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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莎‧克萊佩]請君入夢(賭場系列1)(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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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0 11:1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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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莎‧克萊佩]請君入夢(賭場系列1)(全文完)
請君入夢
(賭場系列1)作者:莉莎.克萊佩
美豔的羅莉莉,個性狂野而不受拘柬,
常以驚嚇「凡事講求端莊合宜」的倫敦社交界為樂,
而且不惜以打破規範來炫耀她的獨立自主。
而今她更決意拯救她無助的妹妹,逃避一樁時機緊迫但不合願望的婚姻,
對象是傲慢的伍佛頓伯爵雷亞力。
意志堅定的女郎,以公平的手段達到了她的目的。
然而她那英俊非凡的對手並不打算就此認輸。
亞力以仁慈對待莉莉的輕蔑,用甜言蜜語和溫柔的撫觸格開莉莉渾身帶剌的行徑。
因為他已經決定要讓這位活力充沛意志堅定的小姐。
為她的干預付出巨大的代價──
以她的身體、靈魂和她頑固不屈的心來償還……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0 11:15:31
第一章
一八二零年 倫敦
「該死,該死……又來了,那該死的東西!」一連串詛咒在風中飄開來,令參加水上宴會的賓客目瞪口呆。
遊艇停泊在泰唔士河中間,主人是喬治國王。截止目前為止,宴會枯燥但還算端正,眾人都盡職地讚美國王陛下的遊艇很壯觀。錦緞家俱、上好的桃花心木、枝型吊燈、水晶垂飾、鍍金的獅身人面像,每個角落都有雕刻的獅子,遊艇本身就像一座漂浮的歡樂宮。賓客都在開情暢飲,以微醺取代真實的快樂。
如果國王的健康不是這麼差,或許宴會會有趣得多,然而父親去世,他又身受痛風之苦,情緒難免憂鬱,而今國王尋求人們的笑聲和取樂的陪伴來安撫他的孤寂,因此傳言他特別要求羅莉莉小姐在場。誠如某位伯爵所言,有羅小姐在場,一定有騷動,只是時間早晚而已,而她果然沒有令眾人失望。
「誰來撿那個討厭的東西!」莉莉在笑聲中大叫。「波浪把它越飄越遠了。」
男士們感激有擺脫無聊和枯燥的機會,紛紛奮勇爭先擠到船舷,莉莉正懸在欄杆上,瞪著某個在水面漂浮的東西。「我最愛的帽子!」莉莉回答異口同聲的問題。「一陣風把它吹掉了!」她轉向她的仰慕者,他們全都準備安慰她,可是她不要同情,她要那頂帽子。
她淘氣地微笑,打量每一個人。「有誰願意發揮騎士精神,幫我撿回帽子?」
事實上莉莉是故意丟掉帽子,她看得出有些人心裏已經有底,但這擋不住騎士精神的建議。「我!」一位嚷道。但是另一位已經開始脫帽子和外套。「我堅持要有這樣的特權!」一番熱烈的爭辯就此開始,因為他們都想贏得莉莉的好感。
可是今天的水流相當湍急,而且冷得足以威脅健康;再者一下水,會就此毀了一件昂貴的量身訂製上裝。
莉莉望著自己一手促成的爭論,有趣地彎起嘴角,但是男士們寧願選擇爭論甚於採取行動,爭相發表騎士的論點。如果真有人想要挽救她的帽子,早就有人下水了。
「真壯觀。」她低聲說道,瞪著這些鬥嘴的紈褲子弟。如果有人走上前要她下地獄,一頂荒謬的粉紅色帽子不值得如此大費周章,她會立即對他肅然起敬,可是沒有人敢戳破這一點。
如果柯瑞克在這裏,他會嘲笑她,或者比個殘酷的手勢,逗得她咯咯笑。他和自己都輕視這些社交界這些不事生產、渾身灑滿香水、過度矯飾的男人。
莉莉歎口氣,注意力轉向河面,春天的泰唔士河冷得讓人無法忍受。她仰起臉迎向微風,秀髮隨風飄揚,她心不在焉地拉掉前額的珠飾髮帶,目光投向撞擊遊艇的波浪起伏。
「媽媽……」她聽見一個小小的聲音在低語,不自禁逃避回憶,但是那個小聲音不肯消失。
突然間她彷彿感覺到一隻寶寶的小手環住她的脖子,細緻的髮絲拂過她臉龐,孩子的重量落在她腿上,義大利的陽光熱熱地照著她的頸背,一群鴨子悠然遊過池塘。「你看,親愛的,」莉莉呢喃。「你看那些鴨子,它們來拜訪我們了。」
小女孩興奮莫名地蠕動著,伸起胖胖的小手指著那群野鴨,小臉上黝黑的眼睛望向莉莉,笑得露出兩顆小門牙。「丫……」
莉莉輕聲笑了。「是鴨,甜心,而且很漂亮哦!我們喂鴨的麵包呢?唔,天,我想我坐在上面了。」
又一陣微風吹來,驅走那歡樂的景象,淚水滲進她的睫毛底下,莉莉撇下去心痛的感覺。「歐,妮可。」她低語,想用呼吸緩解心中的緊繃,希望它消失,可是它仍緊纏不放,她體內迅速產生一種恐慌。它偶爾可以用酒精、賭博或閒聊來麻醉,但這卻是暫時的逃避,她要她的寶寶回來。我的寶寶……你在哪裡……我要找到你……媽媽來了……別哭,別哭……
這股絕望像刀一樣,隨著時間過往掃得越來越深,她必須立刻做點什麼事,否則她會發瘋。
她的舉動令身旁的男人大吃一驚。她口中發出高亢、大膽的笑聲,逕自踢掉鞋子,那粉紅色的帽子仍浮在水面可見之處。「我可憐的帽子快沉了!」她呼喊,一腳跨過欄杆。「好個騎士精神,看來是求人不如求己了。」眾人還來不及反應,她已經跳下遊艇。
河水立即將她淹沒,有些婦女見狀大聲尖叫,男士們則焦急地掃視水面。
「我的天!」有一位驚呼,但大多數人都吃驚得說不出話來,甚至連國王本人都移動他臃腫的身體向前觀看。而他現任的情婦康夫人則驚呼地說:「我早就說過了——那個女人發瘋了,天哪!」
莉莉故意留在水面底下,一開始水溫冷得麻痺了她的四肢,使她血液變成冰,她的裙子變得很沉重,將她拉下神秘的冰冷和黑暗當中。要讓它發生並不難,她麻木地想……只要向下飄……讓黑暗吞噬她……可是一股恐懼強迫她的雙手開始划動,強迫她迎向上面模糊的亮光。
浮起的中途,她抓住拂過手腕的天鵝絨,破水而出,眨掉刺痛眼睛的鹽分,寒冷像針似的刺痛她的身體,牙齒上下打顫,她顫抖地微笑著打量遊艇上表情愕然的眾人。
「我拿到了,」她得意洋洋地舉起帽子。
幾分鐘後,莉莉被好幾雙甘心樂意的手拉上船,潮濕的衣裳緊貼在凹凸有致的曲線上,穠纖合度的身軀令人賞心悅目,同時也引起好幾聲驚呼,和婦女們既羨慕又厭惡的眼光,因為全倫敦再沒有第二個女人如此被男士所仰慕。其他那些行為一樣不甚體面的女子,人們只覺得憐憫和輕視,然而對莉莉卻不然。
「她可以為所欲為,無論言行多麼極端,男士們仍然趨之若鶩!」康夫人大聲抱怨。「她招惹醜聞如同蜂蜜招惹蒼蠅,如果她是別的女人,早就被毀十幾次了,連我的喬治也不會容忍,她究竟是怎麼辦到的?」
「因為她的言行像個男人。」魏夫人緩緩地回答。「賭博、打獵、詛咒、政治……他們都覺得女人有這種男性化的行徑很新鮮。」
「她的模樣可不男性化,」康夫人喃喃地咕噥,打量著濕衣服緊貼著的身軀。
男士們確定莉莉安全無虞之後,相繼爆出笑聲和掌聲,讚賞她的大膽勇敢。
莉莉拂開臉上的髮絲,微微一笑,渾身滴水地行了個禮。「呃,這是我最喜歡的帽子。」她盯著手上縐成一團的布料。
「天哪!」一位男士仰慕地驚呼。「你真是無畏無懼,不是嗎?」
「對極了。」她的回答令眾人哈哈大笑。「哪位親愛……親愛的紳士為我去拿條大毛巾,或許再一杯提神的飲料,免得我死於——」她沒說完,眼角的餘光瞥見一位僵硬的人影。
她週遭的男士四散,找毛巾、拿熱飲,但是有一位站在數呎之外,文風不動。莉莉徐徐地挺直身體,撥開臉上的濕頭髮,回應他大膽無禮的目光。一個陌生人,她不明白他為什麼那樣地瞪著她看。她已經習慣男士們仰慕的目光……可是他的眼神冷淡,沒有感情……嘴巴輕蔑地抿著,莉莉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瘦削的身體開始抖個不停。
她從沒見過一個純金髮的男子,有這種希臘式的五官,微風將他前額的頭髮向後吹,露那迷人的美人尖。他鷹般而貴族化的臉龐顯得堅毅頑固,那對亮得透明的眼睛,有一種莉莉知道自己會銘記在心的蕭瑟感,只有經歷過苦澀和絕望的人,才能認出別人的這種眼神。
陌生人的目光深深擾亂莉莉的芳心,她轉身背向他,對走過來的仰慕者展顏而笑。他們有的拿毛巾,有的拿斗篷,還有熱飲。她甩去腦中有關那個陌生人的念頭,誰在乎那些刻板的貴族對她的批評?
「羅小姐,」班爵士關懷地說。「我怕你會感冒,如果你願意,我很樂意划船送你上岸。」
莉莉發現自己的牙齒上下打顫,抖得無法喝水,只得感激地點點頭,伸手拉他低下頭,冰冷的唇湊向他耳朵。「快點,求——求你!」她耳語。「我——我想我或許太——太衝動了些,但是別告——告訴別人我這麼說。」
雷亞力一向以自律和孤僻著名,而今他心中卻有一股無法言喻的怒氣在交戰。瘋狂的女人……魯莽地冒險,甚至不顧性命,只為了讓眾人注意她。她必定是個高級妓女,專門伺候少數的圈子。如果有一絲名聲,她就不會有這種行徑。亞力鬆開握緊的拳頭,感覺胸膛緊繃,似乎被箍住了。她那意氣風發的笑聲、靈活的眼睛、黝黑的秀髮……天哪,她讓他想起洛琳。
「你從沒見過她,對嗎?」他聽見左邊有個粗嗄的聲音說道。杜伊佛先生就站在附近,也認識亞力的父親,是個友善的年長紳士。
「男士第一次見到她,通常都有那種表情.她讓我想起年輕的莎裏伯侯爵夫人,好個優秀的女人。」
亞力的目光離開那輕佻的女人。「我不覺得她有那麼好。」他冷談地回答。
杜先生呵呵笑。「如果我還還年輕,我會引誘她。」他深思地說。「真的,她是她那一型碩果僅存的一位,你知道。」
「那是哪一型?」
「我年輕的時代有很多位。」杜先生感傷地說道。「馴服她們需要技藝和智慧……哦,她們需要無止境的管理……總是惹麻煩,令人歡喜的麻煩。」
亞力回頭再看那個女人。她的臉好細緻,還有一對黝黑的眼睛。「她是誰?」他半做夢似地問。但沒聽見回答。他轉身一看,才發覺杜先生已經走開了。
莉莉跨下馬車,走向她位於葛羅士諾廣場巷房子的前門,她這一生從來沒有這麼難過過。
「我是活該。」她自言自語地咕噥著走上臺階。僕人領班柏頓站在門口看她。「真白癡。」泰唔士河容納倫敦人傾倒的垃圾,本來就不是游泳的好地方,她的衝動導致她的衣服和皮膚都有一股顯著的臭味,腳在濕嗒嗒的鞋子裏唧唧響。這奇怪的聲音,還有她的外表,使柏頓的眉毛皺成一團。這相當不平常,因為他向來以面無表情來接待她的任何邋遢相。
過去兩年來,柏頓在她家裏扮演支配性的人物,為僕人和訪客立下規距。每當迎接訪客進門,柏頓刻板的禮貌和態度傳遞出一股訊息——莉莉是個有地位、有身份的主人。他對她的放浪不羈和諸般冒險行徑視若無睹,彷彿它根本不存在,待她像個無懈可擊的淑女。雖然她的行為很少像個淑女,莉莉心裏很明白,如果不是柏頓堂堂的儀錶和態度,僕人根本不會尊敬她。他的身材高大,蓄鬍鬚,修剪整齊的鐵灰色鬍鬚構成一張嚴肅的臉,全英格蘭的傭人領班裏面,沒有一個像他這樣適切地混合著傲慢和服從。
「我確信你很喜歡這次的水上宴會,小姐?」他詢問道。
「了不起極了!」莉莉試著裝出生氣蓬勃的語氣,她遞給他一團濕得一塌糊塗的天鵝絨,上面還點綴著滴水的粉紅色羽毛。他茫然地瞪著手中的物件。
「我的帽子。」她解釋道,腳步唧唧響地走進門,身後留下一灘水潰。
「羅小姐,前廳有一位訪客在等你,是石先生。」
「芮德在這裏?」莉莉聽了很高興。
石芮德是個敏感而聰明的年輕人,更是多年好友,深愛著莉莉的小妹蘋妮。然而不幸的是,他是赫福德侯爵的三子,這意味著他不可能繼承足夠的頭銜或財富,滿足羅家野心的計畫。因為事實顯而易見,莉莉不可能結婚,她父母懷著社會進階的夢想全落在蘋妮身上。莉莉為小妹感到遺憾,她正和伍佛頓雷伯爵訂婚……聽說蘋妮根本不太認識那個人。可憐的芮德飽受相思苦。
「芮德來多久了?」
「一個小時,小姐他聲稱有緊要事故,願意一直等你到你回來。」
這立即挑起莉莉的好奇心,她望向沙龍關閉的門。「緊要?嗯,我立刻接見他,請他到我樓上的起居室,我必須脫掉這些濕答答的衣服。」
柏頓面無表情地點點頭,莉莉寢室旁邊的小起居室,是為她最親近的朋友而保留。雖然有很多人想得到這份邀請,但是只有少數幾位上去過。
「是的,羅小姐。」
芮德在莉莉的前廳室等候,並不覺得有任何不適,即使心情煩躁,置身此地仍使他感覺格外的舒適。或許這和色澤有關,大多數的婦女會採用時髦的粉色系來佈置牆壁,例如淡藍色、淺粉紅或是黃色。時下流行用鑲金粉的小椅子配絲質的墊子,細細的椅腳彷彿無法承擔 。但是莉莉的前廳不然,佈置採用豐富的暖系色彩,堅固的傢俱似乎在邀請人把腳放上去。四周牆壁掛著狩獵圖案、雕刻和一些有品味的畫作,這裏常是作家、怪人、貴族公子和政治家的聚集處,即使莉莉家所供應的酒極不固定——有時候數量很多、很豐盛,有時又幾乎沒有。
至於這個月,莉莉顯然有豐盛的收藏,因為有一位女僕端來上好的白蘭地。芮德另外要了一蓋茶,一面看報紙,直到柏頓開門進來。
「她回來了?」芮德跳起來,急切地問。
柏頓冷淡地打量他。「羅小姐在樓上接見你,請允許我帶路,石先生……」
芮德跟著他走上弧形的樓梯到小起居室,大理石壁爐內的火光,照亮牆上綠色、紅銅色和藍色的掛氈。大約過了一、兩分鐘,莉莉在與她閨房相連的門口出現。
「芮德!」她匆匆跑過來抓住他的手,芮德微笑地傾身吻她臉頰。
但他臉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這才察覺她只穿著一件袍子,及地的袍子底下露出赤腳,袍子本身式樣相當莊重,質料厚重,但它仍然被列入」不足掛齒」的衣裳類別。他愕然地退後一步,然後又注意到她的頭髮幹成條狀,身上發出相當……奇特的氣味。
除此之外,莉莉仍然美得驚人,眼睛黝黑得有如太陽花的中心,一排濃密的睫毛,肌膚發出透明的光澤,喉嚨的線條細緻純淨。當她微笑時,雙唇彎成甜蜜的弧線,有如天使般的小女孩。那種天真無邪的外表很容易騙人,芮德見過她用最微妙的方式羞辱一位元貴族公子,也曾對一位企圖偷襲她的扒手口出穢言。
「莉莉?」他試探性地問,那股氣味令他忍不住皺鼻子。
她哈哈大笑。「我可以先沐浴,可是你說事情緊急,請原諒我的香水味——今天的泰晤士河味道相當腥臭,」看見他一臉茫然,她繼續說道:「我的帽子被該死的風吹進河裏。」
「在你戴著的時候?」芮德迷惑不解。
莉莉微微一笑。「不儘然,可是我們別談了,我寧願聽聽你進城來的原因。」
他不安地指著她的裝扮.或者說衣著不整的模樣。「你不該先更衣嗎?」
莉莉親切地笑了,芮德的某些方面永遠不會變,那對溫柔的棕眸、敏感的臉、整齊的頭髮,另她想到衣著整齊,正要去上教堂的小男孩。
「歐,別臉紅,我全身都包裹得很好,我想你不該如此謙遜有禮,芮德,畢竟你曾經向我求過一次婚。」
「歐,是的,呃……」芮德蹙著眉,那個求婚很快就被拒絕了,他幾乎忘了這件事。「當時漢理還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他以那卑劣的態度拋棄了你,我覺得身為紳士的我,應該替他彌補,當第二順位。」
這段話勾起一串笑聲。「他的第二順位?天哪,芮德,那是訂婚,不是決鬥!」
「而你拒絕我的求婚。」
「好孩子,我會使你過得很悲慘,如果漢理娶了我亦然,因此他才離開。」
「這不是他那不榮譽行為的藉口。」芮德執拗地說。
「可是我很高興他那麼做,否則我不會有機會和作風怪異的莎麗姑媽環遊世界,而她不會留下遺產給我,我就會……」莉莉語氣一頓,故意聳聳肩。「嫁人。」
她坐在火光前面,示意他坐過來。「當時,我只想到破碎的芳心,不過我記得你的求婚實在是我聽過最好心的提議。事實上,這是男性唯一一次對我表現出完全不自私的行為,你預備犧牲自己的幸福。和我結婚,只為了挽救我受傷的自尊。」
「所以這是多年來,你一直當我是朋友的原因嗎?」芮德驚奇地間。「你認識那麼多高尚、有成就的人,我總是納悶你為什麼還費心和我在一起。」
「歐,是的,」她嘲諷地說。「揮霍無度的人、浪蕩子、小偷,好個朋友的類別。顯然也包括貴族和政治家在內。」她對他微笑。「你是我認識的人當中,唯一稱得上端正高尚的一位。」
「我端正得太過分了,對嗎?」他陰鬱地說。
莉莉驚訝地望著他,納悶是什麼原因導致理想主義者的芮德如此憂愁,一定有件事非常不對勁。「芮德,你有很多很好的特質,外表迷人——」
「但不是英俊。」他說。
「有知識!」
「可是不聰明,欠缺機智。」
「我很高興你欠缺那種出於惡意的小聰明,現在別再迫使我稱讚你,告訴我你大駕光臨的原因。」她的眼神尖銳。「是因為蘋妮,對嗎?」
芮德長籲一口氣。「你妹妹和你父母親同伍佛頓住在雷家花園宅邸,準備婚禮事宜。」
「再過幾周就到了。」莉莉沉思地說。「我沒在受邀之列,母親怕我會讓人看笑話。」
她苦笑著。「她怎麼會有那種念頭?」
「你的過去令人想到——」芮德嘗試解釋;但是她不耐地打斷他的話。
「是的,我當然知道。」
她有好一陣子沒和家人談過話,親情的聯繫早在幾年前.就被她輕忽無知的雙手砍斷。
她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驅使她反叛家人所重視的禮教規範,可是現在已經不重要了,她犯的過錯永遠不會被寬恕,父母警告她永遠別回家。當時她還當面嘲笑他們的責難,而今後悔莫及,她已經嘗透懊悔的滋味。
她遺憾地對芮德微笑。「即使我不會做出令蘋妮尷尬的行徑,更不會危及家族中有一位富有的伯爵的計畫,那是母親最大的夢想。」
「莉莉,你見過蘋妮的未婚夫嗎?」
「嗯,不儘然,一度在獵鳥季的什羅普夏《譯拄:英國位於西部的一州》乍瞥一眼,看起來高大、沈默寡言。」
「如果他和蘋妮結婚,會使她有如置身地獄。」芮德的措辭令人震撼,而且很戲劇化,目的在刺激她立即採取行動。
莉莉不受影響,蹙眉地打量著他,表情有些疏遠。「第一點,芮德,沒有『如果』的問題,蘋妮將會嫁給伍佛頓伯爵,她從來沒有違抗過我父母親的願望;第二點,你愛她的實情幾乎算不上秘密……」
「她也愛我。」
「所以你更可能為了自己而誇大描述眼前的狀況。」她揚起雙眉。「嗯?」
「這件事我不會誇大!伍佛頓伯爵將以殘酷對待她,他不愛她,而我卻願意為她死,」
他年輕又浪漫,但是真誠的程度也是顯而易見。「歐,芮德。」莉莉對他深感同情,每一個人或遲或早,都會被驅策愛上某個他無法擁有的人。所幸的是,這門特殊的功課她學一次就夠了。「早在許久以前,我就勸過你和蘋妮一起私奔。」她說。「若生米煮成熟飯,我父母就不得不同意這樁婚姻。而今太遲了,他們已經找著一隻更肥的待宰羔羊。」
「雷亞力不是羔羊,」芮德陰沈地說。「反倒像隻獅子——一隻冰冷無情、野蠻的生物,會讓你妹妹終生愁苦。他沒有愛,蘋妮對他萬分畏懼。你可以找朋友打聽他的事,隨便問任何人,他們都會有相同的說法——他少了一顆心。」
呃,沒有心的男人,她已經領教夠了,莉莉籲口氣。「芮德,我無法提供任何建議。」她遺憾地說。「我愛我妹妹,自然樂意看見她幸福,可是眼前我無法幫助你們兩人。」
「你可以找你父母談一談,」他懇求。」為我求情。」
「芮德,你知道我被踢出家門,我的話對他們發生不了作用力。這麼多年來我沒去求過他們的恩惠,根本視同陌路。」
「求求你,你是我最後的希望,求求你,」
莉莉望著他深受煎熬的臉龐,無功地搖搖頭,她不想當任何人的希望,自己已經歷盡滄桑了。她無法再坐下去,起身在房內踱步,而他則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不動。
芮德開口說道,語氣小心翼翼,彷彿深怕說錯一句,就此墜入萬劫不復之地。「莉莉,想想你妹妹,試著想像一個缺乏你的力量和自由的女人是怎樣:害怕、仰人鼻息、無助——歐,我知道這種感覺對你而言十足陌生,可是——」
一陣挖苦的笑聲打斷他的話,莉莉背靠著牆,炯炯的目光帶著嘲弄。「十足陌生。」她重複道。
「可是蘋妮和我都很迷惘……我們需要某人施以援手,引導我們來到註定相知相守的道路上——」
「天哪,多麼詩情畫意。」
「歐,莉莉,你不知道愛情是什麼嗎?你不相信愛嗎?」
莉莉別開臉去,疲憊地揉揉前額。「不,不是那種愛情。」她心不在焉地說。這個問題擾亂她的心,突然間,她真希望他就此離去,同時也帶走他那絕望的眼神。
「我相信母親和小孩之間的愛、兄弟姊妹的親情和友誼,可是我從沒見過浪漫之愛能永世不渝,它們都註定以嫉妒、忿怒和冷漠……為結局。」她迫使自己冷冷地望著他。「還是像其他人一樣吧,親愛的,找樁有利益的婚姻,然後養個提供所有愛情的情婦,只要你願意留住她。」
芮德猛地瑟縮了一下,彷彿被她摑了一巴掌,直愣愣地盯著她,目光充滿控訴。「這是我第一次能相信別人批評你的某些話。」他語氣不穩。「請原——原諒我不請自來,我以為你能幫些忙,或者至少也提供一些安慰。」
「該死!」莉莉爆發地用了她最愛的詛咒,芮德皺了皺眉,但仍坐著。
莉莉在驚訝之中,這才察覺他的需要如此迫切,執拗地懷著希望,而她在所有的人當中,更應該瞭解被迫和所愛的人分開是怎樣的痛苦和煎熬。她徐徐走向他,在他額上輕輕一吻,撫平他的頭髮,彷彿他是個小男孩。「對不起,」她懊悔地說。「我真自私。」
「不,」他迷惑地說。「不,你不是。」
「我自私又不可理喻,我當然會幫助你,芮德。我向來有債必還,而且這個債務也拖太久了。」她精力復甦似的大步走過房間。「現在讓我想一想……讓我想一想……」
她情緒快速的轉變,令芮德暈眩地坐著,沈默地注視她。
「我必須見見伍佛頓伯爵士,"她終於說道。「親自評估狀況。」
「可是我已經告訴你他是哪種人。」
「我要眼見為憑,如果我發現他既不殘酷也不可怕,這件事我就袖手不管。」她五指伸縮,宛如在控制韁繩前讓五指更加靈活。「回鄉間去,芮德,當我決定時再通知你。」
「如果你發現我說的話全屬實呢?那時候你會怎麼辦?」
「那時候,」她實際地說。「我會盡我所能地幫助你得到蘋妮。」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0 11:15:42
第二章
女僕捧了一件晚禮服走進來。「不,安妮,不要那件粉紅色的。」莉莉揮手說道。「今晚我要比較華麗、大膽一點。」她坐在圓形的梳妝鏡前,手指刷過不太馴服的黑色發鬈。
「低領、蓬袖、開叉的那件藍色禮服好嗎?」安妮微笑地建議道。
「太棒了,穿那件衣服向來使我贏得更多。所有的紳士們都會只盯著我的胸前,忘了手上的牌。」
安妮格格笑著,逕自去找禮服,莉莉則在前額繫上一條銀色和寶藍色的束髮帶,巧妙地挑起幾繒鬈發覆在發亮的絲帶上面。她對鏡微笑,但是看起來倒像在皺眉頭,以前她那種極有效果的大膽笑容已經消失了,最近似乎笑得不太像樣,或許是因為她承受壓力太久了。
莉莉可憐兮兮地對著鏡中模樣蹙眉,若不是因為有柯瑞克的友誼,現在她早就變得更憤世嫉俗、更冷硬。柯瑞克雖然不是那種和女人維持柏拉圖關係的男性類型,可是他們之間卻沒有浪漫情懷,未來亦不可能有。他甚至連嘗試吻她的企圖都沒有過。當然啦,任何人聽了都不會相信,因為無論從劇院上好的包廂,甚至到倫敦中心區可文廣場的飲水台前,人們都能看見他們靠在一起,形影不離。
瑞克從未要求拜訪莉莉的宅邸,而她也不曾邀請他,他們的之間有些不可跨越的界線,這種安排莉莉很喜歡,因為這使其他男人不致對她有非分的舉動,他們不敢侵入被公認是柯瑞克的勢力範圍。
過去兩年來,莉莉開始覺得瑞克有某些方面值得敬佩——他的精力和無畏無懼。當然,他也有缺點,例如缺少感情、熱愛金錢。錢幣的叮噹聲對他而言宛如天籟,比小提琴或鋼琴的琴聲更悅耳動人。瑞克對畫作和雕刻作品全無品味,對骰子的造形則情有獨鍾。
同時他也欠缺文化素養,連對伴侶都十分自私——莉莉懷疑原因在於他從來沒有愛過。他永遠不會把另一個人的需要擺在自己的需要前面。然而如果他不這麼自私,稍微多一些敏感和仁慈,他的童年生活早就將他折磨至死。
瑞克曾對莉莉承認過,他在下水道出生,母親就將他拋棄。從小他被鴇母、妓女、罪犯所撫養,看盡人性的黑暗面,年輕時他以盜墓為生,但是他的胃實在承受不了那種壓力,之後他在碼頭賣勞力維生——鏟肥料、挑魚,只要能賺錢什麼都可以。在他還是孩子的時候,一位貴族淑女從馬車裏面瞥見在酒店門口搬空酒瓶的他,不顧他蓬亂骯髒的外表,逕自邀請他上馬車。
「騙人。」說到這個故事時,莉莉打斷他的話,睜大眼睛看著他。
「是真的。」他慵懶地反駁,在他公寓的壁爐前面放鬆地伸展四肢。他擁有黑色的頭髮、古銅色的臉,五官介乎清他笑時平添一股友善感。那種笑容,令人幾乎無法抗拒,雖然笑容從未出現在他冷硬的綠色眼睛裏。
「她帶我上馬車,真的,就此把我帶到她倫敦的家來。」
「她的丈夫呢?」
「到鄉間去了。」
「她要一個剛從街上撿回來的髒男孩做什麼?」莉莉狐疑地問,看見他意有所指的笑容,不禁皺起眉頭。「我不信,瑞克,一個字都不信!」
「首先她要我洗個澡,」瑞克回想著,臉上露出一抹深思的表情。「天哪……熱水……硬肥皂……聞起來好香……地板上鋪地毯……好軟。我先洗手和手肘,我的皮膚看起來突然變白了……」他微笑地搖搖頭。「那之後我宛如一隻新生的小狗。」
「然後我猜她邀你上床,而你是個很棒的情人,棒得遠超過她以前所經歷的。」莉莉諷刺地說。
「不,」瑞克咧著嘴笑。「倒不如說是最糟的。我怎麼知道如何取悅女人?我只知道取悅自己。」
「可是她還是很喜歡?」莉莉狐疑地問。
每當面對相關的問題,她都有同樣的迷惑,她不明白究竟是什麼因素將男女拉在一起,想要同床共枕,投入一種既痛苦又尷尬,而且毫無樂趣的活動。顯而易見的是,男人比女人更享受它。可是為什麼有女性蓄意找陌生人交媾呢?她雙頰羞紅,垂下目光,但是仔細地聽瑞克說下去。
「她教我她喜歡什麼,」他說。「而我想要學習它們。」
「為什麼?」
「為什麼?」瑞克遲疑了一下,再喝一口酒,望著跳動的火光。「男人都會有性衝動,但是只是少數人知道,並在乎如何取悅女人。而且看見女人柔弱無骨地承歡……讓男人有一種權力感,你明白嗎?」他瞥見莉莉一臉茫然,不禁哈哈大笑。「不,我猜你不懂,可憐的吉普賽小姐。」
「我不是什麼可憐蟲。」她反駁道,憎惡地皺皺鼻子。「你說『權力』是什麼意思?」
他的笑容有些微的淫猥。「只要搔女人的尾巴搔對了,她會甘心為你做任何事情。一切。」
莉莉茫然地搖頭。「我不認為,瑞克。我有自己的……我是說,我做過……那個……它完全不是我期望的那樣。士迪是公認的義大利最偉大的情人,大家都這麼說他。」
瑞克的眼睛充滿嘲弄。「他一定做對了吧?」
「我既然因此懷了孕,他必定做對了一些事。」莉莉反駁。
「一個男人可以當上千個私生子的父親,卻仍然做的不對。小可愛,它簡單得好像煙斗柄——你對它卻一無所知。」傲慢的男人。莉莉心想,並用眼神向他說明,她才不在乎別人如何做,那種經驗想來不可能有樂趣可言。她皺著眉頭,回想士迪那濕濕的嘴在她身上遊移,他的重量令人窒息.那種一而再,再而三穿透她的疼痛,直到她在沈默的自憐當中渾身僵硬……
「你只會這樣嗎?」他用流利的義大利語質問著,那些親密的探索帶來尷尬,令她畏縮,粗暴的摸弄則引起疼痛。「啊,你就像所有的英格蘭女人……冷得像條魚,沒有反應!」
早在那之前,她已經學會不能對男人交心,士迪則更教會她不能將身體交予任何男人。如果她再讓自己和任何男人經歷那種事,無疑是一種她無法忍受的墮落和屈辱。
瑞克似乎看透莉莉的心思,起身向她走過來,綠色的眼睛晶亮地打量她,雙手撐在她頭頂上方。莉莉不安地欠動身體,覺得被困住了。
「你的確令我動心,小可愛,」瑞克呢喃。「我很樂意當那個給你歡愉的男人。」
莉莉不喜歡被威脅的感覺,對著他皺眉頭。「我不會容許你碰我,你這個誇大的倫敦人。」
「如果我想要就可以做到。」他平板地回嘴。「而且我會使你喜歡它,你比我認識的任何女人更需要一次很棒的翻雲覆雨,只是我不是該和你共用的那個男人。」
「為什麼?」莉莉故作一副無聊狀地問,聲音中有一股緊張的顫抖令他莞爾。
「屆時我會失去你。」他說。「向來都會發生這種事。所以你還是去找別的男人蹂躪你吧,等你倦鳥歸巢,我會永遠在這裏。」
莉莉默然不語,懷疑的目光鎖住他意味深長的臉龐,心中暗忖,或許這是瑞克近似愛上某人的方式了,他將愛情當成個性的弱點,而他最痛恨自己有弱點.在此同時,他又十分倚賴他們這段奇特的友誼,不想失去她……呃,她也不想失去他。
她嘲弄地看他一眼。「這是某種感情的宣示嗎?」她問。
那種氣氛頓時消失了,瑞克咧著嘴笑,抓抓她短短的頭髮。「隨你怎麼說都可以,小可愛。」
和芮德談過之後,莉莉到柯氏俱樂部找瑞克,想必他對伍佛頓伯爵有所聞。瑞克對英格蘭每個男人的財務價值知之甚詳,包括過去的破產情形和醜聞、未來的繼承權、各種負債狀況和應負責任額。透過獨有的情報管道,瑞克同時也知道他們的遺囑內容,誰養情婦,價碼
多少,以及他們的兒子在伊頓、海羅和西菲爾等貴族學校的在學成績。
莉莉搖曳生姿地進入俱樂部,然而眾人沒有多加予注意,因為她已是此地熟悉的一景、廣被接受的特例。她是柯氏俱樂部唯一有會員資格的女性,瑞克要求的回饋是她必須對他完全誠實,唯有他知道她最黑暗的秘密。
莉莉走過一間又一間的房間,餐廳充滿享受佳餚和美酒的「鴿子」——這是瑞克對他的客人的戲稱。他以高價聘請名廚,用上好的手藝來款待客人用餐,這種慷慨旨在鼓勵客人們稍後在賭桌上消費更多。
今晚出現在俱樂部賭桌上的有數位德國大使館的官員,幾位法國人和一位蘇格蘭的紈褲子弟。當莉莉看見他們全神貫注的時候,忍不住露出憐憫的笑容。
贏錢的技巧在於賭得超然,只冒計算過的風臉。可是這裏大多數的男人賭的不是贏錢,賭的是置身在命運之下的刺激感。莉莉則玩得不帶感情,贏得中等但是持續不斷。瑞克說她是「郎中」,對他而言,這是最高的稱讚。
莉莉環顧室內,尋找瑞克瘦削黝黑的身影,可是他不在室內。她走向另一道拱門時,察覺有人輕觸她的手肘。她半帶微笑地轉身,心想一定是瑞克,卻發現是一位袖子佩著金色徽章、顯示是大使助理的一位西班牙人。
他敷衍地朝她鞠個躬,然後傲慢無禮地伸手抓住她。「你已經吸引阿拉瓦大使的注意,」他告訴她。「來,他希望你和他同坐,跟我來。」
莉莉甩掉他的手,目光投向房間彼端的大使。他正色迷迷地盯著她,以令人一目瞭然的手勢,示意她過去。
莉莉的目光回到這位助理的身上。「你弄錯了。」她輕聲說。「告訴阿拉瓦先生,他的注意力令我受寵若驚。可是今晚我已有其他計畫。」
當她轉身欲走,助理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扯回來。「來,」他堅持。「他願意支付找樂子的代價。」顯然她被誤認為是俱樂部內受雇的女人,但是她們也不該遭受這種對待,彷彿是街角招客的妓女。「我不是俱樂部女郎。」莉莉咬牙地說。「我不出售,你懂嗎?現在快點放開我。」
助理氣得變了臉,開始用西班牙語咕咕噥噥,企圖強迫她到阿拉瓦坐著等待的賭桌。有好幾位賭博中的客人,停下來旁觀這個事件。莉莉又氣又尷尬,殺人般的眼神射向瑞克的手下伍斯。他從位於角落的桌子起身,開始朝他們走過來。但是伍斯還沒走到之前,瑞克奇跡般地不知從哪裡突然冒出來。
「呃,巴先生,看來你見過羅小姐了,一位大美人,不是嗎?」他邊說邊技巧地解開對方對莉莉的掌握。「但她是特殊的客人,我個人的特殊客人,我們有其他女人可以任憑大使挑選,而且嘗起來也比較甜,至於這一位則是嫌小的酸蘋果。」
「你又是什麼東西。」莉莉怒目瞪著瑞克,口中咕噥。
「他要這一位。」助理堅持不放。
「他不能要。」瑞克愉快地說,賭場是他私人的王國,大小事務都聽他命令。
莉莉看見那位西班牙人有些微不安,她自己一度曾嘗試壓下瑞克的銳氣,而今十分明白他是多麼的無所畏懼,雖然一身衣著風度翩翩,他的臉卻有一種大半輩子在街上混的那種粗獷、歷盡風霜。即使現在他交往過從的全是上流社會人士,但是大家都知道他以前出入的全是黑暗不入流的一面。
瑞克對俱樂部最美的兩位女郎使個眼色,她們極有效率地趕到皺眉的大使身邊,性感地展示胸前風光。「不,我向你保證,他會比較喜歡那兩位……瞧?他快活像只咬乳酪的老鼠。」
莉莉和巴先生隨著他的視線,看見在兩位元女郎特別的照拂之下,阿拉瓦已經眉開眼笑了。他的助理最後一次蹙眉地打量莉莉一眼,喃喃抱怨地走了開去。
「他好大膽,」莉莉忿忿然地宣佈,滿臉氣得通紅。「你又怎敢?你個人的特殊客人?我不要任何人認為我需要保護,我完全能夠自給自足。希望你不要別有暗示,尤其是當著眾人——」
「放輕鬆,克制一下脾氣。我應該讓他對你為所欲為,你要這樣嗎?」
「不,可是你言語之中至少可以有些尊敬,而且你究竟死到哪裡去了?我想找你談談某人——」
「我尊敬你,小可愛,遠超過女人應受尊敬的程度。現在和我去散個步吧,我凡事洗耳恭聽。」
莉莉忍不住笑出聲,一手勾住瑞克的臂彎,通常他都在巡視賭場時帶著她,彷彿她是他贏來的罕見的獎賞。當他們穿過前廳,走向壯觀的金色樓梯時,瑞克分別向剛抵達的俱樂部會員米爵士和尼爵士招呼致意,莉莉也笑臉相應。
「愛德,我希望待會兒有機會和你玩一局。」莉莉對尼爵士說。「自從上周輸給你,我一直希望有扳回一局的機會。」
尼爵士胖胖的臉笑得皺成一團。「當然可以,羅小姐,我很期待再比一場。」他們向餐廳走去,尼爵土的聲音傳過來。「就女人而言,她相當聰明……」
「沒什麼好剝皮的。」瑞克警告莉莉。「昨天他才向我貸一筆款子,他的荷包還不足以豐富得取悅這麼一位小郎中。」
「呃,那誰的荷包才大啊?」莉莉的問題令他呵呵笑。
「試試年輕的班爵士——他父親負責照料他欠的債。」他們一起拾階而上。
「瑞克,」莉莉輕快地說。「我來是想間你某一位紳士的事。」
「是誰?」
「伍佛頓伯爵,雷亞力爵士。」
瑞克立即認得這個名字。「和你妹妹訂婚的那位大人物。」
「是的,我聽見某些有關他個性的擾人傳言,我想知道你對他的印象。」
「為什麼?」
「因為我伯他會是個殘酷的丈夫,現在我還有時間改變。婚禮將在四星期之後舉行。」
「你那麼在乎你妹妹?」
莉莉不悅地瞪著他。「這正顯示你對我瞭解有多少,我們的性格、長相不太像是事實,可是我很喜愛蘋妮,她溫柔、害羞、順從……都是我認為其他女性有的好特質。」
「她不需要你幫忙。」
「不,她需要。蘋妮太甜美。無助得像只小小的羔羊。」
「而你天生有爪子,又有利牙。」莉莉皺皺鼻子。「如果我妹妹的未來幸福受到威脅,我就有責任採取行動。
「你真是該死的聖人。」
「現在告訴我,你對伍佛頓伯爵的瞭解有多少,你知道每個人的每件事。別在那裏竊笑」
「我無意干涉別人的事,也不會做任何魯莽——」
「見鬼才不會!」瑞克正在笑,心中想像她即將陷入另一種困境。
「該死,瑞克,」她一字一字地發音。「你今天沒見哈先生,對嗎?你翹課時我總是能夠分辨出來。」
瑞克警告地瞥她一眼。
只有莉莉知道瑞克雇了一位特別教師,每週末兩天,企圖修正他的倫敦土腔,使他的咬字發音更優雅些。這個企圖簡直毫無希望,經過多年專注的練習,瑞克的發音勉強從倫敦魚市場攤販的程度提升到……呃,或許可以說是出租馬車車伕,或是倫敦西門口商人的程度,有些微的進步,但是說不上顯 著。
「H是他發音的大弱點,」那位教師一度絕望地告訴莉莉。「只要多努力他就沒問題,可是他總是忘記。對他而言,我永遠是黑先生,直到他呼出最後一口氣。」
(譯註:哈先生的開頭是H發音。)
莉莉又好笑又同情。「沒關係,哈先生,只要有耐心,有一天他會出乎你意料之外,H發音不會阻撓他一輩子。」
「他根本不肯聽。」教師不悅地說。
莉莉沒有爭辯,私底下她明白瑞克的發音永遠不會像個上流的紳土。對她而言,這些都無所謂,事實上她開始喜歡他講話的方式,不甚正確的音調在她聽來還滿悅耳的。
瑞克帶她來到俯視大廳的露臺,他最喜歡在這裏交談,因為每一張賭桌上的活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雷亞力,」他深思地呢喃。「對,偶爾他會在此出現,不過他不是『鴿子』。」
「真的。」莉莉驚訝地說。「不是鴿子,這句話從你口中說出來,可是相當的稱讚。」
「雷先生玩得很精明,投入但不會陷得太深。」瑞克轉身對她微笑。「連你都無法對他耍郎中。」
莉莉對那個嘲弄充耳不聞。「他是不是如同傳言中那麼富裕?」
「有過之而無不及。」
「有家族醜聞嗎?秘密、麻煩、過去的戀情,任何不好的惡行、個性?他像那種冷淡、殘酷的類型嗎?
瑞克撐著欄杆,視他小小的王國。「他安靜、重隱私,尤其自從他深愛的女人在一、兩年前翹了之後。」
「翹了?」莉莉既覺有趣又覺駭然。「你一定要這麼粗鄙嗎?
瑞克不顧她的指責。「聽說白洛琳小姐在狩獵時跌斷脖子。真是該死的傻瓜。」
他意有所指的目光令她氣惱。她熱愛騎馬、帶獵犬打獵,但是連瑞克都不贊成女人從事這種危險的活動。「我不像其他女人,我的騎術不輸任何男人,甚至勝過大多數的男人。」
「反正脖子是你自己的。」他隨意地回答。
「對極了。好了,你對伍佛頓伯爵不可能只知道這些,我太瞭解你了,你一定有所隱瞞。」
「不。」
瑞克的目光令她無法動彈,他眼中有一絲幽默的光芒,同時也有一絲警告。她再次想起即使兩人有友誼,如果她陷入麻煩當中,瑞克不會施予援手。
他那靜靜的語氣帶著一股力量,罕見而令人困擾。「聽我說,吉普賽小姐,別插手這樁婚姻。雷亞力雖不是殘酷的類型,卻也不是省油的燈,離他遠遠的,你自己已經有夠多的問題了。」
莉莉仔細考慮他的勸告。他當然是對的,自己應該保留精力,不多想,只專注在如何救妮可回來。可是因為某些原因,有關伍佛頓伯爵個性的問題卻深深在她心底紮根,徘徊不去,不見到他,她的一顆心無法安寧。她想到蘋妮是那麼的柔順,從來不會行為不檢,也不會質疑父母親的決定,天知道蘋妮沒有人可以求助。芮德那哀求的臉龐再次浮現在她眼前,自己的確欠他一份情。
莉莉歎了一口氣。「我必須見見伍佛頓伯爵,自己做判斷。」她固執地說。
「那就去參加這星期在密爾頓的狩獵活動,」瑞克特別注意他的咬字和發音,突然間,他的語氣聽起來幾乎像個紳士。「他很可能在那裏。」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0 11:16:00
第三章
亞力和其他人聚集在馬廄,等待馬伕牽馬出來,空氣中充滿興奮與期待,因為所有的參與者都明白今天與眾不同。天氣涼爽乾燥,場地將極具挑戰性,尤其是密爾頓花了三千以上的金幣重新整理場地。
亞力望著明亮的天空,嘴角不耐地扭曲。狩獵預定於六點開始,現在已經遲了,卻仍有大半數的人還沒上馬。他想到可以去找某人閒聊一下,畢竟這裏大多數人他都認得,有些還是舊日同窗。然而此刻他沒有社交的情緒,只想好好馳騁一番,讓自己迷失在追逐之中,直到累得無法思想、無法感覺。
他眺望田野的薄霧,飄浮在草地上和森林邊緣,左近的樹叢開著金色而多刺的金雀花,一剎那間,回憶又掠過眼前……
「小琳,你不要去打獵。」
他的未婚妻白洛琳笑了,淘氣地噘起嘴巴。她長得很可愛,水蜜桃色的肌膚,明亮的淡褐色眼睛,秀髮則是蜂蜜般的深琥珀色。
「親愛的,你不會剝奪我這樣的樂趣吧,會嗎?這種遊戲根本不會有危險,我可是個技術高超的騎士,是你們英國人說的第一流。」
「你不知道情況,你可能會遇上相撞、排斥,甚至會被摔下馬,被踐踏——」
「我會騎得十分小心謹慎,難道你以為我會不要命地飛越每一道籬笆嗎?我會讓你明白,親親吾愛,常識判斷是我的美德之一。再者你也瞭解,一旦我下定決心,你就很難令我改變心意。」洛琳戲劇性地歎口氣。「你為什麼要這麼難纏呢?」
「因為我愛你。」
「那就別愛我呀,至少明天早上不要……」
亞力用力甩甩頭,試圖甩開那如影隨形的記憶。天哪,難道要永遠這樣嗎?她已經死了兩年,而他卻仍然深受煎熬。
往日像一道隱形的濃霧裹住亞力,他曾努力揮開,但是幾次徒勞無功的嘗試之後,終於明白自己永遠無法掙開洛琳的鬼魂。當然他也曾見過像她那樣的其他女性,精力勃勃、熱情,而且面貌姣好,可是他卻不想再要那種類型。洛琳曾經告訴他,她認為沒有人能夠給他足夠的愛,畢竟有太多年間,他一直被剝奪掉女性那種滋潤的關懷。
亞力年幼時,他母親因難產去世,一年之後,父親也撒手人寰,人們傳說伯爵是自行求死,身後拋下兩個幼子和一堆如山的責任。自從十八歲開始,亞力就全心投入在企業管理,處理佃農和土地、家計和僕人方面的事宜。他在赫裏福有田產:肥沃的麥田和玉米田;河裏有鮭魚;在白金漢郡也有一處不動產,坐落在風光無限好的土地上,還包括南方一座陡峭的丘陵。
亞力全心全意照顧並教育他的小弟亨利,甚至忽視自己的需要,把它撇在一邊,打算未來再處理。當他找到心目中所愛的女子時,那種深埋在心中好多年的感情有如洪水氾濫。失去洛琳幾乎害死他,此後他再也不容自己承受那樣的傷痛。
因此他才故意向羅蘋妮求婚,一個個性柔順、金髮,典型的英國女孩。在好幾次倫敦的社交舞會上,她那溫柔的態度吸引住他,她正是他所需要的類型。
而今他已經到達結婚、傳宗接代的年齡,蘋妮和洛琳不至於有太大的差別,也能和他同床共枕,生兒育女,白頭偕老,日子將會又平安又安詳,只是絕不會成為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蘋妮那無所求的態度令亞力感到心安,她美麗的黑眸當中沒有火花或活潑的生氣,說話不會伶牙俐齒,渾身沒有任何會威脅或觸及他內心的特質。她不會想要和他爭辯什麼,也不會反駁兩人之間那種遙遠的友善方式,似乎誰都無意跨過去。
一幕突出的景觀打斷他的思緒。一名年輕女子騎著一匹白駒疾馳而過,亞力立即垂下目光,但是那一幕似乎在他腦海中發光,令他不禁皺眉以對。
她似乎平空出現,風格奇特,模樣淘氣,行徑驚人,身材瘦得像個小男孩,若不是微微起伏的胸脯,看不出來是個女人。短而鬈的頭髮用絲帶綁住,露出前額。亞力難以置信地看見她像男人一樣的跨騎,在騎馬裙下另外穿著長褲,還是一條鮮紅色的長褲,老天!
