西蒙咒駡了一句,把安娜貝爾往後推,等它轟隆隆地滾過去。到處都是男人,擠著撞著爬著叫喊著,本著求生的欲望驚恐地朝樓房兩端的出口奔去。又一陣爆炸撼動著樓房,伴隨著聲嘶力竭的叫喊。安娜貝爾熱得無法呼吸,暈頭轉向地想著在到達門口之前會不會先被烤熟。"西蒙,"她喊道,緊緊抓住他的細腰,"又想了一下……我確定你是對的。"

  "關於什麼?"他問,眼睛緊緊盯著廠房的出口。

  "這裏對我來說是太危險了。"

  西蒙彎腰把她扛到肩上,抱著她跨過翻倒的吊車和坍塌的設備,胳膊緊緊地夾住她的膝蓋。安娜貝爾無助地上下搖晃著,發現他的外套上有許多帶血的洞眼,一定是爆炸掀起的金屬屑料和碎片在他掩護她的時候紮進了他的背部。越過一個又一個阻礙,西蒙終於到達了三折門的門口,把安娜貝爾放了下來。他用力把她推向一個人,大喊著讓那個人接住,把她嚇了一跳。安娜貝爾扭頭發現西蒙把她交給了莫爾先生。"把她帶出去,"西蒙嘶啞著嗓子命令,"不許停下,直到她完全離開這裏。"

  "是,先生。"車間經理一刻也不放鬆地抓住安娜貝爾。

  她被強拉著帶向入口,安娜貝爾瘋狂地回頭看著西蒙,"你打算幹什麼?"

  "我得確保每個人都出來了。"

  她渾身一陣恐懼,"不,西蒙,和我一起——"

  "我五分鐘就出來。"他粗魯地說。

  安娜貝爾的臉扭曲著,恐懼和憤怒的眼淚奪眶而出,"五分鐘裏,房子都已經燒坍了。"

  "快走。"他對莫爾說道,然後轉身走了。

  "西蒙!"她尖聲叫道,心有不甘地看著他消失在廠房裏。天花板上藍色的火苗此起彼伏,機械被劇熱烘得彎曲變形,發出刺耳碰聲音。煙霧從門口冒出來,像是黑色的花朵,和頭頂的白雲形成詭異的對比。安娜貝爾很快發現反抗莫爾是沒有用的。她深深吸了幾口外面的空氣,咳嗽起來。莫爾片刻也沒有停留,直到把她在一條鋪著石頭的人行通道上放下,並嚴厲地命令她呆在原地。

  "他會出來的,"他簡短地告訴她,"你呆在這裏等他出來。向我保證你不會走開,亨特夫人——我必須去設法保證其他人的安全你不要給我額外製造麻煩。"

  "我不會走,"安娜貝爾機械地說道,她的眼睛死死盯著廠房門口。"去吧。"

  "好的,夫人。"

  她一動不動地站在石子路上,茫然地凝視著廠房大門,四周一片騷亂。人們飛奔著經過她,有些人則伏在傷者身邊。還有一些,像她一樣,像石雕一樣一動不動地站著,目光空洞地看著火光。烈火又爆發出一陣地動山搖的怒吼,繼續吞噬著廠房。十幾個男人拉著一台手壓引擎靠近樓房——這肯定是留在工地上供緊急情況下使用的,因為根本來不及尋求外面的幫助。他們手忙腳亂地把一根吸皮軟管接在一個地下水箱上。抓住長條的把手,他們開始齊心協力地壓泵,往引擎的氣艙裏壓入足夠的氣體,讓機器朝空中噴出百來英尺的水龍。可惜這對毀滅性的大火不起什麼作用。

  安娜貝爾等待的每一分鐘都像一年那麼漫長。她感覺自己的嘴唇蠕動起來,不出聲地說著話……西蒙,出來……西蒙,出來……

  幾個身影蹣跚著出現在門口,臉和衣服都被煙熏得焦黑一片。安娜貝爾的眼神掃過他們,發現丈夫不在其中,又把注意力轉移到手壓引擎上。人們已經把水喉對準了鄰近的樓房,設法避免火勢蔓延。安娜貝爾難以置信地搖搖頭,意識到他們已經放棄了這座廠房。他們將裏面的所有一切都棄之不顧了……包括任何可能仍然困在裏面的人。她立刻行動起來,跑到另一個出口,在人群裏拼命尋找著丈夫的身影。

