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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莉莎‧克萊佩]我心屬於你(劇院系列)(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0 12:13:03     標題: [莉莎‧克萊佩]我心屬於你(劇院系列)(全文完)

我心屬於你(劇院系列)作者:莉莎.克萊佩

年輕活潑的梅笛琳小姐被安排嫁給一位老色鬼,
但是她寧願在眾人面前羞辱自己勝於犧牲自己的自由;
因此,她決心找上倫敦最著名的演員兼最放浪不羈的浪子史洛格,
談一段熱烈的愛情,使自己身敗名裂而嫁不出去。
史洛格是深閨和舞臺上的傳奇,只是幕一落下,
他便是一位重隱私、防衛心極強的男人:
只因昔日深深傷害他的自尊和背叛仍然折磨著他。
而今一位年輕、似乎不屬於倫敦這種世故、複雜舞臺的小姐,
卻以她的美貌及魅力侵擾著他井然有序的生活。
可是洛格和笛琳兩人都必須勇敢得足以撤下臉上的面具……
在愛情燦爛的光芒中展現真實的自我。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0 12:13:21

序幕

  一八三三年 倫敦

  秋天

  “我不能嫁給他!我就是不能!”笛琳反胃得想吐,看著柯爵士和父親在門外散步,她沒想到自己把心中的念頭大聲說出來,直到梅夫人在一邊回答。“你會學會關心柯爵士。”她以慣有的非難表情說道。

  梅夫人一直是以近乎殉道的自我犧牲的態度來過日子,十分明白的期待三個女兒要效法她的榜樣。

  “我希望有一天當你成熟了,”她說下去。“會感激我們為你選了這麼好的一個結婚對象。”

  笛琳差點嗆到,整張臉脹成粉紅色,多年來她努力討好父母——表現出柔順、安靜、順服——但是她無法再忽視自己的感受。“感激!”她苦澀地大聲說。“他老得足以當我父親——”

  “不過比你父親年長一、兩歲。”安妮打岔。“——我們興趣大不相同,他根本當我是母馬——”

  “笛琳,”安妮驚叫一聲。“這麼下流的言詞不合你身分!”

  “卻是事實,”笛琳努力維持冷靜。“柯爵士已經有兩個女兒,大家都知道他想生兒子,那個希望當然落在我身上,終此一生我只能埋在鄉間,或者等他過去,那時候我就老得無法享受自由了。”

  “夠了!”母親緊繃地說。“顯然我必須提醒你幾項事實,笛琳,妻子的本分是分享丈夫的興趣,柯爵士對看小說或音樂沒興致當然不能怪他,他生性嚴肅,很有政治的影響力,我希望你以應有的尊敬對待他,至於他的年齡,你終會學習珍惜他的智慧,尋求他的指引,這是女人幸福的唯一途徑。”笛琳雙手絞在一起,鬱悶地望著窗外柯爵士肥胖的身影。

  “如果你讓我至少過個社交季,或許我會比較容易接受這件婚事,我沒參加過舞會或晚宴,所有的朋友都已經步入社交圈,我卻必須留在學校裏,連我的姊姊們都已經被引入宮廷——”

  “她們不如你幸運,”安妮回道。“你不必經歷社交季的焦慮和不便,因為你已經和最令人仰慕的男士訂了婚。”

  “那是你說的,”笛琳低聲說。“不是我。”

  她像其他十八歲的少女一樣,幻想有一位英俊瀟灑的丈夫,深深地愛著自己,柯爵士距離這個幻想太遙遠,他年已半百,身材臃腫,雙下巴,禿頭,厚唇,讓笛琳想到青蛙。

  如果柯爵士能夠有一絲幽默感,個性溫和——任何她欣賞的特質……但他卻是傲慢自大,毫無想像力,生活一成不變,更輕視笛琳所喜愛的音樂、藝術和文學。

  爵士同她父親走進來,一看見她,立刻露出厚唇的笑容,仿佛她是他的專屬物品,雖然未經世事,但是笛琳看得出來柯爵士看中她的年輕、健康,以及可能有的生育能力,只要能替他生兒子,他才不在乎她的心思、意念和靈魂。

  “我親愛的梅小姐,”他粗嗄地說。“每次見到你,你都越來越美。”

  他的聲音也像青蛙,笛琳心想,努力控制住自己近乎歇斯底里的笑聲,竭力忍受他那隨心的吻手禮。

  他邀請她出門散步,她的父母全然不顧她的反對,熱切的同意,執意要有這麼一位顯赫的女婿。笛琳十分不情願的隨著未婚夫漫步在花園裏。“喜歡你的學校吧?我特別要求你的父母讓你多留兩年,不像你的同伴那樣早早離開校門。”

  “你要求?”笛琳很吃驚。“可是為什麼——”

  “那對你比較好,親愛的,”他自大地微笑。“你需要訓練和精煉,有如讓水果成熟一般。現在你不至於像以前那樣魯莽衝動了,對吧?我的目的就是讓你學會忍耐。”休想,笛琳想反駁,但是強迫自己閉上嘴巴,兩年的女校生活快把她逼瘋了,兩年前,她還是懦弱聽話的小女生,現在她的字彙裏沒有“忍耐”和“柔順”兩個字。“我有份禮物,你一定很喜歡。”他調皮地指指右邊的口袋。“聰明如貓咪的你,何不動手找出來?”

  “謝謝你,爵爺,其實你不必送我任何東西。”笛琳雙手絞在一起。“我堅持你要接受,笛琳。”他晃動口袋。

  她僵硬地伸手掏出來,一顆心直往下沉,是一隻藍寶石戒指,象徵她是未來的柯夫人。

  “這是我的傳家寶,”爵士說道。“母親至死之前一直戴著它,你看了喜歡嗎?”

  “很漂亮。”她木然地回答,深深憎惡那只戒指。

  柯爵士替她戴上,戒指太鬆了。“真美,真美,”他呢喃。“我真期待你屬於我的那一天!”

  他用力地吻住她的唇,這是她的初吻,笛琳沈默而僵硬,嫌惡得發抖……使盡全力忍受而不致尖叫或大罵。

  爵士大概發現她在顫抖。“你會冷,來吧,我們進去,免得你著涼了。”

  她鬆了一口氣,隨他走進前廳,梅爵士夫婦一見到笛琳手上的戒指,連連的微笑和誇讚。

  “好漂亮的禮物,”安妮十分歡喜。“好精緻的戒指,爵爺。”

  “我有同感。”爵士洋洋得意。

  笛琳僵硬地微笑,看著父親和柯爵士一起到書房喝酒慶祝,他們一離開,她便拔下戒指摔在地上。

  “笛琳,”安妮驚呼。“立刻撿起來,我不能容忍這種幼稚的行徑,從今以後你必須戴著它。”

  “我不會嫁給他,媽媽,我寧願先自殺。”

  “別誇張了,笛琳,”安妮俯身拾起戒指。“我希望你和柯爵士這麼可靠、踏實的男人結婚,能使你改掉這種野性和衝動的惡習。”

  “可靠踏實,”笛琳苦澀地低語,很難相信母親如此形容柯爵士那些令人嫌惡的特質。“正是每個女孩夢中王子的特質。”

  這是她第一次回到學校時覺得鬆了一口氣,當她走進宿舍時,她的好友依玲和五、六個女孩擠在房裏,興奮地交頭接耳,觀看依玲帶來的相片。

  依玲發現她回來了,露出歡迎的笑容。“柯爵士如何呢?”她問,知道笛琳被安排和未婚夫見面。

  “比我預期的更糟糕。”笛琳簡潔地回答,走到床邊坐下來,希望這些女孩們會出去,讓她和好友私下談談。

  但是那些女孩仍然興奮地吱吱喳喳。“看看他,你能想像如果見到他本人,會是怎樣嗎?”

  “我一定會昏倒。”某人說道,其他人格格笑。

  “他真是好英俊——”

  “看起來像大盜——”

  “對,他那對眼睛……”

  笛琳起了好奇心。“你們究竟在看什麼?”

  “讓笛琳看——”

  “可是我還沒仔細看——”

  “來,笛琳,依玲將彩色相片遞給她。“我姊姊給我的,這是倫敦最搶手的相片,每個人都在搶。”

  笛琳望向手中的相片,越看越著迷,那男人的臉像國王,像船長,或不法之徒……有力……而危險。

  他不是那種典型的英俊——五官太大膽了,而是一種獅子般的特質,眼神懾人,唇邊有一抹嘲弄人的笑意,相片中的頭髮似乎是棕色,顯得濃密而淩亂。

  其他女孩們都在等著她紅臉傻笑,但是笛琳不動聲色。“他是誰?”她平靜地詢問依玲。

  “史洛格。”

  “那個演員?”

  “是的,達利劇院的老闆。”

  笛琳繼續瞪著相片:心中有種奇怪的感覺。她聽過這個人,三十歲的史洛格是國際知名的演員,甚至還有人說他尚未達到顛峰,未來的光芒不可限量。

  傳說女人處處迷戀他,不只著迷於他舞臺上浪漫英雄的角色,甚至迷他對一些大壞蛋的詮釋,尤其是艾果和巴拉巴等等……在引誘者、叛國賊和獨裁者的角色上,他樣樣傑出,女性都仰慕他。

  正當壯年的男人,吸引人、有文化……是柯爵士欠缺的,笛琳心中突然充滿渴望,史洛格的世界是她永遠接觸不到的……她永遠不能和人調情、歡笑、跳舞;永遠無法聽見男人的甜言蜜語,更經歷不到情人的撫摸。

  當她凝視著史洛格的臉,心中突然閃過一個瘋狂的念頭——令她手指發抖。

  “笛琳,怎麼了?”依玲接過相片,關心地問。“你的臉色突然好蒼白,表情好奇怪——”

  “我只是有點累罷了,”笛琳勉強微笑,她想一個人靜一下,需要時間想一想。“這個週末令人神經緊繃,或許休息一下子,可以——”

  “是的,當然,來吧,朋友們——我們移到其他人的房間。”依玲體貼地帶著大家離開,輕輕關上房門。

  笛琳側躺著,膝蓋縮在胸前,她的心思飛快地轉動,幾乎沒注意朋友的離去。

  史洛格……他的風流幾乎和他的表演一樣聞名。

  笛琳越想到眼前的困境,越相信史洛格是她要的解決方案,她可以利用他讓自己沒人要,使柯爵士別無選擇,只能取消婚約。

  她將和史洛格有一夜情。

  這樣的自我糟蹋會解決所有的難題,即使終此一生活在恥辱之下,被社交圈看成二手貨,那就這樣吧,總比當柯夫人好得多。

  她熱烈的開始擬定計劃,先以家人名義寫信給學校,要求她提早一學期返家.父母會以為她在寄宿學校裏,校方則以為她回家了,笛琳可以自由的實現計畫。

  她將乘機前往劇院認識史洛格,表明自願和他上床,一切都迎刃而解,大家都知道男人喜歡引誘無知的少女,風流的史先生一定不會例外。

  一旦她身敗名裂,再回家找父母接受應有的懲罰,頂多被趕到鄉下的親戚家,這輩子再也不必見到柯爵士的嘴臉,反正他也不會再要她了。

  以後當個老處女或許也不太糟,她可以有充分的時間讀書、研究,過幾年,父母親會允許她旅行,她可以從事慈善的義工,幫助比她更不幸的人。至少,笛琳堅決地想,

  她可以決定自己的命運,而不是任人擺佈地過一生。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0 12:13:57

第一章

 笛琳提著皮箱,停在達利劇院的後門,獨目一人穿過倫敦市區的經驗既嚇人又刺激,她典當柯爵士給她的戒指,把錢塞進口袋裏,一路上因為擔心扒手,一徑拉緊斗篷,直到安全抵達劇院,現在真正的冒險正要開始。

  她走進舞臺所在的建築物,穿過迷宮般的走廊和一間間排演室,耳中聽見人們交談、唱歌、彈樂器和爭吵的聲音,使她很想偷看。

  她來到一間滿是舊傢俱的房間,那裏有許多人談笑喝茶,他們顯然很習慣人們的來來去去,根本無視於笛琳的出現,直到有一位友善的小男孩走過來詢問。

  她微笑,想掩飾自己的緊張。“我想找史先生。”

  “歐,”他朝遠方另一扇門點點頭。“他在舞臺那邊排演。”

  “謝謝你。”

  “他不喜歡被人打擾。”男孩勸告道。

  “哦,我不會打擾。”她愉快地回答,拎起皮箱走向那扇門。



  她穿過許多雜物,發現自己置身在舞臺的右翼,撥開綠色天鵝絨布幕,便可以瞥見舞臺和一千五百個座位的觀眾席,臺上有兩個男人在排演,討論一場打架戲的編排。其中一位金髮男子喃喃地說。

  “……不太確定你要什麼……”他急躁地說道,不自覺的用手中的鈍頭長劍敲打鞋緣。

  另一個男人以十分宏亮的嗓門回答,是墮落天使的聲音。“士帝,我要你的表演有火花,劇情是你想殺死企圖引誘你未婚妻的男人,但是你舞劍的方式反而像個老女人在拿編織針。”

  笛琳著迷地瞪著他,史洛格此她預期的高大,更有魅力,更……突出,強壯的身材只穿著一件簡單的白襯衫,合身的深色長褲,相片中的他遠比本人遜色。

  但是他英俊的外貌下似乎有一絲冷酷……隨時可以撕下白馬王子的面具,笛琳不安地眨眨眼睛,她本來以為史洛格是個浪蕩的花花公子,迷人的風流男人,可是眼前的他沒有一絲輕佻的氣質。

  金髮的演員抗議道:“史先生,我怕自己不壓抑一點,你就沒時間揮劍——”

  “你無法穿透我的防衛,”洛格以驚人的自信說道。“使盡全力,士帝!否則我就找人代替你。”

  士帝抿緊雙唇。“好吧。”他舉起長劍一刺,想乘人不備。

  洛格反而大笑。“多用點力,你沒失去過愛人嗎?氣得想殺人?”

  對方似乎冒出火氣。“當然有,該死的你!”

  “那就發揮出來呀!”

  士帝快速地移動,臉上開始冒汗,洛格邊讚美,腳步絲毫不放鬆的撤退、閃避、移動,專心攻擊,姿態優雅得令笛琳屏息,著迷的湊近想看得更仔細。

  但是她的腳卻踢到放在一邊的皮箱,使她失去平衡,撞到旁邊桌上的燭枱和瓷器,還有一支道具劍砰地掉在地上,兩個演員原本的專注不翼而飛,洛格別過頭來看,那一刹那間,士帝向前一撲,洛格悶哼一聲倒地,右手抓住左肩,隨後一片沈默,只有演員急促的喘息。

  “搞什麼鬼……”士帝喃喃地瞪向右邊,笛琳正掙扎地起身,他再看看洛格,後者的表情很怪異。

  “士帝,”洛格語氣沙啞。“看來你的劍尖掉了。”他的手搗住的地方泛出一大片血跡。

  “我的天,”士帝駭然地驚呼。“我不知道……我不是有意……”

  “沒關係,是意外,你的表演正是我要的效果,以後每一次都要像這樣。”

  士帝瞪大眼睛。“史先生,你血流滿地,怎麼還在指導我?有時候我真納悶你是不是人類,”他盯著他的血跡。“別動,我去找人幫忙……叫醫生……”

  “沒必要。”洛格咬牙說道,但是士帝已經跑開了。洛格低聲咕噥,試著站起來,又跌坐在地上。

  笛琳扯下斗篷,抓起圍巾奔過去,跪在他身邊,將圍巾用力綁住他的肩。“這樣有助於止血。”

  洛格痛得倒吸一口氣。

  他們的臉靠得很近,笛琳發現自己正望進一對世上最湛藍的眼眸裏,她似乎喘不過氣。

  “對不起……”她頓了一下。“全是意外,平常我不會如此笨拙,剛剛我在看排演,不小心踢到——”

  “你是誰?”他冷冷地問。

  “雷笛琳。”她用祖母娘家的姓。

  “除了打擾我的排演之外,你來這裏做什麼?”

  “我來是因為……”笛琳再次直視他的眼睛,一心想得到他的注意,決心採取完全不管她本性的方式。“我想當你下一位情人。”

  洛格顯然大吃一驚的目瞪口呆,仿佛她說的是外國語言,好半晌才回答。“我不和你這樣的女孩談感情。”

  “是因為我的年齡嗎?”

  他的眸中有一抹笑意……不是友善,而是嘲弄。“還有其他原因。”

  “我實際的年齡比較大,只是外表比較年輕。”

  “雷小姐,”他難以相信地搖搖頭。“你自我介紹的方式很獨特,這樣的熱情使我受寵若驚,但是就算命在旦夕,我也不會碰你,請容我——”

  “或許你需要多點時間考慮我的提議,”笛琳說。“同時你若能給我一份工作,我會很感激,我有許多能力在劇院裏很有用處。”

  “我相信。”他嘲弄地說。“但是我不需要。”

  “我受過文學和歷史的教育,法語流利,能畫能寫,我願意掃地、刷洗……只要有需要。”

  “我都頭暈了,雷小姐,但不確定是因為失血太多,或是因為你提供的娛樂……總之,你相當有趣。”洛格站起身。“我會找人補償你圍巾的損失。”

  “可是我——”

  一小群人湧了過來,他們的關心令洛格很懊惱。“沒事了,我不需要人扶。”大家一直要幫忙,他執意走向綠色的房間。

  笛琳望著他的背影。好個傑出的男人,就像王族一樣,只不過他們或許不像他這麼英俊,她很肯定洛格正是她計畫中的理想人選,一生唯一的經驗。

  對,他似乎不急著和她上床……不過她還不打算放棄,她要用耐心來打動他,使他缺少不了她的存在,她要變成他想要的女人。

  她深思地走向小桌子,開始收拾剛剛摔碎的物品,心中納悶還能找誰問這裏的工作事宜。

  “當心,孩子,你會割傷自己,我待會兒再找人來掃地。”

  有個金髮的美女友善的對她微笑,從她身材看來,似乎有好幾個月的身孕。

  “哈囉,”笛琳好奇地走向她。“你也是演員嗎?”

  “以前是,”女子承認。“目前我只限當副理,直到孩子出生。”

  “噢……”笛琳睜大眼睛,想到這位一定是著名的女演員里茲公爵夫人。雖然公爵相當富有,顯然不反對妻子對劇院及事業的熱愛。“公爵夫人,很榮幸認識你,請原諒我造成的麻煩——”

  “我不擔心,”夫人安尉她。“這裏常有意外發生,”她深思地打量笛琳。

  “我聽見你想找工作。”

  “是的,公爵夫人。”笛琳羞紅臉,納悶她究竟聽了多少。

  “和我到辦公室去……你叫什麼名字?”

  “雷笛琳。”

  “呃,笛琳,你不像一般會來劇院找工作的女孩,打扮入時,顯然受過教育……你逃家嗎,女孩?”

  “噢,不是,”笛琳不算是說謊,因為她其實是逃離學校。“環境使我必須找工作……而我希望是這裏。”

  “為什麼?”公爵夫人帶她走進行政辦公室。

  “我對劇院一直很有興趣,更對達利劇團慕名已久,只是不曾親臨現場。”

  “真的?”

  “只有觀賞過學校的業餘表演。”

  “你想當演員嗎?”

  笛琳搖頭以對。“我確定自己沒有演戲的天賦,當眾表演令我膝蓋發軟。”

  “真可惜,你那張臉,可以成為達利的焦點。”

  笛琳困惑地眨眨眼睛,她向來認為自己的長相很普通,母親也說大姊是全家最漂亮的女孩。

  笛琳一直知道自己應該是男孩,母親在生她時難產,醫生說這是她最後一胎了,生了三個女兒的安妮對此很失望。笛琳向來覺得這是她的錯,如果自己能有某些獨特的天賦,或許能討父母的喜歡……但是到目前為止,她一直很平凡。

  公爵夫人示意她坐下來。“告訴我你有哪些才能,我會考慮你的工作。”

  她們談了一會兒,公爵夫人一直很友善可親,不致令她害怕。

  “笛琳,”她說。

  “你看得出來目前我不太方便,很需要有個助理替我跑腿,整理辦公室,做雜事等等……同時你也可以幫忙整理縫補戲服,即使史先生不承認,我們也需要人整理劇院的圖書室。”

  “這些我都可以勝任!”

  她的熱切令夫人微笑。“很好,你現在是劇團的一份子了。”

  笛琳好高興,但是立刻想到史先生。“史先生不反對嗎?”

  “我有權力雇用人,如果有任何人反對,你就來找我。同時我會和史先生討論這件事。”

  “是的,謝謝你,公爵夫人。”

  夫人回答。“別讓我的頭銜嚇到你,孩子,在這裏我只是副理,只有史先生有最高的權威。”

  笛琳真是難以相信這種違反世俗的安排:一位貴族女子竟然真的在劇團工作,她納悶公爵夫人如何應付社交圈的異樣反應。

  夫人看透她的想法,微微一笑。“我的同儕大多反對我繼續工作,公爵也很希望我能離開劇團,但是他瞭解戲劇對我是不可或缺的。”

  “請容我問……夫人,你在達利多久了呢?”

  “五、六年了。”公爵夫人回憶道。“洛格剛雇用我時,我好興奮,他訓練演員很有名,強調自然的表演——現在大家都奉為圭臬,但是當時很獨特。”

  “史先生有獨特的特質。”

  “有件事我應該警告你,在這裏工作的女性多少都以為自己愛上史先生,我勸你別陷入同樣的困境。”

  笛琳雙頰緋紅。“我猜這很自然……以他的相貌……”

  “不只是相貌而已,他有一種冷漠的特質很吸引女人,然而,劇團才是洛格的最愛。他的生活中經常有女人的足跡,但是不涉及內心。”

  這樣更方便,如果計畫成功,笛琳和史先生共度一夜,離開時,就不致有感情上的糾葛。

  “談夠了洛格,”公爵夫人說。“告訴我,孩子……你找到住處了嗎?如果沒有,我可以推薦給你。”

  “我很感激,公爵夫人。”

  “我有個朋友,是個老婦人,以前也是著名的演員,現在獨居,偶爾出租房間找人作伴。她喜歡年輕人,聽她談論以前的故事很有趣,我相信她會接待你。”

  “聽起來很好,公爵夫人,謝謝你。”笛琳微笑致謝。

  她臉上閃過一絲苦惱。“我努力不管閒事,但是你顯然不屬於這裏,笛琳。”

  她沈默著,不知道如何回應,反而垂下眼睛,不想直視她。

  “你並不擅長掩飾感情,”夫人評論。“如果你真有麻煩,孩子……希望你願意告訴我,我或許可以幫忙。”

  “你真是對陌生人太仁慈了,夫人。”笛琳說。

  “你似乎很孤單,”夫人呢喃。“以前我也有過孤單的日於。無論你在逃避什麼,情況或許不如你想像的那樣淒慘。”

  笛琳點點頭,根本不想對任何人訴苦。她真誠的謝過夫人,便離開劇院,前往老婦人所居住的索摩爾街。

  方妮兒太太一頭銀髮,五官纖細,看起來和善而仁慈。

  “原來是親愛的茱麗送你來的?”方太太問。“我相信我們一定會相處融洽,我猜你也是演員吧?不是嗎?有你那張臉,不是太可惜了。如果我在你這個年紀,有你一半的美麗……不過,我已經過得還不錯了。”

  她忙碌的帶笛琳參觀居住的環境,一面喃喃訴說以前的經歷,使笛琳好生羡慕,決定在這裏暫時安頓下來,同時梳洗更衣,預備今晚先去劇院觀賞第一次的戲劇表演。

  里茲公爵夫人非常好心,帶笛琳到側翼找個地方可以看表演。

  “你在這裏沒關係,”她告訴笛琳。“只要別擋住別人,他們會穿梭忙著換戲服,你避免撞到他們。”

  笛琳順從的縮在一邊看戲,整個人全融入戲劇的劇情當中,十分同情劇中那位年輕人,因為女方父母反對,不能和初戀情人在一起,女主角被迫和一位浪子訂婚。

  笛琳驚訝的發現史先生演出那位浪子,他一上臺,立刻吸引住觀眾的注意力,他一心要得到那個女孩,即使她心中愛著別人也不能阻止他的目的。他使計、談判、破壞兩個戀人,直到兩個有情人似乎真的要決裂。

  “後來怎樣了?”笛琳忍不住問她旁邊換布幕的人。“史先生娶了她,或是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他咧嘴而笑。“我不告訴你,那會破壞你的驚喜。”

  她還來不及再問,第一幕已經結束,是中場休息時間,好幾位舞者上臺娛樂觀眾,等第二幕開演。

  笛琳躲在布幕邊期盼的在半黑暗中等待,中場休息好像永恆那麼久,雖然周遭全是汗水和油漆味,她卻覺得好快樂。

  一個高大的身影走過她身邊,他們的肩膀摩擦了一下,他的腳步慢了下來,停住,伸手摸摸剛剛碰到的肩膀,他徐徐轉身面對她,笛琳立刻驚覺到,他是史先生。

  薄薄的汗水使他的五官更加突出,眸中的光芒無疑是出於怒火。“你……”他說。

  “你在我的劇院搞什麼鬼?”

  “史先生……看來公爵夫人沒向你提到我……”

  “我說這裏不需要你。”

  “是的,先生,但是公爵夫人雇用我當她助理——”

  “你被解雇了!”他啐道,矗立在她面前。

  她可以聞到他身上的汗水味,似乎不討人厭……反而很迷人。他的存在使她生命中所認識的其他男人都顯得軟弱和無能。

  “不,先生。”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敢拒絕。

  他沈默了一下。“不?”他濃濁地問,彷佛以前沒人對他說過不。

  “夫人說她有權力雇用我,你若反對,我可以去找她。”

  他大笑。

  “是嗎?我倒想知道是誰擁有這間該死的劇院!跟我來!”他用力拉扯她。

  笛琳跌趺撞撞地被拉往他的更衣室,耳中還得聽他一路的詛咒。

  “先生……如果你不說粗話,我會很感謝你。”

  “你不請自來,引發意外,背著我找工作?現在又教訓我不懂禮貌?”

  他砰然甩上門,兩人面對面——他大發雷霆,她則頑固以對,不讓他趕自己離開達利劇院。

  “我認為這些用語不合你身分。”笛琳氣忿地說。

  史先生開口要回答,然後又低聲咕噥些什麼。“你弄錯了,雷小姐,這裏沒有你的空間。”

  “史先生,如果你仍在生氣我早先的笨手笨腳,我很抱歉,以後我會謹慎,你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自己對她的反應使洛格十分生氣,一整天她的存在都令他不能專心,眼前她的懇求可以溶化冰河,卻反而加強洛格要逃避她的決心。

  “這和早上的事無關,”他簡潔地說。“只是這裏不需要你。”

  “但是公爵夫人說很多事都需要我幫忙……縫補戲服,圖書整理——”

  “茱麗的心太軟,”他打岔。“但是我沒那麼好操縱。”

  “我沒操縱任何人。”

  一位男僕拿著乾淨的白襯衫過來幫洛格換戲服。

  “喬治。”洛格打招呼,開始解開襯衫的鈕扣,第二幕將在幾分鐘後開始。

  笛琳沒見過男人更衣,她驚愕地栘向門口。“史先生,我……想我該走了……”

  “你要離開劇院?”他冷泠地問,脫掉襯衫。

  笛琳匆匆別開目光,但是他赤裸的胸膛已經烙入她的腦海中。“只要公爵夫人允許,我就留下來。”

  “你將付出巨大的代價,我會讓你生活如在地獄,你懂了嗎?”

  “是的,史先生。”她低語,在他開始脫長褲前匆匆逃開了。

  洛格停了下來,強制自己的亢奮消褪。喬治回避目光。“還需要什麼嗎,先生?”

  他撿起地上的衣眼。

  一桶冰水或一杯酒可能有用。但是洛格搖頭以對,繼續更衣。男僕收拾好之後,靜靜地離開了。

  面對鏡子,洛格歎了一口氣,努力將思緒專注在工作……但是笛琳依然在他心中盤旋不去。

  她是誰?為什麼想在達利工作?她顯然很有教養,根本不屬於這種地方——不該和粗魯的劇院群眾扯上關係。茱麗究竟在想什麼,竟然雇用了她?他真要叫她好好的解釋一下,可是眼前根本沒時間,他還有一場戲,再沒有讓達利的觀眾不虛此行更重要的事了!

  笛琳摸索的回到側翼,她雙手捂著發燙的臉頰,知道它們一定是紅通通的,堅持要留下來究竟對不對?而且是不顧史先生的反對?她確信這一定不是引誘男人的方式。

  他為什麼不喜歡她?或許是因為她不是史先生偏愛的類型。要改變他的看法會不會很困難呢……要花多久的時間?她苦惱地瞪著陰暗的後臺,演員們在那裏耐心的等待自已上場的順序。

  布幕拉起,繼續上演著年輕戀人的故事,笛琳很快便忘掉一切,再次融入他所扮演的角色裏。

  最後有情人終於感動劇中的浪子,使他明白即使擁有人卻得不到她的愛也是空歡喜一場,他反過來協助戀人私奔,而且不讓他們知道是他在暗中幫忙。史先生的劇中人全無一絲自憐,但觀眾看得出來他暗自心傷,戲劇的結局在令人滿意的半甜半苦中落幕。

  觀眾中熱情的鼓掌叫好,堅持到演員們再次謝幕,他們宣佈隔天的劇目之後,再次讓布幕緩緩落下來。

  笛琳悄悄溜開,臨走前瞥見許多人圍著史先生,爭相靠近他。她籲口氣,到公爵夫人的辦公室拿外套。

  “笛琳,你喜歡這部戲嗎?”夫人看著她問。

  “歐,它實在太棒了!”她回答道。“難怪人們說史先生是活傳奇,他……他……”笛琳不知如何形容下去。

  “是的,我知道。”夫人微笑以對。

  笛琳的笑容突然消褪。“今晚史先生看見我在後臺,他仍然反對我留下來。”

  茱麗驚訝地揚起雙眉。“那不像他的風格。他向來不曾反對過我所雇用的人,我不明白為什麼——”她停頓,困惑地瞪著笛琳。“別擔心,親愛的,明天早上排演之前我再找他談,沒問題的。”

  “希望如此,公爵夫人。”笛琳說道。“我很想在這裏工作。”

  “會的。”她安慰笛琳。“除非史先生有非常強而有力的反對理由;但是我認為他應該沒有。”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0 12:14:07

第二章

  洛格站在劇院後面的木匠店裏,仔細的打量雙片木板。這是新的舞臺道具,以帆布在木框上繃成的,旋即要送到畫匠那裏上色。

  他伸手抓住木框,測試牢固的程度。“你最好用木棍撐在背面,固定在地板上,我可不想冒險讓它掉在任何人頭上,這東西是該死的重。”

  木匠走到木板背面細細評估,這雙片木板目的在使前面一塊木板可以迅速落下,露出下一幕的道具板。

  洛格退後幾步,心不在焉地摸摸前額的頭髮。“讓我看看第一片木板落下來的效果。”他說道。“是的,史先生。”木匠有些遲疑。“但是我應該警告你,整個過程我還沒有測試過。”

  “現在正是時候。”

  小傑夫跑過來協助木匠,以身體幫忙擋住木板。

  “讓前面的木板倒下來。”木匠指示,他的助手遵照指示去做。

  此刻洛格卻從眼角瞥見有人走進店裏來,手拿掃帚、雞毛撣子,洛格察覺那是新來的女孩,她似乎沒有發現自己正走進木板倒下來的範圍裏面。

  “小心!該死!”

  笛琳只是停下來,詢問地看著他。

  洛格本能地衝過去,以自己的身體護住她,沉重的木板撞上他受傷的肩膀,痛得他連連詛咒,腳步蹣跚,一時之間吸不上氣,只能勉強撐在原地。木匠和幾個人跑過來扶開木板。

  “史先生?”女孩迷惑地問。“你還好吧?我真抱歉。”

  洛格臉色蒼白地搖搖頭,使盡全力壓制反胃的身體。他可不要當眾嘔吐,毀了努力維持的權威形象。在員工面前,他從來不生病、不軟弱、不猶豫不定。

  “噢,你的肩膀,”笛琳驚呼地瞪著他傷口出現血跡。“我該怎麼辦?”

  “別靠近我,”洛格咕噥道,終於有力氣開口。“你究竟為什麼在這裏?”

  “我來掃木層,清理木匠的工具……你要我為你做什麼嗎,先生?”

  “出去!”洛格啐道。“免得我掐死你!”

  “是的,先生。”她順從地說。

  換成其他的女孩可能被嚇哭了,但是洛格不得不佩服這女孩還能保持冷靜。劇團的人都很怕他發脾氣,連茱麗都會避開情緒不佳的他。

  笛琳歉然地望著木匠。“對不起,李先生,我稍後再來掃地。”

  “沒關係,姑娘,”他直等女孩離開後才轉向洛格。“史先生,你不必對她那麼凶嘛,她只是想幫忙。”

  “她根本是活災難。”

  “可是先生,”傑夫說道。“笛琳似乎只有你在場時才會出意外,其他的時候都很好。”

  “我才不管。”洛格一手按住似乎要著火的肩膀,頭也在悸痛著。“我要她離開這裏。”

  他大步走向茱麗的辦公室,決心發洩出他的懊惱,堅持雇用女孩全是茱麗的錯!因此解雇的責任也在於她。

  茱麗看見他一臉驚奇。“怎麼了?你好像被車撞到。”

  “比那更糟。我剛碰上你那個新助理。”

  “笛琳?”茱麗皺眉地問。“發生什麼事?”



  他臉色陰沈的描述剛剛那一幕,茱麗沒有表現出關心和沮喪,反而覺得很有趣。

  “可憐的洛格,”她笑著說。“難怪你脾氣不佳,呃,你不能怪笛琳。”

  “不行嗎?”他尖酸地問。

  “這是她的第一天,總要花點時間適應。”

  “她的第一天,”洛格說道。“也是最後一天。我要她離開,茱麗,真的。”

  “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麼如此反對笛琳。”茱麗深思地詢問氣忿的洛格。

  “她只是個青嫩的女孩,對劇院一無所知。”

  “我們都有青嫩的時候,”茱麗柔聲回答。“當然你是例外。你一定是一生下來就瞭解舞臺的一切——”

  “她不屬於這裏,”洛格打岔。“這點你十分瞭解。”

  “或許。”她同意。“但甜美而年輕的笛琳顯然遭遇到某些麻煩,我想幫助她。”

  “唯一幫助她的方法是使她回到她原本的地方。”

  “如果她是逃離某種危險的處境呢?你不擔心嗎?也不好奇?”

  “才不會。”

  茱麗生氣地歎口氣。“如果她不在這裏工作,天曉得她會置身何處?如果你願意,我可以以個人的方式付她薪水。”

  “我們不是慈善機構,天殺的!”

  “我需要助理,笛琳正好符合需求。為什麼你反對呢?”

  “因為她……”洛格唐突地閉上嘴巴。

  問題在於那個女孩莫名所以的困擾著他,或許是因為她如此荒謬的開放和毫不防衛……和他的本質完全相反。她令他該死的不自在,提醒他努力要改變的一切。但是他也不會告訴茱麗這些事。

  “洛格,”茱莉不耐地問。“你應該能說出某些理由。”

  “事實上,單單她的笨手笨腳就是足夠的理由了。”

  茱麗張大嘴巴。“每個人偶爾都會出意外,你不曾如此挑剔!”

  “我要她走,我們不必再討論了。”

  “那你自己去告訴她,我相信自己說不出口。”

  “她在哪裡?”

  “我派她去幫忙羅太太整理戲服。”茱麗轉身處理桌上的文件。

  洛格一心要立刻找到那個女孩,即時解決這件事。羅太太的店就在不遠處,她巧手縫製的戲服在舞臺上處處可見。

  “史先生,”裁縫師愉快的招呼他。“我能幫什麼忙嗎?昨晚你穿的襯衫衣袖還是太短嗎?若有必要我可以再次修改——”

  洛格懶得花時間閒聊。“有個新來的女孩——雷小姐,我想見她。”

  “啊,她很漂亮,不是嗎?我派她到後面送些需要特別清洗的戲服,那些絲綢太細緻——”

  “謝謝你,”洛格打岔,無意再聊下去。“日安,羅太太。”

  “送完衣服,”裁縫師繼續說下去。“她要送戲服的草圖到你辦公室。”

  “謝謝你。”洛格咬牙地說。

  想到雷笛琳要去他的辦公室,他有些懊惱,同時也有一些警覺。以她所到之處都引發災難的慣例來看,當她離開時,他的辦公室沒成廢墟,就要謝天謝地了。

  但是當他來到被他視為聖地的小房間時,裏面卻空無一人——而且是數年來前所未有的乾淨。書和檔都整理得很整齊,灰塵也撣得很乾淨。

  洛格愣愣地環顧周遭。“該死,現在叫我怎麼找得到東西?”他咕噥道,注意力轉向桌上的一枝玫瑰花。

  洛格嚇了一跳,伸手摸摸那溫室的玫瑰花。

  “這是和平的禮物,”笛琳自他身後說道。他猛地轉身,發現她躲在門邊,友善的微笑。“同時我也保證不再造成你受傷。”

  洛格迷惑的陷入沈默,靜靜地凝視她,原本急於解雇她的話消失了,他本以為自己不會有一絲罪惡感,但是女孩那甜蜜而滿懷希望的臉龐使他十分不自在。再者一日解雇她,在眾人眼前,他將像個暴君一樣。他不知道她究竟是真的天真,或者是一位聰明人,暗暗的操縱別人。

  洛格細細盯著她,這才發現她很可愛——不,是美麗——五官細緻,肌膚像上好的瓷器,嘴唇既純真又性感。身材苗條,沒有他偏好的豐腴,但是一樣吸引人。

  洛格坐了下來。“你到哪裡拿的花?”他問。

  “在柯文廣場的花市買的,那裏真是有趣,有各樣的攤販,各種水果和蔬菜——”

  “你一個人去那裏不安全,雷小姐,那裏的扒手和吉普賽人最喜歡找你這種少女下手。”

  “沒事的,史先生。”她笑容燦爛。“謝謝你關心。”

  “我不是關心。”他平板地說。“只是我見識過麻煩似乎總是跟在你身後。”

  “不是的,”她反對。“在這之前,我不曾引起任何人的麻煩,我一直過著安靜的生活。”

  “那你告訴我,像你這樣有教養的女孩為什麼來劇院找工作。”

  “便於接近你。”

  這大膽的說辭令洛格搖頭以對。她的純真和欠缺經驗根本十分明顯,為什麼想和他有一夜情?

  “你家人知道你在這裏嗎?”

  “是的。”她回答得太快了。

  他一臉狐疑。“你父親是誰?從事什麼工作?”