然而似乎沒有人像他這樣吃驚,大多數的男人似乎都認識她,從年少的亞伯爵士到反覆無常的韓爵士都在談笑間評論她的行徑。亞力面無表情地注視那個女人騎馬繞過釋放狐狸的空地,但她身上似乎散發出某種奇特的熟悉感。
莉莉看見伍佛頓伯爵的目光眨也不眨地注視自己,忍不住滿意地笑了。他絕對注意到她的存在了。
「爵士,」她對韓士特——一位強壯、年長的紳士——說道。多年來,他一直是她的崇拜者之一。「那個如此無禮地瞪著我看的男人是誰?」
「哦,是伍佛頓伯爵雷亞力,」韓爵士說。「我想你以前一定見過他,畢竟他即將和你可愛的妹妹結婚。」
莉莉微笑地搖搖頭。「不,他和我分屬不同的社交圈。告訴我,他是不是像外表這般粗野無禮?」
韓爵士粗嗄地哈哈大笑。「要不要我為你介紹,好讓你自行判斷呢?」
「謝謝你,不過我相信我可以自己去向他介紹自己。」在他回答之前,莉莉已經策馬走向伍佛頓伯爵。
她越走越近時,心中突然有一股奇特的感覺,一瞥見他的臉,她才突然發他是誰。「我的天!」她倒抽一口氣,在他身邊停下座騎。「是你!」
他的目光像穿透人的臉。「水上宴會。」他呢喃。「你是那個跳下船的女人。」
「而你一臉不贊同的表情。」莉莉對他咧著嘴笑。「那天我是個大白癡。」她遺憾地承認。「我大概著了魔,雖然我猜你不會認為這是個可接受的理由。」
「你要什麼?」他低沉、凝重,聽起來好像在咆哮的聲音使她全身寒毛豎起。
「我要什麼?」她重複一遍,輕笑數聲。「真是直言不諱,我喜歡男人直接。」
「如果沒事,你不會來找我。」
「你說對了。你知道我是誰嗎,爵士?」
「不。」
「羅莉莉小姐,你的未婚妻的姊姊。」
亞力掩住驚訝的神情,仔細地打量她。這個小東西和蘋妮有關係似乎不太可能,妹妹如此纖細,純真如同天使,姊姊卻黑而懾人心魂……然而其中又有些相似處,一樣的黑色眼睛,同樣細緻的五官,彎彎的唇有著獨特的甜美。
他試著回想羅家向他提及長女的少之又少的幾件事。他們寧願不提,只說莉莉——她母親叫她妮娜——二十歲時,在婚禮的禮壇前被拋棄之後,就變得「有一點瘋狂」,從此住到國外去。在守寡的姑姑鬆懈的伴護之下,莉莉過著狂野的生活。亞力當時不是很感興趣——而今他希望自己能夠聽得更仔細一些。
「我的家人有沒有向你提到我的事?」
「他們說你離經叛道。」
「我還在納悶他們會不會仍然費心地承認我的存在。」她彎低身子,神秘兮兮地說:「我的名譽生銹晦暗!這可是我費了多年的心力才達成的。羅家並不贊同,呃,但是命運選擇我們成為血親,所以要把我從家譜中刪除也太遲了。」
莉莉停住她那友善的交談,低頭望著他面無表情的臉龐,天知道在那對銀灰色的眼睛後究竟在想些什麼。顯而易見的是,他不打算以社交場合中的陌生人所慣常應用的笑容和閒話家常來回復她的話。
她不知道直率地切入重點是不是應付他的最佳方式。「伍佛頓伯爵,」她活潑地說。「我想和你談談我妹妹的事。」
他默然不語,銀灰色的眼睛冷冷地注視她。
「我比任何人都瞭解我父母想利用蘋妮的婚姻,來達成鯉躍龍門的野心。」莉莉評論道。「蘋妮的個性可愛又柔順,不是嗎?這一定是一椿兩全其美的婚姻,羅蘋妮小姐化身為伍佛頓伯爵夫人,家族當中沒有任何人高攀過這樣的頭銜。可是我納悶……當你的妻子是她最好的利益所在嗎?換言之,你關心我妹妹嗎,雷爵士?」
他表情漠然。「必要的程度內關心。」
「這難以令我放心。」
「你擔心什麼?羅小姐?」他嘲諷地問。「擔心我會虐待你妹妹?我向你保證,蘋妮對目前的狀況相當滿足。」他瞇起眼睛,輕聲說下去。「如果你打算再用戲劇性的手法來娛樂眾人,羅小姐,我警告你……我不喜歡鬧劇。」
他語氣中勉強掩住的脅迫令莉莉愕然大吃一驚。歐,她一點也不喜歡這個人!一開始她還覺得有點趣味,以為他不過是一位自以為是、血管裏流著冰水的貴族。然而卻有某些感覺警告她,他的本性不只冷漠,還很殘酷。
「我不相信蘋妮很滿足的說法。」她回答。「我太瞭解我妹妹,顯然是我父母步步催逼,直到達成他們的目的。蘋妮一定很怕你。你在乎她的快樂與否嗎?她應該嫁給一位真正愛她的男人,而我的本能告訴我,你要的只是一位順從而且能生孩子的女人,生一個金髮的小孩來為你傳宗接代。果真如此,你可以輕而易舉就找著上百個女孩——」
「夠了!」他刺耳地打斷她。「你儘管去干涉別人的生活,羅小姐。不過,在你干涉我的生活之前,我會見你下地獄——不,我會送你下地獄!」
莉莉惡意地看他一眼。「我已經找到我想知道的資料。」她準備離去。「日安,爵士,你真是發人深省,令我大開眼界。」
「等一等。」亞力尚未察覺自己在做什麼之前,已經伸手抓住她的韁繩。
「放開我,」莉莉吃驚而惱怒地道。他的行動魯莽無禮,不經邀請而扣住別人的韁繩,奪去對馬匹的控制權——這是一種輕蔑羞辱對方的舉動。
「你不能打獵。」
「你不會以為我是來祝你幸福的吧?我當然是來打獵,不必怕,我不會拖累任何人。」
「女人不應該打獵。」
「如果她們願意,當然可以。」
「除非她們恰巧是馴狗師的妻子或女兒,否則—— 」
「出生的巧合性無法阻止我打獵,我騎馬瞎衝亂跑,但我堅持人們不必給我特別的寬容,無論多高的柵欄,我都能一躍而過。我猜你寧願我和其他婦女留在室內,編織女紅、說閒言閒語。」
「至少在那裏你不會危及任何人,在外面對自己和別人都構成危險。
「恐怕你這是少數者的意見,雷爵士。除了你,沒有別人排斥我。」
「有理性的男人都不希望你出現。
「看來我該溫順地離開,」莉莉說道。「羞辱地垂下目光,不敢正視別人,我哪敢介入打獵這種男性化的娛樂圈?呃,我不管!」她手一揮。「我才不管你和你那自以為是的意見,現在快放開!」
「你不能騎!」亞力咕噥,他體內有某種東西進開來,驅策他不顧理性的思想。洛琳,嘔,天吶——
「我該死的才不騎!」莉莉猛抽韁繩,白駒不安地側退一步。亞力仍不退縮,莉莉愕然地瞪著那對像鏡子反光的銀灰色的眼睛。「你瘋了!」她耳語。他們兩人都紋風不動站在原地。
莉莉先動了,勃然大怒地揮出馬鞭攻擊,揮中亞力的下巴底下,留下一道血痕。她策動小馬向前,借力抽回被他抓住的韁繩,毫不回顧地騎向前。
這次的面對面時間快得沒有人注意到,亞力拭去下巴的血跡,幾乎不曾注意那股刺痛感,他的思緒正在快速地旋轉,心中納悶自己是著了什麼魔。有那一剎那間,他無法區分過去。
洛琳輕快而遙遠的聲音傳入耳際。「親愛的亞力……那就別愛我……」
他瑟縮著,心臟開始怦怦猛跳,想起她意外墜馬的那一天……
「是個意外,」他的朋友冷靜地說。「被震下馬背。我發現她墜馬時——」
「去叫醫生。」亞力沙啞地說。
「亞力,已經回天乏術了。」
「天殺的,去叫醫生,否則我!!」
「她已經摔斷頸子了。」
「不——」
「亞力,她死了……」
馬伕的聲音突兀地將他喚回到現在。
「爵爺?」
亞力眨眨眼睛,目光凝聚在毛色光亮的栗色闈馬上面。他接過韁繩,動作流暢地跨上坐騎,目光望向前方的空地,羅莉莉正和其他的騎士談笑風生。看見她,沒有人會猜到兩人之間曾發生剛剛那一幕。
獵狐用的獵狗已經被放開來,興奮地到處又聞又嗅,然後它們聞到氣味了。
「狐狸出現了!」一隻狐狸洩漏了行藏,有人高叫。裁判吹響號角,聲音劃破晴空,騎士們各展追逐的神通。
獵人們興奮異常,瘋狂地吶喊,奮勇騎向樹林:人、馬、狗的聲音幾乎搖撼了大地,馬蹄劃破土壤,熱烈的喊叫響徹雲霄。
「跑了!」
「啊——呵.」
「呀——呵!」
群眾策馬向前,狩獵按照既定的方式進行,獵人騎馬逼近帶頭奔跑的獵犬;獵犬管理員緊跟在獵狗後面,督促偶然四散的狗兒歸隊。
羅莉莉宛如著了魔的女人,衝向最高的障礙,彷彿雙肩長翅膀似的一躍而過。她似乎完全不關心自身的安全。
亞力通常會和其他人騎在前面,可此刻他留在後面,心中恍如受到驅策似的跟在莉莉,目睹她冒自殺式的危險。田野中充斥著喧鬧聲和競賽,亞力則經歷著活生生的噩夢——坐騎跳躍,每一次的衝撞都使馬蹄刺入土壤。洛琳——兩年以前他就封閉了這一切,連回憶都存入心底深處。然而他卻沒有辦法防衛那些沒有示警就出現的念頭——洛琳雙唇的滋味,他的雙手曾握住她如絲的髮絲,擁抱她時那種甜蜜的折磨。她的死,帶走他的一部分,永遠無法再復原。
你這傻瓜,他野蠻地叱責自己,這無疑將這次的狩獵變成重播往日的死亡之舞,一個傻瓜在追逐消逝的夢想……然而他仍鍥而不捨地跟在莉莉後面,看她跳過溝渠和堅實的柵欄。即使她沒有回顧,他能察覺她知道自己跟在她後面。他們幾乎就此騎了一小時,越過一處又一處的田野。
莉莉斷然地策馬向前,渾身的神經興奮地作響,她從來不在乎狩獵的結果、野蠻的殺戮,只在乎策馬馳騁的快感。歐,那種感覺無可比擬。
她大為高興地接近那道兩倍高的柵欄,但在一眨眼間,她明白柵欄太高、太危險。可是某種邪惡的衝動卻督促她向前,就在最後一刻,小馬拒絕跳躍,四足釘在地上,那立定的動作使莉莉摔下馬鞍。
整個世界似乎在旋轉,她懸在半空中,然後地面直逼而來。她用手護臉,感覺身體撞向長苔的地面,連肺裏的空氣都被震出來。她捲縮在地上,大口喘氣,雙手反射地抓住落葉和土壤。
她頭暈目眩,覺得自己被轉過身來,肩膀被抬起來。她張開嘴巴,奮力地吸氣,眼前是棕黑色和紅色的星星。暈眩的薄霧慢慢地散開來,露出她頭上那張臉龐——伍佛頓伯爵一臉死灰。莉莉抵著他蠕動身體,發現自己被安然地抱在他強壯的大腿中間,渾身虛弱無力,無助得像個娃娃。
她的胸脯快速地上下起伏,想努力平穩呼吸。他的手抓緊她的頸背……太緊了……好痛。
「我告訴你不要打獵,」伍佛頓伯爵咆哮。「你想害死自己嗎?」
莉莉發出細小的聲音,茫然而困惑地注視他。他的領口有血跡,想必是來自於她早先造成的傷痕。他的手強而有力地放在她脖子上,只要微微用力,就可以折斷她的骨頭。
莉莉明顯地察覺他的力道和肌肉,他體內散發出來的力量,他脹紅的臉上有一種原始的表情,混合仇恨和某種她無以名狀的東西。在喧鬧聲中,她似乎聽到一個名字……洛琳。
「你是瘋子。」她倒抽一口氣。「天哪!你應該關在瘋人院裏。搞——搞什麼鬼?你知道我究竟是誰嗎?拿開你的手,你聽見了嗎?」
她的話語似乎將他拉回現在,察覺自己在做什麼,那種謀殺般的光芒從他眼中消逝,繃緊的唇也鬆懈下來。莉莉感覺有一股巨大的緊繃感從他體內消失,他忽然唐突地放開她,彷彿碰觸她會燙傷他。
莉莉摔回樹葉和塵土之間,怒目瞪視著他起身。他沒有伸手扶她,只是等在一旁,直到她掙扎著站起來。確定她沒有嚴重的傷害,他才逕自上馬。莉莉覺得雙膝虛軟無力,只好靠著樹幹,想等強壯一再次上馬。
她好奇地瞪著伍佛頓伯爵面無表情的臉龐,深吸幾口氣以平穩自己。「蘋尼對你而言太好了。」她說。「以前我只怕你會使她過得很悲慘,現在我深信你會導致她身體嚴重受傷害!」
「你為什麼假裝在乎?」他嗤之以鼻。「你已經好幾年沒見過你妹妹,顯然他們也不想和你有牽連。」
「你根本不明白,」她火爆地說。一想到這個怪物將壓碎蘋妮生命中所有的快樂和幸福……這會使她妹妹未老先衰,怒火在她體內冒出來。有芮德那樣親愛而溫柔的男人深深愛著蘋妮的時候,為什麼要容許伍佛頓伯爵這種怪物和蘋妮結婚?「你不該擁有蘋妮,」莉莉吶喊。「我絕不容許!」
亞力輕蔑地打量她。「別讓自己變成一個更大的傻瓜,羅小姐。」
她用盡自己所能想到最骯髒的字眼詛咒著,注視伍佛頓伯爵騎馬離開。「你不會娶到她。」她低聲發誓。「我用自己的生命發誓,你得不到她!」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0 11:16:14
第四章
亞力抵達雷風園,立即向蘋妮和她父母道早安。無論由何人的標準來看,羅老爺和他夫人都是奇特的一對,喬治是學者型的男人,一心鑽研希臘和拉丁文,有時會把自己鎖在書房鑽研好幾天,三餐都送到裏面,對外面的世界毫無興趣。如此的草率和輕忽,導致他將家中的產業和繼承來的財富管理得一塌糊塗。
至於他的夫人桃麗則是一位迷人、但經常會慌張失措的女性。圓圓的眼睛,不時甩動的鬈發,熱愛社交閑語和宴會,向來全心期待她女兒有一場壯觀豪華的婚禮,轟動社交圈。
亞力可以想見他倆如何會生出蘋妮這樣的孩子,安靜、害羞、可愛——蘋妮是這些特質的最佳綜合體。至於莉莉……實在很難想像她怎會出自這個家庭。亞力無法責備他們將莉莉驅逐出家門,否則大家都會不得安寧。
他毫不懷疑她是因衝突而生,四處攪擾,弄得她週遭的人天翻地覆,幾至瘋狂才肯甘休。從密爾頓相遇以來,亞力無法制止自己不去想到她,暗暗慶倖她被驅出這個家族。在幸運之神的眷顧之下,他可以永遠不必再忍受她會出現。
桃麗夫人愉快地通知他,婚禮的安排進行得十分順利,教區牧師將在黃昏之後來訪。
「很好。」亞力說道,「他一來就通知我。」
「雷爵爺。」桃麗熱烈地說,指著她和蘋妮之間的一處長靠墊,「你不和我們一起喝茶嗎?」
亞力敏銳地感覺到突然之間,蘋妮看起來有如野狼在場時的小兔子一般張惶失措.他婉拒這項邀請,無意去忍受桃麗盡談些鮮花的安排和婚禮的細節。
「謝謝你,可是我還要處理一些生意事宜,我們晚餐見。」
「是的,爵爺。」兩位女性喃喃地說:一位是失望,另一位則是勉強掩住心中的釋然。
亞力將自己關在書房裏,打量那一堆檔和帳簿,本來他可以讓產業經理人來處理,可是洛琳死後,他工作的份量遠超過事所必要,藉工作來逃避寂寞和回憶。他最常鎖在書房裏面,享受這裏的寧靜和秩序。各種圖書詳細分類,安排整齊,傢俱的佈置也很謹慎,連酒的排列都按照產地的地區。
書房裏面到處一塵不染,整座雷風園皆然,這裏一共有五十位屋內傭人,另外三十位負責屋外的土地、花園和馬廄。訪客來訪時,對這座花園似的宅邸都讚不絕口,宅邸內不只壯觀,更有許多藝術品的收藏,整座大宅邸包括夏廳和冬廳、早餐室、咖啡間、兩間用餐的大餐廳,數不盡的寢室和更衣間,一間寬敞的廚房、圖書室、狩獵房,兩大間客廳偶爾會並成一間的大宴會廳。
這樣一座大宅邸,蘋妮應該有能力管理,亞力深信自小受到這方面教導的她,毫無疑問能夠沒有困難地扮演夫人的角色。她生性聰明,安靜而柔順,雖然還沒見過他的小弟亨利,可是亨利是個舉止彬彬有禮的男孩,他們很可能相處融洽。
一陣叩門聲打破圖書室的寧靜。
「是誰?」亞力直率地問。
門呀然而開,蘋妮探頭進來,她那過度謹慎的態度令他懊惱。天哪!彷彿她覺得見他是一件危險的任務。他真的如此可怕嗎?或許他的態度偶爾很唐突,然而即使他想改也難。
「是你,」他說。「進來。」
「爵爺,」蘋妮膽怯地說道。
「我——我想知道打獵活動是不是很成功?你覺得好玩嗎?」
亞力懷疑是她母親派她來問的,因為蘋妮從來沒有主動來找過他。
「還好。」他將文件放在一旁,轉身面對她。蘋妮不安地欠動著,彷彿他的目光令她緊張。「第一天還發生一件相當有趣的事。」
她臉上有一絲淡淡的興趣。「嘔,爵爺?是某種意外嗎?馬匹相撞嗎?」
「可以這麼說,」他諷刺地說。「是我和你姊姊相撞。」
蘋妮倒抽一口氣。「莉莉在那裏!嘔,天哪……」她無言以對,閉上嘴巴,無助地看著他。
「她相當突出。」亞力的口氣絕對不是褒獎。
蘋妮頷首。「通常莉莉沒有所謂的中庸,任何人要不就是非常喜歡地,否則就是——」她停口,無助地聳肩以對。
「對。」亞力諷刺地說。「我正好落入後面那一類。」
「歐。」蘋妮的前額微微蹙起。「當然,你們兩個都相當堅持自己的意見。」
「說得很婉轉。」亞力仔細盯著她,看見莉莉的影子出現在蘋妮那甜美、溫柔的臉上令人不安。「我們談到你。」他突兀地說。
她憂慮地睜大眼睛。「爵爺,我應該說明白,莉莉的說法不能代表我或我家人。」
「我知道。」
「你們之間說了什麼?」她膽怯地問。
「你姊姊聲稱我一定使你嚇壞了,有嗎?」
在他冷靜的審視之下,她的臉脹得通紅。「有一點,爵爺。」她承認。
亞力發覺她那甜蜜的羞怯有些令人氣惱,心中納悶她是否敢向他反駁。尤其是當他做了什麼事令她不悅的時候,她敢不敢對他發脾氣。
他起身向她走過去,立即發現她不覺地畏縮了一下。他站在她旁邊,雙手放在她腰間,蘋妮雖然垂著頭,但是亞力察覺到她迅速地吸了一口氣,那一剎那,他揮下去腦海中那擾人的景象!他將莉莉從地上抱起來,她嬌小的身軀躺在他懷裏。即使蘋妮身材較高,比姊姊豐腴,給人的印象卻更柔更小。
「看著我。」亞力靜靜地說,蘋妮立即順從,他望進那對和莉莉一模一樣的黑色眸子中,只除了這對眼睛充滿驚人的純真無邪,而不是深幽的火焰。「你沒有理由不安,我不會傷害你。」
「是的,爵爺。」她低語。
「你為什麼不叫我亞力?」他以前就問過,可是要她喚他名字似乎有困難。
「歐,我……我不能。」
他極盡努力,抑下心中的不耐。「試試看。」
「亞力。」蘋妮低喃。
「很好。」他低下頭,輕吻她的唇。蘋妮文風不動,唯有用手拂過他的肩。亞力延長那一吻,些微加大嘴的壓力。這是他首度企圖索求柔順的接受以外的反應,她的雙唇仍然清涼而沒有反應。剎那間,亞力茫然而困惑,氣惱地瞭解到,蘋妮認為他的擁抱是她必須容忍的責任。
他抬起頭,俯視她沈著的表情,看來像個乖乖吃過一口藥的小孩,此刻正在忍受藥後的苦味。他的一生中,從沒碰過一個女人,認為吻他是一種推不掉的責任。
亞力的濃眉皺在一起。「天殺的!我不必被人忍耐!」他陰沈地說。
蘋妮警覺地僵直身體。「爵爺?」
亞力知道他應該扮演紳士,以溫柔和尊榮對待她,然而他熱血的天性要求她有回應。
「吻我!」他命令,將她壓向自己的身體。
蘋妮驚叫一聲,扭開身體,摑他一巴掌。
那實在算不上一巴掌,反倒像是在他臉上輕拍一下,蘋妮退向門口,淚眼曚矓地注視著他。「爵爺,你在測試我嗎?」她受傷地問。
亞力打量她良久,故意裝得面無表情,心中卻明白自己太不講理,不該期待她不能或不願給予的東西。他無聲地詛咒自己,暗忖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邪惡的情緒反應。
「對不起,我沒聽懂。」
蘋妮不甚確定地點點頭。「我想打獵的刺激興奮仍未消逝,我聽說那種原始的氣氛對男人有很大的影響。」
他嘲諷地微笑。「或許吧。」
「現在可以容我告退嗎?」
他無言地揮手示意她離開。
蘋妮在門口停住腳步,扭過頭來。「爵爺,請不要看輕莉莉,她不是普通的女人。莉莉生性勇敢而固執,我小時候她經常保護我,以免任何人或任何事物嚇壞我。」
蘋妮的這一番話出乎亞力的意料之外,他很少聽蘋妮一口氣講這麼多。「她和你父母親親近嗎?」
「她只和我莎麗姑媽談得來,她和我姐姐都是一樣離經叛道,總是尋找冒險機會,做些反傳統的事情。幾年前她去世之後,全部的財產都留給莉莉繼承。」
所以莉莉的謀生之道是由此而來。這個資訊無助於改善亞力對她的意見,或許她是蓄意博得老婦人的好感,流連在病榻,心中想的卻是可以繼承老婦人的遺產。
「她為什麼不結婚?」
「莉莉常說婚姻是一種可怕的情境,針對男人的利益而設計。」蘋妮清清喉嚨。「事實上,她對男人的評語不高,雖然似乎很享受他們的陪伴。例如打獵、射擊、賭博等等……」
「等等,」亞力諷刺地重複。」你姊姊有任何特別的朋友嗎?」
這個問題似乎令蘋妮茫然不解,不甚瞭解他的意思,但仍好整以暇地回答。「特別?呃……呃……莉莉常和一位名叫柯瑞克的男子在一起,她曾在信中向我提起這個人。」
「柯瑞克?」
一幕下流的景象清楚地浮現,亞力憎惡地抿起嘴唇,他自己是柯氏俱樂部的會員,兩度見過它的經營者柯瑞克。羅莉莉會選擇和那種在社交圈被暗稱為「流氓」的下階層倫敦人在一起,也是其來有自。她無疑有著「娼妓」的道德觀,因為和柯氏交「朋友」不可能有其他的涵義。一個出身鄉紳家庭、受過教育、物質所需一無所缺的女子,怎會自甘墮落到這種地步?這無疑是羅莉莉自己選擇的,一步一步走向今天這種羞辱家庭的程度。
「莉莉不過是太活潑了,」蘋妮猜到他的心思。「如果不是多年前被拋棄,她今天或許會大不相同,那種背叛和羞辱……我相信這導致她做了許多魯莽的事,至少媽媽是這麼說的。」
「她為什麼沒——」亞力住口不語,望向窗戶外面,馬車的聲音令他警覺過來。「你父親今天有訪客嗎?」
蘋妮搖頭以對。「不,爵爺,大概是裁縫師的助理,來為我的嫁衣量身吧。可是我以為她們約的是明天,不是今天。」
亞力說不出原因,但是有一種感覺……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第六感似乎發出警告的火花。「我們去看看是誰。」
他打開圖書室門,大步走向灰色和白色的大理石門廳,蘋妮跟在他身後。他對年老的門房史蒂說道:「我來照料。」逕自走向前門。
史蒂對主人出一異常的行為不表贊同,但是沒有出聲反對。
一輛黑色和金色的豪華馬車轆轆而來,停在前面的車道上,車廂上沒有任何足以辨認的族徽。
「我不認得這輛馬車。」蘋妮站在亞力身邊,喃喃地說。
腳夫拉開車門,並在地上架了個小的方形臺階,便於乘客上下。
然後她出現了。
亞力似乎變成了石頭人。
「莉莉!」蘋妮歡呼一聲,匆匆跑向她姊姊。
莉莉開懷大笑。拾階而下。「蘋妮,」她抱緊蘋妮,然後將她推在一臂之外。「我的天!好個美麗的小東西,光彩眩目呢,已經好幾年不見了——當時你還小,現在看看你!變成全英格蘭最美麗的女孩!」
「歐,不,你才是美女呢!」
莉莉笑著再度擁抱她。「真好心,這麼阿諛你這老處女的姊姊。」
「你才不像老處女。」
亞力雖然大吃一驚,感情處在備戰狀態,但仍不得不同意蘋妮的話。莉莉一身深藍色的禮服,外罩天鵝絨的斗篷,裝扮美麗,發上結著絲帶,看起來很難相信她和穿長褲跨騎的乖僻女子是同一個人。她臉頰淡紅,笑容可掬,宛如一位富裕的貴族夫人前來做社交性的拜訪,或者像一位高級交際花。
莉莉越過蘋妮的肩膀注視他,然後抽開身子,毫無一絲赧然或不安,走上弧形的階梯到他佇立的地方,對他伸出右手,厚臉皮地微笑。「直攻敵人陣營。」她呢喃。他那陰沈而皺著眉頭的模樣,使她眼中掠過一絲心滿意足的光芒。
莉莉明智地控制自己不要笑得太明顯,把姓雷的刺激得火冒三丈並沒有好處。不過他的確在生氣,因為他當然沒料到她會不請自來,直闖他家大門。歐,她沒想到自己會這麼享受這一刻;沒想到激怒這個男人有這麼純粹的快樂!等她整完伍佛頓伯爵之後,他的整個世界會天翻地覆。她對自己計畫要做的事毫無愧疚感。伍佛頓伯爵和她妹妹根本有著天壤之別,只瞥一眼就能看出明顯的錯誤來。蘋妮像一朵弱不禁風的白色秋牡丹,金髮閃著孩子股的柔光,根本無法抵禦那些令她害怕的無賴,除了像狂風中的蘆葦彎腰屈服之外,別無對策。
至於伍佛頓伯爵比莉莉記憶中糟糕十倍,五官冷硬而冷漠,一對清澈的銀灰色眼眸,下巴線條嚴厲……那張臉沒有一絲憐憫和溫柔,身體肌肉強壯緊繃,即使衣著文明,仍掩不住那一股殘酷的力量。他需要一位元像他一樣憤世嫉俗的女人,不被他身上的刺刺傷。
亞力對莉莉的手視而不見,冷冷地盯著她。「現在就離開!」
莉莉感覺背上竄起一股寒意,但仍端莊地微笑。「爵爺,我想見見我的家人,已經好久沒見過他們了。
亞力還來不及回應,就聽見背後傳來桃麗和喬治的驚呼聲。
「妮娜!」
「莉莉……老天……」
剎那間鴉雀無聲,他們凍在那裏,目光盯著莉莉嬌小的臉龐。莉莉臉上的狡黠和自信立即消逝無蹤,反倒像個遲疑不決的小女孩。
她緊張地咬住下唇。「媽媽?」她細聲問道。「媽媽,你能試著原諒我嗎?」
桃麗突然流淚地走向前,張開她肥胖的雙臂。「妮娜,你可以早點回來的,我一直害怕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
莉莉又哭又笑,飛奔投入母親的懷裏,母女倆擁抱在一起,異口同聲地開口。「媽媽,你一點都沒變……瞧你使蘋妮變得多好……她是本季眾人祝賀的對象……」
「親愛的,我們聽到了你那些可怕的行徑……我一直好擔心……老天!你的頭髮怎麼了?」
莉莉自覺地伸手摸摸又短又鬈的頭髮,咧著嘴笑了。「是不是很可怕,媽媽?」
「很適合你,」桃麗承認。「相當能襯托你。」
莉莉看見她父親,匆匆奔向他。「爸爸。」
喬治笨拙地拍拍她的背,輕輕推開了她。「好了,好了,不必再這樣。老天,莉莉,你引發這麼一場秀,還當著雷爵士面前。你惹了麻煩嗎?否則為什麼跑來這裏?而且是現在這種時間?」
「我才沒惹麻煩呢,」莉莉對他父親微笑,他們就像類似的小雕像,幾乎面對面佇立。
「我本來可以早點來,可是不確定受不受歡迎。我想來分享蘋妮婚禮的喜悅,如果伯爵不歡迎,我可以馬上離開,以免給任何人添麻煩。我以為自己或許可以住一、兩周左右。」她瞥向亞力,小心翼翼地補充:「我會表現出最佳的行為,像個真正的聖人。」
亞力的目光像冰柱似地刺穿她,心中只想把她推回馬車,叫車伕直接駛回倫敦,或是直下地獄。
面對他的沈默,莉莉故作不安狀。「還是這裏沒有多餘的房間讓我留宿?」她仰起脖子注視巨大的莊園,目光掠過一排排的窗戶和陽臺。
亞力咬緊牙關,他今生最大的快樂將是掐死她,她的計謀瞞不了他的耳目。此刻拒絕她會在她家人面前,為自己掛上一副冷漠、不和氣的招牌,況且蘋妮已經用焦慮不安的眼神瞅著他。
「亞力.」蘋妮走過來,一手放在他的臂膀上哀求著。這是她第一次自願碰觸他。「亞力,這裏有足夠的房間給我姊姊住,對嗎?如果她說會謹言慎行,我相信她會遵守諾言。」
「蘋妮,我們別讓爵爺為難。我改天再來看你,我保證。」
「不,我希望你留下來。」蘋妮吶喊著,手指抓緊亞力的手臂。「求求你,爵爺,請你允許她留下來!」
「不必懇求。」亞力咕噥,他的未婚妻當著她家人、門房以及在聽力範圍內所有的僕人面前哀求他時,他如何能拒絕?
他怒目瞪著莉莉,以為她臉上一定一副洋洋得意狀,眼中閃著勝利的光芒。然而她卻一臉的謹慎和壓抑,簡直變成聖女貞德,天殺的!
「隨便你。」他對蘋妮說.「只要別讓她出現在我眼前。」
「歐,謝謝你!」蘋妮高興地轉個圈,然後笑著擁抱莉莉和桃麗。「媽媽,這不是太棒了嗎?」
莉莉平靜地走向亞力。「雷爵土,恐怕你和我有一個不好的開端。」她說。「事情全是我的錯,我們能不能忘掉那次血腥的狩獵,重新開始?」
她是如此誠摯、坦白和懇求,可是亞力根本不相信。「羅小姐,」他故意一字一句地慢慢說。「如果你敢做任何事危及我的利益……」
「你會怎樣啊?」莉莉挑釁地對著他微笑,無論他做什麼都傷害不了她,許久以前最糟糕的事已經發生了,她才不怕他。
「我會讓你終此一生後悔莫及。」
他大步離去,莉莉的笑容倏地消逝,突然間耳邊響起瑞克對她的警告……聽我的話,吉普賽,別插手……別去招惹他……
莉莉將這些警告推出腦海之外,不耐煩地聳聳肩。雷亞力不過是個凡人,屆時她可以繞過他避不見面。她剛剛不是才為自己爭取到住在他屋簷下數周的邀請和首肯嗎?她看著母親和妹妹,自顧自地笑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0 11:16:29
第五章
「我問伍佛頓伯爵他愛不愛你。」
莉莉抓住第一個機會,拉著蘋妮到一個隱密的房間,說說「姊妹的體己話」。她立即說出密爾頓的狩獵之行,決心讓蘋妮明白她所託付的是哪種男人。
「嘔,莉莉,你沒那麼問!」蘋妮雙手蒙住眼睛呻吟。「可是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她突然格格笑,令莉莉大吃一驚,「我無法想像爵爺如何回答。」
「我不懂這有什麼好笑,」莉莉迷惑而憤慨地問。「我正努力嚴肅地和你討論你的未來,蘋妮。」
「我的未來美好可及,至少是相當美好。」蘋妮笑得差點嗆著了,伸手捂嘴。
莉莉忿忿地暗忖,為什麼自己和伍佛頓伯爵見面的事令蘋妮感覺如此有趣,而不是警覺。「伍佛頓伯爵粗魯,閃爍其辭以及侮辱地回答我直率的問題,在我看來,他不只稱不上紳士,更配不上你。」
蘋妮無助地聳聳肩。「所有的倫敦人都認為他是乘龍快婿。」
「我的看法迥異。」莉莉在床前踱來踱去。「他有什麼特質可以當乘龍快婿?外表嗎?呃,我承認他勉強可以稱得上英俊——卻是一種冰冷之下突出的英俊。」
「我……我想這是品味的問題……」
「至於他的財富,」莉莉繼續怒衝衝地說。「還有很多男人有能力照顧你,讓你衣食無虞。他的頭銜呢?你可以輕而易舉地嫁給一位頭銜更響亮、血緣更高貴的貴族;而且你根本無法聲稱對他有什麼偉大的感情,蘋妮。」
「爸爸和雷爵爺已經做好一切安排。」蘋妮輕聲回答。「我雖然不愛他,可是幸運的話,或許婚後可以培養出來,事情就是這樣。我不像你,莉莉,我向來恪守傳統。」
莉莉咕噥詛咒著,挫敗地瞪著她。妹妹那無精打彩的態度,使她宛如回到叛逆的青少年時期,當時似乎每個人都瞭解這個她一直無法明白的世界。他們究竟有什麼秘密的能耐?為什麼一樁父母之命、沒有愛的婚姻,除了她以外,大家都視為理所當然?顯然她享有太多的自由太久了。
她坐在蘋妮旁邊。「我不懂你為什麼欣然同意嫁一個你不愛的男人。」莉莉本想裝出活潑的語氣,結果聽起來卻可憐兮兮。
「我不是欣然同意,是認命。請原諒我這麼說,莉莉,可是你是個不可救藥的浪漫主義者。」
莉莉蹙眉以對。「才不是,我有相當堅硬、實際的個性,我已經面對太多的打擊,練就出對這個世界和它所運作的一種實際的瞭解,因此我明白。」
「最親愛的莉莉,」蘋妮握住她的手。「從我小時候,就認為你是最美、最勇敢、最最一切的女孩。可是不實際,你一直都不實際。」
莉莉抽回她的手,詫異地打量著小妹,看來蘋妮似乎不會如她預料中那般合作。呃,不過計畫還是要實行,不論蘋妮是否承認她需要被拯救,這一切都是為她好。
「我不想談我自己。」她唐突地說。「我想談你。倫敦那麼多求婚者當中,一定有人優於伍佛頓伯爵。」她意有所指的揚起眉毛。「例如石芮德,嗯?」
蘋妮沈默良久,思緒似乎飄向某個遙遠的地方,臉上有一抹感傷的笑容。「親愛的芮德。」她喃喃自語,然後搖搖頭。「我的命運已經定了,莉莉,你知道我從未向你求過什麼,不過現在我有求於你,我是真心誠意地從內心深處,求你不要想『幫助』我,我將順從父母的決定,和雷爵爺結婚,這是我的義務。」她一彈手指,似乎想到什麼新的主意。「我們的注意力何不轉向為你找個如意郎君?
「老天爺,莉莉皺皺鼻子。「我用不著男人,他們在狩獵場上或賭桌上,或許是好玩伴,可是其他時候……嘔,男人是該死的無用,全是貪婪、一味需索的生物,我受不了要屈居某人之下,唯命是從,讓人看待成早熟的孩子,而不是有主見的女人。」
「如果一個人渴望有個家庭,那麼男人就很有用了。」如同所有的端莊少女一般,蘋妮從小就被教導生兒育女是女人的天職。
這些話攪動莉莉心中的傷處。「是的,」她苦澀地說。「在生兒育女方面,男人的確有用處。」
「你不會想孤孤單單的過一輩子,對嗎?」
「這總比當男人的附屬品好……」莉莉看見蘋妮一臉茫然,才發覺自己說了什麼,她迅速笑一笑,摸弄著披在椅臂上的披肩。「我可以借這條嗎?我想四處探探,或許到屋外走一走,屋裏相當悶。」
「莉莉,可是——」
「我們以後再談,我保證。晚餐見,親愛的。」
莉莉匆匆離開,穿過長廊,走下雕花的樓梯,根本不在乎自己去哪裡。她對週遭的豪華裝飾視而不見,一徑低著頭走路。「我的天,定要小心。」她自言自語,近來她的自我控制已經繃到極限,有時言詞間不夠謹慎。
她穿過至少一百呎長的大廳,由一排玻璃門看見屋外的花園、草坪和小徑,她決定出去走一走,在微風中的吹拂下放鬆下來。
她沿著佈滿籐蔓和玫瑰花的圍牆漫步,寧靜的花園宛如一個迷人的所在。永遠不會有任何不好的事情發生。
然後她的注意力轉向東邊的一排果樹,那幕景象讓她想到自己住了兩年的義大利別墅中的檸檬花園,她和妮可大部份的時間都在花園或涼亭,偶爾她也帶妮可到附近的樹林散步。
「別想了,」她激動地低語。「別再想下去!」
可是記憶清晰恍如昨日。她坐在噴水池邊,將披肩用力裹住身體,臉龐視而不見地轉向遺處的樹林.回想往日。
「多娜!多娜,我買了市場上最棒的麵包、軟乳酪和上好的酒,快幫我去花園摘些水果,午餐時我們可以——」
莉莉停住腳步,察覺室內那股出乎尋常的寂靜,她臉上愉快的笑容倏地消逝無蹤,放下手上的提籃,匆匆跑進屋裏面。「多娜?」她小心翼翼地問。
管家突然出現了,但佈滿皺紋的老臉卻是一臉淚痕。「小姐。」她驚呼一聲,開始語無倫次地訴說,莉莉聽得一頭霧水。
她伸手拉住老婦的肩膀安慰著。「多娜,告訴我發生什麼事,是妮可嗎?她在哪裡?」
管家開始啜泣,一定是發生可怕的事了。是她寶寶生病或是受傷了?莉莉駭然地放開多娜,三兩步跑向通往育嬰房的樓梯。
「妮可?」她呼喊。「妮可,媽媽回來了,一切都——」
「小姐,她不見了!」
莉莉整個人凍在第一階樓梯上,一手抓緊扶欄,她望著一直打哆嗦的多娜。「你說什麼?」她沙啞地問。「她在哪裡?」
「被兩個男人抓走了,我無法阻止他們,我試過求救……可是他們帶走寶寶,她不見了!」
莉莉覺得自己好像正在作噩夢,一切太不可思議。「他們說什麼?」她濃濁地問。多娜又開始哭了,莉莉對著她詛咒。「天殺的,不要哭了,快告訴我他們說了什麼!」
多娜被莉莉猙獰的臉嚇得倒退一步。「他們沒說什麼。」
「他們帶她去哪裡?」
「我不知道。」
「他們有沒有留下什麼紙條或消息?」
「沒有,小姐。」
莉莉瞪著老婦淚水縱橫的臉。「歐,沒這回事,沒這……」
她狂亂地奔向育嬰房,急得蹣跚摔倒,撞到腳踝,可是對痛渾然不覺。小房間看起來和以前一樣,玩具四散在地板上,嬰兒床空空如也。莉莉一手按著胃、一手搗著嘴,害怕得哭不出來,卻聽見自己傷痛地尖叫著。「不!妮可……不不……」
莉莉一震醒了過來,已經過了兩年,整整兩年,她淒涼地納悶妮可是否還記得她,如果她還活著,這個念頭使她喉嚨繃緊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她悲慘地想,或許這是對她犯罪的懲罰。可是上天是慈悲的——妮可是這麼的天真無邪而無辜,即使終此一生,她也要找到心愛的女兒。
亞力從沒見過一個小女人吃這麼多,或許這正是她精力勃勃的來源。莉莉吃了一整盤熏火腿、好幾湯匙的馬鈴薯和蔬菜、義大利面和新鮮水果。她一徑又笑又說,光線照得她的臉發亮,有好幾次亞力懊惱地發現自己在注視她,對她的著迷以及她所呈現的謎團,大大地困擾著他。
無論討論什麼話題,莉莉都有話可說,她對狩獵、馬匹和其他男性事務的知識,使她有一種獨特的粗獷吸引力。可是當她和桃麗交換那些社交圈的閒話時,又像個十分世故的女性。最令人困惑的是——有好些剎那,她呈現出一種毫不矯揉做作的魅力,使她妹妹在一旁顯得黯然失色。
「蘋妮將是倫敦最美的新娘!」莉莉的叫聲逗得妹妹格格嬌笑,然後她狡黠地望著桃麗。「我很高興你終於可以舉辦夢想中的盛大婚禮,媽媽,尤其是我讓你受了那麼多年的煎熬。」
「不儘然如此,親愛的,而且我還沒放棄有一天為你辦婚禮的希望。」
莉莉不動聲色,心中卻在笑。要我嫁為人妻倒不如死了好,她陰沈地想。
她的目光瞥向似乎專注在盤中食物的亞力。「我會同意下嫁的那種男人很難找到。」
蘋妮好奇地盯著她。「那是哪種類型,莉莉?」
「我不知用什麼字眼來形容。」莉莉沉思地說。
「例如軟骨頭?」亞力建議。
莉莉怒目瞪著他。「就我的觀察,婚姻這檔事對男人最有利,無論在法律或財務上,丈夫都佔上風。可憐的妻子將青春年華全耗在生兒育女和照顧丈夫身上,然後才發現自己年華老去,像支燒完的蠟燭。」
「妮娜,不是這樣的,」桃麗說。「每個女人都需要男人的保護和引導。」
「我不需要。」
「真的。」亞力評論道,尖銳的目光將她釘在椅子上,莉莉不安地蠕動著,顯然他已聽說自己和柯瑞克的關係。呃,她才不在乎他該死的看法,她和某人有沒有「關係」與他不相干!
「是的,真的。」她冷冷地說。「若要我結婚,爵爺,我要的是一個不將殘酷和力量畫上等號的男人,將妻子當成伴侶而非奴隸——」
「莉莉,夠了,」她父親鐵青著臉。「我渴望安寧,而你正在創造不安,從現在開始你最好保持沈默。」
「我倒希望她說下去。」亞力冷靜地說。「羅小姐,你對男人還有什麼要求?」
莉莉感覺臉頰發燒,心中有一股奇怪的感受——緊繃、溫暖,還有不安。
「我不想說了,」她咕噥。「我相信你們都知道大概了。」她將一塊雞肉塞進嘴巴,可片刻之後,莉莉望著桃麗。「媽,我有可能找著願意給我空間的男人,願意容忍我狂野的方式。」她故意頓了一下。「事實上,我或許已經找到了。」
「你在說什麼,親愛的?」桃麗問道。
「一、兩天之內我將有一位訪客,一個絕對令人滿意的年輕人——也是你的鄰居,雷爵爺。」
桃麗立即喜出望外。「你在說笑嗎,妮娜?那人我認識嗎?為什麼以前你從沒提及?」
「我不確定該說什麼,」莉莉狡猾地說。「那個人你認識,他是芮德。」
「石爵士?」
眾人吃驚的反應令莉莉莞爾一笑。「正是,你們都知道,漢理和我分手之後,我和芮德開始交朋友,多年來一直珍惜這段情誼,近來我覺得這段感情或許已臻至成熟。」太完美了,她滿意地暗忖,自己的語氣表達得剛剛好——收放自如,有一絲喜悅,還有一絲羞澀。
亞力差點脫口問她,她的情夫柯瑞克作何感想。但是及時把話吞回來.暗忖他們是怎樣的一對——石芮德宛如無害的小狗狗,沒什麼骨氣,莉莉可以牽著那可憐的傢伙的鼻子團團轉。
莉莉歉然地對著蘋妮微笑。「當然,親愛的蘋妮,我們都知道芮德有一陣子對你相當感興趣。但是近來他對我有全然不同的看法,希望你不致對我和他的姻緣感覺尷尬。」
蘋妮的表情很奇怪——驚奇混合著嫉妒。她勉強露出勇敢的笑容。「只要你找著能給你幸福的人,莉莉,我都會很高興。」
「芮德會是個好丈夫,」莉莉冥思地說。「雖然他的槍法還需要多加努力練習,不像我是個運動員。」
「呃,」蘋妮故作熱誠。「石爵士對人很溫柔又體貼。」
「是的。」莉莉喃喃地說。
好蘋妮,心思清晰得可以看透,想到曾經熱烈追求她的男人,而今考慮和她姊姊結婚,令她大大吃驚。一切將會順利的發展下去,莉莉暗忖。
莉莉滿意地笑了,望著亞力。「我相信你不會反對我見客,對嗎,爵爺?」
「我可不敢夢想妨礙你結婚的可能性,羅小姐。誰知道屆時可能還會出現另一位呢!」
「你太仁慈了。」她酸酸地回答,向後靠著椅背,由僕人撤走空盤子。
「小姐?小姐,要不要我去廚房拿些什麼?或許來一杯茶?」
拉開窗簾的聲音使莉莉欠動身體呻吟,從沉睡中醒來,她轉動脖子,頸部酸疼的肌肉令她痛得瑟縮。好一個扭曲的睡眠,充滿各種怪夢,有些是她一直想追到的妮可,穿梭在無止境的陌生之處。
她揉揉眼睛,坐直身體。「不,我不要茶。」她咕噥。「我只想躺在床上。」
她驚呼一聲,一顆心驚駭地狂跳。她不是在床上,甚至也不是在她房間,而在——嘔!天哪!她在樓下的書房,蜷縮在皮椅裏,年輕的女僕正站在她前面,不安地絞著手。莉莉看著自己,這才察覺她穿著薄薄的白睡衣,沒穿罩袍和室內鞋。昨夜她睡在安排好的客房,誰知醒來時卻在這裏。
問題是她根本不記得下床或下樓梯,一點記憶也沒有。
它又發生了。
這件事還發生過兩次,一次是在倫敦的寓所,她原本睡在臥房,第二天卻在廚房醒過來;第二次是僕人領班發現她睡在前廳,柏頓以為她是暍醉了,其實她根本滴酒未沾。天哪!她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她會夢遊,精神正常的女人不會那樣,不是嗎?
女僕仍在注視她,等待解釋。
「昨天晚上我……我睡不著,」莉莉扭著衣角。「下來找飲料喝,結果就在椅子上睡著了,真——真傻。」女僕環顧室內,顯然在找杯子。「我坐在這裏想……事情……還沒去拿飲料,竟然就睡著了。」
「是的,小姐。」女僕狐疑地說。
「我要回房去了,請你端咖啡上來,好嗎?」
「是的,小姐。」
莉莉走出書房,想在被其他人看見之前先回房。她抓住睡衣下擺,飛奔上樓。
快到樓梯頂端,她看見一個黝黑的人影走過來,她的一顆心直向下沉。原來是雷爵爺要去晨騎,一身騎裝,黑色的皮靴閃閃發光。莉莉防衛地拉拉睡衣前襟,想要盡可能地掩住自己。伍佛頓伯爵評量的目光似乎撕碎她薄薄的睡衣,看見衣裳底下所有的細節。
「你做什麼?竟然像這樣在屋裏漫步?」
莉莉舌頭打結,但是靈光一閃,故意桀驁不遜地瞪著他。「或許我昨晚去找僕人調情,人們不是期待我這樣的女人有這種行徑嗎?」
沈默籠罩著他們,莉莉無法別開目光,不去看他可怕的表情。突然間他的眼神似乎不是冷冰冰,反而充滿強烈的熱氣,雖然她紋風不動地站著,卻覺得世界在旋轉。她微微搖晃,伸手扶住欄杆。
伍佛頓伯爵開口時,語氣比平時更嚴厲。
「如果你想住在我的屋簷下,羅小姐,就別展示你那常加利用的身軀,無論是和僕人或其他人,你聽懂了嗎?」
他的輕蔑比摑她一巴掌更糟。常加利用?莉莉迅速吸口氣,記不得一生中曾經如此痛恨一個人……當然,除了士迪。她想激烈地反駁,但更想逃跑。「懂了。」她匆匆越過他離去。
亞力沒有轉身看她離開,只以近乎相同的速度下樓梯。然而他沒走向馬廄,反而到書房,還大力地甩上門,讓自己長長地吸了口氣。
從他看見她穿著那襲薄薄的白睡衣的那一刻起,他就渴望要她,他的身體仍然緊繃、亢奮地顫抖,真想當場在樓梯上就佔有她。她的頭髮,那些該死的短短的捲髮,誘惑他的手指去纏繞……她的喉嚨細緻白晰……還有那嬌小誘人的胸脯……
亞力喃喃詛咒,用力揉著剛刮過鬍子的下巴。和洛琳在一起,他的慾望混合著溫柔和愛意。可是現在的這種渴望和愛情沒有關係,他覺得這種亢奮宛如是背叛他對洛琳的感情。莉莉比他所想的更危險,他勉強控制住自己和週遭的一切,除了當她在附近的時候。然而他不會屈服在她的誘惑之下……絕對不會,即使因此而害死他自己。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0 11:16:48
第六章
「芮德!親愛的芮德,真高興看見你,」莉莉走過去握緊他雙手,歡迎他進入大宅,彷彿自己是女主人。門房接過他的外套、手套和帽子之後就告退了,莉莉則將他拉到角落,附在他耳邊低語。
「他們全在前廳喝茶,你要記得裝出愛上我的樣子。如果看我妹妹一眼,我會掐你!好,來吧。」
「等一下,」芮德焦慮地問。「蘋妮好嗎?」
「別這麼憂心忡忡,你還有機會的,老傢伙。」
「她還愛我嗎?有沒有這麼說?」
「不,她不會承認的.」莉莉勉強地說。「可是她當然不愛伍佛頓伯爵。」
「莉莉,我願意為她而死,我們的計畫必須要成功。」
「會的,」她滿懷決心,伸手勾住他的臂彎。「現在……上戰場吧!」
他們一起走向大廳。「我來拜訪會不會晚了些?」芮德詢問,聲音大得足以傳到前廳。
莉莉朝他眨眨眼睛。「才不會,親愛的,正好來得及喝茶。」她笑著拉他走進前廳。「我們大家都認識,不用介紹了,真方便!」她親暱地勾緊芮德的手臂。「芮德,雷風園的茶棒極了,幾乎和我在倫敦請你喝的一樣甘美。」
「莉莉的茶的確很棒--那種神秘的口味幾乎無人能及。」
莉莉坐了下來,偷覷她妹妹,很高興地看見她和芮德交換了短暫而強烈的一瞥。短短一剎那,蘋妮的眼神充滿傷感和無望的渴望。
可憐的蘋妮,莉莉心想,我會為你修正這一切,然後你和芮德或許可以向我證明愛情真的存在。
芮德敏銳地察覺蘋妮羞紅了臉,不敢直接對著她,改而轉向她母親說:「羅夫人,很榮幸能見到你和令千金,我相信你們都很好吧 「還不錯。」桃麗有些不安,她雖然反對芮德追求她女兒,卻相當喜歡他。而她也明白,芮德對蘋妮的愛真誠而光明正大,只是一個家財普通的家庭必須要實際,雷爵爺配她女兒更有利。
亞力佇立在大理石壁爐旁邊,點燃雪茄,觀察眼前的狀況。莉莉怒目瞪著他,真是粗魯無禮,紳士們只有在男士聚集的場合才抽煙,除非他是年紀老邁、慣抽煙鬥的老人,伍佛頓伯爵根本不應在淑女在場時抽煙。
芮德警戒地朝亞力點點頭。「午安,伍佛頓伯爵。
亞力點點頭,逕自吐出一串煙,眼睛瞇成銀色的一條線。
真粗野,莉莉心想,想必他覺得受到威脅——面對一個迷人而風度翩翩的紳士,比他更讓人喜歡,而他即使努力一百年,也是讓人討厭。
她對他皺皺眉,轉而對芮德微笑。「過來坐,芮德,告訴我們倫敦最近的新聞。」
「沒有你,那裏是受不了的枯燥。」芮德坐在她旁邊。「不過我最近在委員會碰見貝安妮,她和狄爵士婚後看起來好極了。
「真為她高興。」莉莉說。「忍受十年和查理先生的婚姻,她是有快樂的權利,那只發情的老山羊。」
「桃麗不悅地驚呼一聲。「你怎能這麼可怕的形容死去的查理」
「為什麼不能?貝安妮被迫和他結婚才十五歲,而他老得足以當她爺爺!大家都知道他對安妮很不好,我個人倒很慶倖他死得好,安妮還能及時找著年紀相當的合適丈夫。」
「妮娜,你的口氣太沒心沒肝。」
芮德伸手拍拍她。「你相當直率,吾愛,可是認識你的人都知道你心腸慈悲憐憫。」
莉莉對他展顏一笑。她從眼角瞥見妹妹一臉垂頭喪氣,莉莉覺得有趣又同情,私心希望能告訴蘋妮這一切都是演戲。「我會努力勒住舌頭,不再發表驚人之語。芮德,我為你倒茶,加牛奶、不加糖,對嗎」
芮德以倫敦新聞來娛樂她們時,亞力逕自抽著雪茄,注視莉莉。他的心中被迫同意這兩人有結婚的可能性,他們的相處自在而熟稔,顯示有長久的友誼,彼此喜歡。
這樣的一樁婚姻的利益很明顯,身為三子的芮德會感激莉莉的財富遠勝他自己可能繼承的,而且莉莉是個有吸引力的女人,美得有異國風味,任何男人和她上床都不會覺得是件苦差事,而且在社交圈看來,莉莉能找到這樣一位出身良好、個性溫和的男人也算幸運。
想到他倆在一起,亞力不禁皺眉。他倆實在很不相稱,即使年過三十,芮德仍是個脆弱的男孩,娶莉莉這麼頑固的妻子,他永遠不會是一家之主。他只會順從而不會與她爭論,隨著時間過往,莉莉會輕視她乳臭未乾的丈夫,這樁婚姻註定是悲慘的命運。
「爵爺?」莉莉和其他人期待地望著他,他才回過神來。「爵爺,」莉莉說。「我剛問你花園的洞挖了沒有」
亞力以為自己聽錯了。「洞」
莉莉一副洋洋自得。「對,新池塘。」
亞力目瞪口呆地瞪著她。「你究竟在說什麼」
他的粗魯令眾人吃驚,除了莉莉之外,她仍然不動聲色。「昨天下午我和你的園丁談得很高興,我還給了他好幾個改進花園的建議。」
亞力抽出雪茄,彎向壁爐。「我的花園不需要改進,」他咆哮。「它二十年來都是一樣的風格」
她愉快地點點頭。「我也有同感,我告訴他這種型式的花園不合潮流,真正時髦的花園都有好幾個池塘環繞。我還告訴張先生池塘要挖在哪裡最好。」
亞力的臉和脖子都脹得通紅,真想掐死她。「沒有我的允許,老張不敢動一點土。」
莉莉聳聳肩。「他對我的建議很熱衷,如果他已經開挖了,我也不覺得意外。真的,我認為你會喜歡這種改變,」她親切地笑一笑。「每當你走過那個小池塘,或許你會永遠想起我。」
伍佛頓伯爵的表情猙獰,大步走出前廳。
桃麗、蘋妮和芮德都盯著莉莉。
「我猜他不贊成我的建議。」莉莉一臉失望。
「妮娜,」桃麗淡淡地說。「我知道你是出於善意,不過你不該嘗試改進雷爵爺的產業。」
突然有一位女僕跑了過來。「羅夫人,廚師想和你討論婚禮的喜宴。」
「可是為什麼呢 ? 」桃麗困惑地問。「我們已經討論過所有的細節,她沒有不明白的理由。」
莉莉清清喉嚨。「媽,或許廚師想討論我給她的建議。」
「歐,妮娜,你又做了什麼 ? 」桃麗起身匆匆走出房間。
莉莉對芮德和蘋妮微笑。「呃,你倆何不一起聊聊 ? 我去解決我引起的困擾。」她不顧蘋妮微弱的反對,逕自離開,對自己的表現沾沾自喜。
她漫步走進花園,遠遠地就聽到亞力那宛如雷鳴的聲音,她無法抗拒心中的誘惑,悄悄地潛進,偷偷地躲到樹叢後面。
「爵爺,她的確作了一些建議,可是沒問過你,我可不敢動手改進。」
「我不在乎她的建議大或小,一律都別動 ! 」伍佛頓爵士命令。」連剪掉枝柑或拔掉野草都不可以!一塊磚頭都不許照她的意思搬動!」
「是的,爵爺,我絕對同意。」
「這個花園不需要任何該死的池塘 ! 」
「是的,爵爺,我們不需要。」
「如果她再想干涉你的職責,立刻通知我。老張,也通知其他的家丁不許做任何改變,我真怕走出我自己的產業——接下來她會提議把整幢房子漆成粉紅色和紫色。」他氣呼呼地說。
「是的,爵爺。」
伍佛頓伯爵的發洩終於結束,因為他們的交談就此結束,聽見腳步聲,莉莉立即縮進樹叢裏。不幸的是,伍佛頓伯爵似乎有第六感,竟然發現她的存在,前一刻她還在暗自恭喜自己,下一刻正望進他皺著的臉。
「羅小姐,」
莉莉用手遮住眼睛。「是的,爵爺 ? 」
「你偷聽夠了嗎 ? 或者還要我重複一遍 ? 」
「一哩內的人都聽得見,如果能令你安心,我可不敢夢想把房子漆成紫色。不過——」
「你在這裏做什麼 ? 」
莉莉飛快地動腦筋。「呃,芮德和我有……一點意見相左,我出來呼吸新鮮空氣,冷靜一下——」
「你母親和他們在一起嗎 ? 」
「呃,應該是吧。」
伍佛頓伯爵看進她眼裏,似乎能讀透她的心思。「你在算計什麼 ? 」說完,他突兀地轉身走回去。
歐,不,莉莉全身發冷,他可能恰好逮著他倆尷尬的處境,那會毀了一切,她必須阻止他。「等一等,」她匆匆追過去。「等一等……等——」
她的腳突然踢到東西,她尖叫地撲倒在地。她喃喃詛咒,原來是一條扭曲的樹根突出在地面上。她試圖起身,腳踝一陣刺痛,使她再次倒地。
「嘔,天殺的 ! 」
「怎麼了 ? 」伍佛頓伯爵走過來質問。
「我扭到腳踝。」
亞力富有深意地看她一眼,轉身走開。
「天殺的!我真的扭到腳了!」她吶喊。「回來扶我起來!你應該有足夠的紳士風度這麼做——至少有一點那樣的教養!」
亞力走回來,卻沒作勢要扶她。「哪只腳 ? 」
「你有必要知道嗎 ? 」
亞力蹲下來,掀開她的裙襬。「哪只腳 ? 這只嗎 ? 」
「不,另——哇 ! 」莉莉痛得大叫。「你做什麼——哇,痛死了!拿開你該死的手,你這個自大、惡劣——」
「呃,你似乎沒作假嘛。」亞力抓住她手肘拉她起來。
「我當然沒有,那個該死的樹根為什麼不砍掉 ? 它會害死人!」
他怒目瞪她一眼。「你還有其他改變花園的建議嗎 ? 」他的語氣壓抑著暴力。
莉莉謹慎地搖搖頭,閉上嘴巴。
「很好。」他們一起走回宅邸。
莉莉笨拙地在他旁邊跳著走。「你不打算扶我走嗎 ? 」
他伸出手肘,她握住,全身的重量倚向那堅實的支撐。莉莉盡力拖延伍佛頓伯爵的腳步,希望給芮德和蘋妮更多獨處的時間。
和他走得這麼近,莉莉嗅到他身上的氣味,混合著煙草和某種她說不出來的迷人香味,雖然腳踝腫了,她幾乎很享受和他的漫步。這種感覺深深困擾了她,驅使她企圖挑起另一項事端。
「你一定要走這麼快嗎 ? 」她質問。「我覺得我們好像在步行比賽,該死! 如果這使我傷勢加重,伍佛頓,我就要你負責。」
亞力皺眉,但放慢腳步。「你說話真不乾淨,羅小姐。
「男人也一樣,我不明白為什麼我不能。再者,我所有的紳士朋友都很欣賞我多彩多姿的辭彙。」
「包括柯瑞克 ? 」
「柯先生還教了我好幾個有用的字彙。」
「我不懷疑。」
「我們一定要這樣向前衝嗎 ? 我又不是什麼頑固的騾子需要被人拖著走。我們可以放慢到合理的速度嗎?而且我的爵爺,你一身雪茄的臭味。」
「如果這冒犯了你,你可以自己回來。」
他們進入屋內時仍在爭吵,莉莉故意提高嗓門,使蘋妮和芮德警覺到他們回來了。伍佛頓伯爵拖著她推開前廳的門,看見那對被命運捉弄的戀人各自坐得很遠,芮德仍然文質彬彬,蘋妮則紅著臉。
亞力嘲弄地審視他們兩人。「羅小姐說有人在爭吵 ? 」
芮德迷惑地看著莉莉。
「我的暴燥易怒已成傳奇。」莉莉哈哈笑。「我必須衝出去清醒一下,你原諒我了嗎,芮德?」
「沒什麼要原諒的。」芮德走過來吻她的手。
莉莉改而抓住他手臂。「芮德,恐怕你得扶我坐下來,我剛在花園扭到腳踝。」她朝花園輕蔑地揮揮手。「那根突出來的樹根像男人大腿一般粗 ! 」
「誇張過度。」亞力嘲諷地說。
「呃,是很大呀 ! 」
「得敷些藥膏,」蘋妮驚呼。「可憐的莉莉,別動 ! 」她匆匆走向廚房。
芮德關心地詢問:「傷得很糟嗎?只有扭傷腳踝嗎 ? 」
「我很好。」她誇張地皺眉。「可是你能明天再來看看我的狀況嗎 ? 」
「每天來,直到你康復。」芮德應允。
莉莉望著伍佛頓伯爵微笑,暗忖那聲摩擦般的聲音是不是他咬牙切齒的聲音。
第二天早上莉莉的腳踝幾乎好了,只剩輕微的不適。天氣出乎尋常的溫暖,陽光普照,一早芮德來帶她坐馬車出遊。莉莉堅持蘋妮要一起去,而亞力則唐突地拒絕蘋妮靦腆的邀請,說他要留下來處理公事。這令他們三人鬆了一口氣,如果他真的加入出遊,氣氛一定會很緊張。
他們來到美麗的鄉間,停車欣賞風光,蘋妮希望散散步,莉莉藉口腳踝不適,堅持要留在車上,叫他們兩個一起去。
蘋妮徘徊在沒有伴護之下,和她所愛的男人漫步在草原上,以及陪同姊姊坐在馬車上的選擇之間,咬著下唇蹙眉不語。
最後她抵不住誘惑,對芮德微微一笑。「或許走一小段就好。」
「我們隨時可以回來。」芮德回答,急切地從馬車上跳下來。
莉莉目送他們漫步走過草原,覺得他們真是天生一對。芮德品性高貴,強得足以保護蘋妮,卻又純真而不致令她害怕;蘋妮也正是他所要的甜美天真的類型,兩人很適合。
她解開帽帶,讓陽光曬在臉上,伸手拿出野餐籃,享受著新鮮的草莓。
許久之前,她和士迪一度在義大利鄉間野餐,徜徉在類似的草原上,就在那些日子之後他們成了愛侶,當時莉莉以為自己已經很世故了,稍後才察覺自己天真得愚蠢……
「鄉下的空氣好清新,」她斜靠在毯子上,咬著多汁的梨。「這裏吃什麼都更香、更好吃。」
「原來你對繁華的都市生厭啦 ? 」士迪的眼睛充滿性感和炙熱。
「這裏的社交圈和倫敦一樣無聊。」莉莉說。「大家都想表現機智過人,每個人都在說但是沒有人肯聽。」
「我聽,甜心,我聽你說的每一句話。」
莉莉轉身對他微笑。「為什麼呢,士迪?」
「因為我愛上你。」
她忍不住笑他。「每個女人你都愛。」
「這有錯嗎 ? 在英格蘭或許有錯,但在義大利不然。我有特別的愛獻給每一個女人;特別的愛獻給你。」他摘了一顆葡萄湊向她唇邊。
莉莉受寵若驚,只覺得心跳加快,張開嘴巴,牙齒咬住葡萄,從來沒有一位男士用這種火熱的溫柔追求過她,在他眼中有著承諾,承諾著溫柔、歡愉和慾望。雖然她的理智拒絕相信,她的心卻百般渴望。
她已經寂寞太久了,想要明白其他人似乎都視為理所當然的秘密。
「莉莉,我美麗的英格蘭少女,」士迪呢喃。「我能令你快樂,快樂得心醉神迷。」
「你不該那麼說,她別開目光,想隱藏羞紅的雙頰。「誰都無法作這樣的保證。」
「不能嗎 ? 讓我試試看,美麗的莉莉。你向來笑得那麼感傷,我會使一切變得更好。」
他徐徐地低頭吻她,他的唇溫暖怡人,就在那一刻,莉莉決定由他來將自己變成女人,畢竟沒有任何人會期待或相信她仍是處子之身,沒有人在乎她的純真。
而今回想起來,莉莉實在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認為男人和愛情是這麼誘人的秘密,她已經為士迪這個錯誤償付了上千倍的代價,眼前還得繼續償付下去。歎口氣,她望著芮德和蘋妮。他是那種永遠不會背叛 你的男人,蘋妮,她心想,相信我,這是極為稀罕的特質。
芮德離開之後,蘋妮仍然容光煥發。但在晚餐時,那股光芒從她眼中消失,她變得蒼白而沉靜,莉莉不禁納悶她在想什麼。可是她們直到上床前,才有交談的機會出現。
「蘋妮,你怎麼了 ? 整晚都好安靜,晚餐幾乎都沒吃。」
蘋妮眼神哀傷。「我明白你想做什麼,可是你不能再安排我和芮德會面,這不會有結果,而且是錯的!」
「你不想和他在一起嗎 ? 對不起,是我令你處境很難堪。」
「不,我們處得好極了。」蘋妮吶喊,然後又一臉羞愧。「我不該這麼說,我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我好迷惑。」
「因為你向來順從父母,百般聽命,這一生沒做過自私的事。你愛芮德,卻為了家庭的責任而犧牲自己的幸福。」
蘋妮垂頭坐在床上。「我愛誰都無所謂。」
「最重要的是你的幸福 ! 你為什麼如此沮喪 ? 發生什麼事嗎 ? 」
「今天下午我們回來之後,」蘋妮木然地說。「雷爵爺把我叫到一旁。」
莉莉目光變得尖銳。「什麼?他說什麼?」
「問了一些問題,暗示芮德不是真的在追你,而是假裝對你有興趣,而目標卻是我。」
「他怎敢這麼說?」
「是真的!」蘋妮悲慘地說。「你心知肚明。」
「當然——第一個想到這個計畫的人是我。」
「我想也是如此。」
「可是他怎敢以這種指控來羞辱我們!」
「雷爵爺說如果芮德曾經想和我這樣的女孩結婚,就永遠不會想娶你這樣的女人。」
莉莉的眉頭皺得更深。「像我這樣的女人 ? 」
「他用的字眼是『老練』。」蘋妮不安地說。
「老練 ? 」莉莉像母獅子似的在屋裏踱來踱去。「他大概不認為我能找到丈夫。」她怒衝衝。「哼,有其他的男人覺得我相當有吸引力,而他們血管流的血更冰。歐,他的缺點數都數不完,還敢批評我!呃,我將改變一切,等我結束時 ! 」
「莉莉,求求你,」蘋妮細聲地說道。「這些麻煩深深困擾了我,我們不能聽天由命嗎?」
「當然可以,可是要在我給爵爺幾點必要的啟示之後。」
「不,你不能激怒雷爵爺,我擔心我們大家!」
「他威脅你嗎 ? 」
「不,不儘然,沒有。可是他有權有勢,我——我不認為他會容忍任何型式的背叛,他不是可以被違抗的男人!」
「蘋妮,如果芮德要求你——」
「不,」蘋妮飛快地說,淚眼婆娑。「不,我們別再討論下去 ! 我不要聽……我不能夠!」
「好吧,」莉莉安撫她。「今晚不要再說了。別哭,蘋妮,一切都會沒事的,你等著看吧!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0 11:17:07
第七章
亞力一身旅行裝扮地快步走下樓梯,昨天一輛馬車送來一個消息,使他必須到倫敦走一趟。他的小弟被西菲爾退學,這是雷家首度有人被迫從一所名校中退學。
他覺得又生氣又擔心,納悶是什麼因素或事件導致這種結果。亨利向來是個精力蓬勃的孩子,充滿淘氣和惡作劇,個性非常善良。西菲爾的校長的來信中,沒有一點解釋,只說不再歡迎那孩子就學。
亞力沉重地歎口氣:心想自己沒給那孩子足夠的教導和指引,每當到了要懲戒的時候,他都不忍心責罵亨利。父母撒手西歸時,亨利還很小,亞力反倒像是他父親而不像個長兄。他納悶自己是不是有好好的對待那孩子,他愧疚地心想,自己應該早幾年結婚,好讓亨利的生活中有個慈祥的女性長輩。
一個身著睡衣、匆匆走上樓梯的嬌小人影,打斷亞力的思緒,又是近乎不著片縷的莉莉正匆忙上樓。他停下腳步,看著她匆忙的神態。
她突然注意到他的存在,就此停在幾步之外,仰臉望進他嚴厲的臉,呻吟地伸手摸頭。
「就當我沒碰見,好嗎?」
「不好,羅小姐,」亞力咬牙地說。
「我不解釋。」她咕噥。
「我要你解釋你剛剛在哪裡,以及在做什麼!」
亞力沈默地凝視她。以前她說的可能是實話,她的確和某個僕人有一手,光看外表就符合——睡衣、赤足、臉色憔悴、黑眼圈,似乎是一夜的放蕩令她筋疲力竭。他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念頭令他怒火沖天,通常他才不在乎別人做什麼,只要不致令他不方便。可是此刻他卻感覺口中有強烈的苦澀感。
「下次再這樣,」他冷冷地說。「我會親自為你收拾行李。在倫敦,寡廉鮮恥或許為人所羨,可是在這裏不容許有這種事!」
莉莉叛逆地直視他的眼睛,然後繼續上樓,口中喃喃地嘀咕。
「你說什麼?」他咆哮地問。
她扭頭扮個假假的笑臉。「祝你有美好的一天,爵爺。」
莉莉回房之後,要求女僕準備熱水。她滑進浴盆裏面,心不在焉地將水潑在胸前,四周的牆壁貼著中國式的花鳥壁紙,壁爐架雕刻涼亭與龍。這種裝飾早就過時了,至少是二十幾年的老花樣。如果這裏由我來佈置,有許多地方需要改變,她心想,然後整個人潛進熱水裏,等她冒出頭來時,才允許自己去想剛剛發生的事。
夢遊這件事越來越頻繁,昨天她在圖書室甦醒,今天卻在前廳的沙發上。她怎麼去的?她如何安然地走下樓梯呢?天哪,她可能會跌斷頸子呢!
她不能允許這件事再這樣下去!
莉莉害怕地納悶,是不是該開始把自己綁在床上,可是發現她的人又會怎麼想?
或許她該試試上床前喝酒……如果夠醉……不,這將是自取滅亡的快速快捷方式,她在倫敦已經見過太多人因烈酒而毀滅。或許該找個醫生問問安眠藥的事……可是萬一他說她是瘋女人呢?天知道那會如何,她閉上眼睛。「或許我是瘋了。」她自言自語地握緊拳頭,孩子被偷走會把任何女人都逼瘋的。
洗好澡,她坐在爐火前,手指扒過濕濕的頭髮,心中構思今天的計畫。」首先,她手指一彈。「我必須說服伍佛頓伯爵,芮德的確在追求我而非蘋妮,這才能除去他的懷疑。」
「小姐?我來收髒床單。」
「順便拿睡衣去洗——嘔,告訴我雷爵爺在哪裡,我想找他談。」
「他去倫敦了,小姐。」
「倫敦?」莉莉皺眉。「可是為什麼呢?要去多久?」
「他對史蒂說今晚就回來。」
「呃,這次旅程很快速,這麼短的時間他又能做成什麼事呢?」
「沒有人知道。」
莉莉覺得女僕知道而不肯說,伍佛頓伯爵的僕人口風都很緊,對主人相當忠誠。莉莉沒有再追問下去,只是滿不在乎地聳聳肩。
西菲爾位於倫敦西北方的山坡上,是最有名的公立學校,栽培出許多偉大的政治家、藝術家、詩人和軍人。亞力自己從這所學校畢業,也希望亨利在此有好的表現。可是顯然事與願違。
亞力被帶進校長辦公室,佟校長毫無笑容地迎接他。「雷爵士,看到你來帶我們的囚犯真令我鬆了一口氣,這個年輕人有危險而火爆的脾氣,實在不適合在西菲爾就讀。」
亞力同時聽見他小弟的聲音。「亞力!」坐在靠牆板凳上的亨利向他跑過來,然後又停下腳步,想裝出一副受抑制的模樣。
他忍不住笑了,將他拉過來,仔細地打量他。「孩子,為什麼他說你很危險?」
「一個惡作劇。」亨利答說。
亞力遺憾地笑了。亨利的確很愛玩,然而他是個好孩子,任何父親都會以他為傲。雖然就一個十二歲的孩子而書,他身材不高,卻很強壯結實,在運動和數學方面表現優異,私下熱愛詩詞。
他的眼中常有能感染人的笑意,金髮需要時常梳理,才能壓下那不聽話的鬈發.為了彌補身高的缺陷,亨利向來大膽而果斷,是友伴的領導人。可是一旦做錯事,會很快就道歉,因此亞力無法想像他究竟做了什麼,會遭到被退學的地步。一定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呃,他會安撫一下佟校長,向他道歉,然後說服他讓亨利留下來。
「哪種惡作劇呢?」
回答的人是佟校長。「他轟掉我家的前門。」他厲聲說。
亞力目瞪口呆。「你做什麼?」
亨利愧疚地別開目光。「火藥。」他認罪。
「那種爆炸可能導致我受重傷,」佟校長說,眉毛壓在眼睛上面。「對管家亦然。」
「為什麼?」亞力迷惑他問。「亨利,這不像是你。」
「正好相反,」佟校長評論道。「他向來如此,亨利任性叛逆——憎恨權威,無法接受任何形式的教導和訓練。」
「你胡說,」亨利頂回去,怒目瞪著校長。「我接受你給的全部還不只!」
佟校長用一種「你看吧」的表情望向亞力。
亞力輕輕抓住男孩的肩膀。「看著我,你為什麼要炸掉他的門?」
亨利頑固地保持沈默。
佟校長開始替他回答。「亨利是那種不肯——」
「我已經聽過你的意見。」亞力打斷校長的話,冷冰冰的一眼使對方立刻住嘴。他看著弟弟,眼神軟化下來。「亨利,告訴我。」
「沒事了。」亨利含糊地說。
「告訴我原因,」亞力警告地說。「現在。」
亨利怒目瞪著他,極不甘願地回答。「因為體罰。」
「你被體罰?」亞力蹙眉。「為了什麼原因呢?」
「任何可以想得到的原因!」亨利脹紅了臉。「用樺木枝、木棍……他們總是在體罰,亞力!」他扭頭瞥了佟校長一眼。「一次是我早餐遲到一分鐘,一次是在英語老師面前掉了書,一次是頸子不夠乾淨……這幾個月以來,一星期至少被打三次,我天殺的厭惡極了!」
亞力面無表情,心中卻是怒火填膺。「讓我看看!」
亨利搖頭以對,臉脹得更紅。「亞力——」
「讓我看!」
亨利來回看看哥哥和校長,沉重地歎口氣。「為什麼不呢?佟校長早已經看多了。」他轉過身,勉強脫掉夾克,摸索褲腰,將長褲拉下好幾吋。
亞力看見他們對弟弟的所作所為,呼吸一窒.亨利的下背和屁股混合著鞭痕、疙瘩和瘀青,這種待遇任何人看來都不是普通或必須,這種體罰不是出於紀律——而是出於以虐待他人為樂的變態人士之手。想到所愛的親人遭受這種待遇……
亞力極力控制心中的怒火,不去看佟校長以免氣得宰了那傢伙。亨利拉上褲子,轉身面對他。當他看見亞力冷冰冰的眼神和抽搐的肌肉時,不禁睜大了眼睛。
「這完全合於常理。」佟校長自以為是地說。「體罰是西菲爾正常的傳統。」
「亨利,」亞力語氣不穩地打斷他的話。「亨利,除了體罰,他們還對你做了什麼?有沒有用其他方式傷害你?