  看見一位元車間經理正在記錄撤離的工人名單,安娜貝爾奔到他身邊。"亨特先生在哪?"她尖聲問道,重複了好幾遍才引起他的注意。

  他幾乎看也沒看她一眼,精神不集中地回答說:"裏面又發生一處坍塌。亨特先生在幫助一名困在廢墟的工人出來。後來沒人見過他。"

  儘管廠房噴發出滾滾熱浪,安娜貝爾卻感覺徹頭徹尾的寒冷。她的嘴唇顫抖著。"如果他能出來的話,"她說,"現在應該已經出來了。他需要幫助。誰能進去找找他嗎?"

  車間經理看看她,好像她是個瘋婆子一樣。"去那裏?那等於自殺。"他轉身走到一個剛剛倒地的男人身邊,彎腰把一件疊起的外衣枕在他頭下。等他想起來回頭朝安娜貝爾看的時候,她已經不見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9 16:19:26

  第二十六章

  就算有人注意到一個女人衝進了廠房,他們也沒有試圖阻止她。安娜貝爾用手帕捂住口鼻,在嗆人的滾滾濃煙中行進著,眯著的眼裏不斷被刺激出淚水。從另一頭燃起的大火已經蔓延到椽子,兇猛地跳動著藍、白、黃色的火焰。比灼熱更可怕的是噪音;烈焰的吼叫、金屬折斷的尖叫呻吟、笨重的機械如孩童的玩具被踩在腳下一般斷裂,哐啷作響。金屬液體冒著泡泡翻滾著,時而像葡萄彈一樣爆裂。

  安娜貝爾撩起裙擺,在及膝高的緩慢燃燒的廢墟中跌跌撞撞地走著,呼喚著西蒙的名字,她的聲音湮沒在一片嘈雜中。就在她快要絕望的時候,看見廢墟裏有東西在動。

  她大叫起來,奔到這個高高的倒下的身影邊。是西蒙,還活著,還有意識。他的腿被困在一輛倒下的吊車的鋼軸裏面。他看見她時,滿是煙灰的臉恐懼得變了形,他掙扎著想坐起來。"安娜貝爾,"他嘶啞地說,劇烈地咳嗽了一陣,"見鬼,不——離開這裏!你究竟在幹什麼?"

  她搖搖頭,不想讓爭執浪費呼吸。吊車非常沉重,他倆誰也搬不動——她得找樣東西……一樣臨時的杠杆把它移開。她擦擦火辣辣的眼睛,在一堆夾雜著碎石的鑄件和一堆平筏錘裏搜索著。所有的東西都滿是油煙,讓她在廢墟裏走動時滑了好幾下。一排方向盤靠在搖搖欲墜的牆邊,有的比她個子還高。她走過去,找到一堆輪軸和有她拳頭那麼粗的連接杆。她抓起一根沉重油膩的連接杆拉出來拖回丈夫身邊。

  看了西蒙一眼就知道,如果他能抓得到她的話,肯定會當場殺了她。"安娜貝爾,"他咆哮著,一邊不停地咳嗽,"離開這房子,現在!"

  "除非和你一起。"她摸索著液壓裝置下面的一塊木塊。

  西蒙扭動著身子,扯著自己被卡住的腿,說了一大堆威脅她的下流話,她把木塊用力拖到他身邊,放在吊車邊上。

  "太重了!"見她奮力搬著連接杆,他齜牙咧嘴地說,"你一動也動不了它的!快出去。見鬼,安娜貝爾——"

  她吭嗤吭嗤地用連接杆架住木塊,墊到吊車下面。她往下壓著,用盡全身力氣。吊車在原地一動不動。她沮喪地喘了口氣,拼命壓著杠杆,直到鐵杆抗議地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沒用——吊車工動也不動。

  一陣響亮的爆裂聲,鐵片在空中飛舞著,她貓下腰用手護著頭,她感到胳膊被撞了一下,力大無比,把她撞倒在地。她的上臂燙得發痛,她看了一眼,發現一片金屬碎屑紮進肉裏,鮮紅的血濺了出來。她爬到西蒙身邊,感覺他把她抓到胸前保護著她,直到鐵片雨稍稍平息。"西蒙,"她氣喘吁吁,直起身看著他被煙熏紅的雙眼。

  "你總是帶著刀。在哪裡?"