  “他是……農夫。”

  “顯然是個富農。”他的目光掃視她剪裁良好的衣著。“你為什麼不和家人在一起,雷小姐?”

  她遲疑了好一下子,他立刻察覺她的不自在。“我和他們合不來。”

  “哪方面不合?”他看見她臉上閃過的紅潮。

  “我寧願不談——”

  “和男人有關嗎?”她眸中驚奇的光芒使他知道自己猜對了。“就到此為止,雷小姐,我不在乎——也不需要知道你的私生活。不過我要再一次勸告你,如果你還希望你和我有一段——”

  “我瞭解,”笛琳實際地說。“你不想和我有牽扯。”她走向門口,又補充一句。

“但是人會改變主意。”

  “我不會。”他蹙眉,目送她消失在門外。老天,她不明白“不”的涵義嗎?

  劇院的工作人員就像一家人,其中最有趣的就是簽約的演員。笛琳覺得演員們似乎比一般人更有趣、更誇張,談天說笑都坦白得嚇人。但無論他們話題的內容是什麼,似乎總會提及史先生,他們顯然都很仰慕,甚至崇拜他,以他為衡量一切的標準。

  笛琳一整天都很忙,她一面掃地,一面傾聽演員們談論愛情。

  “以史先生為例,”喜劇演員貝雅絲說道。“你看他演任何角色總有一絲保留,就是那種神秘感吸引人。”

  “我們談的是舞臺上或是真實人生?”金髮計程車帝問。

  “有差別嗎?”年輕的查理佯裝迷惑地問,逗得大家哈哈笑。

  “就這件事而言沒有差別。”雅絲說道。“人們向來渴望得不到的東西。觀眾愛上主角是因為他不屬於任何人,現實生活亦然。”

  笛琳拿著掃帚停在一邊。“我似乎不太同意,”她深思地說。“如果有人仁慈以待,使你感覺安全被愛……你不會動心嗎?”

  “我不知道,”查理咧嘴而笑。“或許你應該在我身上試試看,笛琳,再來看有沒有效。”

  “我相信笛琳已經在某人身上測試了。”雅絲狡黠地說,笛琳暈紅的臉令她大笑。

  “原諒我,親愛的……我們都喜歡彼此開玩笑,恐怕你只好習慣一下。”

  笛琳回她一笑。“當然,貝小姐。”

  “你在誰身上測試呢?”查理很有興趣地問。“別告訴我是史先生?”當他看見笛琳的臉脹得更紅時,佯裝氣忿。“為什麼是他不是我?對,他是很有錢,英俊又有名氣……但是此外他還有什麼?”

  笛琳想逃開揶揄,開始用力的掃地,一路掃到走廊去。

  “可憐的姑娘,”她聽見士帝低聲說。“他永遠不會注意到她的……總之她太天真了……”

  笛琳苦惱的停在空的排演室外。剛剛那席話——以及他們世故的智慧——使她開始察覺自己犯了錯,她接近史先生的方法不對,大膽的表白完全失去一絲神秘。難怪他毫無興趣,但是現在改變已經太遲了。

  她深深歎口氣,真希望有一位聰明有經驗的女性可以給她一些建議。公爵夫人……她絕不會贊同笛琳的計畫。她突然想到一個人,眉頭立刻舒展開來,或許真有人能幫助她。

  那一晚回到寄居的方太太家時,笛琳終於找到機會向方太太吐露心聲。

  “方太太,我很希望聽聽你對某件事的建議,但是我怕你會很吃驚。”

  “孩子,我已經活得夠久了,沒有什麼事可以令我吃驚了。”老婦人傾身向前地問。“呃,你已經挑起我的好奇心——別讓我枯等。

  “我想以你的經驗……你過去的知識……我想問你……”笛琳停頓一下,強迫自己說出口。“如何引誘某個男人。”

  老婦人坐直身體,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我嚇到你了。”

  “只是驚訝而已,親愛的,我沒料到你會問這種問題。你確定嗎?我可不希望你犯下以後覺得羞愧的錯誤。”

  “方太太,我一生中從未做過任何我覺得羞愧的事。”

  老婦人突然興致勃勃。“而你希望更正?”

  “是的!否則我就全無個性或主見了。

  “我不同意,親愛的,你已經比許多人更有個性和主見,不過如果你決心實現目標,我很樂於給你建議,我對男人的瞭解可不少——至少以前是的。我敢說這一、二十年來他們的改變並不多。告訴我,你想引誘特定的某個人嗎?”

  “事實上是史先生。”

  “噢。”方太太凝視她良久,似乎陷入某一回憶中。“我一點也不怪你,”她終於開口。“如果我像你這種年紀,也會對他感興趣。”

  “真的?”笛琳有些驚奇。

  “是的,在我看來。史先生似乎是英格蘭當中少數幾位值得引誘的男人。我沒見過他本人,只看過他的演出。《奧賽羅》,他的演技實在令人歎為觀止.但是他這個人似乎相當危險。”

  “危險?”

  “是的,對女人的芳心而言。結婚要找安全的男人,危險的男人只適合歡愉和取樂。你最好確定自己的需要僅止於此.”

  笛琳傾身向前。“方太太,你不會洩漏我的計畫吧?”

  “當然不會,這是十分隱私的事情,而且也不保證你會成功。就我對史洛格的認識——大多是茱麗告訴我的——他不偏愛你這個類型。有些男人的胃口只找有經驗的女人,而你……”她頓了一下,評估地打量笛琳。“你的資料庫相當有限。”

  “我根本沒有資料可尋。”笛琳悶悶不樂地說。

  方太太以手支著下巴。“那就很困難了。但在另一方面,你擁有青春和美貌,這些的分量不容低估。”

  “問題在於我已經犯了錯,應該要神秘,遙不可及……偏偏我一開始就表白了我的企圖。”

  “他知道你渴望他?”方太太很有趣地問。

  “是的,而且他表明不想和我扯上關係。”

  “呃,你直截了當的策略也不一定全錯,”方太太評論。”史先生那種人應該對女人巧妙的暗示十分熟悉,你出其不意的使他大吃一驚可能是正確的。”

  “我不只令他吃驚,”笛琳溫馴地說。“還讓他因此被刺一劍。”

  “什麼?”方太太大吃一驚地問。

  笛琳將比劍的意外描述給她聽,老婦人既好笑又不信地瞅著她。“我會這麼說,孩子……你給了我一項挑戰,讓我仔細想一想。”

  笛琳靜靜的等待老婦人思考整個問題。

  “可惜你沒有表演的技巧,”方太太說道。“接近史先生這種人的地方是在舞臺上,他在上面最自在、最放鬆。我猜想除了演戲以外,他絕對不會放下防衛心態。只有在他脆弱的時刻裏,你才得以溜過他的防護牆。”

  “或許我可以在他們背誦臺詞時,提議替他們提示。”

  “對,好主意。”

  “可是方太太……即使我真的碰上史先生在那種‘脆弱的時刻’裏呢?我應該說些什麼?”

  “讓本能引導你,但是要記住,不要一副花癡的樣子,只要表明你有空且願意……只求歡愉,沒有責任。任何男人都不會拒絕。”

  笛琳順從地點點頭。

  “還有一件事。”方太太深思地瞅著她,“你需要好好打扮一下,誠然你有吸引人的好身材,但是在這一身保守的衣著之下根本看不出來。”

  笛琳可憐兮兮地微笑。“恐怕沒辦法,夫人,我買不起新衣裳。”

  “我再想一想。”老婦人安慰她。“一定有辦法。“

  笛琳微微一笑,很欣賞方太太的精力和興致。“我很高興自己來尋求你的建議,夫人。”

  “我也一樣,笛琳,能參與你的計畫,是我多年來最興奮的經驗之一,有我的協助,你能將史先生引向你的床有如羔羊被帶往屠宰場。”

  “希望如此。”笛琳回答。“不過……我很難想像史先生會像羔羊。”

  “那就由你去發現了,親愛的,以我的經驗,男人在床上和床下是大不相同的,演員則是最難以預測的情人,人很難分辨他們是不是在演戲。”

  “方太太,有什麼方式知道要預期什麼嗎?”

  老婦人疑問地望著她,似乎忘了剛剛在談什麼。

  “關於如何知道他是怎樣的情人。”笛琳澄清道。

  “我想是經由他親吻的方式,”方太太似乎突然覺得很有趣。“事實上,這倒是個好主意,你何不用親吻讓史先生大吃一驚?這是個大膽而時髦的計謀,一定能激起他強烈的興趣。”

  “可是怎麼做呢……什麼時候?”

  “那就交由你的想像力處理了,笛琳,你會找到適當的時刻。”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0 12:14:23

第三章

 以吻令他吃驚。

  第二天,方太太調皮的建議一直縈繞在笛琳的腦海裏。可是永遠不可能有合適的機會做這種事,除非她有大姊的美貌或是二姊的聰明。但是笛琳太平凡了,史先生對她而言是……遙不可及。

  她看到他對其他人的影響力,演出之後,好多貴族圍在他的更衣室門外,要一睹風彩,男女演員們則爭相尋求他的建議,每個人都想得到他一點東西,連她也不例外,笛琳不自在地想道。她要的是他最個人化的服務,如果幸運的話,他永遠不明白理由。

  為了多瞭解一些,笛琳借機接近正獨自喝茶的貝雅絲。雅絲是各種消息的泉源,對劇團的每個人都知之甚深,而且喜歡閒聊他們的事。

  “你想多多瞭解史先生?”雅絲咬了一口鬆餅問道。“我們全都一樣,笛琳,史先生是我今生僅見最迷人、最難瞭解的一位。他十分重視隱私,從來不邀人去他家,除了公爵夫人例外。”

  笛琳蹙眉。“史先生和公爵夫人曾經是——”

  雅絲搖搖頭。“我猜他們太相像了,太熱愛戲劇,沒有空間留給其他人,直到茱麗遇見公爵,然後……不過那又是另一段故事。總之,茱麗和史先生不曾有過浪漫之愛,她說史先生深信墜入愛河是他這輩子最糟糕的一個經驗。”

  “為什麼呢?”

  雅絲聳聳肩。“史先生有許多秘密,這是其中之一。”她壓低聲音。“但是有件少有人知的事:他是佃農之子,從來不曾上學,你相信嗎?”

  “不,我……”笛琳很詫異。“他似乎很有學問,很高貴——”

  “事實上,茱麗暗示過史先生曾經受過他父親可怕的虐待,因此他的家人從來不曾來過劇院,他付錢叫他們走得遠遠的。”

  笛琳努力去想像史先生的孩提時代,貧窮受苦,但是那種景象很難和如今這位有權勢又自信的劇院老闆聯想在一起。原來這就是他天賦的根源,沒有超凡的想像力和決心,一個人無法離開往日的生活,創造出嶄新的自我。

  “請容我離開,貝小姐,”笛琳呢喃。“我還有工作要忙。”

  雅絲朝她眨眨眼睛,拿起臺詞,開始無聲的背誦。

  笛琳走向史先生的辦公室,一顆心越跳越快。他背對門口,坐在書桌前面。笛琳停在門外,他突然渾身一僵,雖然她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他卻轉過頭來,疑問地望向她。

  “史先生,”她說。“我或許能幫忙你處理信件。我注意到已經堆積了許多,而且……我可以依你的指示回信。”看見他缺乏反應,她滿懷希望地說。“我的字跡很清秀。”

  他瞪著桌上那迭尚待回復的信函,良久良久,他的目光才轉向她。他伸手移開旁邊椅子上的書。“為什麼不?”他咕噥地回答她。

  笛琳手拿紙筆地坐了下來,用他桌子的一角寫信。史先生抽出書桌上面的一張信箋,無聲地念著,並伸手撥開額頭的頭髮。笛琳不曾見過男人有這麼美麗的頭髮,忍不住謹慎小心地抓住機會偷覷著他。

  “這封信寫給巴黎藝術學院的杜傑克先生。”笛琳大吃一驚,因為史先生開始以法語口述,她立刻發現他正在測試自己,看她是否真的懂法語,她迎向挑戰,開始認真的書寫。

  在史先生的口授下,笛琳發現他正要協助一位法國劇院的經理,帶領劇團到英國來演出。

  “對不起,先生,”她打岔。“可是我認為這句的動詞應該只用過去式的假設語氣——”

  “別管它。”

  笛琳皺眉。“史先生,我相信你了解法國人多重視他們的語言——”

  “我確信我對法國人的瞭解比你多太多了,他頂回一句。“而且我高興用這種時態的動詞!”

  “好吧,”笛琳低下頭。“但是你仍然錯了。”她咕噥。

  洛格的氣惱突然消失了,起而代之的是好笑。他嚴肅的忍住笑意,以前沒有人敢對他說這種話。那些貴族崇拜他,劇院的員工只說他愛聽的話,唯一和他平等相待的是茱麗,但是頭銜和貴族的身分給了她這樣的自信,可以和他平起平坐。可是這個女孩……笛琳……一無所有。她的福祉全仰賴他一念之間,然而她卻敢反駁。

  “那就改吧。”他說道,在她有時間反應之前繼續說下去。他確定這樣快的速度一定令她手酸,但是她沒要求調整。

  他們繼續寫下一封信,那是一位保險公司的經理,洛格提議運用演員們的部分年薪和慈善演出的收入成立基金,照顧退休的演員和他們的遺族。

  “你真仁慈,”笛琳寫完信之後說。“我猜大多數的劇院經理才懶得費心在退休員工的福利上面。”

  “我才不是。”他回答。“這是吸引精英並留住人才的方法,我製作的戲劇品質越高,獲利越大。”

  “錢是你唯一的動機?”

  “當然。”

  “我不相信,史先生,你很仁慈……只是不希望別人知道。”

  他嘲弄地看她一眼。“為什麼那麼想,雷小姐?”

  笛琳直視他的目光。“你沒開除我,現在又安排照顧年老的員工,這些都是好心的舉動。”

  “雷小姐……”他搖搖頭。“我做事的原因從來不是基於好心,老天,至於你仍然安然無恙真是奇跡,你對我的過去,我的能耐都一無所知,為了你自己,我建議你別信任任何人——對我亦然。”

  “我為什麼要怕你呢?”

  他雙手握拳,目光炯炯地凝視她,空氣中一股凝重的沈默,使得笛琳心跳加速得驚人。

  “讓我們希望你不會發現。”

  每一句話,史洛格都在粉碎她少女的幻想,他是血肉之軀,更有人的缺點。如果她果真和他上了床,那樣的經驗或許會永遠改變了她,無論在身體上和感情上皆然。這個念頭使她不甚自在。

  笛琳垂下目光,卻聽見他近乎輕蔑的笑聲。

  “現在到此為止。”他說。

  “明天我要來嗎?”

  一陣長長的沈默,洛格蹙眉瞪著書桌。該死的茱麗,她知道他有多需要一位元秘書。幾個月以來,他一直想雇個秘書,但是找不出時間面談合適的應徵者。

  有了笛琳的協助,他只需原先一半的時間便能清除桌上的工作。或許每天讓她在辦公室工作一、兩個小時,是個不錯的安排,除了……他有些驚訝的發現坐得如此近使他……不自在,有些亢奮。

  他雙眉深鎖的欠動身體,眯著眼睛凝視她。對她有這種反應實在不合宜。她太年輕、太天真,而他不是那種侵犯少女的男人,無論她們多誘人。

  即使他一徑努力逃避,笛琳的確很誘人,充滿獨特的清新和溫暖。他的手騷動著,想要伸向她的頸背,撫摸那裏柔細的髮絲。他氣惱而不耐地指向門口。

  “是的,早上回來幫忙。”

  笛琳微笑以對。“日安,先生。”

  她的腳步聲消失時,洛格仍然瞪著空蕩的門口。鼠蹊處那不耐的悸動極其緩慢才消褪。他已經太久沒有女人了,或許已經好幾個月,最近忙得沒時間找人取代舊情婦,而且也沒有人勾起他的興趣……直到現在。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和未經人事或至少是欠缺經驗的女子上床的念頭,以前不曾令他感興趣。然而現在他情不自禁的想到雷笛琳小姐……她在他懷中的感受,若是能在她身上釋放所有衝動的精力……

  或許他可以引誘她,反正在這種污穢的環境之下,遲早會有某個人占她便宜……所以何不由他抓住機會?至少他能確定她可以享受,並且補償她——

  “該死!”他大聲詛咒,自己這些念頭使他警覺的強迫自己專注在工作上。

  他頑固的看一些契約,更改時間表,挑選玩樂和舞臺設計,其間他不時聽見演員們收工離開的聲音,仍然專注的工作下去,因為他知道達利劇院之所以存在,全賴他的努力,而他絕對不容許失敗的可能性。失敗就意味著要回復他是秦保羅兒子的生活。

  突然間有個熟悉的聲音打破周遭的寂靜。“這麼晚還工作,吉米?你已經賺了大筆的財富——何不享受一下呢?”

  洛格轉過身,注視何安德爵士熟悉的臉龐,他那英俊年輕的臉上,已經開始透露出他放縱生活的跡象……長期酗酒者的紅潤,還有經常熬夜的黑眼圈。

  洛格和安德是一起長大的同伴,安德是洛斯特伯爵僅有的繼承人,洛格則是佃農之子,但他卻很同情年輕的安德。就洛格的觀察,伯爵和他父親秦保羅一樣的差勁,冷淡嚴厲,關心規矩和訓練遠勝於關心自己親生的兒子。

  “安德,自從上次勸你別追求我的女演員之後,沒想到這麼快就見到你。”

  他咧嘴微笑。“其實劇院和妓院沒什麼差別,只是女演員的身價比較昂貴而已。”

  他輕蔑地看看滿是文件的書桌。“你花這麼多時間在這裏,怎麼沒發瘋。”

  “我享受工作。”洛格把腳跨在桌上,自在地說。

  “‘享受’和‘工作’不一樣,吉米,”安德看見他的表情微微一笑。“你不喜歡我稱呼你吉米,對嗎?我向你保證,我無意侮辱你,我很敬佩你從卑賤的秦吉米搖身一變,成了偉大的史洛格。小時候我以為你頂多當個農夫,誰知道你卻白手起家,掙得這麼多財富,還成了威靈頓公爵的座上客。似乎唯有我記得你真實的身分。”

  “不只是你而已。”

  即使他能忘卻自己卑微的出身,卻有許多人不放過提醒他的機會,更不接納他進入排外的圈子裏面。他可以娛樂他們,卻不能和他們平起平坐,更不容許追求他們的閨女,混合平民和貴族的血液。

  “你為什麼來這裏?”他問。“來提醒我的過去嗎?”

  安德聳聳肩。“好吧,既然你堅持切入核心……我債務纏身。”

  “你又賭博了。”

  “當然,否則怎麼消磨該死的時間呢?”安德脹紅臉。“這兩個星期以來,我一直不信邪,想扳回手氣,結果輸個精光,債主上門討不到錢,連俱樂部都派兩個手下跟蹤我,威脅不還錢就打斷我的腿。老天,我認為他們不是開玩笑。”

  “你找過你父親嗎?”

  安德嫌惡地說:“見鬼,那個老傢伙不會多給我一毛錢津貼,叫他替我還債是癡人說夢!”

  “你欠了多少債?四千鎊?五千鎊?究竟多少?”

  “一萬鎊。”他咕噥。

  洛格目瞪口呆,這一大筆金額足以讓十幾個家庭舒適的過一年。他瞭解洛斯特伯爵不替兒子還債的理由,因為如果安德不能改頭換面,遲早會在繼承頭銜之後,把龐大的家產揮霍精光。

  “我需要錢,”安德首度有絲絕望。“大家都知道你很富有,定以貸給我一萬鎊,有一天我會算利息償還。”

  “是嗎?”他開始開支票。“這是最後一次了,安德。我不想一直供應一個無底洞。”

  安德不情願的道謝著。“我就知道你不會拒絕,如果我父親知道了,他的反應一定令你十分滿足。”

  洛格嘲諷地微笑。“的確,”他扣住支票,不讓安德拿到。“我給支票還附帶一個良心的勸告。”

  “你知道我向來不聽勸告。”

  “為了一萬鎊,你不聽都不行,安德,還債之後,請你找個比較廉價的職業,你根本沒有賭贏的本錢——因為你的感情太容易失控了。”

  “那你一定是世上最佳的賭徒,”安德咕噥。“除了在舞臺上流露感情賺錢以外,下了台,你根本沒有感情。”

  洛格哈哈大笑。“告訴我,你父親好嗎?”

  “和往常一樣——要求一大堆又難以取悅。最近他不計一切手段——除了殺人之外——要取得林布蘭的一組素描——海瑞收藏品。”洛格眼睛一亮。“共有十幅。”

  安德嘲弄地舉起手。“別說你也想收藏……我警告你別介入,否則會血濺五步。”他評論道。“真奇怪,你和我父親一樣熱愛藝術。

  洛格嘲弄地微笑。“很多人都欣賞藝術,安德,階極高低並沒有差別。”

  “可是有多少佃農的兒子有能力收藏藝術品呢?我父親堅信你上次買下他要的文岱克的畫是為了要激怒他。"

  “我怎麼會呢?”

  “伯爵的理論是你想令他印象深刻,他聲稱這是因為你在貴族宅邸的陰影之下成長,想要向他證明你有多成功。”

  洛格立刻覺得很懊惱。這句話觸及他無法否認的事實。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將洛斯特伯爵看成強力的競爭對手,這或許和他一慣的高高在上的態度有關,他那評價的眼神向來使洛格決心證明自己除了出身之外,沒有任何一點比不上他。

  “我只想讓花錢來劇院的觀眾印象深刻,你父親的意見對我毫無意義,請你轉告他。”

  “老天,你真是壞脾氣,總之謝謝你,吉米,我知道你不會拒絕我。”

  “別再惹麻煩了。”

  安德一副無辜狀。“我會努力。”

  洛格目送安德離開,即使這位童年時的友伴有很多缺陷,但是他個性當中仍有善良的一面。他從來不曾蓄意傷害任何人,而他的叛逆是想吸引他父親的注意。

  洛格的思緒轉向洛斯特伯爵,去年在拍賣會上搶標文岱克的畫,大大觸怒了老伯爵。他向來以他對藝術的瞭解深以為傲,偏偏一位佃農的兒子竟然是藝術圈內頗受尊敬的贊助者,令他十分懊惱。

  “我猜你覺得擁有文岱克的畫會讓你多了點文化。”前年洛格標下老伯爵的目標畫作之後,他這麼說。“不,爵爺,”洛格微笑以對。“是我很幸運。”

  “就一位愚弄自己來娛樂大眾的人而言,你是賺了不少。”

  “那稱為‘表演’。”洛格繼續微笑,能夠在競價上打敗伯爵實在太得意了。

  老人哼了一聲。“演員,歌者,馬戲團員……對我而言都一樣。”

  “我的職業為什麼令你如此懊惱呢?”洛格問道。“你寧願我留在你的產業上。像我父親一樣當農夫?”

  “務農比像訓練有素的猴子一樣在舞臺上表演更正大光明。”

  “但是賺不了錢.”洛格逕自去拿他標下的畫。

  知道自己終究成了洛斯特伯爵背上的刺,令他滿意極了。他利用演出的收入做投資,一心往上爬,實在是個很漫長的過程,幸好某些投資有了巨大的收益,才讓他累積到今天的財富,得以忽略那些貴族的輕蔑,過他想要的生活。

  洛格的思潮回到眼前的時刻,伸手揉揉頸子,漫步走出辦公室,想到畫匠店裏查看最新的佈景板,但是走廊傳來的交談聲使他停下腳步,其中一人無疑是安德,至於另外一位……那女性化的語調令他渾身一僵.洛格的手指忍不住握拳,他早該知道安德會注意到雷笛琳的存在。這沒關係,他告訴自己,可是突然間,他氣得快爆炸了,他跟著聲音的來處走進圖書室。

  安德背靠著書架閒聊,笛琳則在桌上整理圖書。

  “史先生,”笛琳微笑地說。“我想建立圖書檔案。”

  洛格一徑盯著安德。“我以為你離開了。”

  “是的……然後我恰巧遇見這位迷人的小姐。”安德停了一下說。“而且她不是女演員。”這是因為洛格要求他別追求女演員——但是沒提員工。

  洛格真想掐住他脖子。“我再說清楚,別靠近為我工作的任何人,你聽懂了嗎?”

  “歐,我很清楚。”安德咧嘴而笑。“很抱歉。”他要離開前,對洛格低語。

  “她不是你平常找的類型,不是嗎?”

  洛格沒回答,只是盯著笛琳。直到安德離開後,他才開口。“回家去,雷小姐。”

  笛琳困惑的發現自己似乎再次激怒了他。“史先生,不是我主動挑起何爵士的注意,他經過圖書室正好看見我,而且他彬彬有禮,只是想幫我。”

  史先生眼中冒火。“他是想幫你脫衣服上床。既然你頭腦這麼簡單,我就多解釋一遍。何爵士最愛生吞活剝你這樣的女孩,一番翻雲覆雨的結果,你就可能大肚子。如果你想懷私生子,悉聽尊便,但是請你不要選在我的劇院裏面。”



  笛琳脹紅臉。“為什麼他不可以只是禮貌而已?”

  “因為像你這樣的女孩不會挑起男人的禮貌而已。”

  笛琳渾身一僵地走向門口。“如果你是指我的行為不宜——”

  他卻伸手拉住她,粗暴地拉到她面前,令她倒抽一口氣。“我只說當一個男人看著你,他情不自禁會想到……”

  他陷入沈默,凝視她良久,笛琳吞咽著,他的目光隨著她移動。她猜想他是不是渴望她,自己該怎樣鼓勵他,他的目光就像他剛對何爵士的指控一樣,幾乎想要吞噬她。

  她的手指顫抖著,衝動地想碰他,探索他的胡渣……他的鼻樑,雙眉……還有那堅決的嘴。她想誘哄他的唇貼住自己……讓自己迷失在他懷裏。

  洛格突然放開她,使她幾乎向後倒,他全無表情。“對不起,我不該有這樣的行為。”

  笛琳雙膝發軟,伸手抓住桌角穩住自己。“我……”她的嘴好乾,並潤潤唇才說下去。“我不會再和何爵士交談,史先生。”

  “隨你高興,”他平平地說。“我沒權利反對你的友伴。

  笛琳困惑的凝視他的側面,前一刻他大發雷霆,下一刻卻又如此冷漠。一定是她做錯了什麼,錯過世故女子懂得抓住的機會。說到誘惑,她實在失敗透了。

  她等他離開,但是他沈默的佇立不動,顯示出他身上的肌肉全都繃緊,好像他內心正有一場大戰。

  “史先生?”她輕聲問。

  “如果你不介意……可以說完剛剛那句話嗎?”

  他目光炯炯地直視著她。

  “你說當一個男人看著我,”笛琳追問。“他情不自禁會想……”

  空氣中的氣氛更加緊繃,直到史先生搖搖頭,悶聲地笑。“我的老天,”他咕噥地走開。“我想知道自己得罪了誰,怎會碰到這種事!”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0 12:14:43

第四章

  其後的兩周裏,洛格發現自己時時都被一對眼睛盯住不放。每次他轉身,笛琳就在那裏,熱心的幫忙,幾乎把他逼瘋了。一早進辦公室,她已經預備了熱茶和早餐……她研究他的習慣——關於他的大小事物,一件都不放過。

  笛琳這種熱烈的注意令洛格既懊惱又尷尬,但是同時……不曾有任何人如此關心他的需求,隨時細心的為他預備,一切都安排得很妥善。他經常想叫她別打擾自己,卻都說不出口,有她在身邊實在很方便……而且看著她那變化多端的表情,更令人心曠神怡。有時候當她忙得無法準時來到他的辦公室,他發現自己一直看著時鐘期待她到來。

  洛格經常把她留在辦公室很久,同時說服自己,就笛琳如此容易出意外的女孩而言,這樣比較安全。因為她似乎無所畏懼,舉凡釘釘子到爬竹竿,樣樣都參與,最近的一次事件就令洛格大大受不了。

  那一天他走上舞臺,發現有一小群人在圍觀,笛琳爬得高高的,一手拿著繩索,忙著把它穿過釘在天花板下方的滑輪,圍觀的工人中,還有人高聲讚美她動作敏捷。

  洛格簡直喘不過氣,只要踏錯一步,笛琳就會掉到下方的木板上。他咬牙不敢大叫,以免嚇到她,只是迅速地爬上木梯,來到懸在半空中的窄橋。

  笛琳扭頭看見他,大吃一驚。“史先生,你上來做什麼?”

  “除了讓大家一覽你的裙下風光之外,”他咬牙說。“你又是在做什麼?難怪你在這裏廣受歡迎。”

  她似乎第一次顯得很生氣。“那不公平,史先生,我只是幫忙大家——”

  “但不是以性命來冒險,”他啐道。“此刻我真想掐住你漂亮的小脖子,省下你摔死的麻煩。現在伸出你的手。”

  “我可以自己爬下去——”

  “就是現在。”他咬牙地說。

  她勉強地伸出手,他用力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拖進懷裏,這些動作使得窄橋晃動不已。

  笛琳發現自己像沙袋一樣被扛在他肩上,氣得大叫。“放我下來。”但是洛格逕自下樓梯。“我不需要你幫忙:”

  洛格充耳不聞,逕自將她扛下來,直到抵達地面,才粗暴地放下她。

  洛格瞪著一邊的工人,兇惡地說:“你們的工作為什麼由雷小姐來做?”

  “是雷小姐自告奮勇,”其中一位羞愧地說。“她說她身材嬌小又敏捷,可以很快就做好——”

  “從現在開始,”洛格打岔。“如果有人再開口要求雷小姐拉一條繩索、爬鷹架、釘木板,我會當場開除他,”

  他淩厲的眼神轉向笛琳,她氣得脹紅臉,正用手揉著被他弄痛的手腕。“我不會為此道歉,”他簡潔地說。“相信我,我想做比那更糟的事。”

  史先生毫無來由的怒火似乎持續了一整天,延續到新戲《鬼魂》的排演過程裏面。

  笛琳忍著悶氣,在演員們背臺詞時幫他們提示,她一時避免看洛格,氣急的心想自己為他做了那麼多,他卻十分挑剔的常常對她發脾氣,劇團裏面大家都看得很清楚,不時有人友善的對她表示同情和鼓勵。

  “我的臺詞笛琳記得比我更清楚,”雅絲說道。“她真是最佳的提示人。”

  “的確,”士帝大聲的同意。“她常常替每個人跑腿幫忙,竟然還有時間研究劇目,真是太驚人了。”

  坐在前排的茱麗微笑地拍拍笛琳。“她有十個人的精力。”

  笛琳不自在的羞紅臉。

  “對不起,”舞臺上的洛格刺耳地說。“我的印象是我們在排演,”他說道。“大家可以開始了嗎?”他尖酸地問。

  “只等我先找出臺詞。”雅絲甜甜地回答。

  洛格怒目瞪著笛琳。“把該死的臺詞給她,雷小姐。”

  他並不是沒有發現全團員工的不悅。諷刺的是每個人都保護笛琳,把他當成欺淩弱小的壞人。去他的,是他建立這個劇院,他可以用任何方式對待員工。他陰沈的進行著,幾乎提早一小時結束下午的彩排。

  稍後茱麗到辦公室來見他,雙眉深鎖。

  “我聽說過早上發生的事,”她說。“你不認為對她太嚴厲了些嗎?”

  “你說的對,”他嘲諷。“下次她自告奮勇冒險,我絕不干預。”

  “不是那樣的,”菜麗說道。“老兄,洛格,我明白你很保護你的員工,只是我不明白為什麼你對她那麼凶。她一直很注意你的需要——根本就是你的助理而不是幫我,由於她的工作,達利劇團的運作更加順利,你應該感到慶倖,可是每當她在場時你的反應卻像個乖戾的小孩。”

  洛格怒火衝天。“夠了,茱麗。”

  “對不起,”她立刻軟化下來。“只是最近你有些反常,我很關心。”

  “如果不是你一開始堅持雇用她,今天就不會有這些問題。”

  茱麗很驚奇。“我開始認為你不是不喜歡她哦,問題可能正好相反,劇團裏每個男人幾乎都認為自己愛上她,是不是你也害怕會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洛格用嘲諷來掩飾怒火。“你那些瘋狂的念頭當中——”

  “我說對了,”茱麗敏銳地注視他。“你在抗拒對她的好感,為什麼不承認呢?”

  “我沒時間討論你那混淆的理論,”洛格咕噥。“還有工作在等我。”

  茱麗沒移動。“我知道你認定可以憑意志封閉所有的情感,而且你一直控制得很好,但是感情的事很複雜,洛格……不會盡如人意。”

  “下地獄吧!”洛格說道,大步走出辦公室。

  排演結束,演員們紛紛離開了,笛琳用力的掃地,揚起漫天的灰塵。“傲慢……不知感激……暴君……”她咕噥,揮動掃帶來發洩怒氣。她一路掃到舞臺右邊,停在一個裝滿鈍頭劍的箱子前。

  笛琳伸手抽出一把劍,握住劍柄,在空中揮動。她自得其樂,試著模仿那天早上所見到的彩排,又揮又刺。“中我一劍……再一劍……”她刺向想像中的史先生。

  “你看起來像在趕蒼蠅。”左邊有個男人嘲諷的評論。

  笛琳嚇了一跳,看見史先生由後臺走過來,她真想沉入地板之下。為什麼是他看見她愚弄自己呢?她猜想他一定會冷嘲熱諷的侮辱她……但他的藍眸中卻閃過一絲笑意。

  “你想刺誰呢?”他微笑的方式顯示他很清楚她的隱形對手是誰。

  笛琳沒回答,他輕柔地握住她的手。“來,這是正確的方式,鬆開你的手。”他調整她手指的位置。笛琳試著放輕鬆,但是不容易。他站得好近,而她的脈搏跳得好快。

  “模仿我的姿勢,”他說下去。“膝蓋微彎,像我這樣站。”

  笛琳冒險瞥他一眼,他頭髮蓬亂,使她渴望去撫平。“你總是在指揮人,對嗎?”

  “你不是第一個指責我那樣的女人,”他將劍推向正確的角度。“現在右腳跨前一步,膝蓋彎曲,伸出長劍……對,就是這樣。”

  他站得好近,笛琳可以看得見他皮膚的質地,粗糙的胡渣,和長長的睫毛。當他放鬆微笑時,似乎比往常更年輕、更平易近人。

  “我明白以前你對我嚴厲的原因,史先生。”

  “歐?”他嘲諷地揚起雙眉。

  “你是擔心我的安全,才會發脾氣,我原諒你。”在他反應之前,她的唇貼向他的下巴,他那短短的胡渣搔癢她的唇。

  他渾身僵硬。笛琳退後一步,擔憂的等候他的反應。他的臉仿佛戴上面具。笛琳笨拙地俯身放下長劍,再起身直視他。“那樣表演……對嗎?”

  洛格表情很奇怪,過了很久才回答。“不儘然。”他終於說話。

  “為什麼?”

  “你背對觀眾,如果這是演戲……你必須面向這邊。”他伸手拉她,停了一下,然後握住她的臂膀,手指輕輕掠過她的肩,滑向她的喉嚨和下巴。

  “你要以頭部和姿態表達內心的感情……”他小心的調整她下巴的角度,聲音變得沙啞。“如果這一吻是愛恨交加,你的頭部要傾向這邊,而且你的手要搭在我肩上,仿佛想要推開我。”

  笛琳順從的照做,手指顫抖的貼在他結實的胸前,他的身材此地高大許多,下巴幾乎觸及她的頭頂。

  “如果你想接吻,”他說下去。“你的下巴會抬高一點……而且站得更近……”當她的手臂環住他的頸項時,他陷入沈默,她的小手輕觸他頸背。

  笛琳聞到他襯衫上漿的氣味、汗水和檀香皂的香味,她不曾聞過如此吸引人的氣味,使她有股衝動想埋在其間吸氣。

  他額頭冒出汗水。“笛琳……”他艱難地說。“你不知道自己要什麼。”

  笛琳抓住他的襯衫。“不,我知道。”

  她用力吞咽口水,踮起腳尖想探向他。他的自製似乎應聲而裂,突然俯下頭來,貼住她的唇。

  他的嘴唇堅硬溫暖,需索地不知道如何給予的東西,他的手臂箍住她,有力的將她拉向自己的身體。他的唇溫柔的摩挲著她的,直到她雙唇微微分開,他的手按住她的頭固定,迎向他技巧的探索。她的心思不翼而飛,所有的浪漫想法熱熱的燃燒成灰,取代的是他結實身軀貼住她的事實。

  她被緊緊擁在他懷裏,以吻回吻,心跳急速得好像快昏倒了,他移開唇,滑下她的喉間,饑渴的探索那柔細的肌膚。她的腳虛軟無力,只能以他的身體支撐。

  他輕觸她堅實的胸脯,以手捧住,直到柔軟的尖端在上衣下繃緊。

  “歐……”她驚呼一聲的向後退,雙手護在胸前,她雙眼圓睜,呼吸急促。

  洛格用衣袖擦擦額上的汗珠,身體亢奮僵硬,因渴望而疼痛。他想再次擁住她,就在舞臺的地板上佔有她。這太瘋狂了,他怎麼會迷戀這麼一位天真的女孩,尤其是以前有過太多世故、令人渴望的女子給過他歡愉,這根本不可能發生。

  “別再興風作浪了,”他咕噥。

  “興風作浪?”她迷惑地說。

  他繞著她走了半圈。“我已經三十歲了,笛琳,從來不曾對你這種年紀的女孩感興趣,即使當時我在你這樣的年齡。”

  “你……不認為我吸引人?”

  “老天,”這更證明她沒經驗才會問出這種問題。“我覺得你很可人,見鬼,我想和你——”他住口不語,伸手搔頭發。“這不是個好主意,笛琳,你無法加入我喜歡玩的那種遊戲。而且到最後我會改變你,刺傷你的心。”

  “我瞭解。”

  “不,你不明白,所以我才該死的努力避開你,不想因你而受良心責備。”

  “我才不在乎你的良心,我只想要你再吻我一遍。”

  這大膽的告白浮在空氣當中,笛琳很驚訝自己當真說出口,洛格難以置信地瞪著她,然後呻吟地笑著轉開身。“不可能的,即使不為你,也是為了我。”

  “史先生——”

  “以後我的辦公室不再需要你協助,而且即使演員的反對,我也寧願你不要來參加排演。”他再說一句。“請你盡力避開我。”

  他的冷酷使得笛琳愕然以對,激情的光輝褪去,她覺得冰冷而空虛。這一切的發展怎會錯得這麼快?她覺得好困惑。他剛剛拒絕了她……他雖然說他渴望她,然而……他卻叫她滾開一點。

  “史先生——”

  “走開,”他示意她離開。“我來是想檢查佈景,不需要你在場。”

  若不是方太太,笛琳真會沉入憂鬱當中。然而老婦人對那一幕的詮釋,令笛琳十分困惑。

  “我會說有進展了,”方太太聽完她的描述之後說。“他快上鉤了,孩子。”

  “或許我解釋得不夠清楚,”笛琳一臉狐疑。“史先生不僅沒上鉤,還游向相反的方向,他根本不要和我有牽扯。”

  “你沒聽見他說嗎,笛琳?他叫你避開是因為你的存在是他無法抗拒的誘惑,這實在是前所未有的鼓勵了。”

  “可是他似乎很斷然——”

  “沒時間猶豫了,”方太太確定的說。“他逐漸軟化了。”她從一本書當中抽出一張小紙片。“給你的,笛琳,明天你可以早點離開劇院,到這個位址找柏太太。”她將紙條遞給笛琳。

  笛琳一臉疑問。

  “她是我的好朋友,有一間店面,她願意幫你縫一件禮服,而且不收費。”

  “哦,方太太,你太好心了!真希望我知道怎樣感謝你……”

  “讓我有新鮮的事可以做就是感謝了。”老婦人宣稱。“幫助你達成目標是我樂在其中的嗜好。”她深思地打量笛琳。“這的確不干我的事,孩子……可是你考慮過事後嗎?”