亨利一臉迷惑。「沒有,你是指什麼?」
「沒事,」亞力指著門口。「出去吧,」他靜靜地說。「我馬上來。」
亨利拖延著,不住好奇地回頭。
門一關,亞力大步走向佟校長,他本能地倒退數步。
「雷爵士,在教育方面,體罰是眾所接受的方法——」
「我不接受,」亞力粗暴地抓住他,推向牆邊。
「我叫人逮捕你,」校長驚呼一聲。「你不能——」
「不能怎樣?殺你嗎?或許不,不過所差不遠矣!」亞力抓住他領口,把他舉離地面,校長近乎窒息。「我瞭解你這種變態,專找孩子發洩怒氣,鞭打出血令你覺得滿意,你根本不配當人!」
「紀……紀律……」佟校長痛苦地喘氣。
「如果你所謂的紀律造成永久性的傷害,或是亨利透露你用其他方式虐待他,你最好逃得遠遠的,不要被我抓到,」亞力掐緊他的喉嚨,直到他臉色死灰。「否則我割下你人頭,掛在亨利的臥房,作為他念西菲爾的紀念品!」
他突然鬆開佟校長,他整個人倒在地板上,又咳又喘。亞力砰地推開大門,大步而去。
他找到亨利,拉住他的手,開始疾走。「為什麼你不來告訴我?」
亨利掙扎地跟上他的速度。「我不知道。」
莉莉指控他難以接近、沒有感情的事突然閃過腦際。她的話是不是有部分屬實?他陰沈地皺眉。「你以為我不關心嗎?我不會瞭解?你早該把這件事告訴我!」
「我以為會有改善……我可以照顧我自己……」亨利含糊地說。
「所以安放炸藥?」
男孩沈默不語,亞力重重歎口氣。「亨利,我不要你自己照顧自己,你還沒到那個年紀,你現在仍是我的責任。」
「我明白,」亨利深覺被冒犯。「可是我知道你在忙別的事,例如婚禮——」
「天殺的婚禮!別利用它當藉口!」
「那你要我怎麼說?」男孩火爆地問。
亞力咬著牙,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我要你明白一有麻煩先來找我,不論是什麼麻煩,我都不會忙得沒時間幫你。」
亨利點點頭。「我們現在要做什麼?」
「回雷風園。」
「真的?」男孩幾乎笑了。「可是我的東西還在宿舍。」
「有什麼重要物品嗎?」
「沒有。」
「很好,全留在這裏。」
「我得再回來嗎?」亨利恐懼地問。
「不,」亞力強調地說。「我會找家庭教師,你可以和本地小孩一起上學。」
亨利興奮地哇哇叫,將帽子拋向空中,任它落在身後的地板上,兩人一起離開學校。
「噓,我想他來了。」莉莉瞥見亞力的馬車駛上車道,立即將芮德拉離音樂室。他、桃麗和蘋妮正興高采烈地唱歌彈琴。
「莉莉,告訴我你在計畫什麼。」
「我猜伍佛頓伯爵會來書房喝一杯,我要他看見我們在一起。」
莉莉將芮德拉向皮椅,自己坐在他腿上,一手搗住正要反對的他的嘴。「吻我,而且要做得很逼真。」
「可是一定要這麼做嗎?我對蘋妮的感情……」
「與此無關。」她不耐地說。
「一定要——」
「快點,該死!」
芮德乖乖地順從。
這一吻在莉莉而言實在沒什麼特別,天知道為什麼詩人墨客要如此大張旗鼓地形容這種枯燥無味的經歷。她自己倒相當同意某位姓石的作家說「天知道是哪個傻瓜發明接吻這檔事。」
可是戀愛中的情侶似乎很喜歡這個風俗,而伍佛頓伯爵必須相信她和芮德是一對愛侶。
書房的門開了,莉莉摸摸芮德的頭髮,試著裝出投入熱吻的模樣。然後她慢慢抬起頭,彷彿這才察覺有人闖入。
伍佛頓伯爵站在門口,風塵僕僕,雙眉皺在一起。莉莉大膽地笑了。「你瞧,爵爺,你侵入我倆私密的時刻——」她突兀地住口不語,這才察覺伍佛頓伯爵旁邊還有個小男孩,莉莉大出意料,不禁羞紅了臉。
「羅小姐,」亞力一臉陰沈。「這位是我弟弟亨莉。」
「哈囉,亨利。」莉莉勉強招呼。
男孩趣味盎然地望著她,直截了當,不浪費時間。「如果你即將和亞力結婚,為什麼還和石爵士接吻?」
「嘔,我不是那位羅小姐,」莉莉匆忙回答。「你說的是我可憐的……我的小妹。」她想起自己還坐在芮德腿上,匆匆跳下來,差點跌倒。「蘋妮和媽媽在音樂室唱歌。」她告訴亞力。
亞力微一頷首。「來,亨利,我來為你介紹蘋妮。」他木然地說。
亨利彷彿沒聽見,反而走向莉莉。「你的頭髮為什麼剪成那樣?」他問。
莉莉哈哈大笑。「在我打獵和射擊時,它們總是擋住我的眼睛,所以我才剪掉。」
「你打獵嗎?」亨利好生著迷。「那對女人很危險的。」
莉莉發現伍佛頓伯爵也瞪著自己,忍不住嘲弄地笑了。
「亨利,我和你哥哥第一次見面,他也這麼說。」他們目光膠著,亞力嘴角抽動,似乎在忍住笑。「爵爺,」莉莉頑皮地說。「別擔心我對亨利有不好的影響,我對年紀大的男人比較危險。」
亞力翻翻眼睛。「我相信,羅小姐。」他帶著亨利離開,沒有回頭看一眼。
莉莉文風不動,心中大感迷惑,心跳極不規則。他那疲憊、蓬亂的模樣,一手保護性地放在小弟肩膀上……這一切令她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她不是那種會纏男人的類型,然而卻突然希望有人能撫摸他的頭髮,為他準備一份便餐,讓他吐露心中的困擾。
「莉莉,」芮德問。「你想他會相信我們的吻是真的嗎?」
「我確定他會,」她自動地回答。「為什麼不呢?」
「他是個很有洞察力的人。」
「我開始厭倦眾人都這麼高估他。」莉莉說道,然後立刻後悔自己的語氣如此尖銳。
她只是很詫異自己腦中會出現那幅景象,想像力自行幻想自己擁抱伍佛頓伯爵,感覺他的唇壓住自己,她的手撫摸他的金髮。這些念頭令她胃部繃緊,不自覺地抬手摸摸頸背,他只擁抱過她一次——當時她墜馬,伍佛頓伯爵將她抱起來,差點令她窒息。他的手勁和臉上的暴力當時嚇壞了她。她很懷疑他曾將這一面呈現在白洛琳的面前。
莉莉對神秘的洛琳十分好奇,她是真心愛上伍佛頓伯爵,或是因為他家財萬貫才答應和他結婚?還是看上他貴族的血緣?莉莉聽說美國人相當重視頭銜和貴族血緣。
伍佛頓伯爵在白洛琳身邊又是什麼模樣呢?他可能既溫柔又笑口常開嗎?洛琳令他快樂嗎?
這些無解的問題使莉莉很氣惱,無聲地叱責自己,伍佛頓伯爵失去的愛人長相如何與她何干?最重要的是,要拯救蘋妮離開他。
亞力和應徵教師的人道別,深深歎了一口氣。這已經是他面談過的第四位,截至目前為止,沒有一位令人滿意。他猜要花好一陣子,才能找到一個以紀律和瞭解並重的家庭教師,適合亨利的需要。
除了面談家庭教師。亞力還忙著和佃農開會。他們抱怨大量繁殖的野兔危害他們的農作物,同時他的狩獵管理人也不悅地通知他,盜獵的數量激增。「他們獵野兔不是不好,爵爺,」管理員說。「可是他們在夜間設陷阱和獵兔,干擾到野雉的繁殖期,今年就沒有足夠的野雉可獵!」
同時,他和土地代理人又討論到他位於白金漢郡的產業,談及收租金和其他土地管理等問題。
「你應該找一個全職的經理人。」莉莉聽到部分的討論之後評論道。「和你有相同地位的男人都是這樣。」
「我知道如何處理我自己的事宜。」亞力唐突地回答。
「當然。」莉莉輕佻地一笑。「你寧願凡事事必躬親處理,或許很喜歡去找每一位佃農收租金。如果有時間,我倒很驚訝你不親自掃地、擦地板、揉面——你這麼能勝任,何必僱用僕人?」
亞力叫她少管閒事,她則說他是中世紀的暴君.
私底下,他考慮過她的提議。他大部分的工作找人做也可以處理得很好。可是若他因此有更多的空間,那他要做什麼呢?和蘋妮共度嗎?雖然他們彼此文明地相處,卻不覺得有對方陪伴會有多快樂。
當然也可以去倫敦賭博、打獵、參加宴會、加入政治圈,可是這一切似乎好單調。亞力也可以重拾某些友誼,過去兩年他一直避免和老友在一起,尤其是那些認識洛琳,並為她的死表示惋惜的人,亞力無法忍受他們眼中的憐憫。
他挫敗而沮喪地去找蘋妮,她則像影子似的黏著她媽媽。他試著和她倆交談,但是數分鐘之後,他咕噥著有工作要做而逃開。
長廊傳來笑聲和洗牌的聲音,他好奇地循聲前去看看,心中第一個想法是亨利有朋友來訪,因為有兩個小小的人影腿交叉坐在地板上洗牌,其中一位顯然是亨利,可是另一位……莉莉不只是穿著她棗紅色的長褲,還向亨利借了襯衫和背心。亞力故意走進去,有意叱責她衣著不整不合宜。但當他走近時,他的目光飄向莉莉,忍不住用力吞嚥。她席地而坐的模樣,長褲緊緊的裹住大腿和膝蓋,強調出修長的小腿和腳。
上天幫助他,她真是最會引入邐思的女人,他曾經見識過許多誘人的女性,目睹她們寬衣解帶或穿上衣服,無論是豪華禮服或不著寸縷、入浴時僅著絲質褻衣,然而這一切都比不上羅莉莉穿著長褲的模樣更吸引人。
亞力覺得血液運行加快,身體緊繃亢奮,他絕望地掙扎,想要喚起腦中蘋妮的倩影。然而這一著卻失敗了,他只好更向記憶深處去尋找洛琳,可是他看不見洛琳的臉龐……該死!他幾乎想不起來……
他腦中只看見莉莉的膝蓋、鬈發的頸項、她在洗牌時手指輕巧的動作。想要保持呼吸正常平穩宛如是一場費力的戰爭,他首度想不起來洛琳的嗓音和她臉的形狀……那一切全陷入白茫茫的迷霧之中。他背叛的感官全被莉莉吸引住,室內所有的光線都集中在她燦爛奪目的美麗之中。
莉莉短短一瞥立即察覺亞力的存在,她肩膀繃緊等待某些負面的批評,手中仍繼續示範動作。
她熟練地切牌、分牌。「現在注意看,亨利。」她說。「只要把這疊直直推進另一疊……它們就回到原先的順序……看見了嗎?A還在最下麵。」
亨利笑著接過去練習。
亞力看著男孩弄牌。「你知道他們如何對付作弊的人嗎?」他問。
「只對那些技術不佳的人,」莉莉搶先回答。「高手從未被抓。」她指指身旁的空間,優雅得有如淑女請來賓在客廳坐下。「想加入嗎,爵爺?我可是打破自己最嚴謹的規矩,才把我最好的技巧教給你弟弟。」
亞力坐在她旁邊的地上。「我該感激涕零嗎?」他諷刺地問。「把我弟弟變成騙……」
莉莉咧著嘴笑。「當然不是,我只不過要這可憐的小傢伙明白,其他人可能佔他便宜的方式。」
亨利自我憎惡地輕哼一聲,手指一滑,撲克牌散落在地板上。
「沒關係,」莉莉傾身收牌。「好好練習,亨利,你很快就會熟練了。」
亞力無法制止自己不去瞪著莉莉渾圓的臀部,因為她正勤奮地傾身撿拾地上的撲克陴,一股嶄新的反應排山倒海地泛過他全身,使他皮膚表面發熱。他把外套邊緣拉在一起遮住大腿,以免出醜。他應該在這一刻就起身走開,可是他仍然留在原地,坐在他今生所見最瘋狂的女人身邊。
亨利把牌迭在一起。「我的家庭教師怎樣了,亞力?」
亞力勉強將目光挪離莉莉身上。「還沒找到合適的人選。」
「很好。」男孩強調地說。「最後那一位看起來像只該死的豬。」
亞力皺眉。「你說什麼?」
莉莉傾向亨利交頭接耳。「亨利,別在哥哥面前用莉莉阿姨教你的新辭彙。」
亞力想也不想就攫住莉莉的手臂。「羅小姐,你正適切地證明我不希望你接近他的原因。」莉莉嚇了一跳,迅速瞥他一眼,以為會看見他冷冷地皺眉,卻發現他笑得好淘氣,令她心兒怦怦跳。
真奇怪,能使他笑竟讓自己心中有一股成就感,她忍不住回他一笑。
「你知道你哥哥為什麼還沒找到合適的人選嗎?除非他能找著集伽利略、莎土比亞和柏拉圖於一身的人,否則他不會滿足。我真同情你,孩子。」
亨利扮個鬼臉。「亞力,告訴她這不是真的!」
「我有某些標準。」亞力承認。「找個合格的家庭教師的時間比我預期的多。」
「你何不讓亨利自己挑選?」莉莉建議。「你可以處理你其他的工作,讓他負責面談,然後他再徵求你同意。」
亞力嗤之以鼻。「我倒想瞧瞧亨利會挑哪一種類型。」
「我相信他會很負責任地作決定;再者,這是他的家庭教師,我想他應該擁有一些決定權。」
亨利顯然在深思這個問題。「我會挑一個很了不起的,亞力。否則就是我該死。」
這個主意太超乎尋常,然而從另一方面而言,這種責任對亨利而言有好處,試試看應該無妨。
「我會考慮一下。」亞力慎重地說。「可是最終的決定者是我。」
「呃,」莉莉滿意地說。「看來你也有講理的時候。」她接過撲克牌,熟練地洗好,放在地板上。「要切牌嗎,爵爺?」
亞力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納悶她在柯氏俱樂部是不是就是這副模樣,黑色的眼睛閃爍著淘氣的邀請,小小的手將垂在前額的鬈發往後撥開。她永遠不會成為任何人端莊柔順的妻子,反而像個迷人可愛的玩伴,有著高級交際花的狡詐,混合著賭徒的賭性和野貓的敏銳……她有上百種不同的特性,沒有一項是他所需要的。
「玩什麼?」他問。
「我在教亨利有關二十一點的精華,」她可愛的臉上露出挑戰的光芒和笑容。「你認為自己擅長玩二十一點嗎,爵爺?」
他徐徐地伸出手,接過那一迭牌切牌。「一言為定。」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0 11:17:23
第八章
莉莉狼狽地發現亞力精於二十一點。不只是精通而已,為了要打敗他,她必須作弊,她利用教導亨利當藉口,以便暗中偷著最上面的一張牌。偶爾她會挑中第二張或是最下面一張,還有一、兩次是利用特殊的洗牌技巧來安排,這個方法是向瑞克學來的,當時她還對著鏡子做了好幾小時的練習。如果亞力有起疑,他也一直默然不語……也就是說,直到遊戲將近尾聲時,他才開口識破。
「現在這個,」最後一手時,莉莉對亨利說道。「是雙向牌,A可以被當成一點或十一點,你的最佳策略是先試高點。如果這招不管用,再把A當成一點。」
亨利按照她的指示,翻開一張牌,心滿意足地笑了。「二十一點,」他說。「沒有人能勝過。」
「除非,」亞力嘲諷地說。「羅小姐一發牌就得二十一點。」
莉莉警覺地看他一眼,納悶他是否逮到她在作弊。一定是的,否則無法解釋他一臉瞭然的表情。她手指一揚,發完最後一張牌,結束遊戲。「這一手亨利贏了。」她愉快地說。「下次我們賭錢,亨利。」
「門都沒有。」亞力說。
莉莉哈哈大笑。「別冒冷汗,爵爺,我不過想賭一、兩個先令,不會詐騙這孩子的所有遺產。」
亨利起身,微微呻吟地伸展四股。「下次我們坐在椅子上玩,」他建議。「這地板硬得要命!」
亞力立即關心地望著他。「你還好吧?」
「我沒事,」亨利明白亞力的擔心之後,微微一笑。「我的傷沒事,亞力,真的。」
亞力點點頭,可是莉莉已經注意到他眼中又出現昨晚那困擾的神情,直到亨利步伐相當僵硬地離開之後,那份困擾仍在。
「怎麼了?」她問。「你為什麼問亨利——」
「羅小姐,」亞力打斷她的話,站起身來,伸手拉她一把。「我從沒見過有這種作弊技巧的女人。」
她立即分了神。「這是出於多年的練習。」她謙虛地承認。
亞力突然咧嘴笑了,她完全不知羞恥令他覺得有趣。他握住她的小手,將地拉起來,迅速瞥一眼她修長的身軀。「我猜你是必須要贏一個十二歲的男孩?」
「那不是我的目的,你才是我想打敗的對象。」
「為什麼?
問得好,照理說她不應該在意是贏他或輸他一局。莉莉侷促不安地回視他銀灰色的眼眸,真心希望自己能對他漠不關心。「似乎就是如此。」
「有一天老老實實地玩一局或許很有趣,」他說。「如果你能。」
「我們現在就來賭誠實吧,爵爺,輸的人必須回答贏家所提的任何問題。」她熟練地發下兩張牌,一張面向上落在他腳邊,是七;另一張落在她前面,是Q。
亞力審視低頭看牌的莉莉,她就站得這麼近,剎那間他想像自己抱住她的頭,臉頰壓在她鬈鬈的秀髮上面,吸進她的香味。她的肌膚……他想像自己跪下來,將她拉向前,直到他迷失在她溫暖的身體裡面。他感覺自己開始發熱繃緊,嘗試祛除心中那些禁忌的念頭,掙扎地自我控制。當她抬起頭時,他肯定她能認出他那可恥的心思轉變,奇怪的是,她似乎沒有察覺任阿異樣。
「再一張?」莉莉問道,他頷首。她以誇張的細心抽出第一張牌,丟在地上,是十點。
「就這樣。」他說。
莉莉動作流利地替自己發第二張牌,是九。「我贏了,爵爺,現在告訴我你為什麼如此為亨利擔心——不,告訴我你從學校帶他回來的原因,是因為他的分數?他是不是——」
「這總共是三個問題,」亞力嘲弄地打斷她的話。「在我回答之前,我想知道你為什麼有興趣問?」
「我喜歡這孩子。」莉莉傲然回答。「我問是出於真誠的關懷。」
他考慮了一下,她說的可能是實話,她和亨利的確相處得很融洽。
「不是分數,」他直率地說。「亨利惹了一麻煩,都是不整齊、頑皮等常見的過錯。校長『斥誡』他……」亞力臉色變得冰冷。
「體罰嗎?」莉莉瞪著他嚴厲的表情。「因此他走路的樣子有時很僵硬。情況很糟,是嗎?」
「是的,」他粗暴地說。「我真想殺了那個姓佟的校長。」
「校長?」即使她憎惡這種殘忍對待孩童的人,莉莉幾乎同情起他了。她猜想亞力不會如此輕易地放過那位佟先生。
「亨利在姓佟的家門前點燃一堆火藥作為報復。」亞力繼續說道。
莉莉哈哈大笑。「他的確會這麼做!」當她看見亞力那執拗的表情,笑意立刻戛然而止。「可是你還在煩惱某些事……一定是……亨利沒告訴你發生的事?」她在他的沉默當中知道了答案。
她立刻明白了,亞力由於對眾人和一切的責任感,使他完全歸咎於自己。顯然他溺愛那孩子,這將是她上好的機會,可以扭轉刀鋒,讓他痛得更深。可是她發現自己反而嘗試撫平他的罪惡感。
「我不覺得驚訝,」她實際地說。「亨利這種年齡的孩子大多很自傲,別說你自己小時候不然。亨利當然會想自己來處理,不想像個孩子似地跑來向你求救,從我觀察到的,男孩都是這種想法。」
「你怎麼會知道男孩的想法?」他咕噥。
她責備地瞄他一眼。「這不是你的錯,爵爺,雖然你想一肩扛起所有的責任。你的良心太多了——幾乎相當於你自大的程度。」
「我竟然需要聽你發表有個良心的教訓。」他諷刺地說,可是看著她的眼神卻沒有慣常的憎惡,那對深幽的眼睛倒在她心中勾起一股奇怪的感受。「羅小姐……」他指指她手中的牌。「想再玩一局嗎?」
「為什麼?」莉莉微笑地發下兩張牌。「你想問什麼問題,爵爺?」
他繼續瞪著她,莉莉有一種驚人的感覺——即使兩人分開站立,他卻似乎在碰觸她。他當然沒有,但她仍有那種窒息感,記憶響起警鐘……是的,她和士迪也有這種感覺……被威脅……被統御……
亞力對撲克牌視若無睹,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你為什麼恨男人?」
他無法忍住不問,隨著她說的每一句話、她每一道警戒的眼神、她的父親,甚至芮德,在在都勾起他的好奇心,她對每一個靠近她的男人保持距離,唯有對亨利不一樣。亞力只能推測亨利太小,對莉莉不具威脅性。他的本能告訴他,莉莉以前被人佔過便宜,以致她開始將男人視做可被操縱、可被利用的敵人。
「我為什麼……」莉莉愕然不語,唯有瑞克能用幾句話解除她的防衛。他為什麼要問這種事?當然不是對她的感覺有私人的興趣,一定是如此一問便可以傷害她,這處心積慮的混蛋!
而他是對的……她的確恨男人,只是以前沒有訴諸言語。她為什麼要覺得該死的男人有什麼可愛之處?父親對她視若無睹,未婚夫拋棄她,士迪濫用她的信任,男人奪走她的小孩,即使她和瑞克的友誼,也是以勒索開始,願魔鬼帶走所有的男人!
「今天下午我已經賭夠了。」她把撲克牌摔在地上,任它四散,急急轉身離開。她聽見亞力的腳步聲追過來,三大步就抓住她。
「羅小姐——」他攫住她手臂。
她猛然轉身,用力甩掉他的手。「別碰我!」她嘶聲說。「永遠別再碰我!」
「好吧,」他靜靜地說。「冷靜一下,我沒有權利問你。」
「那是某種道歉嗎?」她氣得喘氣。
「是的。」亞力沒想到他的問題擊中莉莉脆弱的神經,即使現在莉莉仍在掙扎地控制自己。通常她自信得近乎無禮,這是她第一次顯得脆弱無助,一個反覆無常的女人,心中有著可怕的壓力。
「是我僭越了。」
「該死的對極了!」她炙人的眼神鎮住他的目光,似乎忍不住那些指責的話語。「這是你該死的答案!我還沒碰過一位值得信任的男人,也沒有一位所謂的紳士,能夠些微明白誠實或具有同情心.你們都喜歡吹噓你們的榮譽感,事實卻是——」她突兀地閉上嘴巴。
「事實如何?」亞力問道,希望她說完,他想知道至少這一小部分的謎團。天哪!若要瞭解她得花一輩子的時間。
莉莉斷然地搖搖頭,那種猛烈的情緒似乎奇跡般地被抽乾了——好強烈的自我意志力,亞力突然發覺這和自己的旗鼓相當。
她無禮地盯著他微笑。「休想,爵爺!」她輕快地說,逕自飄然離去,留下他面對四散約撲克牌。
這一幕令莉莉頭痛欲裂,當晚她借口回房,灌下兩杯紅酒,更衣上床休息。她心神不寧,一徑翻來覆去,最後翻身趴著,雙手抱住枕頭,寂寞及冰冷沉甸甸地充滿胸腔。
她想找人談一談,卸下心中的重擔。她需要莎麗姑姑,她是唯一認識妮可的人,有她的聰慧和幽默感,就能處理任何困難。她協助接生婆替妮可接生,照顧莉莉,溫柔得有如她的母親。
「莎麗,我要我的寶寶,」莉莉低語。「只要你在這裡,就能幫助我,錢都沒了,我又沒有人可以倚靠,絕望極了,我該怎麼辦?怎麼辦?」
她記得自己去找莎麗,吐露所有的悲哀和羞恥,以及春風一度之後她懷了小孩。當時她以為人生最糟不過於此,而莎麗耐心安慰她。「你有考慮把孩子送人嗎?」她問。「付錢叫某人撫養他?」
「不。」莉莉淚眼滂沱地回答。孩子是無辜的,不應該因我的罪而受罰。
「如果你計劃留住孩子,我們就靜靜地一起住在意大利。莎麗的眼中充滿期待的光芒。「我們將是一家人。」
「可是我不能要求你——」
「你沒有,是我自己願意。看看我,莉莉,一個富有的老女人,凡事可以隨心所欲,我有足夠的金錢滿足我們的需要,何必在乎世界其它的瑣事和假道學。」
最令莉莉感傷的是,寶寶出生後不久莎麗就撒手人寰,莉莉好思念她,還好有寶寶撫慰她的心。妮可是她世界的中心,每一天都充滿愛和奇妙,只要有妮可,一切都美好。
莉莉感覺淚水滲出眼眶,浸濕枕頭。當她開始無聲地哭泣時,頭部的疼痛擴散到喉嚨,她從來沒有在任何人——包括瑞克——面前崩潰過。瑞克身上有某些特質不容她呈現心中的脆弱,瑞克一生見過太多的苦難,如果他一度曾經被女人的眼淚打動過,心生憐憫,那種能力也早在多年前就失去。莉莉納悶是誰和妮可在一起,當她哭泣時,又是誰來安慰她。
亞力在睡夢中欠動呻吟,一個煎熬人的夢境緊緊抓住他,他似乎知道這不是真的,卻又醒不過來,反而更加陷入混合著迷霧、陰影和動作的世界裡面。
莉莉就在夢裡,嘲弄的笑聲在他四周迴響,發亮的眼睛盯著他,她邪惡地微笑,雙唇湊向他的肩膀,輕咬他的皮膚。他低吼,試圖推開她,可是突然之間,她赤裸的身軀和他的纏在一起。「告訴我你要什麼,亞力?」她瞭然於胸地微笑著低語。
「滾開!」他沙啞地說,可是她不肯聽,只是輕笑著。然後他捧住她的頭向下拉,他渴望她的唇的接觸……
亞力猛地醒過來,粗聲不穩地喘氣,伸手拂過前額,髮根卻被汗水浸濕了,身體因亢奮而疼痛。他挫敗而沮喪地咕噥,詛咒地抓住一個枕頭扭轉拉扯,摔過房間到另一面牆邊,他以前從來沒有這麼急切地想要女人。
他努力忽略自己怦怦的心跳聲,心思轉回他上一次和女人同床共枕的時候。但那是在他和蘋妮訂婚之前,他覺得自己應該對她忠實,心想幾個月的禁慾不致要了他的命。白癡!他野蠻地告訴自己,真是一個大白癡。
他一定要做些什麼,或者現在就去找蘋妮,她一定不會欣然歡迎.一定會反對和哭泣。可是亞力知道他可以迫使她順服,威嚇脅迫,她會允許他上床,畢竟他們再過幾周就要結為夫妻。
這個念頭很合理。至少對一位挫折得快死了的男人而言很合理。可是想到要和蘋妮做愛他的大腦忍不住打退堂鼓……
當然他會得到一些抒解和發瀉……
不,這不是他所要的。她不是他要的。
你究竟有什麼不對勁?亞力野蠻地自問,從床上一躍而起,猛力拉開窗簾,讓月光灑進室內。他大步走向洗臉盆,倒了一些冷水,潑在臉上,自從見到莉莉以來,他便心亂如麻。
如果他能撫平體內的慾火,如果他能清晰地思考,那該多好。
他需要喝一杯白蘭地,不,最好是某些他父親精心收藏的上好的蘇格蘭威士忌,顏色較淡,品嚐起來有煙草和石南花的味道。他想要喝一些會讓他喉嚨著火的東西,燒掉那些折磨他的念頭。
他套上外袍,離開臥房。通過長廊到主樓梯。當他聽見某一層樓梯嘎吱一響時,謹慎地放慢腳步,停下來,微偏著頭,在黑暗中等待。嘎吱聲又來了,有人下樓,他心知肚明。
他陰沉地笑了,現在可是他絕佳的機會,正好逮到羅莉莉和某個僕人的幽會。他將利用這個借口把她趕出門,莉莉一走,一切便會回復正常。
亞力偷偷挨著長廊的牆壁,一眼瞥見莉莉走下陰暗的大廳,她白色薄睡衣的下擺拖在她後面,輕巧地走過大理石地板,顯然是去會情人。
她步伐優雅,似乎帶有一種夢幻般的期待,亞力察覺有一股苦澀像毒藥似的滲進他內心。他試著分辨那種感覺,但在怒氣和迷惑當中,那種感覺的本質似乎模糊不清,想到莉莉要和另一個男人做的事令他想要處罰她。
亞力走向樓梯,突然渾身一僵。
他在做什麼呀?身為伍佛頓伯爵,並以中庸和敏銳的個性聞名,竟然在自己家裡摸黑潛行,他真是嫉妒得近乎發狂了——是的,是嫉妒沒錯!嫉妒一位魯莽的女子和她的午夜之約。
洛琳一定會哈哈大笑。
去他的洛琳,一切都去他的!他要制止莉莉,如果她今晚再有歡愉,那他就該死了!他斷然地走下樓梯,在大廳入口處的木桌上摸弄,點燃油燈。他轉向莉莉走的方向,朝向廚房,經過圖書室時,喃喃的低語從門縫內傳出來。亞力勃然大怒,雙眉一壓,聽見莉莉的聲音在呢喃著好像「尼克……尼克……」
亞力推開房門。「你在做什麼?」他的目光掃過整個書房,只看見莉莉嬌小的身軀蜷縮在椅子上,她雙臂抱住自己。「羅小姐?」他走過去。
油燈的光芒使她肌膚閃閃發光,洩漏她在睡衣底下身軀的輪廓。她正在蠕動搖晃,雙唇吐出無聲的話語,額頭有些凹溝,那些線條似乎是因為強烈的哀傷而刻上的痕跡。
亞力嗤之以鼻地哼了一聲,她一定察覺自己在跟蹤。「你這小騙子,」他咕噥。「這種做作和演戲未免太低級了。」
她假裝沒聽見,眼眸半閉,彷彿陷入某種神秘的恍惚當中。
「夠了!」亞力說著把油燈在放在鄰近的桌上,氣惱地瞭解她打算繼續視而不見,直到他離開。「有必要的話,我會把你拖出去,羅小姐。你希望那樣嗎?召人來看戲?」她連看都不看他一眼,他的耐心終於一繃而斷,一把握住她的肩膀,用力地搖晃。「我說你的戲已經演夠了——」
接下來的爆發令亞力大吃一驚,莉莉發出野獸般的叫喊,盲目地出拳,從椅子上跳下來,跌跌撞撞地背靠著桌子,差點打翻油燈。亞力迅速而反射性地伸手抓住她,以免她摔倒。
可是她的驚懼還沒有結束,反而手張成爪,狂亂地向他抓過來。亞力向後一甩頭,避開她的攻擊。
莉莉身材雖然嬌小,那野蠻的掙扎和攻擊卻難以對付,他勉強將她壓向自己,困住她揮舞的手臂。她瑟縮了一下,渾身僵住,急促地喘氣。亞力的手指滑進她的鬈發當中,強迫她的頭貼向自己的肩膀,他吐出一連串的詛咒,試著安撫她。
「天哪!莉莉,沒事了,莉莉,放輕鬆……沒事了,放輕鬆。」
他熱熱的呼吸吹向她的頭皮,他的力道大得僅容她輕微地欠動著:而她則心慌意亂,無法流暢地開口。他將她的頭按在下巴底下,開始溫柔地搖晃她。
「是我,」他呢喃。「是亞力,沒事了。放輕鬆,別緊張。」
莉莉慢慢地回復過來,彷彿從夢中甦醒,所發現的第一件事是自己被人緊緊抱住,臉和下巴緊貼住睡袍的前襟,軟軟的毛髮搔癢她的肌膚,一股怡人的男性氣息攪動她的記憶,是雷亞力把她抱在懷裡,她驚奇地屏住呼吸。
他的手徐徐地撫摸她的背,她不習慣被任何人如此熟稔地碰觸著,第一個本能是扭身掙脫開來。可是他的擁抱相當溫柔,平息了她體內利刺般的緊張。
亞力感覺莉莉欠動地接受他的支撐,輕而溫順地靠著他.小小的身軀因震驚過後而顫抖。他體內有一股拉扯、扭曲的感覺,那種甜蜜令人警戒,室內那明顯的沉默似乎將他們裹住。
「爵爺?」
「放輕鬆,你還沒穩定下來。」
「發——發生什麼事?」
「我忘了那句古老的俗諺,他嘲弄地說。「內容是有關喚醒夢遊的人。」
所以他發現了,嘔,天哪,現在又會如何?她必然是洩漏出她的恐懼,因為他又開始揉搓她的背,彷彿自己是個過度疲累的小孩。
「前幾天晚上也是這樣,對不對?」他的手掌移下她的脊椎。」你早該告訴我的。」
「讓你有理由把我關進收容所?」她顫巍巍地回答,作勢要推開他。
「別動,你剛受過驚嚇。」
她從沒聽過他的聲音如此溫柔,似乎根本不像是出自他的口,莉莉迷惑地眨眨眼睛:她以前從來沒有被這般溫柔地擁抱過,即使在激情過後,士迪也不曾擁抱她這麼久,她覺得不安、無助,眼前的處境遠超過她的想像,令她不知如何應付。
裹著睡袍的雷亞力,沒有漿硬的衣領、紐扣和領巾,胸膛結實得有如鉛板,滿是肌肉的雙腿緊緊地貼住她,他的心跳在她耳中迴響。能夠如此強壯無敵,不知道是什麼感覺?他一定不怕任何人。
「你要喝一杯嗎?」他靜靜地問。
他必須放開她,否則就是和她一起倒在地板上了,他正徘徊在災難的邊緣。
她點點頭。「白蘭地。」
莉莉勉強凝聚力量退開來,坐在皮椅上,亞力為她去倒白蘭地。她看著燈光照在他身上,不禁咬住下唇,到目前為止,她認為他是個傲慢、愛論斷人的傢伙,是她最最不願意求助的人。然而在那驚人的一刻,她感覺他所有的力量圍繞住她,令她感到安全、受保護。他是敵人,她無聲地提醒自己,看著他走回來,她必須記住這一點……她必須記住……
「來。」亞力將杯子遞給她,在附近坐下來。
莉莉啜著白蘭地,那淡色的酒液果真有穩定的效果。莉莉喝得很慢,亞力仍然一徑望著她,她找不出勇氣問他是否要將這件事告訴任何人。
他似乎看透她的心思。「還有別人知道嗎?」
「知道什麼?」
他不耐。「這件事常常發生嗎?」
她故作專心地晃動酒杯。
「你要告訴我,莉莉。」
「你要叫我羅小姐。」她頂回去。「我確信你對我的夜行習慣很好奇,但是不勞你擔心。」
「你知道這可能會傷害你自己嗎?或是傷害到別人?就在剛剛你差點弄翻油燈,引起火——」
「那是因為你嚇到我,」
「這件事有多久了?」
莉莉起身瞪著他。「晚安,爵爺。」
「坐下,沒回答之前不許你離開。」
「你自己坐,隨你愛坐多久,我要上樓回我房間。」她走向門口。
亞力立刻將她轉回來。「我還沒完。」
「放開我!」
「誰是尼克?」看見她睜大的眼睛充滿恐懼,他知道自己擊中了。「尼克,你陪伴的人嗎?情人?你的柯先生知道尼克嗎?或是你——」
莉莉怒吼一聲,把白蘭地潑向他的臉,只想叫他住口,制止那些刺人的話語。「別再說那個名字!」
金色的酒液流下他的臉頰。「不只是老柯而已,還有另一個情人等在一旁,」他嗤之以鼻,「我猜你這種女人認為從一個男人的床爬向另一張根本沒什麼大不了。」
「你怎敢指責我?至少我的戀情只限於活人!」
他臉色刷地變白了。
莉莉不顧一切地說下去。「你正計劃和我妹妹結婚,而你心裡還愛著白洛琳,一個死了好多年的女人!這很病態,遑論根本是對蘋妮不忠,你自己心知肚明。這是哪種丈夫嘛,你存心終此一生住在過去。」
莉莉戛然住口,察覺自己說得太過分了,亞力蒼白著一張臉,她曾經聽過幾句台詞,此刻正可以完美地形容他……他比飢餓的獅子更兇猛,比波浪翻騰的大海更無情……
他激動的眼神盯著她,令她害怕,他會殺了她。白蘭地從她失去知覺的手中掉下,落在厚厚的地毯上,砰地一聲使莉莉從麻木中醒過來。她轉身想逃,但是遲了一步,亞力已經抓住她,拉她回來,她只能無助地極力掙扎。
「不。」她哀鳴,心想他會宰了她。
然而他的唇重重地壓下來,手指抓住她的頸背,不許她移動。莉莉渾身僵直,又驚又痛,她的唇被牙齒磨出血味,混合著白蘭地,而她根本掙不開,只能閉上眼睛,咬緊牙關。
亞力突然呻吟地拾起頭,銀灰色的眼睛熱力四散,古銅色的皮膚變紅。他鬆開手指,近乎試探性地用拇指拂過她瘀傷的唇。
「該死的混蛋!」莉莉大喊,努力掙扎,他又低下頭吻她。
他的吻很野蠻,堵住所有的聲音和呼吸,令她只能用鼻孔吸氣。她欠動地想要退開,但是亞力將她抱緊,一手滑下她的背,將她的臀壓向他。他咬嚙她的唇,尋找裡面的絲滑,舌尖熱熱地探進去。
她無助地推他強壯有力的身軀,反而推掉他的罩袍,手掌接觸到他毛茸茸的胸膛,在她的手指下,強勁的脈搏似乎在燃燒她的手。他從喉嚨發出某種聲音,雙手抱住她的頭固定住,讓他的舌頭探得更深,他的呼吸熱熱地吹在她臉上。
亞力半昏半醒,沿著她的喉嚨向下滑,嘴唇摩挲著她細嫩的肌膚,身體因激情而顫抖,過去幾年的寂寞似乎溶進一個黝黑的夢境,他的唇炙熱地埋在她柔軟的肩膀上。
「我不會傷害妳。」他咕噥,熱熱的呼吸滲透她的睡衣。「不,別掙開……洛琳……」這句話輕輕地吐進她耳朵,莉莉花了好幾秒才明白他說了什麼,她渾身一僵。
「放開我!」她啐道。
她突然被鬆開來,迷濛的目光飛向他的臉,亞力看起來和她一樣茫然,兩人各自倒退一步。莉莉打著哆嗦,雙手環抱在胸前。
亞力手指不穩地拂去下巴的白蘭地酒液,他既亢奮又羞愧,極力壓下心中的衝動,想要再次伸手拉回她。「莉莉。」
她迅速地開口,不敢看他的眼睛。「這是我的錯——」
「莉莉——」
「不,」她不知道他想說什麼,只知道自己不能聽,這是一場災難。「這件事沒發生,什麼事也沒有,我……我……晚安。」她張皇失措,消失在門口。
亞力甩甩頭,甩去激情的紅霧,走向椅子,心情沉重地坐下來,瞪著空空的手掌。
洛琳,我做了什麼?可憐的傻瓜,他幾乎可以聽見洛琳笑著說道, 你以為可以永遠抓住我不放,還計劃娶一位像蘋妮那樣甜蜜天真的女孩,然後就不必放我走了,好像你只要擁有回憶就夠了似的。
「擁有回憶就夠了。」他頑固地說。
你為什麼總是認為自己沒有凡人的軟弱呢?可以超越哀傷和寂寞,你以為自己的需要比別的男人少。而事實卻是你需要更多,更多……
「別再說了。」他呻吟,雙手抱住頭,可是洛琳嘲弄的聲音並未消失。
你已經寂寞好久了,亞力,應該是繼續活……
「我是在活!」他粗嗄地說。「我和蘋妮會有個嶄新的開始,上天幫助我,我會學著去關懷她,讓自己——」
亞力突兀地住口不語,察覺到自己正像個傻瓜,像個可憐的瘋子似地自言自語,和鬼魂進行一場想像中的對話。他抬起頭,視而不見地瞪著空空的壁爐裡面。天哪!一定要把莉莉趕出去,即便只是為了維持他心靈的平靜與正常。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0 11:17:38
第九章
莉莉上床之後仍然止不住哆嗉。
這之後叫她如何面對亞力?即使在陰暗的室內,她仍然感覺自己的臉脹紅。他怎能如此對待她?而她又是怎麼了?她將熱熱的臉壓進枕頭裡,想起他的嘴曾貼著她的雙唇,他的雙手抱住她的身體。
他還喃喃呼喚洛琳。
莉莉覺得屈辱,且有一種奇特的受傷害的感覺,忍不住翻身呻吟。她必須解決芮德和蘋妮的事,然後盡快離開雷風園,她無法像對待其它男人那樣,也用嘲諷、嬌瞋和魅力來對待亞力,他對這些無動於衷,一如瑞克一樣。
她開始瞭解雷亞力藏在那張深不可測的臉後面的某些事,從他對自己提及洛琳之後的反應,她明白他一直沒有接受洛琳已死的事實。永遠不會,他把所有的愛情都獻給洛琳——隨同她埋到墳墓裡去,此後的餘生,她會在亞力生命中徘徊不去。亞力會儈恨每一個女人,因為她們都不是洛琳,像蘋妮這樣天真無辜的女孩會終此一生努力要取悅他,將會徒勞無功。「嘔,蘋妮,」她低喃。「我必須救你脫離他,他會把你折磨得不成人形,而且還不是有心的。」
芮德完全沒料到他來拜訪莉莉,卻被帶進圖書室,伍佛頓伯爵正獨自地等候他。
「雷爵士?」芮德狐疑地問,對他的在場極感驚訝。
亞力大刺刺地坐在椅子裡,大腿叉開,一瓶喝到一半的酒放在膝蓋上,原本古銅色的皮膚變得蒼白沒有光澤,臉上還有黑眼圈和剛硬的紋路,空氣中充滿戚士忌和煙草的氣味。他的煙抽得很凶,而且有好一陣子了,因為室內有一股濃濃的煙霧。芮德心想,是否有很多人見過雷亞力這副模樣,他必定是遭遇到某些可怕的事。
「發——發生什麼事嗎?」
「沒事,」亞力簡潔地說。「你為什麼問?」
芮德倉促地搖搖頭,連續清了好幾次喉嚨。「哼嗯……沒有原因,我以為或許……哼嗯,你看起來有些疲倦。」
「我很好,像以前一樣。」
「呃,當然。哼思,我來見莉莉,所以我還是去找——」
「坐下。」半醉的亞力朝一張皮椅揮揮手。
芮德焦慮不安地坐下。
「來一杯。」亞力吐出一口煙。
芮德蠕動著。「事實上,我習慣避免暍烈酒,除非黃昏。」
「我亦然。」亞力舉杯灌了一大口。
他用一種盤算的目光打量他的同伴,他倆年齡相當,可是芮德看起來比他弟弟亨利大不了多少。射入窗內的晨光照在芮德孩子氣的臉龐——那對棕眼充滿年輕的夢和理想,他是如此該死的適合蘋妮,只要有一點常識的人都看得出來。
亞力皺著眉。洛琳走了,如果命運不容他擁有他所愛的女人,他也不容芮德擁有蘋妮。亞力那被酒精痳痺的大腦知道這種想法自私、殘酷,而且是一種無來由的報復……可是他才不在乎,他什麼都不在乎。
或許除了一件事例外,一件不知何故一直困擾他的小事。
「羅小姐和誰訂過婚?」他陰鬱地質問。
芮德顯然因他的唐突而深感困惑。「你是指……呃,十年前的那一段插曲嗎?莉莉和辛爵士訂婚的事?」
「哪位辛爵士?是辛湯姆的兒子漢理嗎?」
「是的。」
「那個對每張鏡子都要照一照的自戀狂?」亞力輕蔑地笑了。「那就是她的大情人?我早該猜到她會挑上那種虛華不實、沒有智慧的人,而且他是你的朋友?」
「當時是的。」芮德承認。「漢理有種魅力。」
「她做了什麼以致被他拋棄?」
芮德聳聳肩。「沒什麼特別的事。」
「歐,算了吧,」亞力嗤之以鼻。「她必然在某方面欺騙他,或者是公開羞辱他,或者——」
「事實上,她的確騙了他,雖然不是有意的。莉莉當時十分年輕,熱情又容易信任人,而且很天真,她愛上漢理的英俊,卻不知道他十分的虛榮和膚淺。為了吸引漢理,莉莉隱藏自己的智慧和堅強的意志,偽裝輕率和柔順。我不認為這是蓄意欺騙他,只是自然而然地採用她認為他會欣賞的特質。」
「可是辛漢理終究還是發現她的真相。」
「是的,訂婚之後不久,他就開始察覺了,漢理採取的行徑十分令人不齒,就在婚禮前不久拋棄她,莉莉名聲破裂,我因此向她求婚,可是被她拒絕。她說她注定永遠不能結婚,她的姑姑帶她去意大利,住了好一段時間。」
亞力盯著手中的雪茄,睫毛下垂,掩住心思。當他開口時,聲音很輕。「她在意大利一定留下好一串傷心人。」
「不,事實上她就此消失無蹤,過了好多年都沒有消息。她在意大利發生了一些事,但是她從來不提,我只確定她在那裡有些傷心事。兩年前她於英格蘭再次出現時,我看得出來她改變很大。」芮德深思地蹙眉。「她眼中有揮不去的哀傷,她是個能幹而獨特的女人,她的勇氣很少有人比得上。」
芮德又說了一些別的,可是亞力沒聽見,只是瞪著眼前這個年輕人,想起莉莉和他在書房接吻的那一幕,輕佻地想說服他相信他們是情人。然而那一幕反而證明他們頂多只有柏拉圖式的友誼,莉莉坐在他大腿上,芮德神態被動,雙臂僵直地垂在兩側,絕對不像男人在擁抱他深愛的女人。如果換成他是芮德……
亞力立即拋開那禁忌的念頭。「莉莉是個狡詐的女演員,但是演得不夠好。」
「你錯了,莉莉的所言所行都很真誠,顯然你不瞭解她!」
「不,是你不瞭解,而且你也看錯我了,石先生。如果你以為你和莉莉在書房上演的幼稚的那一幕能夠愚弄我,你就真正錯了。」
「什麼?我不明白。」
「你根本不愛莉莉,」亞力嘲弄地說。「怎麼可能?哦,我相信你對她是有一些好感,可是你也怕她。」
「怕?」芮德的臉脹成紫色。「怕一個身材不過是我一半的女人?」
「坦白吧,石先生,你渾身上下都是一個紳士,除了護衛自己的原則,不會去傷害任何人。反過來,莉莉會為了達成目的不擇手段,她沒有原則,也不尊敬別人的原則,你不怕她就太傻了。前一刻你是她的朋友,下一刻可能成了籌碼,別以為我故意侮辱你,我是在同情你。」
「去——去你的同情!」芮德結結巴巴。
「至於蘋妮則是每個男人夢寐以求的女人,有外貌、有教養,你曾一度公開承認你愛她。」
「但是不愛了 ! 」
「你不會說謊,石先生。」亞力捻熄雪茄。「忘了蘋妮,沒有任何事能阻止這樁婚姻,我建議你多參加社交舞會——從中挑選意申人,那些美麗天真的女孩,全都急於見識這個世界和其中的誘惑,就你所要的,她們任何人都很合適。」
芮德從椅子上跳起來,看來好像掙扎在哀求和決鬥之間。「莉莉一度告訴我同樣的話,顯然你們倆都看不見我對蘋妮做的事,她是沒什麼勇氣,可也不是頭腦空空的布娃娃,你這個自私的粗胚,姓雷的 ! 為你剛剛所說的話,我就應該——」
「芮德,」莉莉打斷他的話,她站在門口,冷靜而充滿決心,眼睛和亞力的一樣疲憊。
「別再說了,」她淡然一笑。「你該走了。我會處理。」
「我的仗我自己打——」
「這一次不行,親愛的。」莉莉示意他出去。「聽我的話,芮德,你必須離開——現在。」
芮德走過去抓住她。「計劃失敗了,」他咕噥。「我必須面對他,莉莉,我必須結束這件事。」
「不,她惦起腳尖,雙手放在他肩上。「信任我,」她湊近他耳朵說。「我以性命發誓,你會得到蘋妮。但是你必須照我說的做,回家去,我會處理這一切。」
「你怎能這麼說?」他詫異地耳語。「你怎能假裝這麼有信心?我們輸了——」
「相信我。」
芮德轉向亞力。「你如何能夠容忍你自己?」他脫口而出。「難道你不在乎即將和你結婚的女人,心中愛的是別人嗎?」
亞力嘲弄地微笑。「你說得好像是我拿槍指著她的頭,蘋妮是出於自由意志接受我的求婚。」
「那有什麼自由,她根本沒有選擇,這一切全安排好——」
「芮德。」莉莉打斷他的話。
他詛咒一聲,來回打量他們兩人,然後猛地轉身,大步離開。
他們單獨在一起,亞力的目光飄向莉莉,心滿意足地發現她看起來和自己一樣的疲憊,熏衣草色的禮服似乎更加強調她蒼白的肌膚,和眼睛底下的陰影,她雙唇紅腫,證明他昨夜的粗暴。
「你看起來糟透了。」他粗魯無禮地評論,摸弄地點燃一根雪茄。
「沒比你糟,酗酒的男人總是令人憎惡!」莉莉逕自去打開窗戶,讓新鮮空氣進來。當她看見桌子上有雪笳的燒痕時,不禁皺了皺眉頭。桌子毀了。她轉身卻發現亞力在瞪著她,冷冷的眼神看她敢不敢責備。
「這是什麼造成的?」她問。
他拿煙蒂給她看。
她嘲弄地笑了。「事實上,我問的是,你為什麼像豬埋在食槽裏似地埋在酒瓶裏面。在哀悼香消玉殞的聖女洛琳?或是你嫉妒芮德,因為他比你更好 ?或者是——」
「是你,」亞力咆哮道,將酒瓶摜向一邊,似乎沒注意到酒液濺出來。「因為我要你離開我家,離開我的生活,遠離我,我限你在一小時之內離開,回倫敦,隨便你去哪裡。」
莉莉輕蔑地看他一眼。「我猜你要我匐匍在你腳前哀求——『歐,求求你,爵爺,讓我留下來。』呃,休想,姓雷的 ! 我不會求你,也不離去,或許等你清醒,我們再討論你為什麼勃然大怒的原因。要等到——」
「我是用一瓶白蘭地在振作精神,而且我幾乎無法再容忍你,羅小姐,相信我,你不會希望我清醒。」
「你這傲慢自大的混蛋 ! 」她爆發了。「我想你已經認定我是你所有麻煩的起因,而那些麻煩全是因為你愚蠢、堅硬、不明事理的大腦——」
「去收拾行李,否則我親自替你收。」
「這是因為昨夜的事嗎?因為一個毫無意義的吻?讓我向你保證,那對我而言根本不具一絲絲的意義——」
「我叫你走,」他以致命的冷靜說道。「我不要你有一絲一毫的痕跡留在這裏,包括你的撲克牌,包括你午夜的遊蕩、你的小伎倆,和你那對黑色的大眼睛,現在就走!」
「你先下地獄去吧,」莉莉面對他,毫不退縮,但是看見他離開書房,她一臉迷惑。「你去哪裡?你要做什……」她跟在身後,看見他走上樓梯,朝她的房間而去。「你敢 ! 」她尖叫,大步追過去。「你這個不知待客之道的混蛋 ! 狡詐、傲慢的怪物……」
莉莉飛身上樓,和亞力同時抵達她的房間,一個滿臉訝然的女僕正在抽換床單。她瞥了一眼進來的這一對,倉皇逃開,彷彿在大攻擊之前的撤退。亞力掀開皮箱,開始把衣物塞進去。
「拿開你的爪子,別碰我的東西,」莉莉大怒,一把從床邊的桌子上抓起一隻細緻的瓷器人像丟向他,亞力迅速閃開,人像在他後面的牆壁摔得粉碎。
「那是我媽媽的東西。」他怒吼,眼中充滿暴虐的光芒。
「如果她看見你現在的模樣,暴力殘酷、心中冷酷無情,除了自私的需要,毫不在乎別人,她會怎麼想……啊!」
莉莉驚叫一聲,怒火沖天地看見亞力打開窗戶,把她的皮箱丟出去,手套、絲襪和女性的貼身衣物從半開的皮箱裏飛出來,散落在外面的車道上。莉莉猛地轉身,尋找其他東西丟他,莉莉猛地轉身,尋找其他東西丟他,正巧看見她妹妹站在門口。
蘋妮駭然地瞪著他們。
「你們兩個都瘋了!」她驚呼。
她的聲音雖然輕,仍然引起亞力的注意,他正要把一件衣服塞進帽盒裏,手勢一停,怒目瞪著蘋妮。以他扭曲的臉、爛醉蓬亂的外貌,看起來根本不像他自己。
「仔細看一看,蘋妮,」莉莉說。「這就是你同意要嫁的男人,好一副景象,不是嗎 ?一個男人發怒時,你就會認清他真正的本性和個性,看看他,渾身上下都散發出卑鄙和惡劣!」
蘋妮睜大眼睛,她還來不及回答之前,亞力已經刺耳地告訴她。「你的舊情人不會再來了,蘋妮,如果你要他,就和你姊姊一起走。」
「她當然會的,」莉莉啐道。「去收拾你的東西,蘋妮,我們去石家宅邸。」
「可是我不能,媽媽和爸爸不會同意。」蘋妮遲疑著。
「他們是不會同意,」莉莉說。「這對你和芮德的愛一樣重要嗎?」
亞力冷冷地望著她。「嗯?是嗎?」
蘋妮來回打量莉莉叛逆的臉和亞力惡意的表情,臉色白得像石灰。她發出驚駭的吶喊,轉身跑回她自己的房間。
「你這個流氓,」莉莉怒罵。「狗雜種 ! 你很清楚可以嚇那可憐的女孩,讓她聽你的話!」
「她已經作了選擇,」亞力把帽盒丟在地上。「現在你要自己來,還是要我繼續替你收拾?」
沈默良久良久。
「好吧,」莉莉高傲地說。「滾出去,讓我安靜,我會在一小時內離開。」
「如果可以越早越好。」
「你何不去向我的父母解釋一下?」莉莉嗤之以鼻。「我確信他們會認同你說的任何話。」
「別再和蘋妮多說一句。」亞力警告道,大步地離去。
確定他走到聽力範圍外,莉莉立即深呼吸,強迫自己放鬆下來。她甩甩頭,自顧自地微笑。「傲慢的雜種,」她呢喃。「你真的以為我這麼輕易就被打敗了嗎 ?」
一群怯怯的僕人將莉莉的皮箱和手提包拾到馬車廂上,封閉的馬車印有雷氏的族徽,亞力早已清清楚楚地指示車伕,載莉莉回她位於倫敦的公寓,立即返回不得拖延。
限定的一小時已經到了,莉莉漫步去找她父親。他正坐在二樓的一間小客廳,埋首在書堆裏面。
「爸爸,」莉莉平板地說。
羅喬治回頭瞥她一眼,架好眼鏡。「雷夫人通知我你要離開。」
「我被迫要走。」
「我料到了。,」他遺憾地回答。
「你有為我說些話嗎,爸爸?」莉莉說。「你有沒有告訴他應該允許我留下?或者你很高興我走?」
「我有很多書要讀。」喬治迷惑地說,指指他眼前的書。
「是的,當然,」莉莉呢喃。「我很抱歉。」
他從椅子裏轉過來面對她,表情困惑。「不必道歉,女兒,我已經不再因為你做任何事,或引發任何的騷動而覺得驚訝。很久以前我就停止驚訝了。你從來沒有令我失望,因為我從未對你有所期待。」
莉莉不確定自己為什麼特地來找她父親——因為他對她少有期望,自己對他的期望則更少。小時候,她還費盡思量,不顧一切地激怒他——偷偷溜進他辦公室,用一連串的問題纏他:試著用他的筆書寫,卻意外地打翻他的墨水瓶。她花了好多年才接受這傷人的事實——父親對她沒興趣,無論是她的想法或問題,她的好行為或是調皮的壞行為,他一概不在意。
她一直想為他的冷漠找出理由來,好一段時期當中,她覺得是自己犯了什麼可怕的錯,以致他不關心她。在她永久地離家之前,她還將自己的罪惡感向桃麗表白過,母親勉強開導她。
「不,親愛的,他向來都是這樣。」桃麗沈著地說。「你父親個性安靜而退縮,卻不是殘酷的類型。莉莉,外面有些男人會因為孩子不服從而揍他們,你很幸運有這麼一位溫和的父親。」
莉莉私底下卻認為他的冷漠幾乎和打小孩一樣的殘忍,而今她不再滿懷忿恨,也不再因他缺乏關心而困惑,反而是感傷地認了命。她試著說一些話來告訴他自己的感受。
「我很抱歉自己如此忤逆,」莉莉說。「或許如果我是個男孩,我們可能找到一些方式處得融洽。然而我反倒既叛逆又愚蠢,還犯了這樣的錯誤……歐,如果你知道,一定會比現在更以我為恥。」
「可是你也應該遺憾,爸爸,你對我好像一個陌生人。從我小時候,我就得決定自己的方向,你從不在場,不罵我、不處罰我,也不做任何事表示你察覺我的存在,至少媽媽會用哭來表達她的關心。」她抓抓頭髮,歎了一口氣。「在我需要人幫助的時候,我本來可以倚賴你,可是你埋在書堆和那些哲學的論述當中。你真是有做學問的心,爸爸。」
喬治瞥她一眼,眼中滿是抗議和非難。莉莉感傷地微笑。「我只想要告訴你,不論這一切……我仍然關心你,我希望……我希望你也能說你關心我。」
她等待著,目光盯著他的臉,雙手緊握成拳,然而他們之間只有沈默。
「原諒我。」她輕率地說,「我想母親和蘋妮在一起,告訴她們,我愛她們,再見,爸爸。」她突兀地轉身離開。
莉莉控制自己紛擾的感情,走下寬敞的樓梯,遺憾地察覺自己再也沒機會見到雷風園。
真奇怪,她怎麼會愛上這裏的安靜,華麗和那古典豐富的設計。真可惜,若不是亞力乖僻的個性,就可以將這麼豐盛的生活獻給一個女人。
莉莉走到門外監督行李裝車的事宜,卻瞥見一個人影在車道上徘徊。是亨利,他剛從村落走回來,手裏拿了一根棍子,一面走,一面漫無目標地揮舞。
「謝天謝地 ! 」莉莉鬆了一口氣。示意他走過來。亨利加快腳步,走到她面前時,睜大眼睛疑問地望著她,莉莉溺愛地拂開他額前的髮絲。「我正怕你不會及時回來。」
「做什麼?」亨利看看馬車。「及時做什麼?」
「說再見呀,」莉莉狡黠地說。「你哥哥和我大吵一架,亨利,現在我必須離開。」
「吵架?為什麼?」
「我要去倫敦,」莉莉對他的問題置若罔聞。「很抱歉我沒辦法教你所有的把戲,老朋友,呃,或許有一天我們會再相遇。」她裝出懷疑的表情,聳聳肩。「或許會在柯氏俱樂部相遇,我常常去那裏。」
「柯氏俱樂部?」亨利滿臉驚奇。「以前你沒提過。」
「呵,我和老闆是好朋友。」
「柯瑞克嗎?」
「你也聽過他?」莉莉掩住志得意滿的微笑,亨利一如她所預料地已經上鉤了,任何一位健康、勇敢的男孩,都無法抗拒位於聖詹姆士街,那處禁忌的男性世界的誘惑。
「誰會沒聽過?好棒的生活 ! 柯先生認識全歐洲最有錢、最有勢力的男人,他根本是傳奇人物,英格蘭最重要的人……當然,除了英王外。」
莉莉笑了。「我可不會這麼說,如果瑞克在這裏,他很可能會告訴你在這一切當中,他不過是滄海一粟。不過他的賭場倒相當具有可看性。」
「學校的同學和我常常談到,有一天當我們可以去俱樂部賭博,見識那裏的女性——那當然要幾年以後。可是有一天我們一定能。」亨利遺憾地歎了一口氣。
「為什麼要有一天?」莉莉輕聲問道。「何不現在?」
他愕然以對。「他們不會准我跨過大門,我的年紀——」
「當然,十二歲的男孩從來沒見識過那裏面的世界,」莉莉承認。「瑞克有這些規定。可是他會順應我的要求,只要你和我在一起,就可以進去,親自見識賭博的房間、吃法國餐,見見一、兩位姑娘。」她淘氣地一笑。「你甚至可以和瑞克握握手以求幸運,他聲稱他有幸運之手。」
「你在開玩笑。」亨利狐疑地說,但是他眼中有著極大的期待。
「是嗎?和我一起去倫敦就知道了。當然,你哥哥不能知道,你必須藏在我的馬車裏面。」莉莉對他眨眨眼睛。「我們去柯氏俱樂部,亨利,我保證你有一段冒險之旅。」
「亞力會宰了我。」
「哦,他會很生氣,這點我毫不懷疑。」
「可是他不會鞭打我,」亨利深思地說。「因為我在那所爛學校已經受過太多的體罰了。」
「那你還怕什麼?」
亨利笑得好高興。「不怕!」
「太棒了,上車吧。」莉莉笑著說。「別讓車伕或任何人看見你上車,亨利。如果你被逮到了,我會萬分失望。」
她走了。亞力瞪著書房的窗戶,看著馬車繞過車道,他等待那種鬆一口氣的感覺,但它一直沒出現,反而有一種空虛。他像受困的老虎似地在室內踱步,想要掙脫某種東西 ,某種拘束,卻偏偏不知道那是何物。整幢房子靜悄悄,太不自然了,不過多年來一直都是如此,直到她來之後。以後這裏不會再有爭論、再無麻煩和荒謬的舉動。他期待隨時會感覺更好。
他的良知催促他去找蘋妮,因為他醉醺醺的爆發嚇壞了她。他一面上樓梯,一面發誓從現在開始,他會十分有耐心,盡全力取悅蘋妮。想到自己和她的未來展開在眼前——漫長、相敬如賓,完全可預測的歲月。一抹蒼涼的微笑浮上他的嘴角,任何人都會同意和蘋妮結婚會是正確的選擇。
當他走近門口時,聽見心碎的啜泣聲,那個激動熱切的聲音在一剎那間,聽起來好像是莉莉的聲音。但是聲調比莉莉更柔、更高亢。
「我愛他,媽媽——」蘋妮啜泣著。「我會永遠愛芮德,如果我像莉莉一樣勇敢,那麼任何事都不能阻止我去找他 ! 」
「好了,好了,」桃麗安慰她。「別說這些話,親愛的,講理一點,身為雷爵士的妻子,你的未來和你家人的未來會永遠有保障。你父親和我知道什麼對你最好,雷爵士亦然。」
蘋妮的哽咽沒有稽停,她勉強吸口氣。「我不同——同意。」
「這些事聽我的準沒錯,」桃麗繼續說道。「這都是你姊姊搞的鬼。我是很愛妮娜,你也知道,可是她總是要叫每個人都過得很悲慘,才會覺得滿意。我們應該向雷爵士道歉,他有教養、脾氣又好……我幾乎難以相信莉莉會讓他變成那樣 ! 我們根本不應該允許她留下來。」
「她把一切都說對了。」蘋妮哽咽。「她知道芮德和我彼此相愛……歐,如果我不是這麼軟——軟弱……」
亞力邁步走開,雙手握拳,臉上有一抹自嘲的笑容。他本想像桃麗一樣把一切歸咎到莉莉的身上,可是做不到。這全是他的錯,肇因於他粉碎的自製力,重新喚醒那對永不可得的事務之渴望。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0 11:18:36
第十章
前往倫敦的途中,亨利似乎覺得有必要數算亞力對他所做的一切仁慈而且不自私的事,溯自他嬰兒時代開始.莉莉這個唯一的聽眾,只能傾聽,別無選擇,她仍自認當以極大的容忍力來捱過耳朵的肆虐。亨利就斜倚在對面的座位上,形容當他被困在衣櫥上的時候,亞力爬上去救他:亞力教他游泳。還有那些數不清的黃昏,他們在一起玩士兵的遊戲:亞力還幫助他學習數數兒……
「亨利,」莉莉終於打斷他的故事,咬著牙說。「我有種印象,你似乎企圖說服我某些事——是不是你哥哥不像他外表那樣無情無義呀?」
「是的,」亨利似乎對她的敏捷反應印象深刻。「對極了!哦,我知道亞力偶爾會那樣,可是他很有愛心。如果不然,你可以吊死我。」
莉莉忍不住笑了。「親愛的孩子,我對你哥哥有何看法都無所謂。」
「可是如果你認識我哥哥——真正認識他!你會非常喜歡他。」
「我已經很認識他了。」
「我有沒有告訴你,我七歲時,他送我一隻小狗當聖誕禮物。」
「亨利,你這麼執意要我喜歡你哥哥,有任何特殊的理由嗎?」
他微笑地轉轉眼珠子,似乎在仔細考慮他的答案。「你打算阻止亞力和蘋妮結婚,對嗎?」
莉莉啞然無語,警覺地想到自己和大多數的成年人一般犯同樣的錯,低估了孩子的智慧。亨利是個極有洞察力的男孩,當然能察覺他哥哥和羅家姊妹之間的處境。
「你為什麼這麼想?」她詢問。
「你們爭論時都很大聲, 」亨利告訴她。「而且僕人們都在談論。」
「如果我真的阻止這樁婚禮,你會感到遺憾嗎?」
男孩搖頭以對。「哦,蘋妮還好,可是亞力不愛她,不像……」
「洛琳。」莉莉淡然地說。
每次提及那該死的女人的名字,她就有一種討厭的刺痛感,那個洛琳究竟有什麼特別好的地方,令亞力對她如此瘋狂?