  西蒙僵住了,這問題敲打著他。一瞬間,他權衡著各種可能性,然後搖搖頭。"不,"他粗聲粗氣地說,"就算你能把腿割下來,你也不能把我拖出去。"他把她往外推,"沒時間了——你必須離開這見鬼的工廠。"

  有那麼一刹那,安娜貝爾想要順從他,想要逃離這地獄般的廠房的念頭幾乎征服了她。可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低頭看著他,那麼魁偉卻又那麼無助的他,她無法就這樣走開。她又拿起連接杆,架回木塊上。不顧肩上的傷口劇烈作痛。她的耳內都是自己心跳的巨響,根本無法分清西蒙的叫喊和搖搖欲墜的樓房的轟鳴。這可能是好事,因為他看起來憤怒得發狂了。她全身吊在杠杆上,她的肺痛苦地吸入嗆人的空氣,痙攣著。眼前的景象開始模糊,可她還是繼續使著最後的力氣,用自己的體重來移動杠杆。

  突然她感覺衣服後背被什麼東西抓住了。要是她還有力氣尖叫的話,她肯定已經這麼做了。安娜貝爾嚇得魂不附體,渾身僵硬地被往後拉,她的手也被從鐵杆上撬開。她嗆著,嗚咽著,幾乎被煙熏瞎的眼睛看著身後精幹的黑色身影。耳邊傳來冷靜的聲音,"我來支起吊車。你聽我的口令把他的腿挪開。"

  她沒看清他的臉,卻先聽出了他充滿權威的語氣。韋斯特克裏夫,她詫異地想。確實是伯爵,他的白襯衫破爛骯髒,他的臉上有一抹抹煙灰。然而外表淩亂的他顯得很平靜、有力,做著手勢讓她去西蒙身邊。他輕鬆地舉起鐵杆,在吊車的鋼軸下調整著杠杆的位置。儘管他個子不高,經過多年高強度的體育運動,他瘦削的身體卻非常結實、無比健康。韋斯特克裏夫奮力往下壓著杠杆,安娜貝爾聽見金屬彎曲的吱呀聲,龐大的吊車往上移動了至關重要的幾英寸。伯爵衝安娜貝爾吼著,她不管西蒙在這龐然大物下翻滾時痛芒的呻吟,瘋狂地拖著西蒙的腿。

  韋斯特克裏夫把吊車放回地上,發出轟的一聲巨晌。他跑去幫西蒙站起來,用結實的肩膀架著他的胳膊支撐著他受傷的一側,安娜貝爾架起他另一邊,西蒙懲罰地抓住了她。她被濃煙和灼熱逼得不能看、不能呼吸也無法思考。她纖弱的身體不斷劇烈地咳嗽著。要是就靠她自己,肯定不知道該怎麼走出廠房。她被西蒙野蠻地抓著往前推,穿過廢墟時被一把提起,她的小腿、腳踝和膝蓋已經痛得變了樣。折磨人的路似乎永遠也走不到頭,他們的前進緩慢,而廠房搖晃著,像頭野獸對著自己受傷的獵物咆哮著。安娜貝爾的腦子開始暈眩,她竭力保持清醒,但她眼前金星亂閃,黑暗在遠處向她招手。

  她完全不記得他們從廠門出去的那一刻,冒著煙的衣服、燒焦的頭髮、燙傷的臉……她後來能記起的只是向她伸過來的無數雙手,她疼痛的雙腿突然卸下了身體的重量。她慢慢倒在某人的懷裏,感覺自己被抱了起來,她的肺貪婪地收集著新鮮空氣。一塊滴著水的鹹鹹的布掠過她的臉,陌生的手伸進她的衣服替她解開緊身胸衣。她都已經不在乎了。她已精疲力竭、神志不清,任別人粗手粗腳地照顧,把放進她嘴裏的金屬勺裏的東西咽了下去。