  “事後?”

  “在你成功的引誘史先生之後,你們當然會有一段美好的時光……但是你必須有心理準備,屆時他可能希望了斷這段感情。

  笛琳頷首以對。“我的家人會收容我,”她回答。“他們不會很高興……但是我有心理預備。”

  “這樣真的值得嗎?”

  “呃……是的,”笛琳很不自在。“我註定是個平凡的人,沒有特殊才藝或美貌,但是我不願意終此一生沒經歷過一夜的奇跡。”

  “別期待‘奇跡’,”方太太關心地說。“連史先生都很難做到奇跡,笛琳,坦白說,兩人之間可以是美好的經驗……但是‘奇跡’是一生只有一次的事,如果真會發生的話。”

  笛琳手捧一迭乾淨的戲服走向史先生的更衣間,早上那裏通常沒有人,但是半開的門內卻傳來史先生和一位女訪客交談的聲音。那個女子身材苗條,金髮,打扮入時,外表顯得很世故,冷靜而自信……和笛琳有如天壤之別。

  笛琳勉強壓抑沮喪和嫉護,面無表情地說:“史先生,我沒想到你在這裏——”

  “我在這裏是不想被打擾,”他語氣直率的示意她離開.

  “是的,先生。”笛琳脹紅臉,把衣服放在椅子上。“我稍後再回來處理。”

  “讓她做事吧,”金髮女子輕聲說道,根本無視於她的存在。“反正我必須離開了,而且也無意干擾你劇院的運作。”

  洛格微微一笑,輕觸她手肘,那個小動作顯示出他們之間親昵的友誼。

  “我歡迎你的干擾,夫人。”

  那女子輕輕撫摸他的手臂。“那我要常常干擾你。”

  “希望如此。”他們相互凝視了好幾秒。

  笛琳假裝忙著整理衣服,一一掛起來,心中卻覺得受到背叛。她是沒有權利,因為史先生可以自由的追求任何人……可是為什麼不是她呢?她心想,內心情緒翻湧。

  那個女子微微一笑。“為了謹慎不招人議論,我自己離開就可以了。”

  史先生為她披上了羊毛斗篷,細心的替她系好緞帶,女於走出房門,留下滿室的衣香。

  更衣室寂靜無聲,史先生深思地盯著房門,直到笛琳終於整理好戲服,有點用力過度地關上衣櫥的門,才讓史先生轉向她,一臉詢問的表情。

  “她的香水味很濃郁。”笛琳評論,揮著手想驅散香氣。

  “我覺得很怡人。”史先生回答,目光炯炯地盯著整理房間的笛琳。

  笛琳無法保持沈默,衝動地問:“她是你的情婦嗎?”

  史先生的表情莫測高深。“我的私生活不公開討論。”

  “她手上戴婚戒。”

  她不贊同的表情反而令他覺得很有趣。“那根本沒什麼,她和她丈夫相互有所瞭解。”

  笛琳有一點迷惑。“你是說他不介意妻子……和你……他不反對?”

  “只要她謹慎不張揚。”

  “好奇怪。”

  “才不會。很多上流階層的妻子都有婚姻外的‘友誼’,使她們不致抱怨丈夫的不忠。”

  “和有夫之婦做愛不致困擾你?”笛琳大膽地問。

  “我偏愛已婚女子,”他不帶感情地回答。“她們很少要求和佔有。”

  “如果那個女人沒結婚,你仍然渴望她嗎?”

  “不干你的事,雷小姐。”

  面對他唐突而斥退的語氣,笛琳走出更衣室。“歐,有的,和我有關。”她的聲音太輕他沒聽見。

  笛琳想要得到他的決心比以前更強烈。只要有任何可能性,將他的注意力由那位金髮的有夫之婦身上移開,轉向她自己,她願意不計一切去做。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0 12:14:59

第五章

 其後幾天,劇院有四位員工連連生病,兩位是演員,兩位在木匠店裏工作,疾病的症狀全是發高燒,咳嗽,充血,其中一位病人昏迷兩天不省人事。

  “這樣的病通常會在全公司傳染開來,”茱麗蹙眉地告訴笛琳。

  “很難希望它到此為止,沒人再得病。”

  “公爵夫人,”笛琳望向夫人隆起的肚子。“以你的狀況,必須小心!

  “是的,當然,”菜麗不耐地歎口氣。“可是劇院有這麼多工作,叫我怎麼能留在家裏。”

  “你的健康比任何劇目都重要,公爵夫人。”

  夫人嗤之以鼻。“別讓史先生勝利,他不相信人會生病,自從我認識他以來,他深信一切,包括猩紅熱——都無法干預劇院所排的時間表。”

  “可是人的確會生病。”笛琳納悶史先生是否真的如此不講理。

  茱麗翻翻眼睛。“洛格對人生的脆弱極無耐心,他自己全無軟弱,又怎能體會別人的脆弱?”她起身撇撇唇。“我必須找他談談眼前的狀況,我猜他一定會像灰熊似的大吼大叫。”

  事實和公爵夫人預測的相反,洛格辦公室沒有傳出吼叫聲……只是那一整天,劇院裏面氣氛緊繃,笛琳抓住機會詢問公爵夫人是否能提早離去,夫人毫不遲疑的應允。

  笛琳抓著方太太給她的地址,一路來到柏太太的服裝店。她報出姓名之後,柏太太立即過來招呼她。

  “原來方妮兒照顧的女孩就是你,”柏太太眼神銳利地打量她。“妮兒提過你希望引起某位紳士的注意,可是沒有合適的衣著……”她瞄了瞄笛琳身上那保守的衣裳。“呃,這樣的打扮保證你的目標一定落空。”

  她朝向另一位店員比個手勢。

  “露絲會帶你去試穿,我隨後就來。”

  “柏太太,我很感激:”

  “對,我知道,妮兒這麼喜歡你一定有原因,反正我欠她很多人情,她經常介紹客戶給我。”

  她轉向露絲。

  “露絲,記得拿棕色的天鵝絨和黃色的義大利絲綢,我想會適合雷小姐。”

  結果恰如柏太太的眼光所預期的,那件黃色絲綢的禮服,簡單的式樣很適合笛琳,只是衣服的原來主人身材比較高,因此需要做一些修改。

  “太好了,”柏太太熟練的用別針固定鬆鬆的布料。

  “大多數的女人不適合穿黃色,可是它反而更襯托出你的秀髮。”

  衣服低低的領口露出她的鎖骨和隱隱約約的深溝人口身的剪裁使她的腰顯得更加纖細,看起來很誘人。

  “我看起來不一樣。”笛琳喘息地說。

  “當然,”柏太太回答道,另外又命令店員拿出一雙天鵝絨的鞋子,是客人腳太大而穿不下的——來搭配禮服,並且婉拒笛琳付款的提議。

  柏太太答應笛琳,新衣裳會在幾天之後修改完畢,也讓露絲有機會練習。笛琳感激的道謝,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幸運。

  “你應該感謝的是方妮兒,”柏太太說道。“她是個很棒的老婦人,選她當啟蒙者是你很聰明。”

  “那和聰明無關,”笛琳回答。“是運氣,如果我再多幸運一些——”

  “如果是指你想吸引的那個男人,你不需要幸運。一旦他看見你嶄新的面貌,會立刻聽你差遣。”

  “我無法想像那種畫面,”笛琳微笑的想到史洛格發號施令的表情,她向女裁縫師道謝告別。

  “服裝店向來流傳最多的謠言,”方太太聽過笛琳的描述之後,回憶地說。“還有各式各樣的醜聞和消息,我敢說以前我也是被說閒話的對象之一——很多婦女怕我會偷走她們的丈夫或情人。”

  “你有嗎?”笛琳忍不住問。

  “只有一、兩次。”

  笛琳笑著打量方太太的客廳,一面牆上掛了一件用框框住的薄薄的戲服,薄紗上綴著半寶石。劇服的另一邊則是幾個三角形的箱子嵌進角落。

  “你在那裏面放什麼?”她問道。

  “一些年輕時的紀念品,”方太太坐在椅子裏,一面咬著三明治。“如果你想看看也可以。”

  笛琳立刻興致勃勃的掀開第一個木箱,一股黴味衝進她鼻孔裏。箱子裏是一些用薄紙包住的衣服。

  “那是我在《三心兩意》一劇中的戲服,”方太太看見笛琳拿出一套軍服,及膝的長褲和扁帽。“我向來擅長扮演野丫頭的角色,因為我有一雙美腿。”她愉快地傾身向前。“那是我扮演歐菲麗的戲服……”

  方太太一一訴說箱子中各樣東西的來歷,回憶她早期在劇院中的時光,笛琳興致高昂的傾聽。

  然而當笛琳掏出一件綠色亮漆的小盒子,方太太的笑容瞬間消失了,顯得焦慮而感傷“別開,孩子,那是私人物品。”

  “歐,對不起!”

  “沒關係,東西給我就好。”老婦人接過盒子,緊緊地抓在手裏,她俯視著手中的物品,似乎忘了笛琳的存在。

  “夫人……我該收拾起一下離開嗎?”笛琳輕聲問。

  方太太微微震了一下,眸中有無盡的遺憾。“裏面是一些相片,”她以拇指來回撫摸盒面,而且還輕輕吻了一下。“你想看看它們嗎?”

  笛琳頷首以對,蹲在老婦人腳邊,方太太掏出一張金邊的相片遞給笛琳。畫像中是一個大約五、六歲的小女孩,有著天使般的臉孔和藍色的大眼睛。

  “好可愛,”笛琳真誠的讚美。“她是誰?”

  “我女兒。”



  笛琳驚訝地看著畫中人。“我不知道你——”

  “很少人知道,她是個私生女。”她審視笛琳的臉,似乎在尋找驚駭或輕蔑的神情,結果完全沒有,她才繼續說下去。“莉莎出生時,我比你現在大不了多少。她的生父是個好男人,英俊高尚,只是地位不高。他想和我結婚,條件是我必須離開舞臺。”

  “你愛他嗎?”

  “當然。那或許是我僅有一次經歷到的奇跡,但是我拒絕他的求婚。我不想犧牲事業,那對我有莫大的意義,因此我也沒把懷孕的事告訴他。後來他和別人結婚,聽說在十年前去世了。”

  “你後悔當時的決定嗎?”

  “我不容許自己後悔。”

  她們沈默了半晌。“她現在在哪裡?”笛琳問道。

  方太太的回答幾乎聽不到。“莉莎死了很多年了。”

  “歐,方太太……”笛琳十分同情。

  “我從來不太瞭解她,”老婦人承認。

  “她只有小時候和我在一起,到了合適的年齡,我就送她住校了。”

  “為什麼?”

  “劇院的環境不合適,而且我有很多紳士朋友。我希望莉莎受教育,過安逸的生活,衣服、書籍、娃娃……她需要的應有盡有,偶爾我也帶她去旅遊。我們不曾討論過我的職業或生活方式,因為我一直夢想有一天她可以嫁入豪門,然而……”方太太陷入沈默,悲傷地搖搖頭。

  笛琳心中閃過各種可能性,然後她看見老婦人的表情,就知道答案了。“莉莎想像你一樣。”

  “是的,她自己休學,說她想當女演員,我求她放棄,但是她堅持不肯。一些內心空虛的人向來有最強的表演欲,無疑莉莎正是如此,她一直渴望有父親和家庭,我給她的根本不夠。”

  “後來呢?”

  “她十六歲開始上臺,表演的才華遠遠超過我,即使我一開始不贊成她選上這一行,心中卻對她有莫大的期望。”

  方太太歎了一口氣,將相片收回盒子裏。“十七歲生日一過,她愛上一個男人,一個英俊聰明又無情的貴族,她願意拋開一切,只求成為他的情婦。當她懷孕時,喜出望外,可是他顯然無意娶她,有一天……”她停了一下,幾乎說不下去。“那個人派僕人通知我說莉莎因難產死了。”

  “孩子呢?”

  “據說孩子也沒活。”

  “是誰——”

  “我寧願不說,親愛的,那個男人奪走我女兒的生命,給我莫大的痛苦,我絕口不提那男人的姓名。”

  “我瞭解,”笛琳拍了拍老婦人的手。“你肯和我分享你的過去是我的榮幸,夫人。”

  老婦人微笑以對,雙手緊緊握住那個盒子。

  “你還有莉莎其他的相片嗎?”

  “是的……但是我不忍心去看,更不忍心拿出來。”

  “當然。”笛琳好奇地瞅著她,察覺似乎還有許多關於莉莎的秘密是方太太選擇保留的。

  第二天早上笛琳回到劇院,卻發現貝雅絲也生病了,她的丈夫也請假留在家裏照顧她。由於雅絲和她的替代人同時生病請假,公爵夫人希望笛琳可以在排演時暫代,等到她們康復回來。

  “哦,公爵夫人,我不行……”笛琳搖頭以對。“我不會表演,既沒有天賦更沒有意願上臺……”

  “你不必表演,只要念臺詞——你比雅絲更熟記她的臺詞——同時在舞臺上走位就可以了。不必害羞,笛琳,大家都明白你只是暫代雅絲排演,幫助大家進入狀況。你不肯考慮嗎?”

  “史先生不會贊成的。”

  “他交給我來解決,畢竟洛格最重視他的劇院。”

  第二天排演前,笛琳才知道她不只要代替雅絲,同時還得穿上那個角色的劇服,那是一層層透明的銀藍色薄紗掩住她的身體。由於她的身材比雅絲嬌小,寬大的領口還不時向下溜。

  笛琳換上戲服來到排演室,就走到最近的角落,努力不引人注意,不幸的是那一身撩人的戲服使她招來許多的揶揄。查理是第一位注意的,還誇張地吹了聲口哨。

  “老天爺,好大的轉變!”他驚叫,跑過來抓住了她的手,目光流連在她半掩的酥胸前。“親愛的雷小姐,沒想到你慣常的衣著之下有這麼一副好身材,我私底下還在想——”

  “查理,”另一位扮演父親的演員打岔。“我們沒人想知道你私底下在想什麼。”

  笛琳掙脫查理的手。

  “先生……”她才開口,士帝已經走了過來,一對眼睛也盯在她胸前。

  “雷小姐,我護送你到舞臺那邊,那裏很暗,你可能會跌——”

  房間另一頭傳來一個冷靜的聲音。“夠了,紳士們。”

  笛琳發現史先生站在門口,手裏拿了好幾頁的筆記,他掃視眾人,似乎沒注意到笛琳的存在。

  “我們開始吧,昨天的排演有一些注意事項,然後我要大家站出第一幕的位置。”

  史先生念出一串要改變的地方,直到終了才第一次直視笛琳。“雷小姐,我想大家都知道你同意參加排演是因為貝小姐和她的替代者都不便出席,我們非常謝謝你的協助。”

  笛琳臉上泛起紅暈,勉強點頭回應,他的目光立刻自她的身上移開,表情出奇的嚴肅。

  她隨著演員們離開排演室,她所扮演的鬼魂在第一幕便必須出現。當她經過門口時,停在史先生面前。

  “史先生,”她小心地說。“我知道你叫我避開,但是公爵夫人——”

  “我明白。”他打岔。

  “你不生氣?”

  他一臉冷淡。“你在場絲毫影響不了我!”

  “好吧。”

  她遲疑地微笑,繼續走向舞臺區,心中卻納悶他為什麼雙手握串,連指關節都發白,顯然是在生她的氣。她沉重地歎口氣,走向舞臺側面,一面將領口向上拉。

  她為什麼要挑一位如此難引誘的男人?乾脆換成查理還容易一些。可是她對查理沒有對史先生的那種感覺……那種騷動的緊張,對他在場時的害怕和欣喜。她只想在他懷裏……經歷那種禁忌的歡愉——

  “笛琳,”坐在第一排的公爵夫人叫喚道,笛琳從布幕後探出頭來。“你穿那件戲服很美麗。待會兒你不必擔心,只要盡力跟著大家的程式,放輕鬆就可以了。”

  茱麗解說劇情,她是扮演一個年輕女子的鬼魂,造訪她所拋下的親人:她哥哥、她的父母親……還有她的丈夫,由史先生飾演。

  “他們應該都聽不到也看不見你,”茱麗告訴笛琳。“只是察覺似乎有……什麼在場。”

  笛琳努力模仿記憶中雅絲的演出和走位,一切進行得相當順利,只有在其中一段時,查理正好望向笛琳,突兀的愣在那裏,忘了臺詞,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笛琳困惑地看著他,茱麗則連連追問怎麼一回事。

  查理搖搖頭,一臉的歉意。

  “我忍不住,公爵夫人,”他努力忍住笑意。“雷小姐瞪著我,仿佛她相信我所說的一切,而且她表情很熱切……實在太美麗了。”

  茱麗責備地瞪著他。“你不應該看她,查理,她是鬼魂。”

  “我情不自禁,”他再說一遍。“如果你是男人就會瞭解。”

  “歐,我瞭解,”茱麗諷刺地回答。

  “麻煩你幫幫忙,查理,只要你表現得像哥哥而不是大公牛。”

  “大公牛?”笛琳迷惑地問,不懂是什麼涵義。

  她的問題再次激起查理的大笑聲。她望向舞臺一側,史先生在那裏等候上場,態勢放鬆而又自製。笛琳在這一刻突然想到史先生似乎像是兩個人:台下律己甚嚴,臺上則是感情豐沛,爆發性很強。方太太說的對,舞臺才是能夠接近他的地方。

  洛格在一邊看排演,心中滿是氣忿,茱麗那該死的建議……該死的雅絲和替代者竟然同時生病……還有該死的自己如此在意笛琳,幾乎忘記臺詞。誰能怪查理不專注?自己可能也好不了多少。

  笛琳那一襲薄絲的戲服使他想跪在她面前,把臉埋在她胸前。她看起來既年輕又清新,肌膚像乳白的絲綢,而他苦惱的是想要將她抱住,離開眾人仰慕的眼光……獨獨佔有她。

  笛琳似乎已經滲透到他的生活裏面,強迫他注意到她的存在,現在再也沒有退路了,她成了他最渴望的東西。他忍不住去想和她同奔歡愉是什麼感覺。她使他想玩耍,經驗一點點沒有過的童年……而這是以前其他情人不曾挑起過的感覺。聽見他上臺的信號,他從道具管理員手中接過酒瓶,緩緩上臺,其他演員已經下臺了,臺上只剩下他和笛琳。

  洛格強迫自己專注,融入借酒消愁的鰥夫角色中,表情消沉,醉意醺然,步伐不穩的上臺。

  他佯裝坐在書房的椅子裏,開始冗長的獨白,演出這個角色中的苦澀和絕望,在獨白的中間,他感覺而不是看見笛琳來到他背後,雙手扶在他的椅背上。按照劇本傾身向前,湊近他耳朵喃喃低語。

  洛格動也不動,熱切的感覺她近在咫尺的身軀,她的香氣和呼吸吹在他的皮膚上,他開始冒汗,強大的壓力凝聚到鼠蹊處,全身充滿欲念和渴望。

  洛格再也受不了,他停住獨白,就像剛剛查理的臺詞念到一半一樣……只是他沒有笑場。

  劇院一片寂靜,洛格努力振作,知道大家都在看他,甚至會以為他忘詞,但是這從來不曾發生過。他希望沒有人發現事實——他為一位天真的小女孩神魂顛倒。他繃緊下巴,連連深呼吸。

  “史先生,”笛琳自身後遲疑地說。“如果你要我提詞——”

  “我知道該死的臺詞,”他的背僵硬的挺直,害怕自己會做出什麼事。

  茱麗自觀眾席上開口道:“有問題嗎,史先生?”

  洛格兇惡地瞪她一眼,真想掐死害他置身此境的副理。茱麗迷惑地望著他,再望向他身後的笛琳,然後她似乎明白了。畢竟他們是多年的好友。

  “要不要休息幾分鐘?”

  “不,”洛格咕噥。“讓我們結束這該死的一幕。”他擦擦前額,繼續剛剛的獨白,笛琳遲疑的跟著演下去。

  那之後,洛格全然不顧演技或表情,木然的演完那一幕,茱麗沒有多加評論,只是緊鎖眉深思著。

  第二幕結束,有三十分鐘的休息時間,眾人立即一哄而散。洛格仍然坐在臺上,背對笛琳,直到她離去。

  茱麗徐徐走到舞臺邊緣。“洛格,我無意干預——”

  “那就別干預!”他走到台邊,瞪著她的臉。

  茱麗確定沒有人在附近才繼續說下去。“我猜你和笛琳互相吸引,只是她不是你向來感興趣的類型,我絕沒想過——”

  “你的重點是什麼,公爵夫人?”

  “我恰巧很喜歡笛琳,希望你別占她便宜,她不夠堅強。”

  洛格表情冷硬。“我和她怎樣不干你的事。”

  “我關心笛琳,而且你的原則是堅持不和員工有關係——”

  “她是你的員工,不是我雇用的,因此我有絕對的自由對待她。”

  “洛格。”她挫折地警告著,目送他大步離去。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0 12:15:19

第六章

  笛琳避開眾人。走向練習室,想要找地方好妤的思考。剛剛舞臺上是怎麼一回事?

  她本以為一切進行得很順利,甚至覺得和史先生心有靈犀。可是他變得很木然,表現很機械性。仿佛受不了她在場似的。她好想放聲大哭……躲起來不見人。

  她聽見身後的腳步聲,有人攫住她的手臂,把她拉進最近的一扇門。笛琳腳步有些不穩,轉身去看來人,發現史先生正關上房門。“史先生……”

  他表情陰暗,呼吸急促而不穩。笛琳倒退一步.但是他以驚人的突兀抓住她,雙手捧住她的頭。他似乎想說什麼,然後含糊的放棄了,低頭吻住她.

  他的唇炙熱,急切得近乎笨拙,一直探索著她,仿佛要不夠似的。笛琳驚訝地顫抖,屈服的迎向他,反而使他更火熱,一手幾乎撕裂她的戲服。

  笛琳情不自禁地挨向他,渴望更多,這是她想要的,而且比她想像的更美好.他的唇溫柔而激情,身體堅硬地抓著她,令她渾身虛軟無力。

  他突然移開雙唇,在她耳邊粗聲喘氣。他伸手撥開她的秀髮,吻向她喉間,找到一個敏感處。親吻,輕吻,直到她歡愉的嚶嚀。她覺得裏面好空虛,渴望些什麼……

  他拉下她的衣袖和襯衣,露出赤裸的胸脯。笛琳倒抽一口氣,感覺他的手攤住那柔軟的重量,以手指輕拂拉扯,直到尖端疼痛的繃緊,她依偎著他,身體不住地顫抖。

  “甜心,”他低語,“不要怕,甜心。”他的唇掠過她的乳房,含住那亢奮的尖端,舌尖輕觸旋繞,似乎十分明白如何取悅她。

  史先生突然抬起頭並放開她.笛琳愕然以對,陷入沈默,雙手掩住赤裸,轉身背對他,摸弄地整理衣服,可是她的手指抖得很厲害,幾乎做不到,然後她感覺他的雙手再次伸過來,細心地拉好她的衣袖和上衣。

  她衣裝一整齊,史先生立刻退到房間另一個角落,爆發性地籲口氣,過了好半響,他才開口,卻不直視她。

  “笛琳,我不是有意……那樣對待你,只是我……”他咧嘴一笑。“似乎情不自禁。”

  她絞緊雙手。“史先生,我不後悔你吻我。”

  這些話使他轉過臉來,二大步走到她面前,雙手捧住她的臉。“笛琳,我真希望自己不致如此渴望你。”

  她的心歡欣地跳了一下。“史先生。”

  “聽我說,笛琳,”他放開她。“無論我多麼渴望你,都不會和你做愛,那之後你會恨我,我或許也不原諒自己。”

  “我絕不會恨你。”

  他嘲弄地微笑。“不會嗎?如果我奪去你的貞潔呢?和我有所牽扯只會改變你,變得更糟。”

  “我甘願冒險一試。”

  “你不明白,”他苦澀地說。“我只利用女人的肉體找歡愉,不久就會失去新鮮感,覺得乏味,再找新的人.你在我床上維持不了多久。”

  “你戀愛過嗎?”

  “一次,沒有結果。”

  “為什麼——”

  “你不需要知道我的過去,一如我不需要瞭解你。”

  笛琳沒有爭辯,心裏明白他或許是正確的,她越瞭解他,當時機來到時,就越難離開他,為了保護自己,她必須不涉及感情。突然間她回想起方太太的勸告——無論如何,你千萬不要一副很癡情的樣子……只要表示你心甘情願……只要歡愉,不談責任……

  “史先生,”她靜靜地說。“如果你被我吸引,為什麼不能順其自然,我只想和你春宵一度。”

  他表情不變,但顯然很吃驚。“為什麼?你這樣的女孩……為什麼甘心紆尊降貴?”

  他強行勾起她下巴,他眸中有一絲警戒令她不自在,她垂下眼瞼,掩住自己的思緒。

  “我相信我會樂在其中,”她說。“這個理由不夠嗎?”

  一陣短暫的沈默。“看著我。”他喃喃地說。

  她緩緩的順服。他搜尋她的眼睛,搖了搖頭,似乎要清除困擾。“你是個差勁的演員,笛琳,我想知道你真正的目的,但是眼前我還有事要處理,特別是我有四分之一的員工都生病了.只等劇院恢復正常狀況.我要你離開這裏,我會給你更好的工作。”

  “我想留下來。”

  他不為所動。“相信我,這樣對我倆最好。”

  笛琳用力吞咽著,心中好失望。現在怎麼辦?她的提議被拒絕了。老天.她真是太愚蠢了,浪費這麼多的時間編織對他的幻想,現在她一無所有,只知道再過不了多久家人便會發現她私自離校。

  一刹那間,她考慮告訴史先生自己的處境。求他同情.不……他不會同情她。和柯爵士結婚是你最好的歸宿。她幾乎可以聽見他嘲諷地說,反正她也不適合做其他的事。

  笛琳雙手握拳,斷然地走向門口,她才不要終此一生成為柯爵士所屬的物品。

  “很好,”她停在門口說。“我隨時可以照你指示離開劇院,也下必你費心替我找工作,我可以靠自己。”在他回答之前,她轉身走了出去。

  洛格含糊地呻吟一聲,春宵一度……他願意放棄一切財富來換取和她春宵一度。可是他不能,不能再讓某個人撕裂他僅餘的心。

  她很快便會離開了,但是他卻沒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他走向自己的辦公室.對周遭好奇的眼神視而不見。他將自己關在小房間.並從抽屜裏面掏出一瓶酒,坐下來,直接從瓶口喝了一大口,再一口,他喉間充滿溫暖的酒液,但是它沒有融掉他心中的冰冷。

  洛格悠閒地喝著酒,雙手架在桌上,眼睛瞪著鞋尖。在生命中如此成功的時刻裏,他本來以為自己全無弱點,但好笑的是,一個小姑娘就把他搞得天翻地覆了。

  或許是因為笛琳在他的經驗中顯得獨一無二,不同於那些上流階級的女性,她們自以為高洛格一等,可是卻偷塞紙條給他,安排偷情的機會。

  他更嫌惡那些系出貴族名門的閨女,她們生命的唯一目的是結婚,生兒育女。他配不上她們,沒有家族,沒有頭街,單單有錢並不夠。那些人總是適時的提醒他,無論多麼有成就,有些東西足他永遠得不到的,而且他們永遠不會全然接納他,一出劇院,他就沒有歸屬。

  雷笛琳似乎也是一樣的難以歸類。她太熱情,毫不矯揉做作,不像社交圈的淑女,但是她又充滿理想,不像交際花。她顯然註定是某個男人的妻子,只是不知道誰能配得上她,她需要一位元可以照顧但又不致扭曲她個性的男人,深愛著他。也是她所愛的人。

  那些都是洛格做不到的事。小時候他就被教導要輕視“家庭”。唯有變得和他生父一樣冷酷無情.才是他得以生存原因。這樣的人如何和笛琳建立長久的關係?

  多年的毒打和虐待使他變得冷硬堅強,而且很會說謊。他父親秦保羅向來在醉醺醺的時候對他施以暴力……酒醒之後不肯面對結果。所以洛格被迫要遺忘,佯裝全家都很幸福,只要他敢掉一滴淚,叫一聲痛,或是一個憎恨的眼神,就足以招來第二度的毒打。因此他父親意外的成了他最佳的表演老師。

  多年後,他一直納悶為什麼母親沒有安慰他,結論是她忙著維護家中安寧,沒時間注意他。自此以來他就不再渴望女性的溫柔……也不需要安慰和關心。女人對他而言,是招之即來,揮之即去,不可信任又不需要的東西,現在笛琳的事安排妥當。他只需要視而不見,等雅絲康復.茱麗當然會反對女孩離職,但是他可以應付。反正她快生產了,沒有時間去想雷笛琳。很快便會忘記那個女孩曾經存在。

  洛格開始感覺到威士卡的威力。全身有一種舒適的麻,這正是他要的效果.他小心的將酒瓶收回抽屜裏。

  那一夜笛琳輾轉難眠,被拒絕的痛楚啃噬著地,甚至不想找方太太討論。第二天早上她勉強起床梳洗更衣,沮喪的來到劇院,對即將面對史先生覺得忐忑不安。結果卻發現排演取消了,羅太太說有一大半的員工都生病請假,她需要助手幫忙處理戲服。

  笛琳很高興可以暫時避開史先生.直到公爵夫人召她去辦公室,幫忙整理必要的檔和書籍,因為里茲公爵擔心夫人被傳染疾病,希望她即刻回家。

  茱麗歎了一口氣。“我別無選擇,笛琳,請你通知史先生我需要立刻和他談一談。他一早便在辦公室,重新安排時間表配合劇團缺席的狀況。”

  笛琳害怕面對史先生,但是她只能頷首離開,來到史先生辦公室門外,遲疑了一下,輕聲叩門。

  “我在工作。”裏面傳來威脅而含糊的嗓音。

  笛琳鼓起勇氣,平靜而自製地說:“史先生,公爵夫人想見你。”

  他沈默半晌。“好。”他以不友善的語氣說道。

  “公爵夫人想告訴你她要離開了,先生,公爵來接她回家。”裏面還是沒聲音。

  “她的狀況不適合留在劇院裏,畢竟已經有很多人生病——”

  “祝她一路順風,現在你快滾吧!”

  笛琳樂於從命,但足走了幾步之後便停下來。他的語氣很奇怪.好像很累似的。這也難怪,畢竟許多員工缺席,一定令他焦頭爛額.可是即使他的命令.加上她自己所受的傷害和尷尬,都鼓勖她雕開,她還是回到他門外。

  “史先生,我能做什麼嗎?你要不要喝茶?”

  “只要離開就好,”他咕噥。“我要工作……不想分心。”

  “是的,先生。”

  然而她仍然走不開,反而覺得一定有什麼不對勁。裏面好安靜,而且他不曾在道種時刻關上辦公室的門,不見其他人。她手捏門把,閉上眼睛潦呼吸,萬一她的懷疑有誤.史先生會當場宰了她。

  笛琳進去時,史先生似乎沒注意,直到她停在書桌旁邊。他以衣袖擦拭額頭,然後拿起筆來。他的身體似乎在發抖,不時的咳嗽,以致筆又掉在桌上。

  “先生。”笛琳靜靜地說。

  洛格轉向她,臉和眼睛都紅紅的,宛如隔著濃霧看她.笛琳想也不想就伸手換他額頭,發現燙得很厲害。

  他卻詛咒的扭開。“讓我幫你。”她說道。

  “我必須完成新的時間表。”他再次去抓筆。

  “你在發燒,史先生,必須回家去休息。”

  “我沒生病,我從來不!”她再次碰他的額頭,他震動了一下,然後閉上眼睛。

  “你的手好涼,”他沙啞地握住她的手。“老天,我頭好痛。”

  笛琳擔心極了,難道都沒有人關心、照料他的需要嗎?她一時猶豫不決地俯視著他,他渾身打哆嘯。

  “你必須回家,先生。”笛琳不顧他的反對,堅持地說,直到史先生陷入沈默,一手按著額頭,另一手抓住她的手。

  笛琳勉強地抽回手。“別動,我立刻回來。”

  他沒有回應,只是無精打采地坐在那裏,用最後一絲體力支撐自己。

  幸運的是,木匠店的小學徒傑夫正好經過,笛琳立刻叫住他。

  “史先生生病了,”她說。“必須立刻離開,請你叫人預備他的馬車,好嗎?”

  “史先生……生病?”男孩很吃驚,顯然不太相信。

  “還有一件事,”笛琳補充。“立刻通知公爵夫人即刻離去,千萬別靠近史先生,她若被傳染會很危險。”

  男孩倒退一步。“你呢?”他關心地問。“你不也應該避開嗎?”

  “如果被傳染到,應該早就發病了。請你快去,傑夫,我陪史先生等他的馬車。”

  “是的,笛琳小姐,”他欽佩地看她一眼。“你真是一位天使,又善良又甜美。”

  笛琳害羞地微笑。“謝謝你,傑夫。”她回到辦公室,以史先生的斗篷裹住他,但是他仍然在發抖並咳嗽。他試著從椅子上站起來,苗琳匆匆跑過去。

  “先生,你不應該站起來,要等僕人來扶你!”

  “我可以自己走,”他低吼,推開她的手。

  笛琳堅持。“如果你在上馬車之前就倒地,可能會受傷……而且你一定不希望其他人看。”

  洛格靜止不動,笛琳發現自己切中核心,他受不了自己有一絲脆弱,而且不計代價耍在員工面前維持權威的形象。他趴在桌上,順從的等候,那種態度令笛琳害怕,完全不像他自己。

  幾分鐘後一位身著制服的僕役走進來幫忙,但是發現他的主人病了,他也相當驚奇,似乎大家都忘了史先生一樣是凡人。許多演員和員工全擠在辦公室門外,有些人是好奇,有些是警戒。

  “或許你們應該後退,”笛琳說。“萬一再有人病倒就更糟了。”

  他們立即退開一毆距離。“現在怎麼辦呢?”道具管理員問。“公爵夫人不在.史先生又病了,誰來管理?”

  “我去問史先生。”

  笛琳回到辦公室,僕人已經扶史先生站起來,他臉色慘白,全無血色。

  “先生,”她呢喃。“我該通知員工由柏先生暫代管理職務嗎?”

  柏先生是助理舞臺監督,經常在史先生和公爵夫人忙碌時。接管排演和仲裁員工的爭執等。史先生眼泛紅絲地瞪著她,笛琳心想他是不是沒聽懂。然後他點點頭。

  笛琳到門外向眾人宣佈史先生的指示,史先生也在僕人的支撐下走出來,他舉步維艱,呼吸十分急促.勉強撐到戲院的後門,另一個僕人趕過來抉他上馬車,並疑問地望著笛琳。

  她遲疑著,渴望的注視那豪華的馬車。她沒有權利和史先生一起離開,但是他可能需要她……

  笛琳在自己改變主意之前匆匆爬上馬車,史先生則無力的坐在角落.臉色灰白,眼眸緊閉,他的斗篷滑下眉頭,笛琳替他拉到脖子蓋好,他吸口氣,再次劇烈的咳嗽。

  笛琳無心欣賞馬車豪華的內部,擔心地望著史先生.只要馬車一震動,便會勾起他的呻吟.笛琳本能地伸手摸他額頭。

  他突然崢開眼睛。“笛——笛琳。”他咬緊牙關避免牙齒打頤.

  “是的,史先生?”她的手移到他臉頰,撫摸那乾燥的皮膚。

  “你不應該……跟我來。”

  “對不起,”她抽回手。“我知道你很重視隱私。你不必擔心,先生,我不會留太久,只要確定你沒事就好。”

  “不、不,不是那個……”他咬牙抗拒另一次劇烈的顫抖。“你會生病的。”他清楚地說。

  笛琳驚訝地看著池。有多少人在他的狀況之下還會想到她的福祉,這意外的騎士精神感動了她的心.

  “我很好,史先生。”

  他似乎累得無法爭論,逕自閉上眼睛,靠著椅背.笛琳的笑容褪去,努力回想當地和姊姊生病時,姆媽怎麼做的……保持溫暖,腳下放暖水袋,喂她們喝牛肉湯、牛奶及吐司.只要咳嗽,姆媽就做檸檬糖漿和甜杏仁油。此外,笛琳的醫學常識相當缺乏。她歎口氣,自覺無用極了。

  馬車一路來到聖詹姆士廣場,經過一道銅鑄的大門,沿著林蔭大道,來到一幢大宅邸前面。

  馬車緩緩停了下來,一位僕人下馬車去叩門,門開了之後,一切活動似乎在模糊中進行。兩個僕人將史先生半拉半抱地扛下馬車,一人扶住一肩,攙進大宅裏,笛琳則跟在後面.她覺得自己像踏入禁地,侵入史先生安然無恙時不會容她侵入的地方。

  他們來到雄障的門廳,管家和傭人領班已經在發號施捨,指揮僕人準備相關的物品,笛琳只能無肋地看著史先生被僕人扶上二樓。女管家迅速注意到笛琳的存在。她自我介紹。“我是貝太太,對不起,小姐,你是……”

  “我姓雷。”

  “雷小姐,”管家說道。“恐怕我們疏忽了,這是相當少見的處境。”

  “我瞭解。”

  女管家打量著笛琳,顯然是嘗試判斷笛琳的身分以及她和史先生的關係,但是她沒有直截了當的問。“你真好心,幫忙護送史先生回來。”

  “我只希望他沒事。”

  “史先生已經受到妥善的照顧,只等醫生來進一步檢查。你願意在別廳等候嗎?”