「你記得她嗎,亨利?」
「是的,雖然當時我還小。」
「而你現在已經老到……幾歲了,十一?還是十二歲?」
「十二。」她的揶揄另他咧著嘴笑。「你很像她,你知道嗎?除了你更漂亮,更老一些。」
「呃,」莉莉說道。「我幾乎不知道是該受寵若驚,或是覺得被冒犯。說說你對她的看法。」
「我喜歡她,洛琳很活潑,不像你,她從來不會惹亞力生氣,總是令他笑。現在他幾乎不笑了。」
「可惜。」莉莉心不在焉地說道,想到他們在大廳玩撲克牌時,亞力那短暫而迷人的笑容。
「你要和柯瑞克結婚嗎?」亨利客客氣氣地問,彷彿這純粹是出於學術研究的興趣。
「天哪,不! 」
「那你除掉蘋妮以後,可以嫁給亞力。」
莉莉哈哈大笑。「除掉她?天哪,你說得好像我要把她丟進泰晤士河一樣!首先,我親愛的孩子,我永遠不打算和任何人結婚;第二,我甚至不喜歡你哥哥。」
「可是我不是告訴過你,當時我怕黑,亞力來我房間,告訴我——」
「亨利。」她警告地說。
「讓我說完這個故事。」他堅持。
莉莉呻吟地靠著椅背,雷亞力諸項美德的清單說明又繼續下去。
瑞克和伍斯手搭在大廳的桌子上,討論各項有關面具舞會的準備事宜,他們唯一共同的意見是以羅馬殿堂的形式來裝飾大廳。瑞克希望這個舞會反映出羅馬文明全盛時期的敗壞,不幸的是,兩人對於如何達到那種效果各執一詞。
「好吧,好吧,」瑞克終於怒衝衝地說。「你可以在牆上掛柱子和銀飾——但是這意味著姑娘的打扮聽我的。」
「把她們全漆成白色,披掛床單,像雕像一樣?」伍斯疑心地問。「她們整個晚上要做什麼?」
「站在盛開的花臺上!」
「她們的姿勢持續不了十分鐘!」
「我付錢,她們會照做。」
「柯先生,」伍斯不再平靜。「即使你的構想可行——事實不然——我相信這會使整個盛會轉向庸俗華麗的氣氛,及不上柯氏俱樂部慣有的水平。」
瑞克蹙眉。「這是什麼鬼涵義?」
「他是說。」莉莉的笑聲從身後傳來。「這樣做沒品味,你這個沒教養的倫敦人。」
瑞克笑著轉身,看見莉莉站在那裏,一身打扮極其美麗。莉莉奔向他,笑著任他抱起她轉了好幾個圓圈。
「吉普賽小姐,從鄉下回來了。」瑞克說。「你給伍斯頓伯爵他應得的處罰了嗎?」
「不。」莉莉跟他翻翻眼睛。「可是我跟他還沒完呢!」置身在俱樂部那熟悉的氣氛當中,莉莉愉快地歎口氣。「伍斯,英俊的傢伙。我不在,一切還好嗎?」
「勉強可以忍受。」
瑞克環住她的肩,拉她走向角落。「你看起來糟透了,怎麼一回事,小可愛?」
「伍佛頓伯爵令人難以忍受,」莉莉簡潔地說。「我打算用戲劇化的方式。」
「戲劇化。」他重複道,仔細打量她。
「首先,我已經綁架他弟弟。」
「什麼?」瑞克隨著莉莉手指的方向,看見那個金髮男孩在大廳另一端等待。那孩子正睜大眼睛,打量週遭的環境。「見鬼!」瑞克驚呼一聲。
「我為伍佛頓伯爵設計一個陷阱,以亨利為餌。」
「天哪!你這次太過分了。」瑞克的語氣令莉莉發冷。
「我要你替我留住亨利,瑞克,只要一個晚上就好。」
瑞克臉上的友善全然消失無蹤,冷冰冰地看她一眼。「我從不讓兒童進俱樂部。」
「亨利是個天使,絕對不會惹麻煩。」
「至少過來見見他。」莉莉哀求。
「求求你,瑞克,」她拉他的手臂。「亨利想到能見你就覺得很興奮,他認為你是英王之外,全英格蘭最重要的人。」
瑞克瞇起眼睛。
「求求你!」
「好吧,」他終於說道。「我說完哈囉,他就得走。」
「謝謝你。」莉莉贊同地拍拍他手臂。
瑞克低聲咕噥,任由她把他拉到門口,亨利正等在那裏。「柯先生,」她說。「我向你介紹這位雷亨利爵士,他是伍佛頓伯爵的弟弟。」
瑞克裝出最彬彬有禮的笑容——這通常是保留給來訪的王族——對亨利優雅地一鞠躬。「歡迎來到柯氏俱樂部,爵士。」
「這比我想像的更好,」亨利驚呼一聲,抓住瑞克的手,捏得很用力。「太棒了!棒極了!」他拋下他們,像只好奇的小狗梭巡整個房間。當他接近賭桌時,神態肅穆得彷彿那是聖物。
「你會玩嗎?」瑞克問道,那孩子的興致勃勃令他覺得很有趣。
「會,但不是很好,羅小姐教過我。」亨利敬畏地搖搖頭。「我簡直不能相信,我真的在這裏,我的天!」他十分敬畏地望著瑞克。「你真是最令人驚奇的男人,只有天才才能創造出這個地方。」
「天才,」瑞克嗤之以鼻。「算不上。」
莉莉覺得亨利未免太誇張了。
瑞克則迅速軟化下來,他洋洋得意地轉向莉莉。「這位可不是沒腦筋——」
「我只是複述大家說的話而已。」亨利說得真誠極了。
瑞克忽然用力拍拍他的肩。「好孩子,和我來,我來介紹你認識一些美女。」
「不,瑞克,」莉莉警告。「亨利不可以碰骰子、酒和女人,他哥哥會砍了我的頭。」
瑞克狡詐地俯視亨利。「什麼?她以為這裏是該死的育幼院嗎?」他把亨利拖開,以教訓的語氣說道:「我有全英格蘭最好的女人,從來沒有任何男人抱怨過……」
莉莉和伍斯可憐兮兮地對看一眼。「他喜歡這孩子。」伍斯說。
「伍斯,別讓亨利發生任何事,也別讓人看見他,只要給他一副撲克牌,他可以自娛好幾個小時,千萬別讓他墮落或受傷害。」
「當然。」伍斯向她保證。「你要他什麼時候回去?」
「明天早上,」莉莉深思地歎口氣,前額皺在一起。
伍斯彬彬有禮地彎起手臂。「我護送你上車,小姐。」
莉莉勾住他的臂彎。「現在的雷爵士應該快發狂了,不知道亨利去了哪裡。」
「你有留字條嗎?」
「沒有,伯爵不是傻瓜——不必太久就會想出端倪。他會在今晚到倫敦,屆時我會準備好面對他。」
無論贊同與否,伍斯對她像對瑞克一樣的忠誠。「我如何幫你?」
「如果萬一伯爵先在這裏出現,指示他到我的公寓。千萬別讓他看到亨利,否則我前功盡棄。」
「羅小姐,我一直認為你是我今生僅見最聰明的女人——」
「呃,謝謝你。」
「——可是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當然! 」她笑得志得意滿。「我正要教伍佛頓伯爵一堂他永遠忘不了的功課。」
當眾人發現亨利不見,開始搜尋時,一位女僕說她曾看見羅小姐離開之前,和小主人說過話。亞力十分確定他弟弟和莉莉在一起,那該死的女人帶走他弟弟,只為叫他去倫敦。呃。他會去,把她家拆成一塊一塊。他已經等不及找到她
讓她痛悔當她執意要和他作對的那一天。
當他抵達葛羅士諾廣場時天色已暗,車伕還沒把車停好,他已經一躍而下,寒著一張臉,大步走上三十九號的臺階,用拳頭砰砰敲響大門。片刻之後,一位高大、蓄鬍鬚的傭人領班來應門,他的相貌令人印象深刻,面無表情的臉露出一股權威感。
「晚安,雷爵爺,羅小姐正在等你。」
「我弟弟在哪裡? 」亞力不待回答,已經自行開門。「亨利!」他的吼聲令牆壁顫抖。
「雷爵爺,」領班彬彬有禮地說。「如果你走這邊——」
「我弟弟呢?」亞力大嚷。「他在哪裡?」他懶得配合領班從容不迫的步伐,一次連跨兩階。「亨利?亨利,我要撕開你的四肢.至於羅小姐……如果她聰明,最好先爬上她的掃把,在我抓到她之前逃之天天!」
莉莉冷靜而有趣的聲音從二樓傳過來。「伍佛頓爵士,你把我掃出你家,卻自以為有權利衝進我的家來大吼大叫!」
亞力隨著聲音推開第一扇門,卻是一間空空的起居室。「你在哪裡?」
她的狂笑聲飄過來。「在我臥室裏。」
「亨利在哪裡?」
「我怎麼知道?請你停止那貴族的叫嚷,爵爺,我想連受傷的熊都沒你這麼吵。」
亞力衝向下一扇門,砰地推開,一踏進去,才瞥見貼金的山毛襻和金色的絲緞垂簾,還來不及轉頭,頭顱就挨了一記。他驚訝得痛呼一聲,仆倒在地,四周的景象變得模糊起來,黑色迷霧籠罩下來。他抱住自己的頭,沉進無邊的黑暗中。
莉莉手握瓶子,站在他上方,心中混合著不安和勝利感。亞力像只受困的老虎,金髮貼在地毯上面。「柏頓,」她喊。立刻過來這裏,柏頓,來幫我把雷爵士抬到床上。」
領班走了過來,好半晌的時間,他一直愕愕地站在門口,目光從莉莉手中裹著布條的瓶子栘到亞力倒地的身軀。他已經目賭過數百次莉莉離經叛道的行徑,但這是他第一次失去冷靜的外表。他勉強戴上泰然自若的面具。「是的,小姐。」他終於說道,俯身將亞力抬上肩。
「小心,別傷害他。」莉莉焦躁地說。「我是說……別讓他再受額外的傷害。」
柏頓喘吁吁地將亞力放在床上,然後直起身來,拉直自己的衣服。「還有別的事嗎,羅小姐?」
「是的,」莉莉坐在床邊。「繩子。」
「繩子。」柏頓毫無表情地重複。
「當然是把他綁起來,我們不能讓他跑掉,對嗎?歐,動作要快,柏頓,免得他很快就甦醒過來。」她深思地審視她的囚犯。「我想我們應該脫掉他的外套和靴子……」
「羅小姐?」
「是的?」她從沉思中抬起頭來。
柏頓用力吞嚥著。「我可以請問雷爵士要留多久嗎?」
「嘔,只是今晚而已,派人將他的馬車拉到後面,留車伕過夜。」
「很好,小姐。」
柏頓去找繩子時,莉莉走向躺在她床上的巨人,一剎那間,她相當驚訝於自己的所作所為。
亞力沒有移動,閉著眼睛躺在那裏,似乎顯得年輕而脆弱,有如羽毛般的睫毛在頰上投下陰影,少了慣有的皺眉,他看起來好……純真。
「我必須這麼做,」她懊悔地說。 「我必須。」她傾身向前,輕輕地撫平他的頭髮。
她決心讓他更舒適一些,伸手解開他黑色的領巾,那條絲巾仍然帶著體溫的溫暖。她沈默地瞅著他,解開他的背心以及白色亞麻襯衫上面的兩顆鈕扣。她的指關節拂過他喉嚨基部緊繃的肌肉,一股奇特而怡人的震顫竄過她全身。
她驚奇地輕觸他古銅色的頰、嚴厲的下巴、柔軟的下唇曲線,他的鬍渣已經開始冒出來,使他的下顎有些紮入,沒有一位墮落的天使能擁有這般驚人的混合。她看見他臉上的緊繃,即使在昏迷中那緊繃仍然存在,看來是太多酒精、太少睡眠的緣故,再加上許久以前的悲傷,才會在他五官上投下抹下去的陰影。
「你和我在某些方面很相像,」她呢喃。「一樣的驕傲、暴躁和頑固,你寧願移山只求得著你所要的……可是你,我可憐的東西,甚至不知道山在哪裡。」她笑著回想起他曾將她的衣裳拋到臥室的窗外。
出於突如其來的衝動,她俯身,溫柔地輕吻他的唇。他的嘴唇溫暖,沒有反應。她想到他在書房當中殘忍而親暱地吻她的方式,她拾起頭,俯視著他。「醒一醒,我的睡王子,」她呢喃。「現在該是你明白我能做什麼的時候。」
亞力徐徐地甦醒,懊惱地暗忖究竟是誰在附近敲鼓……砰……砰……鼓聲在他頭顱當中迴響,他瑟縮著,轉動疼痛的頭貼向附近一個涼爽而安撫人的壓力。
「好了。」一個低低的聲音傳來。「好了,你沒事了。」
亞力睜開眼睛,看見頭頂上方有張女人的臉,他猜想自己一定又再次夢到莉莉。這是她那對恍如黑曜石顏色的眼睛;還有她的嘴,彎成一抹令人全無防衛的笑容,他感覺到她柔柔的手指拂過他的臉。
「該死,」他咕噥。「你永遠都要纏著我嗎?」
她笑得更深。「那完全在於你,爵爺。不,別動,你會甩掉冰袋,可憐的頭,我試著不要敲得太重,可是又得夠用力,以免再敲第二次。」
「什——什麼? 」他昏昏沉沉地問。
「我拿東西打你的頭。」
亞力開始有知覺地眨眨眼睛,明白這不是夢境。他記得自己衝進她房裏,頭上受到重擊,他含糊地詛咒。莉莉雙腳交叉坐在他床邊,自己則四肢伸展地躺在床上,莉莉一臉平靜之下,有一種勝利的表情使他的神經警戒地嘶嘶作響。「亨利——」
「別擔心,他沒事,絕對沒問題。」她保證地微笑。「他在我朋友家過夜。」
「哪個朋友?」他責問。「是誰?」
她揉揉頸背酸疼的肌肉,打了個呵欠。「照我們的約定,石芮德到雷風園,說服蘋妮和他在今晚去蘇格蘭的格雷塔格村結婚(譯註:此村為私奔者的結婚地。 )。我自願負責留住你,等我放你的時候,你做任何事都遲了。我不能讓你擁有蘋妮,因為芮德如此深愛著她,會使她幸福,至於你……你受創的自尊很快會復原。」她對著他充血的眼睛微笑。「我說過你不會得到她,你應該認真看待我對你的警告。」她微偏著頭,等候他的反應。「嗯?」她催促著,想得到勝利的獎賞。「我很想聽聽你對這一切的意見。」
亞力過了良久才回答。「我的意見?你應該開始跑,跑得越遠越好,千萬別停下來,並且祈求上天,別讓我抓到你。」
只有雷亞力在手腳被捆時,還能把話說得這麼嚇人,這不是空泛的威脅;反而含有致命的目的。莉莉輕率地加以忽略,認定自己可以應付一切的麻煩。
「我是幫你一個大忙,」她指出。「現在你可以自由地去找別人,遠比蘋妮更適合你的人。」
「我要你妹妹。」
「她永遠無法取悅你。天哪!你不會真想和一個永遠怕你的女孩結婚吧,會嗎?如果你有一絲絲的理智,下次會選一位稍有理智的女孩;或者不然——或許你仍然會向另一隻柔順膽怯的綿羊求婚。愛逞威風的人向來都被那種類型的人吸引。」
頭疼和掙脫不開的挫敗,以及一股難以置信的怒火令亞力昏昏沉沉,他所愛的每個人都被帶走了——他的母親、他的父親、還有洛琳。他讓自己相信永遠不會失去蘋妮——至少這似乎是個可依賴的人,想到自己必須再忍下去,他就真的要瘋狂了,他的下顎肌肉抽搐著。
「莉莉,」他沙啞地說。「解開繩索。」
「為了我的性命,千萬不能解。」
「這是你唯一保命的方式。」
「早上才解。」她保證。「然後你可以自由地去找亨利,帶他回家,擬定你的報復計畫,我不在乎,反正蘋妮已有好歸宿。」
「你不會有安全的日子。」
「在此刻,我倒覺得很安全。」她魯莽地微笑。然後她似乎認出在他怒火之下澎湃的感情,她眼中那邪惡的興趣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種溫柔的東西。「你不必擔心亨利,」她說。「他很好——瑞克的助理會好好照顧他。」她狡黠地笑了。「回倫敦途中,亨利對你百般讚美,一個令孩子如此傾心的男人不會太可怕。」看著他的臉,她的手各自撐在他身體兩側,微微懸在他上方。「可是困擾你的不是亨利,是什麼?」
亞力閉上眼睛,試圖祛除她的模樣、她的聲音,希望這場噩夢旋即結束。可是她繼續用她溫柔的話語融化他的防衛,輕率地挑開刺痛的傷口。
「以前從來沒有人強迫你做任何事,對嗎?」
他專注在呼吸的穩定上,努力排開她的聲音。
「何必如此痛心失去我妹妹?你可以再找像她一樣的,如果那是你真正想要的。」莉莉深思地說。「如果你這麼一心一意要找某個不會干預你對洛琳回憶的人。」她注意到他屏住呼吸。「真可惜!」她搖搖頭。「很少男人會哀悼這麼久,這反映出你愛的能力,或是你的頑固程度,究竟是哪一項呢?」
亞力猛地睜開眼睛,莉莉愕然發現銀灰眸深處由冰冷轉成霧濛濛,心中突然有股同情。
「你不是唯一失去某人的人,」她靜靜地說。「我也有過,我太明白自憐的經驗,沒有用的,一切都挽不回來。」
「如果你以為失去那個自戀狂的花花公子,足以和我失去洛琳的痛苦相比較——」
「不,我不是指他。」莉莉驚訝地瞪著他,納悶他知道多少,想必是芮德告訴他的。「我對漢理的感覺不過是一時的糊塗,我所深愛而失去的完全是另一位,我甚至願意為……他死。我仍然願意。」
「是誰?」
「那是個人隱私。」
亞力垂下頭。
「或許你的脾氣今晚會冷卻下來。」莉莉評論道,細心地重新拉好他的衣領,宛如他是一個玩具,她知道自己漠然不動的態度會更激怒他。「當你理性地回想,就會明白這樣對大家都最好,甚至包括你。」
她注意到他緊繃的手臂。「不要,只會傷害你自己,還是放鬆吧!可憐的亞力,你一定很難接受自己被女人打敗的事實。」她眼中滿是同情的笑意。
「終此一生,我會珍惜這個回憶,伍佛頓伯爵完全任我宰割。」她傾身,嘴巴幾乎觸及他。「如果你能鬆綁,你會怎麼做,爵爺?」
「掐死你。」
「會嗎?或者你會像在圖書室那樣地吻我?」
他眼睛一閃,一抹紅色染上他的顴骨。「那是一項錯誤。」
他輕蔑的語氣刺傷莉莉,以她和男人在一起的經驗——漢理的惡意拋棄、士迪的忿怒與失望,連瑞克對她都缺乏「性」趣——在在告訴她,她缺少某種令人渴望的女性特質,現在亞力又加入這張名單。
為什麼她不像別的女人,究竟是什麼神秘的因素使她這麼不吸引人?某種邪惡的衝動促使她向亞力顯示他是多麼無力,她傾身靠近,呼吸拂過他的下巴。「你讓我在圖書室處於不利的地位。」她說。「你有沒有被強吻過,亞力?或許你想知道那種感受。」
亞力瞪著她,彷彿她發瘋了。
她頑皮地笑一笑,低下頭輕輕吻他僵硬的唇,他的頭猛地向後縮,宛如被火燙傷。她正盡全力折磨他,首先是親吻,接下來或許會一根一根地拔光他的胸毛。
莉莉沈默地打量他,他的呼吸變得急促,是因為怒氣嗎?可不可能是她的吻影響到他?
這個念頭令她著迷。「我該認為這是另一個錯誤嗎?」她耳語。
亞力目瞪口呆,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莉莉挪了那必要的半吋,使她雙唇觸及他的嘴。亞力急急吸口氣,這次他沒有試圖退開。她的唇輕輕地移動,只有給與疑問般的壓力,亞力緊緊閉住眼睛,容忍她的吻,彷彿她正使他承受某種痛苦的折磨。他臂膀繃緊,扯動繩索,連肩膀和胸膛都變得十分堅硬。她用指尖輕觸他平滑炙熱的頸項,他抵著她的唇倒抽一口氣。
莉莉吃了一驚,整個人拉高到他胸膛,她想要更多……什麼……可是她不知道究竟要什麼、如何得到。他的頭在枕頭上緩緩一伸,調整位置,莉莉的手彎在他頸子背後,嘴唇本能地壓得更用力。她感覺到他舌尖的動作,那股突來的歡愉令她渾身顫抖,想要回應那濕滑的動作。
亞力感覺到莉莉的顫抖,她的呼吸驚人地拂過他的臉頰,他隨時預備她會撤退,整個人飢渴地向上拱起,需索更多。可是她沒有退開——反而貼緊他,敞開而甜美。
亞力握緊拳頭,整個人困在她柔軟的身軀、床鋪和自己的無助之間,亢奮的潮水漫過他全身,凝聚在他的鼠蹊,全然無法制止身軀堅硬的反應和甦醒。他疼痛地呻吟,詛咒自己,他拉開嘴巴,臉埋在她芳香的頸間。
「不要了,」他陰鬱地說。「替我鬆綁,否則就停止。」
「不!」她喘息地說,感覺自己從未如此大膽和輕佻。她的五指插進他發間。
「我正要教——教你學——學一課。」
「別碰我!」他火爆地說,幾乎成功地嚇走她——因為她跳了一下。
可是她鍥而不捨,依然鎖住他的目光,徐徐滑上他身軀,直到四肢都懸在他上面。他震顫地咬著下唇,她的身體下壓,使他不自覺地向上頂,這還不夠,他想要更多——想要她柔軟的軀體裹住他,承受他的衝剌。然而他不知怎的,還能強自冷靜地說:「夠了,莉莉……夠了!」
她的呼吸很急促,看起來一如她在狩獵時的大膽魯莽,執意要躍過下可能的高欄。亞力猜不透她心中在想什麼,直到她開口。
「現在喊她的名字,」她聲音濃濁地催促。「說呀!」
他繃著下巴,感覺下顎在抖。
「你說不出來,」莉莉低喃。「因為你要的是我,不是洛琳,我可以感覺出來。我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女人,而且我在這裏,你要的是我。」
有上千個念頭掠過他腦海,他在腦海當中搜尋洛琳的身影,可是她不在……只留下一串模糊的回憶,褪了的色彩、瘖啞的聲音,全不像頭頂上的這張臉這麼真實。莉莉的唇就懸在上面,近得幾乎能感覺到她的溫暖。
他沒有回答,可是她能從他眼中讀到真正的答案,莉莉應該得意洋洋地退開,慶祝自己的勝利,終究她說對了。可是她反而發出低低的聲音,再次吻住他的唇,他防衛全無,無處可退,只能投降。她的雙手在他臉上、頸項,溫柔地探索,亞力呻吟著,想要碰她,緊緊地抱住她。然而他反而四肢展伸在她身下,這正慢慢地殺死他,繩索切入他的手腕,直到磨破皮。
他臀部富節奏的移動令莉莉倒抽一口氣,企圖移開身體,卻發現他以牙齒咬住她的下唇。「轉頭,」他咕噥,熱熱的氣息吹進她嘴裏。「轉頭呀!」
她順從地轉頭,他放開她的下唇,張嘴承接她扭動的壓力,莉莉發出歡愉的呻吟,衝動地挨得更緊,胸脯貼住他堅實的胸膛,腹部平貼著他的胃部,他倆身體間的摩擦使她的禮服滑上膝蓋。可是她不在乎,除了體內那迫切的需要,她似乎什麼也不在乎。
門上博來叩門聲,莉莉渾身一僵。
「羅小姐?」傭人領班呼喚道。
她的頭虛弱地垂到枕頭上,熱熱的呼氣拂過亞力的耳朵。他轉過頭,貼住她散亂的髮鬈,深深吸進那甜蜜的香氣。
柏頓再次呼喚.「羅小姐?」
莉莉拾起頭。「什麼事,柏頓?」她氣息不穩地問。
「有人剛送來一封信。」
她渾身凍住,這只有一個涵意,除非是那封特殊來源的信函,否則柏頓不會打擾他的隱私。
亞力專注地注視莉莉,她臉上的紅潮倏地退去,眼中似乎有恐懼的光芒,剎那間有些迷茫。
「不可能。」他聽見她喃喃自語。「太快了。」
「什麼太快了? 」
他的聲音似乎喚醒她,她立即抹去臉上的表情,翻身離開他,拉好裙擺,小心地避免看他。「我必須向你道晚安,爵爺,我想——想你在這裏會很自在——」
「不可能,你這調皮鬼,」他怒衝衝地看著她離開,大叫大嚷。「我要讓你為此去住倫敦塔,至於你那該死的領班——」門砰然甩上,他住口不語,怒火沖天地瞪著天花板。
莉莉在大廳見到柏頓,眼前她太慌張,無暇去擔心自己淩亂不整的外表。他手中的銀盤上有一封信,以骯髒的蠟封緘。
「你叫我信一到就通知你,不管任何時間!!」
「是的。」莉莉撕信流覽。今晚,天殺的!他一定派人跟蹤我……似乎隨時知道我的行蹤……
「小姐?」柏頓無從知道信的內容,但它們總是由街上那些衣著襤褸的孩子遞送。
「替我備馬。」
「羅小姐,我應該指出一個小姐單獨在倫敦騎馬不安全,尤其是在夜晚!」
「叫女僕拿那件花色的斗篷。」
「是的,小姐。」
她徐緩地走下樓梯,一手直抓著欄杆,似乎要穩住自己。
歌文廣場是倫敦極不安全的地區,每一種世俗的歡愉由最傳統的到無法想像的,在這裏都以開價供應。莉莉小心翼翼地避開一切,穿過池塘和陰影,心中忍不住憐憫那些待價而沽的妓女。她們有些是豆蔻年華,有些是垂垂老矣,有些是年齡介於中間的。她們不是餓得面黃肌瘦,就是沉迷在琴酒的控制之下,全部一臉疲憊與風霜,或坐在臺階上,或站在角落裏,扮出迷人的笑臉,迎向任何潛在的客人。生活當中若有其他的選擇,她們想必不會投向這樣的生活。
莉莉想著不覺渾身戰僳,她寧願自殺,也不願過這種生活,即使當個高級交際花,手戴寶鑽,在絲床單上服務她的保護者亦然。她厭惡地抿起嘴唇,寧死也勝於被男人擁有,被迫順服他肉體的需求。
她從市場入口處,小心翼翼地穿越街道,在兩層樓高的商場長廊前面勒住坐騎,停在陰影底下。眼前除了等待。別無他事可傲,她自憐地看見一對小扒手忙碌地在人群當中工作,不禁想到妮可。天哪,她現在究竟過著怎樣的生活?她那樣小小的年紀,會不會已經被利用來賺取不當的利益?這個念頭使她熱淚盈眶,並粗暴地伸手拭去,她不能屈服在情緒底下,現在不行,她必須冷靜,保持自我控制。
在近處的黑影當中傳來一個慵懶的聲音。「原來你來了,我希望你帶來我要的東西。」
莉莉慢慢地下馬,一手抓緊韁繩,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強迫自己平穩地開口說話,即使她全身上下都在抖。
「沒有了,士迪,除非你還我女兒。否則我一毛錢都不給你。」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0 11:19:07
第十一章
葛士迪擁有一副文藝復興時代畫作中,義大利人那古典的相貌——五官突出、黑色鬈發、古銅色的皮膚、迷人的黑眼睛。第一次看見他,那眩目的笑容和黝黑的英俊,立即奪走莉莉的呼吸,他們幾次在社交場合中不期而遇,士迪開始對她展開熱烈的追求。
莉莉唯一的情人辛漢理,個性穩定且十分英國作風,那種特質足以取悅她的父母。她本來以為漢理的古板足以影響她拯救她,然而她的狂野放任反而促使他棄她而去。
然而葛士迪似乎欣賞她的任何狂野——說她刺激、美豔。當時她似乎是終於找到一位可以使她拋下一切偽裝,真正做她自己的男人,而今這一段愚蠢的回憶卻令她憎惡作嘔。
過去幾年來,士迪的外表似乎變得粗鄙——或許是因為自己對他的看法變了。看見他的目光貪婪地遊移在她身上,她就覺得十分痛惡,即使以前曾覺得是受寵若驚。現在看見他,她的胃馬上翻滾,再次想起兩人共度的一夜。事過之後,他還要求一份禮物,令她驚愕而受屈辱,彷彿她是某伴年華老去的老處女,必須付費才能找到男人上她的床。
士迪抻手摸摸她的臉頰,她立即拍開,令他呵呵笑。「啊,還是帶著利爪,我親愛的小野貓……我是來要錢,你是來要妮可的消息,現在把錢給我,我就把消息告訴你。」
「休想!」莉莉顫巍巍地吸口氣。「油腔滑調的混蛋,我連她是不是還活著都不知道,為什麼還要給你更多的錢?」
「我保證她很安全,她活——」
「沒有母親,她怎麼會快樂 ? 」
「我們的小女兒好漂亮,莉莉,總是笑容滿面,頭髮很美……」他輕觸自己的鬈發。「美得像我的一樣,她叫我爸爸,偶爾還問媽媽在哪裡。」
這令她心碎,莉莉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瞪著他,用力嚥下痛苦的硬塊,淚水盈眶。「我是她母親,」她哀哀地說。「她需要我,我要她回來,士迪,你知道她是屬於我!」
他同情地笑了。「或許我會把妮可還給你,小姐。可是你犯錯的次數太多,你派人找、到處詢問,跟我玩把戲,找人跟蹤我,使我很生氣,現在我想把妮可多留幾年。」
「我告訴過你,這些我一點也不知道。」莉莉喊道。這當然是謊言,她知道瑞克曾派手下尋找妮可,去年還叫莉莉去認過四個黑髮的小女孩,但都不是她的女兒,都不是。
她充滿恨意地看著士迪。「我已經給你一大筆財富,她沙啞地說。「沒有留下任何東西,士迪,我已經兩手空空了!」
「那就去賺啊!」他輕聲回答。「或者我去找——有很多男人想買妮可這麼漂亮的女孩!」
「什麼 ? 」莉莉伸手摀住嘴巴。「你怎能如此對待自己的骨肉 ? 你不會賣掉她,那會殺死她——和我——噢,天哪 ! 你還沒有那樣做吧 ? 」
「還沒有,可是快了,甜心,」他伸出空空的手。「現在就給錢吧。」
「這究竟要拖多久 ? 」她喃喃地說。「究竟什麼時侯才會夠 ? 」
他充耳不聞,搖搖空空的手。「現在。」
她任由淚水滑下。「我沒有。」
「我給你三天的時間,莉莉,帶五千英鎊過來……否則妮可就永遠消失了。」
聽到他的腳步聲遠去,她垂下頭,渾身絕望地顫抖。錢。她的帳戶已經枯竭虛空,過去這個月她沒有在柯氏俱樂部賺到一貫的利潤。呃,她的手氣必須立刻好轉,而且要快。她必須賭得更大,如果不能在三天內贏來五千鎊……天哪,她怎麼辦 ?
她可以向瑞克借款……不,一年半前她犯過相同的錯,以為他不介意借她一、兩千鎊,尤其是她保證付利息償還。結果大出她意外,瑞克變得冰冷而殘酷,要她發誓永遠不再向他要錢。
事後整整過了兩周他才恢復常態,莉莉一直不明白他為什麼如此生氣。並不是他吝嗇,正好相反,他在很多方面非常慷慨 ! 送她禮物、讓她使用他的產業、允許她從他的廚房和酒窖中借用東西、協助她尋找妮可……可是從來不給她一毛錢。現在她知道不能再犯同樣的錯。
她想到所認識的幾位元富有的名人,她曾對他們賣弄風情、一起賭博,並維持良好的友誼,他們曾以紳士的方式暗示他們受她吸引。她可以接受其中一位當保護者,自己無疑問會受到良好的對待和慷慨的供應。但這將永遠改變她的生活,目前仍對她敞開的門將永遠關閉,自己將變成高價的妓女——這還算她幸運。如果她和士迪的經驗可供判斷,她在床上無法令人滿足,就沒有任何人會供養她。
莉莉將頭靠在溫暖的馬頸上。「我好疲憊。」她自言自語。
她又累又憤世嫉俗,眼前實在沒有太多理由期待妮可歸來,她的生命毫無意義,只是無止境地追求金錢。她根本不該浪費這麼多時間,揮手管蘋妮、芮德和雷亞力的事,這或許會使她失去妮可。但是若沒有過去一周的分神他顧,她或許已經發狂了。
細雨飄落,滴滴沾在她的頭髮上。莉莉閉上眼睛,仰起臉龐,讓冷泠的雨水滑下她的臉,她突然憶起妮可在洗澡的時候,發現她可以弄濕小手,在空中揮舞,將水濺到浴盆外。
「看看你做了什麼 ! 」莉莉笑著驚呼。「你怎敢濺濕你媽媽,你這只聰明的小鴨子……水是洗澡用的,不是濺在地上……」
莉莉頑固地拭去臉上的雨和淚,挺直肩膀,「不過是錢而已,」她咕噥。「以前我能弄到,現在也可以再找到方法 ! 」
鍾敲了九下,亞力已經瞪著那只鍾近乎一小時了。那是一隻充滿感性的銅鐘,綴著玫瑰花和一位羞怯的牧羊女,正回頭看一位手捧花束的貴族。莉莉的臥房也是同樣的女性化——玫瑰紗窗,傢俱鋪著柔軟的天鵝絨織錦,和她家其他房間的佈置完全不相同,彷彿她保留私人的房間,做完全女性化的佈置,其他地方則不允許似的。
最後一聲鐘響敲完,房門被推開,領班柏頓走了進來。
「早安,先生,」柏頓沈著地說。「我想你睡得還好吧 ? 」
亞力怒目瞪著他。
自從莉莉離開之後,他獨自一個人面對漫漫長夜。在此之前,他習慣用各種工作填滿清醒的每一刻,包括工作、運動、社交娛樂、飲酒、女人,各種數不清的方式,來避免一個人沉思。然而莉莉卻不智地強迫他面對他最恐懼的事,在萬籟俱寂的黑暗當中,他無法制止回憶蜂擁而至,撕扯他的心。
一開始各種情緒紛擾不清,包括怒氣、激情、懊悔和哀傷。沒有人會瞭解在受捆綁的幾小時之內。他遭遇了什麼,也沒有人需要知道。重要的是,那些紛擾似乎解開了,在他腦中變得很清晰,此後他永遠不會在別的女人身上看見洛琳的臉。她屬於過去,不是現在,此後再無哀傷和縈繞不去的鬼魂。
至於莉莉……他花了好多時間思考要拿她怎麼辦。直到天色將明,他才慢慢飄入純粹而黑暗的睡眠中。
領班手持小刀走到身邊。「可以嗎,先生?」柏頓詢問道。
亞力難以置信地瞥他一眼。「噢,當然。」他禮貌而嘲諷地回答。
柏頓熟練地割開棉繩,右腕被鬆開時,亞力忍不住皺了皺眉。他把手彎到胸前,呻吟地收縮肌肉,望著柏頓繞到床的另一端。
亞力私下不得不承認柏頓的冷靜令人印象深刻。他一臉看起來就像是個標準的傭人領班,鬍鬚修剪得很漂亮,相貌堂堂,露出智慧和權威感。即使在割棉繩的同時,也是保持冷靜沈著的態度,如同他在倒茶或擦帽子一般。
看見亞力紅腫的手腕,柏頓雙眉拱起。「爵爺,我去拿藥膏來。」
「不,」亞力低吼。「你已經做得夠多了。」
「是的,爵爺。」
亞力酸疼地讓自己坐起來,伸縮發麻的四肢。「她今早在哪裡 ? 」
「如果你指的是羅小姐,那麼,我毫不知曉。但是她指示我提醒你,亨利先生在柯氏俱樂部。」
「如果他發生任何事,我會叫你和羅小姐一樣負全責。」
柏頓十分冷靜。「是的,爵爺。」
亞力驚奇地搖搖頭。「如果她開口,你也會幫她一起殺人,對嗎 ? 」
「她沒有做那樣的要求,爵爺。」
「還沒,」亞力咕噥。「萬一她真的開口呢 ? 」
「身為僱員,我對羅小姐是徹底的忠貞。」柏頓禮貌地望著亞力。「要不要看報紙,爵爺 ? 要咖啡,還是茶 ? 早餐方面我們有——」
「你不必裝作這是一般的場合……或者正是如此 ? 你可能常常供應早餐給那些手腳被綁在莉莉床上的男人嗎 ? 」
柏頓審慎考慮這個問題,似乎不想背叛掀開莉莉的隱私。「你是第一位,雷爵爺。」他終於承認。
「好一份該死的光榮!」亞力伸手揉著疼痛的頭,輕輕地探索,耳朵上方數吋之處有一點腫。「我要頭痛藥,她至少欠我這一項。」
「是的,爵爺。」
「叫我的車伕把馬車駛過來,除非你和羅小姐也把他綁在某處的柱子上。」
「是的,爵爺。」
「柏頓,你為羅小姐工作多久了 ? 」
「自從她返回倫敦至今,爵爺。」
「呃,不論你薪水多少,只要你來為我工作,我可以加倍付給你。」
「謝謝你,雷爵爺,我只能恭敬地婉拒。」
亞力好奇地盯著他。「為什麼 ? 以我對莉莉的瞭解,我想這不是她把你牽涉進來的最離經叛道的行為,你必然有如置身地獄。」
「恐怕是如此,爵爺。」
「那為什麼要留下來?」
「羅小姐是個……不是普通的女人。」
「有些人稱呼她離經叛道。」亞力嘲諷地說道。 「她做了什麼,使你對她如此忠心不貳 ? 」
柏頓沈著的一面似乎褪去,有種近乎憐惜的表情出現。「羅小姐深具同情心,爵爺,完全不存偏見。兩年前她來到倫敦,我當時處境艱困,僱主常常發脾氣而且虐待僕人,有一次喝醉酒,還用刮鬍刀割傷了我;另一次叫我進他房間,拿手槍對著我的臉揮舞,威脅要殺我。」
「天殺的 ! 」亞力一臉驚訝。「你為什麼不換工作 ? 以你的資格 ! 」
「我是半個愛爾蘭人,爵爺,」柏頓靜靜地說。「大多數的僱主要求高階的僕人歸屬英國國教派,而我不是,再加上我的愛爾蘭血統,註定上層的家庭無法接受我當傭人領班。羅小姐聽說我的處境艱難,進退兩難,願意以高薪僱用我,即使她明知道我要求的薪水沒那麼多。」
「我明白了。」
柏頓遲疑地說下去。「羅小姐認定我需要被拯救,自此鍥而不捨。她『拯救』過許多人,然而似乎沒有人察覺她最需要被拯——」他突然住口,清清喉嚨。「我說太多了,爵爺,請見諒,或許你現在想喝咖——」
「你剛要說什麼 ? 莉莉需要被拯救嗎 ? 是怎樣的事 ? 又是誰呢 ? 」
柏頓一臉茫然地看著他,彷彿他在說外國語言。「要我把今天的泰晤士報和頭痛藥一起送過來嗎,雷爵爺 ? 」
亨利趴在俱樂部廚房的長桌上,著迷地看著巴羅先生和一整隊的僕人安排各項對象。那些香噴噴的沾汁和神秘的調和液在爐上的鍋子當中冒泡泡;一整面牆壁上,懸掛著各式各樣光亮的鍋、炒鍋和模型,全是巴羅先生所謂的必備工具。
大廚師以軍隊指揮宮的姿態大步在室內走動,巡視,揮舞著手中任何物品,如菜刀、湯匙等的手勢,他那有力的動作使高高的白帽子歪向一邊。他對二廚大吼,因為他調的醬太濃了,不適合沾魚:又對一位助理麵包師大嚷,因為他烤的麵包太黑了。
但是突然之間,他的情緒立即轉變,將一盤令人食指大動的佳餚推到亨利面前,含笑看他狼吞虎嚥。
「小紳士,你必須試嘗這一樣……還有這樣……棒極了,對嗎 ? 」
「好好吃,」亨利興致勃勃地說,嘴巴塞滿義大利面、水果和檸檬奶油派。「我還可以再要這種黃黃的東西配將醬吃嗎?」
廚師帶著父親般的驕傲,為他端來第二盤嫩煎牛小排,配白蘭地奶油、洋蔥和蘑菇汁。
「這是我兒時學會的第一道菜。」他回憶著。
「這比我在雷風園中吃的還棒!」亨利說。
巴羅先生大肆批評英格蘭食物,聲稱是勃然無味的垃圾,連餵狗都不如。但另一方面,眼前是法國美餚,相對於英格蘭菜有如蛋糕相對於發黴的麵包。
亨利伶俐地點頭贊同,繼續大快朵頤。
直到亨利被迫放下刀叉,因為他的胃已經撐得容納不下時,伍斯來到廚房門口。
「亨利先生,」他臉色凝重地說。「你哥哥來了。他非常——關心你的安危,我想最好立刻帶你去見他。」
「哦,」亨利不悅地睜大眼睛,張開嘴打了個飽嗝,歎了一口氣,環顧廚房週遭,眾人都同情地望著他。「我要過好久以後才能再回到這裏來,」亨利感傷地說。「要好幾年。」
巴羅先生一臉鬱鬱寡歡。「雷先生的脾氣不太好,嗯 ? 或許我們應該先請他品嚐柏幹第嫩雞……或是蒙柏利鮭魚……」廚師低頭考慮其他降火氣的佳餚,可以緩和場面。
「不,」亨利可憐兮兮地說。「我想這不會有效的。但還是謝謝你,先生,這一切值得我受處罰,我願意在倫敦塔關一個月,換取一口海綿蛋糕配咖啡醬,或是那個綠色像奶酥的東西。」
巴羅顯然極其感動,握緊亨利的肩膀,親吻他的雙頰,還用法語講了一席話。「——真是好孩子 ! 」
「來吧,亨利。」伍斯帶著男孩一起離開,在他們走到大廳之前,伍斯覺得自己也有必要講一席話。「亨利……我猜你知道紳士必須言行謹慎,尤其是在討論有關,呃……異性的活動方面。」
「是的,」亨利一臉茫然,微微蹙眉地仰望著伍斯。「這是指我應該告訴我哥哥,昨天晚上柯先生介紹我認識那些女孩的事嗎 ? 」
「除非……你覺得有特別的理由應該讓他知道 ? 」
亨利搖頭以對。「我想不出有什麼理由。」
然而亞力卻沒有陰鬱地皺緊眉頭,這點相當令亨利意外。事實上,亞力似乎相當悠閒地站在大廳,雙手揮在大衣口袋,他的衣著微微起縐,臉上有著濃密的鬍渣,這般蓬亂不整的模樣實是少見。然而奇怪的是,亞力看起來輕鬆許多,眼中有一抹銀色的火焰,而且一臉不在乎的表情。
亨利皺皺眉,納悶他怎麼了,為什麼不是昨晚就來帶他回家,反而今天早上才出現。
「亞力,」他說。「這全是我的錯,我不應該不說一聲就溜出來,可是——」
亞力握住他的肩,仔細地審視他。「你還好吧 ? 」
「是的,昨晚我吃了一頓極棒的晚餐,還學會撿紅點,很早就上床睡覺。」
亞力確定他安然無恙,嚴厲地盯他一眼。「我們要談一談責任感,亨利。」
男孩無聲地點點頭,想見這一路回家行程將很漫長。
「爵爺,」伍斯插口。「我想代表柯先生和全體員工,說明令弟真是個極為有禮貌的男孩,我從沒見過柯先生,還有我們那反覆無常的大廚師,會對一個人如此著迷友善。」
「這是出於天賦,亨利從小就會奉承的藝術。」亞力看看他一臉溫馴笑容的弟弟,再轉而面對伍斯。「羅小姐在嗎 ? 」
「沒有,爵爺。」
亞力納悶他是否在說謊,莉莉可能現在就在柯瑞克的床上,一股佔有般的嫉妒刺進他的心。「那麼我在哪裡可以找她 ? 」
「我想過幾天羅小姐應該會來,爵爺,不在撲克牌室,就在大圓桌,她一定會來參加我們週末的化裝宴會。」伍斯揚起雙眉,透過鏡片瞥他一眼。「我該留信息給她嗎,爵爺 ? 」
「是的,告訴她預備面對下一回合。」說完這富含深意的一句話,亞力向伍斯告別,大步走出俱樂部,亨利就跟在他後面。
亞力走進雷風園,立即察覺空氣中那股安靜的警戒感。
亨利同時也察覺有一股隱形的憂愁飄浮在空氣當中,他納悶地環顧寂靜的房舍。「感覺像有人死了似的 ! 」
桃麗夫人抽噎地出現,走下寬敞的大樓梯,一臉的沮喪和恐慌。她看著亞力,彷彿懷疑他會突然衝過去傷害她一樣。「爵——爵爺 ! 」她顫巍巍地喊,淚水不可收拾地流下。「她走了,我親愛的蘋妮不見了,別怪那可憐無辜的孩子,這都是我的錯,歐,天哪,歐,天哪……都怪我!」
亞力臉上閃過鬱悶和警戒。「桃麗夫人……」他在口袋尋找手帕,然後瞥向亨利,他無助地聳聳肩。
「要我為她端杯水嗎 ? 」亨利問道。
「茶,」桃麗嗚咽著。「濃茶加點奶精、一點點糖,只要一點點,謝謝你。」亨利施施然地走開,桃麗一邊打嗝,一邊獨白。「噢,我該怎麼辦……我想我有一點瘋——瘋了 ! 我該如何解釋起……」
「不必解釋了,」亞力終於找到手帕遞給她,還拍拍她的背,笨拙地安慰她。「我對狀況很清楚——包括蘋妮、芮德和私奔的事等等。現在怪什麼都太遲了,桃麗夫人,別再自責了。」
「等我看見紙條,叫醒喬治去追時,他們已走了很久了。」桃麗吸吸鼻於。「到現在還在嘗試找他們,或許還有時間……」
「不,他努力微笑。「蘋妮好得我配不上,我向你保證,石爵士將是比我更適合她的丈夫。」
「我不同意。」桃麗不悅地說。「噢,雷爵爺,如果你昨晚在家該多好,我想你不在家無異是鼓勵他們採取這愚蠢可怕的行為。」她的眼睛滿是淚水,祈求他作個解釋。
「我——讓人無可避免地拖住了。」亞力可憐地揉揉他的頭。
「這全是妮娜在搞鬼。」桃麗煩燥地說。
他專注地盯著她。「怎麼會呢 ? 」
「如果她沒來這裏,煽動蘋妮想一些……」
亞力突然覺得想笑。「我相信這些念頭早已存在,」他溫柔地說。「撇開我們的情緒,桃麗夫人,我們或許可以承認蘋妮和石爵士是理想的一對。」
「可是芮德比不上你 ! 」桃麗不耐地脫口而出,並伸手擦眼睛。「現在……你不再是我們的女婿了!」
「顯然不是。」
「哦,我的天 ! 」桃麗十分沮喪。「我真心希望……我還有第三個女兒可以嫁給你!」
亞力茫然地望著她,然後開始發出一種奇怪的聲響。桃麗深怕他是氣得有腦溢血現象,驚慌地看著他。只見他屈身坐在臺階上,雙手抱緊頭部,整個身體都在顫抖,急促地喘氣。
她這才逐漸明白他是在笑,笑 ! 她的下巴一時合不攏,嘴巴形成一個 O 字型。「爵爺 ? 」
「老天 ! 」亞力幾乎摔倒。「第三個,不 ! 兩個就夠了。天哪 ! 單是莉莉就抵得上十個!」
桃麗警覺地盯著他,顯然在納悶事件的轉變是否導致他精神不正常。
「雷爵爺,」她虛弱地說。「我想沒有任何人怪你……你忘了禮儀,然而,我想……我要在客廳喝茶……讓——讓你有一點隱私獨處。」她匆匆走開。
「謝謝你。」亞力勉強說道,掙扎地控制自己,深吸好幾口氣。但臉上仍然笑得很開懷,他納悶自己是不是哪裡不對勁。歐,當然沒有,他內心感覺好輕快,有一種無法形容的興高采烈,這使他有一點點心神不寧,彷彿小學生在期待假期的來臨,這種感覺催促他立即採取行動。
他已經拋掉蘋妮的束縛,這不僅是鬆了一口氣,筒直是一種解放和自由,他沒有想到這樁婚約是多大的一個重擔,一股沉重的壓力壓在他肩頭,每天越壓越沉,而今重擔不見了,他自由了,同時蘋妮也很快樂,此刻或許已在她所深愛的男人懷裏。但另一方面,莉莉則完全沒察覺自己挑起了什麼。亞力心中充滿期待,他和莉莉還沒完呢——歐,根本還沒開始。
「亞力 ? 」亨利站在他前面,仔細地盯著他。「女僕很快會送茶過來。」
「桃麗夫人在前廳。」
「亞力,你為什麼坐在臺階上 ? 為什麼看起來……好高興的樣子 ? 如果你昨天晚上不在家裏,那你又在哪裡呢 ? 」
「就我記憶所及,你今天下午要和兩個應聘的家庭教師面談,現在你可以去洗個澡,亨利,同時換換衣服。」他警告地瞇起眼睛。「而且我並不高興,我正在考慮如何對付羅小姐。」
「大的那一位?」
「自然是大的那一位。」
「你想要做什麼呢 ? 」亨利問道。
「你的年紀還沒大到足以明瞭。」
「別這麼肯定啊 ! 」亨利說著眨眨眼睛,在亞力還來不及反應之前,匆匆跑上樓梯。
亞力低聲詛咒著,然後咧著嘴笑。
他搖頭。「羅莉莉,」他低聲地喃喃自語。「有一件事可以確定——屆時你和我會太忙碌,使你沒有時間再在柯先生床上過夜。」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0 11:19:33
第十二章
今晚將和昨天晚上一樣可怕。莉莉輸得相當有風度,勉強保住一絲自信,好讓週遭的男士不會察覺她正在他們眼前溺水。她穿著一襲最引入遐思的禮服,透明的薄紗上有著黑色的刺繡,給與人一種她只穿著薄薄的一層蕾絲的感覺。
站在一群紈褲公子之間,莉莉的表情宛如戴著一張冷靜愉快的面具,僵硬而沒有生命。她贏回妮可的機會正逐漸從指間逝去,她的內心空虛無比,如果有人此刻刺她一刀,她甚至不會流血。發生什麼事了?她恐慌地自問著,她的賭運從來不會像這樣。
她察覺瑞克的眼睛一直盯著自己,不贊成的意味不言而喻。然而莉莉並不在意,如果換成別人處於自己的景況,犯下這種可怕的錯誤,她也會勸他下次再來試運氣。可是她沒有時間,只剩今天和明天,五千英鎊像尖銳的馬刺一樣刺著她。費茲——賭場的發牌員——不置評語地注視她的行動,眼睛不太看她。莉莉知道自己陷得太深太快,冒著愚蠢的風險。她三番兩次地想控制自己,只是太遲了。她正處在典型的賭徒失敗的一貫定律中——一旦開了端,就無法想停。
她手一甩,魯莽地丟出三粒骰子。「快!來個三吧!」骰子滾了好幾次,直到數字呈上。一、二、六,沒了。她的錢幾乎輸光了。「呃,」她聳聳肩說。「我想我今天晚上要記賬了。」
瑞克突然出現在她旁邊,冷冷地說:「來,我們先去走一走。」
「我要玩。」
「沒有錢怎麼玩?」他扣住她的手腕。莉莉只好向桌上其他人微笑告退,保證很快就回來。瑞克強迫她走向伍斯的空桌子,可以不被打擾,在隱私中談一談。
「愛管閒事的混蛋。」莉莉咬著牙說,一邊面帶笑容,彷彿兩個人談得很愉快。你幹麼把我拖開?你敢拒絕我簽帳——我在這裏簽帳賭了上百次,而且向來都是贏!」
「你已經失去幸運之手了。」瑞克平板地說。「不見了。」
她彷彿被摑一巴掌。「那不是真的,根本沒有運氣這種東西,只是數位,對數位和機會的認識——」
「隨你怎麼說,反正它不見了。」
「才不,我要回桌上去向你證明你錯了。」
「你只會輸得更多。」
「那就讓我輸吧!」她絕望而氣忿地說。「你以為你在幹什麼……試圖保護我嗎?這是你最近賦予自己的權利嗎?下地獄吧,我必須贏回五千鎊,否則就會永遠失去妮可!」
「如果你今晚輸得更多呢?」
莉莉明白根本不需要回答,他十分清楚她唯一的抉擇——出售身體給最高的出價者。
「你會拿回你該死的錢,或是血肉之軀,隨便你要什麼,我已經全不在乎了,我只要我的女兒,你懂了嗎?」
瑞克的腔調變得很重。「她不需要有個妓女當媽媽。」
「讓命運決定吧,」莉莉緊繃地說。「這是你的哲學,不是嗎?」
瑞克像石頭般的沈默,然後嘲諷地鞠個躬,鬆開她的手。那一剎那間,莉莉覺得失落、飄泊,一如兩年前那一夜,瑞克讓她進柯氏俱樂部的時候。
他像潮汐一樣迷人而多變,但她再一次明白自己不能倚靠他。她心中向來有某個小部分希望當自己的運氣走到盡頭時,他會在那裏扶她一把,而今這份希望永遠破滅了。她不能責怪瑞克,只能靠自己,像她以前一樣。她轉身背對他,大步走開。
當她走近大圓桌時,裝出笑臉說道:「紳士們,請原諒剛剛的打斷,現在我們——」她驚呼一聲,住口不語,看著桌邊新加入的人。
亞力和其他人一起,身著黑色長褲,織錦的絲背心,釘著金鈕扣的暗綠色外套。他悠閒地對她一笑,她的感官敏銳地發出火花。他看起來和以前不一樣,即使脾氣最好的時候,也有一絲絲木然和保留。而今那份保留消失了,彷彿內在有火光迸發出來。莉莉見過帶著那種笑容的賭徒,幸運隨身,毫不在乎地以全部的財產孤注一擲。
她的一顆心沉得更深。雖然明知道終究會面對他——可是為什麼是現在?先是輸錢,其次是瑞克的遺棄,現在又換亞力出現了。今晚逐漸變成她一生中最壞的一個夜晚。
「雷爵爺,真是意外,這並不是你最喜歡來的地方。不是嗎?」
「我喜歡任何你所在的地方。」
「一個又癡又憨的傻瓜。」
「我們上一局還沒結束,你就離開了。」
「當時我有更重要的事要辦。」
亞力望望桌子。「例如重拾運氣翻本?」
原來他已聽說她今晚手氣不佳,這些大嘴巴的人。莉莉不在意地聳聳肩。「我不相信運氣。」
「我相信。」
「我猜今晚運氣在你這一邊嘍?」她嗤之以鼻。「請別因我而阻止你下注,爵爺。」
富卡和班德挪出一個位置給他,但亞力的眼睛仍然盯著她。
「我用一萬英鎊賭你一個晚上。」他看見莉莉睜大眼睛,喉嚨無聲地搐動著。
桌上的動靜戛然而止。
「他說什麼?」塔福急切地質問。「什麼?」
消息在賭桌間流傳,其他人聞風都趕了過來,一百隻眼睛貪婪地盯著他們。
「非常有趣。」莉莉勉強沙啞地說。
亞力從內口袋中掏出銀行本票丟在桌上,她訝然地盯著那張紙,然後盯著他的臉。他微微一笑,彷彿明白她腦中慌張失措的念頭。天哪!他是認真的。
眼前的情況像個夢境,自己倒像個旁觀著,而不是參與者。她必須拒絕這項賭注,這已是個太離譜的賭博,賭注高得令人無法接受。然而如果她贏了,這筆錢可以救她女兒……但如果輸了……
那一刻她極力去想像,立即害怕得全身發冷,微微搖頭。亞力的目光落到她發抖的雙唇上,他眼中有趣的光芒黯淡了,當他再度開口時,聲音出奇的溫柔。
「如果我再加五千鎊呢?」
週遭傳來驚呼和歡呼聲。「現在加到一萬五千鎊了!」塔順喊道,男人開始從餐廳和吸煙室擁進來,旁觀者四處散佈這個消息。
通常莉莉並不在乎成為注意力的中心,她狂野的名聲不是浪得虛名,可是眼前這不是開玩笑或惡作劇……而是生死攸關,她無法將賭注丟回他臉上——她太急需用錢。她需要幫助,可是卻沒有人可以倚靠。只有一對刺透人心的銀灰眸看出她的虛張聲勢、她的偽裝、她脆弱的防衛。別這樣對我,她想開口哀求,但只是不言不語地望著他。
「由你決定,羅小姐。」他冷靜地說。
什麼決定?她腦中嗡嗡響。什麼該死的決定?她只能訴諸於命運,或許這個奇怪的提議是從天而降的機會——她必須贏,她會贏,用這筆錢為妮可買更多的時間和安全。
「不——不賭骰子。」 她見自己說。
「我們慣常的方式?」他問。
她很難凝聚足夠的呼吸來回答。
「挑一間撲克牌室,賭三——三局?」
亞力眸中掠過滿足的光芒,快速地點個頭。
「賭注被接受了!」某人大喊。
柯氏俱樂部從來不曾如此騷動過,群眾的喧鬧在莉莉耳中彷彿雷鳴一般,人們擠著向前,莉莉不適地被釘在桌沿。最靠近她的男人試著留給她一點空間,可是最外沿的人仍然向前推擠,想要看清楚一點。
莉莉迷惑地半轉身,桌角刺入她的體側,令她瑟縮了一下。「別推,我不能呼吸——」
亞力迅速移動,伸手拉她靠過去,雙臂為她形成一個保護圈。
莉莉含糊地笑了,心跳狂猛。「看你做了什麼,我的天!」
他輕聲說道:「沒關係的。」
她察覺自己正在顫抖,不知是出於興奮、驚愕或恐懼,她不知道。但在她開口問他是什麼意思的時候,耳朵聽見瑞克在發號施令。
「各位,」瑞克大聲吶喊,推擠地來到前面。「各位請向後退,讓吉普賽小姐有一點呼吸的空間,後退、後退,好讓賭局可以開始。」
群眾逐漸移開,讓瑞克可以擠到中間。亞力放開莉莉,她自動地轉向瑞克,用眼神向他求助。
瑞克仍是一臉深不可測的表情,不看亞力,反倒盯著莉莉小而緊張的臉。「伍斯告訴我這裏有一點小小的賭注。」
「三戰兩勝賭二十一點,」莉莉顫巍巍地說。「我們……需要一個房間——」
「不,就選這裏,」瑞克微笑地說。「比較方便,因為我們這些人擠不進一個房間。」
這種背叛令莉莉目瞪口呆,沒有一句叮嚀關心的話,只是就這樣讓這件事發生,還利用這一幕取悅眾人,即使她正在溺水,他也只會給她一杯飲料,不會伸手拉她。
一股怒氣給與她力量。「一如以往,」她冷冷地說。「又在玩雜耍了。」
「我,柯瑞克可不是浪得虛名,吉普賽小姐。」他喊助理。「伍斯,搬一張桌子過來,我們看看今晚的牌怎麼說!」
這是賭場開張有史以來的第一次,輪盤賭桌上的活動暫停,侍者端來新鮮的飲料,旁觀者此起彼落地下注。莉莉苦澀地發現和她同桌賭過的男士們,大多數喜歡看她輸,他們以為這會使她記得自己的身份,不敢再大膽闖入男性俱樂部。令人憎惡的野蠻人,她心想,這些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該由我來洗牌嗎?」瑞克問道。
「不,」莉莉尖銳地說。「我只信任伍斯。」
他嘲諷地做個舉手禮,讓位給伍斯洗牌。
伍斯嚴肅地用手巾擦擦眼鏡再戴上去,剔開一副牌的封條,眾人期待地噤聲不語。伍斯熟練地洗牌,直到徹底地洗好以後,才將撲克牌放在桌上,看著莉莉。「請切牌。」
她顫抖地伸手切牌。伍斯把上面那迭移到最底下,再以精確的姿勢,慢得足以讓每個人看得一清二楚。他移開第一張牌,放在一旁,他的平穩令莉莉感到安心,仔細看著他每一個動作。確定他發牌很公平。
「二十一點,三戰兩勝。」伍斯說。「A代表一點或十一點,由玩家自行決定。」
他發兩張牌給每一個人,一張面向上,一張面向下。莉莉的牌是八,亞力是十。
伍斯冷靜地說:「羅小姐?」他左手邊的人有權先叫牌。
莉莉翻開那張蓋著的牌,咬著下唇。兩點。看看伍斯,她比手勢再叫一張。他發牌,是九點,週遭的眾人有明顯的反應!口啃聲和感歎聲,眾人各有輸贏。莉莉開始鬆懈下來,偷偷伸手按壓前額,她手中握的是十九點,點數對她有利。
她看著亞力掀牌,七點,他的總點數是十七。他示意再要一張,發下來的牌是J,總點數遠超過二十一。莉莉靜靜籲口氣,第一局是她贏。有幾個人衝動地拍拍她的肩膀道賀,令她咧嘴而笑。
伍斯把牌栘向一邊,重新發牌,眾人立即安靜下來。這次莉莉拿的是十八,再叫一張牌就太莽撞了。
她皺著眉頭,瞥向亞力面向上的那張牌,是K。他掀開另一張牌,莉莉的心往下沉,是九點,現在他們各贏一局了。她看著亞力,後者臉上沒有一絲洋洋得意或擔憂,只有一種深深困擾著她的冷靜和肯定。當她整個生命都擺在一張脆弱的撲克牌上時,他怎能如此冷靜沈著?