  安娜貝爾終於蘇醒過來時,不斷眨著眼,讓淚液舒緩刺痛的眼球。"西蒙……?"她喃喃道,努力想爬起來。有人溫柔地觸止了她。

  "再休息一會兒,"一陣低沉沙啞的嗓音傳來,"你丈夫很好!只是一些小傷,不過顯然可以搶救。我甚至懷疑他的腿都沒斷。"

  她漸漸清醒過來,遲緩而驚訝地意識到她正倚在韋斯特克裏夫勳爵懷裏,他席地而坐,她的裙子解開了一部分。她抬頭看看伯爵嚴峻的臉,他古銅色的肌膚抹了一道道黑色,頭髮又髒又亂。平時毫無瑕疵的伯爵現在那麼衣衫不整、討人喜歡並容易接近,她幾乎不認得他了。

  "西蒙……"她小聲地說。

  "現在他正被送上我的馬車。不用說,他等不及把你帶上了。我會把你倆都帶到馬斯登寓所——我已經派了一名醫生去那裏等我們。"韋斯特克裏夫把她往上扶了扶,"你為什麼進去找他?你本來可以變成一個非常有錢的寡婦。"這問題並無嘲諷之意,而是出於淡淡的好奇,這令她困惑。

  安娜貝爾沒有作答,她的注意力轉移到他肩上的一塊血跡上。"呆住別動。"她低聲說道,用斷了的指甲捏住紮進他襯衫裏一片針那麼細的金屬碎片,快速地拔了出來,韋斯特克裏夫的臉痛苦地扭作一團。

  她舉起碎片給他看,一邊端詳著碎片。伯爵懊惱地搖搖頭。"上帝,我沒注意到。"

  安娜貝爾把碎片放在手心握著,小心問道:"你為什麼要進去,勳爵大人?"

  "我聽說你衝進著火的樓房去找你的丈夫,我想能幫上些忙……比如開開門、幫你清理掉路上的東西什麼的……就是那樣。"

  "你的幫助非常大,"她說,故意模仿著他不動感情的語氣。他咧嘴一笑,被煙熏黑的臉上牙齒潔白無比。

  韋斯特克裏夫小心翼翼地扶她坐起來,他用胳膊從後面支撐著她,靈巧而不帶感情地幫她把衣服扣好,一邊思考著被完全摧毀的廠房。"只死了兩個人,還有一個沒有找到。"他喃喃道,"真是個奇跡,考慮到這火勢。"

  "機車廠就這麼結束了嗎?"

  "不,我想我們會儘快重建。"伯爵和藹地看著她疲倦至極的臉,"以後你可以向我描述一下事情的經過。現在,請允許我把你抱上馬車。"

  他站起來抱起了她,安娜貝爾喘了口氣,"噢——不需要——"

  "這是我能盡的微薄之力。"韋斯特克裏夫臉上又閃過一絲難得一見的笑容,不費力氣地抱著她,"對於你,我需要進行補償。"

  "你是說你現在相信我真的在乎西蒙,而不是為了錢才嫁給他?"

  "差不多。看來我看錯你了,亨特夫人。請接受我謙卑的道歉。"

  安娜貝爾懷疑伯爵很少會向人道歉,更不用說是謙卑的道歉,她用胳膊勾著他的脖子。"我想我不得不接受,"她不情願地說,"因為你救了我們的命。"

  他把她抱得更舒服一些,"那麼,我們講和了?"

  "講和了。"她同意,在他肩上咳嗽起來。

  *    *    *

  醫生在馬斯登寓所的主人臥室裏照看西蒙時,韋斯特克裏夫把安娜貝爾帶到一邊,自己替她清理上臂的傷口。他用鑷子夾出半刺進皮膚的金屬碎屑,再塗上酒精,安娜貝爾痛苦地尖叫著。他在傷口上輕輕擦上藥膏,熟練地包紮完畢,又給她一杯白蘭地減輕她的不適。也許他在白蘭地里加了什麼東西,又或者純粹是太累了的關係,安娜貝爾已無從知曉。喝下兩指寬深琥珀色的液體後,她覺得頭有點暈,輕飄飄的。她告訴韋斯特克裏夫,他沒有做醫生這一行是這個世界的幸運,聲音已經含糊不清了,他一本正經地贊同她的觀點。醉醺醺的她搖搖晃晃地起來想去找西蒙,被管家和兩個女僕堅決制止了,她們看來很想替她洗個澡。安娜貝爾還沒明白過來,就已經被洗過澡,換上從韋斯特克裏夫年邁的母親衣櫥裏偷來的睡衣,躺在了柔軟乾淨的床上。她一閉上眼睛,就沉沉睡去。