  “是的,謝謝你。”

  貝太太引導她來到以金色為主體的前廳,有一面牆上掛著法國風景的織錦,兩個落地窗中間,有一個大長桌,展示東方色彩的雕像。管家留下她獨處,逕自離開去吩咐女僕送茶。

  笛琳坐在法式天鵝絨布的扶手椅上.一腳焦躁地點著地板。她注意到旁邊桌上有個小木盒,她好奇地拿起來看,是一座銀牌,是拉特福公司送給史先生的紀念.

  兩個女僕送茶進來,其中一位驕傲地說“主人獲得很多獎牌,都是別人感謝他的慈善工作。”

  笛琳微微一笑,發現史先生顯然備受他僕人的崇拜和愛戴。

  女僕將託盤放在矮桌上。“貝太太請你有需要就按鈴。

  “謝謝你,我不需要什麼,只有史先生復原才重要。”

  “古醫生快來了,他一定能治癒史先生。”

  “希望如此。”她望向門口,納悶醫生何時才到,多久才能說明史先生的狀況。

  兩個女僕一踏出廳門,便竊竊私語,笛琳不自禁的聽到一點點內容。“你想她是不是新的,”

  “不是。”

  “她相當漂亮。”

  “對,但是太嫩了……不是他的類型。”

  笛琳蹙眉地起身,在室內踱步,心中很氣惱。她突然察覺有幾綹髮絲掉了下來,深深歎了一口氣,難怪她們說她太嫩,她就像個蓬亂的小孩在室外玩耍。

  她漫步穿過另一扇門,來到音樂室,兩條長廊和大客廳,處處可見藝術的寶藏:雕像和風景畫、大理石雕、陶瓷藝品等等,令人目不暇給。

  笛琳可以感覺到是史先生親自挑選這些裝潢和藝術品,反映出他所欣賞和渴望的生活,令她十分著迷。笛琳想要更瞭解他,得到他信任成為他那小世界的一員,可是他顯然不想要地。

  她滿懷失落感地回到大廳,現在醫生應該在樓上了,屋裏有一種奇特的寂靜,彷佛僕人全屏息等候。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0 12:15:32

第七章

 “需要什麼嗎,雷小姐?”僕人領班走過來問。

  “是的,”笛琳走向樓梯。“我想知道史先生的房間在哪裡。”

  “醫生在那裏。”他謹慎地說。“或許你——”

  “我寧願到他房間等。”笛琳裝出母親對僕人說話的語氣。

  “是的,雷小姐。”他勉強地回答,召個僕人來帶路。

  僕人一路帶她來到東廂史先生私人的寢室,在門外的貝太太看見地,揚了揚眉。“雷小姐……你覺得前廳不舒服嗎?”

  “我想知道有沒有任何消息。”

  貝太太搖頭以對。“醫生還在裏面,有消息我再通知你.現在找叫女僕陪你到樓下的待客室裏。”

  笛琳預備要爭論下去。“我寧願——”

  開門聲打斷她的話,她陷人沈默,等待醫生出現。

  古醫生大約三十米歲,戴了副圓圓的眼鏡,五官很和善。他望向貝太太,再望向一邊的笛琳。

  “我是雷小姐,”笛琳上前一步。“來問史先生的狀況,我是他的……友伴。”

  醫生禮貌地鞠躬。

  “他好嗎?”管家問。“近來我見過很多這樣的狀沉,很遺憾這位似乎是最嚴重的。驚訝的是以史先生平常的健康狀況……可是他向來不是凡事講求中庸的人,對嗎?”

  “恐怕如此。”管家沮喪地回答。

  “我明天再來看看他發燒的狀況。”醫生說道。“不幸的是這還不是最糟的狀況。持續用冰水使他降溫,只能喂他果凍、肉汁,或許一點牛奶。”

  “我有個家族秘方,是以油加利樹葉泡在白蘭地裏,”貝太太說道。“晚上給他喝一劑可以嗎?”

  “我想沒什麼不可以,”醫生望向笛琳。“雷小姐,你打算幫忙照顧史先生嗎?”

  “是的。”她堅決地回答。

  “那我建議你少和屋外的人接觸,以免再傳染出去,我無法排除你被感染的可能性。”

  貝太太迷惑地瞅著笛琳。“我想必須為你預備個房間。”

  笛琳瞭解婦人覺得勉強的原因。畢竟他們不認識她,而且顯然很關心他的主人,不願讓他在無助的時候,隨意容許侵犯他的隱私。

  “謝謝你,貝太太.”她靜靜地說。“我向你保證,我只是想幫助史先生……洛格……盡我一切所能。”

  管家點點頭,表情仍然相當困擾.開始吩咐女僕預備客房.古醫生也竟自告辭離去,笛琳便溜進房間裏。史先生的臥室佈置相當簡單,沒什麼藝術品,他躺在大床上,蓋著薄毯。僅著法蘭絨睡衣的他沉睡著,仿佛被下了藥,紅通通的臉埋在枕頭裏。

  笛琳坐在床沿,她的重量使洛格含糊的咕噥著轉向她,雙眸仍然緊閉,呼吸聲相當粗魯。

  “沒事的。”笛琳輕聲說道.以毛巾浸水擰乾覆上他發燙的額頭。涼爽的毛巾似乎令他舒服了些,放鬆的沉睡。

  她大膽地伸手撫摸他的頭髮,打量他的臉和那英俊的五官,這麼一位高傲、孤獨的男人,陷入無助的沉睡中,雙唇微分有如一個孩子,如果她真愛上了他,見他這樣真是傷心。

  笛琳動也不動地坐著,試圖瞭解心中那股麻木的痛。如果真愛他,那股痛不會消失,有關他的記憶會終此一生盤據在她腦海裏……因為再也不會有像他的另一個男人。

  她想到自己兩難的處境。時間所剩不多,或許已經太遲了,父母親已經發現她私自離校。果真如此,他們一定會擔心發狂,四處尋找她……一旦找到了,必定會威脅恐嚇,直到她屈服,不得不當柯爵土的新娘,除非她已經是受損貨物了。

  她應該立刻離開找別人替代,應該有很多人比史洛格更樂意配合她的計畫,她從來沒想到.以他風流的名聲,要引誘他即如此之難。而她不會再愚弄自己,但為他會改變主意。

  笛琳蹙眉地望著他沉睡,她坐在床邊,不停地換毛巾,不時用水滋潤他乾燥的唇。偶而有僕人進來詢問她的需要,她都婉拒了,臥室以外的世界似乎不存在.時光飛逝,夜幕籠罩下來。

  洛格開始蘇醒過來,眨眨泛著紅絲的眼睛。笛琳拿開額上的毛巾。“史先生。”她微笑。

  他瞪著她,仿佛她是夢中的人,表情很好奇,然後他露出微笑。“看來……我似乎甩不掉你。”剛說完,他又劇烈的咳嗽。

  笛琳倒杯水.扶起他的頭來喝,他虛弱無力地喝了幾口,然後她扶他再次靠回枕頭上。

  “你要我離開嗎?”

  他閉上眼睛,過了好半晌,使她以為他又睡著了。

  “留下來。”他終於說道。

  “我該通知什麼人來照顧你喝?朋友或親戚——”

  “不,我要你。”閉上眼睛,手指抓著她的衣角。

  即使心中很擔心,笛琳卻想笑。即使在病床上,他仍是一如以往的發號施令。為了某些理由,他要她留下來,他信任她。她不再想離開的事。

  “洛格。”她呢喃。

  在她野心的計畫失敗之後,卻發現自己站在病房裏。沒有任何事是按照她所計畫的發生,最奇怪的是,地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問題,只希望洛格痊癒。

  她走到窗邊的寫字桌,坐下來寫短信通知方太太目前的困境。拉鈴召來女僕,請她找僕役送信給方太太。

  笛琳再次回到床邊,洛格的狀沉似乎越來越糟,越燒越熱。當她開始喂他喝牛肉湯時,他已經虛弱無力得無法爭辯,勉強喝了半杯,再次昏睡。

  深夜時,笛琳倦得幾乎要打盹了.卻強自保持清醒,貝太太走了進來,態度友善許多,似乎已經接受笛琳的存在,並且決定要撇開心中的疑慮。

  “他怎樣了?”

  “燒得更厲害。”

  “古醫生說過會這樣。”貝太太實際地回答。“史先生的隨侍丹尼要幫我用冷水為他擦澡,許可以稍稍退燒。你也許可以到史先生套房邊的小房間休息一下。”

  “你真好,但是我想陪著史先生,以防他……”

  “我會照顧到你回來。”管家說道。“你需要睡一下,雷小姐,明天才有體力繼續照顧。”

  笛琳輕聲道謝,到旁邊的小房間,自行換上睡衣便爬上床.身體的疲累使她很快便睡著了。

  第一絲晨光一出現,笛琳便醒了過來,匆匆套上睡袍,來到洛格的房間。一位女僕正在生壁爐的火,貝太太則在收拾昨夜所用的一疊濕毛巾。

  “沒有變化。”管家直接回答笛琳沒問出口的問題。笛琳來到床邊,俯視史先生,他的皮膚乾燥發燙,嘴唇乾裂。一條床單覆住他的下半身,露出他的驅體、肌肉和凹下的肚臍。笛琳從來不曾見過一絲不掛的男人,她的目光移向被單掩往的部位,他修長的腿,和薄床罩下的鼠蹊部。笛琳雙頰暈紅,轉身卻發現貝太太盯著自己。“你根本不是他的‘友伴,”管家冷靜而自信地說道。“不管你是什麼人……但決對不是情婦。”

  笛琳全無防備,一開始回答不出來。“你如何確定?”



  貝太太微笑。“關於你的一切都顯示如此!例如你的睡衣……樣式保守,純為睡眠。你的態度……顯然不曾和他親昵過。你很有教養.幾乎才踏出校門。至於史先生對女性向來有特殊的品味……就是那種穿絲質睡衣,下午兩點才醒,絕不會屈尊降貴照顧病人的類型。你不是他的情婦。”

  “我在戲院工作,”笛琳承認。“不是演員……只是助理,但我是史先生的朋友,至少我希望是。”

  “而你愛著他。”

  “嘔,不 。”笛琳臉上血色盡失。“我對他只是友誼……當然還有仰慕——”

  “你費了這麼多心,以自身的健康冒險,只為了朋友?”

  笛琳驚愕地瞪著她,喉嚨縮緊,昨夜的心痛又出現了

  “嘔,不必討論了。”貝太太似乎被笛琳表情所感動。“你在這裏的理由不干我的事,要留多久都可以……至少直到史先生另有異議。”

  笛琳點頭地坐了下來。

  “他一直沒吃什麼,”管家說道。“我會派人送牛奶、吐司上來,或許你可以哄他吃一些。”

  笛琳半察覺婦人的離去,另外半顆心已經移到床上的男人身上。她握住他的手輕輕地撫模,他的手指上沒有戒指,只有一些深深淺淺的疤,她記得他的手撫摸自己的臉、胸脯……以及指尖的輕拂。

  但是洛格已經表白很清楚,永遠不要她……而她以謊言和假名接近他,已經不可能在兩人之間建立信任感。以他的自尊,如何原諒她的欺騙?不可能的。

  她從來不曾有過這種心痛的感覺.沉重而揮之不去,壓碎了她心中僅餘的快樂。偏偏諷利的是,她以冷靜的決心要達成目標.卻以心碎做結束,她一直都瞭解自己所冒的風險,卻沒料到會涉及感情。她根本沒有計劃要愛上史洛格。

  等他燒一退,度過險境,她就會離開。再按原先計畫利用他,無疑是侮辱他.更是悔蔑自己的感情。幸好他們沒有上床,她並沒有傷害或背叛他,否則她終止一生都無法原諒自己。女僕端著託盤走進來,並幫忙扶起洛格靠在枕頭上之後才離去。

  洛格醒了過來,凝視笛琳許久許久,仿佛一開始認不出來。過了半晌.他的唇喚出她的名字。

  “笛琳……達令……”他粗魯地問。

  “柏先生在管理。”笛琳遲疑了一下,才拉高他臀部向下溜的床單,他似乎沒有察覺自己一絲不掛。“我相信他把劇院控制得很好。”

  洛格沒有回答,可是眼中有些煎熬,顯然他不曾將劇院交由別人管理過。

  “我該要求他每天送書面報告,直到你康復嗎?”

  洛格點點頭,背靠著一些枕頭,閉上眼睛。

  “你還不能睡.”笛琳搖搖他肩膀,他的皮膚好燙。“必須先吃東西。”

  “不。”他轉向另一邊,這個動作令他倒抽一口氣。

  “那我就不把柏先生的報告給你。”她平淡地說。

  他徐徐睜開眼睛,像只好鬥的貓似地瞪著她。

  “只要喝些茶並吃幾口早餐。”笛琳哄道,突然很想笑。

  若不是心中很擔心,她真享受此刻自己對他的權力。她細心的將熱茶湊近他嘴裏,他順服地喝了,但是剛咬一口浸在牛奶中的奶油吐司——這是典型的病人飲食——他便嫌惡地別開頭。

  “牛奶!”他嫌惡地咕噥。

  “我自己也不喜獄,”她承認。“不過現在你沒有挑剔的餘地,來,再咬一口。”



  他含糊地咕噥著拒絕。

  “柏先生的報告哦。”她提醒,他慢慢地瞪她一眼。“求求你,”她改變策略。“我保證,有一天當我生病時,你可以找到我.親自喂我一大碗牛奶吐司。”

  這個主意激他多咬了好幾口。

  “謝謝你.”她放下餐具.傾身挪開多餘的枕頭。“你很快就痊癒.到時候就可以報仇了。”

  他別開臉,立刻就睡著了。笛琳伸手輕畫他的耳朵輪廓……吻吻他凹下的喉間。那一刹那間她有一股荒謬的幸福感,能夠親近她所愛的男人.自由地觸摸他。她願意盡一切心力采取悅地。

  柏太太、丹尼以及另外兩位僕人輪流協助笛琳照顧洛格,經常擦澡使他涼爽,一開始他的赤裸使她不甚自在但又著迷!只是無論他有多麼吸引人,當他發燒生病時,瞪著他看實在沒有多少樂趣。

  笛琳無止境的一直工作,不時強迫洛格喝水進食和冰敷,直到她的肩膀和背部都開始發痛。偶爾貝太太會來催促她洗個澡或休息一下,但是笛琳都不忍離開。

  可是這一切的努力都沒有效果,發燒的狀況完全脫出控制,當天下午,洛格已經昏迷得叫不醒,家裏的僕人個個憂心忡忡,紛紛提供自家的退燒秘方,只希望史先生能夠好起來。

  “他們都對他很有好感,不是嗎? ”笛琳坐著問管家。

  “史先生是一位非常獨特的人。”管家將冰敷袋裝在託盤裏。“他以掌控感情而自傲,卻受不了孩子啼哭或見人害怕受苦,他為這些僕人所做的一切……會令你大吃一驚。”她深思地說:“史先生很能吸引人親近、依賴他……然而同時他又保持距離。”

  “那樣子他才得以掌握絕對的控制,”笛琳再次為洛格冰敷身體。“得以保護他自己。”

  管家相當驚奇。“你似乎相當瞭解他的方式。”

  “不儘然,我只知道他寧願否認自己所渴望的甚於冒險受到傷害。”

  “我明白了,”貝太太興致勃勃地問。“他要你卻又推拒,對嗎?”

  或許是疲備和擔心促使古琳承認了。“他說有任何牽絆都會傷害我們兩人。”她低下頭。

  管家沉思著。“或許他是對的,雷小姐,如果我是你,我會接受他的勸告。”

  “我接受了,而我在此的唯一理由是我無法在他生病時走開……而不道別。”

  “雷小姐,”管家很溫柔地說。“在他心底,我相信他知道你關心,對他而言這是上好的禮物。”笛琳用力眨眼睛,以免眼淚流下來,並且再次坐在床邊。第二天有位不速之客——何爵士突然來訪,他那腫脹的臉顯得蒼白而且睡眠不足,但是那底下有著真誠的對朋友的關懷,他看見笛琳在這裏,並沒有很驚訝。

  “我想來幫忙……有沒有我能為吉米做的事,他是我的老朋友,以前連病過一天都沒有,現在沒去劇院,我知道狀況一定很嚴重。告訴我他需要什麼,我一定幫忙。”

  “謝謝你。”笛琳深受感動。“只是現在能替他做的並不多。”她喉嚨縮緊,無法再說下去,只能無助而助而絕望地看著他。何爵士似乎從她的表情瞭解問題的嚴重性。“有那麼糟嗎?”他同道。“我想和他談。”

  笛琳搖頭以對。“他昏迷不醒,問爵士。”

  “我要見他。”

  “可是你或許會感感染……”

  “我才不在乎,吉米就像我的哥哥,帶我去見他……求求你。”

  遲疑許久之後,她領他上樓,在陰暗的光線下,洛格沒有表情!只是發出嘶嘶的呼吸聲。他全然不像原來的自己,虛弱無力且無助。“我的天,”笛琳聽見何爵士走近床邊時咕噥,他凝視洛格靜止不動的軀體.搖搖頭,似乎很迷惑。“該死,吉米!”他咕噥。“你不能死。”

  他邪邪地一笑。“其一,我欠你一大筆財富,要花我許多年才能償還。其二……你是我僅有的錨。”他歎了口氣,搔搔頭發,那種姿勢笛琳覺得好熟悉,洛格在緊張或分心時也有同樣動作。“我警告你,老傢伙……你要痊癒,否則我不會放過你。”

  何爵士轉向笛琳,堅難地說.“你如果確定不要我的幫忙,我就要去喝個酩酊大醉。”

  “那樣無濟於事。”

  “但是對我有幫助,雷小姐。我自己出去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0 12:15:44

第八章

 那天晚上古醫生再來看診,卻留下一個壞消息,建議笛琳要有心理準備.病人可能無法復原了。

  笛琳和貝太太都大吃一驚,很難接受這個可能性。“醫生,求你開點藥方,告訴我必須怎麼做。”

  “任何人都幫不了他,雷小姐,在這一刻,只能禱告而已。”

  “禱告。”笛琳苦澀地說。

  “我明天早上再來,繼續讓他多喝水和冰敷。”

  “就這樣嗎?”笛琳難以置信.“他們說你是倫敦最好的醫生……說你可以治癒他!你不能這樣撒手不管。”古醫生歎口氣。“我無法製造奇足跡,雷小姐,還有很多這樣的病人需要我照顧,大部分的人可以倖存,只有少數戰勝不了高燒不退。我可以嘗試替他放血,但是不見得有幫助。”

  “可是……三天前他還十分健康!”笛琳大叫,既困惑又生氣,仿佛醫生該為洛格的病負責似的。

  古醫生安慰地說:“他還年輕,有很多值得活下去的理由。有時候,這些會造成差別。”他額首,起身告辭。

  “他必須為什麼而活?”笛琳雙手握拳。“劇院嗎?”那不過是個建築物。他沒有家庭、沒有愛人、沒有人可以讓他付出一顆真心。

  她想到接待室裏那麼多的花籃、問候卡及禮物,一位元認識許多面孔的男人,受到眾人的崇拜和仰慕,卻以孤獨的死亡為結束?

  她不知道自己大聲說了出來,直到聽見貝太太的回答。

  “那是他要的生活,雷小姐!而且他並不孤獨,他請你留下來,不是嗎?”

  “我不想看著他死去。”

  笛琳搖搖頭,漫步到床邊,洛格昏迷不醒,不時扭曲身體,喃喃而語,似乎正試圖逃出煉獄。

  當天午夜,裏茲公爵夫婦緊急派來他們的私人醫生,可是答案幾乎相同,這個醫生也無法提出更樂觀的診斷。

  笛琳原本浮起的希望瞬間破滅,一顆心更加沉重沮喪。

  “雷小姐,”貝太太說道。“你已經陪了史先生一整天,我來看護一陣子,再由丹尼接班。”

  笛琳對筋疲力盡的管家微微一笑。“我不累。”但是她其實累得全身疼痛,眼睛乾澀腫脹.手臂也因接觸冰敷袋而拉腫。“可以再多待一會兒。”

  “你確定嗎?”

  苗琳頷首以對。“我希望和他獨處一下子。”

  “好吧,若有需要就拉鈴呼喚我或丹尼。”

  門關上,室內只留下一盞小油燈和爐中的炭火,火光照亮格格的臉。笛琳用冰敷裝壓在他額頭上,但是他扭開頭.動作更加的狂野粗暴。

  “噓。”她一再地重複,不停地撫摸他火燙的皮膚。

  昏迷中的洛格全無防備,咕嚶出一連串劇中的臺詞,和隱形的人交談。笛琳陪他坐在半黑暗富中,臉孔脹得通紅。他用她不曾用過的字眼,說些令她驚訝又亢奮的事,直到她手臂的寒毛豎立。他說了連串的三字經,直到笛琳再也忍受不了。

  “求求你,”她呢喃,將涼涼的毛巾覆在他額頭。“你必須安靜——”

  他卻扣住她的手腕,令她驚呼一聲,她的叫聲使他放鬆手勁,似乎很迷惑,說了個女人的名字……薇娜……他的口氣變得很惡毒,說要宰了她。因為她奪走他的一切,他啜泣、詛咒,深刻的煎熬使得笛琳心中好嫉妒。

  你不曾愛過別人嗎?不久前她曾經問過他。

  有過一次,他當時回答,但是沒有結果。

  顯然薇娜是他一度深愛的女子,但卻背叛了他。笛琳撫摸洛格的頭髮,喃喃對他說話,用自己的身體重量壓住他,直到他放鬆下來。

  “如果有選擇權,我絕對不會離開你。”她低語。“我永遠不會傷害你,因將我愛你。”她熱情地親吻他的臉和唇。“我愛你。”她一再重複,迫切的希望能將自己的力量傳遞給地。

  他發出含糊的聲音,渾身靜止不動,再次昏迷。

  笛琳抬起身體,手放在他胸前。他的呼吸很微弱,生命力逐漸流失,使她害怕自己一旦睡著了,他會死在她懷中。深深的絕望充滿她心底。

  笛琳徐徐跪在地板上,她一直不是很有信心的人,天性的叛逆和對母親忿恨使她遠離信仰。現在她只希望如果它真的有憐憫之心,便會接受她的提議……以後她再也不敢要求其他的。

  她全心全意的祈禱,吐出心中的恐懼和絕望,然而有一種突如其來的輕鬆感。一生中這是第一次讓她覺得祈禱不是一種藝術的儀式,而是對擎友的告白……

  “……求你赦免我的罪,”她喃喃地說。“我會當個乖女兒,遵照父母的期望去做,嫁給柯爵土,盡全力伺候他,絕不抱怨……只求你使他復原。我不在乎自己以後會如何,只要他能活下來。他不應該英年早逝,求你必須讓他活下來……”

  她不知道祈禱了多久,當她終於起身時,只覺得雙腳發麻,微微頭暈。她回到床邊,繼續照顧洛格,為他擦汗、冰敷,這一切似乎永無止盡!她機械性的工作個不停,強迫洛格喝水,安撫他昏迷的囈語,直到他終於覺靜下來。她幾乎沒注意到晨曦已經射進落地窗內,漫漫長夜過去。

  “雷小姐。”

  笛琳震了一下,轉向聲音的來處。

  貝太太和丹尼走了過來,表情充滿畏懼。“他怎樣了?”管家問道,來到床邊,俯視洛格不動的身軀。

  笛琳沈默地觀看,身體微微晃動,手中抓緊滴水的毛巾。

  管家伸手摸摸洛格的額頭,過了許久,她轉向笛琳,滿臉的釋然。“謝天謝地,燒退了。”

  笛琳不解地看著,侍從走了過來。“一切沒事了,小姐,他很快就復原了。”

  她茫然地轉向他,不敢相信這個事實,努力回想他的名字。“丹尼……”她低聲問,房間似乎在旋轉,她感覺他的手臂還住她的腰,她這輩子第一次昏倒。

  洛格醒過來時,感覺像是從水底和黑暗中向上漂,身體越來越輕,最後破水而出,感覺全身虛弱乏力!要再沉入睡眠中是輕而易舉,但是有個念頭在他腦中盤旋,強迫他蘇醒。

  笛琳。他睜開眼睛,直等到那種昏沉的感覺消失。她不在。他雙唇微分,但是發不出聲音。

  “啊,史先生。”管家那熟悉的臉孔探了過末。“謝天謝地,你現在好多了,一定想喝點東西。”她扶起他的頭,喂他喝一些微溫的肉湯。

  他想問劇院的狀況,但是此刻這個主題比起他腦中另一個問題的重要性輕許多。他記得發燒時笛琳一直都在場,她的呼吸熱熱地拂過他的腦上,將他自煎熬的夢中喚醒。笛琳,他渴望她。但是她不見了。她在嗎,或者這只是夢?

  他興致缺缺地傾聽管家閒聊,模糊地聽到古醫生下午會來,裏茲夫婦派私人醫生來看他,全屋裏的員工都很高興他復原。然後貝太大說了什麼吸住他的注意力。

  “……或許雷小姐晚一點可以來看你,只是明天早上更好——”

  “她在這裏?”他掙扎地坐起身,盯著管家問。

  “史先生,你不應該費力——”

  “在哪裡?”他吼叫,撐起身體,卻發現自己有多虛弱。

  “雷小姐在隔房休息,大概叫不醒,先生。過去三天三夜她堅持親自照顧你,幾乎不吃不喝。那可憐的女孩在今天早上聽見你的燒退了,終於不支昏倒了。”

  貝太太看見他的表情,匆匆說下去。“哎,不必擔心,先生,她沒生病,只是筋疲力盡,我相信睡過幾小時之後她就會沒事了。”

  “你為什麼不叫她休息? ”他懊腦地質問。“沒有必要讓她做得筋疲力盡。”

  “根本沒辦法阻止她,她堅持親自照顧你——”

  “拿我的睡袍來。”

  “先生?”貝太太駭然的察覺他想下床。“史先生,你不是想……呃,這太瘋狂了……”

  “按鈴叫丹尼,”洛格只想親眼見到笛琳。“派人請醫生來。”

  “先生,可是我說過醫生稍後就會過來……”

  “我要……”他停下來,開始劇烈的咳嗽,手指顫抖地拿起杯子,再喝一大口。“我要他看看雷小姐。現在。”他必須確定笛琳無恙,只是疲備,而不是生病的旱期症狀造成她的崩潰。

  貝太大走到門口。“我派人找醫生。”她簡潔地說。“但是叫醒雷小姐,對她全無幫助!而且在你企圖下床前,我建議你吃點東西,女僕會送蛋塔和吐司上來。”

  洛格靠在枕頭上,無力再說什麼,他四肢虛款得像剛出生的小馬,仿佛不屬於自己。就一個向來身強體壯、精力充沛的人而言,這種虛弱真是令人瘋狂。他低聲詛咒著直等到頭部不再昏眩。

  即使醫生保證笛琳沒感染發燒的症狀,洛格仍然不滿意。

  “朋友,”醫生笑著說。“你不必費力擔心雷小姐,我很肯定她相當健康,只是累了一點,明天早上就恢復原狀了。倒是你該關心自己的狀況,不能立刻恢復以前的時間表,否則要花兩倍的時間才能痊癒。你至少要臥床休息兩周,別耗費體力。”

  他眨眨眼睛的補充下去。“那也包括任何企圖在內,不過我得承認,如果換成是我,我也會備受誘惑,畢竟雷小姐實在太討人喜愛。”

  洛格有些氣腦,心中閃過罕有的嫉妒心,他雙眉深鎖,手指不斷敲打床頭扳,示意他的不耐煩。

  “好吧,”古醫生喃喃地說。“除非你又復發,否則我沒必要再回來。聽我的勸告,史先生,別過度勞累。”

  洛格咕噥地同意,敲打手指,直到醫生離去,然後他拉鈴喚丹尼。

  他不顧侍從的反對,堅持他扶自己走到笛琳的臥室,結果這一小段路累得他氣喘吁吁的,他放開丹尼的肩膀,在笛琳的床邊坐了下來。

  “你去吧,”他簡潔地說。“有需要我再拉鈴。”

  “先生,”丹尼遲疑地開口。“可是我想以你們的狀況,想要卿卿我我並不是好計畫——”

  “去吧,丹尼。”

  門在他身後關上。格格俯視床上的笛琳,她像個孩子似的側躺著,身上一件保守的白睡衣直拉到頸項。洛格輕觸她披在枕間的秀髮。她欠動身體,頭在枕頭上移動,然後又沉沉地睡去。

  他看見她的雙手因為照顧他而變得通紅,心中有著滿滿的暖意。那種感覺不是尷尬——對於裸露和身體的親呢並不以為恥。而是認定笛琳佔據他無法收回的一部分……他覺得和她相連相屬。他心中有一部分憎惡這種感覺,另一部分卻深感歡迎。

  他納悶以後怎麼辦,有件事很肯定——現在再也不能叫她離開。她已經闖入他的生活,侵入每一個隱私的角落,他似乎別無選擇,只能接受。所以他何不享受她呢?她年輕美麗,了無懼意,鍥而不捨的樂觀是他不得不讚賞的。

  他的目光移向她的身體曲線,伸手碰觸她的乳房,手指描摩柔軟的曲線,他的拇指畫過那小小的尖端,誘惑它繃緊。笛琳在夢中呢喃,雙膝縮起,使得床單發出聲音。

  洛格微微一笑,再次撫模枕上的秀髮。那一刻他容許自己去想將教她什麼和他們所要分享的歡愉,直到他開始感覺到亢奮的熱潮。他扮個鬼臉,起身注立,現在想這些太早了,還得等他們都復原再說,然後他將實現笛琳的每一個幻想……同時兼顧他自己。

  笛琳醒來時,靜靜地躺了好幾分鐘,緩緩地回想起發生的一切。她正想下床,肌肉卻疼得令她瑟縮不已,尤其是背部和肩膀最嚴重。她謹慎地伸展身體,諸果卻疼得掉下眼淚。

  女僕叩門進來添加炭火。“雷小姐,貝太太說我們該感謝你為主人所做的一切。”她看見她醒來,似乎很高興。

  “他怎樣了?”

  “哎,很好,小姐!一直都在睡,醒過來就每隔幾分鐘拉鈴叫人送食物,酒和書等等,但是貝太太說不可以。”

  笛琳微微一笑,只想立刻去見他,但又自覺地摸摸沒洗的頭髮。

  “我們在更衣室為你預備洗澡水,”女僕說道,拉開一邊的衣櫥。“昨晚有人送了這些衣服來。”

  新衣服……一定是方太太找人送過來的。笛琳喃喃道謝,走過去摸摸那件黃色的禮服,但是肩膀疼得令她皺眉。

  女僕注意到她的表情,迅速猜到原因。“我會催促洗澡水,小姐,或許溫水可以緩和你的疼痛。”

  兩位女僕協助笛琳沐浴、洗頭、更衣,並為她挽起秀髮,搭配那件黃色的新禮服。女僕們連連讚美,使笛琳羞紅了臉。

  “真美麗,”貝太大進門時,讚美地微笑。“今天早上感覺好些了嗎,雷小姐?”

  “是的,謝謝你,關於史先生——”

  “每隔五分鐘他就問到你,”管家回答。“事實上,我就是來告訴你,他要求立刻見你。”

  苗琳微微一笑。“看來他幾乎恢復原來的自我了。”

  “本來就不會太久的。”

  笛琳跟著貝太太來到主臥室,門內傳來一串清晰可聞的抱怨。

  “……我不要再喝肉湯了。”洛格教訓一位倒眉的僕人。“我要吃肉、麵包和咖啡——只吃蛋糊和湯叫我怎麼活?而且如果你再送任何摻牛奶的東西來,我就——一”

  他看見笛琳,突兀地住了口。“笛琳。”他的聲音仍然沙啞。

  他和她一樣,剛剛洗過澡,頭髮還有些潮濕。一身白色的法蘭絨睡衣紐扣一直扣到領口,但是關於他軀體和每一時肌肉的影像,全然烙印在她的腦海裏。只是現在看見他完全清醒的發號施令,使她原先如此親密碰觸過的他顯得有些不可能。貝太太和僕人謹慎地離去,留下他們的獨處。

  “你實在不是個很聽話配合的病人。”笛琳走到床邊。

  “我快發瘋了。”他說。“我要你問柏先生劇院究竟怎樣了?同時帶點東西讓我工作——”

  “你應該休息,”她回答。“我相信醫生一定交代過不能太累。”

  “坐在這裏像個該死的病患一樣被對待才叫累。”

  笛琳微笑地傾身,兩人鼻尖對鼻尖,她挑戰的直視他的眼睛。“你本來就是病患,史先生。”

  他的目光移向她的唇,時間似乎皙停了。“我不會一直是病人。”

  他們之間有種嶄新的關係,一種認知和親呢使笛琳有些喘不過氣。“但是現在你必須在床上休息。”

  他望向她領口下的胸脯,當他的目光回到她臉上時,眸中有一抹藍色火焰。“開條件吧。”

  笛琳倉促退開。“我去拿些書和檔,同——同時將柏先生的報告念給你聽。”

  “這是個開始,”他說。“同時你也可以送來一些可口的食物。”

  “我不能,古醫生不同意,反正你也消化不下去。”

  “食物,笛琳。”他不耐地說,看著她離去。“快點回來,我這輩子從來不曾如此無聊。”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0 12:15:58

第九章

  笛琳多留了兩星期,知道自己將把這段時光看成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每一天她都考慮離開,卻又決定再多留一下子,明知道這樣的行為不負責任,卻又不在意,反而將和洛格有限相處的時間看得更寶、更珍惜。



  她並沒有忘記要回家和柯爵士結婚的誓言,上天已經履行了讓洛格痊癒的任務,她也打算記取自己的誓言。

  即使關在病房裏,洛格的生活步驟似乎也比別人快兩倍。他逼著笛琳和員工,直到他們讓步,給他一天四小時的工作時間。他指示笛琳寫信給柏先生,交代劇院的管理事宜;並且詢問律師和產業經理有關財務事宜;還有聯絡貴族、藝術家,和公眾人物……提建議方案、捐獻等。

  “你一定是英格蘭最忙碌的一位。”笛琳放下筆,伸縮疼痛的手指。

  “是好一陣子了。”格承認道,背靠著床頭板。“滿滿的時間表幫助我不去想某些事。”

  “哪些事?”

  他微微一笑。“大部分是欠缺的私人生活。一旦人處於我這樣的專業當中,要找到平衡點並不容易。”

  “但是要找伴侶很容易。”笛琳說道。“我相信很多女人都要你。”

  “只是我不肯隨便要一位。”

  “當然……”她不停地折疊一張紙,“你想找一位經驗豐富、成熟世故的。”

  “那是以前,”他等到她直視自己,才繼續說下去。“現在我不是那麼肯定。”

  笛琳不自在地起身走向門口。“我去問午餐吃什麼。”

  “你可以稍後再去。”

  “你想喝些濃湯、新鮮蔬菜,和一片火腿……”

  “我不要談食物,我想知道你留下來照顧我的原因。”

  她留在門口,保持一段安全距離。“沒有別人做。”

  “我有一屋子的僕人可以應付。”

  笛琳深吸一口氣。“很遺憾你寧願那樣。”

  “無論我希望如何,你都沒有義務留下來照顧我。”他招手示意她過去。“我想聽你的理由。天知道照顧我並不容易。”

  笛琳以微笑掩飾不安。“我真不明白怎麼會這樣,一開始我是想引誘你,結果你差點死在我懷裏。”

  “你是出於同情才留下來嗎?”他問“或是你仍懷著引誘我的希望?”

  “不,”她立即回答,臉脹得通紅。“我沒有……我不想那樣了。”

  “我或許該覺得鬆了一口氣,”他大聲說,但是語氣中有一絲淡淡的遺憾。他繼續凝視她。“我向來不瞭解你為什麼執意和我上床。”

  笛琳聳聳肩,扭頭瞥了一眼,好想逃向背後空無一人的走廊。她無法思考究竟要如何回答他。

  她的不安與狼狽逃不出他的注意力。“有時候,”他徐徐開口。“女人接近我是因為她們認為和名演員上床是某種……戰利品,可以向朋友誇耀吹噓。”

  “對。”笛琳立即抓住這個最不可能的藉口。“這就是原因。”

  洛格迷惑地瞅著她,語氣好溫柔。“小東西……你不明白自己的價值遠超過這一切嗎?”

  她垂下目光,無法再注視他,現在不離開,她真要嚎啕大哭,撲向他懷中,徒令雙方尷尬。“但是我們沒有那樣,”她淡淡地說。“沒有我們該覺得羞愧的事,這才是重點。”

  他還來不及回答,笛琳已經快步走開了,一手貼著火熱的臉頰。她知道再有任何親密的關係對他倆而言都太遲了,她太愛他,不能那樣利用他。

  眼前她唯一的選擇是返回往日的生活,恢復梅笛琳的身分。她羞愧地歎口氣,這樣一段插曲已經讓她的家人十分失望。而更糟的是,她最渴望的是永遠和洛格廝守,當個墮落的女子。她相信姊姊們絕對不會有這種邪惡的念頭,但在另一方面,她們或許永遠不會遇到像史洛格這樣的男人。

  經過蠻橫而一再的堅持,洛格終於順心如意的將生病的膳食還原成他慣常的美食。再者,他也堅持笛琳在他的套房裏和他一起用晚餐。

  這是他第一晚覺得精神飽滿,足以維持慣有的生活習慣,而不是像前兩周那樣早早就睡了。笛琳勉強的同意,決定在用餐時,找時機告訴他自己明天要離去。

  她穿上藍色的羊毛禮服,斜紋織法的布料貼住她的身軀,使她的肌膚宛若透明。她的秀髮在頭頂綰成髻,只留下幾綹卷卷的髮絲垂在頰邊和頸背。

  八點整,笛琳走進洛格的套房,他已經在擺著燭臺和銀盤的桌邊等待。他穿著長袍和黃褐色的長褲,有如一隻悠閒的獅子。

  “希望你餓了。”他說道,紳士的伺候她入座。

  洛格的私人廚師所預備的法式美饌全然不同於笛琳平常習慣的英國食物,即使洛格笑意昂然的警告著,她還是在頭兩道菜上吃得過多,後面上的沙拉和甜點,她已經吃不下了。

  “慢慢來,”他勸告道,看著她口渴地喝了一大口法國香檳。“享樂主義者會珍惜每一滴。”

  “享樂主義者?”笛琳好奇地問。“重視自我享受的人。”洛格替她倒酒。“他們將尋歡作樂當成生活的方式。”

  “那就是你嗎?”

  “我正在努力。”

  “但是你的工作時間那麼久。”

  “就我而言那也是樂趣。”

  她皺眉。“真奇怪,生活竟然以樂趣為中心。”

  “那麼生活應該如何呢?”