伍斯第三次發牌,室內靜得不太自然,眾人都屏住呼吸.莉莉看著眼前的牌,一張Q;翻開另一張,是三。她示意要第三張,伍斯發給她一張七,她的總數是二十點。
「謝天謝地!」她對亞力咧著嘴笑,這回他輸定了。帶著輕鬆和快樂的心情,她想著那一萬五千英鎊,或許這麼一大筆數目足以賄賂士迪永遠放開妮可。或者至少可以為她買時間,她更可以重新僱用因為缺錢而被迫放棄的私家偵探。她得意洋洋地看著亞力,他第一張牌是十,他翻開第二張。
紅心A。
他望著莉莉驚愕的臉龐
「二十一點。」
天生二十一點。
周圍是絕對的寂靜。
瑞克第一個開口說話。「自做孽不可活。」他溫和地說。
眾人的呼喊宛如原始的叢林儀式開始一般。「賭局結束,贏家是雷爵士!」伍斯大聲宣佈。可是他的聲音被喧囂聲所淹沒,那些賓客的行徑像是原始的野蠻人,而不像文明的英國紳士。
酒汁四溢,紙張飛舞,一大群人和亞力握手,用力拍他的肩,甚至還有人將伏特加酒淋上他的頭。亞力低身避開那些酒,然後起身搜尋莉莉的蹤影。她震驚地拒絕這個結果,穿過人群,走向一個出口。
「莉莉!」亞力試圖跟過去,可是擁擠的人群令他難以通行。他詛咒地看著她消失了。
莉莉驚惶地逃開,胃裏打結,害怕得看不清自己往哪裡走去,直到她突然撞及一個堅硬的物體,差點喘不過氣。她驚呼地倒抽一口氣,開始搖晃地倒地。擋住她去向的瑞克伸手抓住她直立,用那一對像綠色的冰似的眼睛注視她。
「放開我,」她嘶聲說。
「女人沒有自尊,想賭了又想逃。對嗎?懦弱膽小的女人!」
莉莉絕望地攫住他的手臂。「瑞克,我不能這麼做!我不能!」
「你可以。這沒什麼了不起,你會履行你的賭注,吉普賽小姐,即使我必須親自拖你上床。如果你離開,我會再把你抓回來,現在快去我的公寓,在那裏等他。」
「為什麼要在這裏?我……我寧願去我家。」
「你要在這裏,我才知道你不會臨陣脫逃。」
「不,」她木然地搖頭,眼淚已經快滾下來了。「不!」
瑞克突然變了一個人,溫柔的笑容令她迷惑。「不嗎?太遲了,吉普賽小姐。很吃力的重擔,可是你必須接受。」他的聲音變得仁慈溫和,彷彿在對一個頑固的孩子說話。「如果你不履行賭注,全倫敦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會讓你賭!」
「你剛剛為什麼不阻止我?」莉莉咬牙地脫口而出。「如果你有一點在乎我,就不會讓它發生!你會阻止我陷入這種困境——他會傷害我,瑞克,你不明白——」
「我明白,他不會傷害你,只是想和你春宵一度,親愛的。」他令她驚訝地俯身親吻她前額。「去吧,喝杯酒壯壯膽,等他上來。」他試著拿開她的手,可是她抓得更緊。
「我要做什麼?」她哽咽著,大大的眼睛一徑懇求地望著他。
瑞克的眉皺在一起,他的溫柔突然消失,起而代之的是一種侮辱的笑容。「上床去平躺下來,很簡單。現在快去吧,而且別問我要躺在哪一邊。」他那嘲弄的笑容是唯一能驅走她的武器。
莉莉放開他的衣袖。「我永遠不會寬恕你。」
瑞克僅僅指著那道通往他私人寢室的樓梯。她收拾起殘餘的自尊,挺直肩膀,大步離開。
她一離開,瑞克的笑容瞬即消失無蹤,他走進大廳,眼神和伍斯的相遇,他用口型無聲地詢問亞力人在哪裡?伍斯朝群眾邊緣點點頭,亞力正要擺脫幾個跟著他的人走向門口。
亞力對那些刺耳的恭賀聲置若罔聞,逕自穿過人群。他望向咖啡間和書房的方向,遲疑了一晌,不知道莉莉在哪裡。
「雷爵爺!」
亞力轉身看見伍斯在喊他,同一時刻,柯瑞克跟著出現。他臉上有某種粗獷、堅硬的表情,使他看起來更像市井流氓,發了財,但仍無法拋開黑暗的過去,綠眸冷酷地直視銀灰眸的主人。他倆之間沒有競爭,卻有一種強烈的不和的感覺。
「爵爺,」瑞克平靜地說。「我剛告訴吉普賽小姐她是自作孽。伍斯很公平,沒有人能說——」
「她在哪裡?」亞力打斷他的話。
「首先我有話要說。」
「什麼?」
瑞克臉上掠過一抹奇特的神情,似乎在搜索字眼,彷彿想說的話很多,又怕洩漏自己的秘密。
「好好待她,」他終於開口,聲音冷靜而威嚇。「慢慢來,否則我會叫你付出極大的代價。」他對伍斯揮揮手。「他會帶你上樓,爵爺,莉莉就……」他頓了一下,嘴角不耐地扭曲。「她在那裏等候。」
「真方便啊!」亞力緊繃地說。「你不只分享你的女人,還提供房間。
瑞克毫無笑意地冷笑。「我的東西從來不分享,懂嗎?是的,我看你明白了。」
亞力困惑地瞪著他。「那麼你和她不是——」
「從來沒有。」瑞克搖搖頭。
「可是以前你一定——」
「我只和妓女上床。」亞力一臉茫然,瑞克冷泠一笑。「莉莉是個好女孩,我不會用這雙手碰她,她好得我配不上。」
亞力心中充滿挫敗和驚奇,謠言可能是假的嗎?他倆之間沒有戀情?他如何能相信這麼難以置信的事呢?可是他們說謊又有什麼目的?不合理啊,天殺的!他究竟可不可能發掘出羅莉莉的想法?
瑞克朝伍斯一揮手,迅速走了開去。
亞力目瞪口呆,看著瑞克倉促離開。「這兩人之間怎麼啦?」
伍斯沈著地看著他。「沒事,就像柯先生告訴你的,柯先生一直慎重地和羅小姐保持柏拉圖式的友誼。」說完他示意亞力跟著他穿過蜿蜒的走廊。
「為什麼?」亞力質問。「她有什麼不對勁?或是他有問題?」他停住抓住伍斯。「告訴我!」
伍斯輕輕掙開來。「我人個的觀點,」他靜靜地說。「是他深怕愛上她。」
亞力的手垂下去,覺得自己像是徘徊在某種巨大的災難邊緣。「嘔,見鬼!」
伍斯望著他。「我們該繼續上樓嗎,爵爺?」
亞力不再多言地點點頭。
伍斯打開一扇門,裏面有一道狹窄的樓梯通往另一扇門。他看著亞力,臉上一副有話要說的模樣,和剛剛瑞克一樣但是又壓抑下去。「讓我向你保證,爵爺,你不會被打擾,如果有任何需要,只要拉鈴就好。這裏的員工極有效率,言辭更謹慎。」他越過亞力,像陰影一樣的消失了。
亞力發現自己皺眉瞪著那扇關閉的門,想起莉莉面對輸給他時臉上的表情——大驚失色,顯然正期待他會做出最惡劣的事,尤其是在她捆綁他之後。可是他並不想害她。突然間,他不耐地想讓她瞭解,這並不是出於報復的心。他抓住門鈕轉動,推開房門。
伍斯發現瑞克在一間很少使用的小房間,裏面只有椅子、桌子和一張長靠塾,便於生意在隱私當中順利進行。瑞克站在窗邊,幾乎隱在窗簾裏面。他雖然察覺伍斯進來,但仍保持沈默,心神不寧地捲著紅色天鵝絨的窗簾。
「柯先生?」伍斯遲疑地問。
瑞克似乎自言自語。「天哪!她的一張臉白得像粉筆,雙膝發抖、牙齒打顫。我打賭,姓雷的一定沒想到是這樣。」他刺耳地笑了。「我可不羨慕那可憐的混蛋。」
「真的嗎,先生?」
沒有回答,只有沈默,瑞克的臉別了開去,呼吸中有一種奇特的聲音。半晌之後,他沙啞地開口。「我配不上她,可是知道她需要什麼,一個和她同類型……沒在貧民窟過一輩子的人。我想……我想她可能會關心我,可是我不能讓這件事發生,我……我要她過得更好。」他一手遮住眼睛,笑容苦澀、自嘲。「如果我生來就是紳士該有多好。」他粗嗄地低語。「如果我出生在好人家裏面,那麼現在和她在一起的人是我,不是那個該死的伍佛頓伯爵,」他用力吞嚥著,努力自製。「我要一杯酒。」
「什麼酒?」
「都可以,只要越快越好。」
他直等到伍斯離開之後,才將臉貼在窗簾裏面,用天鵝絨布揉著他的頰。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0 11:19:54
第十三章
亞力跨過門檻和小玄關,看見莉莉站在佈置奢侈的房間中央,全部都是巴羅克風味的裝潢,他見過有些妓院的裝潢都比這更有品味。
莉莉文風不動的姿態足以騙過人,但是亞力察覺她的情緒在爆炸邊緣。他試著盯著她的臉,但忍不住瞄一眼她黑色的蕾絲和紗,他很高興她沒有寬衣解帶,因為他想自己來。這個念頭在他體內引起激烈的反應——心跳加速,身體發熱。他想撫平那導致她臉上失去血色的焦慮,但在他開口之前,莉莉緊張地倒抽口氣,先行打破眼前的沈默。
「瑞克的公寓,她指著週遭後,雙臂緊緊抱在腰間,警戒地微笑。「很迷人,不是嗎? 」
亞力看見那些昂貴的多面鏡和以神話為內容的畫作。「很適合他,」他徐緩地走向她。「你想去別的地方嗎?」
「不。」她向後退,保持距離。
「莉莉!」
「不,不,等一下,我想先告訴你一些事。」
她走向一張小桌於,拿起一張紙遞給他。他一接過,她立即退開去。「我——我剛寫的,」她急促地說。「二萬五千鎊的借條,我怕大概要花一些時間才能償還。可是我發誓你會得到全部外加利息,利率隨你挑,只要合理就好。」
「我不要利息。」
「謝謝你,真是非常仁慈——」
「我要和你過一夜。」他揉掉紙條。「從我第一次見到你就一直想要。」
「你不能,」她強調地搖搖頭。「不會發生的,對不起。」
他蓄意走過去。「我不會傷害你。」
莉莉雖然不動,但很明顯在顫抖。「我不能和你這麼做。」她吶喊,伸手擋開他。「任何男人都不行! 」
她的話似乎懸在空氣當中,亞力迷惑地站住,尖銳地注視她。她這麼嫌惡和他共度春宵嗎?是因為他,或是針對所有的男人?是不是……他想到一件驚人的事,臉部開始發熱,在傲慢的自信當中,有一個可能性他從來沒想過,他深吸一口氣。
「你……」他笨拙地開口。「是不是你……比較喜歡女人?」
「什麼? 」莉莉一臉困惑,然後整張臉脹得通紅。「嘔,天哪!不,不是的!」
她真要把他逼瘋了。「那麼是什麼?」
莉莉垂著頭。「只要答應我的請求,」她歉然地低語。「接受金錢,我保證會兌現,只要你——」
他用力抓住她手臂,打斷她的話。「看著我!」他說,可是她還是垂著頭。「莉莉,告訴我!」
她乾笑地搖搖頭。
「有人傷害過你嗎?」他急切地間。「是不是這樣?」
「你弄痛我了——」
「我不會讓你走,告訴我是什麼?」亞力任由她無助地扭動,直到她察覺沒有用。她不再掙扎,身體開始顫抖,他仍然拙住她的手等待著,然後才聽見她不帶感傷的聲音。
「我知道男人看見我時在想什麼,他們——你——以為我是那樣的女孩:和很多男人在一起過。可是事實上只有一個。好多年前,我又好奇、又寂寞,而且……哦,我有上打的藉口,他——他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我痛恨每一刻,那次的經驗悲慘而恐怖,對他或對我皆然。他是社交寵兒、大眾情人,所以別以為錯全在他,問題在於我。我沒有那種感覺,理智的男人不要我這種女人!」她苦澀地笑了。「現在你還要我嗎?」
亞力的手指滑到她下巴,強迫她抬起頭來,眼中充滿同情。「是的。」
莉莉感覺淚珠滾下,她羞愧地掙脫開來。「天哪,別可憐我!」
「你覺得這像可憐你嗎?」他攫住她的臀,用力拉她抵住他的身體。「像嗎?」他抱住她貼著他亢奮堅硬的身體,望進她眼底。「你為什麼憎惡它?」
她微微搖頭,嘴唇抿緊。
「第一次都會痛,」他輕聲說。「你不知道嗎?」
「當然,」她紅著臉。「無論任何情況我都痛恨它。」
「原來你基於一次的經驗,一個夜晚就下斷語,把所有的男人都判了刑。」
「他教了我需要知道的一切。」她僵硬地說。
亞力仍然摟住她,語氣微帶責備。「如果我對所有的女性的意見都基於我對你的認識而下判斷呢?」
「我敢說你不會急著結婚。」
「呃,你已經解答我那個特殊的問題了。」他低頭親吻她的頸側,她向後仰,身體僵硬。
「一萬五千英鎊不是小數目,」他呢喃。「你確定你不該考慮和我共度數小時嗎?」
「現在你是在嘲弄我。」她忿忿地說。
「不,」他低語,這個字像吻一般拂過她頰邊。她轉開臉。「而你還敢說我頑固。」他的手指插入她的鬈發裏面。「你讓記憶盤據那麼多年,或許還把它轉化成更糟的——」
「哦,說啊,嘲弄我的感情吧!」她吶喊,脾氣冒了出來。「可是你不知道全部的故事我寧死也不會告訴你。你休想叫我——
「好吧,」他的唇埋進她的秀髮裏。「我要你,」他的語氣含糊地充滿決心。
「不多說了,無論能不能在這個該死的地方找到一張床,我們都要做這件事。」他箍緊雙手,擁得更緊。「你要做的就是讓它發生,只要讓它發生。」
莉莉閉上眼睛,貼著他的胸膛,他的雙臂像鋼似的箍住她。他的的慾望雖然迫切,卻似乎在等待著什麼,嘴唇在她鬈發中移動,五指張開貼住她的背脊,並且貼著她的耳際低語。
「莉莉,別怕,我想取悅你。我會讓它美好無比,信任我,你必須信任我。」
一股奇怪的順從感湧入她心中,使她再也無法保持警戒。掙扎、奮鬥那麼多年,用盡所有的毅力,在翻騰的大海中漂浮,此時她再也沒有力氣、沒有主意,再也沒有可失去的。而今她終於碰到一個意志力比她更強的人,而且她似乎沒有選擇,只能隨波漂流,讓自己被淹沒。讓它發生吧………
這句話似乎在她耳中迴響,她的頭遲疑地轉向左邊的門口,那是通往臥室的方向。她結結巴巴地低喃。「我想……臥室在那邊。」
他輕而易舉地一把抱起她,穿過兩間房間,來到充滿燈火、沉重的鑲金邊鏡子和一張大床的臥房。亞力放她下來,雙手捧住她的臉,拇指輕觸她的嘴角。她星眸半閉,望著她完美的五官,他低下頭,雙唇拂過她的嘴。
在亢奮的驚愕之中,她感覺他的舌尖抵著她的唇,描畫平滑的曲線,留下一道濕痕。然後他壓得更深,封緘四片嘴唇,他溫馨的唇有著神秘的愉悅感。莉莉搖晃著,突然失去平衡,雙手環住他的頸才得以站穩,並讓雙唇微分,發出不自覺的邀請。
若要信任他未免太愚蠢,她知道這種溫柔不會持久。他的手顫抖地鬆開她的手套,拉下那天鵝絨的布,她可以感覺到他的壓抑繃到最高點,已在繃斷的危險邊緣。可是他仍以相等的溫存態度拉下她的另一隻手套,手指滑過低領的胸衣邊緣,玩弄著那羽毛般的蕾絲邊,除了手指細小的愛撫,他沒有其他行動。
莉莉聽見他深深的喘氣,忍不住納悶他遲疑的原因,或許他會改變主意讓她走……這個念頭令她滿懷盼望。但又有一股深沉的恐懼,然後他握住她的肩,令她轉身,開始解開她背後那一排小鈕扣,那一團絲和蕾絲徐徐滑落在地板上。他隨即鬆開襯褲的絲帶,將它們向下推,讓她全身只剩一件白色的連身襯裙和絲襪的保護。
他的嘴巴移到她的肩膀,呼吸熱熱地吹在她的肌膚上,他的手臂溫柔地繞到她前面,拂過她胸前。她腳下的地板似乎晃動不已,她向後靠著他結實的身體,屏息地感覺他的手栘到胸脯下方;拇指輕巧地掠過薄薄的襯衣,直到找著她的乳尖,逗弄它成堅硬的點。她忍不住倒抽一口氣,身體向上抬,歡愉中卻有一股自覺——她的胸部太大,她還來不及吐出解釋,他的手已經溜到襯衣底下,蓋住她赤裸的胸脯,指尖掠過平滑的曲線,找到優美的頂點。
「你好美,」他濃濁地說,嘴唇貼著她的耳朵。「真美……十全十美的小娃娃。」
他深深吸口氣,將她轉身面對自己,雙手拉下她的襯衣。他興奮的身體貼著她的小腹,令她尷尬得渾身發熱。可是他似乎陶醉在那親呢的壓力之中,輕輕地呻吟,雙手抓緊她的臀部。
「莉莉——天哪,莉莉——」
他攫住她的唇,深深地探進去。她屈服在柔軟的侵略裏面,手臂更加箍緊他的頭頸。然後他突然放開她,拉扯自己的外套的衣袖,想要脫下來。可是衣服像第二層皮膚似地黏著他,他含糊地詛咒,更加用力拉扯袖子。
莉莉令他十分驚訝地伸手為他撥開衣襟,將外套推下他的肩膀,掉在地上。她不敢迎視他的目光,開始徐緩地解開他絲質的背心。亞力文風不動,心跳急促,感覺她的手指移動那些小小的鈕扣,然後他聳肩脫掉背心,解開白色的領巾。
莉莉看著他寬衣解帶,心中浮現一個模糊了的記憶,使她背脊發冷。她曾試著忘掉和士迪的那一夜,可是回憶橫掃而來,她坐在床沿,命令自己別再想下去,嚥下湧到喉嚨的騷動情緒。
「莉莉?」亞力丟掉襯衫,跪在她前面,雙手放在她身體兩邊。
當她望進他專注的眼裏,以前不愉快的記憶像煙霧般消失了,她的眼中只有他。亞力蹲在那裏像一隻探詢的老虎,皮膚和毛髮都是金色的。她試探性地伸出手,沒有自覺地向下移,滑過他胸前的毛髮。他讓她坐在床沿,手指移上她的腿,莉莉屏住呼吸,看他熟練地解開她的襪帶,開始卷下她的絲襪。
然後他停頓下來,輕觸她因長年騎馬而生的繭塊,她羞澀的試圖拉下襯衫掩蓋。
「不。」他咕噥地撥開她的手。
他垂下頭,越垂越低,她大吃一驚,渾身緊繃,感覺他的唇貼著自己。他臉頰的摩擦、親密而溫熱的氣息,讓她渾身好像有電流通過一般。她抗拒,試圖推開他,可是他攫住她的膝蓋,不許她移動。
「安靜! 」他低語,激情的悸動催逼著他。「安靜。」
他以嘴尋索,雙手撥開襯裙的邊緣,探索絕妙的柔軟,直到感覺她停止抵抗。她顫抖的手插進他的頭髮裏面,將他壓得更近。他向上移,然後拾起他的臉。
莉莉紅著臉,眼睛晶亮、迷惑地瞪著他,讓他將自己推倒在床上。他迅速地解開她的襯裙,推上腰間,雙手捧住她的胸房,俯身向前,舌頭描摩她溫柔的曲線。
莉莉的雙手在他寬闊的背部遊移,使盡全力將他拉向自己,某種原始的本能要求他的重量壓在她的胸膛和腿間。他無聲地低吼一聲,尋找她的唇,當她的臀部蠕動時,拂過他緊繃的鼠蹊,那輕微的接觸使他貼著她的唇呻吟,使他的吻變得激烈狂猛。
他喘息地說:「甜心……噓,我不會傷害你……我不會的……」
莉莉在歡愉中蠕動、呻吟,亞力所有有關耐心和自製的計畫全飛到天外。她嬌小瘦削的身體在他身下伸展開來,給與他想要的一切,令他屈服在貪婪、溫柔和慾望的浪潮裏面。他摸弄著底褲的腰帶把它鬆了開來,徐徐地推進她裏面。她喊叫著,無助地繃緊。
他的雙手捧住她的頭,一連串的吻灑落在她臉上。她驚奇地凝視他,淚水盈盈。
「我有沒有傷害你?」他耳語,用大手指拭去她的淚痕。
「沒有。」她的聲音低沉、顫抖。
「甜心,甜心——」他移動著,試著維持流暢和悠閒,然而奔放的歡愉感卻威脅著要將他淹沒。莉莉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雙手無止境地在他背部遊移,她感覺他的唇貼在她的前額,結實的重量壓著她,那緩慢的晃動,穩定的節奏從她體內深處激出疼痛的愉悅出來。
「 歐。」那種感覺越來越強勁,令她驚呼出聲,無法壓下狂亂的嗚咽鑿,渾身貼著他堅硬的身體繃緊、繃緊,雙手攫住他濕滑的身軀。
他臉上有一股強烈而滿足的表情,低下頭,牙齒輕扯她的乳尖,那股歡愉壓縮成獨一無二、無法承受的高潮,令她呻吟地抵著他顫動。他將她摟緊,狂野地釋放自己,高潮強烈得令人目眩神迷。
莉莉一動也不動地躺在他底下,雙手鎖在他腰間,身體悸動著,有一種怡人的酸疼感,覺得好放鬆。有一刻他好重,他的臉埋在她頸間,然後他抬起身。作勢要離開,她微微地抗拒,想要留住他的溫暖。他翻身側躺,一手鬆鬆地環住她的腰,莉莉遲疑半晌才挨過去,瞼貼在他胸膛上,聞到他男性的氣息。如果他開口說些什麼,無論是嘲弄或安慰,她會覺得太尷尬,而不願挨緊他。可是他一言不發,容許她做任何事情。
他的呼吸吹在她頭髮裏面,手指漫不經心地玩弄她的鬈發,纏緊、鬆開。莉莉赤裸地躺在那裏,只有腰間纏蓍床單,一股陌生的男人氣息圍繞著她,令她有一種奇特的放蕩感。她肌膚上的汗水涼得令她顫抖。她覺得好睏,好像暍了濃烈的紅酒,她應該起身穿上衣服,再過一分鐘——她就要起來。
她知道自己含含糊糊地說了什麼有關被子的話,他用雙手拉扯她襯衣的前襟脫掉,在勸哄之下,她乖乖地爬進亞麻床單底下,隨後他也一起躺下來,一絲不掛,令她吃了一驚。
「放輕鬆。」他耳語,愛撫她的背脊,她忍下住打了個呵欠,在他懷中鬆懈下來。
她不知道究竟睡了多久才醒過來,亞力則仍在酣睡著,臂膀沉沉地壓著她,另一隻枕在她的頸下。莉莉靜靜地沉思這種奇怪的經歷:男性的身軀壓著她,熱熱的呼吸拂在她頸間,如絲的頭髮貼著她的臉,他們共用的這一份親暱令她羞紅了臉。她聽過其他女性誇讚她們的情人,可是沒有人向她形容過亞力今晚所做的這件事,她不禁猜測著他的過去,他所認識的女人、他的經驗……她忍不住蹙眉,不甚愉快。
她小心地一吋吋地移動,退出他的懷抱,身體有些微的不適再次提醒她昨夜發生的事,她從來沒想過會像那樣,一點也不像她和士迪的那一次。她溜下床,聽見亞力含糊探詢的聲音。她沒有動也沒有回答,希望他會再入睡,床上傳來床單的聲音和呵欠聲。
「你要去哪裡?」他睏倦地問。
「爵爺,」她尷尬地說。「亞力,我想……或許……我應該現在離開。」
「早晨了嗎? 」
「沒有,可是——」
「回床上來。 」
因為不知名的原因,他變困的傲慢令她覺得很有趣。「你的語氣象封建的君王在命令他的佃農!」她活潑地說。「我想黑影時代應該非常適合你。」
「現在。」他不想閒聊.
她緩緩地走過去,回到那溫暖的繭裏、回到男性的懷抱中。她躺在他旁邊,沒有碰到他的身體,一切都靜止著。
「過來一點。」他說。
她勉強地笑了,羞澀但心甘情願地滾過去面對他,手臂掠過他的頸項,乳尖拂過他的胸前。
他沒有移動過來抱住她,但是他的呼吸有了變化。「再近一點。」
她平貼著他,感覺他充實而炙熱的反應,不禁睜大眼睛.他的手在她身上徐緩地探索,留下一連串的火焰。她試探地抬起手,指尖拂過他紮入的鬍渣、輕觸他的嘴。
「你為什麼要離開?」他喃喃地問,雙唇吻過她的掌心、手腕和細緻的手肘。
「我以為已經結束了。」
「你錯了。」
「顯然我是錯了。」
這句話取悅了他。他將她像玩具似地舉高,直到她的胸脯觸及他的唇。她心兒狂跳,感覺他舌尖的愛撫,忍不住蠕動身體,直到他放下她。
他輕輕一笑。「你要什麼呢?」他耳語。「要什麼呢?」
她無法讓自己說出口,只是俯唇急切地吻住他。他貼著她的唇微微一笑,雙手愛撫她臀部的曲線,溫柔地輕咬她的唇和下巴,半吻半咬。她逐漸加入這場嬉戲,呼吸越來越急促地尋索他遊移的嘴。當她找著時,他的回饋是舌尖深深探進她的嘴。她不自覺地扭動身軀,尋找他堅硬的壓力,雙手攫住他肩膀,呼喚他的名字。
他微微一笑,一手放在她腿上,她飢渴地抵著他移動。「你要我嗎?」他低語。
「噢……是的。」她頷首呻吟,臉頰壓在他喉嚨的凹處,他小心翼翼的控制力幾乎令人發瘋,他利用自我控制來平衡她的急切。
「別這麼急,」他喃喃。「我們有好幾個小時……和無數個小時……」
當她需索地拱身貼向他時,他含糊地笑著,抱著她一滾,她仰躺地被壓在床上。
「放輕鬆。」他說,雙唇貼著她的喉嚨。
「我不能。」
「耐心一點,小魔鬼,別再試圖催促我。」
他的手指交叉在一起,將她的手臂拉到頭頂釘住,直到她緊繃的伸展身體,無助地被釘在底下。
「這是我昨天晚上一直在想的事,」他保持那股節奏,直到她愉悅地呻吟出聲。「回報你……因為你令我沮喪得難以置信,我要挑起你的渴望……尖叫……」
她對耳際輕柔的低吼只有一知半解,但那偽裝的威脅令她有一絲恐懼。她渾身顫抖、流汗,感覺他身體甜蜜的滑動和自製的起伏,四周只有黑暗、動作和發散的熱氣纏住她,直到她開始掙扎,喘息地呼喚著他。
「這就對了,」他粗喘地說。「你會記得這個……會渴望更多……我會一直做……一次又一次……」
她戰慄地叫喊,熱流在四肢百骸擴散。他的話語化成一聲長長的呻吟,她的身軀痙攣而繃緊,他讓自己淹沒在強烈的高潮裏面,呼吸喘息,身體疲憊,但心中充滿深入骨髓的滿足感。
她在他懷裏睡著了,像一個疲倦的孩子,頸部沉重地挨在他肩膀。亞力撫摸她的頸項和嘴唇,無法停止不去碰她。他害怕相信這種在體內泛散開來的快樂,可是他似乎沒有選擇,從一開始,她就找著他盔甲上的破綻。
他是個實際主義者,難以相信事情會預先註定。可是莉莉突然出現在他生命裏,似乎是命運之神送來的禮物。在此之前,他讓自己對洛琳的哀悼遮蔽一切事物,這純粹是出於頑固,他拒絕放手,想要留在苦澀的自我封閉裏面,利用蘋妮護衛他孤寂的生命。唯有莉莉以她扭曲、巧妙和信手散發的魅力,才得以阻止他封閉自己的一生。
莉莉在睡夢中呢哺,手指微微抓住他胸膛,亞力喃喃地安撫著她,親吻她的前額。
「我該拿你怎麼辦?」他輕聲問道,希望有某個方法可以讓他攔住明天的到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0 11:20:09
第十四章
莉莉第一次明白倫敦的「那椿醜聞」所帶來的反應是在龐德街列夫人的服裝店裏面。這位眼裝設計師從巴黎進口風格大膽的服飾,再將它們巧妙的改變成適合倫敦的品味,也因此她總是第一位知道最新的閒話內容。她那對愉快的藍眸似乎贏得從洗衣婦到公爵夫人之間,每一位婦女衷心的信任,認為她會保守她們的秘密,而且將她們打扮得很美麗。
「我為什麼要介意某個女士有個英俊的情人,或者另一位是絕世美女 ? 」她一度告訴莉莉。「我有一位好丈夫,自己有家店面,很多朋友,還有一一大堆塞滿我耳朵的閒話 ! 生活既美妙又忙碌,我根本沒時間去羨慕別人所擁有的。」
當莉莉以慣有的輕快步伐走進店裏面,只有列夫人的助手可笛迎接她。
「羅小姐……等一下,我去告訴列夫人你來了,她一定想立刻就知道。」
「謝謝你。」莉莉慢慢地說,對可笛異常的活潑有些摸不著頭腦。不可能是她們已經聽說她和亞力的賭注 , 天哪!都還不到一天呢!
但是列夫人一衝進來,莉莉確定她已經知道了。
「莉莉,親愛的!」設計師驚叫著,熱烈地抱住她。「我一聽說發生的事,就知道你很快會來這裏 , 目前有好多事要做——以你的新身份,你會需要很多新衣裳,對嗎 ? 」
「你怎麼這麼快就知道了 ? 」
「魏夫人剛來過,都說了,她丈夫昨晚也在俱樂部裏。親愛的,我真為你高興:好個聰明的一步,太棒了,他們說雷爵士顯然迷上你,而且全倫敦的男人都想當下一個。這麼多年來,本來就有很多人追你,現在大家知道你待價而沽,每一位都樂於出錢當你的護花使者,只要你手段巧妙,甜心,你將成為倫敦最有錢的女人!」
她將莉莉拉到長靠塾上,把一迭服裝素描交給她。「你可以看看這些新款式,同時我想聽聽所有的細節,可笛 ? 可笛,替羅小姐倒杯咖啡 ! 」
「沒什麼可說的。」莉莉埋進長靠塾裏面,眼睛盯著素描,以窒息的聲音說。
列夫人深思地瞄她一眼。「別害臊,親愛的,這是一次大勝利,很多人都嫉妒你,你接受柯先生當暫時的保護者是很聰明的決定。但此刻是你改變的好時機,雷爵爺出身良好,英俊又有勢力,不是那些暴發戶的絨褲子弟可比。你是不是和他談過安排的事了,親愛的 ? 如果你願意,我可以推薦一位卓越的律師代表你出面談判——」
列夫人幾乎是自言自語,因為莉莉正靜靜地回想早上的事情。她在黎明悄悄離去,亞力仍在沉睡著,他筋疲力盡,強健的身體四肢伸展,趴在床上……自那一刻起,她一直徘徊在不安和一種奇特的興奮之間。她不該有這種幸福的感覺,全倫敦的人無疑都在閒言閒語。
可是奇怪的是,她沒有一絲遺憾,反而忍不住驚異地回想昨夜的一切。她根本沒有料到眼神冰冷、態度疏遠的亞力,會變成這麼一位溫柔的情人,如此令人興奮,柔情款款……即使到現在,那仍像是做夢一樣。她一直自信很瞭解他,而今卻覺得十分困惑,只敢確定自己以後必須避開他,直到她的頭腦清醒過來。所幸的是,亞力或許已返回他熟悉的鄉間生活,志得意滿,因為他已得著失去蘋妮的補償。
現在她必須把注意力轉向五千英鎊上面,明晚就得弄到手,今天晚上柯氏俱樂部有高賭注的賭博,如果沒贏到錢,她就得典當所有的珠寶和某些禮服:或許可以湊足那個數目。
「……你不能透露一點有關他的事嗎 ? 」列夫人甜言蜜語地勸她。「親愛的,他和你妹妹蘋妮之間的婚約呢 ? 仍和以前一樣嗎 ? 」
莉莉充耳不聞,狡黠地笑了。「夫人,這些談夠了,我是來請求你幫忙的。」
「當然,當然。」
「今晚俱樂部有一個化裝面具宴會,我需要特別一點的禮服,我知道時間很急迫,不過你或許可以搭配一件。」
「哦,哦,我瞭解,」列夫人強調地說。「的確很急迫——『醜聞』之後你首度公開出現,大家一定會盯著你,你必須打扮得很獨特出眾——」
「我得記賬。」莉莉不自在地說。
「隨你的意。」她立即回應。「雷爵爺的財富任你揮霍,你幾乎可以買下半個城市。」
莉莉聳聳肩,僵直地微笑,忍住不告訴她自己無意成為雷亞力——或任何人——供養的女人,而她的財富所剩無幾。
「今晚我要是全場穿著最大膽的女人!」她說。「而且要露得有風格。」
她唯一的抉擇是不顧羞恥地招搖自己的身軀,再者,她要這件禮服完全能夠令人心猿意馬,以致任何和她同賭桌的男人都無法專注在撲克牌上面。
「好聰明的女孩,甜心,我會讓你的禮服大膽得令全城的人翹首觀看,」列夫人細細打量著她。「或許……如果我們……效果會很好……啊,的確……」
「什麼 ? 」
夫人對她笑一笑。「我們會把你打扮成最最第一的尤物。」
「大利拉 ? 」莉莉問道。「或者你指的是莎樂美 ? 」 (譯拄:兩人皆為聖經中的紅顏禍衣。)
「不,小姐……我指的是第一個女人夏娃!」
「夏娃 ? 」
「哈,人們一定會津津樂道好多年,」
「呃,」莉莉虛弱地說。「穿上這件禮服的時間應該不需要太久。」
亞力前往位於海灣路的天鵝莊,這是他曾祖父威廉時代起即擁有的雷氏家族產業,宅邸本身的建築風格十分古典,兩翼對稱,有希臘式的石柱,寬敞的大理石大廳和白色的雕刻石板,光是馬車房就可以供停放十五輛馬車。雖然亞力很少留在那裏,仍然僱用許多僕傭維護那座宅邸,讓遇爾造訪的訪客舒適居住。
應門的是年邁的管家何太太,一看見他,滿臉驚訝地匆忙歡迎他入門。
「爵爺,我們不知道你要來的消息,否則我會準備——」
「沒關係,」亞力打斷她的話。「我來不及預先通知,但是這星期都要住在這裏。或許還不只一星期,我還不確定。」
「是的,爵爺,我會通知廚師——她會開始採購。你吃過早餐了嗎 ? 或是我該請她立即去市場 ? 」
「不用早餐。」亞力微笑地說。「我要先看看房子,何太太。」
「是的,爵爺。」
亞力心想,自己要過好一陣子才會餓,在他離開柯氏俱樂部之前,一個女僕端來炒蛋、麵包、布丁、醃肉、香腸和水果等早餐。一位自稱是柯先生私人侍從的男子為他燙好衣服、刮鬍子,另有僕人為他預備洗澡水、香皂、毛巾和昂貴的古龍水。
他們無人回答柯先生昨晚睡哪裡的問題,亞力一直在納悶對方的動機,明明在乎莉莉,還拱手讓人。為什麼把她推入別的男人懷裏,甚至堅持他倆利用他的公寓?姓柯的實在很奇怪,狡猾、殘酷、貪婪、難以理解。亞力對他和莉莉的關係十分好奇,想要叫她解釋他們那奇怪的友誼。
亞力手插口袋,漫步觀看著會客廳。由於他來得突然,大部份的家俱仍然覆蓋著防塵布。
在他追求洛琳期間,曾經在此住了好幾個月,舉辦舞會和晚宴,邀請洛琳和她家人。他倆在舞池內翩翩起舞,她的秀髮在枝形吊燈下閃閃發光。但自她香消玉殞之後,他就避開這個地方,因為回憶似乎像褪去的香水似地瀰漫在這個地方。而今在屋裏穿梭,那些陰影不復傷痛,只留下一絲絲勉可觸及的甜蜜。
他想帶莉莉來這裡,想像她舉辦舞會,帶著明亮的笑容和活潑的態度周旋在賓客之間。
想到她,他就覺得活力無限,心中急切而好奇,納悶她那不可預測的心在想什麼,她今早的情緒如何。醒來時床邊沒人真是該死的令人氣惱。他想在日光下欣賞她的裸體,再溫存一下,聽她雙唇吐出自己的名字,感覺她的手指插入他發間——
「爵爺 ? 」何太太來找他。「爵爺,有人來這裡找你。」
這個消息令他脈搏期待地加速,他迅速穿過長廊,來到大門入口處,一看見訪客,腳步立即停住。
「見鬼!」他咕噥,不是莉莉,而是他表弟南洛斯爵士,兩人已有數個月沒見面。
高大金髮的南洛斯,幸運的擁有財富和魅力,在獨守空閨的貴族婦人間頗受歡迎,風流情史一大串。在周遊世界,平添許多經歷之後,變得十分憤世嫉俗,家族中傳百洛斯從五歲開始,就覺得生活極其枯燥無聊。
「無事不登三寶殿,」亞力簡潔地說。「有何貴幹 ? 」
洛斯自在地笑了。「真沒熱情啊,表哥,正期待某人嗎 ? 」洛斯最喜歡用問題回答問題——這也是他在軍中待不久的原因。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 」
「常識判斷,只有兩個地方……這裡,或是睡臥美人胸。我決定先試這裡。」
「看來你聽說了。」
亞力不悅地蹙眉,但洛斯不為所動。「現在倫敦有誰會沒聽說嗎 ? 請容我表達最真誠的敬佩之意,我沒想到你有這種能力。」
「謝謝你,」亞力指著大門。「請便。」
「哦,不,還沒有。我是來找你談一談,表哥,請忍耐一下,畢竟我們一年只見一、兩次面。」
亞力不情願地讓步,他和洛斯從小就愛鬥嘴。「天殺的,邊走邊談吧!」
他們走到前廳,打開通到室外的落地窗。「聽說我那一本正經的表哥和羅小姐,我簡直無法相信。」他們走在草坪上,洛斯說道。「以女人為賭注,不,這不可能是我們那枯燥傳統的伍佛頓伯爵,一定是另有他人。但在另一方面……」他仔細打量亞力。「你的模樣……自從洛琳死後,我沒見你這麼有生氣過。」
亞力不自在地聳聳肩,他們停足在花園中間。
「兩年來你幾乎不露面。」洛斯說道。
「我常露面。」亞力陰鬱地說。
「對,但你相當空虛,事實上是該死的冷瀵.拒絕任何安慰和同情,連最親近的朋友都拒在一臂之外。你有沒有想過你和蘋妮的訂婚為什麼眾人反應如此冷淡 ? 人們看得出來你根本不在乎那個可憐的女孩,他們同情你和她兩個人。」
「現在沒理由可憐她了,」亞力咕噥。「那個【可憐的女人】已經和石爵士私奔到蘇格蘭的格雷塔格村快樂的結婚了。」
洛斯愕然地吹了聲口啃。「好芮德,真的嗎 ? 不,一定有人幫助他。」
「是的。」
洛斯考慮良久,笑盈盈地望著亞力。「別說是羅莉莉吧 ? 這一定是你昨晚在柯氏俱樂部如此表現的原因——報復。」
「這個消息恕不公開。」亞力警告。
「天哪,你真是家族的驕傲,」洛斯驚呼道。「我以為舊的亞力永遠消失了,可是奇跡發生了……你重新加入了我們的行列,對嗎 ? 這證明我認為羅莉莉的魅力可以喚醒死人。」
亞力背靠著石牆,想到莉莉挨在他懷裡,嘴唇壓在他肩膀上,那種奇特的幸福和完整的感覺再次橫掃而來,他瞪著地面,嘴唇浮出一個壓抑不住的笑容。
「她是個獨特的女人。」他承認。
「啊哈,」洛斯的藍眸充滿著鮮明的興致,與他平常露出的無聊眼神完全不同。「我意欲自己成為下一個擁有她的人,目前的公開價碼是什麼 ? 」
亞力的笑容在一瞬間消失無蹤,以一種威嚇的表情盯著他表弟。「她不是拍賣品。」
「歐,真的嗎 ? 過去兩年來,只要年紀在八十歲以下的男人都想要一親芳澤,可是大家知道她是柯瑞克的禁臠而不敢逾越。如今過了昨夜之後,她顯而易見已經公開上市。」
亞力不假思索地說:「她是我的人。」
「你要她就得付錢,昨夜的新聞已經傳揚開來,不久她就會淹沒在珠寶、城堡和各式她要求的代價當中。」洛斯自信地笑了。「我個人認為我的阿拉伯良駒可以挑動她的心,頂多再加一、兩條鑽石項鍊。」
「亞力,我倒希望你替我傳幾句話給她。如果你想留她一陣子,沒關係,但是我要當下一任的護花使者,以她的美和火花,全世界沒有一個女人像她,任何在狩獵時看過她穿那件傳奇的粉紅色長褲,想像她——」
「紅色,」亞力啐道。「是紅色的,而且如果我讓任何人色迷迷地覬覦她,就是我該死了 ! 」
「你無法阻止的。」
亞力瞇起眼睛,表情變得陰暗、邪惡。「你不同意嗎?」
「我的天!」洛斯一臉驚奇。「你是真的在生氣,幾乎要冒火了,身上的刺都豎起來了,好像——」
「下地獄吧!」
洛斯興趣味盎然地笑了。「以前我從沒見過你表露這麼多的情緒.你究竟怎麼了?」
「怎麼了 ? 」亞力低吼。「我會掐死任何膽敢接近她的人。」
「那你得對付倫敦過半的人口。」
直到此刻,亞力才看見他表弟眼中的趣味盎然,明白洛斯是故意刺激他。「你該死!」
洛斯以比較冷靜、深思的語氣說道:「你開始令我擔心了,別告訴我你對她有感情,羅莉莉不是那種可以廝守一生的女人,她根本不是個會持家的人,別讓這段插曲一發不可收拾。」
亞力表情自製。「快走,免得我殺你。」
「莉莉成熟而有經驗,會牽得你暈暈然。我只想警告你,亞力,因為我見過你失去洛琳的模樣,宛如下了一趟地獄一般,我想你不會再重蹈覆轍,而你並不瞭解羅莉莉真正的面目。」
「你就瞭解嗎 ? 」亞力輕聲問道。「有任何人瞭解嗎 ? 」
「我們何不問問柯瑞克的意思 ? 」洛斯建議,仔細觀看箭頭是否射中紅心。
亞力懶懶地笑了,令他大吃一驚。「這和姓柯的沒關係,洛斯,至少是不再有關係了。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只要你敢向莉莉有任何提議,我就摘下你項上人頭,現在和我回屋裡去,你的拜訪結束了。」
洛斯大步跟在他後面。「告訴我你打算留她多久就好。」
亞力仍在微笑。「去找你自己的女人,洛斯,等待莉莉將是徒然浪費時間。」
聖詹姆士街的馬車排成一長條線,人們紛紛來參加柯氏俱樂部的面具宴會,一輪明月的銀光灑在街道上,各式服裝和面具在地上投下奇特的陰影:各式舞曲的音樂,由輕快的波蘭舞曲到優雅的華爾滋,從敞開的窗戶悠揚的飄出來。
任何舞會已經很豪華奢侈,加上面具,更增添一股刺激和危險的氣氛,戴上面具的人們敢做他們日常生活中不敢去夢想的事……而柯氏俱樂部更是那些放浪形骸之行為的理想所在,有許多陰暗角落和隱密的小房間,混合著女侍、交際花、浪子、無賴和紳士……沒有任何事算得上安全或可預測。
莉莉踏下馬車,小心翼翼地走向入口,赤腳踩在人行道上有些癢和痛。她披著一件從頭包到腳的黑色斗篷,掩住她的服裝。或者可說缺乏服裝,她既興奮又充滿決心.今晚要贏上五千鎊應該不困難,尤其是眾人狂歡又放浪形骸,那些賓客就像待烤的鴿子一樣。
她穿過在入口排隊等待入場的人群,對門房點頭致意,即使戴著珠寶天鵝絨面具和黑色的及腰的假髮,他似乎仍然認得她,因為他沒有阻止她入場。
瑞克在等著她,她一進門,就聽見他的聲音。
「你很好。」
她迅速轉身面對他,瑞克裝扮成放蕩的酒神布卡斯,一襲白色的寬袍和涼鞋,頭上戴著樹葉和葡萄串成的頹環。
他探索、尖銳地審視她,莉莉壓抑不住面具底下的紅潮。「我當然很好,」她說。「為什麼會不好 ? 」她冷冷地微笑。「很抱歉,我要去賭一局,還得贏回五千鎊。」
「等一等,」他輕觸她的肩,以往日那種友善、迷人的表情打量著她。「來和我散散步。」
她難以置信地笑了。「你期待我重拾我們往日的友誼嗎 ? 」
「為什麼不呢 ? 」
莉莉彷彿在對一個頑固的孩子說話似的耐心地說:「因為昨天晚上我出於絕望,以身軀為賭注,而你不只容許它發生,還推波助瀾,藉此取悅俱樂部的會員,那可不是朋友的行徑,瑞克,根本就是位拉皮條的。」
他哼了一聲。「如果你想找人安撫你一下,我才不在乎。我和女人常常上床——這種事不會改變你我之間的關係。」
「昨天晚上不一樣。」莉莉靜靜地說。「我求你為我出面處理,要你阻止它,可是你並不在乎,把我給了別人,瑞克。」
有某些黑暗的情感在他冷靜自抑的表面下湧動,他的眼中有一絲不自在。
「我在乎,」他平板地說。「可是你從來不屬於我,床笫之間發生的事——和我們之間的事沒有關係。」
「不論我做什麼,反正不是你的麵包和奶油,你是不是這樣想的 ? 」
「是的。」他咕噥。
「哦,瑞克。」莉莉低語,以從未有的瞭解重新看他,開始明白兩年來心中的迷惑。
長久以來,瑞克一直知道她極需要錢,然而他從未提議要幫助她,雖然這對他言輕而易舉。這些年來她一直以為這是出於貪婪,但事實不然,是恐懼……他寧願維持嘲弄的友誼,童年時期的殘酷經歷在某些方面剝奪他的心,使他的心有了殘缺。
「你讓我們隨心所欲,對嗎 ? 」她輕輕地問。「你只想袖手旁觀,彷彿看一場無止盡的小狗表演,這比涉身其中安全多了,不必冒險或負責任。真是沒有騎士精神啊 ! 」她故意用他不明白的字眼刺激他。「呃,我不會再求你幫忙,已經不需要了。很奇怪,可是過了昨晚,我覺得自己似乎甩掉所有的……顧忌。」
她風姿綽約地脫掉斗篷,直視他的眼睛,享受他愕然的反應。
剛進門的賓客突然陷入沉默,所有的眼睛都射向她身上。
一開始莉莉的衣服給人的印象是渾身赤裸,列夫人設計出一襲透明的、膚色的薄紗禮服鬆鬆地裹住她,巧妙地利用大而深的天鵝絨「葉子」掩住許多,這些布塊和長長的假髮相當有隱藏的效果,但是透明的薄紗底下發亮的肌膚,和窈窕的身軀卻顯而易見。
而且更為驚人的是,纏在她身體上的圖樣,從細小的腳踝一路畫到肩膀。列夫人的朋友——一位女性畫家——整整花了五個小時,才畫好這條蛇。
莉莉綻出挑逗的笑容,舉起手中紅亮的蘋果,遞到瑞克鼻子底下。
「想咬一口嗎 ? 」她嬌媚地問道。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0 11:20:33
第十五章
起初的震驚之後,瑞克變得面無表情,但是莉莉的洞察力似乎尖銳許多,明白在他控制良好的內心某個深處,想要阻止她在眾人面前穿上這襲透明的禮服,然而他不會採取行動阻止她。
瑞克冷冷地瞥她一眼,轉身走開。「祝你狩獵快樂。」
莉莉看著他像背叛的情人一樣偷偷溜走,他的身影令她有罪惡感,覺得該為傷害他而負責,雖然她根本不知道傷害他什麼。
撇開這一切,她帶著閃亮有決心的笑容,將斗篷交給僕人,穿過中央大廳。當她看見整個大廳巧妙地裝飾成頹廢的殿堂,忍不住笑了。樂師坐在陽臺上,悠揚的樂聲飄過這座賭博的宮殿:女侍穿金戴銀,扮演羅馬的歌舞女郎,穿梭在假扮各色人等的賓客之間。
莉莉的出現使眾人忍不住驚呼出聲,一群身著戲服的男士圍住她,使她無法向前行——其中有假扮弄臣、僧侶、海盜和各種小說中的人物。婦女在謹慎的距離之外瞪著她看,至於室內的每個男人都想爭取莉莉的注意力,那些急切的聲音令她驚奇地眨眨眼睛。
「是她——」
「讓我過去,我必須和她談一談——」
「夏娃小姐,容我為你端杯酒!」
「我已經在某一間撲克牌室為你保留一個位置!」
「最最迷人的尤物!」
大廳的騷動一發不可收拾,瑞克見狀走向伍斯。他扮演海神蒲賽頓,一手握著三叉戟。
「伍斯,」瑞克咬著牙咕噥。「你要盯住吉普賽小姐,千萬別離開她,如果她今晚沒有被強暴個六、七次,根本就是該死的奇跡,這裡每個雜種都心癢得想分一杯羹——」
「是的,先生。」伍斯平靜地打斷他的話,推擠地穿過人群,手中的三叉戟的確派上用場。
瑞克的眼睛掃視室內的每個角落。「伍佛頓,你這個混蛋,」他苦澀地說。「你在哪裡?真該死!」
亞力在午夜之前抵達時,跳舞和狂歡已經達到巔峰,許多仕女利用這個獨特的機會,進入俱樂部小賭一番,在輸贏之間不時傳出女性化的尖叫聲。在面具和戲服的隱藏之下,有些已婚婦女自在地和無賴或浪子調情,空氣中充電般的氣氛使得任何魯莽的行徑變得很普遍,輕易就陷入熱烈的愛撫、打情罵俏和其它大膽的行為當中。
眾人一發現亞力來了,立即傳出歡呼和一陣串的乾杯道賀之聲。他心不在焉地回以笑容,銀灰眸一徑在搜索莉莉的芳蹤。但是遍尋不著。當他停下來,在一對對起舞的人當中尋找時,幾位婦女笑容誘人,眼中閃著邀請地走向他。
「爵爺,」其中一位嬌瞋道,由聲音辨認顯然是珍夫人。「我知道是你,伍佛頓……看看你那寬闊的肩膀就不會認錯人……遑論那頭閃亮的金髮呢!」
另一位婦女挨近他身邊。「你的戲服為什麼這般合宜呢? 」
亞力扮成魔鬼路西弗,從頭到腳一身鮮紅色,外罩紅色的斗篷。
「你一定是把魔鬼的衝動藏了好多年,」珍夫人呢喃。「我一直懷疑你不是那麼道貌岸然!」
亞力有趣地皺皺眉,推開那些黏著他的女人,以前也有婦女向他送秋波,但是從未這麼直接。想到她們的興趣全起因於自己和莉莉的賭注,不禁覺得訝然,她們應該唾棄他醜陋的行為,而不是深受刺激。
「珍夫人,」他拉開她溜到他斗篷底下的手。「對不起,我在找人——」
她格格笑著投入他懷裡。「你好危險呢,對嗎?」她用牙齒咬他耳垂。
亞力迅速向後一退。「我保證,我沒有傷害性,現在請容我——」
「沒有傷害性,」她的身體壓著他。「你昨天晚上的事我都聽說了,誰都不知道你是這麼一位黑心、邪惡、報復心重的大壞蛋!」她撅起紅唇低語。「我可以比羅莉莉更加取悅你」
「我可以比羅莉莉更加取悅你,來找我,我就向你證明。」
亞力勉強掙脫她。「謝謝你,」他退後一步,再一次避開她的手。「但是我另有……」他結結巴巴,不自在地說完。「……我還有事,晚安。」
他匆匆轉身,幾乎撞倒另一個女人,她也是露出仰慕的眼神。 「爵爺,」她呢喃。「你不認識我,可是……我……我想我愛上你了!」
亞力目瞪口呆,又有另一位假扮埃及豔後的女子向他投懷送抱。「賭我吧,爵爺!」她吶喊。「我任憑你處置,爵爺!」
亞力忍不住呻吟地推開人群,身後跟著一大串熱情的女人。他走向柯瑞克所在的門口,兩人對看一眼,瑞克將他拉進裡面,擋住跟來的那群女人。
「放輕鬆,各位美人,我請求各位諒解,可是黑暗王子和我有話要談。走吧,各位。」
亞力難以置信地望著她們離去。「謝謝你,」他搖搖頭。「過了昨夜,她們應該排斥我。」
瑞克嘲弄地扭曲嘴角。「而你反而成為倫敦的冠軍公牛。」
「那可不是我的本意,」亞力咕噥。「女人,天知道她們腦袋在想什麼。」他才不在乎那些女人的意見,只想要莉莉。「莉莉在嗎?」
瑞克嘲諷地打量他。「爵爺,她正赤身露體地坐在一堆混蛋之間,想從他們身上刮走五千英鎊。」
亞力一臉茫然。「什麼?」
「你聽見了。」
「而你竟然袖爭旁觀?」亞力暴怒地質問。 .
「如果你要她安全無虞,」瑞克咬著牙關。「你必須自己照顧她,我受夠了這種傷透腦筋的事,讓她遠離麻煩——就像對鴿子擠奶一樣!」
「哪一個房間?」亞力啐道,一把扯下面具,不耐地摔在地上。
「左邊第二間。」瑞刻苦澀地微笑,雙臂抱胸,目送亞力離去。
「放棄兩張。」莉莉冷靜地說,撿起桌上必要的兩張牌。她的運氣似乎比昨天好十倍以上,過去一小時內已經開始累積一點資本。桌上其它五位男士玩得很笨拙,色迷迷的眼神不時瞟向她透明的禮服上,心中的淫念就寫在臉上。
「放棄一張。」亞伯爵士說。
莉莉淺啜一口白蘭地,一面打量他的臉,微笑地發現他的目光再次移向她胸前的那片「葉子」。小房間裡擠滿了人,莉莉知道他們全在瞪著她,她才不在乎呢,此刻她已經沒有羞恥或害臊的心,唯一的念頭就是錢,如果招搖身體有助於拿到士迪要求的金錢,那就隨它去吧,只要能救妮可,她什麼都願意做,甚至可以犧牲最後的少許自尊。以後再來臉紅吧,但是現在。
「放棄一張。」她拋下一張牌,正要伸手去拿時,遲疑了一下,覺得背脊有一股熱熱的警覺感。她徐徐地轉過頭去,看見亞力站在門口,銀灰色的眼眸充滿暴怒,瞪著她勉強掩住的的身軀。
「羅小姐,」他以十分自抑的語氣開口。「我可以和你說句話嗎? 」
他瞪著她的方式令她不安地緊張起來,突然想要跳起來逃開。但她反而使出所有的表演能力,裝得很漠然。
「或許等一會兒吧,」她喃喃。「該你了,亞伯爵士。」
亞伯沒有動,僅僅和眾人一樣,專注地盯著亞力的表情。
亞力仍然望著莉莉。「現在。」他的聲音幾乎可以切玻璃。
眾人興致高昂地觀看他們的你來我往。他該死,竟然在眾人面前如此對她說話,好像她是他的財產似的!呃,反正伍斯在房裡,他有責任確保賭博順暢進行,排除所有的干擾。
「我在玩。」
「你要離開了。」他簡潔地說完,立即採取行動。
莉莉驚呼一聲,發現手中的牌被抽走,她拿起蘋果,扔向他的頭,但被他低頭閃過。突然間她發現自己被裹在他的斗篷裡,幾乎喘不過氣來,亞力迅速地將她裹緊,使她連動都不能動。她尖叫,狂亂地掙扎;他彎身,將她抱起來扛在肩膀上,長長的假髮落在地上。
「你們必須原諒羅小姐,」亞力對眾人說。「她決定減少損失,今晚退席,晚安。」在他們愕然的目光下,他扛著莉莉離開,任由她扭動尖叫。
「放我下來,你這個傲慢的混蛋,法律禁止綁架,我要叫人逮捕你!伍斯,你在哪裡?快來救我!柯瑞克,你是個懦夫!快來幫助我……你們全該死!」
伍斯謹慎地跟著亞力,試探地抗議著。「雷爵爺?呃,雷爵爺……」
「某人誰去拿槍啊!」莉莉吶喊,聲音隨著距離而減弱。
年老的亞伯爵士閉著嘴巴,瀟灑地聳聳肩。「或許這是好事,」他評論道。「現在我可以玩得好一些了,美麗的女孩,只是對思考不好。」
「的確,」年邁的諾丁漢伯爵說道。「但在另一方面,她對我的性衝動很有幫助。」
男士們哈哈大笑,牌局重新開始。
在舞廳悠揚的樂聲當中,女性的尖叫聲越叫越大聲,有少數幾位樂師遲疑了一下,左右觀望。但是瑞克一個手勢,他們繼續演奏下去,但仍忍下住拉長脖子觀看騷動的原因。
瑞克背靠著一尊石像,看著群眾狐疑地交頭接耳,從莉莉逐漸逸去的聲音來判斷,伍佛頓伯爵正帶她走下側面的長廊,前往賭場的出口。這是莉莉一輩子當中第一次被人拯救,而她似乎並不感恩。瑞克掙扎在鬆了一口氣和傷痛之間,喃喃地低聲詛咒著。
一位裝扮成路易十五的大塊頭回到中央大廳,笑著宣佈。「伍佛頓爵士正把我們的夏娃小姐扛在肩上,像個原始的野蠻人似的把她扛到外面! 」
這一幕一發不可收拾,好多人擠到屋外去看,其餘的則圍向伍斯的辦公桌,要求他記下各種賭注。伍斯十分有效率,開始在一本大帳冊上書寫各人的下注數目和比數。
「二比一賭他至少留她六個月,二十比一賭一年的……」
「我用一千英鎊賭他們會結婚,」醉醺醺的費爵士興致高昂地說。「比數是多少?」
伍斯仔細地考慮了一下。「五十比一,爵爺。」
眾人興奮地擠到伍斯旁邊,紛紛下注。
莉莉無助地在亞力肩上蠕動掙扎,扭身一看有不少好事者跟在他們後面。
「這是綁架,你們這些爛醉的豬!」她咬牙。「如果你們不阻止他,等我控告他的時候,你們都是共犯,一起……歐!」
她驚訝地倒抽一口氣,屁股啪地被打了一下。
「噓,」亞力緊繃地說。「你在引人看笑話。」
「我?我……歐,你該死,」又一巴掌,痛得她閉上嘴巴。
亞力抱她上馬車,毫不輕柔地將她丟進車裡面,自己隨後上車,臺階上的賓客傳來歡呼和喝采,那些聲音對莉莉而言無疑是火上加油。
「真好啊!」她探出窗外大吼。「看見婦女被虐待,大家還鼓掌歡呼,太好心了!」
馬車啟動,衝力把莉莉震得歪倒在座位上,她費力地想要掙脫斗篷的束縛,幾乎摔到馬車地板上。亞力坐在對面觀看,無意伸手協助她。
「我們要去哪裡?」她氣衝衝地問,仍不放棄掙扎。
「海灣路的天鵝莊,別再大吼大叫了。」
「家族產業,對嗎?別費心帶我過去,因為我不會踏上那該死的——」
「閉嘴! 」
「我才不管有多遠,車一停,我就走路——」
「如果你再不閉嘴,」他輕聲打斷她的話。「我就要再打你的屁股。」
莉莉停止掙扎,怒衝衝地瞪著他。「以前我從沒挨打過,」她指責著他。「我父親都不敢——」
「他從不在乎,」亞力簡潔地回答。「他該為此被打死。早在幾年前,就該有人好好揍你一頓。」
「我——」莉莉火爆地開口,但是一看見他的目光,立即閉上嘴巴,知道他說到做到,不是空口威脅而已。她專注在掙脫斗篷的捆綁,但徒勞無功,像個無助的嬰孩,她又氣又怒,受屈辱,莉莉又有些害怕。顫抖地望著亞力,她本來以為過了昨夜之後,自己不必再怕他,而今似乎是任何事或任何人都無法阻止他對她為所欲為。
他毀了她贏錢的最後機會,但這只能怪自己也怪他。如果她沒有介入他的生活該多好!