  令安娜貝爾懊惱的是,她第二天早上很晚才醒來,努力想弄明白她在哪裡,發生了什麼事。一想到西蒙,她馬上艱難地爬起來,赤著腳輕輕走入走廊,根本沒注意周圍的精美佈置。她碰到了一個女僕,女僕頗為詫異,眼前這個女人頭髮蓬亂,紅紅的臉上滿是傷痕,還穿著不合身的睡衣……儘管昨晚被徹底地洗了個澡,這個女人身上還是有股濃濃的煙味。

  "他在哪裡?"安娜貝爾沒頭沒腦地問道。

  還好女僕明白了她極其突然的問題,把她帶到了走廊盡頭的主人房。

  安娜貝爾走進開著的門,看見韋斯特克裏夫勳爵站在大床邊,西蒙半躺著靠在一堆枕頭上。西蒙裸著上身,雪白的床單襯得他格外黝黑。安娜貝爾見他胳膊和胸部都打著石膏,一陣難過,明白他要清理掉那麼多的金屬碎片一定非常難受。兩位男士一注意到她進來,立刻停止了交談。

  西蒙的眼光鎖定在她臉上,專注得令人緊張。房間裏湧動著看不見的強烈感情,他倆都淹沒在極度緊張中。安娜貝爾凝視著丈夫花崗岩一樣堅毅的臉,覺得什麼言語都不合適。如果她現在和他說話,要麼是誇張,要麼是輕描淡寫,兩者都顯得愚蠢。安娜貝爾很感激有韋斯特克裏夫在場作為緩衝,發表了她對他的第一句評論。

  "我的上帝,"她說,檢查著他臉上的割傷和燙傷,"你看起來像是剛剛在小酒館裏跟人打架打輸了。"

  韋斯特克裏夫走上前來,握起她的手,無可挑剔地鞠了一躬,他還像個騎士一樣在她手背上吻了一下,讓她吃驚不小。"要是我真的在酒館跟人打架的話,夫人,我向您保證我絕不會輸。"

  這話讓安娜貝爾笑了一下,她不禁想到二十四小時之前,她還在鄙視他的傲慢自持,而現在她卻覺得這似乎很討人喜歡。韋斯特克裏夫安慰地握了握她的手後鬆開了,"您允許的話,亨特夫人,我告辭了。顯然你和你丈夫有些事要談。"

  "謝謝,勳爵。"

  伯爵關上門離開了,安娜貝爾走到床邊。西蒙皺著眉轉過頭j看她,他清晰的側面輪廓在陽光下閃著金光。

  "你的腿斷了嗎?"安娜貝爾粗啞地問。

  西蒙搖搖頭,凝神看著牆上華麗的花卉牆紙。他嗓音裏似乎冒著煙,"會好的。"

  安娜貝爾注視著他,目光在他肌肉粗壯的胳膊和胸部、長長的手指和掉落在他眉間的一縷黑髮上滯留。"西蒙,"她柔聲問道,"你不能看著我嗎?"

  他回過頭,眯起眼惡狠狠地盯著她,"我不止要看著你。我還想掐死你。"

  安娜貝爾不需要問為什麼,因為她已經知道了。她讓自己耐心地等待著,西蒙的喉結劇烈地運動著。"你昨天所做的事不可原涼。"他終於低聲說道。

  她嚇了一跳,看看他,"什麼?"

  "我躺在那個地獄一樣的地方,提出了我生命裏的最後一個請求。而你拒絕了。"

  "事實上,那不是你最後的請求,"安娜貝爾謹慎地回答,"你活了下來,我也是,現在一切都好了——"

  "不好。"西蒙斬釘截鐵地說,升騰的怒火讓他臉色發青,"我一輩子都會記得這種感覺,你要和我一起送死,而我卻什麼可以阻止你的事也做不了。"他別過臉,他的呼吸因為突如其來的激動情緒而變得急促。

  安娜貝爾朝他伸出手,又突然停住,停頓在半空。"你怎麼能讓我把你留在那裏,受了傷,孤零零的?我做不到。"

  "你應該按我說的做!"