  “應該是責任和為他人犧牲,如果我們好自為之,會在來世得報酬。”

  “我寧願現在得報酬。”

  “那會遭天遣。”笛琳蹙眉地看著他。

  “享樂主義者不信那一套,受苦、自我犧牲、謙卑……這些在我的事業中全都幫不上忙。”

  她困惑的陷入沈默,無法從他的邏輯中挑出毛病。

  “笛琳,”他忍不住笑了。“你真是太年輕了。”

  “你在嘲笑我。”她責備道。

  “沒有,只是你和我平常接觸那些墮落的大眾而言,是一種愉快的改變,你的理想全然不受污染。”

  “你也一樣。”

  “我一開始就沒有理想,甜心,我從來不相信誠實和仁慈——我認識的人都沒有這兩種特質,直到我遇見了你。”

  笛琳心中湧起強烈的罪惡感,自己也不誠實,而她仁慈的行徑全出自於隱密的動機,直到她發現自己深深愛上他的那一刻起,即使這樣,她還是想實現原始的計畫,只是害怕會傷害到他,使他更憤世嫉俗。

  “怎麼了?”洛格尖銳地凝視著她,她發現自己的情緒逃不過他的眼睛。



  “我不仁慈,也不是好人。”她低聲說。“你那樣想是錯的。”

  “我對事情自有判斷。”

  餐後送來浸在紅酒裏的梨,搭配英國奶油。笛琳邊吃甜點邊喝小杯的烈酒,以致她昏昏地眨眨眼睛,隔著燭光的薄霧凝視著洛恪。“很晚了,”他說。“你想休息了嗎?”

  笛琳搖搖頭,心中苦澀的想到這是他們相處的最後一夜。

  “那你要什麼?”洛格揶揄地問,金色的燭光下,他顯得輕鬆而英俊。

  “或許你可以讀書給我聽。”笛琳建議道。

  他們都熱愛文學和哲學,以前更討論不同的主題與人物,例如濟慈和柏拉圖的理論等等。笛琳很高興的發現宅邸的圖書室裏有許多罕見而獨特的藏書,大多是來自於私人拍賣品或是權貴贈送的禮物。

  洛格拉鈴喚僕人收拾餐桌,他引道笛琳來到相連的房間,那是個隱密的區域,有許多靠墊、中國瓷器、畫作及銅雕品,笛琳坐在大理石的壁爐前面,洛格斜倚在她旁邊的地板上,手肘靠著天鵝絨枕頭,朗讀“亨利五世”的內容,笛琳像被催眠似的聆聽。

  她努力在心底牢記他臉上每個細節:那優雅的雙頰,寬闊的唇形。有時候,他是憑記憶引用而非朗誦,吟出亨利向法王之女凱薩琳求愛時的浪漫語句,字字句句充滿柔情和嘲諷的幽默。

  笛琳突然覺得似乎再也受不了了,那些求愛的言語令她心痛不已。眼前的處境太親密,內容太接近她心中的渴望。

  “求求你,別再吟誦了。”她喘不過氣地說,洛格正好念到“你的唇間有魔力,凱薩琳……”

  洛格放下手中的書。“為什麼?”

  笛琳搖搖頭,正要起身,但是他反而將她拉到身邊。“別走。”

  洛格將她壓向自己,使她倒抽一口氣,他們貼在一起,他的身體高大結實,肩膀聳立在上方。她無法看見他的臉,但能感覺到他的唇湊近她耳際低語。

  “今夜睡在我懷裏,笛琳。”

  這是她一直在努力,等待要聽的話,突如其來的淚水使她幾乎哽咽。“我不能。”她勉強開口。

  “你一開始就說這是你想要的。”

  “是的……但是一切並未按照我所希望的進行。”

  “你真是個謎。”洛格以拇指拭去她眼角的淚珠。“告訴我你要什麼 ”

  他是如此的柔情款款,好半晌,笛琳瘋狂的想要說出一切的緣由。但是他若知道實情,一定會為此恨她,恨她說謊欺騙他,計畫利用他,使他莫名的成了她荒誕計畫中的目標,現在她別無選擇只能離開,希望他永遠不會猜到她的企圖。

  “洛格,”她開口。“我不能再留下來了,明天就離開。”

  他抬起她的臉,直視她的眼睛。“為什麼?”

  “過去兩星期有如夢境,我過得很快樂……和你在一起……但是我還有原來的生活,是我該回家的時候了。”

  他的手在她背部徐徐撫摸。“你家在哪裡,笛琳?”

  “另一個世界,”她淒涼的想到遙遠的鄉間別墅,她將在那裏成為柯爵士的妻子,度此餘生,為他生兒育女,努力取悅他。

  “有另一個男人嗎?”他問,似乎能看透她的心思。

  她眼前浮起柯爵士那洋洋自得的臉,閉了閉眼睛,眼眶擠出一顆淚珠。“是的。”

  洛格毫不驚訝,但是笛琳可以察覺有一股強烈的感情……是怒火……嫉妒……在他僵硬的身體內騷動。

  “告拆我他是誰。我會處理。”

  她警覺。“不,你不能……”

  “你要留在這裏,笛琳。”他抽出她髮間的髮夾,撫摸她披散下來的秀髮。“許久以來我就需要像你這樣的人,現在找到了,沒有人能從我身邊奪去。”

  “我不是你要的人。”笛琳說道。“我們有如天地之別。”

  洛格狡黠的微笑同意。“我懷疑我們是人們眼中完美的一對,但是我才不在乎。我已經忘記如此迫切需要某個人的感覺。經過上次的經驗,我發誓再也不重蹈覆轍。”

  “你是指愛上薇娜的事。”

  他的笑容消失了,迷惑地望著她。“你怎麼知道她的名字?”

  “發燒的時候你叫過她的名字,當時你很生氣……為了些……”笛琳停住,臉脹得通紅,想起他用的那些字眼。

  “是的,那是因為她和我訂婚之後和安德上床。”

  “何爵士?你的朋友……可是為什麼她那麼做?”

  “薇娜看上他的頭銜和社會地位,遠超過我有的一切。我是個傻瓜,以為自己愛她……因為她美麗而世故,是我以為自己永遠無法得到的女孩。”他頓了一下,表情變得 很遙遠。“我不知道你對我的過去聽到些什麼,那絕不是輝煌燦爛。”

  笛琳沈默而好奇,等著他說下去。

  “我父親是洛斯特伯爵的佃農,安德是伯爵的獨生子,我們一起長大,有一陣子, 伯爵允許我和他一起上課,直到我太任性,無法無天,伯爵認定我對他會有壞影響。”

  “我不相信。”

  洛格挖苦地笑了。“當時你不認識我,我是個小偷……破壞者,以自己身為村裏的流氓為傲。”

  “為什麼?”

  “年輕的叛逆……怒火。我痛恨食物永遠不足,居陋室……而我最生氣的是無論做什麼,命運已經註定了。”

  “是的。”笛琳輕聲說。“我也有同感。”

  他刺人地看了她一眼。“我相信你。”

  “你怎會成為演員?”笛琳對他的審視不甚自在。

  “十六歲我離家到倫敦的酒商那裏當學徒,表現傑出,本想繼續發展下去,但是十八歲生日那一夜,我在杜闌巷看了一場戲,就此改變了一切。我加入巡迴劇團,擔任小角色,學習基本原理。兩年後我回到倫敦創立達利劇團,同時遇見薇娜。”

  他苦澀地微笑。“我以為和她結婚可以彌補我被剝奪的一切。”

  “我明白了。”她心中充滿嫉妒,垂下眼睛不想被他看見。

  “當我忙於劇團的事,”洛格說下去。“犯下大錯,將她介紹給安德認識。她顯然認定安德的頭銜和繼承權遠勝過我所提供的不確定性的未來,決定轉向他,卻不知道安德根本無意結婚。”



  “你如何發現他們……”笛琳停住,想找適當的辭彙。

  “我發現他們在床上。”

  “真邪惡。”她驚呼,尷尬和氣憤使她脹紅臉。

  “我也有同感。”

  “我不瞭解你怎能寬恕他們。”

  洛格聳聳肩。“當時間過往,我發覺安德幫我一個大忙,讓我看見薇娜的真實面目,而且我也不能責怪她渴望比我所能給她更多的一切。”

  “她應該覺得自傲和感謝,能夠贏得你的心。。”

  “她看見我的本相。”他平淡地說。“我的財富建立在娛樂大眾……呈現自己有如一隻訓練有素的猴子……這是洛斯特伯爵說的。只要花錢買票,每個人都是演員的老闆,販夫走卒或貴族皆然。薇娜瞭解這一點,而且很不喜歡。”

  “無論我多常在舞臺上扮演國王和王子,下了台,永遠都是秦家的人,手腳都是勞工的手腳,連我的臉……”

  “不。”笛琳迅速說道,手指捂住他的口。

  他拉住她的手,在掌心吻了一下才挪開。“你應該配一位比我更好的人。找個年輕有理想……陪你經歷一切。我不是那種仁慈不變的人,過錯多得我懶得承認,唯一能保證的是我將渴望你直到我呼出最後一口氣。”

  笛琳發覺洛格正以一種大膽無畏的誠實,全然攤開他的靈魂,這令她心碎。他要她瞭解他的本相,不致對他有幻想。

  但是她根本不在乎這些,無論是他的過去或是他的職業。這麼特殊傑出,單單這樣就值得被愛。她悲慘地心想,從他身邊走開將是她這輩子最困難的事。

  “薇娜是個傻瓜,”她啜泣。“但是我更傻。”

  他溫柔地吻去她頰邊的淚。“我不在乎你是誰,也不在乎你做了什麼,只要告訴我你問什麼想走。你愛那個男人嗎?”

  “歐,不,”她立刻說道,真想歇斯底里地大笑。“不是的,只是……我承諾只要你復原,我就回家。”

  他貼在她肩膀微笑。“這可不是個好交易,甜心,再者,你當時沒問過我。”

  他抬頭凝視著她,眸中那強烈的饑渴使她渾身一僵,狀況似乎終於脫離她的控制了,他要她、決意得到她,絕望的是她自己也有同感,而且不計一切代價。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0 12:16:14

第十章

  “我愛你,笛琳。”他的唇饑渴地掠過她臉頰。“這麼說令我害怕。我一直認定愛情是一種軟弱,至今仍是如此的看法,但是和你在一起,我不能不說出來……更不能放你走。”他深深地吻住她的唇,溫柔地探索,令她心醉神迷。“讓我愛你,讓我照顧你。”他一遍又一遍,熱情地吻她,直到她每一吋的肌膚都變得很炙熱。

  她情不自禁的回應,雙臂鎖住他的背,心中充滿恐懼和強烈的愛。“我不知道要怎麼做。”她喘息。

  “你不必做什麼,只要信任我。”

  她強烈地顫抖,感受他的手摸索她背後的禮服,直到衣裳鬆了開來。她腦中閃過最後一聲警告,可是她充耳不聞,只為這一刻、這一夜而活,不在乎以後會發生什麼。

  “吻我。”她低聲說,渴望他火熱醉人的吻。

  但是他的唇反而含住她的乳尖,逗惹、輕磨。她掙扎地挪動身體,試圖更靠近他的唇,他立即順從了,雙手在她身上遊移、寬衣,拉扯蕾絲和衣扣,脫去她身上所有的外衣。

  成年之後,笛琳從來不會在任何人面前寬衣解帶。“不要。”她脹紅臉低語,洛格正解開她的內衣。

  他的臉滿是激情。“吾愛,”當她試圖伸手掩住自己時,他說道。‘你已經見過我每一吋身體……現在輪到我了。”

  當她任他拉開自己的雙手時,心中有一種不真實感。這不可能是我,她暈眩地想,赤裸地躺在一堆天鵝絨枕頭之間。洛格凝視著她,指尖在她身上游栘,勾起陣陣愉悅的顫抖。她察覺他正在審視自己,仿彿正在學習需要知道的事,而她看見他臉上閃過激情的紅暈。

  “真是美麗,”他耳語。“比我想像的更美,我將是你的第一位和最後一位,笛琳……永遠。”

  她顫抖著無法回答,他的手溜向她緊繃的小腹。笛琳的心跳狂猛,直到她感覺心跳聲迴響在全身每個部位,控制不動的努力使她像緊繃的弦一樣顫抖不已。

  “是的,就是這樣,”他聽見她呢喃。“讓我碰你……愛你……”他十分溫柔地探索,直到她呻吟地拱起身,歡愉淹沒她全身。

  “這是你想要的嗎?”他柔聲問,手指繼續愛撫著。

  她窒息地呐喊,在那種感覺太強烈之前翻身側躺,並聽見他寬衣解帶時衣服悉悉索索的聲音。

  洛格赤裸時拉她面對自己。“碰我。”他說著吻住她,雙手纏進她的髮間裏。

  笛琳遲疑了一下,一手興奮地顫抖著,向下探索,動作膽怯。洛格呻吟地捉住她的手,引導、壓擠,告訴她如何取悅他。

  他甜蜜而粗暴地吻住她,舌尖長驅直入她口中。笛琳饑渴地探索他的身體,臉則埋入他喉間,吸進他男性乾淨的香味。

  “你愛我嗎?”

  她聲音破碎地回答。“永永遠遠。”

  他捧住她,向前衝刺,原本的不適轉成痛苦,笛琳抗議地扭曲身體。洛格貼在她耳朵咕噥。“天啊,笛琳,別動……”

  “可是……”她倒抽一口氣。

  “會更好的,”他濃濁地說。“抱住我。”他的唇含住她的乳尖,吸吮愛撫。她的欲望再次升高,冒出火焰,幾乎忘掉原先的不適。洛格開始溫柔的節奏,每一次的動作都是蓄意而絕妙的控制住,直到笛琳的思想開始變得一片空白,突然間懸在強烈歡愉的白熱化中心。

  一波又一波的感官浪潮在她體內翻湧,使她四肢無力,在餘暉中目瞪口呆。那股強烈的震顫撼動洛格,他咬牙地釋放出呻吟,那一刻,他的擁抱緊得無法承受,然後放鬆下來,激情釋盡。他氣喘吁吁地擁住笛琳苗條的身軀,翻身以免壓到她。

  風暴之後是一片安詳,他們交纏在一起,洛格撫摸笛琳的秀髮,輕吻她潮濕的前額。他從來不曾感覺如此滿足過,多年來他謹慎小心的防守自己的心。或許如此輕易的付出他的心很傻。但是他不在乎,笛琳不同於其他人……她純真、惹人愛憐而誠實。他陶醉在愛情裏,抬頭凝視她,她眸中泛出淚光,仿彿有秘密的憂傷。

  “後悔嗎?”洛格撫摸她臉頰,想給她保證。

  “不。”

  “吾愛……我會使你快樂,給你所要的一切,無論你需要……”

  “我只要一件。”笛琳哽咽,臉埋在他肩膀。

  “告訴我。”他堅持,但是她執意不回答。

  最後他將她抱進臥室放在床上,再次擁她入懷。“你想沐浴嗎?或是來杯酒?”

  “我的睡衣……”

  “今晚不要。”他說。“我想感覺你的肌膚貼住我。”

  笛琳遲疑半晌,頷首以對,再次倚偎在他肩頭。“我不是有意讓這事發生,”她說。“我計畫明天離開,不要……”她停住,手指緊握成拳。

  “沒關係,”他安慰道。“睡吧。”

  半夜笛琳醒了過來,心中充滿罪惡感和悲淒,納悶自己怎會如此不小心……如此軟弱。她開始移開身體,但是洛格喃喃而語,伸手拉住她的腰,輕柔地碰觸她的乳房,她背叛的身體立即起反應,期待地繃緊。

  “你是男人渴望的一切,”洛格喃喃地愛撫著她。“而且你屬於我。”

  笛琳柔聲呻吟,感覺他的唇栘向她胸前。

  “我需要你,笛琳,”他壓住她的身軀。“為你做什麼我都願意。”

  她試著求他別說這話話,但是當他做愛時,一切的思緒都不翼而飛,只有洛格的存在……他的身體完全佔有她的。

  “我愛你。”她貼在他頰邊低語,雙臂環住他,心中迫切的希望這一刻永無止盡,晨曦永遠不會出現。

  陽光照到眼睛,使洛格連眨好幾下,從沉睡中醒過來。他伸展身體,發現床上只有自己一個人,那一刹那,他納悶昨夜是下是在做夢,不,床單上的血漬……那是笛琳的純真。他心中湧起強烈的柔情,突然急於再擁抱她,告訴她自己有多愛她。

  他翻身下來,套上睡袍,雙手搔搔頭發。“笛琳?”他大聲呼喚,穿過套房。

  原先放在起居室的衣服髮夾似乎已收拾得全無痕跡。洛格困惑地微笑,或許笛琳怕尷尬,不想引起僕人閒言閒語,可是也不必這麼守禮啊。再者她不需要像女僕似的整理房間,不必再動一根指頭。從今天起,她可以生活得像王后。

  洛格走進她使用的臥室,也顯得空空如也,仿彿沒被用過。他蹙眉地打開衣櫥,衣服和鞋帽都不見了。

  他不喜歡心中逐漸成形的懷疑,他匆匆下樓,幸好在走廊看見笛琳的身影,令他鬆了一口氣。她和管家交談,貝太太一臉困擾,顯然試著阻止笛琳。

  笛琳披著斗篷,手拿行李,正試著離開他。

  “早安。”他雙手扣住她的肩,望進她緊繃的臉、蒼白的雙頰和黑眼圈,看起來糟透了。就他所知,沒有任何女人和他共度一夜之後是這種表情,這實在算不上恭維。

  他拋開偽裝和謙虛,他知道自己是個技巧嫺熟的情人,伴侶們向來在事後嬌聲感謝。笛琳顯然也很享受。畢竟他太熟悉女人的反應,不致有所懷疑。那她為什麼看起來倍受煎熬?

  她開口要說話,但是他打岔,平靜地告訴管家。“貝太太,你去預備早餐吧。”

  “是的,先生。”管家瞭解他需要隱私,立即離去。

  “我不留……”笛琳悶悶不樂地開口,但是洛恪以長吻封住她的口。

  一開始她抗拒,身軀僵硬,雙唇緊閉,洛格以愛憐的決心,繼續以唇誘哄,直到她顫抖,投降地歎息。一旦確定她的反應之後,他才抬起頭來。她頰邊有一絲紅暈,但是表情依然驚慌。

  “笛琳,”他以拇指描摩她的下巴。“究竟怎麼了?”

  “我說過自己要離開。”

  洛格凝視她良久。“經過昨夜的事,你要偷偷溜走,不告訴我?”他聲音粗嗄。“該死的,我受夠了。”

  他不顧她的掙扎,扣住她手腕,用力拉進隔壁的前廳,砰然關上房門,壓住她的身體。

  “笛琳,”他急切地說。“女孩子第一次向來不容易,昨夜我應該更溫柔的對待你……”

  “不,”她說。“你……你當時非常溫柔。”

  “下次會更好的,”他輕輕地用指關節摩擦她的下巴。“和我上樓,我會讓你知道那有多享受,讓你忘記任何痛苦!!”

  “求你讓我走。”她哽咽。

  “除非你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

  笛琳掙脫開來,退到門旁。“我受下了你那樣看我,我知道你很快就會恨我……一如我恨我自己。”

  洛格困惑地思考她的話。“你因為當我情婦的念頭而感到羞愧嗎?”

  這是唯一可能而合理的解釋,她臉上的自我嫌惡,眼中的悲淒……一定是因為她認為婚前就發生關係是不道德的事。洛格心中滿是柔情,跨過兩人之間的距離,雙手捧住她的臉。

  “吾愛,如果我們結婚,你的良知會好過一些嗎?”

  她目瞪口呆地望著他。“你願意為我那樣做?”

  洛格微微一笑,心跳加速。他恨自己匆匆冒這種險……單單“結婚”這個字眼就令他脊骨起了一陣寒意……可是他不是懦夫。他花了許久的工夫才找到可以愛的女子,當然不會因為她需要承諾而退縮。

  “上天幫助我,我說過,你要什麼,我都會給你。”

  強烈的酸甜表情掠過她臉上。“我希望……”她開口,但又停下來,仿彿喉嚨緊縮似的。

  他倆還來下及說下去,突然有人叩門。“別理它。”洛格咕噥,吻住笛琳。但是惱人的叩門聲堅持不斷。

  貝太太的聲音飄進來。“史先生……”

  洛格抬起頭,不相信地看著門,管家知道不該在這時候打擾他。“什麼事?”他氣惱地問。

  “有……個狀況。”

  “除非房子失火了,否則現在別打擾我。”

  “先生……”貝太太不自在的堅持。

  洛格詛咒地放開笛琳,走過去開門。“你要說什麼嗎,貝太太?”

  管家避免看笛琳。“有位紳士在接待室等候。”

  “我今天沒有約。”

  “是的,先生,但是他氣急敗壞。”

  “我不在乎他是否在我們口發羊巔瘋,告訴他稍後再來。”

  貝太太神情焦慮。“史先生,那位訪客自稱是梅爵士,聲稱要找他失蹤的女兒,他相信你知道她在哪裡。”

  “我……”洛格似乎不自覺地轉頭看笛琳,她一臉駭然,雙唇無聲的形成“不”字。

  洛格心中也閃過同樣的字眼。不,別又來了……他再次找到幸福,卻在指間碎裂。

  他不明白發生什麼事,也不知道這個訪客的身分,只知道笛琳的表情顯示噩兆即將發生,原本蒼白的臉突然佈滿羞愧的紅暈。天哪,不,他絕望地想,希望只是弄錯了。

  他使盡全力裝得面無表情,心中卻感情翻騰,部分的理性開始分析這種狀況,如果笛琳是梅爵士的女兒,無論他是誰,那她便是欺騙,而且是重複的欺騙,眼前唯一該做的是找出她究竟欺騙多深,原因是什麼。

  “請他進來。”洛格輕聲說。

  事情進展之下,洛格似乎覺得自己置身在三流的戲劇當中,被迫扮演壞蛋,笛琳則是無助的天真姑……梅爵士則是氣急敗壞的父親。

  梅爵士進門時,仿彿很害怕會看見什麼,他看起來年近四十,五官普通,不會令人有什麼深刻的印象。

  那一刻洛格鬆了一口氣,覺得他不像和笛琳有關係。不過他們父女臉上一樣都有無言的指控和恐懼。笛琳的身分再也不用懷疑了。

  “笛琳,你做了什麼事?”

  她站得有如一尊雕像。“我……今天正要回去。”

  “你在一個月之前就該回來了。”爵士反駁,他自製地轉向洛格。“史先生,看來你需要解釋一番,你不知道我有多遺憾在這種狀況下見面。”

  “我可以瞭解。”

  “我是漢普敦區的梅爵士,兩天前才知道我女兒笛琳從學校失蹤了將近一個月,我……”他停了一下,五官扭曲地瞥向笛琳。“我早該料到會如此,她是我最小的女兒,也是最有主見的。即使和柯爵士訂了婚,她卻拒絕接受我的判斷,說他是個合適的丈夫……”

  “他是個老頭子!”笛琳脫口而出,她父親火爆地轉向她。

  “我早該想到笛琳會冒出這種愚蠢的主意,她的同學依玲在退學的威脅之下,才全盤托出計畫的細節。”

  “什麼計畫?”洛格輕聲問。

  梅爵士嫌惡而責備地望著女兒。“或許笛琳可以說明。”

  洛格強迫自己望向那個女孩……這個純真女子給了他死心多年的希望和夢想。她臉上有著愧疚,眼中閃著反抗。無論她做了什麼,現在都後悔了。或者只是後悔和他睡了一夜。他盯著她,等她說實話。

  她終於開了口。“我從來不想和柯爵士結婚,每個人都知道我不願意,在學校時,我想到除了自殺一途,只有一個方法可以阻止婚禮……”她的目光祈求他瞭解。“所……所以我決定,毀滅自己。”

  梅爵士冷冷地開口。“史先生,你顯然是我女兒挑上的目標,告訴我……有沒有可能……上天憐憫,我及時趕到?”

  洛格等待笛琳開口。該死的你,告訴他,他心中怒吼,但是她緘默不語.“你遲了一步。”他平板地說。

  爵士揉著額頭,仿佛頭疼欲裂。

  洛格只覺得紅霧團團圍住他。

  這一切都是她的遊戲。當他受盡渴望與愛情的煎熬時,她卻將他繞在小指之間玩弄並愚弄他。他羞愧極了,但這還是最輕微的,他反胃地心想,又一遍,女人再一次背叛 了他。而且這一次比上次更糟糕,羞辱更深。

  他望向笛琳,恨她那樣蒼白和可憐兮兮的樣子。她不過是高價的牝馬,生命的目的在於生育種馬,沒有權利多要求其他。對她這一類的人而言,婚姻與愛情無關,而是經濟與社會的協議。但在叛逆之下,梅笛琳卻利用他來逃避責任。

  “為什麼是我?”

  她走近一步,哀求地朝他伸出手,洛格本能地倒退,老天哪,如果她碰到他,他真的會崩潰。

  笛琳停住,知道他想保持距離。眼前這一幕似乎不太真實。如果言語可以修正一切,如果洛格能瞭解一個女學生的叛逆轉成愛情,那她願意不計一切,只求能除去他此刻 所感受的傷痛。只要能免於他這一刻的受苦,做什麼她都願意。

  “依玲給我看你的相片,”她凝視那張摯愛的臉。“我覺得你……氣宇不凡。”她羞紅臉,覺得自己很膚淺。“不,不對,我……我當時就愛上你,而且想要……”她停住,不耐地搖榣頭,實在無法將自己的行為說得冠冕堂皇。

  “我真是受寵若驚。”洛格沙啞地說,語氣一點也不開懷。

  “你不瞭解。”

  無論她怎麼說,他只會覺得是侮辱加上傷害。我愛你,她想大叫,可是她沒權利說了。而且他反而會更輕視她那麼說。她別開臉,她父親則走向洛格。

  “史先生,我不確定你該負多少責任,畢竟你顯然一無所知。我猜或許可以期待你不碰笛琳,但是對你這種人,誘惑天真少女是家常便飯的事。”梅爵士疲憊地閉了閉眼睛。“我猜要求賠償是太過分了。”

  “你想要哪種賠償?”洛格冷冷地問。

  “我希望她可以適合柯爵士,既然這已經不可能了,我可以退而求其次,要求你的沈默。我和我的家人會盡可能謹慎的處理這種羞辱,照顧笛琳的未來。我只要求你否認任何相關的傳言。”

  “樂於遵命。”洛格不看笛琳,似乎當她不存在一般。

  “洛格,求求你,”她低語。“我受不了這樣的結局。”

  “貝太太會送你們出去。”他平板地說。“日安,梅爵士。”他走開了,不知道往何處去,只知道必須立刻離去。

  他旋即發現自己在套房裏,摸索的將自己鎖在寂寞當中。他佇立良久,甚至不敢思考。但是笛琳的聲音在他腦中迴響,“說我愛你,洛格……愛你……”

  他沒想到她是絕佳的女演員,聽起來是那樣的真誠,以致他容許自己去相信。

  他的眼睛好痛,他伸手拭去那惱人的模糊,覺得眼淚汩汩而下。‘老天。’他咕噥,好恨自己。

  他絕望地呻吟,手中摸到唐朝花瓶那光滑的質地,隨手摔了出去。瓷器的碎裂聲似乎釋放了他體內的惡魔,他近乎沒有知覺,扯下牆上的油畫,用力撕成兩半,他的情緒轉向最近的琉璃、木雕和瓷器,直到雙膝落地,流血的拳頭撐在大腿上。

  叩門聲在他腦中砰砰作響。“史先生,史先生!!”

  鑰匙轉動的聲音,洛格的五官氣得扭曲,盯著擔心的貝太太和丹尼。“滾出去。”

  他們驚駭的立即退出去,留下他獨處在摯愛藝術品的廢墟當中。洛格垂頭瞪著地板,覺得體內有某種東西死去,本來可以改變他生命的那種潛在的溫暖和溫柔,正逐漸死去。他再也不會一樣了,他再也不讓任何人傷害他。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0 12:16:30

第十一章

 “洛格!”茱麗愉快地叫嚷,從長沙發上站起來。

  她的臉頰比以前豐腴了一些,是懷孕造成的結果,但是以她好動的生活方式,多出來的這些贅肉很快就會消耗掉,眼前倒反而增加她的風采,更加吸引人。

  茱麗歡迎他來到家庭的起居室,臉上閃過一絲關心,但很快就以笑容掩蓋了。

  自從她生產以來,過了兩個月,洛格才從倫敦來到裏茲公爵位於伍威克夏的城堡。

  這座古老的城堡是展現公爵珍貴收藏品的完美地點,但是公爵此刻最寶貴的是他的妻子和兩個美麗的子女——四歲的威妮和新生的芮斯。

  “我必須處理劇院的瑣事,”洛格捏捏她的手,然後立即放開,大步來到桃花心木的搖籃邊,看了一眼裏面的小嬰孩——賽芮斯,現任的賽侯爵,未來的裏茲公爵——正安睡著,小拇指塞在嘴巴裏,五官活脫脫是他那相貌堂堂的父親的翻版。

  茱麗坐了下來,驕傲地微笑。“你送那些禮物真是體貼,特別還送了一個給威妮。很多人都會忽略長女,只照顧新生兒。”

  她的女兒正在地上玩著洛格送的新玩具,那是小小的達利劇院,還有一組穿戲服的娃娃演員。

  “親愛的,”茱麗告訴女兒。“這位是史先生,你記得的,不是嗎?你必須謝謝他送你的禮物。”

  威妮半躲在母親的裙擺後面,偷覷著洛格。

  天生對兒童沒什麼感覺的洛格,禮貌地瞅著威妮,但是沒嘗試走近。“哈羅,威妮。”他微微一笑。

  她是個美麗的孩子,一頭金髮、藍色的大眼睛,雙手抱滿娃娃。“謝謝你送我玩具。”地害羞地說,微微一笑。

  那一刻裏茲公爵走了進來,臉上滿是笑容。

  “爸爸!”威妮叫嚷,朝他撲了過去,岱蒙笑著抱住她。

  “噓,小精靈,否則你會吵醒寶寶,然後我就得帶你到外面,在雪地上翻滾當成處罰。”

  孩子格格笑,雙手勾住爸爸的脖子。“我會把雪球丟進你的衣領裏,爸爸。”

  “我就知道。”岱蒙可憐兮兮地回答,咧嘴而笑,然後他轉向洛格,笑容消失了一點點。

  “史先生。”他禮貌地說,兩個男人向來不算親近,雖然有相同的社交圈,卻各自有非常不同的世界,茱麗是他們之間唯一的橋樑,扮演岱蒙的妻子,洛格的同事。

  岱蒙向來不掩飾如果妻子再也不上臺,他會很高興,但是他仍然容忍她的事業,只要她快樂就好。洛格為此很尊敬公爵,很少有這種地位的男人允許妻子介入劇院那種聲名狼藉的世界。

  “漂亮的嬰孩,”洛格朝嬰兒點點頭。“恭喜你。”在岱蒙回答前,他已經轉向茱麗。“你何時回劇院?”

  “等我準備好再說。”他的突兀使茱麗微笑。

  洛格打量著她。“你看起來很健康。”

  “除了我妻子的狀況,”岱蒙打岔。“寶寶也還太小。”

  威妮以童稚的好奇和焦慮說:“他要帶走我們的媽媽嗎,爸爸?”

  “當然不是,威妮。”岱蒙溫柔地望著女兒。“來,我們去看新的小馬,讓媽媽告訴史先生,劇院不是宇宙的中心。”

  “別忘了她的外套,”茱麗叫道。她微笑地轉向洛格,指指附近的座位。“老友,我還以為你忘了我的存在。”

  “我說過我很忙,”洛格坐了下來。“少了你,管理整個劇院並不容易,即使我不想承認。”

  “很抱歉當你發燒的時候,我沒去看你——”

  “我也不希望你來,”他迅速地說。“以致冒險可能傷害孩子。”

  “不過你似乎也有一位能幹的人在照顧。”

  與笛琳有關的事仿佛一個無聲幽靈,使他們陷入沈默。

  “我一直看時報,”茱麗評論道。“最近的劇評一直不太好。”

  “去他的劇評家,”洛格說道。“只要劇院夜夜客滿最重要。”

  報紙開始抱怨洛格的演出缺乏靈魂,技巧有餘,但是情感不足。不幸的是,連他自己都無法否認。

  他向來習以為常的竅門——與觀眾心連心,使他們透過他的眼睛來看戲——消失無蹤了。但是他不在乎,現在他似乎什麼都不在乎。

  連他對劇院的興致都平空消失,取代的是一種尖酸的態度,激怒了每一個人,演員們憎恨他的指導和他尖銳的態度——老天,甚至憎恨他的表演。

  “你那樣念臺詞使我無所適從,”前天貝雅絲在排演時大膽的抗議。“不知道我們的對手戲怎麼演下去。”

  “擔心你自己吧,”洛格啐道。“我會管我自己。”

  “可是我的角色——”

  “隨你怎麼演,天殺的我才不在乎!”

  雅絲以平板而毫無感情的語調念臺詞,完全模仿他的方式。洛格很想臭駡她,但是那可能會激發他們集體反抗。

  等到茱麗回去,以她溫柔的影響力和外交手腕,劇院的氣氛或許會有所改善,也許和她同台演出可以幫助洛格重拾以前那種演出中的豐富感情。

  茱麗再次提起一切問題的核心。“笛琳有消息嗎?”

  他防備地看她一眼,沒有回答。

  “雅絲告訴我她和其他人僅知的事,”茱麗同情地說。“我已經足以猜出其他的部分了。”

  洛格勉強而簡短的敍述了一下。“笛琳似乎決定捨棄貞潔,讓她未婚夫死心,”他嘲弄地說。“而我有幸雀屏中選,成為幫助她的人。”

  茱麗深思地說:“你們倆真的——”

  洛格嘲諷地攤開雙手。“我是誰,如何能對抗她的魅力?”

  茱麗蹙眉以對。“你一定不知道笛琳的計畫,直到事後——”她聲音變小。“歐,洛格。”

  “無妨,”她的同情令他全身一僵。“梅小姐達成目的,我也有一段愉快的時光,大家都滿意。”在茱麗的凝視下,他起身踱步,仿佛這是牢獄。

  大多數的男人可以毫無困難地撇開這件事,甚至會覺得這是上天掉下來的禮物,全無義務。那他為什麼心結難解?為什麼一想到笛琳的背叛就心如刀割,而且比她離開的那一天更甚?

  白天洛格可以用工作和社交來填滿,很少有空去想笛琳。但是入夜之後,她不斷出現在夢中,令他輾轉難眠。當他生病時,她如此悉心溫柔的照顧,喂他進食,沐浴擦澡,減輕他的苦楚。以前他不曾需要人來照顧他——那一點使他愛上她。

  可是笛琳做這些事只是為了自私的目的,這份認知令他瘋狂。夜裏他生著悶氣,在床上翻轉,直到床單和他的身體纏在一起。每天早上醒來時,都覺得筋疲力盡,怒火翻騰,恨自己,也恨每一個不幸惹到他的人。

  “我不信笛琳有惡意,”茱麗靜靜地說。“這只是孩子似的欠缺考慮,她敢找上你這種男人正表示她的天真——因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他揮揮手。“夠了,她和我們討論的事不相關。”

  “你怎能這樣說?顯然你還沒有從那當中恢復過來。”

  “我不想談她。”

  “洛格,除非你能原諒笛琳,否則找不到安寧。”

  “你再提她的名字,”他說。“我們的合夥關係就結束。”他的威脅十分認真。

  茱麗突然像個十足的公爵夫人,傲慢自大地說:“我不喜歡你的口氣。”

  “對不起,公爵夫人,”他誇張地一鞠躬,回應她冷淡的目光。

  片刻之後,菜麗的脾氣就消失了。“我在她這個年紀,”她避免用笛琳的名字。“也為了類似的理由而逃家,希望逃避父親對我的計畫。因此我無法責備她,你也不該怪她。”

  “我沒有。我只怪她欺騙我,操縱一切。”

  “現在她會如何呢?”

  “我才不在乎。”

  “你當然在乎。”茱麗回答。“你的工作狀態和劇團狀況幾乎一團亂,劇評家把你批評得一文不值。你瘦了,這表示你食不下嚥,而且你的樣子有如宿醉之後的頹廢。這一切顯示不只自尊受傷而已,而是你的生活全然崩潰。”不是宿醉,宿醉是在停止喝酒之後,而洛格根本不打算停。

  他冰冷地一笑。“沒有崩潰。每個演員總有面對劇評不佳的時候,只是現在輪到我了。再者、劇團的演員將會習慣我不再溺愛他們的事實。如果我瘦了,是因為最近為了另一場戲額外練習劍術。讓我再一次說清楚——我從沒愛過笛琳,我渴望她,曾經得到她,現在已經結束了。”

  女僕叩門端著茶點進來,經過時對洛格害羞地微笑。

  “你不必對我誠實,”茱麗低聲說,氣憤地瞪他。“但是至少對你自己誠實吧——”

  黃昏時,笛琳心跳怦怦地踏下馬車,混合著希望和擔憂地瞪視著方太太的大門。

  “我該告訴車夫將行李拿進去嗎?”她的女僕詢問。

  笛琳遲疑了一下。“我不知道是否能留下,若瑪。請你在馬車中等幾分鐘,我去拜訪朋友。”

  “是的,小姐。”

  笛琳感激地微笑,因為女僕的善良和同情,使她得以來拜訪方太太。此刻笛琳應該正前往姊姊家的途中,預備停留一個月,但是一封偽造給姊姊的信和賄賂車夫,使他們可以延至明天再抵達。

  “謝謝你,若瑪,”她靜靜地說。“我不知道如何感謝你願意為此行保密,我知道你為此所冒的風險。”

  “我認識你很多年了,小姐,”若瑪回答。“你是個善良的女孩——是梅家最好的一位,看見你心碎,所有的僕人都很悲傷。如果和你的朋友談一談,能對你有幫助,那當然值得冒險。”

  笛琳小心地走上臺階來到方太太的大門前,已經兩個月了,她實在不知道如何期待方太太的反應。她或許不會不接見,畢竟方太太太優雅了,不會如此寡情,但是笛琳叩門時心中仍然忐忑下安。

  離開倫敦不久,笛琳便寫封信向方太太道歉並解釋,並要求她別回信,因為父母親禁止她和外面世界通信。就認識她的人而言,她似乎自地球表面消失了。

  父母親正在考慮安排她的未來,隱居國外或是搬去與年長的親戚同住,對笛琳而言,這一切遠比和柯爵士結婚好。柯爵士曾經來拜訪梅氏夫婦,正式終止訂婚的協議並討回戒指。

  “我當了戒指,柯爵士。”笛琳毫無悔意地告訴他。

  他有如腦溢血的青蛙。“你典當我家傳的戒指?用那筆錢來資助你邪惡的計畫?”

  “是的,爵爺。”

  爵士怒火熊熊的目光轉向她大驚失色的父母,再轉回來瞪著笛琳。“呃,”他生氣地說。“顯然我免於犯下天大的錯誤,只可惜我沒早點發覺你根本不合適當我妻子。”

  “柯爵士,”安妮驚叫。“我無法表達我們深切的遺憾!”