如果她能理智地拒絕芮德的求助,不管別人的閒事,亞力仍會和羅氏一家人留在鄉間,根本不會想到她的存在。
她想到自己把他綁在床上的方式,一股無望的恐懼湧上心頭。亞力永遠不會原諒自己曾經羞辱過他,會教她付上一百倍的代價,一心一意要毀掉她。
雖然沒有直視他的眼睛.但是她知道那一對銀灰眸正盯住自己,而他身上火紅色的服裝更讓他顯得驚人的英俊而且令人害怕。她心想,即使此刻是和魔鬼一起困在馬車裡,情況也不會比現在更糟糕。
馬車終於停住了,一個車伕過來開門。亞力一把抱住莉莉下車,走上天鵝莊的臺階,車伕匆匆趕到前頭,為他們叩門。「何太太,」他急切地喊叫。「何太太——」
門開處,管家驚訝地說:「你回來早了,爵爺,我……」當她看見亞力懷中的莉莉時,不禁睜大眼睛。「我的老天爺……爵爺,她受傷了嗎?」
「還沒。」亞力陰鬱地說,抱著莉莉走進宅邸。
莉莉蠕動著身體.「你不能逼我留在這裡,她吶喊道。「你一放我下來,我就要離開!」
「除非我先澄清幾件事情,」
莉莉飛快地打量週遭的環境,房子清爽明亮,佈置優雅不雜亂,現代化得驚人。她察覺亞力正盯著她,彷彿在猜測她的反應。
「如果你想毀了我的生活,」她低低地說。「你已經非常成功,你根本不知道你對我做了什麼。」
「把你帶離賭局嗎?排除你在全社交圈的人面前賣弄你的身體? 」
「你以為我真喜歡那樣嗎?」她質問道。「你以為我有選擇嗎?我若不是為了——」
她駭然地及時打住,無法相信自己差點說出口。他已經使她如此悲慘,差點連最黑暗的秘密都說出來。
亞力立即抓住她的話。「若不是為了什麼?這和老柯提及的五千英鎊有關嗎?你要這筆錢做什麼?」
莉莉渾身僵住,臉色像鬼魅一般蒼白。「瑞克告訴你?」她無法相信。歐,天哪,世界上沒有人她可以信任!「我……我要殺了他,那個叛徒——」
「是賠償,對嗎?」他陰鬱地說。「你繼承來的錢呢?全都輸在賭桌上了,對吧?顯然你已經到了一窮二白,靠贏來的錢度日子,這實在太不負責任——」他氣得咬緊牙關。
莉莉別開臉,咬住唇,真想告訴他自己不是揮霍無度的類型,更沒有蠢得賭掉所有的財產,那些錢全被威脅搾幹了,另外就是僱用全天候的偵探,只為找回失去的女兒.若不是士迪的反叛,她的生活可以過得很舒適;若有選擇,她根本不會踏上賭桌!可是她不能讓他知道這一切。
望著她頑固的表情,亞力真想同時吻她和處罰她。他察覺她心中有些可怕的衝突,害怕一些事情……她一定有某些麻煩。
他抱著她走進一間寬敞的臥室,關上房門,當他放她下來,開始解開她身上的斗篷時,莉莉一動也不動,她以出乎異常的耐心等待,緊張地控制自己。當他拉開斗篷時,她釋然地籲口氣,開始伸縮手臂。
亞力把斗篷丟在椅子上,轉身面對她。她迅速地揮手,使盡全力摑他一巴掌,使他的臉歪向一旁,而自己的手掌也因太過用力而有刺痛感。當她轉身要走,他的手抓緊她衣服的背後。
「還沒。」亞力咕噥。
莉莉用力掙脫開來,然後大驚失色地倒抽一口氣,感覺薄薄的紗料裂開來。她恐慌地抓住衣襟,倒退地貼住牆壁,雙臂蓋住前胸。亞力走過去,雙手抵在牆壁上,傾身靠向她,此刻他似乎有她的三倍大,炙人的目光掃過她嬌小的身軀,在彩繪的蛇身上流連,有幾處的顏料已經糊了開來,在她雪白的肌膚上留下黑色、綠色和藍色的污漬。
「別碰我,」莉莉顫抖地說。「否則……我會再揍你。」
「我不碰你,」他諷刺地回答。「我要在這裡等,看你洗掉那……」他憎惡地看著那條蛇。「……個東西。那邊有更衣室,再過去是浴室。」
她又怕又氣。「我有話要說,爵爺,我不要洗澡,我今晚不會睡你的床,而且我不和你說話——我知道你想要說什麼,答案是不要。」
「唔?」他瞇起眼睛。「我想說什麼?」
「你覺得我很美,你渴望我,想要我當你的情婦,直到你厭倦為止。然後我會收到一份慷慨的分手禮物,自由地另覓護花使者,直到我容顏老去。」莉莉無法直視他。「你想談條件。」
「我要你洗澡。」他靜靜地說。
莉莉的笑聲中有一絲歇斯底里。「讓我走,我曾毀了你的一切,而今你也毀了我的一切,大家扯平了,只要讓我——」
亞力低頭用吻堵住她的話,當他抬起頭時,她企圖再摑他一巴掌,但是這次他有所防備,迅速扣住她的手腕。
他倆都文風不動,莉莉感覺衣裳掉下來,除了顏料,身上不著寸縷,她霎時脹紅臉,試著掩住自己。但是他不肯鬆開她的手,仍然把它拉得高高的,而他的目光炙熱火燙地在她身上遊移,呼吸的速率隨之加快,直到兩人一樣快。
他向前一步,她向後縮向牆壁,而他眼中的銀色火焰似乎將她催眠了。她哀求地低語,推拒著;他不肯聽,她感覺他溫柔的雙手襲擊般地輕觸她的肩、體側和肋骨,手掌滑過她的胸脯,捧住它們,微施壓力,令她忍不住顫抖。他的臉佈滿激情,濃密的睫毛蓋下來,凝視著他正愛撫著的嬌軀。
莉莉想要控制所有的感覺,忽略他的手所到之處所挑起的強烈歡愉,然而她的感官卻企求他昨夜帶給她的狂喜。想起他堅硬的身體壓著她的感覺,她開始抑制不住那股慾望,渾身顫抖,羞愧得紅了臉。
「你對我做了什麼?」她不穩地低語。
他的雙手滑過她的肌膚,弄糊了她身上的顏料和色彩。他沾著顏料的指尖徐緩地沿著渾圓的胸脯移動,在她平坦的小腹畫上一條綠色的線。莉莉雙手放在他胸前,微微繃緊,似乎想推開他,但是什麼都阻止不了他碰觸她,像個瘋狂的藝術家陶醉於畫作一樣地在她身上畫出圖案。他的手掌蓋住她肩上的蛇頭,弄糊成一道翠綠色的污漬。
莉莉再次絕望地企圖逃開,試著轉身,但是他的身體越壓越緊,炙熱飢渴的嘴蓋住了她的唇,雙手急切地抓住她的臀,將她抬高。他貼在她嘴邊呻吟,慾望的力量燒盡理性和決心……她無法再憑藉自己的控制力來推拒。
莉莉無助而亢奮地顫抖,雙手環住他寬闊的肩膀,赤裸的身軀壓著他衣服的亞麻和天鵝絨布料的感覺嶄新而驚人。他粗魯地移開他的唇,輕咬似地吻在她肩膀上,她轉頭,臉埋進他的金髮裡面,呼吸吹向他的耳朵。他的舌尖探過她的肌膚,找到她的脈搏處,摩挲般的輕舔,流連在她喉嚨凹處。
亞力抬起頭,眼神專注熱切,她感覺他的手正扯開長褲的束縛。她急切地嚶嚀一聲,壓向那誘人的壓力,渴望他在自己的裡面。他的雙手輕而易舉地將她舉高,莉莉發出焦慮的聲音,雙手扣住他的肩。
他沙啞地開口,告訴她該怎麼做,然後她感覺到那股沉重的壓力,身體伸展並接納他。她尖銳地倒抽一口氣,緊緊挨向他。
亞力的臉埋在她的喉嚨處,她發出歡愉的嗚咽……嬌小的身體拱起,雙手用力抓緊他的頸背,他明白這無聲的信息。
「我不會停,」他貼著她的肌膚喃喃地說。「不論要多久,我不會停……」
她發出尖銳的吶喊,身體繃緊靂顫,亞力立即釋放自己,在高潮中屏住呼吸,他不穩地籲出一口氣,前額壓住她的。他們倚偎在一起休息,兩人的呼吸混合在一起,緊張的肌肉逐漸放鬆下來。亞力小心翼翼地放下莉莉,直到她雙腳著地,他再次吻她,嘴巴又熱又甜蜜,品味著激情的餘韻。
他放開她,拉好衣服,莉莉仍然靠著牆壁,雙手慢慢地環住自己,半遮住身體,她那茫然的表情彷彿剛歷經大難。
亞力皺皺眉。「莉莉……」他想安慰她,伸手要摸她的臉,但是她瑟縮地避開來。他愁眉苦臉地笑了,打量著五顏六色的手掌。「這洗得掉嗎?」他凝重地問。「或者我該開始想個理由解釋?」
莉莉低頭看看自己。「我不知道。」她似乎無法釐清自己混亂的思緒,她的心跳依然急速,彷彿吃了某種亢奮劑,覺得瘋狂而不穩定,隨時想哭。「我要回家,她說。「如果你可以借我一件襯衫、鬥蓬——」
「不。」他靜靜地說。
「我不是在問你,是在告訴你,我要回家。」
「當你那種樣子時不行。不,我不是指顏料,而是指你的表情,彷彿你想做出什麼激烈的的舉動。」
「我向來行事激烈,」她冷冷地說。「我的生活是一連串無止盡的磨難,爵爺,從我小時候就開始了,沒有你插手,我都挨過來了,以後亦然。」
亞力的雙手再次放在她身上,無視她不情願的抗拒。他玩弄著她的肚臍、髖骨的尾端,愛撫著,彷彿他手中握的是無價的雕像一般。莉莉的冷靜自製——如果還有——全在他的碰觸下消失無蹤。她笨拙地開始推開他的手,但是他平靜的開口說道:「錢是唯一的問題嗎?
「她立即分神,不再去推開他。
「我不要你的錢。」她說。
「五千英鎊夠嗎,或者你需要更多?」
「你何不告訴我條件究竟是什麼?」她怒目瞪著他。「或者這恰好是沒有附條件的禮物?」
他一瞬不瞬地直視她的眼睛。「是有附加條件。」
莉莉無情地笑了。「至少你很誠實。」
「比你誠實。」
「我不說謊。」
「不,你只是保留事實。」
她垂下眼睛,察覺他溫柔的愛撫在她體內所引發的騷動。「那似乎是我對你僅僅能夠保留住的一件事。」她咕噥道,他溫柔的笑聲令她耳朵發熱。
手指拉住她脆弱的腰,亞力將她拉離牆壁,越過臥房,莉莉被拖得腳步蹣跚,氣憤地說:「我沒同意任何事情!」
「我知道,我們洗澡時再繼續談。」
「如果你以為我會讓你看我洗——」
他突然停住腳步,猛地轉過身來,一手環住她的腰,用力吻住她的唇。她驚訝得掙扎,但是他把她抱得很緊,一手拙住她的手腕,緊得她能夠感覺自己的脈搏貼著他的手指跳動。他抬起頭,她仍然貼著他,迷惑地眨眨眼睛。亞力迅速地咧嘴一笑,繼續拉著她走到浴室裡面,這才放開她,逕自走向浴盆,調整金色的水龍頭,直到牆後的水管開始震動,熱水加冷水齊噴而出。
莉莉雙手環住自己,驚奇地打量週遭的環境。相當具頹廢風格,有大理石壁爐和白色瓷磚,彩繪的顏色鮮明,這種瓷磚她在佛羅倫斯見過,具有兩百年歷史,是罕見的義大利瓷磚;至於那嵌入的浴盆則是她今生僅見最大的——足以容納兩個人。
看見她羞怯的姿勢,亞力嘲弄地微笑拉開她護在胸前的手。「你穿那件近似將絲巾縫在一起的禮服,在俱樂部大肆招搖——」
「它不像外表看上去的那樣透明,還有我的頭髮也有很好的遮掩效果。」
「才不夠呢!」他強行將她拉進浴盆,莉莉彷彿一隻被激怒的貓,忿忿然地坐在水裡面,亞力開始脫掉衣服。「以後不可以再這樣。」他簡潔地說,戒備地瞥她一眼。
一開始莉莉以為他指的是自己乖戾的態度,然後才察覺是自己在柯氏俱樂部的展示。這句話令她氣惱,她早該想到他會開始發號施令,她從來不接受任何人的頤指氣使,甚至包括她父母。
「只要我高興,我可以一絲不掛地在艦隊街來來回回遊行。」
他嘲笑地瞥她一眼,可是沒有回答。莉莉拿起玻璃碗中的香皂,勤勉地塗抹在雙臂和胸前,室內凝聚的蒸氣和熱氣開始令她放鬆下來,不自覺地籲了一口氣。她從眼角瞥見亞力走近浴盆,而且是沒穿衣服,立即作勢要離開。
「不,」她憂慮地說。「我不要和你共浴,今天晚上我已經受夠你的騷擾了。」
「坐下,」他的大手壓住她肩膀,將她推回浴盆裡面。「十分鐘前你還陶醉在我的騷擾裡面。」
她的脊髓一僵,感覺他踏進她背後的水裡,坐下來,一腳弓起,一腳伸展在她旁邊。他舒適地吐口氣,然後一手繞過她,拿走她手中的香皂。莉莉瞪著他的腳,感覺他彎曲的膝蓋刷過她的胸側,他沾著香皂的手在她身上滑動,她無聲地看著他洗去自己胸前的顏料,色彩融進肥皂泡沬裡。
亞力潑水洗去莉莉肩上的肥皂泡沫,直到她的皮膚晶瑩閃亮。他將她拉得更近,無言地催促著,直到她的體重都倚靠在他的胸膛上。他又擦上肥皂,雙手滑溜溜地向下拂過她的身體……
浴室內寂靜無聲,只有波動的水聲和他們的呼吸聲混合在一起,莉莉忍不住屈服在熱水撫慰下,感覺壓力和緊張逐漸離開她的身體。她半閉著眼睛,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讓他雙手濕滑地在她身上遊移。他別過臉,雙唇掃過她的頸凹處和下巴的邊緣,她更沉重地靠著他,深深吸一口熱熱的空氣,一手未受邀請地溜上他的腿,掐著那堅硬的肌肉。
在她手的碰觸之下,亞力釘住不動,除了胸膛隨著呼吸上下起伏。莉莉緊緊地閉上眼睛,等待他推開她的手。宣佈這段插曲已經結束。但他再次拿起香皂來抹,指尖懶懶地滑過她的胸脯,好像舞動的蝴蝶一般地繞圈圈,掠過小而堅硬的尖端。她將身體挺得更高,迎向那逗惹的撫摸,發出歡愉的呢喃。
他重複地進行抹肥皂、擦洗、潑水洗淨的儀式,手掌開始在她的小腹上面繞圈圈,然後停下來,一根手指好奇地探進肚臍眼。莉莉開始急促地喘氣,感覺像飄浮在火之海,身體渴望地繃緊。他的腳大膽地勾住她的腳踝,拉得更開,一手滑得更低,撫摸她小腹緊繃的線條……又繼續向下遊移……
莉莉試著拉開他的手。「我想你應該停下來。」她喘息地說。「我想——」
「你何不試著不要去想?」他貼著她的耳朵低語,手上的動作變得更沉重而急切,她的身軀繃得更緊,承受誘人的壓力。浴室的水隨著節奏濺起,她察覺正要發生的事,虛弱地喊著他的名字。
他對著她呢喃,告訴她忘掉一切……只要想這個……他讓她夾在他的身體各熱水之間,從未停止那絕妙的操縱,創造愉悅,彷彿他自己可以掬飲一般。
他耐心地將她推過感官的邊緣,進入美妙、無止盡的釋放裡面,她含糊的叫聲在瓷磚之間迴響,而她閃亮的身軀拱起,貼向他繃緊的手臂。當那股狂喜漸漸消逝之後,他將她轉過身,直到她整個人趴在他肩上,他的嘴熱熱地吻住她的唇。
「你真美,羅妮娜,」他粗嗄地說,銀灰眸望進她黝黑、滿是驚訝的眼睛。「而且你將留下來和我共度春宵。」
如果她有蔽體的衣物、武器,或者還有一絲精力,莉莉或許可以找到方法離開,然而她只是柔順地任他用厚厚的毛巾擦乾自己,抱著她回到臥室。亞力吹熄燈火,將她拉上床,躺在她旁邊,兩個人都知道她會接受五千英鎊,明天再討論安排與條件。
這種心照不宣使莉莉覺得被困住了,用金錢換取利用她身軀的意義不言可喻。可是這同時也帶來一股平靜的感覺,她可以付給士迪,並且重新僱人尋找失去的女兒,或許過去兩年來的噩夢很快就會結束。
他一手環住她將她拉近,不久之後,他的呼吸吹進她頭髮裡面,已經睡著了。莉莉雖然身體疲憊,卻難以入睡,困擾的察覺即使自己努力避開這種事,她的生命卻已然轉向自己從未想要走的方向……而且不能回頭。
再者,睡在枕邊的這個男人更是深深令她迷惑,她曾指責他殘酷無情,然而縱有許多機會可以傷害她,他卻以溫柔相對待。事實上,還費心地給她歡愉,她本以為他冷漠,事實卻是他擁有異常深刻的感情。其它人或許以為他個性壓抑中庸,但是莉莉知道自己可以激起他令人驚異的脾氣。
她私心承認自己為此沾沾自喜,能夠如此深深地影響他,使她感覺好滿意。他曾因許多男人看見她作夏娃的裝扮而大發脾氣,這個想法使她忍不住發噱。但是當她想到自己突然認為這個男人的佔有欲很有趣時,笑容立即消失無蹤,這根本不像她自己。她百思不解,試著移開身體,但是他發出愛困的咕噥,反而挨得更緊,一手壓在她身上。她皺皺眉頭,放鬆下來並閉上眼睛,享受他溫暖身體的庇護和屏障。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0 11:20:48
第十六章
莉莉雙腳的踢動和惱人的翻來覆去令亞力驚醒過來,他低吼一聲,在黑暗中坐起身,揉揉眼睛。
「怎麼了?」他問,深深地打個呵欠,身邊尖銳刺耳的哭聲令他轉頭看。「莉莉?該死!什麼……」他俯身過去。
莉莉在枕頭上蠕動,身體扭曲,小小的拳頭抓住一大把床單,她口中吐出一串不連貫的話,還夾雜著傷心的呼喊。
「莉莉,他溫柔地撥開她額前的頭髮。「噓,你在作夢,只是噩夢罷了。」
「不——」
「醒一醒,甜心。」他本想繼續安慰她,然而卻聽見她喊著一個當時她在雷風園夢遊時嘁的那個名字,他當時以為是尼克,可是現在她的聲音比較清楚,才知道她喊的是女性的名字。
「妮可……不……不……」她幹幹地啜泣喊叫,盲目地伸出雙手,在他胸前扭動,渾身恐懼——或是哀傷——地抖個不停。
亞力既同情又好奇。妮可。羅家沒有人叫這個名字,這一定是莉莉神秘的過去的一部分,他撫摸她的頭髮,嘴唇貼著她的額頭。「莉莉,醒一醒,放輕鬆, 你沒事了。」
她震了一下,彷彿有某人把她推倒在地上似的,呼吸停頓了一下。亞力將她摟近,抱在懷裡,她突然流下淚水。他全無預備,可憐的啜泣聲所表達的傷痛深得無法以言語表達,他詫異地僵住了。
「莉莉,」他試著安慰她,雙手滑過她顫抖的身體,她的哀泣令人心寒,而他從來沒聽過如此心碎、可怕的聲音。他願意用盡一切方法,甚至是摘星星及月亮,來使她停止哭泣。
「莉莉,」他絕望地重複。「天哪,別哭成這樣。」
過了良久她才安靜下來,濕濕的臉挨向他胸膛,亞力想要開口問她原因,卻發現她筋疲力盡地籲了一口氣,異常突然地睡著了,彷彿淚水搾幹她最後一絲精力。他愣愣地俯視著她。「妮可是誰?」他低語,明知她聽不到。「她對 你做了什麼?」
她的頭沉重地枕著他的臂彎,撫摸著她柔軟的秀髮,他覺得自己的緊張開始散去。但取而代之的卻是更困擾人的東西,那股保護欲令他驚奇,他想照顧她——這個意志強勁、聲稱不需要別人說明的女人。他知道不能將心託付給她,然而不知何時起,他已經付出一顆心了,她使他的生活整個倒轉過來,改變了一切。
他愛她。這個單純的事實驚人,但是無法否認。他熱烈地將嘴唇壓在她的秀髮裡面,心中漲滿焦燥的歡喜。他要用言語和承諾,用他所有的一切將她綁住。她終究會開始關心他——這是個值得一博的冒險。聰明人應該多挖掘她的一切,探險她的過去,直到她不再是個謎。
但是他並不聰明,他是墜入愛河裡,愛她就是接納她。這一生當中他向來謹慎而且負責任,而這一次他將拋開理智,按照心中所願而行。
莉莉舒適地伸展身體,眨眨眼睛睜了開來,看見晨光下藍色和白色的天花板。她緩緩地轉過頭,發現亞力晶亮的眼睛正盯著自己,然後肩膀拱起,阻止她將床單拉上來蓋住赤裸的胸脯。他懶懶地笑著說聲早安,問她睡得如何。
「相當好。」莉莉警戒地說。昨夜她作了奇怪而擾人的夢,不禁納悶她在夢中是否打擾了他——她更納悶他為什麼沒有露出疑問和好奇的眼神。
「我怕你在我睡醒之前溜走。」亞力說道。
她愧疚地別開目光,回想起昨天早上悄悄地溜走。「我沒衣服可穿。」她咕噥。
「當然,」他蓄意將床單一吋一吋地向下拉。「讓你一絲不掛的確有好處,」
他嬉戲的情緒令她不知如何應對,她試著拉回床單。「如果你肯派人去我公寓拿禮服和一些東西,我會很感激……我的女僕安妮知道該拿什麼……和……」當他扯開床單時,她再也無法維持莊重的態度。「亞力。」她微微抗拒。
他的雙手輕快地在她身上遊移。「我喜歡聽你說我的名字。」
「我不是隨口說說的,」她喘息地說。「不能再來了。」
「為什麼?」
「這一定不健康,或者有些——」
「非常,」他的雙手捧住她細緻的胸房。「擾亂大腦的思想。」
「真的會!」她擔心地開口,然後看見他在逗她。「亞力!」
他溫暖、微笑的嘴移到她胸脯上,莉莉感覺他親密地移到她身上,她的感官起了熱烈的迴響,毫不抗拒地任他推開她的四股。他親吻她的唇,輕而易舉地滑入她的深處,悠閒地移動,她的手掌遲疑地貼在他背上,膝蓋挾緊他的臀。他在高潮中衝刺,呼吸熱熱地吹過她的頸項,他的身體繃緊顫抖,然後深呼吸了一口氣放鬆下來。
莉莉首先打破這慵懶的沉默,抬起身體坐著,把床單拉到胸前。「有些事我們必須立刻談一談,」她清清喉嚨。「我還是直說的好。」
「改變一下。」他咕噥,眼中閃過嘲弄的涵義。他想不起有哪一次的交談,她不是有話直說。
「這是關於錢和義務。」
「哦,是的。」他坐起來面對她,忽視她拉床單蓋住他身體的企圖。「我的錢,你的義務。」
她不自在地頷首,他的行徑很奇怪,態度輕鬆得太怪異了,嘴角的笑容令她失去平衡。
「昨天晚上你提到五仟英鎊。」
「沒錯。」
莉莉挫折地咬住下唇。「你仍然要把它給我嗎?沒改變生意?」
「我說我會的。」
「交換的條件是什麼?」
那一刻亞力不知該如何告訴她自己想要的,如果在浪漫的氣氛下或許會容易一些。可是此時她正不耐地注視自己,雙唇緊張地抿在一起,顯然在他血液當中流竄的激情和仰慕,對她而言並無同感,他只好配合她公式化的語氣。
「一開始,我要你和我同床共枕。」
她點點頭。「我料到了。」她陰鬱地說。「我真幸運,值這麼一大筆數目。」
她自嘲的語氣使他覺得有趣。「當你熟悉一些基本的技巧之後會更有價值。」
莉莉垂下目光,但是他已經看見她臉上的潮紅和眼中的不安,她沒想到他們一起做的之外還有其它的。他徐徐地笑了,一手伸到她肩膀,撫摸那誘人的平滑肌膚。
「你應該不需要太久的時間。」
「我想先安頓下來。」莉莉不自在地說。「房子要大得足以招待客人,而且要位於合適的地點——」
「你喜歡這一幢嗎?」
他當然是在嘲弄她,才會建議利用家族的產業,彷彿把情婦安置在這裡是眾人接受的行徑。
莉莉怒目瞪著他。「呃,何不選在雷風園呢?」她啐道。
「如果你喜歡也可以。」
她紅著臉,哀求地瞥他一眼。「你看不出來這對我很困難嗎?你或許覺得很有趣,但是我想說得清清楚楚,請你認真一點!」
「我是很認真。」他將她拉近胸前親吻,嘴唇溫暖而憐惜。她無助地回應,在溫柔的催促之下分開雙唇相迎。他抬起頭,望進那對迷惑的眼睛,雙臂用力地箍住她的背。
「我會在銀行以你的名字開戶——存款的數目會讓你無可挑剔。我會為你造一輛馬車,風格任你設計;我會在你想要的任何商店為你開立帳戶。雖然有違我的判斷,但我甚至允許 你在柯氏俱樂部賭博;然而你不能穿我認為不恰當的禮服。如果你接受除了我以外其它男人的饋贈或照拂,我會扭斷你可愛的脖子。」
「你要睡在我的床上,陪我下鄉。至於狩獵和射擊,以及你喜歡的其它活動——我全允許,但必須有我在場。不可以獨自騎馬,只要我認為太大膽魯莽的行徑,我會阻止 你。」
他感覺莉莉的身體一僵,知道對一個從未限制自身自由的女性而言,這些條件難以接受,但是她並未反對。「我不會不講理,」他冷靜地說下去。「我相信 你隨時會指正我。」
她近乎窒息地說:「你應該知道一件事……我……我會找方法避孕,我不要孩子,我不要。」
他遲疑了一下,察覺她強烈壓抑的語氣。「好吧。」
「如果你私下另有打算,就別這麼說。」
「如果不是認真的,我不會說『好吧』。」他低吼道,感覺這段交談十分重要;而她的堅持也必有其原因。藉著時間和耐心,他可以挖掘出她恐懼的根源,若是她的感受從未改變,他也會接受。自己若沒有繼承人,亨利可以傳宗接代。
「等你厭倦我的時候,」莉莉低低地說。「你要允許我保留你給我的一切。」
從她所聽到的傳聞,這是高級交際花和她的護花使者之間共通的瞭解,如果她真的要踏上這一條路,最好還是爭取自己的利益。而亞力突然的沉默令她十分困惑。
「有些事我還沒解釋清楚。」他終於說道。
莉莉有些憂慮。「我無法想像是什麼,是錢方面嗎?房子的事?如果是涉及我和柯瑞克的友誼,你不必擔心,你已經知道——」
「莉莉,噓,聽我說,」他深深吸口氣。「我想告訴你的是,我不要你當情婦。」
「你不要……」她茫然地瞪著他,心中開始湧起怒意。說了這麼多,他都是在開她玩笑嗎?這是某種邪惡的計畫,專門為了羞辱她?「那麼我們究竟在談些什麼?」她質問道。
他把床單一角折起來,然後又拉開撫平,態度專注得太不尋常。突然間他抬起眼睛,穩穩地注視她。
「我要和你結婚。」
「結婚。」莉莉遲頓地重複這一句,渾身發熱,然後又羞愧得突然變冷。原來這是一場玩笑——一個蓄意設計、殘酷的遊戲,必然是當他被捆在她床上的那一夜就處心積慮計畫好了。可是他或許仍要她當情婦,而這是他確定她知道狀況的方式,一切在他控制之中——由他任意玩弄和折磨。她覺得他正注視自己,不禁納悶自己是否和他一樣輕視她自己,她所受的傷害幾乎深得超乎怒火——幾乎而已——她刺耳地開口,無法注視他。「你和你那變態、令人憎惡的幽默感令我噁心——」
他立即用手摀住她嘴巴。「不,不,該死……不是開玩笑!噓,我要你嫁給我。」
她咬他的手,他急急抽開。「你沒有理由向我求婚,我已經同意當你情婦了。」
他難以置信地望著手上的齒痕。「我太尊重你,不願如此輕蔑你,你這個脾氣暴躁的女人!」
「我不要你的尊重!我只要五千點鎊。」
「任何女人都會因我的求婚而受寵若驚,甚至滿懷感激,我所提議的遠遠超過某種可恥的關係。」
「對自大、自以為是的你或許是的!然而我既不覺得有什麼了不起,也不覺得感激!我寧願當情婦,否則就別談了。」
「我要你當我的妻子。」他毫不遲疑。
「你想擁有我!」她指控道,試圖推開他。
「是的。」亞力把她壓在床上,熱熱的氣息吹過她的嘴和下巴。
「是的,我要其它人看見你就知道你是我的人;我要你冠我的姓,用我的錢,和我住在一起;我要在你裡面……是你思想的……身體……你所有的一切的一部分;我要 你信任我,給你一切使你幸福。這些令你害怕嗎?呃,我自己也嚇到了,你以為如果能夠,我不會不想阻止這種感受嗎?你可不是全世界最容易去——」他突然住口不語。
「你對我一無所知,」她脫口而出。「而你僅知的足以嚇死你……歐,天哪,現在我知道你的思想真的被擾亂了!」
「我不為辛漢理或任何人的過錯負責,不論那混蛋是誰。我沒有辜負你,莉莉,未曾背叛過你。我曾問你為什麼恨男人。你可以憎恨他們,憎恨地球上所有的男人,除了我。」
「你以為我拒絕是因為對愛情失望?」她瞪著他,宛如他是世界上最大的傻蛋。「我可以忍受你那該死的條件、規則和一時的任性——或許幾年吧——但是你如果以為我終此一生皆然,放棄所有的財產和法律的權利,全部交給你,而且是為了什麼?為了夜夜等候你的特權嗎?是很愉快啦,但還不足以為此犧牲我所珍惜的一切。」
「愉快? 」他陰鬱地重複。
她叛逆地凝視他。「你好重,我不能呼吸了。」
他沒有動。「告訴我你有多快樂,莉莉。當你被迫夜夜以賭博維生時,你享受你的自由嗎?你敢說沒有一些寂寞的漫漫長夜裡,你需要同情和安慰?」
「我已經擁有我所需要的一切。」她試著直視他刺透人心的目光,但是他熱切強烈的眼神令她實在難以招架。
「我沒有。」他粗嗄地說。
莉莉別開臉。「那就去找別人,」她絕望而斷然地說。「有很多女人想要嫁給你,她們需要你所給與的東西,她們會愛你。」
「她們都不是你。」
「唔?曾幾何時我成了你生命中無止盡的歡樂泉源?」她回頭望著他,及時看見他臉上綻出笑容。「什麼事這麼好笑?」
亞力從她身上挪開一些些重量,一手支著下巴,深思地打量她。「我們從一開始就受對方吸引,註定是地上一雙,即使生在不同的大陸也會在一起。 你和我一樣都感受到那強大的吸引力。」
「你一定在讀拜倫的詩,」她咕噥。「說得這麼浪漫——」
「是你選中我。」
「我才沒有。」
「你在俱樂部、狩獵會或舞會上見過上百個男人——有老有少,有登徒子、有學者、有貴族、銀行家和追逐財富的人——我是你唯一挑上的。你向我挑釁,來我家干涉我生活的每一面,陰謀阻止我結婚,引誘我到倫敦,把我綁在 你的床上;和我打賭,以你的身體為賭注,心中明知道你可能輸……天哪!你還需要我再多說嗎?你有干涉過哪個可憐的傢伙的生活,如同你介入我的一樣嗎?我不以為然。」
「這全是為了蘋妮的緣故。」她細聲地說。
他付之一笑。「她只是個藉口而已,事實上是因為你想要我。」
「妄自尊大的混蛋!」她的臉變成粉紅色。
「都是因為我的自大嗎?那就告訴我,你要我離開你的生活。」
「我要你離開我的生活。」她好整以暇地說。
「告訴我那過去兩夜對你沒有一點點的意義。」
「都沒有!」
「告訴我你永遠不要再看見我。」
「我……」莉莉凝視那英俊專注的臉龐,就是吐不出這句話來。
亞力溫柔地撫平她的頭髮。「告訴我,」他低語,低頭注視她。「然後我便不再打擾你。」
莉莉再試一遍。「我永遠……」
她努力得胸口發痛。她不能容許他使她的生活更加複雜,然而想到要逼走他,心中就有一股無法形容的恐懼.如果他肯說些別的該多好,可是他不肯幫助她,一徑沉默地折磨著她,她試圖釐清混亂的思緒。如果他不是這麼頑固,而是溫順容易應付該多好,而今他可能毀去她找回女兒的一絲絲機會。
她的心跳得很厲害,更使她難以開口。
「你真的……」她潤潤乾燥的嘴唇,強迫自己說下去。「如果我要求,你真的會走嗎?就這麼簡單嗎?」
亞力垂下濃密的睫毛,盯著她的舌尖、掃過下唇。「不,」他濃濁地說。「我只想看看你會不會說出。」
「歐,天哪,」她驚駭而猶豫地笑了。「我說不出來。」
「為什麼?」
莉莉開始顫抖,以前她向來能夠以頑強的勇氣,面對生命當中的挫敗和艱難,而且沒有任何人——甚至是土迪,足以拆掉她的防衛,唯有亞力做得到。
「我不知道,」她吶喊,臉埋在他胸前。「我不知道。」
「甜心。」他迅速而用力地吻她小小的耳朵、頸項和肩膀,雙臂用力地抱緊她的身體。
「我寧——寧願當你的情婦。」她可憐兮兮地說。
「結婚,否則一切免談,我們之間就是這樣。」他撥開她前額的秀髮,然後他幽默地微笑。「再者,和你結婚是我唯一可以叫柏頓當我的管家的方法。」他吻她。「說好。」他的手指纏住她的秀髮。「快說好,親愛的。」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0 11:21:01
第十七章
莉莉勉強說服自己這麼做都是為了錢,十分害怕承認在接受這樁求婚的背後,還有其它更迫人的原因。身為亞力的妻子,她將十分富有,有足夠的錢把妮可贖回來。如果士迪仍然拒絕,她也可以僱用一些受過訓練的偵探。以前她曾僱用過的那位甘先生沒有什麼大用途,而今她的錢足以僱用十幾位,翻遍整個城市,直到找著她女兒為止。
只要找回女兒,其它的一切都無所謂。一旦發現她有一個私生女——她要留住女兒——亞力很快會同意撤銷這樁婚姻,或者是離婚。她將和女兒搬到某個寧靜安詳的所在,而亞力不會有什麼影響——頂多氣她欺騙。不過他會再找到一位願意為他生兒育女、年輕貌美的大家閨秀。
在此期間,莉莉意欲好好享受這段與他在一起的時間。將有更多的夜晚可以住在那個有著湛藍天花板的大房間,談心、嬉鬧、挑逗他,她和男人從來沒有過這樣的關係,最親近的只有她和柯瑞克那種奇特、不涉激情的友誼。然而亞力不像瑞克,對她十分具有佔有欲,保護得無可挑剔,十分甘心樂意讓自己介入她的問題。莉莉覺得自己或許私心享受那種屬於某人的感覺,一生中可以有一小段時期知道什麼是稱呼某人為「丈夫」的感覺和經歷。
亞力沒有轉圜餘地地堅持當天下午就結婚,莉莉明白如此倉促是出於懷疑她會臨時變卦。他是對的,因為每過十分鐘她都在改變主意。亞力派人叫她的女僕安妮過來服侍她,同時攜來必要的禮服和 好用品。
穿上那襲棉質的淡黃色禮服,莉莉開始煩惱。「我穿這件就像鄉下姑娘。」她咕噥地瞪著鏡中的倩影。「看起來好像十五歲,為什麼你不帶一些比較世故的衣服過來 ? 」
「不是衣裳使你看起來年輕,」安妮在她背後微笑地說。「是你臉的緣故。」
莉莉坐在方形的梳妝鏡前,好奇地打量著自己的模樣,並且懊惱地發現安妮說的沒錯。本來粉紅色的嘴唇顏色比平常更深,更因為昨夜亞力的狂吻而微微腫脹。她的臉也不太一樣,變得溫柔、明亮而且脆弱,即使上粉也掩不住玫瑰色的肌膚 ! 以前卻是相當的蒼白。
她看起來根本不像柯氏俱樂部裡面那位專騙凱子憤世嫉俗的女郎中,嘲弄的眼神完全失去它原有的冷硬,而今她的眼睛像蘋妮的那樣大而易受傷害。當她望著自己時,想起十幾歲時的無憂歲月,當時她是個熱情的少女,狂野地迷戀辛漢理,從那次之後她心中再也沒有如此的騷動過。
鏡中的改變令莉莉不安。「你有沒有帶我的細髮帶 ? 」她問,手指摸摸那鬈不馴服的髮卷。「我的頭髮掉進眼睛裡面。」
安妮極有效率地將髮帶遞給她,莉莉選了一條金色鑲邊的絲帶繫在前額上。 那異國風味的髮帶和風格純真的禮服對比起來很奇怪,令她不禁皺眉以對。「該死!」她扯下那條裝飾品,不耐地將頭髮撥開。「請你拿剪刀來把這卷剪掉算了!」
「可是小姐,」安妮反對。「它們看起來又美又溫柔。」
「那就別管它了。」她雙手搗著臉,呻吟道。「我不在乎,我不能再繼續下去了,安妮。」
「繼續什麼 ? 」女僕困惑地問。
「這種偽裝……呃……你不需要知道,只要幫我離開這裡,告訴雷爵爺……」她遲疑不決地打住。
一個新聲音加進來。「告訴我什麼 ? 」
亞力走進房內,他剛從市內回來,從他臉上滿意的表情看來,莉莉明白他已經成功地找著神父,願意在極簡短的通知之下為他們證婚,不知道他是以什麼裡由來說服對方。
安妮仰慕地望著亞力,她從來沒見過任何男人可以不經允許就侵入莉莉的隱私。她退到房間一角,摸弄一條絲質圍巾,極感興趣地望著亞力走到莉莉後面,站在那裡。
他的雙手滑過莉莉肩膀,俯身湊近她的耳朵。「小懦夫,」他耳語。「你逃不掉的。」
「我沒想逃。」她說謊道。
「你穿這件衣服真是美極了,我等不及要為你脫下來。」
「你只會想這些嗎 ? 」莉莉低低地問,知道安妮還在房間裡面。
他微微一笑,親吻她的頸側。「你快弄完了嗎 ? 」
「不。」她強調地搖頭。
「我們快出門了。」
莉莉溜出他的懷抱,在房裡走來走去,「爵爺,」她痛苦地說。「我一直思考在倉促當中匆忙下的草率決定,剛剛幾分鐘內,我得到一個結論:我太魯莽才會同意。」
一隻長長的手臂探過來拉她過去,彷彿一隻貓堵住一隻慌亂逃竄的老鼠,他的嘴邊迅速壓下來,她尖銳地吸口氣,心中滿是驚訝。亞力揮揮手,示意安妮離開,她面帶微笑,微微施禮,輕巧地離去。
亞力又長又用力地吻住莉莉,直到感覺她織瘦的身體無力地倚著他,雙膝搖撼。他抬起頭,望進她迷茫的眼裡。「和我結婚是你所做最最謹慎的事。」
她撫平他的外套。「我……我只是希望有某些保證而已。」
「這個夠嗎 ? 」他激情地吻她,分開她的唇,徐徐地探索她的舌尖,令她渾身著火。莉莉的雙手環住他的頸背,呼吸喘憊,身子變得又熱又輕。當他移開雙唇時,她的手仍然環住他以保持平衡。
「亞力。」她不穩地說。
「嗯?」他的雙唇逗弄著她敏感的唇。
「我不會是一般的妻子,即使我想要也無法做得到。」
「我知道。」
她遲疑地瞥他一眼。「可是我如何確定你不會要我改變?」
他嘲弄地笑了。「變成什麼呢 ? 」
「你會要我變得令人敬重、不再跨騎、開始收集做果醬的食譜;坐在前廳,腿上擺著刺繡的框框——」
「噓,」他笑著說,雙手捧住她的臉,嘴巴刷過她的唇。「難怪許久以來你一直避開婚姻,只要你喜歡,你可以燒掉屋裡所有的刺繡框,讓何太太管做果醬的事 ! 」他的指尖在她頸部上下滑動,玩弄她的鬈髮。「我不想改變你,甜心,只要稍稍勒住你一下下。」
一如他的企圖,這句話令她氣惱。「我歡迎你試試看。」她反叛地說,他哈哈大笑。
他只給她找手套的時間,便帶領她下樓,走到門外的四輪馬車。在向南駛往教堂的途中,莉莉發現自己幾乎很喜歡一路的風光。她坐在高高的敞篷座位上,興味盎然地望著亞力努力控制那對駿馬,馬充滿嶄新而爆炸性的精力,需要他全部的注意力來駕馭,直到兩匹馬的步伐一致之後,他們才有交談的時間。
「你為什麼沒有截掉它們的尾巴 ? 」莉莉問道。以外科手術截掉馬尾不只是風尚更是為了實際的理由。「以免馬尾纏到韁繩。」亞力搖搖頭,咕噥了些什麼,她沒有聽清楚。
「什麼 ? 」她問道。「你說什麼 ? 」
「我說對馬太痛苦。」
「是的。可是痛苦不會太長久,而且截短也比較安全。」
「馬尾是牠們對抗蒼蠅的唯一保護。」他說。沒有看著她。
「喜歡小孩和動物,」莉莉呢喃,覺得很溫馨。「你和冷漠的名聲實在名不相符,爵爺。來,讓我來駕駛馬車吧。」她伸手要接韁繩。
亞力茫然地看她一眼,彷彿她說的是外國語言。
莉莉笑著輕聲指責他。「駕駛馬車我很在行,爵爺。」
「你會弄壞手套.」
「一雙小手套又有何妨 ? 」
「以前我從來沒讓女人握過韁繩。」
「怕嗎 ? 」她甜蜜地問。「顯然對婚姻的信任只有單方面的。」
亞力勉強將韁繩交給她。她堅定熟練的掌握似乎令他放下心來,微微向後靠著。
「放輕鬆,」莉莉笑著說。「看起來好像你隨時想奪回去,我駕的馬車從來不會翻覆過,亞力。」
「凡事總有第一次。」他渴望地望著韁繩。
「似乎如此。」她以完美地柔順說道,策馬使其加速。
過了大約一里路,亞力開始稱讚莉莉的技術,看見她的小手如此自信令他深覺驕傲。
這不是他當乘客十分自在——他的天性不是這麼輕易就交出控制力,而是莉莉以自己的技巧為傲的模樣刺激而有吸引力。她從未輕易就怕他或任何人,對他而言, 她將是完美的妻子,足以匹配他的激情、精力和執著。
馬車前行,直到最後一段路,亞力才收回韁繩。從小路駛向一個有木頭拱門的石教堂,一個態度嚴肅的男孩已在入口處等待。
「拉住馬匹,」亞力呢喃,丟一個錢幣給他。「我們很快就出來。」
男孩接住錢幣,快樂地笑了。「是,爵爺。」
亞力跨下馬車,伸手要扶莉莉,她僵在原地,睜大眼睛俯視著他。看到教堂宛如一盆冷水當面潑在她臉上,令她瞭解即將要發生的事。
亞力悠閒地說:「把手給我,莉莉。」
「我在做什麼 ? 」她細聲地問。
「讓我扶你下來。」
莉莉一手按住狂跳的心,愣愣地注視他。他的態度自在而不具威脅性,但是眼睛深處有一抹堅定的光芒,聲音當中隱含著一絲警告。而今她允許他將自己帶到這麼遠,早已不能脫逃。
她感覺這一切如夢似幻,伸手握住他的手,步下馬車。「漢——漢理拋棄我以後,」她結結巴巴地說。「我向自己發誓……我……我永遠不嫁給任何人。」
亞力看著她垂著頭,這才瞭解被未婚夫拋棄的事是多麼深深地傷害了她,即使過了十年,那屈辱的記憶仍盤旋不去。他伸手環住她,親吻她的額頭。「他配不上 你,」他耳語。「那個軟弱懦弱的傻瓜。」
「但是聰明得足以救——救他自己,有——有些人或許會說你這麼做更傻——」
「我是有錯,」亞力輕揉她的肩,轉過身擋住路人好奇的眼神。「很多缺點,你已經開始熟悉它們。但是我絕對不會離開你,羅妮娜,永遠都不會,你瞭解嗎 ? 」
「我瞭解。」她發出窒息而無望的笑聲。「可是我不相信。你以為已經知道我最糟的一面,但事實不然。」她不敢多說,只能屏住呼吸,等著看這是否足以令他改變主意。
「有需要的我都知道了。」他靜靜地說。「剩下的以後再說。」他環住她的腰,一起走進教堂。
小教堂裡面的陳設很簡單,光線來自彩繪的玻璃窗,一位年長的敦區神父在裡面等候。他的五官雖然蒼老卻很仁慈,身材不高。
「雷爵爺。」他誠摯地微笑,清澈的藍眸轉向莉莉憂慮的臉龐。「這位一定是羅小姐了。」他令莉莉驚訝地握住她的肩膀,讚賞地打量著。「我認識亞力很久了,親愛的,幾乎從他出生開始。
「嘔,」莉莉露出活潑的笑容。「神父,你對他的看法如何?」
「伯爵是個好人。」他深思地回答。「雖然偶爾有些驕傲。」
「他很自大。」莉莉補充地說。
神父也笑了。「是的,或許。但他同時也有責任感和同情心,而且如果他跟隨家族傳統,將是個出奇忠實的丈夫.你瞧,這是雷家的血統。我很高興伯爵選一位堅強勇敢的女性當終生伴侶,多年來他背負了許多重擔。」
神父瞥向亞力避開的臉龐,再次回到莉莉專注的臉上。「你曾經航過海嗎,羅小姐 ? 或許有聽過『結索】這個航海方面的字眼,它指的是水手把兩條繩索搓在一起,使繩子更粗更有力,我祈求你們的結合也是如此。」 (譯拄:結索與結婚的英文字為同一個字。)
莉莉頷首,被教堂寧靜的氣氛、神父仁慈的眼神、亞力脹紅臉的模樣所感動。亞力不敢注視她,一徑盯著地板,但是她感覺他和自己一樣深受這重大一刻的影響。
「我也希望。」她低喃。
神父示意他們兩個一起走向教堂的禮壇前面。莉莉遲疑了一下,心跳因感情而加快。她徐緩地脫掉手套,遞給亞力。他將白色手套塞進口袋,牽著她的手。莉莉顫巍巍地微笑,抬頭望著他,但是他臉上沒有笑容,只有嚴肅的神情和眼中有一絲熱力四散。
他們手牽手站在神父前面,莉莉半聽見神父的聲音在她的知覺中飄進飄出,彷彿置身夢境——一個模糊、迷惘的夢。在她生命中所有的扭曲或轉捩點裡面,這是最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她正要嫁給一位元自己幾乎不認識的男人,然而她似乎又認識他一輩子了。
那種手牽著手、溫暖而潮濕的感覺,熟悉得好奇特;他的嗓音或呼吸,他說婚姻誓言時音調的高低,在在都在呼喚她體內深處的某種感覺,安撫那在她生命中盤據不去、心神不寧的恐懼。她小心翼翼地覆述誓言,試著讓發抖的聲音穩定一些。
隨後亞力舉起她的手,將一隻厚重、雕刻的金戒指套進她指間。那只戒指有點鬆,上面鑲著一顆大大的紅寶石,閃亮得彷彿有火焰燃在寶石深處。
神父宣佈他倆結成夫妻,以神的祝福成就這段婚姻,他們一一在結婚證書上簽名。莉莉在收筆的時候,顫抖地籲口氣,知道事情成了定局。教堂後面有一對老夫婦走了進來,神父走過去和他們打招呼,留下莉莉和亞力單獨站在登記簿前,望著上面的姓名和日期。莉莉轉動手上的戒指,一圈碎鑽中間的紅寶石閃閃發光,對她小小的手來說似乎大了些。
「是我母親的戒指。」亞力慎重地說。
「很美。」莉莉拾起眼睛。「你有沒有……洛琳是否……」
「不!」他迅速地說。「她甚至沒見過它。」他輕觸她的手。「我不會要求你戴蘊涵另一個女人回憶的東西。」
「謝謝你。」莉莉忍不住羞澀且高興地笑了。
他握緊她的手,緊得幾乎發痛。「我的確關心洛琳,如果她活著,我會和她結婚,而且……我相信我們會很滿足。」
「當然。」莉莉喃喃地說,對這番說辭十分困惑。
「可是和你就不一樣。」亞力停住,笨拙地清清喉嚨。
莉莉等著他說下去,覺得自己似乎站在令人頭暈目眩的高處邊緣。「你說什麼不一樣?哪些方面不一樣?」
但是正當此時神父走過來,打斷他們的交談。 「雷伯爵和雷夫人,我有些事要處理,須要去協談——」
「是的,當然,」亞力流暢地說。「謝謝你。」
被稱為雷夫人讓莉莉吃驚得忘了她的問題,順從地向神父說再見,和亞力走向門口。
「我是個伯爵夫人了。」他們才離開教堂,莉莉即發出難以置信的笑聲,並望著亞力有趣的表情。「你想我母親會很高興嗎 ? 」
「她會暈倒,」亞力回答,扶她上馬車。「然後她會要一杯濃茶。」看見她伸手拿韁繩,他咧著嘴笑.「別碰它們,雷夫人,我來駕車載我們回家。」
在莉莉的要求下,亞力帶她去銀行提領五千英鎊,莉莉很驚訝亞力並沒有一再追問,要求她履行義務。她知道他以為這是賭債,或許還以為債主是瑞克。當銀行職員到隔壁保險箱取錢時,亞力把她拉到角落,只問一句:「這樣夠嗎 ? 」
莉莉愧疚地紅著臉,點點頭。「是的,謝謝你,今天下午我需要去處理一些事情。」她遲疑了一下。「我希望自己去辦。」
亞力打量她良久,表情淡漠。「你要去見柯瑞克嗎 ? 」
莉莉想對他說謊,最後還是點點頭。「我希望瑞克第一個知道我結婚,他有權要求我這樣對待他。歐,我知道他顯然沒有道德觀或任何顧忌,但以他自己獨特的方式,他一直對我很仁慈。而且因為某些原因,如果我不向他解釋這一切,我想他會受到傷害。」
「別解釋太多,」亞力勸告。「那也是一樣的傷害。」看著她迷惑的表情,他笑得毫無趣意。「你真的都不明白他對你的感覺嗎 ? 」
「不,不,」她匆匆地說。「你不明白我和瑞克——」
「唔,我瞭解。」他深思地打量著她。「因此今天下午你有需要獨自出去。」
已經開始了,要向某人報告她行蹤的感覺很奇怪,莉莉希望他不至於使她必須用謊言騙他。「或許還有黃昏的時間。」
「我要你帶一個馬伕和兩位侍從乘馬車出去。」
「當然。」她十分柔順地答應。她並不介意帶一群人乘馬車去柯氏俱樂部,但是和士迪的會面則必須獨自一個人前去,屆時她只要向瑞克借匹馬,偷偷溜走就可以。
她輕易就接受了,使亞力既高興又懷疑。「你不在的時候,」他說。「我要去拜訪南爵士和南夫人。」
「你的姑姑和姑丈 ? 」莉莉猜測著,以前聽母親提起過。
他可憐兮兮地點點頭。「我姑姑深受尊敬,在極需要社交手腕的事情上十分有經驗。」
「你想她能幫我們避開醜聞的出現?經過柯氏俱樂部的賭注、昨夜那一幕、蘋妮倉促逃婚,以及我們的閃電結婚這一切之後,能嗎?」她扮個鬼臉。「你不認為傷害已經造成,無可補救了嗎,爵爺?」
「她會認為這是一項挑戰。」
「說災難還比較適切。」
莉莉想到一位社交圈的貴婦試著巧妙地擺平他們大膽的行徑,不禁覺得好荒謬。她銀鈴般格格的笑聲引來一些不悅的眼神,許多正經八百的職員和客戶都注意到這一對男女不莊重的行為。
「噓,」亞力說道,即使他自己也在笑。「收斂一下,每次我們在公開場合在一起,都會引人注目。」
「多年來我都是如此,」莉莉輕快地說。「可是你很擔心你的名譽。我明白了,終有一天你會紆尊降貴地求我別引人注目!」
當亞力當著銀行裡眾目睽睽之下低頭吻住她時,莉莉大吃一驚,室內充滿驚呼和不贊同的批評聲音。莉莉用力推著丈夫的胸膛,想要逃開。他卻一味堅持不捨,直到她忘了身處何處,歡愉地顫抖著。然後他抬起頭來,對著她微笑,眸中閃過挑戰和有趣的光芒。
莉莉臉紅心跳地瞪著他,然後仰慕萬分地笑了。「討厭。」她說道,伸手摸摸發燙的臉頰。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0 11:21:34
第十八章
莉莉在一個小房間裡找到瑞克,他把兩張桌子並在一起,上面堆著一迭帳本、銀行匯票、本票和錢——好幾堆的錢幣,和一迭迭的紙鈔。以前莉莉曾經目睹他以驚人的速度數鈔票,細長的手指快得令人眼花繚亂,然而今天他似乎笨手笨腳,極其小心、謹慎地計算他的收益。
當她走近桌子時,聞到一股琴酒的甜酸味,一杯琴酒擺在桌上,週遭有些酒液濺在桌子上。她驚訝地打量瑞克,這根本不像他的風格——酒不離手,尤其是琴酒。這是窮人喝的酒,瑞克痛恨琴酒,因為它讓他想到他的過去。
「瑞克。」她靜靜地開口。
他抬起頭,綠色的眼睛掃過那件淡黃色的禮服和她神采奕奕的臉龐。他看起來宛如一位疲倦不堪的年輕蘇丹;臉上的苦澀和怨毒今天更明顯。莉莉客觀地認為他似乎又瘦了一些,顴骨的邊緣像刀鋒,更顯突出及尖銳。而且他今天很奇怪,不修邊幅,領巾鬆開,黑髮蓋住前額。
「伍斯沒有好好照顧你,」莉莉說。「等一分鐘,我去廚房叫人送一些東西——」
「我不餓。」他打斷她的話,以嘲弄的細心將每個字的發音都說得很清楚。 「別麻煩,我告訴過你我現在很忙。」
「可是我來告訴你一些事情。」
「我沒時間聊天。」
「可是瑞克——」
「不。」
「我和他結婚了,」莉莉脫口而出,本來她不想這麼突然地說出口。她溫順自覺地笑了。「今天早上我和雷爵士結婚了。」
瑞克的表情呆滯空白,十分安靜,慢慢地把酒暍完,手指以超乎必要的勁道握緊酒杯。他以平板的聲音開口時,表情令人猜不透。
「你有沒有告訴他妮可的事?」
莉莉的笑容不見了。「沒有。」
「萬一他發現你有個私生女,你預期他要怎麼辦?」
她垂下頭。「一旦他發現我欺騙他時,我想他會撤銷婚姻或申請離婚。我並不會責怪他對我的恨。瑞克,別生氣,我知道自己這麼做似乎很傻,可是這真的有道理。」
「我沒生氣。」
「憑藉亞力的財富,我可以和士迪交涉——」瑞克突烈移動,抓起一把銀幣灑在她腳前,令她驚呼出聲,雙腳釘在一灘亮晶晶的錢幣中間,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你不是為了錢,」他的聲音輕而冷。「才嫁給他,告訴我實話,吉普賽小姐,你和我之間僅有的一切就是誠實相待。」
「實話是我要救回我的女兒,」她防衛地說。「這是我和他結婚的唯一理由。」他抬起不穩的手指向門口。「如果你要說謊,就出去吧。」
莉莉垂頭看著自己的腳,用力吞嚥著。「好吧,」她咕噥著。「我承認,我在乎他,這就是你要我說的話嗎?」
瑞克點點頭,似乎冷靜下來了。「是的。」
「他對我很好,」莉莉有些難以啟口,雙手絞在一起。「我本來不相信像他那種人會存在,完全沒有一絲邪惡或不名譽。他說他不想改變我,當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知道快樂的感覺,以前從來沒有這樣過。追求快樂錯了嗎?即使只有一下下?」
「不。」他溫柔地說。
「你和我還是朋友,對嗎?」
他點點頭,深深籲口氣,釋然地微笑。
瑞克的臉色變得很奇怪。「我必須說些話,你——」他停止,謹慎而婉轉地說,以取悅她。「你需——需要——向伍佛頓伯爵這樣的男人,若是放他走,你就是該死的大傻瓜。你以前過的生活只會將你拉向低賤處,吉普賽小姐,讓你憤世嫉俗。而他可以讓你受人敬重,照顧你。別告訴他有私生女,可能沒必要。」
「等我找回妮可,終究得讓他知道。」
「你或許永遠——永遠——不會找到。」
怒火在她眼中閃爍。「不,我會的。你別惡意嚇我,瑞克,只因為我做了令你不悅的事。」
「已經過了兩年了,」他急切的聲音比嘲弄令她更加不安。「我派人找過每一間妓院和酒店,翻遍富理特市場和歐文廣場……」看見她臉上血色盡失,他頓了一下,然後又決心說下去。「我派他們去監獄、客棧、工房、碼頭都找過……很久以前她就死了,或是被賣到倫敦以外,吉普賽小姐,或是……」他下巴一緊。「要救她脫離現況已經太遲了,我知道士迪會叫孩子做什麼事……我知道,吉普賽小姐,因為……那些事我也經歷過, 你會寧願她死了。」他眼中似乎仍存有往日所受的折磨。
「你為什麼這麼做?」莉莉沙啞地問。「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你和伍佛頓伯爵應該有公平的機會,你必須拋開往事和過去,否則會導致未來的悲劇。」
「你錯了,」她顫抖、尖銳地說。「妮可還活著,她在這城裡的某個地方。如果她死了,你以為我會不知道嗎?我會感覺得到,我體內某個部分會告訴我的……你說錯了!」
「吉普賽——」
「我不要再討論下去,別再說了,瑞克,否則我們的友誼就永遠完了。我會找回我女兒,終有一天我會高興地看你把這些話吞回去。現在,我想向你借匹馬,一、兩個小時就夠了。」
「你要拿五千鎊給那個義大利混蛋!」瑞克不悅地說。「我應該跟過去把他給宰了。」
「不,你知道萬一他發生任何事,我找回妮可的唯一機會就消失了。」
他陰沉而蹙眉地點點頭。「伍斯會為你備馬,此後,我希望伍佛頓伯爵有辦法把你晚上留在家。」
莉莉在黃昏時抵達會面的地點,細雨慢慢地飄下,暫時洗去廣場中常有的垃圾、腐敗食物和鳥糞的氣味。她很驚訝地發現士迪已經到了,她緩緩地接近,發現他平常慣有的自信消失無蹤,反而有些急躁。身上那套合身的深色衣服似乎有些襤褸,她不禁納悶為什麼,她給了他那麼多錢,他卻沒有用來買一件新衣服。一看見她,他黝黑的臉變得急切起來。
「有沒有?」
「有。」莉莉回答,然而她沒有把錢囊放在他伸出來的手中,反而抱在胸前。
他厚厚的唇向下扯,打量著潮濕的夜景,雨已經成了冷冷的霧氣。
「天殺的!」他暴燥地評論。「老是下雨,天空老是灰撲撲的,我真痛恨英格蘭!」
「那你為什麼不離開?」莉莉一眨也不眨地瞪著他,問道。
士迪陰鬱地聳聳肩。「我別無選擇,留下來是因為他們要我待在此地。」他再一次聳聳肩。
「原來如此,」莉莉輕輕地說。「他們是誰,士迪?『他們』和妮可以及勒索的事有關嗎?」
他看起來很懊惱,彷彿說了不該說的話。「把錢給我。」
「我不會再這麼做了。」莉莉堅決地說。「我不能夠,士迪,我已經做了你要求的一切,你要我來倫敦,我就來了。我把所有的都給了你,卻沒有一絲妮可還活著的證據;而你唯一給我的是那天她被綁走時,身上穿的小衣裳。」
「你懷疑妮可不在我手上?」
「是的,」莉莉痛苦地吞嚥著。「我想她或許已經死了。」
「我保證沒有。」
「呃,」莉莉輕蔑地笑了。「請原諒我不覺得你的保證可靠。」
「你說這種話就錯了,甜心。」士迪得意洋洋的表情令人難以忍受。「今晚我還在想,我應該帶著妮可安然無恙的證據來。我可不希望你懷疑。我想或許該讓 你看一些東西,使你相信我。」他回頭一瞥,望向狹窄的巷道。
莉莉迷惑地跟著他的視線望過去,他用義大利話喊了些什麼,所用的俚語連義大利話相當流利的她都沒能聽出來。有個黑黑的影子逐漸地出現在數碼之外,似乎是淩空迸出來,莉莉瞪著那幽靈般的影子,雙唇驚奇地分開來。
「嗯,」士迪志得意滿地說。「現在你想說什麼啊,甜心?」
莉莉顫抖地察覺遠方的黑影是個男人抱著一個娃娃般的小孩,他的雙手撐在小孩的腋下,將她舉高一些,小孩的黑髮在灰色的天空下像擦得發亮的瑪瑙。
「不!」莉莉嘶啞地喊,心跳狂亂。
孩子望著士迪,以細小、狐疑的嗓音喊道:「爸爸?爸爸?」
那是她女兒妮可,莉莉手中的錢囊掉在地上,蹣跚地向前,士迪旋即用力拉住她,一手搗住她的嘴巴,搗住她椎心劇痛的吶喊。她狂亂地掙扎,揮打他箍住她的手臂,淚水汩汩而下。她抽噎著,眨掉模糊她視線的眼淚。
土迪粗嗄的聲音傳進她耳際。「啊,那是妮可!我們的寶寶。很美,嗯?真是漂亮的孩子。」
士迪點點頭,那個男人抱著孩子消失了,溶進黑暗裡面。土迪等了半晌才鬆開莉莉,所有尾隨跟蹤的機會全部失去。他才抽開手臂。
莉莉緩緩地放鬆下來,仍在哭泣。「我的天!」她嗚咽,雙臂環住自己的胃,肩膀佝僂得像個老婦人。
「我說過她在我手裡。」士迪拾起錢袋,打開袋口看看內容,心滿意足地籲口氣。
「她——她說義大利語。」莉莉大口吸氣,望著女兒剛剛所在之處。
「她也會英語。」
「你藏她的地方還有其它的義大利人嗎?」她顫巍巍地問。 「因此她才會記得義大利語? 」
他盯著她。「如果你再嘗試要找我,會使我非常生氣。」
「士迪,你和我可以有一些協議,一定有一筆數目能使你滿意得……」莉莉的聲音顫抖得太厲害了,她努力控制下來。「將她還給我,你知道不能永遠這樣下去,你似——似乎關心妮可,心底深處一定知道她和我在一起比較好。那個抱著她的男人……他是你的同夥嗎?還有其它人嗎?你不會隻身離開義大利而沒有同黨,我想……」她伸出手向他哀求。「我猜你涉入某種黑道組織,所以我給你的錢……他們拿走大部分,對嗎?如果我聽到的傳聞是真的,那麼你正置身險境,士迪,你不可能希望妮可受到傷害——」
「你已經親眼看到我使她很安全。」土迪尖銳地回答。
「是的,可是能維持多久呢?你自己有多安全,士迪?或許你應該考慮和我達成協議,為了你自己也為了她。」心中的恨意使她幾乎說不出話來,但是她勉強隱藏不露出來,看見他眼中的興趣,她繼續說下去。「我們可以討論出一個令你滿意的價碼,三個人都會更好,包括你、我,尤其是我們的女兒。求求你,土迪。」她硬壓下心中的苦澀,重複地哀求。「求求你。」
他良久都沒有回答,貪婪的眼神在她身上游栘。「這是你第一次像個女人似地求我。」他評論。「又柔又甜,或許你是從雷爵士的床上學來的,嗯?」
莉莉僵在原地。「你知道那件事?」她痛苦地低語。
「我知道你成了姓雷的妓女。」他呢喃。「或許你變了,現在有東西可以給男人了。」
她心情混亂。「你怎麼發現的? 」
「你的一舉一動全在我的掌握之下。」他輕觸她的臉,手指滑到她下巴。
她被動地接受他的撫摸,內心卻是反胃與畏縮,強自壓下憎惡的顫抖。「你考慮我所說的話嗎?」她不穩地問。
「或許。」
「那就讓我們談談需要的金額。」
她的直言無諱令他哈哈大笑,搖頭以對。「以後再談。」
「什麼時候?我們何時再見面?」
「不知道,我再通知你。」
「不,」莉莉伸手要拉住他。「我必須立刻知道,讓我們現在——」
「耐心一點,」他懶洋洋地避開她的手。「再見,莉莉……」他揮揮手,迅速地離去。
「真是高興見到你。」她苦澀地拭去湧出的淚水。真想倒在地上痛哭尖叫,然而她反而像尊雕像似的站著,雙手緊握成拳,在茫然和絕望之下,心中掠過一絲興奮。至少她見過她的女兒,那毫無疑問是妮可。
「神呀,求禰保佑她平安,求禰保佑她平安。」她喃喃而語。
她走向瑞克借她的阿拉伯馬,摸摸發亮的馬鬃,腦中的思緒動得飛快。她視而不見地跨上坐騎,拉好裙襬和斗篷。出於衝動,她騎馬沿著士迪走的方向,深入無人的空巷。那裡不管日或夜,警方都不敢派人巡邏,婉蜒、黑漆漆的街道充滿各種犯法的勾當,賭博、賣娼,以及小至扒手大至謀殺等犯法的行徑,配合上區域性的藏匿點,黑漆漆的小巷和陰暗的角落,正是墮落和罪惡的溫床。
而這就是她的孩子生長的地方。
一看見駿馬和一位打扮入時的人影,那些流浪漢開始逼近莉莉,伸手要抓她。其中一位抓住她的馬靴,她恐懼地用力向後縮,踢馬快跑步。她真是太愚蠢了,竟然冒險闖入這種地方,沒有武器也沒有保護,簡直是毫無理由地自找麻煩和危險,根本沒大腦。她將坐騎掉轉向旁邊的街道,回頭到相對比較安全的廣場。
越接近街道的盡頭,她所聽到的騷動聲越明顯。遠處有三二兩兩的人群,似乎在參觀什麼表演,隨著狗吠和怒吼聲,莉莉知道那是在鬥犬。她憎惡地避開他們,不想惹麻煩。
但她看見一幢建築物旁,有個男孩佝僂地蹲在地上,頭埋在兩膝蓋之間,肩膀顫抖,彷彿在哀泣。莉莉顧不得理智的判斷和阻擋,勒住坐騎。
「孩子?」她疑問地說。
他抬起頭,露出一張骯髒而滿是淚痕的臉,他又瘦又蒼白,五官都凸了出來,大約和亨利同齡,十一或十二歲左右。但是因為營養不良或疾病,長得比較矮,一看見她騎著一匹光亮的駿馬,他忘了哭,目瞪口呆地瞪著她。
「你為什麼哭呢?」莉莉輕柔地問。
「我沒哭。」他用骯髒的袖子擦掉眼淚。
「有人傷害你嗎?」
「沒有。」
「你在等那邊的人嗎?」她指向鬥犬場的方向問他。
「是的,他們很快會帶走它。」男孩指著他旁邊的小馬車,一匹灰色的瘦馬站在馬車前。
「它?」莉莉迷惑地問,跨下坐騎。
男孩站了起來,尊敬地和她保持一段距離,帶她繞到馬車旁邊。看見馬車旁邊的木欄,莉莉驚呼一聲,裡面是一隻毛茸茸的熊。
「天殺的!」她忍不住詛咒著。
「它不會傷害你,」男孩防衛地說,探手進去揉揉熊的頭。「它是個乖順的老傢伙。」
「的確很老。」莉莉著迷地瞪著那頭熊,它的毛皮又粗又髒,脖子和身體還有好幾塊禿毛的地方。
「你可以摸它。」
莉莉小心地將手伸進籠子裡,心裡預備隨時抽回來,熊平緩地呼吸,眼睛半閉,她摸摸它的頭,同情地打量它。「以前我從來沒有摸過活生生的熊。」
男孩抽噎著。「可惜不久了。」
「你是馬戲團的人嗎?」莉莉看見馬車的廣告字體問道。
「是的,我的父親是馴獸師,『波波』已經記不得它的把戲了。父親叫我載它來這裡,以十鎊出售。」
「好讓那些狗和它鬥,把它咬死嗎?」莉莉好生氣,他們會把熊鏈起來,讓那些狗撕成碎片。
「是的。」男孩悲慘地說。「首先他們會用老鼠和貓為餌,刺激那些狗,然後就換『波波』上場。」
莉莉怒火上湧。「那根本不是運動,它已經老得無法防衛自己!」瞪著那只熊,她察覺那些禿毛的地方是被剃掉的,標明弱點讓狗去攻擊,以牙齒撕咬,早已預備讓 它被屠殺。
「我不能空手回家,」孩手嗚咽道。「爸爸會打我。」
莉莉不忍心看他,眼前她無能為力,只能希望那些狗速戰速決,好讓它不致太痛苦。「好個多事的夜晚。」她咕噥。
世界充滿各種殘酷的經歷,想要抗拒也是徒勞無功。看著那只無助的老熊,她心中充滿苦澀。「對不起。」她低低地說,轉身要上馬,這件事她無能為力。
「老戈來了。」男孩咕噥。
莉莉扭頭一看,一個粗壯的男人走過來,口中咬著番茄。「小兔崽子,你在哪裡?」他大吼地問,看見那匹駿馬,好奇地睜大眼睛。「這是什麼?」他繞過來看見莉莉一身入時而高貴的裝扮。「好個美娘兒們, 你是要賣的嗎,夫人?」
莉莉不留情的回答令他大笑出聲,他的目光回到男孩身上。「送肉來嗎?讓我瞧瞧。」