  安娜貝爾毫不退縮,她明白他憤怒背後的恐懼,"如果是我躺在廠房的地板上,你也不會離我而去一"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他恨恨地說,"我當然不會離開你。我是男人。男人應該保護他的妻子。"

  "而妻子應該是一個好幫手。"安娜貝爾反駁道。

  "你不是在幫我。"西蒙罵道,"你是在讓我極度痛苦。見鬼,安娜貝爾,你為什麼不聽從我?"

  她回答前深深地吸了口氣,"因為我愛你。"

  西蒙還是沒看著她,這句話顯然讓他震動不小。他的大手在床罩上緊緊握成拳頭,他的防備顯然開始松垮了。"我情願死一千次,"他說道,聲音顫抖著,"來保護你讓你不受任何傷害。而你情願拋棄性命做毫無意義的犧牲,這讓我無法承受。"

  安娜貝爾盯著他,感到眼睛刺痛,而需要和無盡柔情像疼痛一樣在體內聚集。"我認識到一些事情,"她沙啞地說,"當我站在廠房外面,看著大火燃燒而知道你在裏面的時候,"她哽咽著,費力地吞了一口口水,"我情願死在你懷裏,西蒙,也不願面對沒有你的生活。那麼漫長的歲月……那麼多的冬天、夏天……一百個需要你卻永遠沒有你的季節。慢慢老去,而你在我的記憶裏永遠年輕。"她咬著嘴唇,搖搖頭,眼裏充滿淚水,"我對你說我不知道自己屬於哪裡的時候,我錯了。我屬於你,西蒙。除了和你在一起,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你會和我永遠粘在一起,而你如果叫我走開,我永遠也不會聽從。"她努力顫抖地微笑了一下,"所以你最好停止抱怨,接受這個事實。"

  西蒙突然轉身一把抓住她。他把臉埋在她糾結的頭髮裏。他的聲音變成痛苦的吼叫。

  "上帝,我受不了了!我不能每天在你出去時,每分鐘都在擔心你會出事,知道自己所有的神智正常都維繫在你的幸福上面。我不能這樣感覺……太強烈了……哦,該死。我會變成一個胡言亂語的瘋子。我對誰都不再有用了。如果我不能減輕這種感受……如果只有現在一半愛你……我可能還能承受。"

  聽了他粗魯的告白,安娜貝爾聲音發顫地笑著,渾身洋溢著暖洋洋的喜悅。"可我需要你全部的愛。"她說。西蒙抬起頭看著她,他的表情讓她呼吸困難。幾秒之後她才恢復過來。"你的全心全意。"她歪嘴笑著繼續說道,接著挑逗地壓低了聲音,"還有,你的整個身體。"

  西蒙顫抖著,凝視著她容光煥發的臉,好像眼神再也離不開似的,"那是當然的。昨天你還急不可耐地想用小刀把我的腿割下來。"

  安娜貝爾的嘴往上一撇,用指尖輕撫著他毛茸茸的胸部,玩弄著富有光澤的黑色胸毛。"我的本意是想要保留你最大的一部分,把它弄出去。"

  "要是那樣的話我可能會讓你這麼做的,如果我覺得可行的話。"西蒙握住她的手,把臉埋在她粗糙的掌心,"你是個堅強的女人,安娜貝爾。比我以為的還要堅強。"

  "不,堅強的是我對你的愛。"她頑皮地瞥了他一眼,低語道,"我可不是隨便誰的腿都能割下來的,你知道。"

  "要是你再敢冒生命危險,不管什麼原因,我都要掐死你。過來。"西蒙放在她腦後的手用力把她拉近。他倆的鼻子就要碰在一起時,他做了個深呼吸,說:"我愛你,見鬼。"

  她用嘴唇逗弄地輕輕擦著他的嘴唇,"多少?"