  “不,我才為你們感到遺憾,”他輕蔑地看笛琳一眼。“你的下場已經不言可喻,希望你明白若不是你自己的欺騙和愚蠢,本來可以擁有的一切。”

  “我完全明白自己放棄了什麼,”笛琳嘲弄的表示,笑容中苦甜摻半。她是成功的甩了柯爵士——只是代價太高了,不只是對她,也包括洛格。

  她也對父母感到遺憾,他們的悲哀明顯可見,擔心這樣的恥辱不只招人非議,更擔心別人如何看待梅家人,安呢便堅持要她出國一陣子。

  “我必須留多久?”笛琳脹紅著臉問,自己的母親一心要擺脫她,那種感覺真不好受。

  “我不知道,”安妮緊繃地回答。“人們有很好的記憶力,醜聞通常要好幾年才會淡去。傻女孩,你真不知道當柯爵士的夫人有多好。”

  “我說過我不要,是你們讓我別無選擇——我寧願接受後果。”

  “你全無悔意嗎?”安妮氣急地責備。“你那樣做太邪惡了。”

  “是的,我知道,”笛琳低語。“我永遠不會原諒自己傷害了史先生,至於其他的——”

  “你沒有傷害那個下流的演員,你是傷害你自己。你毀了自己大好的未來,讓全家人蒙羞。”

  笛琳沈默以對,明白自己一定有什麼問題——因為折磨她的不是她帶給家人的屈辱,而是她造成洛格的痛苦。那天早上分手時他的表情——是如此的孤獨,如此壓抑——使她每次一想起來都心如刀割。

  如果一切能重來一遍,她的行為會大不相同。她將會信賴洛格,全盤托出一切的經過,或許他會聆聽。她心中一直有個荒謬的念頭,想要安慰他,如果能夠再見面,讓自己知道他安然無恙,那該有多好。但是理性告訴她,這樣想是白費力氣,她必須忘掉他,搶救自己的未來。



  下車的時候,連這一點都變得更困難了。

  前門開了,方太太的女僕凱茜探出頭來,並睜大眼睛。“歐,笛琳小姐——”

  “哈羅,凱茜。”笛琳遲疑地說。“我知道這種時間來訪很奇怪,可是我已經走了很長的路,你想方太太願意見我嗎?”

  “我去問她,笛琳小姐,她剛吃完晚餐。”

  笛琳站在門口忐忑下安的等候,當她看見方太太走過來時——心中的驚慌緩和了許多。方太太眼神很柔和,一手握著桃花心木的手杖,緩緩走向笛琳。

  “笛琳。”她溫和的招呼。

  “你受傷了,方太太?”笛琳關心地問道。

  “不,親愛的,只是天氣陰冷,冷進我的骨頭裏。”她握住笛琳的手。“你又逃家了嗎,孩子?”

  笛琳心中好感激,兩個月以來方太太的臉似乎是她所見唯一友善的一位。“我必須見你。我必須找人傾訴,而你應該不會拒絕——或者責備我想告訴你的事。”

  “你沒有奶奶可以傾訴嗎?”

  “只有一個外婆,”笛琳想到嚴肅的外婆,不禁畏縮。“恐怕她幫不上忙。”

  “你家人發現你失蹤會不會很緊張,笛琳?”

  笛琳搖頭以對。“我告訴父母要去拜訪我姊姊,他們很高興我能離開家一陣子,畢竟我惹了很多麻煩,羞辱他們。”她頓了一下,語氣緊繃。“恐怕狀況還沒完。”

  方太太直視她的眼睛,敏銳地看透了一切,她伸手拍拍笛琳的肩膀。“我瞭解你來此的原因,孩子,你來找我是對的——比你所知的更加正確。到客廳來吧,親愛的,我會通知僕人拿你的行李。隨你愛住多久都可以。”

  “我還有女僕和車夫——”

  “啊,我會安頓他們。”她轉向在一邊等候的凱茜。“為客人預備晚餐,送來客廳。 ”

  “我不餓。”笛琳反對。

  “你瘦了,笛琳——以你這種狀況,消瘦並不健康。”她們瞭解地對看一眼。“你怎麼知道的?”

  “我怎會不知道?”方太太有一絲感傷。“否則你不會有那種眼神。我猜你家人還不知情?”

  “不,”笛琳語氣繃緊。“我還不足以堅強得告訴他們。我覺得——非常的孤單,方太太。”

  “進來吧,孩子,我們再談。”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0 12:16:47

第十二章

  熱烈的呐喊與掌聲一路隨著洛格下舞臺。演出很成功,但是他並不滿意,他企圖喚出更深的感情來扮演這個角色,但是徒勞無功。

  洛格蹙眉地直接走進更衣室,脫掉汗濕的襯衫,丟在地板上,直接走向洗臉台。梳妝鏡中的動靜吸住他的注意,迅速轉過身,角落坐個老婦人,把他嚇了一大跳。

  她平靜地瞅著他,仿彿坐在這裏是她的權利,她體形嬌小,高傲的模樣卻不容人忽視她的存在。她青筋浮現的手上,戴著一枚戒指,手握銀拐杖支撐。淡褐色的眼睛興致勃勃的盯著他。

  “他們說我可以在這裏等你。”

  “我不在更衣室接見訪客。”

  “中肯的演出,”她對他的話充耳不聞,逕自評論道。“演技熟練,素質整齊。”

  洛格詢問她究竟是誰。“這不是近來我聽到第一次的模糊讚美。”

  “歐,你演奧塞羅相當稱職,”她說。“只是幾年前我有幸見過你在同一場戲中演出艾果一角,你的詮釋——真是太傑出了。我經常想可惜你我不能同台,但是你剛出道時,我的生涯早已結束。”

  洛格專注地凝視她,她的紅發,有些眼熟的五官,她對劇院的熟悉度——“方太太。”他懷疑地說,她頷首以對。他的眉峰舒展開來,這不是第一次有同僚想見他,只是沒有人像這位老婦人一樣直接。

  他握住她的手,就唇一吻。“很榮幸認識你,夫人。”

  “你知道我們有共同的朋友裏茲公爵夫人.她剛出道時,也住在我那裏。”

  “是的,我知道,”洛格套上條紋的袍子,開始卸下臉上的銅油彩。“方太太,我習慣在演出之後有幾分鐘隱私的時間,如果你下介意在綠室等待——”

  “我留在這裏,”她堅決地說,“我來找你談一件急迫的私事,不必為了我而拘謹,畢竟我進過很多男人的更衣室。”在梳妝桌上。“好吧,夫人,”他說,繼續擦臉和脖子。“說你來的原因吧,我會努力克服羞澀。”

  她對他的嘲弄充耳不聞,犀利地開口。“史先生,你或許不知道梅笛琳小姐在劇院見習時,是我的房客。”

  這個突如其來出現的名字刺痛洛格的傷口,他表情僵硬。“如果這是你要討論的,我建議你請回吧。”

  “梅小姐今晚來找我,”方太太說下去。“此刻她正在我家睡覺,她根本不知道我決定來拜訪你——”

  “夠了,”洛格丟下毛巾,走向門口。“我回來時,希望這裏沒有人了。”

  “你以為受傷害的人只有你嗎?”她簡潔地問。“好個年輕自大的無賴!”

  “而你是個愛管閒事的老母狗!”他反駁。“晚安,夫人。”

  方太太似乎不覺得受到侮辱,反而覺得有趣。“有個消息對你很重要,史先生,你拒絕聽,有一天會後悔。”

  洛格哼了一聲地停在門口。“我寧願冒險。”

  方太太雙手握住拐杖。“笛琳懷了你的骨肉,那對你有任何意義嗎?”她仔細審視他,似乎很享受自己挑起的混亂。

  洛格一徑盯著牆壁,心跳聲大得不自然,那一定是謊言,是笛琳捏造的,以便進一步操縱他。

  他盲目地搖頭以對。“不,那沒有意義。”

  “我明白了,”老婦人盯著他。“你知道笛琳有什麼下場,以她的家庭而言,唯一的途徑是秘密生下孩子,送給陌生人,否則就是離開父母,獨自求生存,供養自己和孩子。無論何者,你應該不會高興才對。”

  他強迫自己聳肩以對。“隨她高興吧!”

  方太太輕笑。“你會否認對笛琳和孩子的責任?”

  “是的。”

  她的表情有一絲輕蔑。“你似乎和你父親沒啥不同。”

  洛格的驚愕轉成怒火。“你怎會認識秦保羅?”她揮揮手。“過來,史洛格,我想給你看個東西。”

  “下地獄去!”

  他的頑固令她搖頭以對,從手提袋中拿出一個綠色的小盒子。“這是禮物,關於你的過去,我沒有任何理由欺騙你,來看看吧,難道你不好奇嗎?”

  “你和我該死的過去全無關係。”

  “當然有關係。”她回答。“秦氏夫婦不是你真正的父母,由於你母親難產而死,你父親不承擔責任,才把你給他們。”

  他瞪著她,仿彿她發瘋了。

  “不必那樣看我,”方太太微微一笑。“我的理智完全正常。”

  他徐徐走過去,心中充滿不安。“究竟是什麼東西?”

  她小心地取出兩個金框的相片。一張放入他手中。那是個大約三、四歲的小女孩,紅頭髮,戴了頂粉紅色的帽子,洛格不發一言地遞還給她。

  “你沒看到嗎?”老婦人問,給他另一張。“或許這一張可以證明。”

  洛格望著畫中年輕的少女、五官突出,表情自信而挑逗,那對藍眸似乎直視著他,他發現那是自己的女性翻版。

  “你要我承認有相似之處,”洛格咕噥。“好吧,我看見了。”

  “她是你母親,”方太太收回相片。溫柔地說。“名叫莉莎。”

  “我母親是秦瑪麗。”

  “那就告訴我你像哪一位,哪個兄弟長相像你。我敢打賭一個都不像。親愛的孩子,你根本不屬於那家人,你是我女兒的私生子,我的外孫。或許你不想接受這個事實,但是你心底一定知道。”

  他輕蔑地一笑。 “我需要更多的證據,不是一、兩張相片而已,夫人。”

  “那就問我問題。”

  洛格雙手抱胸,背靠著門。“好吧,先說以前為什麼一直沒見過你——外婆。”

  “我一直知道你的存在,你父親聲稱你出生時就死了,秘密的將你送給秦家撫養.你父親和我向來輕視彼此,他要確定我不致影響到你,他害怕一旦你知道我的存在,可能被引入劇院,而他不惜一切要阻止這樣的發展。因為你母親也是演員。”

  方太太嚴肅地笑了笑。“我對你成功的喜悅無法形容,親愛的孩子,在某方面而言,這是完美的報復,你父親盡全力阻止,你仍然投入戲劇,而且成了當代最偉大的演員之一。”

  洛格仍然不相信她說的話,但是突然有想喝一杯的衝動。他走向角落的櫃子,在抽屜中找出一瓶白蘭地。

  “好主意。”老婦人開口。“一點酒可以化解我骨頭中的寒意。”

  洛格扭著唇,找個乾淨的杯子,倒了一杯給她,然後自己直接對者瓶口灌了一大口,酒液溫暖地滑下胸口。

  “說下去,”他粗聲地說。“我乾脆聽完這個有趣故事的尾聲。你究竟如何推論出我是你女兒失蹤許久的私生子?”

  他的話引來她冰冷的眼神,但是平靜地說下去。“開始我並不懷疑,直到在舞臺上看見你,當時你大約二十歲左右,你和我女兒的相似處令我大吃一驚,開始探聽你的背景,更加起了疑心。我直接去找你父親,他承認了。當時他已經不在乎我知情與否,反正你已經下決心要當演員了,而他根本無力再阻止。”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當時沒必要。”方太太回答。“我不想搞得你天翻地覆,更不想因此影響你的表演生涯。”她喝口白蘭地。“我一直透過茱麗瞭解你的動態,私下為你操心,對你的成功感到驕傲。”

  “你曾告訴茱麗嗎?”

  “不,”她立即回答。“她沒必要知道。唯一知道你真實身分的只有你父親和我,當然還有秦氏夫婦。”

  洛格嘲弄地微笑。“我真等不及知道他會是誰呢?”

  “你不知道嗎?”她輕聲說。“我以為你應該猜到了。在某些方面,你和他很像。”面對他的憎惡。她仍然溫柔地說下去。“是洛斯特伯爵,孩子,因此你的童年才會在他產業的陰影之下度過,如果你還不相信,可以直接去問他。”

  洛格轉開身,卻踢到椅子,他笨拙地放下白蘭地,雙手扶住桌子表面。洛斯特,他父親——這太荒謬了。

  不可能是真的,如果是,那麼安德便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洛斯特不會那麼殘忍。看著兩個兒子並肩長大,卻不允許他們知道實情。一個在財富、奢侈和特權之下成長,另一位卻承受饑餓和虐待。

  “不可能——”洛格不知道自己大聲說出來,直到方太太回答。

  “是真的,孩子。很抱歉我毀了你的幻想,我一直希望秦氏夫婦是一對好父母,至少洛斯特還關心得將你留在附近照顧。”

  喉頭湧上的苦澀幾乎令他梗住,突然間他想告訴她自己過的是哪種生活,在秦保羅手中所受的恐懼和痛苦,以及所謂母親的冷漠。而且洛斯持一直知情卻不伸出援手。洛格閉上嘴巴,咬牙忍住,不幸的是,他似乎無法全然藏住感受。

  “呃,”方太太凝視著他。“我看得出來那不是一個愉快的童年,部分的錯在我,我不該直接相信洛斯特,只是當時我沉浸在失去莉莎的悲傷裏,沒有追究孩子的事。”

  洛格的頭好暈,他摸索椅子坐下來,門外有人叩門,是要來收戲服去洗。

  “我很忙,別來打擾我。”

  “是的,史先生。”員工離開了,更衣室再次安靜下來。

  “茱麗說的對,”方太太終於開口。“她說你並不快樂,那也是我鼓勵笛琳追求你的原因之一。”她坦然面對他驚愕而指控的目光。“只是我並不知道她的理由。我以為你或許會愛上她——我以為笛琳那樣的女孩能使你快樂。”

  “我詛咒你介入我的生活!”他野蠻地說。

  方太太不受他怒火的干擾。“把你的激情留給舞臺吧。”她勸告道,“我或許犯了錯,但是你怒吼咆哮並不能改變什麼。”

  他勉強控制住脾氣。“為什麼挑現在,即使我不相信你說的,為何現在來找我——”

  她笑了。“歷史自會重複。諷刺的是你幾乎要步上你父親的後塵,使你的孩子落入與你相同的命運。沒有人保護他、供養他。我以為至少該讓你知道過去的事實,給你機會彌補笛琳。”

  “如果不然呢?你也無能為力,不是嗎?”

  “如果你不接納她,我會的,我有能力供她和孩子過舒適的生活,畢竟那是我的曾外孫。”

  洛恪搖搖頭,方妮兒或許嬌小柔弱,但是有一種驚人的意志力。“你真是堅強的老母雞,我幾乎可以相信我們有親戚關係。”

  方太太笑了。“等你多瞭解我一點,就不會懷疑了。”她扶著拐杖起身,洛格自動過去協助。“我要回家了,你要不要一起來?洛格,做點正大光明的事或者你就順理成章的忽略你幫忙造成的混亂?”

  他皺眉地放開她,正大光明就是和笛琳結婚使孩子合法化,但被迫結婚真是——令人生氣。再者,他向來不是什麼特別正大光明的人。

  他渴望地望著白蘭地,真想喝得大醉不醒。

  “你再不住手,頭就要禿一塊了。”方太太好笑地說。

  洛格察覺自己又出現老習慣,心不在焉的時候就會開始拉扯額前的頭髮,他詛咒地放開。

  “因為笛琳欺騙你,所以你的自尊受傷害,”方太太說。“我想你受傷的感覺需要很久才會痊癒。但是你若能想通這一點,就會明白有個受驚的女孩需要你支援——”

  “我知道自己的責任。”他緊繃地說。“只是不知道自己是否受得了再見到她——”

  方太太蹙眉以對,不耐的以拐杖敲打地面,洛格則逕自走到桌邊再喝一大口白蘭地。他心中充滿處罰笛琳的衝動。想要羞辱她,一如她羞辱自己——然而想到現在再見她,令他期待得顫抖。

  “你來不來?”他放下酒瓶,簡短地點點頭。

  “你會向她求婚嗎?”

  “等我和她談過再說!”他低吼,翻找乾淨的襯衫。“現在如果你不介意,我想換衣服了——不希望有觀眾在場。”

  他們進門時,正好鍾響,顯示已經午夜。“她在哪裡?”洛格問道。

  “她需要休息,”老婦人說。“我叫女僕帶你去另一間房,等到早上——”

  “她在哪裡 ?”他粗聲問,預備一間一間的找,直找到笛琳為止。

  方太太歎口氣,“樓上,走廊底端那一間,但是我警告你,如果你打擾她——”

  “我高興怎樣就怎樣,”他冷冷地說。“而且我不希望被打擾! ”

  方太太沒有生氣,反而戲劇化地翻翻眼睛,揮手示意他下樓。

  洛格上樓找到笛琳的房間:心中充滿期待地握住門把。他覺得血流的速度似乎加快了,這種強烈的反應使他產生警戒的心——想要轉身就逃——可是他似乎放不開門把,反而抓得更緊。

  過了許久洛格才走進去,唯一發出的響聲是鎖門的聲音。他看見笛琳躺在床上的輪廓,鬆鬆的辮子垂在枕頭上。胸膛有節奏的起伏。他突然清晰的回想起當他們倚偎在一起時心中的感覺。

  他坐在床邊的椅子裏,無法挪開目光。兩個月以酒自我麻痹,生命力似乎現在回到他體內。他想要現在佔有她,在她睡夢中,逕自佔有她的身軀。他在黑暗中坐了好幾個小時,看著她睡覺。她那些小小的動作——手指彎曲抓緊,轉頭的動作。在在令他著迷。他生命中有太多的女人——有異國風情、才華出眾、熱情的女人——但都不會如此深深的影響到他。

  他很高興以她的狀況需要一個權宜的婚禮,這一切值得他面對可能產生的嘲弄,一旦倫敦人知道他被“逮到”了,一定會毫下留情的揶揄他。他無疑會成為人們閒話的主題,說他是鼻子被圖住的牛,受困於懷孕的女人——不,那些諷刺遠比這些更刻薄。

  他想到朋友會怎麼說,尤其是安德——心中有些不自在。但在洛格繼續想下去之前, 床上的人影開始移動。天亮了。

  即使洛格保持沈默,笛琳卻迅速察覺室內還有別人,她呼吸改變,喃喃地翻身向他。那貓咪般的聲音使他興奮,但又覺得很生氣。他一直貶低自己對她的愛是暫時性的迷戀——但她似乎仍具有相同的影響力。無論是肉體上,更糟的是感情上,他對她的渴望並未稍減。

  她使洛格失去向來保護他的冷漠,從此再也無法恢復冷淡的優勢。笛琳已經讓他看見自己不過是凡人,當然也有脆弱的一面。他打算為此來處罰她,而且要用許許多多的方式處罰。笛琳睜開琥珀色的眼睛,迷惑地瞪著他。他直等到她認出自己,才開始移動,蹲伏在她上方,不准她移動。

  笛琳屏住氣息,洛格拉開床單,露出她衣衫單薄的身軀。他炙熱的藍眸掃過她畏縮的身體,他的眼神加上室內的寒意,使她乳尖堅硬,她心思轉動,狂亂的納悶是不是自己在做夢,他怎麼知道要來這裏?一定是方太太說的。

  他的目光掠過她胸前,跟著她的呼吸淺淺的起伏。他的大手移向一邊乳房,指尖溫柔的挑動,隔著薄衣刺激,直到她奮力地壓抑呻吟聲。他手指收緊到近乎會痛的程度,笛琳驚愕地說不出話來,定定地注視他眯起藍色的眼眸。

  洛格放開她的乳房,手掌按住她的小腹。“像我記憶中一樣的美麗,”他低聲地說。“我猜這是對我終生被你拷住的補償。”

  他的手指向下移,笛琳顫抖地阻止他。“求求你,別在這裏。”

  洛格撥開她的手。“你今天要讓古醫生檢查,”他平淡地說。“如果證實懷孕,我會帶你回去見你父母,告知我們結婚的計畫。我會申請特別執照,作必要的安排,應該可以在新年前完成。”

  笛琳困惑地眨眨眼睛,他要在兩周內和她結婚,但這是不對的——他的表情顯然十分不情願。“沒必要,我無意將你困入婚姻裏。”

  “是嗎?”他平靜地問。“那你為什麼來倫敦?”

  “我——我想和方太太談談。”

  “而你從沒想到她會來找我。”他嘲諷地疑問。

  “不,我沒想到,她根本不應該告訴你。”

  他嘲弄地撇撇唇,放開了她,坐在床沿,看著她拉起床單掩住自己。

  “我希望你把和你上床的好運給別人,”他開玩笑道。“不過既然有榮幸挑上我,又卡在這種該死的混亂當中,我別無選擇,只能和你結婚了,如果有孩子,這是我唯一能確定他的福祉的方式。”

  “我可以自行應付,你不必擔心我或寶寶!”

  “你似乎不瞭解,甜心,我才不在乎你會如何,但是我要孩子。除非我死了,休想把他丟給你家人。”

  “我不要和你結婚,”她頑固地說。“我不能和一個恨我的男人住在一起。”

  “我們不會住在一起。我有好幾個住所,孩子出生後,你可以隨意挑一處,在此期間,我和以前一樣,大部分時間都在劇院裏工作。”

  笛琳努力想像他所描述的商業化安排,寒心的發現這是要報復自己對他的傷害,在懷孕期間不會溫柔、親密,或分享的快樂,如果他知道笛琳仍然愛他,一定會毫不留情的加以利用反擊她。

  “答案是不要,”她說。“你不必和不愛的人結婚,只為了確保孩子的福祉。我會好好照顧他,給你權利探望。”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0 12:17:05

第十三章

  “我沒問你,笛琳。”他冰冷而實際地說。“是在告訴你。我對你和孩子擁有所有的權利!因為我將擁有你的身體和靈魂!”

  “我不會改變心意,”她知道他的輕蔑會毀了自己。“你不能強迫我!”她驚呼一聲,被他推回床上,他以大腿壓住她,跨在她無助的身體上方。

  “不行嗎?”他問道,讓她感覺到他亢奮的反應。“你不知道我的能耐,甜心,無論代價如何,我都會得到我要的。你何不讓自己省點力,別再掙扎。”

  笛琳氣忿地扭曲身體,但他的體重至少是她的兩倍,她越扭動,越覺得他壓得更重,最後她挫敗地吐口氣。

  “你該知道要為你造成我的困擾付出代價,”洛格開口。“無論何時,我都有自由佔有你的身軀,而且別期待和以前一樣,不會有相同的愉悅。”

  笛琳保持沈默,心中閃過無數個瘋狂的主意,她一定要想辦法在婚禮之前消失。

  洛格輕而易舉就看穿她的思緒。“別想逃,因為我會找到你,到時候,你會後悔自己活在這世上。”

  她垂下睫毛,掩住眼睛,面對那樣的婚姻是人間的至痛。“每個人都會知道你被迫結婚。”她希望他會改變心意。“是的,他們不會放過我們,只會批評得體無完膚。”

  這也是他的處罰之一,她淒涼地想,這證明他的決心,一個如此看重自己公眾形象的男人,卻甘心像個傻瓜,只為了和她結婚,無疑是要折磨她。

  他抓緊她的雙肩,她抬手想推開他,手掌平貼在他胸前。“你太重了,”她拱起身。“求求你——放開我。”

  她臀部的動作令他渾身著火,口中發出模糊的聲音,翻身側躺,本來是想鬆開她,但是雙臂在無意中環住她苗條的身體,反而將她拉近,一腿卡在她中間。她的胸脯近在唇邊,幾乎能感覺到那絕妙的重量。

  他的感官漲滿歡愉。現在——現在——他的脈搏有如鼓聲,催促他佔有。她甜美的香味幾乎將他逼狂了,渴望品嘗和碰觸她每一吋的身體.他的手顫抖地捧住她的乳房,那樣的豐滿堅實,甜美的屈服於他手指的壓力。

  他聽見她的推拒聲,感覺到她身體的震動,只是突然之間,那種誘惑強烈到無法抗拒。他的唇含住乳尖,濕潤了薄薄的衣料,貪婪地吸吮,品嘗她的甜蜜。她扭動地輕呼一聲,開始想推開他,反而揪住他的頭髮,他們饑渴的纏在一起,狂野地蠕動,尋求滿足。

  洛格的手滑下她的軀體,探向她的小腹,手掌平貼在她懷孕的肚子上,想到孩子就在她體內,使他震驚的想到現實面。他翻身下床。

  “穿上衣服,”他面無表情地走向門口。“我派人找古醫生。”

  “洛格——”她的呼喚令他渾身一僵。“我一直想告訴你——我很抱歉。”

  “未來你會更抱歉,”他輕聲說。“你認了吧!”

  很奇怪的,古醫生的檢查,笛琳並不覺得屈辱,反倒是洛格在旁邊令地感覺不自在。他就站在角落,漠然的旁觀檢查的程式,似乎在期待地聲稱懷孕根本是謊言。她的眼 睛盯住天花板,心裏好希望是自己弄錯了,根本沒有孩子。可是那股自覺令她無法否認,她知道體內真的有另一個新生命。

  她不知道洛格是不是一位好父親,更不確定他對自己的敵意是不是也會延伸到孩子身上。不,她無法想像他會歸咎於一個無辜的孩子,或許時間會使他軟化下來——這是她唯一的希望。

  醫生那嚴肅而不贊同的表情使她的心向下沉。“就我檢查的結果,雷小姐,我預期孩子會在六月底出世。”

  笛琳徐徐拉起袍子掩住自己。她懶得更正他的稱呼,更不想解釋,幸好洛格也沒提及她真正的姓氏。

  “或許當父親對你有好處,”古醫生告訴洛格。“除了劇院之外,你還有其他重要的事可以思考。”

  “顯然如此。”洛格毫無興致地咕噥。

  “如果你想指正我當雷小姐的私人醫生,那我有幾點注意事項——”

  “請便。”洛格走出房間,突然覺得很恐怖。笛琳懷孕的事他並不覺得很高興,對他而言,孩子的存在並不真實,事實上,整個狀況都顯得不真實。但奇怪的是,數星期以來他心中的怒火在今天早上消退許多,更有一股他不願多想的輕鬆感。他揉揉頸背走下樓梯,心中暗做計畫,接下來兩周之內,他有許多事要忙。

  方太太在樓梯底下等候,期待地凝視他。“笛琳的懷疑正確嗎?”他回答前,她已經看到答案。“啊,太棒了!”她微笑,滿布皺紋的臉突然發光。“你在想什麼,為什麼悶悶不樂?”

  “我希望昨晚把你踢出更衣室,而不是聽你說。”

  方太太嘲弄地笑了。“我猜笛琳也不高興我擅自干預,我只安慰自己,有一天你們倆會感謝我。”

  “如果我是你,我不會那麼肯定——外婆。”他嘲諷的強調稱謂。

  她偏著頭瞅著他。“你開始相信我的故事了嗎?”

  “一個字都不信,等我問過洛斯特再說。”

  “好個疑心病的男人,”她評論。“顯然是洛斯特的遺傳,我自己向來是個樂觀主義者。”下鄉的漫長旅途中,洛格沒有碰笛琳一下。他們相對而坐,很少交談,空氣中充滿冗長的沈默。笛琳的女僕若瑪乘第二輛馬車,給他們一些隱私。

  “劇院好嗎?”笛琳問道。

  洛格望向她的眼神充滿防衛和指責,似乎認為她是在嘲弄他。“你沒有看報紙嗎?”他諷刺地問。

  “恐怕沒有,我被隔絕,等我父母下決定如此處置我。”她關心地追問。“這一季的狀況不太好嗎?”

  “不是。”他簡潔地說。“劇評家把我攻擊得體無完膚。”

  “可是為什麼?”

  “是我的錯。”

  “我不懂,”她困惑。“排演時你是如此出色,我還以為——”她想到最新的兩場戲是在她離開倫敦之後上映的。她想起分手那天早上他那怪異和茫然的神情,心中充滿後悔。原來這是她傷害他的另一方面。“你當時病得很重,其他團員也有好多人病了,我相信劇團——”

  “我不需要你替我找藉口。”

  “當然,對……對不起。”他嗤之以鼻。“我真不想傷害你的虛榮心,甜心,但是我專業上的困難與你無關。你離開之後,我輕而易舉就將你拋到九霄雲外,直到方太太昨晚來找我。”

  她屈辱地脹紅臉,正如他所預期的,洛格滿足極了。

  “我希望自己也能這麼說。但是我日夜都想你,更不能原諒我當時的行為。如果你知道我——”她突然停住,不再滔滔不絕地說下去。

  洛格咬緊牙關。她如此敞開自己脆弱的一面,再壓榨她毫無樂趣可言,反而令他覺得羞愧。這太令人生氣了,因為他實在不知道如何應對下去。

  他看見笛琳閉上眼睛,皮膚突然顯得很蒼白。“怎麼了?”

  她搖搖頭,仍然閉著眼睛。“沒事,只是覺得有點——反胃。”馬車在顛簸的路上晃動,她抿緊雙唇。洛格狐疑地打量她,納悶她是否想企圖博取他的同情。不,她的臉色太蒼白,不像是假裝生病。現在想了一下,茱麗懷孕前三、四個月都在害喜,經常請假。“我該叫車夫停下來嗎?”

  “不,我沒事——真的。”

  她不像沒事,臉色憔悴,而且一直吞口水。

  洛格蹙眉以對。早先他心有旁鶩,沒注意她是否吃過早餐。就他所知,她整天都沒吃東西。

  “我們快到牛津了,可以在客棧停一下,早點用晚餐。”

  他還沒說完,笛琳已經在搖頭了。“謝謝你,可是想到食物——”她伸手捂住嘴巴,用力吸氣。

  “我們很快就停車了。”他以手帕沾水,遞給笛琳,她感激地呢喃,將手帕壓在臉頰邊。洛格想起方太太替他們預備的籃子,伸手從椅子下方拉了出來,裏面有一些水果、乳酪、幾片全麥麵包、小塊布巾。“來,”他遞給她一片麵包。“試試看。”

  她虛弱地別開臉。“我吃不下東西。”

  他坐在她身邊。“該死,一口就好。我不要你吐在我的馬車裏。”

  “我不會危害你的寶貝馬車。”她放下手帕,怒目瞪著他。

  突然間她的叛逆令洛格想笑,他再次將手帕浸水,覆在她的額頭上。“一口就好。”他溫柔的把麵包遞向她唇邊。

  她呻吟一聲的順服,咀嚼著,仿彿味同嚼蠟,好久才吞下去,還朝他扮個鬼臉。洛格覺得她的血色似乎有所改善。“再一口。”

  她吃得很慢,似乎感覺好多了,最後終於放鬆下來,深深籲口氣。“我現在好多了,謝謝你。”

  洛格察覺自己的手臂環繞著她,將她摟在懷裏,她的頭倚偎在他肩頭,胸脯輕輕貼在他胸膛,那種姿勢好自然、好舒服,他似乎習以為常,直到此刻才發現。她用那對琥珀色的眼睛看著他,使他想起在病床上被照顧的那段時光。無論她做了什麼事,至少她曾經不眠不休的照顧他到痊癒,給了他希望和快樂的滋味。然後她奪走一切。他心中湧滿苦澀,粗暴地放開她。“未來好好照顧你自己,”他回到自己的座位。“我可無意扮演護士。”

  馬車接近家門前時,笛琳心中充滿恐懼,洛格從車窗望著這幢比周遭房子更雄偉的宅邸,沒有說什麼評語。

  “我的父母不會同意我們的婚姻,”笛琳拉拉被子。在洛格看來,她的上衣已經太緊,不禁納悶為什麼她的父母沒有懷疑到女兒有孕在身。

  “一旦他們得知你的狀況,一定很高興你嫁人。”

  “我的父母不會贊同和劇院扯上關係的人,我想他們寧願自殺也不願看女兒和演員結婚。”

  “難怪你會挑上我。”他眯著眼睛盯著地。“不只可以甩掉處子之身,還找個你父母特別嫌惡的男人。”

  “我從來無意讓人發現和我上床的人是誰,”她說。“那應該是個秘密。”

  洛格蹙眉以對,咽下刺耳的評語,提醒自己現在不是爭論的時機。眼前只有一個目標,就是通知梅爵士兩周內將要舉行婚禮。

  馬車停在梅宅門前,洛格為笛琳披上斗篷,緊好喉間的軟毛料,手指扣住她的下巴,望進她眼底。

  “我要你答應一件事,”他呢喃。“別讓人知道這是一樁不情願的婚事,要讓人相信這是我們倆想要的安排。你只要有個不快樂的眼神,或是暗示自己被迫,我就扭斷你的小脖子,清楚了嗎?”

  “我又不是演員,”她僵硬地回答。“我不確定能否說服人相信,如果你期待我佯裝很快樂!”

  “正是如此。”車夫來叩門,但是洛格充耳不聞。“你看起來糟透了,”他俯視笛琳蒼白而緊繃的臉。“微笑,試著放輕鬆一點。”

  “我做不到。”她恐懼地說。

  洛格俯視她緊繃的五官,突然想到終此一生她都屬於他。他倆的血緣會融合在子女體內,對孩子、對洛格而言,最重要的是沒有人知道他倆兩人間真正的關係,他的自尊要求笛琳的言行要像個戀愛中的女人,樂意接受他的追求。他雙手捧住她的臉,用盡相當的技巧吻住她,舌尖探入她的柔軟當中,探索愛撫,直到她無助的回應。當他抬起頭時,她雙頰暈紅,呼吸急促。

  洛格退開地審視她,表情相當冷淡。“那樣好多了。”

  他扶她下車,走向大門,車夫已經趕上前去叩門。洛格親昵地環住她的腰,那種親密狀況保證會把梅氏夫婦嚇一跳,雖然笛琳明知道這只是表演,但仍心存感激,只是不知道父母會做何反應。史洛格缺乏最重要的貴族血緣和家族繼承權。再者,他們向來認定專業人士不適合他們的女兒,即便是醫生或律師皆然,還論演員。

  她的父母駭然的出現在門口,母親氣得臉色發青。“笛琳,你應該和你大姊潔琳在一起。”

  “計畫有些改變,”洛格向前一步。“認識你是我的榮幸,梅夫人。”

  母親趾高氣昂的睥睨態度,令笛琳瑟縮,安妮甚至退後一步,拒絕表示任何歡迎的態度。

  “史先生,”梅爵士不相信的看著眼前這一對。“或許我們可以到客廳,你再試著對我解釋一番。”

  “是的,爵爺。”

  梅爵士怒目而視地轉向女兒。“至於你,可以回房去,稍後我再來處置你。”

  笛琳喃喃地抗議,但是洛格靜靜地打岔。“笛琳和我們一起,爵爺,我們要討論她的未來,她有必要在場。”

  “我曾經告訴過你,史先生,我會照顧我女兒的未來。你敢來這裏,介入和你不相干的事,真是厚顏無恥。”

  “恐怕沒那麼簡單,爵爺,”洛格仍然摟住笛琳,跟著梅氏夫婦走進客廳。裏面的佈置全是直立式的英式傢俱,唯一的一幅畫是沒什麼特色的風景。

  梅夫人坐了下來,故意不請他們坐下。“笛琳,你可以坐那裏。”她指著遠處另一張椅子。

  洛格感覺她渾身一僵,便拉住她冰冷的手,一起坐在長椅上。他望向梅夫人,看她敢不敢反對。安妮鼻孔冒火,冷冰冰地瞪他一眼。

  某些人會說梅夫人相當漂亮,只是她看起來太嚴肅,全無溫暖或笑意,一徑皺著眉,看起來就是很頑固。

  也難怪笛琳會叛逆的逃離學校,想出這麼荒謬的計畫,阻撓父母安排的婚事。他可以想像柯爵士是哪種人,不只是老,而且十分的有社會地位。

  “現在,史先生,”梅爵士不自覺地摸摸凸凸的頭頂。“你怎麼會和我女兒在一起?我可以問笛琳,只是我懷疑她會說實話。”

  洛格故意伸手摸摸笛琳脹紅的臉頰,梅夫人的驚呼聲使他樂此不疲。“笛琳來通知我一件重要的事實,她覺得有義務讓我知道。”

  “什麼事?”梅爵士的語氣似乎有些僵硬。

  洛格摸摸笛琳的額頭。“她——我們——快有孩子了,先生。根據醫生的說法,應該是六月臨盆。”他打量他們愕然的反應,繼續說下去。“自然而然地,我的榮譽感要求我為笛琳和孩子負起責任,因此我才請求你們的祝福。”

  “你的榮譽感?”梅夫人打岔,氣得咬牙切齒。他猜如果她手裏有刀,一定一刀刺過來。“你對我們的女兒做了那種事,還有臉說你有榮譽感?”

  “那不是他的錯。”笛琳衝動地說,她想說更多,但是洛格一手在她頸背一捏,示意她別出聲。“你不適合和她結婚,”梅夫人脫口而出。“我花了那麼多年訓練她當柯爵士那種男人的妻子,結果毀在一個演員手裏。現在她如此墮落,不過是——”

  “安妮。”梅爵士打岔,他的妻子閉上嘴巴,氣衝衝地瞪著洛格。

  梅爵士望向洛格。“史先生,謝謝你願意負責任,不過除了笛琳不幸的狀況,我們也必須考慮家族最佳的利益。如果女兒嫁給你,我們必須面對好幾年的惡名,我想你這種人不會瞭解,但好名聲對我們而言是最重要的。我相信這件事最好私下處理,不需要你介入。”

  洛格輕蔑地笑了笑,瞭解梅爵士的言下之意。他們寧願把孩子送人、把女兒放逐,也不願她和他這種公眾人物結婚。

  “隨便你們怎麼考慮,”他輕聲說。“但是我保證,梅爵士,孩子出生時會姓我的姓。”他起身,示意談話到此結束。“我現在告辭了,幾天後回來通知你們詳細的安排。笛琳將在兩周內和我結婚。”

  梅氏夫婦跳了起來,連連的威脅和拒絕,洛格平靜地打岔,所有偽裝出來的禮貌都消失了。

  “我警告你們,我不在時別欺負笛琳,要讓她好好休息。”他望向站在一邊的笛琳。“如果有困難就派人找我。”

  “是的——洛格。”她顫抖地微笑。

  “很好。”

  “史先生,”梅爵士整張臉脹得通紅。“我必須要求你別再踏上我的產業。”

  “很好,”洛格回答。“等我來接笛琳以後。”

  “你想違抗我嗎?”爵士擺出架子。“我可以毀了你,姓史的,我有非常有影響力、有權有勢的朋友!”