看見那頭溫馴的熊,他輕蔑地撇撇唇。「好大的一塊狗點心……看起來它已經被咬過了!你父親開價十鎊嗎?」
男孩直發抖。「是的,先生。」
莉莉再也受不了他的殘酷,世界上已經有太多的殘忍和不需要的受苦,如果再讓他折磨一頭疲憊老熊,她就太該死了。
「十鎊我來付,顯然這可憐的東西對你而言沒有用處,戈先生。」
老戈吃吃地大笑。「我們場內有兩百人,已經都在等著看流血的場面。留著你的錢吧,夫人,這頭熊我要。」
莉莉迅速打量週遭。「既然你這麼說就算了——」她呢喃,讓錢囊從手指之間掉落,匡啷的一聲好輕脆。「嘔,天哪!我的金幣和珠寶。」
老戈一臉貪婪。「金幣,嗯?」他舔舔嘴唇,彎腰去撿。
一個金屬的重擊聲,老戈悶哼一聲,倒在地上,健壯的身體一動也不動。莉莉丟掉她從地上抓起來的重鐵鍊,滿意地拍拍手。男孩目瞪口呆地瞪著她,驚訝得合不攏嘴巴。
莉莉俐落地抄起錢囊,交給他。 「拿回去給你爸爸,那些足可補償馬匹和馬車。」
「可是『波波』——」
「我會照顧它,」她保證。「它不會受到虐待。」
男孩感激地笑了,大膽地伸手摸摸她的斗篷,「謝謝你,謝謝你。」
他消失在黑暗當中,莉莉望著他的背影,然後匆匆將阿拉伯馬繫在馬車後面,「波波」似乎察覺籠外這一切,發出吼聲。
「安靜,『波波』。」莉莉咕噥。「別毀了你自己得救的機會。」她小心翼翼地坐上車上的木板凳,伸手抓韁繩。
她正要揮鞭,就覺得有東西抓住她的腳踝,低頭一看.,看見老戈那猙獰而邪惡的臉龐。他肥壯的手抓住她的腳,用力將她拖下馬車,她震驚地尖喊,摔在硬硬的地上,屁股火辣辣地好痛。
「敢偷我的熊,嗯?」他聳立在她上方,臉脹得通紅,說話時口沬橫飛。「從你的大房子,騎著駿馬,來這裡找麻煩啊……哈,你會有麻煩的,夫人!」他壓在她身上,開始粗暴地扯她的上衣和裙子。
莉莉高聲尖叫,試圖掙脫他,可是他粗的身體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覺得自己的肋骨似乎被他的重量壓得擠在一起,好像要斷了,她耳中開始聽見嗡嗡的聲音。「不。」她喘氣地說,掙扎著用力吸氣。
「時髦的賤人,」他邪惡地說。「你敲我的頭,真該死!」
另一個新的聲音加進來,語氣出奇的平靜。「那是她的壞習慣,我正努力改掉它。」
「這位是誰——她的皮條客啊?」老戈威脅地瞪著新來的人。「等我享受完了,就可以輪到你。」
莉莉轉過頭去,難以置信地看見她丈夫模糊的身影。可是這不可能啊!一定是幻覺。
「亞力。」她嗚咽地低語,在嗡嗡的耳鳴當中聽見他低沉而致命的聲音。
「你該死的放開我妻子。」
第十九章
老戈瞪著亞力,似乎想衡量一下他的威脅性有多少 ;「波波」在籠子裡不安地騷動、低沉地悶吼,空氣中一觸即發的暴力感染到它的知覺裡。然而野獸不安的騷動聲遠比下上當亞力撲向壓著莉莉的男人時,口中發出怪異駭人的怒吼聲。剎那之間,她身上那懲罰性的重量消失了,莉莉釋然地大口吸氣,一手按住疼痛的肋骨,試著瞭解眼前發生的事。
那兩個男人扭打在一起,移開好幾碼遠,速度快得莉莉只能以閃亮的金髮來辨別誰是亞力。他發出謀殺般的吼聲,一拳揮中老戈的肥臉,手指掐住他肥胖的頸項,掐住他的氣管。
老戈的臉脹得通紅鼓起,伸手拉住亞力的衣領,雙腳猛踢。老戈把亞力摔過頭頂,他砰地一聲重重摔在地上,莉莉放聲尖叫,試圖爬過去。但在她爬到之前,亞力已經矯健地站起來,一記揮舞的拳頭又擊中老戈,力量大得使他飛向一堆板條箱。木頭應聲而斷,被他壓在底下。
莉莉目瞪口呆,愣愣地看著亞力。「我的天哪!」她喘口氣,幾乎不認得他。她以為他會施展的是一點文明的拳擊技巧、一些指責的言詞,或是拿著手槍揮舞,然而他卻變成一個噬血的陌生人,一心一意要赤手空拳撕裂他的對手。她從來沒想到他會有這麼暴力的一面。
老戈腳步蹣跚地起身,再次撲向亞力。他側退一步,扭身,拳頭揮向老戈的肋骨處,另一記結結實實地擊中他的背部,結束了這一幕。老戈痛得低吼倒在地上,吐出一大口帶血的睡沫,試著再爬起來,又呻地倒下去,投降了。
亞力慢慢地鬆開拳頭,轉頭看著莉莉,她倒退一步。他眼中的野蠻光芒令她有些害怕,然後他嚴厲的臉色似乎軟化下來,她想也不想地就奔向他,張開雙臂環住他的頸項,渾身顫抖,笑得歇斯底里。
「亞力,亞力——」
他擁住她安慰一番。「深呼吸,再吸一次。」
「你正好及時趕到。」她倒抽一口氣。
「我說過會照顧你,」他咕噥著。「無論你的狀況有多棘手。」
他將她壓近他龐大庇護般的身軀,貼著她的頭髮呢喃,夾雜著詛咒和愛憐。他的手移到沾泥的斗篷底下,接觸她背部繃緊的肌肉,揉搓她僵直的脊椎。莉莉從來沒有這麼緊張過,笑得更加歇斯底里。
「放鬆, 」他怕她會在他懷中崩潰。「放鬆。」
「你怎麼知道的?怎麼找到我的?」
「南夫人不在家,我去柯氏俱樂部發現馬車和車伕都在,你卻消失無蹤影.伍斯承認你在沒有隨從之下隻身離開。」他朝巷口點點頭,車伕葛仕和兩匹馬在那裡等待。「葛仕和我翻遍了所有的街道要找 你,」
他捧住她的臉,銀灰眸刺透般地盯住她。「你沒有遵守諾言,莉莉。」
「我有。我帶了兩名侍從和——和一個車伕去俱樂部,都符合你的要求。」
「我們不玩語意學的遊戲,」他陰暗地說。「你知道我的涵義。」
「可是亞力——」
「噓!」亞力從她頭頂,瞪著兩名剛從鬥犬場走出來的男人。他們先看看他,再看看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老戈。
「搞什麼鬼……」一位驚呼一聲:另一位困惑地抓抓頭髮。「去抓熊——狗群已經快把狸解決了。」
「不!」莉莉吶喊,猛地轉身面對他們,亞力的手臂環在她前面。「不,你們這些殘酷的屠夫!為什麼你們不自己去當餌?我相信那些狗群毫無機會!」她轉向亞力,抓住他的襯衫。「我——我買了那頭熊, 它是我的!那只可憐的東西好值得人同情,我實在不忍心,別讓他們抓走它,它會被撕成碎片——」
「莉莉,」他溫柔地捧住她的瞼。「平靜點,聽我說,這種事時常發生。」
「又殘酷又野蠻! 」
「我同意。可是如果我們勉強救了這一頭,他們只會再找另一頭取代。」
她的眼睛開始盈滿眼淚。「它叫【波波】。」她濃濁地說,明知道自己的行為非常不理性,以前她從來不曾如此情緒化過,緊抓著男人尋求安慰和幫助。
可是剛剛見到女兒的震驚,以及過去一連串的事件令她迷惑,她似乎暫時失去理性了。
「我不管,他們不可以抓它。」她絕望地抓著他。「我要它當結婚禮物,亞力。」
「結婚禮物?」他茫然地瞪著那輛馬車,那頭蒼老的熊把鼻子貼著欄杆,看起來不管當不當餌,都沒有多久的日子可活。
「求求你。」莉莉低語。
亞力低低地詛咒,將莉莉推向一邊。「去找葛仕,立刻上馬,」他咕噥。「這裡由我來處理。」
「可是——」
「快去!」他果斷地說,沒有轉圜的餘地。
莉莉的目光避開他堅抉、毫不妥協的眼神,順服了,慢慢地走向街角。
亞力走向那兩個男人。「這頭熊是我們的。」他鎮靜地說。
其中一位向前一步,挺直胸腔。「我們需要它當餌。」
「你得去找另一頭熊,我的妻子要這隻。」他微微一笑,眼神冰冷、危險。「你想爭辯嗎?」
對方憂慮地看看老戈俯臥的身體,再看看亞力威脅的姿勢,顯然兩人都不想經歷和夥伴一樣悲慘的命運。
「那我們要給狗群什麼該死的東西呢?」其中一位可憐兮兮地質問。
「我有好幾個建議——」亞力回答,目光平穩地瞪著他們。 「可是沒有一項你們會喜歡。」
面對他恐嚇的目光,他們不安地倒退。「我想我們可以再用老鼠和貓吧。」其中一位對另一位說。
另一位不悅地皺眉。「可是我們保證要用熊和狗鬥——」
亞力毫不在意他們的困境,示意葛仕過來。
車伕迅速走過來。「是的,爵爺?」
「我要你駕馬車回家,」亞力實際地說。「雷夫人和我會騎馬回去。」
想到要載這頭熊當乘客回天鵝莊,葛仕可不是很高興。但是沒有抗議。「是的,爵爺。」他順從地說。
葛仕謹慎地靠近那輛裝飾俗麗的馬車,誇張地展開一條手帕,鋪在木頭座位上,再小心翼翼地坐下來,避免弄髒他的衣服,「波波」略感興趣地旁觀這一切。亞力忍住笑容,大步走向莉莉等他的角落。
她的臉擔心地皺在一起。「亞力,你想我們能替它在雷風園做個圍欄或籠子嗎?或是到森林放生——」
「它太溫馴不能放生,我有個朋友專門飼養珍禽異獸,」亞力看看那頭熊,實在算不上珍禽異獸,他緊繃地歎口氣。「如果幸運,我或許能說服他給『寶寶』一個家。」
「是【波波】。」
他逕自上馬。「明天晚上你還安排其它的特別節目嗎?」他問道。「或者我們可以有一個安靜的晚上待在家裡?」
莉莉柔順地垂著頭,沒有回答……雖然她心中很想指出自己老早就警告過他,她不會是一般的妻子類型。斜瞥一眼他那黝黑蓬亂不整的外表,她努力壓下心中橫掃而來的不安,非常渴望能為他所做的一切謝謝他,可是她卻怪異地說不出話來。
「我們走吧。」他簡潔地說。
她佇足不前,咬著嘴唇。「亞力,我想你一定已經開始後悔娶我。」她的語氣中有一絲不安和焦躁。
「我只是遺憾你違抗對我的承諾,讓自己置身險境。」
在其它任何時候,順服的妻子的概念是她火爆爭論的主題,然而他及時搭救的事實不過是剛眨眼的事,她以出乎尋常的柔順態度回答。「那是免不了的事,我必須自己解決這件事。」
「你不是欠柯瑞克的錢,」他直率地說。「你把五千英鎊給了別人。」見她微微頷首,他的嘴抿緊。「你究竟涉及什麼,莉莉?」
「我真希望你不問,」她悲哀地低語。「我不想說謊騙你。」
他咬著牙。「你為什麼不向我和盤托出你隱瞞的事?」
她抓住韁繩,別開臉去。
亞力一手握著白蘭地酒瓶,愣愣地瞪著半暗的書房。莉莉正在樓上梳洗,預備上床。她顯然在害怕某些事情,不論多少時間或耐心都無法使她透露秘密。他不知該如何使她信任自己,每次望進她眼底,就察覺一股時間迫近的危險將她深深拉進謎團般的紛亂裡,無法掙脫開來。
他知道錢不是問題所在,自己早已明言她可以使用他所有的資源,但那並無幫助。他傻傻地希望清償她的債務之後,她眼中經常浮現的恐慌將會奇跡般地消逝。然而它依然存在,今晚發生的事不是某種迷人的插曲——而是狂野的反叛,對抗某種像巨石般將她向下拉扯的事。他認得那些試圖逃避哀傷的跡象,因為兩年來他也在做同樣的事。
他放下酒瓶,沒有倒出一滴,伸手揉揉眼睛,剎那間他渾身一動也不動,知道她在房裡,他的感官立即察覺她的存在。而她唇間輕輕吐出他的名字,更使他身體飢渴的堅硬。
他轉身面對她。她穿著薄薄的白麻布睡衣,頭髮鬈得難以駕馭。她看起來嬌小,而且猶豫不決,十分令人著迷。
她深幽的眼睛掠過他旁邊的酒瓶。「你在喝酒嗎? 」
「沒有。」他搔搔頭髮,聲音帶著疲憊的不耐。「你要幹麼? 」
她屏住呼吸。「這是我們的新婚之夜。」
這句話令他分了心,驅散所有的念頭,除了再次擁有她的需要。他知道在細緻的亞麻衣料底下她的曲線,她嬌軀的感覺,溫熱柔軟。興奮開始沿著他的神經末楷傳遞。但他強迫自己一臉漠然地站在那裡。他想聽她說話,要她承認為什麼來找他。
「是又如何?」他不慍不火地說。
她侷促不安,抬起一隻手,玩弄頸間的鬈髮,那個姿勢帶著一絲純真得令人發狂的魅力。「你累了嗎,我的爵爺?」
「不。」
她勇敢地堅持下去,雖然她的聲音透露出心中漸增的尷尬。「你會很快休息嗎?」
他起身走近她。「你要我休息嗎?」
她垂下眼睛。「我不介意你——」
「你要我和你一起上床嗎?」他牽著她的手。
莉莉覺得自己羞紅了臉。「是的。」
她才說完。他的嘴已經壓了下來。她輕呼一聲,貼著他放鬆身體,雙臂鎖住他的腰。她身軀的屈服點燃了他的慾火;他想將她抱緊、抱緊,緊得直到壓碎她。然而他反而抱她上樓,小心翼翼地為她寬衣解帶,同時也讓她替自己脫去衣服。對男人的衣服深感陌生的莉莉幾乎找不到他長褲裡面隱藏的紐扣,他溫柔地為她示範。當她的手背親密地拂過他時,他忘了呼吸。
他將她壓回床上,用輕柔的蜜吻和熱吻吻遍她的身軀,臉在她柔細的肌膚上摩挲,熱愛她腰、腹、胸那雪白的柔細。莉莉比前幾夜更加放蕩,雙手更自在地在他身上遊移,四肢和他纏在一起,涼涼的指尖扒過他的頭髮,慵懶地玩弄金色的髮絲,撫摸他的頸背。
那嬌小的身軀在他身下拱起,使他心旌動搖的呻吟。他深深吸口氣,嘴巴封住她的唇,溫柔而熱切地與她合而為一。
莉莉發出無助的呻吟,挨得更緊,他吻她的頸項和肩膀。「睜開眼睛,」他激狂地低語。「看著我。」
她掀起黝黑的睫毛,直視他強烈的目光,他蓄意向前推,那沉重刺激的力量令她眼神渙散。他攫住她的臀,在堅持的節奏中移動,莉莉撫摸他平滑的背部,當她的歡愉越積越高時,她的手指掐進他強壯的肌肉裡面。那一刻,她聽見他的呢喃,宛如他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情感——斷斷續續地訴說她有多美麗,他有多麼渴望她……和愛她。
莉莉既迷惑又不相信,但身體已感覺那股強烈的歡愉在體內爆炸,她陷入言語所無法描述的感受裡面。他深吸一口氣,在高潮的那一刻屏住呼吸,身軀繃緊,貼著她震顫。
其後是她經歷最懾人的沉默籠罩下來,莉莉仍然閉著眼睛,心中卻有無數的問題。我愛你……他不可能真的說了這一句,她心想,就算說了,也不是出於真心真意。她的莎麗姑姑一度警告她,別去在意男人在激情當中說的話語。在當時,她並不瞭解這個建議的重要性。
一分鐘之後,她感覺亞力輕微移動著,似乎想要翻身離開。她佯裝睡著了,臂膀一徑環住他的脖子,四肢和他纏在一起。當他試圖抽身時,她故意發出睏倦的呢喃聲,把他抱得更緊。他不再移動,胸膛在她的頭底下迅速地起伏,令她鬆了一口氣。但是心中卻在納悶他呼吸不順的原因,他一定是知道自己剛剛說了什麼,必定在後悔。
可是天哪……她希望那句話是真的。
這個念頭使她警覺起來,但是她勉強地放輕鬆,倚偎著他。他應該配一個比她更好的女人,一個純潔、天真、沒被玷汙的女人。即使他真的在乎,也不過是因為還不認識她真實的那一面。一旦亞力知道她有私生女,必然會棄她而去,若她允許自己對他付出真情意,屆時一顆芳心將會粉碎成千萬片。
「你們不需要我來說這一團混亂是多麼的無望和低級。」南夫人冷峻地說,宛如一位女教師,逮著她的學生在陰暗的角落和一位佃農接吻似的,嚴厲地打量眼前這一對新人。
南夫人是亞力的姑姑,穿著優雅,銀白色的頭髮閃閃發亮,藍色的眼眸相當直率。骨架挺直沒有佝淒,年輕時候一定是個大美人。
亞力歉然地聳聳肩。「可是姑姑,事實上是——」
「別想告訴我事實,你這個莽撞的孩子!我已經聽過謠言,太夠了。」
「是的,蜜蕊姑姑。」亞力已經謙卑地回答第十次了,同時斜瞄他的妻子一眼。
他們來到南普敦爵士位於布魯克街宅第的前廳,莉莉坐在鄰近的一張椅子裡,目光盯著交叉的雙手。亞力努力壓住笑意,因為他從沒見過莉莉如此自抑內斂。他已經警告過她可能的情況,事實和預測的相符合,年長的姑姑已經傲慢地訓了他們至少半小時。
「賭博、裸露、濫交,還有天知道是什麼,」南夫人繼續不留情面地數落下去。「全在公開的場合,這簡直使你立於無可挽救的地步。我認為你和你妻子一樣有責任,亞力,你參與的部分也該譴責。事實上,還不只這樣,你怎敢如此放浪地把個人的名譽和家族的名聲撇在一旁踐踏?」她搖搖頭,嚴厲地望著他們。「唯一聰明的一步是來向我求助,雖然我忍不住要想,現在把你們從身敗名裂的泥淖裡拉出來太遲了。然而讓你們重入社交圈,卻是對我自己莫大的挑戰。」
「我們對您絕對有信心,蜜蕊姑姑。」亞力一臉懺悔地說。「如果有任何人能做到,那是非您莫屬。」
「的確。」南夫人沒好氣地回答。
莉莉舉手放在唇邊,掩飾唇角的笑意,看到她丈夫被人像調皮的學生一樣地責罵,她不禁覺得有趣。不過老婦人罵得雖然不留情面,她疼愛亞力的事實卻是顯而易見。
南夫人狐疑地打量她。「我實在不懂我的外甥為什麼和你結婚。」她宣稱。「他應該娶你那位行為中規中矩的妹妹,然後將你納為情婦。」
「我再同意不過。」莉莉首次開口說話。「我十分樂意當他的情婦,這樣的安排合理得多。」她甜甜地對亞力笑一笑,對他嘲諷的目光視而不見。「我相信他是出於某種錯誤的想法,以為可以改造我,因此強逼我和他結婚。」她戲劇化地翻翻眼睛。「天知道他怎麼會有那樣的念頭。」
南夫人以嶄新的目光好奇地看著她。「嗯,現在我開始明白那股吸引力了,好個鬼靈精的姑娘,我相信你機智伶俐,不過還是一樣——」
「謝謝你。」莉莉故作端莊,先行打斷她的話,免得另一輪的說教又開始。「南夫人,我很感激你願意為了我們施展你的影響力,然而讓我們進入備受尊敬的社交圈……」她斷然地搖搖頭。「不可能。」
「真的?」老婦人冷若冰霜地說。「那就讓我告訴你,魯莽無禮的小姐,這件事能夠而且可以做得到,只要你別再做出任何引發醜聞的展示和行徑!」
「她不會的,」亞力匆匆說道。「我也不會,蜜蕊姑姑。」
「很好,」南夫人示意女僕拿寫字板過來。「現在就開始我的推薦計畫,」她說話的語氣宛如威靈頓將軍籌畫滑鐵盧戰役。「而你們當然要遵守我的指示。」
亞力大步走過去,親吻她皺著的眉頭。「我就知道可以倚賴您,蜜蕊姑姑。」
「真誇大!」她粗魯地回答,示意莉莉向前。「你可以吻我一下,孩子。」
莉莉順從地親吻她老態龍鍾的臉龐。
「現在我仔細看過你,」南夫人繼續說下去。「我確信所有關於你的謠言不可能是真的,放蕩頹廢的生活向來在臉上留下痕跡,而你看起來沒有那麼墮落。」她瞇起眼睛。「穿上合適的衣著,我想 你可以變成一個相當嫻淑的女性。」
莉莉微微施禮。「謝謝你。」她以近似滑稽的謙恭態度說道。
「不過你那對眼睛有些麻煩,」南夫人不以為然地指出。「黝黑、狂野、充滿頑皮和淘氣,或許你可以找到某些方法來收斂一下眼神!」
亞力抗議地打斷她的話,伸手環住莉莉的腰肢。「別談她的眼睛,姑姑,它們是她最美的地方,」他愛憐地俯視莉莉。「我相當偏愛她的眼神。」
當他的眼神鎖住她的目光時,莉莉原有的趣意立即褪去,感覺有一股奇特的暖意在她心中綻放,令她發熱、震顫、心跳加速。剎那間,他臂膀的支撐力似乎成了她賴以站立的力量。莉莉察覺到南夫人興致盎然的目光,試著別開視線,可是除了無助地等待他放開自己之外,她無力做什麼。最後他終於捏捏她的腰,放開了她。
南夫人開口說道,語氣不再像剛剛一樣尖銳。「讓我們單獨聊一聊,亞力。」
他蹙眉。「姑姑,恐怕我們沒有時間再聊了。」
「別擔心,」南夫人諷刺地說。「這位虎姑婆不會啃你新娘的骨頭,我只想給她一些建議而已。過來這裡,孩子。」她拍拍身邊的空位,莉莉不看她丈夫,逕自走過去坐下。
亞力警告地瞥他姑姑一眼,離開客廳。
南夫人似乎覺得她外甥皺著眉頭的模樣很有趣。「顯然他無法忍受任何對你的批評。」
「除非批評的人是他自己。」莉莉很驚訝這位虎姑婆的態度軟化了。
這句話令南夫人莞爾一笑。「你瞧,他是我最疼愛的外甥,也是家族當中最佳的模範,遠比我那迷人、一無是處而且被寵壞的兒子洛斯更值得稱讚。能夠嫁給亞力,是 你天大的福氣和運氣,你如何做到的,對我而言是個謎。」
「對我而言亦然。」莉莉深有同感。
「沒關係,你在他身上已經激出相當的改變。」南夫人深思地頓了一下。「從他童年時期,父母雙亡以後,我沒見過他這麼無憂無慮過。」
莉莉無來由地竊喜,低下頭,掩藏老婦人這些話所引起的反應。「可是他和白洛琳在一起的時候,一定——」
「讓我告訴你那個美國女人的一些事,」老婦不耐地打斷她。「她是個美麗而無憂無慮的東西;生性浪漫、愚蠢,她當然足以擔任亞力的妻子,可是白小姐不會瞭解亞力的深度,也不在乎。」
南夫人的眼神變得柔和、深思,近乎傷感。「她永遠不會欣賞他所能夠給予的那種深情,雷家的男人在愛情方面極為獨特。」她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他們把極大的權力賦予他們的女人,他們的愛趨向癡迷。我弟弟查理——就是亞力的父親——在妻子去世之後,自已抑鬱而終,追隨她於九泉之下,無法忍受沒有她的生活。 你知道這些事嗎?」
「不,夫人。」莉莉極其吃驚。
「亞力亦然。失去所愛的女人,無論是因為死亡或背叛,對他都有相同的效果。」
莉莉睜大眼睛。「南夫人,我想你太誇張了,他對我的感覺沒有趨於那方面,也就是說,他並不——」
「孩子,如果你不知道他愛你,那你沒有我想像的聰明。」
莉莉陷入悶悶不樂和某種更深刻、令人困惑的感受當中,詫異而沉默地望著南夫人。
「現在的年輕人比我們當時還糊塗。」南夫人緊繃地說。「閉上嘴巴,孩子,否則蒼蠅會飛進去。」
南夫人尖銳的語氣令莉莉想到莎麗姑姑,雖然莎麗比這位夫人更乖僻。
「夫人,你說要給我一些建議?」
「哦,是的。」南夫人意味深長地凝視莉莉。「有關你行事狂野的傳聞,我全聽說了,事實上,你讓我想起自己年輕的時候。當時我貌美如花,身材窈窕,活潑動人,在婚前留下一連串破碎的心,名單長得足以令我母親十分驕傲。當時,我覺得沒必要接受任何男人當丈夫,畢竟全倫敦的人都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鮮花、情詩、偷吻……」她回憶著。「簡直快樂極了,我自然而然地認為,為了婚姻犧牲這一切,未免太可怕了。但是當我和南爵士結婚之後,我發現一件事——一個好男人的愛值得 你做些犧牲。」
自從莎麗姑姑去世之後,莉莉未曾和任何女性如此坦白地聊過,她忍不住放膽地透露自己一些心情。
「南夫人,我本來無意和任何人結婚,畢竟我獨立自主太久了。亞力和我會經常想掐死對方,畢竟我們兩個的自我意識都太強,這是典型的『門戶不相當』的婚姻。」
南夫人似乎瞭解她的恐懼。「你這麼想……亞力對你的渴望強得足以令他甘心拋開自己,暴露在同輩的批評和嘲笑之下。對一個有十足自尊的男人而言,這是極大的退讓和妥協:而 你做的事,還有比和一個甘心為你當傻瓜的男人結婚更糟糕的。」
莉莉蹙眉。「他不會被人笑他傻,」她強調說。「我絕不會做任何事羞辱他。」
話才剛說完,她就想到在歐文廣場為一頭熊惹來一場是非的事,不禁脹紅了臉。結婚還不到一天,她就等不及地惹了一場麻煩。「該死!」她來不及制止自己地脫口而出。
令人驚奇的是,南夫人莞爾一笑。「這對你自然不容易,未來還有好一場掙扎。但是很值得,相信有很多人必然十分感興趣地睜大眼睛等著看好戲。」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0 11:21:51
第二十章
南夫人替他們倆安排參加一連串的私人宴會,並以不張揚、恰當的方式宣佈他們的婚姻,雖然全倫敦都在傳說他們「追求」的細節時,實在無法避免醜聞的出現。但是南夫人至少澆熄了一些不體面和羞辱。在她的協助之下,莉莉以端莊合宜的打扮出席這些場合,小心翼翼地只和寡婦及備受敬重的已婚婦女交談。
令莉莉驚奇的是,以前那些和她同一張牌桌賭博、友善的互相嘲弄、一起飲酒開玩笑的男士們,而今以出乎意料的疏遠態度對待她,全然不提俱樂部的一切。偶爾會有一、兩位老紳士偷偷地對她眨眨眼睛,彷彿他們有什麼有趣的陰謀 ; 而另一方面,他們的妻子勉強維持友善的態度。但是沒有任何人膽敢公開排斥她,因為南夫人和她那些好友經常不離她身邊。此外,莉莉的頭銜和亞力的財富也提供一些支持和幫助。
隨著每一次成功的聚會,莉莉開始變得「更有身份地位」。她忍不住注意到其它人對她的看法,禮貌和注意力都有某些改變。事實上,多年來有某些貴族一直對她相當冷淡,而今卻讚譽有加,甚至親切極了,彷彿她向來備受眾人愛戴。她私下抨擊這所有的程式和反應, 亞力覺得十分有趣。
「我在展覽自己供他們批評審核,」他們正在樓上起居室裡翻閱一迭邀請函時,莉莉告訴她的丈夫。「就像馬尾繫著綵帶的小馬。「各位,請看,她不像我們以為的那麼狂野放蕩。我真的希望這麼多的努力是值得的,爵爺 ! 」
「真的有這麼討厭嗎 ? 」他同情地問,銀灰色的眼睛充滿笑意。
「不,」她承認。「我想要成功,如果不然,我怕你姑姑不知會怎樣對付我。」
「她喜歡你。」他向她保證。
「歐,真的嗎 ? 所以她才老是批評我的行為、我的眼睛和我的衣服。哈,前天她才抱怨我在炫耀我的胸脯——天哪,我幾乎談不上有胸部!」
他的眉毛皺在一起。「你的胸部很美啊!
她扮個鬼臉,俯視自己嬌小而堅挺的胸脯。「我還是少女的時候,母親總是叫我用冷水潑胸部,刺激它們生長,它們卻一直沒動靜,蘋妮的胸脯比我的好多了。」
「我從沒注意過。」他說道,把一迭邀請函推到地板上,伸手拉她過來。
她嬌笑地閃開。「亞力 ! 費爵士就要來討論他要提出的法案。」
「那他只好等一等。」他環住她的腰,將她壓在長靠塾上。
莉莉格格嬌笑,抗拒地扭動著。「萬一柏頓帶他上樓來,被他看見了呢?」
「柏頓的訓練太好了,不會這麼做。」
「真是的,爵爺,你對管家所感到的驕傲令我納悶。」她推他的肩膀,在他底下蠕動。
「從沒見過一個男人這麼迷戀他的管家。」
「全英格蘭最好的管家就是他!」他道,將她釘在身子底下,享受她充滿精力的扭動。
對一個身材嬌小的女人而言,她算是相當強壯。她無法控制地格格嬌笑,一面試著推開他。他容許她幾乎成功之前,一手扣住她的手腕,將它們拉高到她頭頂上,另一隻手大膽地在她嬌小的身軀上遊移。
「亞力,讓我起來。」她喘息地說。
他拉下她的袖子,輕扯她的上衣。「除非我說服你相信自己有多美。」
「我相信,我很美,美得銷魂。現在立刻就停止。」當她聽見細緻的布料的撕裂聲時,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亞力望進她眼裡,繼續拉開她的衣裳,直到露出胸部來。他的手指拂過裸露的肌膚,挑起一波波愉悅的顫動,他用指尖溫柔地繞著細緻的峰尖,他的目光落在她胸部的曲線上,似乎有燒炙的力量。她的嬉鬧態度立即煙消雲散,開始深深地吸氣。
「我的爵爺,我們可以等晚一點,重要的是……」她的理智淹沒在欲潮當中,幾乎忘了剛剛在說什麼。「接見爵士很重要。」
「任何事都沒有你來得重要。」
「講理一點 ! 」
「我是在講理。」他張口含住她的峰尖,緊緊地拉扯堅挺的蓓蕾。
莉莉渾身輕顫,他抱緊她,悠閒而性感地親吻她的胸脯,她的頭慵懶地轉向一邊,然後再轉另一邊,手掌握拳。亞力掀起她的裙子,愛撫她的腿,手的熱氣滲進她的絲襪裡面。
「我不曾渴望任何女人一如我渴望你。」他呢喃,嘴唇在她頸側遊移,輕舔她耳朵。「我可以吞噬你,我熱愛你的胸部、你的嘴、你的一切,你相信我嗎 ? 」當她拒絕回答時,他用唇摩挲著她,誘哄她回答。「你相信我嗎 ? 」
在激情的迷霧裡,她聽見起居室門外傳來叩門聲,她陶醉在歡愉當中的大腦拒絕接受那個聲音。但是亞力頓住,抬起頭,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
「是的 ? 」他質問道,聲音出奇的平穩。
柏頓鎮靜的聲音透過門扉傳來。「爵爺,有幾位訪客剛剛同時抵達。」
亞力皺眉。「有多少位 ? 是誰 ? 」
「羅先生和羅太太,石爵士和他的夫人,亨利先生,還有一位紳士自稱是他的家庭教師。」
「我的全家都來了 ? 」莉莉尖嚷。
亞力緊繃地籲口氣。「亨利應該是明天才到……不是嗎 ? 」
她傻傻地搖搖頭。
亞力提高聲音好讓柏頓聽見。「帶他們去樓下的前廳,柏頓,告訴他們,我們立刻下來。」
「是的,爵爺。」
莉莉抓緊他的肩,慾求不滿足地拱起身軀。「不。」她呻吟。
「我們稍後再繼續。」他說,用指尖愛撫她紅潤的雙頰。
莉莉的挫折感遠超過她的忍耐力,她抓住他的手,催促它移到胸前。亞力哈哈大笑,將她拉近,鼻子抵著她的秀髮摩挲。
「他們想留下來吃晚餐。」
她抗議地呻吟。「叫他們走開,」她說,明知道這不可能。「我要和你單獨在一起。」
亞力狡黠地微笑,揉著她的背。「我們還有好幾千個夜晚,我保證。」
莉莉沉默地點點頭,雖然內心充滿絕望。在他不知道自己隱藏了什麼秘密的時候,她不能對他許下同樣的諾言,那個秘密將永遠分開他們倆。
亞力心不在焉地檢查她扯裂的上衣邊緣,低頭親吻那淺淺的乳溝。「你最好去換件衣服,」他呢喃,呼吸吹在潮濕的凹處,令她震顫不已。「雖然我覺得 你這樣十分令人著迷,我卻不確定你母親會贊同。」
莉莉身穿她最喜愛的衣裳,一件合身的暗紅色絲質禮服,走進前廳,薄紗衣袖使她雪白的臂膀隱約可見,微微搖曳的裙襬隨著她的步伐在腳邊晃動。這件禮服純然是誘惑人用的,絕不是蜜蕊姑姑會稱許的那一種。但是這件衣服能展示莉莉最佳的優點,因此她決定留為居家服;至於無法將視線移開的亞力,則是十分地贊成。
「莉莉!」桃麗夫人急切地喊。「我最最親愛的女兒,我必須立刻見你,你讓媽媽好快樂、好高興,而且好驕傲,一想到你,就留下快樂的眼淚——」
「哈囉,母親。」莉莉苦笑地說。擁抱桃麗,並朝蘋妮和芮德扮個鬼臉,看見他們倆站在一起,蘋妮的臉因愛情而發光,倚偎在芮德身旁,令莉莉感覺好滿意。
芮德也是很幸福的樣子,但是望著莉莉的眼神帶著疑問。「我們幾乎不敢相信這個消息,」他意味深長地說,向前擁抱莉莉。「我們必須親自來看看 你好不好。」
「我當然很好,」莉莉自覺地羞紅了臉。「這件事進展得很快,只能說,雷爵爺的追求風格實在令人招架不住。」
「看來我必須同意。」望著她玫瑰色的臉頰,芮德徐徐說道。「我從沒看過你這麼美麗。」
「羅先生,」亞力說道,向前握住他岳父的手。「你可以確定我會好好照顧你的女兒,讓她衣食無虞。我很抱歉沒有時間請求你的首肯,希望你能原諒我們的倉促,祝福我們的結合。」
羅喬治嘴角微微扭曲地打量著亞力,兩個人都心知肚明一件事,亞力才不在乎他首肯不首肯。或許是亞力堅毅的銀灰眸迫使喬治要有風度地應對這種正式的禮貌,不論理由是什麼,他果真以一種罕有的溫暖態度回答。
「你們有我誠心的祝福,雷爵爺,而且我誠摯地希望你和我女兒一生滿足幸福。」
「謝謝你。」亞力伸手將莉莉拉近身邊,強迫父女面對面。
莉莉警戒地望著父親。「謝謝你,父親。」她以柔順的態度說。當她父親伸手握住她的雙手時,她很驚訝,因為這是他曾向她表達的少數幾個自發性的親切姿勢之一。
「我的確希望你過得很好,女兒,無論你心中是怎麼想。」
莉莉微笑地回饋他手掌的壓力,眼眶變得有些濕潤。「我相信你,父親。」
「輪到我了,」一個孩子氣的聲音插進來,莉莉愉快地笑著擁抱向她衝過來的亨利。「你現在是我姊姊了 ! 」他歡呼地抱緊她。「我無法多等一天,急著來見 你,我就知道亞力會娶你,我早就有預感了,現在我們可以住在一起,你要再帶我去柯氏俱樂部,我們可以一起 去騎馬、射擊,你還可以教我如何玩牌作弊,和——」
「噓,」莉莉一手搗住他嘴巴,瞥向亞力,眼睛淘氣地發光。「別再多說,亨利,否則你哥哥會開始申請離婚。」
無視於她家人愕然的目光,亞力一手插進她發中,吻她臉頰,並對她微笑。「絕對不會!」他堅決地說。在那令人心跳停止的一刻裡面,莉莉讓自己全心地相信他。
「雷爵爺,」柏頓沉著地打斷他的話,遞給他一張白色的名片卡。「費爵士來了。」
「請他進來,」莉莉笑著說。「或許他也想留下來吃晚飯。」
那頓晚餐的氣氛愉快極了,交談的內容上自費爵士所提法案內容的優點,下至亨利的家庭教師方先生的成就,方先生是一位嚴肅但溫和的男人,愛好歷史和文學,相當勝任。
這一餐間,莉莉的女主人角色十分完美,在談話有冷場時適時加溫,毫不費力地營造出良好的氣氛,讓每一位來賓舒適而不自覺。
亞力自長桌的另一端,以嶄新的驕傲旁觀這一切。在今晚,至少她內在的緊張已經消失了,留下的這位女子可愛又迷人,像陽光一樣亮得令他睜不開眼睛。在全程當中,她只有一次結巴的記錄,起因於她迎視他的目光,和一股炙熱的認知湧過他倆之間。
紳士們聚集在一起喝餐後酒時,蘋妮將莉莉拉到一邊,私下交談。
「莉莉,我們聽見你和雷伯爵結婚的消息,都大吃一驚!母親幾乎昏厥,我的天,我們都以為你恨他!」
「我也這麼以為。」莉莉不自在地說。
「呃,發生什麼事呢?」
莉莉聳聳肩,笨拙地微笑。「難以解釋。」
「雷爵爺似乎完全換了一個人,又仁慈又有笑容,望著你的目光好像他很仰慕你呢!你為什麼這麼倉促結婚?我真是弄不懂!」
「沒有人懂,」莉莉向她保證。「更何況是我。蘋妮,我們別談我的婚姻,我想聽聽你的,你和芮德在一起快樂嗎?」
妮快樂地籲口氣。「快樂得超乎我的想像!每天早上醒來,我都怕這一切像個奇妙的夢一樣煙消霧散,聽起來很荒謬,我知道——」
「才不呢,」莉莉靜靜地說。「聽起來好美妙。」她突然邪惡地對著妹妹笑。「告訴我你們私奔的事,芮德是一副獨斷獨裁,或者他是扮演害臊靦腆的新郎呢?來,別把那些刺激的細節掩藏起來。」
「莉莉!」蘋妮抗議,粉臉脹得通紅。半晌猶豫之後,她傾身向前,低聲說道:「藉著僕人的幫助,母親和父親睡了之後,芮德偷偷溜進屋裡,來到我的臥房,雙手抱住我,要我當他的妻子。他不許我為了家庭的緣故,犧牲自己的幸福。」
「有魄力!」莉莉歡呼。
「我收拾幾樣東西,和他一起坐上等在外面的馬車——噢,我好怕我們會被逮到,莉莉!深怕爸媽隨時會發現我不在,或者雷爵爺突然回來——」
「不,」莉莉嘲弄地說。「我確使雷爵爺當晚不能回家。」
蘋妮好奇地睜大眼睛。「你究竟對他做了什麼事啊?」
「別問,親愛的,只要告訴我一件事情——芮德是扮演彬彬有禮的紳士,直等到你們抵達蘇格蘭的格雷塔格村的那一夜,或者他在客棧就伏襲了你?」
「好個可怕的問題,」蘋妮責難地說。「你很清楚芮德根本不會占女性的便宜,他當然是睡在壁爐邊的椅子裡。」
莉莉扮個鬼臉。「真是不可救藥,」她笑著說道。「你們兩個都是正大光明得不可救藥。」
「呃,雷爵爺也是一樣。」她妹妹指出。「在我看來,他比芮德更古板、更傳統,換成你們兩個處在我們的狀況之下,我確信雷爵爺也會拘謹守禮,行為合宜。」
「或許,」莉莉冥想著,然後咧嘴笑了。「不過無論你怎麼想……他是絕對不會睡在椅子裡,蘋妮。」
訪客全在入夜前告辭,亨利和他的家庭教師也終於各自回房安歇,莉莉來來回回吩咐叮嚀傭人,直到確定一切都安排妥當,才和亞力回房,心中極高興今晚一切的發展。亞力遣退女僕,親自協助莉莉更衣。
「蘋妮光芒四射,快樂極了,」她說道,亞力正幫她解開背後的鈕扣。
「我從沒見過她這麼快樂的模樣。」
「她看起來不錯。」亞力勉強同意。
「不錯 ? 她根本是在發光。」莉莉脫掉禮服,坐在床沿,伸腳讓他為她脫絲襪。「她現在的模樣讓我明白,你那冷酷陰鬱的態度,讓她過得有多悲慘。」她挑逗地微笑,伸手解開他的襯衫紐扣。「救她離開你,是我做得最對的一件事。」
「在過程當中還幾乎害死我。」亞力嘲諷地說,拾起一隻刺繡的絲襪,興致勃勃地研究著。
「唔,別那麼戲劇化,不過是輕輕敲一下頭而已。」莉莉懊悔地撫平他的金髮。「我是痛恨傷害你,但又想不出其它阻止你的方法,你是個非常難纏又十分頑固的男人。」
亞力蹙眉地脫去襯衫,露出寬闊、肌肉結實的胸膛。「你可以想個比較不痛的方法,來阻止我那夜返回雷風園。」
「我本可以誘惑你,我想,」一抹笑意在她嘴角徘徊不去。「但是當時這個念頭沒什麼吸引力。」
亞力脫去剩下的衣服,用一種沉思的眼神望著她。「我還沒回報你那一夜的招待。」他評論道,眼中有一抹她不甚信任的光芒。
「回報我 ? 」她重複一句。端莊的脫掉襯裙,開始爬進床單底下。「你也想用瓶子在我頭上敲一記嗎 ? 」
「不全然。」
他也爬上床,用玩笑般的粗暴將她推到枕頭上,小心地不弄傷她。莉莉笑著掙扎,而他用體重壓著她,迅速地偷吻她一下。她十分享受這種嘲弄的格鬥方式,直到突然間感覺到手臂被拉直,乾淨俐落地用一隻絲襪綁在床柱上。
她吃驚地笑了。「亞力……」
她還來不及回神細想,他又用同樣的方式將她另一隻手也綁起來,她的笑聲突兀地消失,震驚地扯動手腕。
「你在做什麼 ? 」她迅速地問。「快停止,立刻鬆開我的手——」
「還不行。」他懸在上方俯視著她。
一種奇特而略帶恐懼的興奮感竄過她體內。「亞力,不要。」
「我不會傷害你,」他說,淡淡地微笑。「閉上眼睛。」
她遲疑著,望著他的臉和他眼底性感的承諾。他強而有力的身體懸在她上面,指尖輕輕按在她喉間脈搏跳動的地方,她徐徐地垂下睫毛,閉上眼睛,呻吟地降服了。
他的雙手和嘴巴開始遊移,挑起一股燃燒般的歡愉,而她無力回應。他用溫柔的愛撫折磨她,直到她渾身繃緊,盲目地等待這種折磨結束,她挺身相迎,他用一記溫柔的衝刺使兩人合而為一,並用一連串甜蜜輕佻的吻拂過她全身。她顫抖地抽緊,用身體和雙腳箍住他, 不讓他離去。突然間,擴散的感受凝聚成強烈的狂喜和白熱化的熱氣爆發開來;她低喊地抵著他震動,倒抽一口氣地躺回去,而他也釋放出他的歡愉。在歡愛的餘暉裡面,她努力地平復呼吸,亞力則鬆開她手腕的捆綁。
她徹底地羞紅了臉,雙手環住他的頸項。「你為什麼那樣做 ? 」
他的雙手緩緩滑過她的身體。「我想,」他輕聲回答。「你會想知道那是什麼感覺。」
她模糊地回想起自己一度也對他說過同樣的話,不禁發出呻吟。「亞力,我——我不想再和你玩遊戲了。」
她感覺他的唇壓在她溫暖的頸間。「那你想要什麼 ? 」他沙啞地問。
莉莉抱住他的頭。「我想當你的妻子。」她耳語,催促他的唇再次挪到她的嘴巴。
隨著日子過往,莉莉發現自己愈加渴望她丈夫的撫觸、他的笑容和他的陪伴。以前她還怕婚姻生活會是很拘束和枯燥,然而事實卻反而有一股她沒嘗過的興奮和刺激。
亞力挑戰她、令她迷惑,使她不知道該有什麼期待。有時候,他用和朋友打牌、喝酒、閒聊政治的活潑、男性化的態度對待她,毫不遲疑地帶她去騎馬或射擊,甚至帶她去看拳擊比賽,看見她因暴力而畏縮或是跳起來為她喜歡的拳擊手鼓掌時,忍不住揶揄她。
亞力為她的智慧深感驕傲,絲毫不掩藏對她妥善處理家事和帳目時技巧的驚訝。她冷淡地告訴他,就是過去兩年來不穩定的收入使她在縮衣節食和家計方面成為專家。
時常有他來讚美自己的成就和表現是一件相當令人高興的事,同時莉莉也很感激他尊重自己的看法和意見。她甚至喜歡他偶爾刺激她的方式,激她做出一些不太淑女的行徑,然後又為此揶揄她。然而還有一些時候,他看待她有如一 朵罕見而易受傷害的小花,這點令她困惑。有時候她夜間入浴時,他會為她洗頭,用毛巾擦乾,彷彿她是個嬰孩,然後再用香油按摩她的全身,直到她的肌膚發亮。
這一生中,莉莉從來沒有被人如此寵愛過,過了這麼多年自求多福的生活,有人如此照顧她是一件太大的驚喜,她只要大聲說出心中想要的東西,那件東西立刻就屬於她,無論是多買幾匹馬、戲票,或者僅僅是擁抱一下和安慰一番。
當她作噩夢時,他會用吻喚醒她,安撫她入睡;當她想要取悅他時,他會耐心地引導她學習那些歡愛的課程,直到他倆全然亢奮而滿足。他的做愛方式千變萬化,從狂野的掠奪到花費數小時的溫柔誘惑,不論他在哪種情緒當中,總是令她完全得到滿足。日復一日,他剝去她的自我防衛,使她軟化、敞開,而且脆弱得嚇人,然而她卻從來沒有如此快樂過。
亞力可以在一眨眼之間,從傲慢變成溫柔,誘她說出一些她從來不認為別人想知道的私事。他以駭人的眼光和清晰的判斷力看穿她,瞭解她表面底下的羞澀。她有數不盡的次數想告訴他關於妮可的事,最後還是恐懼地忍住這個秘密,和他在一起的時光變得太寶貴了,她不願失去他。
她徒然地等待士迪捎信來,私下警告柏頓注意信差的到來。雖然她曾考慮重新僱用私家偵探甘先生尋找妮可,卻又怕他會不慎地危及自己找回女兒的機會,而今她所能做的只有等待。
有時候,等待的緊張壓力使她無緣無故地對週遭的人發脾氣,甚至對亞力。有一次他尖銳的反應使她幾乎掉淚,兩人大吵一架。第二天早上她幾乎不敢直視他的眼睛,為自己的爆發感到尷尬,同時也怕他會要求自己對這種不合理的行徑提出解釋。
然而亞力的態度彷彿沒發生過什麼事,一徑地溫柔與和氣,莉莉察覺這是他一徑的包容自己,正是她不敢夢想會存在的那種丈夫類型——慷慨寬容、不吝寬恕別人、關心她的需要勝過關心他自己。
然而她也發現,亞力自有他的缺點,他保護過度、嫉妒心重,只要他覺得某個男人看著她太久,或者是握她的手太久,就會皺眉頭,這點令莉莉深覺有趣,好像倫敦每個男人都對她癡迷。
尤其是他表弟南洛斯,每次見面就死纏不放,亞力更是費心要趕走他。在一個舞會上,洛斯抓住她的手連連吻了好幾下,好像飢餓的狐狸遇上美味的小雞,逗得她格格笑。
「雷夫人,」他誇張地歎口氣。「你的美豔光四射,我們根本不需要月光,令我更覺謙卑。」
「我來使你謙卑。」亞力陰沉地打斷他,抽回妻子的玉手。
洛斯迷人的微笑。「他不信任我。」
「我亦然。」她呢喃。
他佯裝受傷的表情。「我只想和你跳一曲華爾滋,夫人,」他抗議道。「以前我從沒和天使共舞過。」他誘惑地微笑。
「她已答應和我跳這支舞。」亞力開始拉走他的妻子。
「下一曲呢 ? 」洛斯在背後喊。
亞力扭頭回答他。「全部都是我的。」
莉莉笑著試著警告他。「亞力,有件事我應該告訴你,母親一直努力教我優雅的滑步,可是沒有用,她說我跳舞的風格好比一匹馬在蹦蹦跳跳。」
「不可能那麼糟。」
「我確定有那麼糟!」
亞力以為她在開玩笑,然後好笑地發現那是實情。他使盡所有的技巧,限制他精力充沛的妻子在舞池上施展她的精力,好幾次堅決地控制她,以免她試圖帶頭跳。
「跟著我。」他說,放慢速度,以舞步帶領她旋轉、滑動。
無視於他的手強勁的引導,莉莉一直移錯方向。「如果你跟著我,或許會更容易一些。」她魯莽地建議。
他低下頭,在她耳際低語,告訴她去回想他們上次做愛的時候,這不合常情的建議令她格格發笑。但是當她望進他眼底的時候,她的心霎時只專注於和他在一起的時光中,突然間她輕而易舉就能容許他擁有所有的控制權,帶領兩人舞步移動的方向。
她放鬆得終於稱得上動作優雅。「,我們配合得很好啊!」她驚呼。
亞力對著她驚喜的表情微笑,再度和她共舞好幾首華爾滋,引起許多人揚起眉毛。
一個丈夫如此公開溺愛他妻子是相當不合潮流,可是亞力似乎不在意。那些世故的婦女在掩面的扇子背後,嫉妒地嘲笑他們恩愛的方式,令莉莉覺得很有趣。她們的丈夫對她們言談間相當冷漠,夜夜在情婦床上度過。
可是令莉莉驚訝的是,甚至連蘋妮都對亞力的佔有欲有所評論,聲稱芮德從來不像亞力那樣和她形影不離。
「你和他都在談什麼呀?」蘋妮曾經在某次戲劇表演的場合上,好奇地詢問。「你說什麼令他如此感興趣呢?」
這對姊妹站在休息室一角,搧著扇子彼此交談。在莉莉回答之前,方貝絲夫人和杜妮姿夫人也加入她們,兩位都是莉莉開始交往、受人尊敬的年輕婦女。莉莉特別喜歡貝絲,因為她極有幽默感。
「我可要聽聽這個答案,」貝絲笑著宣稱。「我們都在納悶,如何像莉莉一樣讓我們的丈夫不離左右。你究竟說些什麼,令他如此著迷呢,親愛的?」
莉莉聳聳肩,瞥向亞力,他和一群男士站在室內另一角,閑閑地聊著天。他似乎察覺她的視線,轉過來對她微微一笑。
她的注意力回到身邊的朋友們。「我們無所不談,」她咧著嘴笑。「撞球、賽馬、哲學、政治等等,我從來不會猶豫地告訴他我的想法,即使他並不喜歡。」
「可是我們不應該和男人談政治話題,」妮姿茫然地說道。「那是他們找朋友談的內容。」
「看來我又犯了另一項過失,」莉莉笑著說,佯裝在一張隱形清單上劃去這一項話題。「妄自討論政治是不合宜的。」
「莉莉,別改變什麼,」貝絲急忙告訴她。「顯然雷爵士喜歡你現在這樣的作法。或許 我該問問我丈夫,有關他對賽馬和政治的意見 ! 」
莉莉面帶笑容,視線再度漫遊到對面的人群身上,一頭墨黑的頭髮、熟悉的五官一掠而過,令她大吃一驚,一股不安的震顫泛過她全身。她用力眨眨眼睛,再次尋找那個人影,可是已經消失無蹤,她感覺有一隻柔軟的手放在她手臂上。
「莉莉 ? 」蘋妮詢問。「有什麼不對勁嗎?」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0 11:22:13
第二十一章
莉莉繼續心不在焉地瞪著人群,然後回過神來,在臉上掛上笑容,搖搖頭,不可能是士迪,過去這些年來,他已經變得太鄙俗,不可能融入這樣的場合,不論有無貴族血統,既和外面的下階層人士在一起,就不被允許和這裡的賓客有關聯。
「不,蘋妮,沒什麼,我以為剛剛看見了一張熟面孔。」
她勉強驅散那股陰沉的感覺,享受接下來的表演。當它結束時,她真是鬆了一口氣。亞力看見她臉上的表情,婉拒了好幾個邀請,不和朋友在會後小聚,先帶莉莉返回天鵝莊。
柏頓迎他們進門,接過亞力的帽子和手套時,莉莉用力瞪著他,這是每當她要問當天有沒有消息送到時的暗號,柏頓輕微搖搖頭,回答她沒有出口的疑問。這個否定的回答令她一顆心直往下沉,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再忍受多久,還要再花多少個寂靜的夜晚,等待女兒的消 息來到。
雖然莉莉努力裝出愉快的神情,閒聊演出的內容,亞力仍察覺到她挫敗的情緒。她要白蘭地,但是他告訴女僕改送一杯熱牛奶上來。莉莉對著他皺眉頭,可是沒有爭辯什麼,喝完牛奶之後,她更衣上床,挨在亞力懷中。他吻她,她也心甘情願地貼著他,然而這卻是她第一次無法回應他的求歡。亞力溫柔地問她怎麼了,她僅僅搖頭以對。
「我累了,」她歉然地低語。「請你只要抱著我。」
亞力讓步地歎了一口氣,沒再追問。她的頭倚偎在他肩頭上,絕望地希望睡眠來到。
妮可的影像在她週遭飄浮,在她眼前跳動,但是四周卻是一片漆黑和迷霧,莉莉呼喚她的名字,伸手要抓她。可是她總在幾步之外,就在她抓不到的地方,一些怪異的笑聲在她身旁迴響,邪惡而嘲弄的耳語令她畏縮地退開。
「你永遠找不到她……永遠……休想……」
「妮可……」她絕望地呼喚,越跑越快,雙臂敞開,腳步絆跌了一下,雙手忙著撥開纏住她的籐蔓。她忿怒地啜泣,尖叫著女兒的名字,然後就聽見一個孩子害怕的哭聲。
「媽媽……」
「莉莉。」一個冷靜沉著的聲音劃破黑暗和迷霧。
她茫然地搖晃著,揮舞著雙手,突然間亞力就在那裡,穩穩地抱住她。她放鬆下來倚偎著他,不穩地吸氣,這只是在作噩夢。她的耳朵壓在他結實的胸膛上,傾聽他強壯的心跳聲,當她眨眨眼睛,完全清醒過來的時候,這才發現他們不是在床上,而是站在樓梯頂端的欄杆旁邊。她輕呼一聲,雙眉皺攏,原來她又在夢遊了。
亞力用手勾起她的頭,表情十分遙遠,聲音近乎疏離。「我醒來發現你不在床上,」他平板地說。「卻在樓梯的頂端,差點失足摔下去,你究竟夢到了什麼?」
他明知道在她茫然若失的時候問這些問題並不公平,莉莉努力驅散腦中的昏沉和睡意。「我正試著抓住某種東西。」
「是什麼呢?」
「我不知道。」她不快地說。
「如果你不肯信任我,我就無法幫你。」他沉著地說。「我不能保護你避開黑影,或是讓你免於噩夢的傷害。」
「我已經告訴你了……我……我不知道,」
一段漫長的沉默。
「我有沒有提到過, 」他冷冷地說。「我有多麼痛恨被人欺騙?」
她避開目光,看地毯、看牆壁、看門,就是不看他的臉。「對不起。」她想要他抱著自己呵護一番,一如以前她作噩夢時一樣。她想要和他交歡,至少可以在片刻之內,暫時忘卻一切,除了他的強壯和溫暖。
「亞力,帶我回床上去。」
他溫柔但冷淡地推開她,將她轉向臥房的方向。「去吧,我要坐一會兒。他的拒絕令她驚訝。「做什麼呢?」她細聲細氣地詢問。
「看書、喝酒,我還不知道。」
他逕自走下樓梯,不曾回顧。
莉莉像遊魂似地回臥室,鑽進縐縐的床單底下,覺得愧疚、懊惱和擔憂。她把臉埋在枕頭裡面,又有一個嶄新的發現。
「你或許痛恨被人欺騙,爵爺,」她咕噥。「但是遠不如我痛恨孤枕獨眠!」
他們之間的冷淡一直持續到第二天,莉莉一個人去海德公園晨間騎馬,只有馬伕相伴。稍後她忙著回函,這是她所厭煩的瑣事,桌上有一迭名片,註明在家的時間,歡迎她去拜訪,並以鉛筆問候她何時可以接見訪客。此外還有一堆邀請他們參加舞會、晚宴和音樂會的邀 請卡。
另外,更有一張邀請函邀請他們參加克裡夫蘭的秋季射雷鳥活動,住在獵場的柏金敦客棧,並可前往貝絲港訪友。對於如何回復這樣一項邀請,莉莉不禁感到茫然。她如何接受一份未來自己不在場的邀請?她很想假裝會永遠和亞力在一起,但又陰鬱地提醒自己,這一切終有結束的一天。
莉莉將邀請函放在一旁,逕自翻閱亞力桌上的一迭紙張,那天中午他離家去出席一項有關國會改革的議題之前,已在早上寫了好幾張便箋。她微笑地欣賞他強而有力的筆跡,懶懶地展讀他寫給產業經理人,有關降低佃農年租金的信函,同時也指示對方開挖新的溝渠和築圍欄,一切費用由他負擔。
莉莉深思地放下信箋,用指尖撫平信角。就她所知,大多數的地主很有錢,但卻自私而貪婪,亞力具有這樣的榮譽感和公平性是非常罕見的.她正在冥思時,另封信又引起她的注意,她飛快地流覽。
……有關你的新房客,我願意負擔「波波」餘生當中每月開銷的責任,如果它的食物中需要特殊的專案,請通知我,我會盡一切必要的努力,確保穩定的供應。我確信並尊重你會好好的照顧 它,可是偶爾我仍想去拜訪,親自確信那頭熊的狀況……
莉莉微笑地回想好幾天以前,他們回雷風園,預備將「波波」送往它新家的那一幕。整個早上亨利都坐在箱子前面,一臉的頹喪,但是僕人們個個反倒鬆了一口氣。
「我們一定要送它走嗎?」亨利問她。 「『波波』好乖!」
「它在新家會更快樂一些,」莉莉回答。「沒有鐵鍊,金爵士形容他們為它準備的地方清爽而蔭涼,還有一條小溪穿過其間。」
「我猜它會比較喜歡那個地方。」亨利同意道,伸手揉揉「波波」的頭。「波波」溫馴地籲口氣,閉上眼睛。
突然間,亞力沉著的聲音打斷他們。「亨利,離開那個獸籠——慢慢地一步一步,而且如果再讓我看到你和它在一起,我要鞭打你,讓你在學校的記憶還算是愉快的呢!」
亨利搗住笑聲,立刻順服了,莉莉也壓抑不想笑的衝動。就她所知,多年來亞力早已威脅過許多次了,但截至目前為止,亨利還沒被碰過一下。
「它一點也不危險,」亨利咕噥。「它是一頭很乖的熊,亞力。」
「那頭『乖熊』下巴一扯,你的手臂就立刻報廢掉。」
「它又老又柔順,不致構成威脅。」
「它是一頭野獸,」亞力平板地回答。「受盡人類的虐待,老不老根本無所謂。亨利,你終究會學會一件事,年齡無法軟化一個人的脾氣,想想你的蜜蕊姑姑,她就是實例。」
「可是莉莉也拍過它呀!」亨利抗議。「我早上看見她也這麼做。」
「背叛者,」莉莉咕噥,詛咒地瞪他一眼。「我會記住,亨利!」她歉然地微笑,面對亞力,但是已經太遲了。
「你也在拍那頭該死的野獸?」他問,向她走過去。「而我早已警告你不許靠近它!」
「波波」哼哼地抬起頭,望著他們。
「可是亞力,」她懊悔地說。「我為它感到很同情.」
「一分鐘內,你要同情的是你自己。」
莉莉對著他嚴肅的臉龐咧嘴笑,突然竄向左邊,亞力輕易就逮住她,將她抱起來旋轉。
她尖叫地大笑,亞力將她放到地上,緊緊擁住她的身軀貼向自己,當他俯視著不聽話的妻子時,眼中閃著笑意。
「我要教教你,不服從我的後果是什麼。」他低吼,當著亨利的面吻住她。
而今回想起來,莉莉終於瞭解那天心中滿溢的感覺是什麼,那種感覺以驚人的堅持在她心中生根發芽,而且早在第一次遇見他時就存在了。
「上天助我,」她低語。「我是真的愛你,雷亞力.」
莉莉費心地為當晚的宴會盛裝打扮,慶祝南夫人六十五歲生日。受邀的共有六百人,許多人都從鄉間的避暑山莊特地來參加盛會,莉莉相信會有一些評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因此決定選一件列夫人所設計的端莊但美麗的禮服,單單是上面的刺繡手工,就花了兩位能幹的助理好幾天時間。衣服布料是淡粉紅的薄紗,繡著金線,一層一層的紗裙似乎隨著她的腳步在身後晃漾。
亞力靠著書桌,在書房等她,當她走進去時,他抬起頭來,莉莉對著他的神情微笑,轉身向他展示一番。她頭上的鑽石髮夾在黑色的鬈髮之間閃閃發亮,足踝上還繫著絲帶,亞力忍不住伸出手去,雙手拂過她嬌小的身軀。她纖細而完美,彷彿是精細的瓷器。
莉莉誘感地倚偎著他。「我還可以嗎?」
「美極了。」他陰鬱地說,愛憐地吻她額頭,除此之外不敢再多做什麼,怕會破壞他的自製力。
南夫人倫敦宅邸的舞會比莉莉想像的更盛大豪華,這幢中世紀開始興建的巨宅佈滿燈光、鮮花和昂貴的水晶、絲綢和金銀等裝飾品。一支大型的管絃樂團在現場演奏,悠揚的樂音自舞廳當中流瀉而出。
他們一到場,南夫人就將莉莉護在羽翼之下,介紹給許多人認識——包括內閣閣員、歌劇演唱家、大使和他們的夫人,以及一些著名的當代人物,名字多得她記都記不清。
莉莉微笑地閒談著,淺啜著一杯水果酒,看著亞力被洛斯和一群男人拉了開去,他們要求他去仲裁一項打賭。
「這些男人,」莉莉嘲弄地評論。「我毫不懷疑這項打賭是針對雨滴滑下窗玻璃的速度,或是某個男士可以灌下多少杯白蘭地才會不勝酒力,」
「的確。」南夫人回答,眼中有一抹揶揄的光芒。
「某些人打賭的內容和賭注真是千奇百怪。」
莉莉嚥下屈辱的笑聲,知道老婦人指的是柯氏俱樂部那不名譽的一夜。
「那個賭注,」她佯裝憤慨狀,但是失敗了。「完全出於您外甥的建議,夫人,我希望自己長壽得足以將那一段插曲完全拋諸腦後。」
「等你到了我的年紀,你會把那段插曲告訴你的孫子女,只為了令他們吃驚。」南夫人預測著。「他們則會羨慕你那放縱的過去。歲月使我更加瞭解一句古老的諺語:【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孫子女……」莉莉冥想著,聲音中突然有一些憂鬱。
「你的時間還多著呢。」老婦人向她保證,說出令她感傷背後的原因。「事實上還有好幾年呢,我生洛斯時三十五歲,生么女維琪時已經四十歲了。 你的生育年齡還長得很呢,而且我猜亞力下種下得很勤。」
「蜜蕊姑姑!」莉莉笑著驚呼。「你真是令我吃驚,」
正當此時,一個僕人恭謹地朝莉莉走過來。「夫人,對不起,可是門口有一位沒有身份證明的紳士,他聲稱是受你邀請而來,或許你可以過去,證明一下他的身份,好嗎?」
「我沒有邀請……」莉莉詫異地開口,然後又閉上嘴巴,一股醜陋的狐疑閃過她心中。
「不。」她低語,導致僕人困惑地望著她。
「夫人,我們該請他離開嗎?」
「不,」莉莉倒抽一口氣,佯裝出笑容,察覺到南夫人正尖銳地盯著自己。「我還是親自去解開這個小小的謎題吧。」她直視著老婦人的眼睛,故作活潑地聳聳肩,好似無事狀。
「好奇向來是我的致命傷。」
「貓也是死於好奇。」南夫人回答,深思地打量著莉莉。
莉莉跟著僕人穿過宅邸,來到大門,賓客正如潮水般地湧入。在人潮當中,有一位僵直黝黑的人影有如鶴立雞群般地突出。莉莉突兀地停住腳步,駭然地瞪著他。他對她微微一笑,嘲弄地微微一鞠躬。
「你認得這位紳士嗎?」僕人詢問。
「是的,」莉莉沙啞地說。「一位舊識,是——是義大利貴族,葛士迪子爵。」
僕人狐疑地打量士迪,他的打扮雖然像個貴族——絲質長褲、刺繡外套、漿過的白色領巾——但是眉宇之間卻散發出一股殘酷無情的特質。和他比起來,莉莉心想,柯瑞克反倒像個皇室王子。
一旦士迪自由地和貴族混在一起,毫無疑問也成為其中一員。從他洋洋得意的表情看來,他顯然認為自己還是貴族。然而他那迷人的笑容已經墮落成油滑的假笑,英俊的外貌也變得冷硬平凡,一度溫柔的眼眸而今含著令人憎惡的貪婪,即使衣著華麗,仍然有如烏鴉置身在天鵝群裡。
「好吧。」僕人喃喃地離去。
莉莉僵直地站在原地,士迪姍姍地向她走過來,一臉自傲的表情。「這讓你想起義大利的時光,對嗎?」
「你怎能這樣?」她低語,聲音戰慄。「快離開這裡。」
「可是這正是我歸屬的地方,甜心。我有錢、有貴族血統,完全屬於這個地方,如同我當時在佛羅倫斯遇見你的時候。」他侮辱地瞇起眼睛。「你使我很悲傷,小姐,竟然不告訴我 你和雷爵士結婚了,我們有許多事要談一談。」
「不是這裡,」她咬牙地說。「不是現在。」
「你要帶我進去,」他冷冷地堅持,指著舞廳。「你要為我作介紹,擔任我的,呃……」
他頓了一下,尋找合適的字眼。
「介紹人?」她難以置信地問。「我的天哪!」她用手搗住嘴巴,掙扎著保持冷靜,已然察覺人們正好奇地打量他們。「我的女兒在哪裡?你這個瘋狂的混蛋!」她低語。
他邪惡地搖搖頭。「現在你要替我做很多事情,莉莉,然後我才把妮可給你。」
她嚥下沮喪、歇斯底里的笑聲。「兩年以來你一直這麼說,」她無法不提高聲音。「我已受夠了,受夠了!」
他嘶聲叫她安靜,碰觸她臂膀,使她明白某人向他們走來。「這位是雷爵士嗎?」他問,注意到來人有一頭金髮。
莉莉扭頭去看,感覺腹部反胃地翻攪。來的人是洛斯,英俊的臉上充滿警覺和好奇。
「不,是他表弟。」
她轉身面對洛斯,戴上社交場合的標準笑容,以掩飾心中的煎熬。但是她的速度並不夠快。
「雷夫人,」洛斯來回打量她和士迪。「母親派我來詢問有關你神秘訪客的事。」
「是我來自義大利的朋友。」莉莉流暢地回答,但是內心卻為了介紹他而覺得屈辱。
「南爵士,請容我介紹葛士迪子爵,他最近才來到倫敦。」
「我們真榮幸。」洛斯的語氣慇勤得過度,簡直是在侮辱。
士迪左顧右盼地微笑。「我希望我倆都能從這次認識中互蒙其利,南爵士。」
「真的,」洛斯以酷似他母親的傲慢態度回答。他轉向莉莉禮貌地問:「你還愉快嗎,雷夫人?」
「舞會好極了。」
他淡然一笑。「你有沒有考慮往舞臺上發展呢,雷夫人?我想你或許錯失運用你的天賦了。」他不待回答,逕自大步離去。
莉莉低聲詛咒。「他要找我丈夫了。快走,士迪,快點停止這種蠢把戲:你這些無聊的表演愚弄不了任何人,沒有人會相信你是貴族出身。」
這些話激怒了他。「我想我要留下來,甜心。」
莉莉聽見更多進來的賓客在向她打招呼,她轉身微笑,揮手示意,然後冷靜地告訴士迪。
「這附近一定有隱密的房間,我們去找個地方談一談,快來,免得我丈夫看見我們在一起。」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0 11:22:55
第二十二章
洛斯閑閑地轉動手中的白蘭地,站在亞力旁邊,他們都專注在安排桌上的物品,用來說明他們所爭論的戰略觀點。
「如果軍團駐紮在這裡 ? 」其中一位說道,移動一個鼻煙盒、一副眼鏡和一個小人像到桌角。
亞力咧嘴而笑,用牙齒咬住雪茄,打斷他的話。「不,如果他們分兵進攻,移到這裡,和這裡……不就容易多了。」他移動鼻煙盒和小人像,正好困住以一個小花瓶代表的敵方。「你們瞧,現在這個花瓶根本沒有反擊的機會。」
某人開口道:「可是你忘了剪刀和燈罩,它們處於主攻的地位,可以由後方突襲。」
「不,不 !」 亞力開口,可是洛斯打斷他,將他拉離桌子。
「你的戰略很有趣,」洛斯嘲諷地說,其它人繼續作戰。「可是有個缺點,表哥,你應該要留一條路以便撤退。」
亞力評估地回頭看看桌子。「你想我應該把鼻煙盒留在原處嗎 ?