  他叫了一聲,這輕吻似乎令他反應強烈,"沒有極限。比永遠還遠。"

  "我愛你更多。"安娜貝爾說著,吻住了他。她感覺到一陣強烈的幸福,伴隨著難以捉摸的完美和徹底滿足的感覺,這是他們從未到過達的。她溫暖地漂浮著,仿佛靈魂浸浴在陽光下。她抬起頭,從西蒙眼裏驚奇的光輝看出來,他也感覺到了。

  他開口時聲音裏有一種新的神奇感覺,"再吻我一次。"

  "不,我會弄疼你的。我正靠在你的腿上。"

  "那不是我的腿。"他淘氣地回答,她笑了起來。  

  "你這個變態的男人。"

  "你真美,"西蒙低語,"從裏到外。安娜貝爾,我的妻子,我甜蜜的愛人……再吻我一遍。而且不要停止,直到我開口。"

  "是,西蒙。"她喃喃道,歡喜地服從命令。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29 16:19:37

 後記



  "……不,那還不是最精彩的部分,"安娜貝爾熱烈地說,揮著手裏的一疊紙示意鮑曼姐妹安靜下來。三個女人窩在安娜貝爾的拉特利奇套房裏,晃著穿著長絲襪的腿,小口抿著甜酒。"讓我念下去……‘我們在盧瓦爾河谷停留,觀看一座正在重修的十六世紀的城堡,亨特小姐認識了一位元未婚美國紳士,大衛•基爾,他陪伴兩位表妹來旅行。顯然他是位藝術歷史學家,正在寫一本關於什麼的學術著作,他和亨特小姐有很多話題。據兩位母親說——從現在起我將這樣稱呼媽媽和亨特夫人,因為她倆總是形影不離,而且好像還共用一個腦子——’"

  "老天,"莉蓮笑著叫道,"你弟弟非得寫這麼長的句子嗎?"

  "噓!"黛西責備道。"傑瑞米馬上要講母親們對基爾先生的看法了,繼續,安娜貝爾。"

  "——他們一致認為基爾先生是一位討人喜歡、相貌堂堂的紳士——"安娜貝爾念道。

  "那是指英俊嗎?"黛西問。

  安娜貝爾咧嘴笑了,"當然。傑瑞米接下來還說基爾先生已經請求獲准給梅裏迪斯寫信,他打算等她回倫敦以後去拜訪她!"

  "太美妙了!"黛西喊道,向莉蓮舉起酒杯,"再給我倒一杯,親愛的——我想為梅裏迪斯未來的幸福祝酒。"

  她們都非常樂意地喝了酒,安娜貝爾把信放在一邊,愉快地歎了口氣,"真希望能夠告訴伊薇。"

  "我想念伊薇,"莉蓮令人驚訝地愁苦著臉說。"也許很快她的看守們——對不起,她的家人——會允許我們去拜訪。"

  "我有個主意,"黛西發表意見說。"等父親下個月從紐約過來時,我們會和他再拜訪一次石字莊園。自然,安娜貝爾和亨特夫人,因為她們和韋斯特克裏夫的友誼也會被邀請。也許我們可以請求讓伊薇和她嬸嬸也被邀請。那樣我們就可以舉行正式的壁花會議了——更不用說再打一場跑柱式棒球。"

  安娜貝爾誇張地呻吟了一聲,大口吞下了杯中酒。"上帝幫幫我。"她把杯子放在身邊的桌上,在口袋裏摸索著拿出一個裝著一樣東西的小紙包,"我想起來了——黛西,你能幫我個忙嗎?"

  "當然,"女孩馬上答道,打開了紙包。看到一片像針一樣的金屬,她的臉好奇地皺了起來,"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工廠著火那天,我從韋斯特克裏夫勳爵的肩上拔下來的。"她對她們看著長長的鐵片吃驚的表情咧嘴一笑,"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可以帶去石字莊園,扔到許願井裏。"

  "我該許什麼願呢?"

  安娜貝爾輕聲笑了,"像上次為我許的願那樣,替可憐的老韋斯特克裏夫許一個。"

  "可憐的老韋斯特克裏夫?"莉蓮哼了一聲,懷疑地看著她們兩個,"你上次替安娜貝爾許的是什麼願望?"她對妹妹命令道。"你從來沒告訴過我。"

  "我也從沒告訴安娜貝爾。"黛西咕噥著,帶著好奇的微笑看著安娜貝爾,"你怎麼知道是什麼的?"

  安娜貝爾也對她笑著。"我猜出來的。"她盤起腿,前傾著身體小聲說,"現在,關於替莉蓮找丈夫的事……我有一個非常有趣的想法……"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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