  “我也有。”他們沈默地僵持著,然後洛格冷靜地開口。“別當傻瓜,梅爵士,在這樁婚姻中你的利益大於損失,不談我的背景,你會發現有我這種女婿還是有某些好處。”

  “什麼好處呢?”梅夫人高傲地問。“隨時有戲票嗎?”

  洛格嘲諷地微笑,盯著梅爵士。“我相信你會對女兒有最好的安排,爵爺。”

  梅爵士勉強地點點頭,轉身制止抗議的妻子。

  洛格公式化的點頭道別,轉身離開,笛琳一路跟在後面。“洛格——你要去哪裡呢?”

  他停住腳步,不耐地俯視她。“拜訪我的家人。”

  “你要告訴他們我的事嗎?”

  “還有其他的事。”他沒有把方太太的說辭告訴笛琳,在證實之前,沒有必要多說!而他打算今晚就去求證。

  笛琳不安地咬住唇。“你——你會回來吧?”

  洛格嘲弄地微笑以對。“很快就回來。”他承諾道,大步離開。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0 12:17:21

第十四章

 深夜十點過後,洛格終於在返回倫敦途中,來到布罕夏,但是他確信洛斯特伯爵還未就寢,伯爵向來只睡幾小時,就像一隻忙碌的老蜘蛛,趁著夜深織網,希望在早上捕捉不幸的犧牲品。

  洛斯特天性會找出人的弱點,利用一番。例如說服一個新寡婦以低價出售房屋,或是在親戚臨死之前,重立遺囑,以他為最主要的受益人,這些都是安德說的,他們倆還一起嫌惡的嘲笑老人的貪婪。

  想到自己是何家的一份子——老天,是洛斯特的兒子——令洛格反胃。他向來憎惡伯爵的工於心計和掠奪一切的習慣,想到自己也有相同污穢的血緣真是不堪,比當秦保羅的兒子更不如。

  馬車經過一間大農舍,是他幾年前替秦家改建的。瑪麗、保羅和三個子女舒適的住在那裏,洛格資助整個家庭的開銷,唯一的條件是他們不得到倫敦去見他。他認為這樣的開銷只是小小的代價。

  馬車繼續前進,來到雄偉的鄉間別墅,黑暗中它的輪廓仍然相當熟悉。這是何家歷代的建築,它的外觀和現任的伯爵一樣,顯得冷峻,難以親近,難以攻入,窗戶小而窄,似乎嚴防人入侵。

  洛格自小認識這裏大多數的僕人,不需通報便進了門,逕自到書房,他知道伯爵向來在這裏。

  “洛格,”伯爵抬頭看他一眼。“所有夜深來訪的人當中,我最沒想到是你。”

  洛格在門口遲疑了一下,一時目瞪口呆,在外觀上,他和洛斯特毫無相似之處,只有體格一般。但是老人的下巴,那高傲的微微凸起,鼻樑的形狀,濃密的眉毛——老天,他的五官真不相同嗎?

  他顧不了心的悸動,逕自走了進去。“最近我似乎常做不速之客。”他走到放著版畫的書桌前。

  洛斯特立刻將版畫移開。“你是來埋怨我搶走你想標購的版畫嗎?”

  “我從不抱怨,爵爺。”

  “幾年前我不幸看了你製作的荒謬的查理二世一劇,就此希望再也不必看見這種發牢騷、悲不自勝的演出。”

  “我只按照劇本演出。”

  “我懷疑莎士比亞下筆時心中有那樣的意圖。”

  “你對他很熟悉,對嗎?”洛格問道,老人蹙眉以對。

  “無禮的混蛋,告訴我你來的企圖,然後請回吧。”

  洛格打量他良久,心中有強烈的衝動,想要不發一言,就此告辭。

  “呃?”伯爵揚眉詢問。

  洛格半坐在書桌上,隨意地推開版畫,給自己空間。“我有個問題,告訴我,爵爺——你認識方妮兒太太嗎?”

  洛斯特面無表情,只有握住杯於的手指收緊。“方妮兒,”他徐徐重複。“這個名字不太熟。”

  “她曾經是女演員。”

  “我應該知道這種小事嗎?”他直視洛格,似乎毫無隱瞞。

  洛格心中有某種東西崩塌,開始明白方太太說的是實話,他的胸口有一股疼痛的空虛,使他必須吸口氣穩住自己。“你說謊太駕輕就熟了。”他沙啞地開口。“不過這是出於多年的練習了,對嗎?”

  “或許你該告訴我為什麼到我家來發脾氣,是不是方太太說了什麼閒話?”

  洛格雙手緊握,整張臉都氣紅了,他真希望自己也能像洛斯特那樣漠然,幾個月之前那位精於自製的史洛格呢?他向來能夠將感情留在舞臺上,現在似乎是處處流竄,難以收拾。

  “你該死的如何容忍你自己?”洛格聲調不穩。“你怎能把自己的親生兒子交給秦保羅那種殘暴的人。”

  洛斯特放下手中的放大鏡,臉色有些灰白。“你瘋了,史洛格?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讓我恢復你的記憶,”洛格野蠻地開口。“三十年前你將私生子交給秦保羅撫養,問題在於他們連養狗都不適合,何況是孩子。此後十六年,我受盡我‘父親’的毒打和虐待,次數多得數不清,你一直都知情,卻不制止!”

  洛斯特終於移開目光,假裝檢查放大鏡,考慮如何應答。洛格一手揪住對方的衣領,把他半拎起身,直到兩人鼻尖對鼻尖。“你欠我事實的真相,該死,”他咆哮。“承認我是你的兒子。”

  洛斯特臉色一變。“放開你的手。”

  他們僵在那裏似乎很久很久,然後洛格鬆開手,洛斯特坐回椅子裏,拉扯被扯毀的襯衫。

  “好吧,”他說。“我承認,你是我和方妮兒女兒的私生子,我本來可以把你送去孤兒院,就此不管,那種命運比在秦家更糟糕。再者,我並沒有旁觀你被秦保羅虐待,在他太殘暴之前,我威脅要收回他的土地和津貼。”

  “我該感謝你嗎?”洛格在外套上擦手,仿彿手很髒似的。

  “你當然覺得我應該給你更多,”老人冰冷地說。“事實上,我曾經對你有所計畫,直到你堅持朝舞臺發展,如果你選擇其他職業,我可以為你做更多。”

  “現在我瞭解你憎恨劇院的原因,”洛格咕噥。“它讓你想起我母親。”

  洛斯特眼中閃出怒火。“我給莉莎更好的生活,若不是你,她今天仍會活著,對她而言,你太大了。以致她難產而死,都因為你這貪吃的小鬼。”這個指控像爆炸的槍聲,洛格幾乎被迎面震倒。“老天!”他覺得很難過。

  洛斯特的神情仍然冷酷,語氣卻有些軟化。“我想你也無能為力。”

  洛格再次抓緊桌沿做為支撐。“你有告訴安德嗎?”

  洛斯特搖頭以對。“沒那個必要。而且他最近的狀況,說了只會更糟。他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清醒過了,這件事可能會害死他。”

  “我不怪安德酗酒,方太太說你是我父親時,我也是立即找酒瓶。”

  “安妮兒——那個愛管閒事的老太婆,”洛斯待摸摸下巴。“我就知道終有一天她會惹麻煩,她為何選擇現在去找你?”

  洛格不打算解釋,就讓洛斯特從他人口中得知吧。“我不知道。”

  “呃——接下來你的下一步呢?會不會安排和安德兄弟大團圓,說你是他同父異母的哥哥?”

  洛格搖頭以對。“我並不打算說出來。”洛斯特似乎很驚訝。“希望你明白,即使我選擇認你,私生子也沒有繼承遺產的權利。”

  “我不想和你有關係。一毛錢都不要。”

  “如果你——”

  “我出生的那一天起,你就不想和我有關係。”洛格苦澀地說。“我很樂於配合你的願望,你只有一個兒子,有幸得到你當父親的注意。”

  “我和安德很好,”老人反駁。“是你造成他今日的酗酒。”

  洛格目瞪口呆。“我?”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一直給他錢,你誤以為在幫他,卻使問題更糟糕,只要有人替他還債,他會一直放縱下去。”

  “你寧願那些耍狠的債主打斷他的腿?他們會找人拆了他的每一根骨頭——如果他運氣差的話。”

  “安德必須面對他行為的後果,否則我死後,他終會因欠債被關入監獄。我會感謝你不再介入他的生活。”

  “樂意之至。”洛格走向門口。

  “史洛格。”老人呢喃。

  洛格停在門口,並沒有回頭,洛斯特再次開口。“我一直納悶你為什麼選擇舞臺的生活,你無論做什麼都會很成功。你有我太多的遺傳。”

  “是的。”洛格的語氣充滿自我嫌惡。他轉向父親,駭然的覺察自己和洛斯特不只是外表相似而已。

  兩個人都以自我為中心,善於操縱一切,選擇將時間投資在藝術和工作上,而不願意冒受傷害的風險去關心別人。

  “只要足夠的時間,或許我也會變成像你一樣無情無義的混蛋,而我選擇舞臺的理由是因為我別無選擇,它已經在我的血液裏面。”

  “就像你母親,”洛斯特專注地審視他。“我承認,你一直很像莉莎,像得令我不自在,我只能猜測妮兒看著你的時候有什麼感受。”

  洛格沒有回答,逕自離開了,感覺就像地獄的獵犬在背後追趕他。笛琳坐在床邊,身邊是一疊疊折得很整齊的衣服。她打量堆在牆邊的箱子和盒子,她大部分的物品已經先送到洛格的宅邸。婚禮即將在一周內舉行,地點選在洛格位於倫敦宅邸的客廳,即使梅家希望選在家族的小教堂裏,但是被洛格拒絕了,笛琳瞭解他希望控制一切的細節,不容人干預。

  “笛琳!”

  姊姊潔琳出現在門口,眸中閃著興奮的光芒,她是來協助預備婚禮的過程,至於愛莎則和夫婿在蘇格蘭,隨時會生產,無法出席婚禮。

  “他來了!”潔琳大叫。“他的馬車經過車道。”

  笛琳心中很緊張,雖然上星期洛格和她父親有過聯絡,但她卻沒有看過信的內容,內心一直擔心他會不會改變心意。

  “快整理一下頭髮,”潔琳不耐地建議。“看起來像鳥窩。”

  笛琳機械化的重新整理辮子,潔琳也站在鏡前,整理她自己的秀髮,欣賞自己那美得毫無瑕疵的外表,滿意地微笑。

  她自小就是家中的寶貝,最得父母視的歡心,一入社交圈,就吸引眾多追求者,最後是一位富有的子爵貝克崔屏中選,潔琳一直是梅家的驕傲,至於笛琳,則是家族的羞恥。

  等到笛琳在潔琳的催促之下下樓時,洛格已經在客廳等候,身著剪裁合身的黑色外套和黑色長褲,頭髮剛剛剪過。

  “史先生,”笛琳不確定是不是要走過去,洛格立即解決她的難題,大步走過來握住她的手,吻了吻她的掌心,動作十分親昵,顯然是做給她母親和姊姊看的。

  洛格直起身,俯視她的外表。“你又沒吃東西了。”他咕噥,聲音輕得其他人無法聽到。

  “你也一樣。”笛琳也注意到他似乎瘦了。

  洛格狡黠地微笑,轉向一邊等著介紹的潔琳。笛琳盡職的介紹姊姊,一邊等待他臉上出現那種驚豔的表情,男人向來對潔琳有那種反應,可是很奇怪的,洛格似乎沒有看在眼裏。

  “很榮幸。”他漠然地呢喃。

  潔琳忍不住慪氣。“歡迎你加入這個家庭,史先生,希望你善待我的小妹。”

  “我會的,貝夫人。”洛格嘲諷地揚揚眉毛。顯然這丫頭期待他為她傾倒。她是很吸引人,但是笛琳更美,五官更細緻,眼中充滿她姊姊所欠缺的溫暖和智慧。

  他的注意力轉向另一邊的安妮。“梅夫人,恐怕我不能留太久,希望你讓我和笛琳獨處幾分鐘。”

  安妮似乎受到冒犯。“你必定知道,史先生,你們兩個沒有伴護人而獨處是非常不合宜的。”

  “此刻已經沒關係了,不是嗎?”他輕聲問,使笛琳羞紅了臉,潔琳格格地笑。

  這不知恥的說法令安妮皺眉以對。“在我的屋簷下,史先生,我堅持你遵守我禮儀的標準!即使你認為太嚴苛。你可以和笛琳交談,但是潔琳必須在場。”她平靜地走了出去,同時瞥了長女一眼。

  剩下的三個人陷入沈默之中,潔琳扮個鬼臉,笑了笑,退到客廳最遠的一角,故意眺望窗外,洛格則將笛琳拉向另一邊。

  “對下起!”笛琳正要為母親的冰冷態度道歉,但是洛格伸指按住她嘴巴。

  笛琳陷入沈默,他靠得如此近使她有不知所措,他的氣息好熟悉,那是混合著羊毛和皮膚,以及菸草的男性氣息。

  “你感覺如何?”他問道,俯視她那十分古板的高領禮服,再望向她的臉。

  笛琳微微紅了臉。“很好,謝謝你的問候。”

  “還會再害喜嗎?”

  “是的。”

  “應該再過一、兩個月就好了,此時,你儘量把食物留在胃裏。”

  “這方面你怎會如此有常識?”她問道。

  洛格微微一笑。“我的副經理經常因為相同的原因請假。”

  “那你沒有——”笛琳問道,無法隱瞞心中的憂慮。

  “沒有。”洛格的語氣突然很溫柔。“你是第一位因我而懷孕的女人。”他從口袋掏出一件東西。“把手給我。”

  她感覺他將戒指套上她左手的無名指,那是一顆至少五克拉的鮮黃色鑽石。周圍是一圈白色碎鑽,閃閃發亮,這麼貴重的戒指令笛琳大吃一驚,睜大眼睛地看著洛格。

  “老天,”潔琳驚呼一聲。“好大的鑽石!”

  “謝謝你,”笛琳有些哽咽。“我不曾有過這麼美麗的東西。”

  洛格漠然地聳聳肩。“如果你不喜歡,我們可以換成其他的。”

  “歐,不——它很完美。”她凝視著光彩奪目的鑽石,想找合適的話謝謝他,但是似乎找不到適當的措辭。

  潔琳再也忍不住好奇,匆匆走向他們。“讓我看,笛琳,老天,好棒的寶石,我可以試戴嗎?”她逕自摘下戒指,欣賞的把玩。“毫無瑕疵,顏色又很特別,”她狡猾地瞥他們一眼。“這樣的禮物不該只換來一聲普通的謝謝,笛琳,你不應該以吻回報嗎?反正媽媽不在——我又不會說。”

  笛琳有些狼狽地望向洛格,無法看透他的表情。“史先生非常重隱私。”她開口,但是洛格淘氣的咧嘴一笑。

  “沒那麼隱私,甜心。”

  他的雙手輕柔地捧住她臉頰,雙唇覆住她的,那輕輕的摩擦令她發顫,仿彿她是他想品嘗的美食。她提醒自己,這只是表演,要說服潔琳相信他們深深相愛——但是她情下自禁的感覺到愉悅。她雙膝發軟,身體搖晃,似乎忘了身在何處。洛格流連的結束這一吻,抬起頭凝視著她。

  “歐,”潔琳深思地說。“你似乎很迷戀我的小妹,史先生,令人忍不住納悶以你的世故,究竟在她身上看到什麼。”

  洛格嘲諷地扯動嘴角,顯然潔琳不只是嫉妒而已。“笛琳具有我向來想要的妻子的特質。”

  “她很有主見,”潔琳開口。“我只能希望在掌控她上面,你比我父母的運氣好一點。”

  “潔琳,”笛琳怒目瞪著姊姊。“你不必用那種語氣談論我,仿彿我是不聽話的寵物似的。”

  洛格突然哈哈大笑,欣賞的引導笛琳坐在長椅上。“把你們的鬥嘴留到以後吧,”他呢喃。“我沒什麼時間,還有些婚禮的細節需要討論。”

  “你不留下來吃晚餐嗎?”

  他立即搖頭。“我可不想虐待任何人——至少是我自己——在梅家餐桌上禮貌的閒聊。”

  “那倒是很明智。”潔琳有趣的評論。“母親對你的不贊同根本不是秘密,只可惜——我有種感覺,你一定是最有趣的晚餐同伴,史先生。”

  “那得留待你妹妹來判斷。”洛格回答,他的目光使笛琳回想起上一次他們共進晚餐——以及那一夜的激情,此刻他似乎以她的不自在為樂。

  幸好談話的內容轉向一些瑣事,但是笛琳一直在想他們的婚禮,再過一星期,她將成為洛格的妻子,如果他要的話,他們也會再次同床共枕。他已經警告過,那不會像以前那樣的愉悅。她猜這是表示他將不再關心她的歡愉,甚至可能造成她的疼痛,只是她不太相信洛格是那種人,即使在發脾氣的時候,洛格也並不是殘酷的人。

  安妮回來加入婚禮細節的討論,沒有表達什麼反對的意見,只是在女兒結婚禮服的顏色上,堅持不能用白色。

  洛格直視著未來的岳母。“我遇見笛琳時,她仍然是純真的少女,當然有權利穿白色的婚紗。”

  “白色代表純潔,她再穿那種顏色是冒瀆。”

  “媽!”潔琳打岔,安妮的臉色十分難看。

  笛琳鼓起勇氣轉向洛格。“求求你,母親是對的——我不應該穿白色。”

  洛格顯然有意爭論下去,雙眉深鎖,沒有回答,以沈默表示讓步。

  “謝謝你。”笛琳鬆了一口氣。

  “我才不在乎你是不是一絲不掛的舉行婚禮,”他咕噥。“我只想辦完這該死的事情,好專心做我的工作。”

  安妮正好聽見,渾身一僵,怒目瞪著洛格,潔琳再次嘗試安撫她。

  笛琳垂下眼瞼,瞪著自己的腿,她瞭解洛格的不耐煩,明白劇團優先於他生命中其他的一切。任何人都無法超越他所摯愛的劇團。

  結婚禮服的事一定案,其他問題迅速解決,洛格就起身告辭,他離開之後,笛琳心中的緊張和興奮開始消褪,反而有些沮喪,回房間繼續收拾行李,潔琳也陪在一邊。

  “好特別的男人,”臥室門一關,潔琳興奮地叫嚷。“那對藍眼睛,不過他的聲音最迷人、最有誘惑力。”

  笛琳聽著姊姊的稱讚——心中好驕傲,潔琳對她的親情向來夾雜一絲輕視,現在她的語氣第一次有著羡慕。“我和愛莎聽到你逃出學校,和史洛格有關係時,都不敢相信。當然,可惜你嫁了個比你卑下的人。”

  笛琳渾身一僵。“我不認為他比我卑賤。”

  “很正確的觀念,你就當我不知道。”潔琳興致勃勃地問。“史洛格似乎精力旺盛,我猜他很有技巧吧?告訴我那是怎麼樣的狀況,笛琳!”

  “我不能,”笛琳大吃一驚。“那是隱私。”

  “但我是你姊姊,你可以告訴我一切的秘密。快說吧,我也會說貝克爵士的事當成交換。”

  笛琳想到姊姊那個矮小、圓臉的丈夫,開始微笑。“對不起——可是那實在算不上誘因。”

  “呃,”她姊姊有些氣惱。“貝克或許沒有史先生英俊,但是他在社交圈的地位位遠超過你的丈夫。”

  “我相信你說的很正確。”笛琳努力壓抑笑意。

  她沒料到姊姊會有這種反應,潔琳向來很自滿,對自己的貴族丈夫有鄉間別墅,又有倫敦的宅邸相當得意。但是史洛格更富有,而且很英俊,笛琳根本不在乎他沒有一滴滴的貴族血緣,洛格是她今生僅見最迷人、最有才氣的男人,她不可能再找到比他更好的丈夫了。

  事實上,她只希望自己配得上他。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0 12:17:41

第十五章

  一周之後,他們在洛格宅邸的大客廳舉行婚禮,除了笛琳的家人,洛格只邀請裏茲公爵夫婦和方太太。

  笛琳對此有些困惑,洛格最近才認識方太太,卻邀請她來觀禮。雖然彼此以禮相待,但是笛琳感覺他們之間似乎有著別人無權知道的秘密,或許以後她會得知他們為什麼比其他人更瞭解某些狀況。

  婚禮的過程中,洛格的表情僵硬自製,純然是一個善於掩飾感情的演員。笛琳確信他心中一定有很強的反感,嫌惡自己被迫結婚,被迫娶一個他不喜歡的女人。遺憾和羞愧使笛琳含著淚水。

  神父引導他們複誦結婚的誓言時,洛格望著笛琳的臉,看見她的淚水。他下巴繃緊,肌肉抽動了一下。神父宣佈他們結為夫妻,洛格冰冷的吻一下她的唇,為儀式劃下句點。

  豐盛的婚宴上,笛琳和她丈夫隔著長桌對坐,美麗而奢華的佈置顯然令她的親人相當吃驚,隨著一杯杯的美酒和法國佳餚,氣氛輕鬆了許多。

  潔琳的丈夫貝克爵士忍不住稱讚。“史先生,就一個不曾在家款待賓客的人而言,你扮演主人的角色實在很完美。”

  洛格還沒開口,笛琳的母親便刻薄的評論。“只希望史先生也能以相同的技巧扮演盡職的丈夫。”

  如果口氣輕鬆一些,這句話或許可以視為友善的玩笑,但是安妮不贊同的反應溢於言表。

  笛琳緊張的等候,但洛格只是鎮定的回答。“梅夫人,我相信你不會有怨言。我的妻子也不致抱怨。”

  “是的。”笛琳突然開口,使大家驚奇地望向她,她深富涵養地說下去。“我想我母親的意思是她對你有高度的期望,史先生。”

  “我知道她的涵養。”洛格保證,眸中首度閃過一絲笑意。

  婚宴以乳酪盤、水果和美酒作結束,紳士們享受葡萄酒和雪茄,淑女們則退到一邊喝茶聊天。裏茲公爵夫人立即抓住機會,和笛琳避開其他人私下聊一聊。這是笛琳離開劇團之後,她們首度碰面。

  “恭喜,笛琳,”茱麗說道。“希望你們的婚姻十分幸福。”

  笛琳虛軟地微笑。“由出發點來考慮,我想不太有可能。”

  茱麗同情地笑了。“這並不是第一樁有不完美開始的婚姻,也不會是最後一樁。我深信有妻有子會給洛格意想不到的好處。”

  “他不會原諒我過去所做的事。”笛琳說道。“我不能怪他。”

  “胡說,我相信你明白洛格仍然愛著你,只是害怕再度信任你。我希望你對他耐心一點,即使事情並不容易。他的頑固絕對會考驗聖人的耐心。”她鼓勵地說下去。“我不知道洛格說了沒有,但他請我協助你計畫一場宴會,最慢不可以超過一個月之後。”

  “為什麼?”

  “當然是向全倫敦的人炫耀你這位妻子。”

  笛琳大驚失色。“可是每個人都會看著我竊竊私語!”

  “他們說什麼無所謂,”茱麗安慰道。“多年來我也曾經是閒話和傳言的主角。現在你有了洛格如此有名的丈夫,當然也不例外。過一陣子,你就會習慣謠言了。”

  方太太走了過來,坐在她們旁邊。“談到財務問題,演員們就很無助。”方太太評論,有一絲驕傲的打量周遭豪華的環境。“看來你丈夫是個例外,笛琳,你真是非常幸運。”

  “我的幸運有很多原因。”笛琳的強顏歡笑騙不了兩位同伴。

  “你是很幸運,”方太太愛憐地說。“以後會更順利,孩子,我向你保證。”

  笛琳深吸一口氣,放鬆了一些。真奇怪,這兩位給她的安慰,是她的母親和姊姊不曾嘗試給予的。她衝動地握住方太太的手。“謝謝你來參加婚禮,夫人。你的出席使我好過許多。”

  “孩子,我絕不會錯過你和史先生的婚禮,你為我打開許多道門,是你所猜想不到的。”笛琳那困惑的表情,反而讓老婦人更加高興。

  “什麼門?”茱麗問道,笑著朝她朋友搖搖手指。“你看起來像一隻找到奶油碟子的貓,我一定要知道為什麼?”

  “或許改天吧。”

  方太太不肯再多說,只是喝著茶,繼續心滿意足地環顧周遭的環境。

  笛琳沒有察覺賓客們何時離開,只覺得他們似乎飄走了,直到一個都不剩,只剩僕人極有效率的收拾殘局——和洛格。

  他悠閒地坐在餐桌前抽雪茄,伸展雙腳。笛琳坐在附近的椅子裏,仍然穿著結婚禮服,一件淡粉紅色的禮服,領口和腰間綴著深色的玫瑰。

  若不是神經繃得太緊,她真享受坐在這裏,聞著他雪茄菸的香味。屋裏好安靜,找話題閒聊的折磨也已結束。但是另一種折磨尚未來到,它的時間和會不會發生全由洛格決定。

  他以淡然的興致打量著她,仿彿在欣賞一幅畫或雕像。笛琳實在不相信茱麗說他仍然愛著自己,否則不會用那種挑三撿四的眼神打量她。她想過上百個不同的話題要開口,但又一一放棄。真奇怪,一度是怡人的沈默,而今卻令人不自在。

  “僕人已經為你預備房間。”洛格終於開口,熄掉雪茄。“叫僕人帶你去。”

  “我們不會共——”

  “不,我們有各自的寢室,你也知道我工作時間不固定,分房而睡才不致打擾你的睡眠。”

  而我也不致打擾你的隱私,笛琳心想,但是沒說出口。“非常體貼的安排。”她喃喃地起身,洛格跟著站起來,儼然是一位彬彬有禮的主人。

  “我自然而然的保留了隨時拜訪你的權利。”

  笛琳故作鎮定地點點頭。“今晚呢?”她聲音有些顫抖。

  他面無表情。“等你預備上床時就來我房裏。”

  笛琳用力吞咽。“好吧。”

  她一踏出門檻,洛格便坐回椅子裏,但是笛琳感覺到他的目光一徑盯著自己,仿佛熱得在她背上烙下印記。

  洛格私人套房裏多出來的房間已經擴大了,移開一面牆。牆上掛了好幾幅金框的油畫,那女性化的裝潢,使笛琳滿足的在室內漫步,欣賞那賞心悅目的佈置。一位女僕自動進來幫忙她更衣。笛琳穿上高領的睡衣,沉思地坐在梳粧檯前,任由女僕梳開她的長髮。

  女僕說了些什麼,笛琳茫然地抬起頭。“什麼?恐怕我沒聽見。”

  “我問你是否還需要其他的東西,史太太。”

  “史太太。”她遲疑地微笑。“你是第一位那樣稱呼我的人。”

  女僕回她一笑,屈身施禮,離開她的房間。

  笛琳瞪著自己灰白的臉色,自動捏捏拍拍,透出一些血色來。她當然沒有害怕洛格的理由,他又不會傷害她,即使不為別的,至少也會看在她懷孕的分上。

  但在另一方面,他可以讓事情變得非常不愉快。現在結了婚,她完全聽憑他處置,沒有人會干預,無論他選擇殘酷或仁慈,都沒有人能夠介入。

  笛琳起身,檢查白色睡袍前襟的一長排紐扣,斷然地抬頭挺胸,離開房間。

  洛格的房間就在幾扇門之外,他斜倚在床頭板上,雙手枕著頭,薄薄的床單勾勒出他底下一絲不掛的身體。壁爐的火光映在他臉上,有如剛鑄好的金屬。笛琳遲疑地停在距離床邊的數碼之外。

  “脫掉睡袍。” 他低沉地說。

  她一臉困惑。

  “快啊。”他呢喃,眼睛晶亮有如潛行的野獸。

  笛琳明白他要什麼,試著去配合,但是手指僵硬得不聽指揮。洛格以超乎自然的耐心等候著,一言不發地盯著她。笛琳摸索前襟那一排紐扣,一一地解開,然後抽出手臂,任由袍子落在地上,只剩薄薄的睡衣,火光射透衣料,使她的身軀清晰可見,她覺得全身發燙。

  “剩下的。”洛格冷冷地說。

  她瞪著他的臉,伸手探向頸後的帶子,心中有一股強烈的感覺,仿彿自己是展示的物品。如果洛格意在羞辱她,那他做得很成功。她將衣服拉高到頭頂,但又遲疑著。她不能。

  “現在。”她丈夫突然濃濁地說。

  笛琳屏住呼吸,斷然的服從,脫掉睡衣丟在地上,冷空氣似乎穿透她每一吋肌膚,泛起雞皮疙瘩。她嘴巴發乾,雙手握拳的佇立,任他盯著看。

  “我——我好冷。”她絕望地低語,希望有東西可以遮住自己。

  “我明白。”洛格的目光流連在她胸前,他抽回手,拉開床單,示意她過去。

  笛琳走向他時,雙手忍不住掩住重要的部位,她的動作似乎令洛格覺得很有趣,呼吸聲清晰可聞。

  “不必害羞,甜心,今晚結束之後,你將不再有任何秘密。”

  她牙齒打顫地爬上床,全身的肌肉繃得好緊,洛格的撫摸令她畏縮和恐懼。但是他非常溫柔,近乎不帶感情的將她拉近,手指輕而柔,像熟練的雕塑家似的,描摩她全身的線條。

  但是他的動作有一絲冷漠,以前笛琳經歷過的那位熱情的情人,似乎變成一個工於心計的陌生人,純粹出於肉體的角度做愛,把感情的部分緊緊的封瑣住,如果她也能夠一樣的不受影響——那該多好,但是當他的唇探向疼痛的乳尖時,她情不自禁地吐出歡愉的嚶嚀。

  笛琳在他的愛撫之下蠕動身體,拱身迎向他鍥而不捨的唇,那種愉悅的感覺越升越高,她情不自禁想要開口告訴他,又極力壓抑不脫口而出——我愛你——愛你——但是他不要她的愛情。正當那穿透般的狂喜橫掃而來時,洛格卻抽身退開,笛琳抗議地呼喊,伸手去抓他,卻發現自己被推回床上。她怕他會丟下她,任由她因需要而顫抖。

  “求求你!”她開口,聲音一點也不像她自己。

  “噓。”他伸手輕觸她的唇。

  笛琳咬住唇,靜止地躺在那裏,胸口急促地上下起伏。當她感覺到洛格的唇溫暖地在她胸前遊移時,渾身震了一下,雙手不穩地捧住他的頭。洛格撥開她的手,繼續用雙唇、牙齒和舌尖向下探索——

  “不。”笛琳驚呼的察覺到他的企圖,震顫地扭開身體,她從來沒想到他會那樣做。“不!”

  但是洛格將她釘在原處。“別再對我說那個字。”他語氣頑固。“無論是在床上或 床下。”

  她大吃一驚,瞭解自己傷害了他,而這是他報復的形式,就是使她屈服他的意志。

  “你不可以,”她勉強開口。“我不要你那樣。”

  洛格嘲諷地哈哈大笑,再次低下頭。忿怒和羞辱的淚水刺痛笛琳的眼睛,但是他的唇又熱又燙,使她在駭然中發出歡愉的呻吟,完全忘了自己,只在意那狂野的需要,直到強烈的高潮橫掃而來,使她在餘暉中全身無力而虛弱。

  在那股光輝消褪之前,洛格和她合而為一,她無力的抗拒,但是他的堅持使她屈服的呻吟。他那徐緩而穩定的節奏,使笛琳那稍稍平息的感官再度盤旋的脫出控制。

  笛琳的臉轉向他的肩窩,這種行為在某方面使她屬於他,不同於上一次。當時洛格是個友伴、老師和摯愛的朋友。這次則是她的主人,掌控她的身體和心靈。

  歡愉再次淹沒她,有如火焰在她體內蔓延開來,洛格深深的埋在她體內,魁梧的身軀在釋放中震顫。他們的四肢緊緊的糾纏在一起。洛格微微顫抖的身軀,熱熱的呼吸,怦怦的心跳聲,不知怎的讓笛琳安心了些。無論他如何嘗試,終究無法保持冷漠。

  他放鬆下來,籲口氣地翻開身子。笛琳真希望他能夠吻她、愛撫她,甚至握住她的手,但是他沒有碰她。房裏突然又充滿寒意,笛琳拉起棉被蓋到肩膀,困惑的納悶著他是否要自己離開。

  “我該離開嗎?”

  洛格過了很久才回應。“不,今晚我或許還需要你。”

  這麼傲慢的說辭使笛琳抿了抿唇,仍靠回枕頭上。對他耐心些,茱麗曾經勸告——呃,這是值得的。她將努力補償過去的事——這是自己對他的虧欠。她轉身凝視他的側面輪廓。洛格閉著眼睛,他似乎是過了很久才入眠,她只能猜測他在想什麼。

  自從洛格創立達利劇院的十幾年來,從來不曾在排演時遲到,直到今天終於破了紀錄。

  他通常很容易醒,但是今天早上卻是困盹而且昏昏沉沈——當他看見笛琳睡在身邊,便情不自禁的和她交歡,而她則打著呵欠,像只愛困的貓咪一樣嚶嚀,直到事後他才發現時間有多晚。

  洛格連連詛咒,快速的梳洗更衣,跳上馬車,儘快趕到劇院,整整比預定的時間晚了四十五分鐘。他皺眉地走向排演室,知道大家無疑在抱怨他的遲到。他們是有權利抱怨,因為任何人遲到,他從來不會遲疑,總是處以罰款。

  排演室裏空無一人,只有傑夫在那裏。“史先生!”他驚呼一聲。“我們全在猜測你今天來不來!”

  “其他人呢?”洛格打岔,雙眉深鎖地問。

  “在舞臺上,先生,公爵夫人決定親自看他們排演。”

  洛格點點頭,逕自走向後臺區,他抬頭挺胸,從側廂上臺——整個人愣在那裏,因為全團的人舉著杯子圍成半圓形,見到他時,每個人都吃吃地傻笑。

  “恭喜,”某個人大叫,同時又有另一位笑著指控道:“你遲到。”

  全團的人歡呼大笑,忙著倒香擯,杯子叮叮噹當的相碰,有人把一杯香擯遞給洛格,他忍不住微笑。

  “我們是在慶祝我遲到還是慶祝我結婚?”他問。

  茱麗向前一步,笑盈盈地回答。“我們就說這兩項都是很久才發生的,小心哦,史先生——否則我們可能開始認為你是個凡人。”

  “這一點我們全都同意—— ”洛格回答。“我要大家瞭解我自己遲到一樣照罰。”

  “歐,沒關係,”雅絲愉快地說。“我們用了你辦公室的現金支付所有的香檳。”

  團員們哈哈大笑,洛格搖搖頭,仍然面帶微笑。

  “敬達利劇院!”某人高興地叫嚷。“一堆偷竊的醉鬼!”

  洛格舉高自己的杯子。“敬史太太。”他說,大家喃喃同意地喝了一口。

  “聽我說,聽我說。”

  “願神祝福史太太!”

  “上天可憐她!”某人補充一句,狂歡的眾人大笑地喝香檳。

  或許是因為香檳,或是因為他結婚的消息,或者是洛格自己的好心情,總之劇院內的氣氛改善了近一百倍。洛格想不出來有哪一次的排演進行得如此順利,演員們敏銳有反應,顧及相關的細節,至於他自己——仿彿某種重要的特質複醒了。

  想到笛琳在家等候,他可以自由的碰她、見她,隨時和她做愛,給了他一股難以掩藏的滿足,他並未打算承認有任何愛情或寬恕——他還沒預備好。

  但是他十分清楚的覺察到她的存在對他而言很重要,昨夜和今天早晨,就是證明。

  就在短短的二十四小時內,他已經恢復自我,再次得以順利的掌控劇團。

  “太棒了!”排演時,茱麗稱讚他。

  以前她絕對不稱讚他的能力,因為她認為沒必要再增加他的自負程度。此刻他們正在排演一場新戲《玫瑰》,內容是一個老人重新再活一次他紛亂的一生。

  “你回想年輕時候的獨白幾乎使我感動得流淚。”她說。

  “是劇本很好。”洛格和她一起走向後臺。

  “而你演得太出色了。”茱麗微微一笑。“你似乎重拾失去的特質,是因為笛琳,對嗎?”

  她的洞察力使洛格很懊惱,但卻無法爭論,只是咕噥的回應。

  茱麗顯然樂在其中。“你一定很討厭笛琳證明了你並不是全無弱點。”

  “我從來沒那麼說,”他鎮定地回答。“如果我對我的妻子有任何的討厭,是因為完全不一樣的原因。”

  “真的。”茱麗嘲弄地說,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又探出頭來。“接下來幾個月裏,我會很樂於觀察你的變化,洛格,看哪一面的你會贏得這場戰爭——是希望更順的那一面,或是想逃離愛人的那一面,過程一定很有趣。”

  “你當演員是浪費天賦,公爵夫人。”洛格扭頭告訴她。“以你的想像力,應該當作家。”

  她的笑聲自他身後傳過來。洛格一進辦公室,立刻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何安德爵士坐在他桌前喝酒。

  “吉米。”他咧著嘴笑。“眉頭皺成那樣,真像個快樂的新郎!”

  “你來做什麼?”洛格問道,堅決的和他握握手。

  安德微笑地指著桌邊的木板箱,裏面有十二瓶白蘭地,系緊著蝴蝶結。

  “我送你的禮物,吉米,你沒邀請我擔任伴郎真是令我傷心,但是看在長期友誼的分上,我決定不追究。”

  洛格拿起一瓶酒審視,是上好的陳年法國白蘭地。“謝謝你,安德。”

  “我決定在等你的時候,自己先開一瓶試飲。”安德說。“就像瓊漿玉露一般。要不要來一杯?”

  “我去拿杯子。”

  “別麻煩了,我多帶了一隻。這麼上好的白蘭地只能用狹口杯喝才適合。”

  “我應該邀請你觀禮,”洛格坐在桌邊等安德倒酒。“只是一切進行得很快。”

  “我聽說了。”安德斜睨他一眼,邪惡地微笑。“聽說你的新妻子帶球跑,”他故作駭然地盯著洛格。“是真的嗎?你家很快就有小洛格嗎?”