「我談的不是那討厭的鼻煙盒,表哥,或是任何模擬的戰役,」洛斯放低聲音。「我指的是你那聰明的小妻子。」
亞力表情一變,銀灰眸倏地像冰一般冷,他移開口中的雪茄,輕率地在左邊的煙灰缸裡撚熄。「說吧,」他輕輕說道。「小心地遣辭用句,洛斯。」
「我早說過,無法無天的莉莉不是那種能被一個男人長期擁有的女人,你和她結婚根本是個錯誤。亞力,她會愚弄你,這一刻她正使你成了傻瓜。」
亞力火冒三丈地瞪著他,真想把洛斯揍得鼻青臉腫,因為他竟如此惡毒地數落莉莉。可是首先他必須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她或許正陷在麻煩裡面。
「她在哪裡 ?
「很難說,」洛斯微一聳肩。「這一刻,我猜她已找著某個隱密的角落,和一位一無是處、佯裝是子爵的義大利人親密地擁抱。我想他名叫史蒂,聽起來很耳熟嗎 ? 我不認為。」
亞力那陰暗的表情震撼了洛斯的自信心,使他彷彿見到了魔鬼本人。然後亞力無聲而迅速地離去。
洛斯悠然地靠著牆壁,雙腳交叉,再一次確信只要是他想要的東西,沒有不到手的——只要他耐心等待。
「一如我預測的。」他自言自語地說。「我將是下一位擁有她的人。」
「你永遠也不會罷手,對嗎?」莉莉在二樓隱密的小起居室中指責他。「永遠如此,我再也找不回她!」
士迪輕聲細語,試著安撫她。「不,不,小美人,很快就結束了,很快我就將妮可帶來。可是首先,你要讓這些人歡迎我,和我交朋友,這就是我多年來追求的目標,攫取金錢,讓我變成倫敦的重要人物。」
「我明白了,」莉莉暈眩地說。
「義大利社交圈不歡迎你——天哪,你在那裡是通緝犯——所以現在你想在這裡找回地位 ? 」她憎惡地瞪著他。「我知道你在動什麼腦筋,你以為可以和某位富有的寡婦或愚蠢的女繼承人結婚,終此一生當個貴族人士。這是你的計畫嗎,你要我當介紹人,使你得以進入社交界 ? 你以為這些人會因為我的推薦而接受你 ? 」她爆發出苦澀而諷刺的笑聲,然後奮力控制自己。「我的天哪,士迪,我才勉強被人接納,根本沒有一絲影響力 !
「你是伍佛頓伯爵夫人!」他冷硬地說。
「唯有出於尊重我的丈夫,這些人才勉強容忍我的存在。」
「我告訴你我要的是什麼,」他毫不退讓地說。「現在你要為我辦到,那麼我就把妮可還給你。」
莉莉瘋狂地搖頭。「士迪,這太荒謬了。」她絕望地脫口而出。「求求你,把女兒還給我。即使我願意,也無法為你達成目的。你不適合社交圈,你操縱利用別人,而且輕視眾人——你以為他們看不出來嗎 ? 你以為他們不會知道你的真相嗎 ?
士迪走過來,毛茸茸的手臂環住她,花香的古龍水味飄過她鼻端,令她震驚而反胃地瞪大眼睛。他用溫熱、潮濕的手摸她下巴,並移到她喉間。
「你每次都在問,什麼時候把孩子還給你,什麼時候這一切可以結束。」他狡猾地說。「現在我告訴你,很快就結束,但是必須在你幫助我成為社交圈的一份子之後。」
「不。」她說,當她感覺到他的手滑過胸脯時,不禁發出憎惡的嗚咽聲。
「記得我們在一起的時光嗎? 」他低語,對自己的誘惑力十分有自信,貼著她的身體開始亢奮起來。「記得我教你的愛的方式嗎 ? 一起在床上,我給你歡愉,孕育我們漂亮的寶寶——」
「求求你,」她窒息地說,一直想避開他。「放開我,我的丈夫很快就會來找我,他嫉護心強,不會……」
突然間她察覺一股可怕而痛心的寒意,她住口不語,開始震顫,駭然地轉頭,發現亞力就站在門口,難以相信地瞪著自己,臉色灰白。
士迪隨著莉莉眨也不眨的視線,發出細微的驚呼聲。「雷爵爺,」他流暢地說,垂下抱住莉莉的雙手。「我想你或許有一點小誤會,我現在離開,由你妻子來解釋,爵爺 ? 他狡猾地眨眨眼睛,得意洋洋地離開了,深信莉莉會找一些技巧的謊言遮掩過去,畢竟她所喪失的會比他多。
亞力的目光並未移開,一瞬也不瞬地盯住莉莉。他們不發一言,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僵持的沉默,宴會廳的笑語喧嘩從樓下傳上來,然而那似乎遠在一個星球之外。莉莉明知道自己應該開口說話、移動或做些什麼,以便抹去他臉上那可怕的表情,然而她眼前似乎只能站在原地,全身發顫。
他終於開口,聲音低沉、傷痛得認不出來。「你為什麼讓他那樣抱著你 ?
在恐慌當中,莉莉努力想找託辭,編個聰明的故事,讓他相信是他看錯了。以前她或許做得到,可是現在她變了,只能傻傻地站在原地,無技可施。她完全明白一隻狐狸被趕到空地的反應——僵硬而膽怯,無助地等待結果到來。
見她不回答,亞力再次開口,表情扭曲。「你和他有曖昧之情。」
莉莉一臉駭然地被困住了,無言以對地瞪著他,沉默成了足夠的答案。
亞力發出痛苦而粗嗄的呼聲,轉身不看她,過了片刻.,她聽見他沙啞的低語。「你這個賤人。」
莉莉淚光盈盈地注視他大步走向門口,她已經失去他了,南夫人說的對……只有死亡和背叛能毀了他的心,現在她的秘密不再重要了。
她勉強發出哀求的呼喚。「亞力。」
他停住腳步,一手放在關著的門上面,背對著她。他的肩膀迅速地上下起伏,彷彿胸腔中的情感強烈得無法再容納下去。
「請你留下來,」她破碎地說。「求求你,讓我告訴你實情。」
她無法再承受面對他僵直的背影,半轉身,雙手抱住自己,深受煎熬地吸口氣。
「他叫葛士迪,我們在義大利認識,變成情侶,不是最近,而是五年前,他就是我說的那個人。」她咬著嘴唇,直到它尖銳的作痛。「看見那麼令人厭惡的男人,明知道他和我……」她啜泣著。「你一定覺得作嘔,我也有同感。那次經驗可怕得使他不想再和我有牽連,我也以為可以就此擺脫他。可是……事情不盡如人意,那一夜之後我的生命整個轉變了,因為我發現……我發現……」
她對自己的結巴和懦弱不耐地搖搖頭。強迫自己再說下去。「我懷孕了,」亞力沒有發出一絲聲音,她既害怕又羞愧,不敢看他。「我生了個女兒。」
「妮可。」他的聲音濃濁而怪異。
「你怎麼知道 ? 她呆呆地問。
「你在夢裡說的。」
「當然,」她自嘲地笑,淚水汩汩而下。「我在夢中似乎相當活躍。」
「繼續。」
她用袖子擦掉眼淚,穩定地說下去。「我和妮可、莎麗姑姑在義大利住了兩年,又讓士迪知道這個秘密。我心想,他有權利知道,或許會對孩子感興趣。他當然不在乎,也不來看我們。後來莎麗姑姑去世,我只剩下妮可一個人,然後有一天我從市場回來,發現……」
她顫聲而口吃地說下去。「她不見了,被士迪帶走了,我知道是他,因為稍後他送來妮可那天穿的衣服。他把寶寶藏起來,不肯還我,一再要錢,從不滿足……他不肯讓我見她,一再需索,偏偏警方又束手無策。士迪涉及某些不法活動,被迫離開義大利,逃避通緝。他告訴我要把女兒帶來倫敦,我也跟著回來,還雇一位偵探搜尋妮可的蹤跡。但只發現士迪加入某個不法組織,連絡網遍及好幾個國家。」
「柯瑞克知道這一切。」亞力平板地說。
「是的,他想幫忙,但也無能為力,主控權全在士迪手中。」她努力控制自己。「我盡過一切努力,照他要求的去做,但是它永無止盡。每天晚上我都擔心妮可有沒有生病,是不是在哭,是不是忘記我了。」
她的喉嚨痛苦的緊縮,只能勉強低聲地說:「就在前一天,他讓我看見妮可……我確定是她……可是他不讓我摸她和她說話……我想她不認得我了。」
莉莉說不下去,覺得自己似乎一碰就會粉碎,她需要獨處……這一生當中從來不曾如此無助、沒有防衛。但當她勉強戰勝麻木要走開時,感覺亞力的雙手扣住她的上臂,剎那間,她從體內深處發出支離破碎的啜泣聲,強得令她渾身震顫。他迅速地將她轉過身來,抱在寬闊的胸前,她軟軟地靠著他,心碎而無法抑制地哀泣,宣洩出鬱積多年的感情。
熱淚自她眼中滴到他的襯衫上面,莉莉抓緊他,伏在他懷裡,宛如這是世上唯一安全的天堂。她狂亂地蠕動想要挨得更緊更近,直到最後才慢慢瞭解到,根本沒有掙扎的必要,因為亞力不會走掉。
「沒事了,親愛的,」他低語,伸手撫摸她黑色的鬈髮。「沒事了,你不再孤單了。」
她努力止住那似乎從喉嚨中撕裂出來的痛苦啜泣,但仍止不住抽噎。
「放輕鬆,」他對著她的頭頂呢喃,撫摸她顫抖的身軀,而她完全降服在撼人的哀傷之中。「現在我明白了,」他沙啞地說,眼睛在刺痛著。「我瞭解一切。」
他很願意用自己的生命來代替她的這些苦難,他親吻她的頭髮、濕濕的臉、抓緊他肩膀的小手,心中強烈地希望能將她的哀傷吸入自己體內。他緊緊地抱住她,貼著自己庇護般的力量,而她終於癱軟下來,眼淚開始停止。「我們會查出她的下落,」他粗聲地說。「無論要用什麼代價,我們一定能把她找回來,我發誓。」
「你應該要恨我,」她破碎地說。「應該休了我這個妻——」
「噓,」他收緊臂膀,只差沒令她瘀傷。「你這麼小看我嗎 ? 該死 ! 他的唇壓在她發間。「你根本不瞭解我,以為我不會想幫助你嗎 ? 我一知道就會把 你拋棄 ?」
「是的。」她耳語。
「你該死!」他的聲音充滿怒氣和憐惜,他強迫她仰起臉來,她眼中的絕望引發一股冰冷的壓力掐住他的心臟。
亞力召喚一個僕人指示,他們要如何才可能不引人注意的離開,同時也叫這位僕人去通知南夫人,莉莉頭痛不適,要提早離去。在離開之前,亞力先行搜索宅邸一番,但是士迪已識相的先行離去了。
莉莉哭得筋疲力盡,被迫要靠著亞力的扶持。他一把抱起她,踏上密閉的馬車,對於一臉驚訝的車伕並未多加予解釋。一坐進車裡,他伸手要抱她,但是她輕聲婉拒,顫抖地告訴他自己已好了許多。他們快速地返家,亞力心中充滿淹沒的思緒和感受。
瞭解到莉莉所承受的一切令他氣極敗壞,她竟然選擇獨自承受,隱瞞退縮,在守密的基礎上建立防衛工程,心甘情願的獨自承受這一切苦難……然而明白這一切並無法阻止他因她而感到的哀傷。他無法喚回歲月重新再來,甚至也不能肯定是否真能找回妮可,但他願意上天下地地搜尋。一股炙熱的怒火在他心中擴散開來,彷彿來自骨髓深處……他氣她、氣瑞克、氣那該死而無用的偵探、氣那個始作俑者的義大利混蛋,同時也更氣他自己。
可是另一部分的他嚇壞了,莉莉這麼久一直懷著希望……萬一失望了,萬一妮可找不回來,她將永遠不會再一樣,他所熱愛的嬌笑聲和熱情或許就此永遠消失了。他見過那些失去他們所深愛著的人,也看過他們身上的變化,他自己的父親就因此成了一具空殼,渴望死亡,因為生命對他已經全無吸引力。亞力想求莉莉千萬要堅強,但是他看得出來她早已沒有剩餘的精力,她的臉色憔悴、疲憊,眼睛無神。
他們抵達天鵝莊,亞力陪著莉莉走到前門。柏頓立即擔憂地迎過來,狐疑地瞪著莉莉。
他看向亞力。「你們提早回來了,爵爺。」
亞力沒時間解釋,催促妻子向前。「給她喝一杯白蘭地,」他簡潔地告訴柏頓。「必要的話,強行灌下她的喉嚨,別讓她離開或出去。請何太太替夫人準備洗澡水,任何時候都要有人守著她,直到我回來。你明白嗎 ?
「你不必擔心,爵爺。」
亞力和他相視一眼,微微放鬆下來,柏頓的沉著令他安心,也很感動,因為他以他自己的方式,在過去兩年的噩夢當中,盡全力地照顧莉莉。
「真好,不必再偽裝了,」莉莉走進屋裡。「雙份白蘭地,柏頓。」她停下來,扭頭看她丈夫。「你該死的要去哪裡 ?
她那一閃而過的精神使亞力感覺好一些。「等我回來再告訴你,我很快就回來。」
「你無能為力的,」莉莉疲憊地說。「瑞克全都試過了。」
雖然滿心同情和愛憐,亞力仍忍不住冷冷地看她一眼。「顯然你沒想過,」他輕快地說 ,「我的影響力不是柯瑞克所能及。去喝你的白蘭地吧,甜心。」
他的傲慢令她氣惱,正要開口回答,可是他已經轉身走下臺階。他在最後一階停住,再次對她說:「告訴我,你雇的偵探的姓名。」
「諾克,甘諾克。」她苦澀地笑了。「一流的幹員,金錢所能買到的最佳人選。」
喬納森先生在幾年前表現卓越,成為倫敦市首席的治安官,因為亞力運用他的影響力,支持支持並通過一椿法案,成立了幾個辦公處所。當時的政治鬥爭相當激烈,面對來自一群支持「正義交換」的勢力反對,他們習慣用金錢賄賂,或女人甚至美酒來改變判決。亞力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去進行辯論、公開演講,爭取私人協助,才促使法案得以通過。他這麼做,不只是出於個人信念,認為這個法案有其價值,更因為納森和他從學生時代起就是好朋友,是個正直廉潔、有勇氣的人。
亞力到訪時,納森露出平靜而友善的笑容。「哈囉,亞力,好久不見,歡迎歡迎。」
亞力伸手握住他的手。「對不起,這麼晚還來拜訪。」
「我很習慣,這是我工作的特性。根據我妻子的觀察,她唯一希望能見到我的時候是一天中的中午。」
納森領著亞力走向他的書房,坐在深色皮椅上。「現在,」他靜靜地說。「客套話說夠了,你越快告訴我問題所在,我們就能越早解決。」
亞力盡可能簡潔地說出整個狀況。納森深思地聆聽,偶爾問幾個問題。他不認得葛士迪這個名字,可是甘諾克這個名字倒是十分有幫助,亞力說完之後,喬納森背靠著椅子沉思。
「偷竊兒童在倫敦是一項相當興盛的事業。」納森嘲諷地說。「漂亮的小男孩或小女生是一種獲利可觀的貨品,輕易地可從商店、公園,甚至嬰兒房中被擄走。他們通常被賣到國外市場,相當方便,脫手容易,而且不留痕跡。」
「你想士迪或許涉及這種勾當 ?
「是的,我確定他是其中的一員,從你的描述中判斷,他似乎不是那種獨自犯案的類型。」
隨之而來的沉默似乎永無止盡,直到亞力再也忍受不了。「天殺的!是什麼 ?
納森忍不住嘲笑朋友的欠缺耐心,然後臉色一正。「我在思考某些令人憂慮的可能性。」他終於開口。「你妻子所僱用的那個人甘先生,是西敏寺警官的驕傲,雷夫人想當然耳會認為他值得信任。」
「他是嗎 ? 亞力簡潔地問。
「我不確定,」納森長歎一口氣。「在執行勤務當中,亞力,我手下的警官變得十分熟悉黑社會和它的運作,有時候他們會抵抗不了誘惑,以邪惡的方式利用這層關係……用無辜的生命交換金錢,因此就背叛了他們所應遵守的原則。我怕你的妻子和她的女兒就是這種邪惡交易下的受害者。」
他憎惡地皺起眉頭。「今年諾克賺了很多『血汗錢』 ,方式是來自找回失蹤兒童的回饋。他異乎尋常的成功率,讓我懷疑他可能和綁架兒童的罪犯聯手,提供情報,通風報信,警告他們何時變換藏匿地點,避開警方的追捕,可能實際上甘諾克正是葛士迪的同夥。」
亞力表情變硬。「你究竟打算怎麼辦?」
「若你容許,我倒想設下陷阱,利用雷夫人當餌。」
「只要她沒有危險就可以。」
「絕對不會有危險。」納森保證。
「她女兒呢 ? 亞力簡潔地問。「這個陷阱有助於找到她嗎 ?
納森遲疑了一下。「如果幸運,應該是這樣。」
亞力揉揉前額,閉上眼睛。「天殺的!」他咕噥道。「我能告訴我妻子的消息實在不多。」
「目前僅能這樣了。」納森靜靜地回答。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0 11:23:57
第二十三章
「甘先生在幫助士迪?」莉莉怒火沖天地質問。「趁他替我工作的時候?」
亞力點點頭,握住她的手。「納森懷疑葛士迪是某個偷竊兒童集團的一份子,甘諾克和他同謀。最近甘諾克除了正常薪資之外,還賺了許多「血汗錢」。」
「血汗錢?」莉莉迷惑地問。
「私人因他找回失蹤兒童而付的酬勞,今年甘諾克開始為偵破這種案件收取酬勞。」
莉莉驚訝而忿怒地睜大眼睛。「然後集團綁架兒童……甘先生找回來……大家再來分贓所得的金錢?為什麼除了我的妮可,其他的他都找回來了?為什麼?」
「或許葛士迪說服他,留住妮可的利益更多,可以搾幹你擁有的一切。」
莉莉僵住。「他是對的。」她木然地說。「我送出好幾筆的財富,讓他予取予求。」她垂下頭。「歐,天啊!」她咕噥。「我真是個盲目的大傻瓜,讓他們輕而易舉就得逞了。」
她一直佝僂著身體,他的手放在她頭上,緩緩地、重複地撫摸她的頭髮,直到這一刻為止,她都一直避開他的擁抱。但卻容許這安撫的按摩方式,頸部緊張的肌肉逐斷放鬆下來。
「別責怪你自己,」亞力溫柔地說。「你孤零零的一個人,又很害怕,他們因此才得以佔便宜。當你為你的女兒擔心受怕的時候,是不可能客觀理智地分析這一切。」
莉莉的心中似乎充滿各式各樣的疑問,弄得她頭昏。當他知道她過去的一切時,他是如何看待她的?是覺得同情或責備……他的仁慈會不會只持續到他認為她已堅強得足以面對他的拒絕的時候?
她告訴自己,不能再接近他,除非知道答案。她寧願自殺,也不願強迫他接受自己……然而當他的手指在她發問遊移時,理性的思考實在持續不下去,一股需要自體內湧起。她無法自抑地抬起頭,用眼神靜靜地哀求,眼前她不在乎這是否只是同情,只要他抱著她就好。
「甜心。」亞力將她抱到大腿上,溫柔地擁著她,她的臉埋在他頸間。
他似乎輕而易舉地看透她的思緒,彷彿她是他把玩千萬遍的珍寶。透露自己的秘密,她已經將掌控的權力交給了他。
「我愛你。」他貼著她的太陽穴,用指尖拂開她的秀髮,說道。
「你不可能——」
「噓,仔細地聽我說,妮娜。你的過錯、你的過去、你的恐懼……這一切都不會改變我對你的感情。」
她用力吞嚥,試著明白這句話。「我——我不喜歡那個小名。」她結結巴巴地說。
「我知道,」他溫柔地說。「因為它讓你回想起小時候的妮娜是一個害怕又熱切,渴望被愛、被關懷的女孩。莉莉則堅強又勇敢,只要她高興,全世界的人她都不在乎。」
「你喜歡哪一個呢?」她低語。
他勾起她的下巴,望進她眼底,微微一笑。「全部的你,每一部分的你,我都喜歡。」
他肯定而保證的語氣令莉莉震顫,但是當他低頭欲吻她時,她瑟縮了一下,還沒預備要迎接性感的接吻或是擁抱……她內在的傷口還太新……需要時間來痊癒……
「還不行。」她哀求地低語,害怕他會對自己的拒絕生氣,然而他反而再次將她擁近。
她疲憊地歎口氣,頭倚在他肩膀上。
早上十點,莉莉已經來到海德公園的一角,從馬車車窗觀看外面的世界,賣牛奶的婦人、掃煙囪的工人、送報童和送麵包的男孩依序到那些富有人家的門前按門鈴。兒童們和他們的保母在街道散步,呼吸早晨的新鮮空氣:至於他們的父母則要到下午左右才會起床吃早餐。遠方傳來禁衛軍從營房行進到海德公園的鼓聲和樂聲。
一看見一個長長的人影站在街角的柱子旁時,莉莉的目光變得尖銳,那正是甘諾克。身著傳統制服——黑長褲、馬靴和一件釘著金銅扣的灰色外套,頭上戴著扁帽。
莉莉吸口氣穩定自己,探身到馬車外面,搖手帕召喚。「甘先生,」她低低地說。「這邊,請你過來一下。」
諾克走過來,和車伕閒談一、兩句,才上了馬車。他脫掉扁帽,順了順頭髮,喃喃地招呼致意。就一個中等身高、身強體壯的男人而言,那張毫無特色的臉,看起來遠比四十歲更年輕。
莉莉坐在他對面,點頭致意。「甘先生,我很感激你願意和我在此碰面,理由很明顯,我不能讓我的丈夫發現我和你之間的交易,他會堅持叫我解釋清楚……」她佯裝無助地望著他。
「當然,羅小姐,」諾克頓了一下,微笑地更正自己。「當然,現在是雷夫人了。」
「我的婚姻實在是出人意外,」莉莉自覺地承認。「在許多方面都改變了我的生活……只有一項例外,我仍然決心要找回我的女兒妮可。」
她揚了揚錢囊,輕輕地晃動。「現在幸運的是,我有資金來繼續尋人的費用。在這件事上面,我仍希望由你來協助,就像以前一樣。」
諾克的目光盯住那個錢囊,同時露出保證般的笑容。「就說我複職了,雷夫人。」他伸出手,她將那個小但飽滿的錢囊遞給他。「現在,請你告訴我士迪目前的狀況。」
「我和葛士迪的聯絡並未停止,甘先生。事實上,昨天晚上他才大膽地和我面對面,做出全新的要求。」
「昨天晚上?」他驚奇地問。「嶄新的要求?」
「是的,」莉莉不悅地歎口氣。「你知道,以前士迪是只要錢就可以,那倒是我能夠而且願意提供的,只要我相信還有找回孩子的希望。可是昨天晚上……」她沒說完,厭惡地搖搖頭。
「什麼樣的要求?」諾克問道。「原諒我的直言不諱,他是向你做私人的要求嗎,夫人?」
「不,雖然他的某些動作令我感覺無法忍受,但是他的要求比這個更糟糕,他威脅到我所擁有的一切;我的家、我的婚姻、我的社會地位,因為他有某種荒謬的野心,想變成社交圈的一份子!」當地看見甘諾克一臉訝異時,趕緊藏住心中的滿意。
「我真是難以相信。」他勉強說道。
「是真的,」她拿起絲巾一角湊向眼睛,假裝擦眼淚。「昨天晚上南夫人的生日宴會上,他來找我,打扮得像只招搖的孔雀,就當著上百人的面!他當面要求我為他介紹,當介紹人,好讓整個社交圈接納他。歐,甘先生,你應該親自看看那可怕的場面。」
「那笨蛋!」他忿怒地脫口而出,沒想到自己突兀的怒氣有多陸異。
「好些人看見他,包括南爵士和我的丈夫。當我強哄他到一個隱密的角落,他奇特的野心完全顯露出來。他說很快就會把女兒還我,但是首先要運用我的影響力,為他取得有社會影響力的地位。這個主意太不可行了,他在 義大利就是無賴,是個通緝犯!怎會幻想這裡會有人歡迎他?」
「他不過是外國人渣,」諾克陰沈地說。「現在他不只是沒價值,而且還極不穩定。」
「對極了,甘先生,反覆無常的人常會背叛他們自己——和他們的計畫——犯下愚蠢的過錯,是不是這樣呢?」
「你說的對,」他突然平靜地說。「他很可能變成自己貪婪之下的犧牲者。」
他冰冷的目光令她發毛,陰沈的臉有一種卑鄙的表情。陰森而殘忍,這真是毫無疑問,莉莉心想,他打算了結葛士迪那種危險而且無法控制的行為。如果甘諾克真是士迪的同謀,他的財源和他們連在一起,就無法承受這種口風不緊的人。
莉莉急切地傾身向前,輕觸他的手臂。「我祈求你會找到我的妮可。」她溫柔地說。「甘先生,只要你成功,我可以保證有一筆豐富的回報。」她強調語氣,而他顯然上勾了。
「這次我不會令你失望。」他堅定地說。「今天早上我就恢復調查,雷夫人。」
「請你通知我進展的時候千萬要謹慎,我的丈夫……必須保密……」
「當然。」甘諾克向她保證。他戴上帽子,向她道聲日安,逕自下了馬車,腳步輕快地走了,彷彿已下定決心。
他一轉身,莉莉哀求的表情立即消失了,反而以冰冷的目光從車窗望著他的背影。「下地獄吧,你這個混蛋!」她低語。「同時帶葛士迪一起去。」
莉莉將與甘諾克會面的細節告訴亞力和納森先生之後,所能做的就是等待了。亨利和他的家庭教師前往大英博物館研究希臘花瓶和骨董;家裡所有的僕人都不知道有什麼事,但是個個儘量壓低音量,敏銳地察覺到屋裡有一股揮之不去的緊張。莉莉很想出門去馳騁一下,又怕一離開,會錯過些什麼。
她等得快發狂了,極需做些什麼來分心。她乾脆做刺繡女紅,卻老是意外地黥傷手指,直到她所繡的手帕染了絲絲的血跡。她不明白為什麼亞力可以如此平靜,關在書房中處理檔,宛如這不過是普通的一天。而她不知喝了多少杯的茶,走來走去。後來她試著看看書,就又靜不下心來。最後她選擇玩牌,一次又一次地玩牌直到動作變得機械化。晚餐時刻,她勉強嚥下好幾口食物的原因,是因為亞力的威脅利誘,嘲弄地說如果她餓死自己,對任何人都沒有幫助。
她無法忍受寢室的安靜,只好坐在前廳的長靠塾上,聽亞力大聲朗誦一本詩集。莉莉覺得他是故意選擇那種最沉悶、最冗長的詩句,他低沉的嗓音、時鐘的滴答聲、晚餐時喝的酒,三者混合起來,令她眼皮沉重地掉下來。她沉沉地靠在椅墊上,覺得自己慢慢地飄入安靜、灰色的睡眠裡面。
可能過了好幾分鐘或是好幾個小時,她聽見亞力的聲音在她耳邊呼喚,溫柔的手放在她肩上輕輕搖撼。「莉莉,甜心,睜開眼睛。」
「嗯?」她揉揉眼睛,睏倦地呢喃。「亞力,什麼——」
「納森送信來了。」他說,替她穿上拖鞋。「跟蹤甘諾克的人一路跟蹤到聖蓋耳貧民窟,納森和十幾位幹員將他團團包圍,我們必須立刻過去。」
「聖蓋耳。」她重複一句,完全清醒過來,那是傳說中倫敦最危險的區域,那裡龍蛇雜處,俗稱「聖地」,連警方都不敢越雷池一步。小偷和謀殺犯常在幹完一票之後就躲進那些窄巷和彎道之中。
「消息當中有沒有提到妮可?有任何兒童——」
「沒有。」他為她繫上一件深色的斗篷,在她還來不及再問問題之前,就帶她坐上馬車。莉莉一瞥見車外五、六個武裝隨從,便知道亞力可不想拿他們自身的安全來冒險。
馬車轆轆地穿過街道,莉莉雙手絞在一起,試著平靜下來,但卻感覺她的脈搏在恐慌中狂跳。他們所經過的街道越來越老舊、髒亂,建築物緊密的銜接在一起,一股臭味從車窗外飄進來,令莉莉忍不住皺鼻。
馬車停在一幢老舊、頹圮的客棧前面,亞力下車交代侍從和車伕,要他們小心地保護夫人。必要的話,有任何危險的跡象時,就先駛離馬車。
「不:」莉莉吶喊,想要下車,可是亞力用手堵住門口,不讓她出去。「我要和你一起進去!」她氣極了。「你不可以把我留在這裡!」
「莉莉,」他平靜地說。「我很快就會讓你進去,只是我必須先確定裡面是否安全。你比我的生命更加寶貴,我不能讓你冒險。」
「這裡擠滿了調查幹員,」她火爆地說。「此刻或許是全倫敦最安全的地方!再者,我們要找的是我的女兒!」
「我知道,」他低聲詛咒。「該死!莉莉,我知道裡面的狀況如何,我不要你受到任何傷害。」
她直視著他,輕聲地說:「我們一起來面對,不要保護我,亞力,只要讓我站在你身邊。」
亞力望著她良久良久,然後突兀地伸手環住她的腰,抱她下車。她握住他的手,兩人一起走向客棧門口,兩位幹員已經在那裡等候,尊敬地迎接亞力。他們懷疑地看看莉莉,其中一位喃喃地說,闖入客棧的過程當中曾有一些傷亡,或許她還是別進去的好。
「她不會有事的。」亞力簡潔地說,仍然握住她的手,在前帶路。
建築物裡面的空氣惡臭而且令人窒息,牆壁上滿是昆蟲在爬行,室內除了幾張空桌子和地上簡陋的床之外,別無其他傢俱,連破了的窗戶都用稻草填塞。他們深入長廊,走向聲音的來處,亞力感覺莉莉把他握得更緊,幾乎攀著他。
他們來到一問擠滿幹員的大房間,他們正忙著盤問嫌犯,還有些兒童被人從角落拉出來,帶到納森面前。納森站在中央平靜地審視這一幕,溫和地發號施令。亞力看見前方有三具屍體,腳步一頓,從襤褸的衣著來判斷,顯然是貧民。他聽見莉莉的驚呼聲,更仔細地察看其中一具。他用靴子推推那沒有生命的軀體使他翻過身,葛士迪那對暗淡的眼睛瞪著他們。
莉莉倒退數步,喃喃地念著他的名字。
亞力毫無感覺地打量那具血泊中的屍體。「刀傷。」他漠然地說,拉著莉莉和他一同進入擁擠的房間。
一看見他們,納森示意他們留在原處,他自己則走過來。「爵爺,」他指指他們後面的屍體。「計畫太成功了,一入夜,甘諾克就趕來這裡,透過我們對貧民窟的專家克裡的協助,才得以跟蹤他來到這個地區。當我們的幹員抵達時,諾克為了怕士迪出賣他,已經先下手為強。後來諾克對我們承認,他打算將孩子還給雷夫人,收取那筆賞金。」
納森指著怏怏不樂的甘諾克,他被五花大綁,背對著牆坐在地上,身邊還有四個同謀,全是綁架集團的人。諾克充滿恨意地瞪著莉莉,但是她太焦慮,根本沒注意,她的目光一逕狂亂地打量室內五、六個兒童。
「這些孩子呢?」亞力問。
「根據諾克所供述,全來自好家庭,我們會努力將他們歸還——不求賞金,因為這純然是因為一位幹員的涉入,才導致這些兒童被綁架。」納森輕蔑地望著甘諾克。「他令我們眾人蒙羞。」
莉莉瞪著那些孩童,大多數是金髮,滿臉是淚地抽抽噎噎,挨緊那些徒勞無功、努力安慰他們的幹員,這一幕真是令人心酸。
「她不在這裡。」莉莉暈眩地說,臉色蒼白恐慌。她向前移,努力看清面前的人群。「全部的孩子都在這裡嗎?」她問喬納森先生。
「是的。」納森靜靜地回答。「再看一遍,雷夫人,你確定這些都不是嗎?」
莉莉用力搖搖頭。「妮可是黑髮,」她絕望地說。「而——而且她比這些孩子要小一些,只有四歲而已。一定還有其他的孩子,她一定是在這裡,或許是在其他的房間,我知道她
害怕時會躲起來。她很小,亞力,快幫我找——」
「莉莉。」亞力的手抓緊她,止住她狂亂的嘮叨。
她顫抖地跟隨他目光的方向,對面一位幹員矮胖的身形擋住他們的視線,然後她看見角落裡那個小身影,半隱在陰影當中。莉莉渾身一僵,狂跳的心幾乎亂得使她無法吸氣,那孩於無疑是她母親的小翻版,眼睛大而黝黑,一張小小的臉,小小的手臂抓緊一個好像娃娃的布塊。她站在陰影當中,嚴肅地打量眼前這一堆大人,因為她的安靜,就像一隻小老鼠從秘密的角落偷瞧似的,以致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妮可,」莉莉哽咽地說。「歐,天哪!」
亞力放開她,她走向前,但是小女孩向後縮,謹慎地注視她。莉莉的喉嚨發疼,笨拙地拭去臉上的淚水。
「你是我的寶貝,我的妮可。」她在孩子面前蹲下來。「妮可,」她用義大利語呼喚,努力壓抑心中氾濫的感情。「我等了好久好久,一直想擁抱你。你記得我嗎?我是你媽媽,我是你媽媽,甜心?」
孩子警戒地望著她,以義大利語回應。「媽媽?」她細聲細氣地重複著。
「是的,是的……」莉莉無法控制地啜泣,匆匆向前,一把抱起她,緊緊擁住孩子那寶貴的重量。「歐,妮可……你的感覺真好,真好……」她的手扒過那頭細細的黑髮,滑下女兒那脆弱的脊骨,妮可柔順地倚偎在她懷裡。「現在結束了,終於結束了。」她抬起她的小臉,望進那對有如自己翻版的眼睛。妮可的小手抬上來放在她頰邊,然後好奇地移向她的前額和她閃亮的黑色鬈髮。
莉莉淚流滿面,親吻女兒那骯髒的小臉,一面努力嚥下自己的啜泣聲。剎那間,那活生生的噩夢結束了,以前盤據在心頭的冰冷也奇跡般地融化了,反而湧上一股前所未有的平安感。她已經不記得免於苦澀和哀傷的感覺,而今世界上她渴望的所有東西全在這裡了——女兒身體的溫暖和僅僅存在於母女之間那種純粹而完美的愛,在這一刻,世上宛如只有她倆的存在。
亞力望著她們,直到他的喉嚨不適地繃緊。他從來沒見過莉莉的臉如此溫柔、如此充滿母性的光輝,這是他從未見過的一面,也沒想像過的。他對莉莉的愛,突然間被一股深深的憐憫所改變,那股憐憫是他以前所做不到的。他從來沒想到會是這樣,某個人的快樂和幸福比他自己的快樂幸福具有更大的意義。他尷尬地轉身藏住自己波動的情緒。
納森站在近處,滿意地觀察這一幕。「亞力,」他以公事化的態度說。「這似乎是個好機會來提一下費爵士最新的法案,他提議再設三個市辦公室,那是我迫切需要的——」
「悉聽尊意。」亞力沙啞地說。
「目前這個法案面臨極大的阻力——」
「沒有問題,你會得著的,」亞力發誓地說,別臉開去,用袖子擦拭濕潤的眼睛,然後粗嗄的說下去。「就算我必須扭斷國會中每個人的手臂,我發誓你一定會如願達成。」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0 11:24:07
第二十四章
柏頓宣佈柯先生來訪,令亞力驚訝地抬起頭。他們的早晨過得相當愉快,亞力正在看泰晤士報,偶爾加入坐在地板上的莉莉和妮可,一起堆積木、造城堡。
「歐,請他進來。」莉莉對柏頓說道,然後歉然地對亞力微笑。「我忘了提瑞克今早要來拜訪,他說來見妮可之前,要先給我們幾天好好相處的時間。」
亞力微微蹙眉,從長靠墊上起身,妮可則改而追著肥胖的貓「湯姆」,滿室奔跑。每當那只可憐的小東西安適地趴在陽光之下,妮可就會被那發光的尾巴所吸引。莉莉將散在地板上的玩具收好,微笑地心想,亞力實在買了太多的玩具,多得超過任何孩子的需要。
而這要回溯到那一天,看見妮可緊緊抱著一塊好像娃娃的破布,令他無法承受。他沒有休息,直到買下玩具店中各式各樣的娃娃……包括有真發和瓷牙的娃娃、蠟和瓷器制的娃娃等。樓上的育嬰室塞滿各式的玩具,一匹木馬、一個巨大的娃娃屋、好多球、音樂盒。而且最令莉莉受不了的,是一個聲音傳遍整幢宅邸的鼓。
他們沒過多久就發現妮可有一個令人不安的習慣,慣於玩躲迷藏的遊戲,突然間消失。當她被人發現藏在長靠墊底下或桌子角落時,只會對著大人那張焦急的臉咧著嘴笑。莉莉從沒見過一個走路悄無聲息的孩子;亞力可能坐在書房的辦公桌前,工作一小時之後,發現不知何時,小妮可靜靜地溜到他的椅子底下。
莉莉對妮可可能遭受士迪虐待的恐懼逐漸緩和下來,雖然妮可是個謹慎的孩子,卻不會 膽怯害怕,事實上還擁有一些活潑的特質。隨著時間過往,她變得越來越會說話,發出迷人的格格笑聲和永無止盡的問題——混合著義大利語和英語。她和亨利更是特別的親近,經常要求要讓他抱,並拉他金色的頭髮。看見他皺著眉頭斥責她的時候,反而頑皮地格格笑。
瑞克走進前廳,目光立即落在莉莉身上。她欣然微笑地迎向前,迅速擁抱他一下,令他有些狼狽不安。
「咿,」他嘲弄地責備她。「你的丈夫在看呢,不可以,吉普賽小姐。」
「真高興見到你。」她咧著嘴笑。
瑞克向前和亞力握手致意。「早安,爵士。」他諷刺地微笑。「對我而言真是個大日子,竟然有幸來到這麼一個高貴的前廳。」
「隨時歡迎,」亞力愉快地說。「畢竟你也非常慇勤好客,允許我借用你的公寓。」
瑞克聞言一笑,莉莉則滿臉脹得通紅。「亞力!」她微微地抗議,拉拉瑞克的臂膀,使之分心他顧。「柯先生,我想為你介紹另一位。」
瑞克的目光移向正站在長靠墊旁邊的小女孩身上,妮可正好奇地瞅著他。
「妮可小姐,」瑞克喃喃地說,徐徐地蹲下身體,對她微笑。「來和你的瑞克叔叔說聲哈囉。」
妮可猶豫地向他走過來,然後在中途又改變主意,轉而奔向亞力,小手抱住他的腿,害羞地朝著瑞克微笑。
「她很害羞,」莉莉莞爾地說。「而且她一逕偏愛金髮的男人。」
「是我運氣不好,」瑞克可憐兮兮地說,摸摸自己的黑髮。他站起身,表情奇特的打量莉莉。「她很美,吉普賽小姐,就像她母親。」
亞力努力壓下心中湧起的嫉妒心,探手撫摸妮可的頭髮,解開繫在她頭頂上的蝴蝶結。他明知道自己沒有理由嫉妒柯瑞克,雖然他愛莉莉,然而從他過去的行為來看,顯然他永遠不會威脅到她的婚姻。然而無論如何,叫亞力站在一旁,沉默地旁觀另一個男人那樣地注視她,實在很難。
他挫敗地咬著牙,如果莉莉和他已經恢復往日的婚姻關係,叫他容忍還容易一些,然而他們最後一次同床是在他發現她和士迪一起之前。從那以後,莉莉的一顆心就全懸在她的孩子身上,甚至還搬了一張小床放在他們的隔壁房間。莉莉每晚醒來好幾次,過去察看妮可的狀況,黑暗當中,亞力能看見莉莉的身影,彎身在熟睡的孩子上面守護著,彷彿怕女兒會從床上跳起來。
亞力沒有反對,知道需要一些時間,莉莉的恐懼才會逐漸消失,畢竟他的妻子經歷過太多太多的憂傷和磨難,亞力不能強迫她……雖然他已經忍不了太久,他從來不曾如此渴望一個人——近在咫尺,見她溫柔又幸福,肌膚和秀髮又美又迷人,雙唇溫暖,笑容可掬……他勉強禁止自己再想下去,因為已經感覺到他的身體開始回應那刺激的影像。
事實則是,他不知道莉莉究竟要什麼,她似乎對事情的現況極感滿足。他急於想知道她是不是需要自己、愛不愛他,然而他只是一味固執地保持沉默,決定要由她採取下一步的行動,即使要過一百年的沉默、受苦和禁慾的生活,那就這樣吧!每天晚上回到寂寞的床上,他就忍不住詛咒她;即使入睡後,也是整夜夢到她。他陰鬱地歎口氣,將注意力轉回訪客身上。
「我得告辭了。」瑞克說道。
「不,你一定要留下來和我們共進晚餐。」莉莉反對。
瑞克不顧她的哀求,反而對亞力咧嘴微笑。「日安,爵爺,我祝你幸運,和這兩位在一起,你會需要好運氣。」
「謝謝。」亞力嘲弄地回答。
「我送你出去。」莉莉說道,陪同瑞克走向大門口。
他倆獨自站在門口,瑞克的雙手握住她的手,像個哥哥似地親吻她的前額。「你什麼時候再回柯氏俱樂部來?」他質問。「少了你,它變得不一樣。」
莉莉垂下眼睛。「亞力和我改天再去。」
他倆之間有一股尷尬的沉默,兩人都在想有好些話最好別說。
「現在你終於找到她了。」瑞克說道。
她點點頭,直視他的眼睛。「瑞克,」她輕聲地說。「沒有你,過去這兩年我挨不過去。」
她知道兩個人正在嚮往日的友誼說再見,以後再沒有爐火前的促膝長談,分享秘密和信任,那種奇特的關係以不同的方式支援他們倆的生活。她衝動地惦起腳尖,親吻他的臉。
在她退開時,瑞克瑟縮了一下,彷彿她雙唇的碰觸傷害了他。「再見,吉普賽小姐。」
他咕噥地離開,大步走向等候的馬車。
那隻貓瞇著眼睛,注視帶著勝利的笑容走向它的妮可。她慢慢地伸出手,抓住它顫動的尾巴,「湯姆」惱怒地發出嘶嘶聲,猛地一轉身,伸出爪子攻擊,在她手上抓出一道傷痕。妮可張開嘴巴,驚訝而又受到傷害地盯著它,開始淒慘地哀嚎。亞力一聽見哭聲,立刻走過來,妮可哀哀地跑向他。他一把抱起她,拍拍她的背,搖晃地安慰著。
「怎麼了,甜心?發生什麼事?」
妮可嚎啕大哭地舉起手來。
「『湯姆』抓你嗎?」他關懷地問。
「是的,」她抽噎。「壞貓,不乖。」
「讓我看看。」
亞力仔細檢查她手背上的淡粉紅色傷痕,同情地安慰著,親吻那小小的抓痕,讓它好一些。
「『湯姆』不喜歡被人拉尾巴,甜心。等它走回來,我再教你要怎麼拍它,它就再也不會抓傷你了。來,給我一個擁抱,我勇敢的女孩。」
在他輕言細語和安撫之下,妮可立即忘了手上的傷,對他展露笑顏,小手臂環住他的頸項。
莉莉站在門口,沉默地觀看這一幕,一股強烈的愛湧在心口,幾乎隱隱作痛,亞力全然沒察覺有人在看,繼續和妮可絮絮地交談,放她下來,彎身在長靠墊底下找她失落的娃娃。
看見這一幕,莉莉忍不住微笑。直到這一刻,她才知道亞力是真的想當她孩子的父親。她本來沒有權利有這樣的期待,早該知道他有足夠的愛分給她們母女倆,他不是那種會責怪一個無辜的孩子不該出世的人。關於愛、信任和全心的接納等方面,莉莉心想,他實在有太多可以教她的地方。她想和他共度餘生,獻給他一個人能承受的所有的快樂。
她從眼角看到一位女僕走過來,謹慎地召喚她。「莎莎,請你照顧妮可一陣子,她該睡覺了。請你去找一、兩個娃娃,帶她去育嬰室……」
「是的,夫人,」女僕微笑地說。「她真是個乖女孩,夫人。」
「很快就會不乖了,」莉莉狡黠地回答。「再過一、兩年,雷爵爺就會把她寵壞了。」
莎莎格格地笑著,走進前廳,開始找玩具。
「那是我的!」妮可看見莎莎拿著她的玩具便驚叫著,蠕動地要亞力放地下來,忿忿然地跑過去要拿回她的洋娃娃。
「我的爵爺,」莉莉柔順地說,然而內心卻充滿輕率和期待。亞力狐疑地望著她。「我們可以私下談幾句話嗎?」
莉莉不待回答,逕自走向樓梯,優雅地拾階而上。亞力蹙眉地望著她的背影,慢慢跟在後面。
當他們抵達寬敞的寢室時,莉莉關上身後的門,轉動鑰匙上鎖,突然間室內的沉默變得彷彿帶電。亞力注視著她,但沒有移動,敏銳地察覺身體的亢奮堅硬,衣服底下的皮膚也變得熱燙而敏感,呼吸變得淺促,幾乎無法控制。
她走到他面前,他感覺到她的指尖放在他的背心上面,動作熟練而輕快,一一解開弧形的鈕扣,背心鬆了開來。她的手栘向他的領巾,解開溫暖的絲緞,拉下他的頸間。亞力閉上眼睛。
「最近我真是太忽略你了,對嗎?」她耳語,開始解開襯衫。
他的身體亢奮得僵硬而繃緊,明知道她一定能看見爬上他皮膚的紅潮。她的呼吸拂過他的襯衫,吹向他胸膛,幾乎令他忍不住呻吟。
「沒關係的。」他勉強說道。
「不,很有關係。」她拉出他襯衫的下擺,雙臂繞過他的腰,臉頰貼著他胸前粗糙的毛髮摩挲。「這可不是讓我丈夫明白我有多愛他的方式。」
他的雙手突然抬起來,掃住她的手腕,力道不自覺地加大弄痛了她。「什麼?」他木然地問。
她的眸中閃著豐富的深情。「我愛你,亞力。」她停頓了一下,察覺他的手在顫抖。「我愛你。」她再說一句。「在此之前我一直害怕說出來,我以為你一旦知道我女兒的事,就會趕我走,或是更糟——你的榮譽感迫使你留住我們母女倆,而你一心希望拋棄我們和我們所引發的醜聞。」
「拋棄你們?」他濃濁地重複一句。「不,莉莉,」他放開她的手,改而捧住她的臉龐。「失去你,我會沒命的。我要當妮可的父親,我要當你的丈夫,過去幾天我簡直像是在慢慢地死去,心中納悶要如何說服你相信你需要我——」
她粗嗄地笑了,眸中滿是快樂的眼淚。「你根本不需要說服我。」
他的唇埋在她的喉間。「我想你……莉莉……吾愛……」
她粗嗄的笑聲化成呻吟,他的身體火熱需索地貼著她,肌肉在她愛撫的手掌底下繃緊,他倉促地為她寬衣解帶,同時脫掉自己的衣裳。她斜靠在床上注視他,想要遮掩自己,卻又明白他歡喜看她。亞力躺在床上,將她光滑赤裸的身體拉過去貼住他的身軀,雙手捧住她的臀,催促她挨緊。
「再說一遍。」他咕噥。
「我愛你。」她低語。「我愛你,亞力!」
他的手深深滑入她腿間,雙唇長長地吻住她,兩人舌尖交纏在一起,混合著火與熱。
「再說一遍……」
可是這一次她所能做的只有破碎的吐氣,在他手指的進攻下扭動。當她拱身相迎,乳尖拂過他胸膛的毛髮,他低頭去吻,用舌尖愛撫環繞,直到那玫瑰色的尖端奇妙的堅硬起來。她別過臉,雙唇壓在他肩膀上,吸進他古銅色皮膚的氣息和滋味。她向下搜索,直到找著他那平坦的胸膛,令他愉悅地呻吟。她的手指探詢地梳理那濃密誘人的胸毛,拂過他腹部緊繃的肌肉,隨著毛髮繼續向下 移。她一次、兩次地愛撫他,直到他移動、退後,輕易地和她合而為一,口中發出低沉的呻吟。
那種感官之美令人著魔,她用四肢纏住他,催促他更加深入。他緩緩地驅策,迷失在強烈的魔法裡面,重複地移動。她那平滑、自製的動作將她逼向狂野之境,令她感覺自己無助地墜入顫抖而瘋狂的境地,唯一的存在是感覺他的推進衝刺,直到這股折磨在翻騰而震顫的歡愉中結束。
歡愛過後,她的指尖慵懶地畫過他的臉,描摩每一條至愛的線條——他刮過鬍子的皮膚質地,和那濃密的睫毛。亞力心滿意足地執起她的手,熱熱的嘴唇壓向她細緻的掌心。
「這麼久以來,我一直害怕許多事情,」莉莉心不在焉地說。「而今……已經不再有恐懼留下。」
亞力以手肘撐起自己,俯視著她,傭懶地微笑。「感覺如何?」
「很奇怪,」她溫暖的眼眸愛戀地凝視他。「這麼幸福的感覺很奇怪。」
「你會習慣的,」他溫柔地保證。「很快就會視為理所當然。」
「你怎麼知道?」莉莉微笑地低語。
「因為我會確保它這樣。」他低下頭,她的雙臂愛戀地環住他的頸項。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0 11:25:04
終 曲
秋風從半敞的窗戶吹進來,涼涼的,使莉莉更加挨向丈夫溫暖的懷抱。他倆是來參加華爵士和他夫人主辦的週末狩獵宴會。
莉莉望向窗外漆黑的天空,遺憾地歎口氣,察覺該是狩獵隊伍即將起床的時刻,才能及時參加清晨的行前會議。
「累嗎?」亞力問道。
「昨天晚上我們沒睡多少。」她呢喃。
他貼著她的頭髮微笑。「沒有人在睡覺。」
他們一起躺在床上,傾聽各種夜行的聲音——悄悄走過長廊的腳步聲,輕輕開關門的聲音,詢問和同意的耳語來自受邀賓客各自尋找當晚的床伴。莉莉指出他倆是少數幾對真的渴望同床共枕,而不是另找床伴的夫婦之一,說得令亞力呵呵地笑。為了證明他有多麼珍惜她的陪伴,他將大半個晚上都用在求歡上,使她幾乎沒時間睡覺。
亞力的侍從輕輕的叩門聲,示意他倆已是起床梳洗的時間。亞力大大地伸個懶腰,喃喃抱怨離開床鋪,拿起昨晚替他擺好的衣服。至於平常極期待狩獵活動的莉莉,今天的動作則
慢得出奇。她以手肘撐著自己,微笑地凝視他,濃密的黑色鬈髮如今已經長及肩膀,披散在雪白的枕頭上。
亞力頓了一下,狐疑地打量她。
「親愛的,」她慢條斯理地說。「我今天不想打獵。」
「什麼?」他繫住長褲,走過去坐在床邊,表情微微蹙眉。「為什麼?」
她似乎非常謹慎地遣辭用句。「我想我不應該打獵。」
「莉莉,」他握住她的肩膀,輕柔地拉向自己,無所著力的床單落到她腰間,露出她修
長苗條的身軀。「你知道我寧願你不要打獵——因為我受不了看見你有一絲的刮傷或瘀青,然而我又不願剝奪任何能使你快樂開心的事物。我知道你多麼熱愛狩獵的活動,只要你小心謹慎,在一些比較艱難的跳躍障礙方面,改以騎馬繞過去,我就不反對你參與。」
「謝謝你,親愛的,」她溫柔地回答。「然而我還是不認為這個活動適當。」
他的眼睛充滿關懷。「怎麼了?」他靜靜地問,手指扣緊她的肩。
莉莉直視他搜尋的眼神,用她細膩的指尖描摩他下唇的曲線。「沒什麼,只是像我這種狀況的女人應該避免劇烈的活動。」
「像你這種狀——」他愕然地停下來,表情一片空白。
她在沉默中莞爾一笑。「是的。」她低語地回答他眼中所提出的問題。
剎那間,他將她緊緊地摟住,臉龐埋在她頭髮裡。「莉莉,」他欣喜若狂,她則輕輕地嘻笑。「你的感覺怎樣?」他質問道,將她推開一點,想要好好地打量她一番。他的大手溫柔地摸索她的身體。「你還好嗎,甜心?你——」
「一切都很完美。」她向他保證,仰起臉,承接他灑落的細吻。
「你太完美了,」他迷惑而有些愣愣地搖頭。「你確定嗎?」
「以前我就經歷過。」她面帶微笑地提醒他。「是的,我很確定,想不想打賭這會是個男孩?你的賭注是什麼?」
亞力低下頭,在她耳邊呢喃。
莉莉沙啞地呵呵笑。「就這樣而已嗎?」她誘惑地揶揄。「我還以為你這個賭徒膽量不只如此呢!」她微笑地拉下他的身體,雙手攫住他寬闊的背部。「靠近一點,爵爺,」她低語。「我們來瞧瞧是否能再提高一些賭注!」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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