  洛格接過白蘭地,嚴肅地點點頭,等待他進一步的嘲弄。

  “做得好,”安德突然說道,使他很驚訝。“她長得美——況且又是子爵的女兒,你找不到比她更好的了。”

  “不嘲笑我被‘陷住’了?”洛格問。“我確信你有話要說。”他徐徐地喝了口白蘭地。

  安德微微一笑。“我太瞭解你,吉米,除非你要她,否則不會和她結婚,根本沒有‘陷住’的問題。”

  安德說的對——他和笛琳結婚的唯一理由是因為需要。懷孕只是個權宜的藉口。真奇怪,安德輕易就看透了。

  “我們向來瞞不住對方,對嗎?”洛格凝視著他,察覺他們的確是兄弟。現在他明白他們能長久維持友誼的原因了,兩個人都不知不覺的感受到血緣的牽引。

  “沒有秘密。”安德愉快的同意。

  也有一股衝動想告訴他——安德,我是你哥哥——卻只能咬住唇,大大喝了口白蘭地,萬一說出來,實在難以確定安德的反應。他或許刹那間會很高興,但更有可能的是,安德會變得狐疑、怨恨,就此敵視他父親和洛格,不願意有任何關聯。洛格不願意見到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自我毀滅。

  “你為什麼那樣看我?”安德揚眉問。“就像我父親——像個正要解剖昆蟲的科學家一樣。”

  “對不起,”洛格放鬆下來。“我只是覺得你似乎有苦惱,安德,最近又經常耗在賭桌上?”

  “一夜就太多了。”安德苦笑的承認。“但是以後再告解吧,今天是來道賀的。”

  “如果你有麻煩——”

  “我總是有麻煩。”安德抬腳架在桌子上。 “不過至少生活不致無聊。告訴我,吉米——當已婚者感覺如何?”

  “我才結婚一天,”洛格嘲弄地說。“現在下結論還太早。”

  安德扮個鬼臉。“我不能說自己渴望終此一生每天都吃相同的晚餐,不過只要言行謹慎,男人還是可以偶爾換換口味。”

  “我想是吧。”洛格心不在焉地瞪著手中的白蘭地。

  如果他找情婦,笛琳沒有地位反對,但是他根本無意那樣侮辱她——即使他想偽裝,事實卻是沒有任何女人能夠像她那樣吸引他。

  安德似乎看透他的思想,難以相信地放聲大笑。“老天!別告訴我你愛上她?”

  “不。”洛格飛快地回答。

  “那倒令人鬆了一口氣,愛情是毒藥,吉米,記住你上次的經歷。”

  “我怎會忘記?”洛格的語氣突然充滿惡意,瞪著安德,直到後者不自在地呢喃,喝完手中的白蘭地。

  “我必須走了,吉米,祝你好運,順便一提,我聽說你不久將為她辦個盛大的宴會,果真如此,我期待自己被邀請。”他一陣風似地揮手道別,走出辦公室。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0 12:17:54

第十六章

  “洛格沒有理由舉行如此盛大的宴會……更不必是為了我,”笛琳沮喪地望著手中邀請卡的樣版,試著去想像六百名賓客湧進洛格的宅邸。

  “不全是為了你,親愛的。”茱麗坐在長椅上列賓客名單。“部分是為了滿足洛格重要的自尊,不同於婚禮的寒傖,他想大大炫耀一番,證明他十分滿意這種狀況,這樣壯觀的宴會無疑會澆熄許多閒話的箭頭——尤其是那些想接獲邀請卡的人。”

  茱麗微微地皺眉,刪掉幾個姓名,加入一些人,努力列出完美的組合。

  “但是為什麼在這裏?”笛琳問。“洛格會痛恨幾百人在他家穿梭,瞪著他的收藏品,檢視所有的角落——”

  “當然會痛恨,不過他也知道在他神秘的宅邸辦宴會,會激起人們的狂熱,每一位要人都要求被邀請,至於那些明知自己沒機會的人,也計畫在當夜離開倫敦。”

  “他會喪失所有的隱私。”笛琳無法分享茱麗的熱衷。

  “洛格結婚時必然知道要犧牲大部分的隱私,他當然不會期待你這種年齡的女孩享受他隱居的生活方式,你會想跳舞、看歌劇、旅行、參加社交活動--”茱麗停下來,看著名單。“嗯,我應該再加幾位國際性的名人……”

  公爵夫人努力列人名時,笛琳靜靜地呻吟,開始明白洛格要她表演她的生活,不只在人前要抬頭挺胸……同時要展現出自信和嫺靜--那是人們對洛格的期許。如果她失敗了,影響所及是洛格和她自己。他為什麼婚後這麼快就要考驗她呢?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辦到?”她大聲說道。

  茱麗友善而同情地看她一眼。“笛琳……他只期待你努力。”

  笛琳頷首以對,她願意,因為她愛他,不要他後悔和她結了婚。無論要多久,有一天,她會讓他承認選對了生命的伴侶。

  “我不只會努力,”她說。“我一定要成功。”

  “太好了,”茱麗欣賞的笑。“你有相當的韌性,對嗎?”

  “希望如此。”

  她們繼續工作著,女僕送來茶點,但是笛琳根本吃不下,仍然因害喜而欠缺胃口。

  洛格因此很懊惱,威脅她再不快點改善,要找醫生來看。

  “別擔心,”茱麗安慰她。“你的胃口很快會恢復,重回原來的體重,還會再胖很多。”

  笛琳一手放在平坦的腹部。“現在實在不太像懷孕。”

  “你等孩子開始踢動再說吧。”茱麗微笑。“那就不再懷疑了。”

  茱麗在下午離去,承諾明天再來幫忙,陪笛琳拜訪幾位婦人。

  “我的朋友不會在劇院裏,”茱麗淘氣地說。“和公爵結婚強迫我不時得和我一些備受敬重的人交往。”

  夫人離開後,笛琳心想她真仁慈,顯然很關心洛格,願意如此費心的善待他的妻子。笛琳縮在客廳的沙發上,讀書、做女紅,直到洛格回到家來。

  “笛琳。”他走進客廳,來到她身邊,帶著戶外冬天的寒意。

  笛琳仰臉看他,覺得自己似乎淹沒在他深不可測的藍眸裏。

  “你吃過了嗎?”

  她搖頭以對。“我在等你。”

  他伸手扶她站起來。“下午和茱麗討論得如何?“

  “有一些頭緒了,我想,計畫這麼盛大的場合要花很多心思。”

  他漠然地聳聳肩。“只要雇對人就沒事了。”

  他們走進圓形的餐廳,笛琳很想親昵地勾住他的手,但又不敢,到目前為止,洛格不曾鼓勵她有任何提議,她心想如果自己太親昵,他或許會悍然拒絕。

  婚禮以來這幾天,他們的關係維持在相敬如賓,又有點緊張,只談論中性的話題,用詞都很謹慎,沒有親昵的眼神、不經心的親吻或愛撫。只有在夜裏一切的壓抑才融化,洛格會來她房裏,無言地寬衣解帶,和她做愛,每天早上她還沒醒,他就出門了。

  “排演順利嗎?”他扶她入座時,笛琳問道。

  洛格開始閒聊雅絲最近和另一位女演員交惡,以及有幾位演員不滿意他和一間對手劇院簽訂的協議。

  “坦尼劇院最近失去幾位重要的演員,我決定借他們幾位演員,同時也使用他們的人員為交換。不幸的是我的員工反對這樣的交換,認為他們去坦尼是貶低身分。”

  “我不怪他們,”笛琳評論。“如果我是演員,也寧願留在達利。”

  “但是他們得遵照我的指示做。”

  “可是你何必簽訂一項對坦尼更有利的協議呢。”

  “這是有利於整個行業。我不容許競爭危害倫敦的舞臺環境,無論是達利或坦尼的舞臺。”

  “你真是有理想。”笛琳突然笑了。

  “反正我有這個能力。”

  僕人熟練的送上香噴噴的晚餐,有奶油醬汁的嫩雞、新鮮蔬菜,以及義大利式的水餃。

  笛琳瞪著那一盤盤的美食,油膩的氣味開始驅走任何一絲胃口,她反胃地避開視線,伸手拿水杯。

  洛格突然皺眉地看著她。“你要吃東西。”

  “我不餓,”笛琳咽回喉嚨中的壓力,推開眼前的盤子,用嘴呼吸。

  “該死,”她聽見洛格喃喃地說。“你的營養根本不夠你自己消耗,何況還要供應給寶寶。”

  “我在努力,”她回嘴,仍然閉著眼睛。“但是我一直覺得反胃。”

  洛格叫了僕人來,指示多送一些食物過來:沒有調味的雞肉、水煮馬鈴薯泥等等。

  “我會叫人送回去,”笛琳頑固地說。

  “今晚我沒胃口,或許明天再吃吧。”

  他們怒目對看一眼。“即使要我塞入你的喉嚨,你也得吃。”洛格嚴厲地說。“現在你弄成這種狀況,就對孩子有責任。”

  他的指控好刺人。“有人幫忙我弄成‘這種狀況’,”笛琳啐道。“你也有責任!”她低下頭,不穩地吸口氣,希望口中不再有反胃的感覺。

  短暫的沈默。

  “你說的對,”洛格突兀地說。“我全沒想到那一夜的後果,”他的語氣相當不自在。“再者,這種事向來不必我費心,我……呃,認識的那些女人,向來有採取防範措施的習慣。”

  笛琳偷覷他一眼,是她自己的想像嗎?或者他真的很後侮?“防範措施?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洛格微笑以對。“以後再討論,等孩子出生後再說。”他將椅子挪到她旁邊,以餐巾沾水,捂著她冒汗的額頭。“記得我生病時,你喂我吃的牛奶吐司嗎?”他喃喃地說。“你承諾有一天我可以報復。”

  她半笑半呻吟。“當時我應該拋下你一個人。”

  “你救了我的性命。”洛格說道。“你的動機是什麼並無所謂,你不怕我的壞脾氣,胡言亂語和感染的危險性,全心照顧我,至少現在讓我回報你。”

  笛琳睜開了眼睛,看見洛格靠得很近。他的眼神令她心跳加速,那不是以前的愛憐……但是至少不再冰冷和疏遠。

  “你要什麼回報都可以,”他喃喃,似乎在哄一個生病的孩子。“只要說出來。”

  “任何東西?”她顫巍巍地笑了。“你這樣的提議太冒險了。”

  他的眼神很專注。“我向來信守諾言。”

  她驚奇地凝視他,直到一個僕人端了新的食物進來。

  “謝謝你,喬治,”洛格拿起叉子。“這就可以了。”他一手搭在笛琳背上,叉起一點馬鈴薯泥,湊向她唇邊。“你可以勉強吃一口嗎,甜心?”

  即使胃裏翻攪,她認命地吃了,慢慢地咀嚼,努力不梗住。

  “再一口。”洛格哄道。

  他是出奇的有耐心,談天說地的使她分心,一手扶著她的背,一面喂她吃東西。她越吃越順口,幾乎吃了桌上一半的食物,然後才搖搖頭,籲口氣。

  “吃下下了。”

  他似乎很勉強地抽回手。“你確定嗎?”

  笛琳點點頭。“你應該吃飯了,晚餐都涼了。”

  她喝了一口水,看著洛格開始吃他的晚餐,當他察覺她的目光時,兩人之間似乎懸著未出口的疑問,他的表情相當專注……又似乎很不自在,仿佛想要他不該要的東西。

  洛格突然揮手示意僕人省略甜點,扶著笛琳起身。過去幾天,他們在餐後總是有一、兩個小時獨處,在爐火邊讀書、聊天。今晚洛格似乎拒絕她陪伴。

  “或許我們早上見,”他漫不經心地勾起她的下巴。“我還有些工作要到書房去處理。”

  她雙眉深鎖,低聲問道:“你……稍後不來嗎?”

  他表情不變。“不,今晚我不會打擾你。”

  洛格正要離開,但是她輕觸他的手腕,他僵住不動。“我不介意的。”她說,這已經是最直接的邀請了。

  一股尷尬而強烈的沈默籠罩下來,洛格和誘惑在掙扎,知道她在提議什麼。笛琳頑固的拒絕自我保護的方式,使他挫折的想要苦笑。這是她獨特的優點,承受任何拒絕,卻不封閉自己。他幾乎羡慕她——這是他所欠缺的優點。

  他傾身吻吻她額頭,渴望她如絲一般的肌膚,豐腴的身軀……但是他勉強退開。“晚安。”

  笛琳點點頭,裝出不在意的微笑,獨自回房間。她會給他所需要的時間,耐心的等候,一如對待害怕她碰觸的野生動物……及可能被哄著吃她手裏的食物,或是一口咬斷她的手。

  笛琳換上薄薄的長袖睡衣,躺入絲被底下,身體的體溫逐漸凝聚,可是她的骨頭似乎很酸,尤其是下半身,連連換了好幾種姿勢,才在側躺時覺得舒適。

  笛琳了無睡意,徒勞無功地傾聽幾扇門之外洛格進房的聲音。她飄在半睡半醒之間,睡得迷迷糊糊,全無安寧。她從鮮明的夢中醒過來,發現雙腳繃得很緊,想要放鬆小腿的肌肉。

  但是右腳突然有一種刀刺般的疼痛,肌肉抽筋發熱。她不知道自己發出聲音,但是黑暗中突然傳來洛格的嗓音,他爬上床,來到她身邊。

  “笛琳,”他急切地說,雙手滑過她痛得縮成一團的身體。“笛琳,究竟是怎麼了?告訴我——”

  “我的腳,”她倒抽一口氣,好痛,幾乎麻痹了。“別碰我——”

  “讓我來。”洛格撥開她的手。“試著放鬆下來。”

  “我做不到。”



  當他的手握住她的小腿時,她震了一下,他找到抽筋的肌肉,輕輕地揉捏,直到疼痛開始淡去。笛琳籲口氣,靠在洛格胸前,讓他繼續按摩消除酸痛。當他移向她另一腳時,她輕聲呢喃:“那只腳沒問題。”但是他繼續按摩。

  “怎麼了?”他問,將睡衣推到大腿上方。

  “我的腳抽筋,把我痛醒。”笛琳開始有睡意。洛格似乎知道如何碰觸她,可以捏多用力而不致弄痛她。“茱麗說懷孕時偶爾會這樣。”

  “我從來不知道,”他模糊地說。“多久發生一次呢?”

  “我不知道,這是第一次。”她害羞地拉下睡衣的下擺。“謝謝你,很抱歉吵到你。”他的手移開了,笛琳打個呵欠,側躺地縮起身體。

  黑暗中傳來他寬衣的窸窸窣窣的聲音,笛琳睜開眼睛,瞪著他陰暗的身影。

  “你不離開嗎?”

  “不,夫人。”他爬上床。“你似乎執意要我今晚和你同床。”

  “如果你暗示我企圖欺騙你——”

  “顯然是你無法抗拒我的魅力,我瞭解。”他伸手擁住她,微笑地吻住她的唇。

  笛琳察覺他在逗弄自己,伸手推他胸膛。“你這個自大狂——”她笑著說。

  “吻我。”

  他捧住她的頭,嘴唇溫柔地探索,呼吸熱熱地吹在她頰邊。他嬉戲的情緒消失,代之而起的是強烈的專注,有一種她沒想到會再次經歷的溫柔。他的指尖輕輕掠過她的身軀、乳房、膝蓋後面的凹處。笛琳靜靜地躺著,漂浮在歡愉的浪潮裏,期待的顫抖,等待他的唇移向胸前。

  他流連了許久,以舌尖吸吮愛撫。笛琳心神不寧地拱起身,渴望和他合一……但是他壓抑著,手指在她平滑的身體上挑起一長串的火焰。

  她全然拋開羞恥,發現自己喘急地哀求著,並且伸手探向他。洛格尖銳地吸口氣,緊緊擁住她,粗嗄的湊在她耳際呢喃。“笛琳,是的……甜心……這樣……”

  他愉悅地呻吟,教導她自己所喜歡的方式,直到抵達耐力的極限,才和她合而為一。她嬌小的身軀柔若無骨,急切的回應。他珍惜這一刻的感覺,徐徐地晃動,直到笛琳震顫的呻吟,所有的感覺碰撞成白熱化的狂喜,然後洛格才強而有力的移動,在絕妙的歡愉中釋放。

  那之後洛格沒有移開,仍然擁住她的身體,覺得她的肌膚柔細清香得有如夜間綻放的茉莉花。他吻她喉間,嘗到淡淡的鹹味,再用舌尖抵著她仍然急速的脈搏。這是他通常不容許自已享受的營侈,在激情的余暉中和她一起流連。這太親密、太危險。

  時鐘滴滴答答的聲音似乎在嘲弄他。他充耳不聞,在苗琳身邊放鬆下來,雙手埋在她髮叢裏。她終究屬於他,可以任他隨心所欲……只要她不至於猜到他愛她。

  早上洛格選在咖啡屋和劇作家會面,修改他的新作品。他坐在臨窗的老位子上,希望劇作家情緒很好,不介意洛格修改他視為至寶的字句。

  他才坐下來,店裏立刻有些客人過來打招呼,有藝術家、哲學家、旗艦街的作家等等。

  “史先生,遇見你真幸運!”畢成爵士開心地說。“我一直想找你談一件事……對不起,我看得出來你在等人,但是我不會太久……”

  “說吧。”洛格指指旁邊的椅子。

  畢成爵士急切地坐了下來。“我本不該麻煩你,史先生,但是以你和藝術圈的關係,和你慷慨的資助許多藝術家——”

  洛格打岔道:“你還是有話直說吧,爵爺,我已經聽太多奉承話了。”

  爵士哈哈大笑。“好吧,我就直截了當——我替一位年輕的藝術家歐傑雲先生請你幫忙。”

  “我聽過他。”

  “歐先生技巧脫俗,才二十歲就有些名氣,問題是他在尋找一個可以使他得到展出邀請的主題——”

  洛格笑著打岔,喝了口咖啡,直視畢成爵士。“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爵爺,答案是不行。”

  “但是沒畫過史洛格的藝術家就沒有地位——而且我算過,你至少答應過二十位畫你的肖像。”

  “二十五位。”

  “史先生,我保證歐傑雲一定值得你花那些時間。”

  洛格搖頭以對。“我相信你說的對,不過我已經被畫過太多次——”

  “那是因為你很成功。”

  “——已經夠了,無論是油畫、銅版畫、銅塑、大理石、蜜蠟等等……我們還是饒了看畫的大眾吧!”

  “歐先生會同意你的任何安排,協會裏有很多人都和我一樣認為你一定要給他畫你的機會,老天,你不會叫我們求你吧?”

  洛格嘲弄地看著他,畢成爵士緊張地等候著。過了半晌,他微微一笑。“我有個替代的方案,告訴歐先生,我允許他畫我的妻子。”

  “你的妻子……”爵士有些困惑。“對了,我聽說你最近新婚……但是我想歐傑雲寧願以你為題材——”

  “史夫人的畫像也一樣適合展示,如果歐先生能抓住我在她身上看到的,我保證他有豐厚的回報。”

  爵土狐疑地望著他。“呃……聽說史太太很有吸引力——”

  “她是該死的美麗,”洛格瞪著手中的咖啡。“她有一股純真的特質,即使活到一百歲也不會變……”他突然回過神來。“就我所知,她不曾被人畫過,歐先生有這個機會是他的運氣。”

  畢成爵士有趣地打量他。“我會通知歐先生,大家都對這位令你如此迷戀的女人很好奇。”

  “我不會用‘迷戀’那個字眼。”洛格微微皺眉。

  “好傢伙,別的字眼都不合適,你形容她的那種神情……”他笑著起身,點頭道別,回他原來的座位。

  “‘迷戀’,見鬼,”洛格咕噥,翻閱手中的文件。“我只說她很美。”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0 12:18:11

第十七章

  歐傑雲毫不遲疑的就接受這個提議,並在早上送來一張感謝函。笛琳得知這個安排之後,反應有點恐慌。

  “在他畫完之前,我的肚子就會顯而易見了。”她抗議,在書房裏站在洛格面前,緊張不安地抓緊手中的紙。

  洛格合上帳簿,轉而面對她。“只要合適的禮服就能掩飾你的狀況,而且歐先生可以用技巧修飾你的腰線。此外,這也可以讓你不便出門的期間有事可做。”

  “還有很多其他的事值得做。”

  “我想要你的畫像,等到歐傑雲展出完畢之後,我打算買下來。”

  “展出!”笛琳驚呼一聲,脹紅了臉。

  “洛格,我不想像個物品或戰利品一樣被展示――”

  “但你是的。”他反駁,眸中那邪惡的光芒令她憂慮。“你屬於我,我可以隨心所欲的炫耀你。”

  笛琳目瞪口呆,狼狽得說不出話來。

  “那是什麼?”洛格問道,指著她手中的紙張。

  “清單……預估宴會花費的清單。顯然需要剔除一些事項,我希望你給我建議。”

  “拿過來給我看。”他將椅子移離書桌,拍拍膝蓋,那種表情令她不自在。

  笛琳謹慎地走過去,小心翼翼地坐在他腿上,背脊挺得直直的。“如果我坐那邊,或許你會舒適一點。”

  “我很舒適,”他手臂箍緊,直到她倚偎在他胸前,這才接過紙張,俯視費用的清單,笛琳驚訝的發現,他似乎不覺得有困難。“這多少和我預期的差不多。”他平靜的說。

  “這要花一大筆財富。”笛琳回答。“我一直告訴公爵夫人,沒必要這麼奢華,但是她一直訂最好的東西,將我所要求的金額加倍,而且……你為什麼那樣笑?”

  “我不知道你花我的錢如此勉強,甜心,”洛格丟掉手中的清單,摟住笛琳。“節省是好事,但你不是窮演員的太太。”

  “當然,可是……剩下的這一年我們怎麼過日子呢?”

  他玩弄著她胸前的蕾絲,輕輕拉扯她頸間的薄絲圍巾,嘴角有一絲笑意。“你可以放心,笛琳,終此一生我們都可以自在的舉辦這樣的宴會,一星期一次都沒問題。”

  她困惑地注視他。“你……我們……有那麼多錢嗎?”

  “四處產業,還不包括威克夏的狩獵木屋,”他注意到她的興趣,悠閒地說下去。“我們還擁有一艘船、釀酒廠、磚廠,在殖民地有一間採礦公司。此外,我還投資鐵路、船運,收益頗佳。當然啦,還有藝術收藏品和劇院,以及其他相關的產業。”

  她目瞪口呆的表情使他深覺有趣。“你可以隨處開立帳戶,夫人,我絕對有能力供養你。”

  笛琳過了半晌才回過神來,看來她丈夫的財富遠遠超越她的父母和姊夫,更超過柯爵士的財富。

  洛格看著她的表情,突然哈哈大笑,仿佛猜中她的心思。“在你過度興奮之前,夫人,別忘了我不是貴族,你的子女們也下會有頭銜。”

  “我才不在乎那些。”笛琳回答道,想到他暗示還有更多的子女,不禁心跳加速。

  “他們或許會在乎。”

  “他們不需要頭銜來分辨,他們會學習靠自己努力成功,像你一樣。”

  “耶,史太太,”他揶揄地笑了。“我想你在奉承我。”

  他移動她的身軀,笛琳可以感覺到他身體起了反應,不禁羞紅了臉,雖然他這樣的追求不是不受歡迎,但大白天裏總是不合宜,何況有僕人進來,或是賓客來訪。

  “洛格,”她開口,他的唇滑過她喉間。“我……還有好多事做……”

  “我也一樣。”他開始解開她的衣襟,拂開她阻礙的手。

  “萬一有女僕進來呢?”當他的手探進上衣愛撫時,笛琳忍不住顫抖。

  “我會叫她離開。”

  他探向她的裙擺,尋索她最敏感的部位,雙眸興奮地眯起,拉她跨坐著,其中傳來布料裂開的聲音。

  “別在這裏……我們到樓上去。”笛琳哀求著,狼狽的臉孔通紅。他的身體堅硬有力,平滑的肌肉伸縮,仲手識整她的位置。

  “就是這裏。”洛格反駁,當她蠕動身體時,他喘息地笑了。“別再看那扇該死的門!”

  “我忍不住,”她倒抽一口氣,感覺到他的移動。“歐,我們不應該--”

  “抱住我。”他咕噥地命令,喃喃指示,引導她的動作。

  笛琳愉悅地閉上眼睛,雙手抓緊他的背心和襯衫,盲目地摸索他結實的肩膀。他們一起拱身,洛格用嘴含住她的呻吟聲,她實在不相信自己會這樣……放蕩地跨坐,拋開自己長久以來的端莊與教養。

  但是洛格鼓勵她,要求她在他懷裏拋開一切的羞恥。歡愉的浪潮越積越高,直到她狂喜的痙攣。洛格渾身一僵,牙齒咬住她的肩,那輕微的痛苦反而強化她震顫的喜悅。

  激情過後,笛琳趴在他胸前,洛格在她蓬亂的髮叢間微笑。“在達利的那些早上,你來協助我處理回函……我就一直想和你這樣。”

  “這樣?”笛琳困倦地抬頭看著他,覺得茫然而輕飄飄的,仿佛喝了酒一般。“我都不知道。”

  “如果你看對地方,夫人,就會看到明顯的證據。”

  “歐,”她微笑。“既然如此,我堅持你不能找女秘書。”

  “你是我唯一渴望的女人,”洛格粗聲說,努力抗拒想摟住她,對她說出心中甜言蜜語的衝動。他五官僵硬,聽見自己補充一句……“就目前而言。”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眼中的光芒消褪,笛琳小心翼翼地站起來,開始整理自己的衣服。雖然洛格後悔說那些傷人的話,那卻是必須說出來的。他寧願破壞這一刻的氣氛,也不要讓她以為自己對他很重要,他已經犯錯信任她一次,不會有第二次了。

  宴會當晚,笛琳站在私人更衣室的鏡子前面,一位女僕正在她背後替她扣上禮服鈕扣。

  貝太太穿著優雅的黑色洋裝,系上雪白的圍裙,也到二樓來幫忙她準備。“真漂亮!你將是今晚最美麗的女人,史太太,主人的眼睛一定離不開你。”

  笛琳微微一笑,心中卻很焦慮。“所有鮮花都送來了嗎?有沒有人去查過廚房?”

  “一切都安排妥當,”貝太太向她保證。“房子裏堆滿鮮花,廚師大展身手,賓客們會以為是置身天堂--等候你現身招呼致意時,史先生將是倫敦最被羡慕的男人。”

  笛琳緊張地摸摸小腹,原來的平坦已經微微隆起,但是身上這件紅色天鵝絨禮服的設計正好掩飾住她的狀況,式樣簡單大方,唯一的裝飾是衣上的紅寶石鈕扣,襯托她雪白的肌膚,琥珀色的眼睛,她的金髮鬆鬆地綰在頭頂,展現她纖細的頸項。

  洛格走了進來,突兀地停住腳步,一身黑與白的正式晚宴服,配上藍灰色的絲質背心,看起來英俊而出色。他那對最最湛藍的眼睛,帶著令人不安的感情凝視著笛琳,當他開口時,聲音比平常更深沉。

  “希望你會喜歡。”他將黑色天鵝絨的盒子遞給她。這意外的禮物使笛琳既高興又驚訝,向前接過來。

  貝太太微笑地帶著女僕離開,關上房門,給他們獨處的隱私.

  笛琳打開盒子,驚呼一聲,那是一串紅寶石項鏈和相搭配的耳環。“好漂亮!我沒想到……”她望向他。“你真慷慨,謝謝你,洛格。”

  他接過項鏈,移到她背後,為她戴上沉重的珠寶項鏈,她注視鏡中的人影,屏息的感覺他的手指熱熱地拂過她的頸背,洛格好半晌才系住鉤鉤,他的呼吸拂動她頸背的鬈發。

  笛琳戴上耳環,享受它們晃動的感覺。“你覺得我的衣服怎樣?”

  結果她很失望,洛格沒有表示欣賞或贊同。“領口太低了。”

  笛琳微微蹙眉。“茱麗見過,說這樣很完美。”

  “除非你想引發騷動。”他咕噥,目光盯著她的胸脯。

  “如果你不喜歡,我可以換----”

  “不,就穿這件吧。”他裝出漠然的語氣,結果反而顯得很乖戾。

  笛琳咬住唇,忍住笑意,耐心地等待著,洛格繼續瞪著她看。“你穿那樣會得感冒的。”他簡潔地說。

  “屋裏很溫暖,”她指出。“我很好,”她看見他握緊的手指,似乎努力壓抑不碰她。“我們該下樓了嗎?”

  洛格悶哼一聲,伸出手臂,護送她到大廳,仿佛參加宴會是一種厭惡的責任,而非享受。

  幸好他們的賓客似乎毫無保留的享受今天的盛會,好幾百人湧進屋裏,興奮地談論洛格的藝術收藏品。自助餐桌上擺滿各式各樣的美食,舞廳裏傳來美妙的音樂。空氣中彌漫濃郁的蘭花香。

  菜麗顯然選擇了完美的賓客組合:有貴族、富裕的平民、藝術家、作家,甚至還有一些政治家--單單一個晚上,就可以創造出足夠的醜聞,填滿未來數周的報紙,滿足大眾的興趣。紳士們享受著洛格提供的美酒和雪茄,偶爾有點小爭執,吸引某位女士的注意,但全場還是以笛琳為焦點。

  她談笑風生,應對進退的技巧與禮儀簡直驚人,看起來輕鬆得近乎不可能。但在另一方面,洛格嘲諷地心想,這正是笛琳受訓學習的目的:表現出社交圈女主人的閨秀風範。或許她的家人並未計畫讓女兒嫁給他這種人——但是笛琳對自己演員妻子的身分似乎處之泰然。

  洛格對她的表現有一絲驕傲,更混合著一絲苦澀的認知,自己應該要給她更好的一切。無論笛琳是多麼幹練的女主人,卻永遠沒機會升到柯爵士夫人的社會地位,洛格不怪她父母希望女兒嫁給貴族,事實上,他很能理解梅氏夫婦的感受。

  笛琳的父母在宴會上表現得愉快和彬彬有禮,但心底一定是既驕傲又苦澀。笛琳的風範顯然遠遠超過洛格這種身分,如此高雅,無懈可擊的血緣,偏偏嫁了個平民。洛格或許有錢,但不是貴族。

  他們在眾人的注目下,來到舞池中間預備開舞,笛琳的眸中閃著興奮的光芒,雙頰染上紅暈。洛格驚訝的發現這是她的第一場舞會,她從來沒參加過社交場合。

  “我不曾真正和男人跳過舞,”她喘息地說。“我在學校上過課,卻是兩個女孩一起練習,輪流帶舞。”

  洛格微笑以對。“何不由我來帶呢?”他嘲弄地說,朝樂隊點點頭。

  在華爾滋的舞曲中,笛琳不知不覺就跟著洛格滑過地板,他跳得十分有技巧,引導展現他舞伴的優點,根本沒讓她有機會猶豫或踩錯舞步。

  笛琳知道自己一開始跳得很僵硬,專注地跟著他,專注別踏錯,直到洛格嘲笑她那全神貫注的神情。

  “放輕鬆。”

  “我做不到——我太忙著跳舞。”

  “抬頭看著我。”

  笛琳順從了,這才發現跳舞變得容易多了。她不知道也不在乎他要引向哪裡,只知道他的眼神好溫暖,手臂強壯有力,肩膀的肌肉摸起來好結實。在那一刻,她感覺好幸福,希望今晚永遠不要結束。

  其他人加入舞池,急於展現他們的舞步,場地突然變得好擁擠。一曲結束,接下來是方塊舞,洛格將笛琳帶到旁邊,微笑地瞅著她.

  “我得稱讚你的舞蹈老師,夫人。”

  “剛剛好棒,”她不想放開他的手。“我們不能再——”

  “你想再——”

  他們同時開口,但是好幾位紳士圍了過來,打斷他們的交談,他們圍著笛琳邀舞。

  笛琳慌張地望向洛格。

  “我一個人霸佔你就太自私了,史太太。”洛格退後一步,強裝笑臉,目送妻子被人拉入舞池。畢竟一個男人太在意他的妻子是不合潮流的,再者他身為男主人的職責也得向其他女士邀舞。

  洛格向來享受女性的陪伴……但是今天不然,他只想要笛琳,他妻子那襲紅色禮服的性感魅力勾起他的渴望,使他第一次經歷到嫉妒感,如果再多一個朋友向他恭賀,他真想殺人。這裏每個男人都想要她,色迷迷地盯著她的臉、她的身軀,尤其是她半掩的酥胸。

  洛格陰鬱的回想自己為什麼從來不在家中宴客的原因。主人根本無法隨心所欲的叫賓客離開,也沒辦法脫身。如果這是別人的宴會,他早就告辭了,他只想和笛琳獨處,不要這麼多人覬覦著她。

  他心中掠過許多熱情的幻想,想要掀起她紅色天鵝絨的裙擺,就在大桌上佔有她:想要在大廳替她寬衣解帶,在大鏡子前面共赴巫山。

  茱麗的出現打斷他的思緒,一臉得意地拍拍他的肩。“恭喜,你有笛琳那樣的妻子很幸運。”

  “我已經聽過了!”他低吼。“至少上百遍。”

  茱麗微笑地隨著他的目光望向被一群仰慕者包圍著的笛琳。“她有你和我所欠缺的特質,洛格,她喜歡人群,對他們真誠有興趣,所以他們也情不自禁的回應。”

  “我也喜歡人群。”洛格防衛地咕噥,茱麗哈哈大笑。

  “只有在你認為他們有些用處的時候。”

  他勉強地微笑。“你為什麼總是能看透我的真面目?”

  “我可不會那麼說,”她反對。“這麼多年了,你仍然使我驚奇。例如笛琳的事洩漏出你深藏內心的浪漫。”

  “浪漫。”洛格嗤之以鼻,他向來以憤世嫉俗自傲。

  “隨你否認吧,”菜麗說。“你遲早會承認笛琳把你繞在她的小指尖。”

  “一百年過後再說吧。”

  他皺眉地看著地走開,注意力再度回到遠處的妻子身上,仍然被一群仰慕者包圍,洛格正要走向她,途中又碰到幾位投資上的合夥人,他暗暗呻吟,微笑地接受他們的讚美,閒聊幾句,幸好何安德爵士救了他,笑著將他拖離開。

  “老天,你怎麼受得了那些數字?”安德問道。“又是利率,又是紅利,就像拜訪陳屍所一樣刺激。”

  “那些是英格蘭最有財務頭腦的人。”洛格說。“和他們交談對你有好處。”他的目光又轉向笛琳。她站在大吊燈之下,雪白的肩膀有如天鵝絨。

  安德咧嘴一笑。“真丟臉,吉米,我以為你不會像那些中產階級一樣渴望你自己的妻子……不過人們向來都說,血緣會洩漏一切。”

  洛格尖銳地看他一眼,尋找話中的隱喻,但是安德的眼神全無隱瞞。

  “我從來沒說自己不是中產階級,”洛格回答。“單看我的妻子一眼,答案再明顯不過了。”

  “我不否認,過了今夜,倫敦的業餘詩人都會奮力為她寫詩。天使的臉孔,倉促成婚的醜聞……她擁有必要的一切,足以引起大眾強烈的好奇。”

  “還會把我逼瘋。”洛格的咕噥使朋友呵呵笑。

  “你做得很好,吉米。”安德喝了一口酒。“擁有最令人羡慕的生活,財富、華屋、美麗年輕的嬌妻——而你本來一無所有。至於我則是占盡一切的利益:有名、有錢、有土地——我卻浪費掉大部分。近來我的職業是等老傢伙死掉,把頭銜傳給我。只是以我不好的運氣來看,他會撐到我已經老得無法享受這一切。”

  洛格揚眉以對,對安德苦澀的語氣深感驚奇。“怎麼了,安德?”他直截了當地問弟弟。

  安德猶豫了一下,笑了。“別擔心我——享受你那美妙的生活和矯妻吧!”

  洛格氣忿又關心地看著他,顯然安德又有麻煩了。今晚洛格實在不想逼安德告解,再次解決他的困難,只是現在得知他們的血緣關係,他永遠也拋不掉要幫助弟弟的衝動了。

  洛格渴望地看妻子一眼,暗暗歎口氣,再次看著安德。“我保存了一盒上好的雪茄,這似乎是享受的時機,想抽一根嗎?”

  安德的鬱悶似乎抒解了一些。“是的,拿到撞球室,順便見見一些人。”

  洛格走出宴會廳,途中停下來和一些賓客招呼致意,當他終於來到門口時,發現笛琳的姊姊潔琳和她丈夫似乎在角落起了爭論,潔琳忿怒地眯起眼睛。

  洛格壓下同情的笑容,他猜潔琳一定把她的丈夫弄得團團轉。身為家中備受嬌寵的美女,潔琳似乎堅持自己要是眾人目光的焦點,以致她的父母只寵她,卻忽略了最小的笛琳,洛格嘲弄地笑了,搖搖頭,走到書房去找珍藏的雪茄。

  笛琳以疲倦為由,自包圍的人群中抽身,瞥見姊夫貝克爵士就站在窗邊,雙眉緊鎖地望著外面的花園。

  “史太太,”貝克爵士對她鞠躬致意。“恭喜,我必須說我從來沒見過你如此的美麗。”

  “謝謝你,爵爺,希望你和我姊姊過得愉快。”

  “是的,”貝克自動地說,但是神情仍然帶著困擾,停頓許久才開口。“我必須承認,很遺憾的,你姊姊和我剛剛有過爭執。”

  笛琳聽了他的告白有些困惑。“爵爺……我能幫什麼忙嗎?”

  “或許。”他不自在地說。“史太太,我怕潔琳對你今晚的成功有些沮喪。”

  “我——”笛琳很驚訝,很難瞭解姊姊會嫉妒自己,因為她向來是最美、最受仰慕和追求的姊姊。“我不明白,爵爺。”

  他顯然很尷尬。“我們都知道潔琳很好強,她似乎害怕你今晚的成功會減損她的成就。”

  “但那不是真的。”

  “我怕她在不悅之中會想做些什麼事……”

  “例如什麼?”

  貝克爵士擔心地環顧周遭。“你丈夫呢,史太太?”

  笛琳睜大眼睛,洛格和這個有什麼關係?難道潔琳在嫉妒之中,會企圖勾引洛格,只為了證實自己的吸引力?

  “你在暗示我去找他嗎?”

  “我想那是個好主意。”貝克爵士立刻回答。

  笛琳難以置信地搖搖頭。“但是潔琳不可能……根本沒理由……”

  “只是懷疑而已。”爵士靜靜地說。“可能立刻就證明是多慮。”

  “如果潔琳擔心黯然失色……實在沒有人能和她競爭,何況是我。”

  “就我對你家人的認識,史太太,我知道你向來都在姊姊的陰影之下。”

  笛琳心不在焉地微笑,心想洛格會在哪裡。“謝謝你,爵爺,請容我——”

  “當然。”他鞠躬致意,仍然佇立在窗前,深深歎口氣。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0 12:18:26

第十八章

 洛格進書房找雪茄,全未察覺有人跟進來,直到一個誘惑的嗓音問:“你在找什麼,史先生?或者我該稱呼你洛格,畢竟我們是一家人。”

  洛格手拿雪茄地直起身,嘲諷地看著笛琳的姊姊走進來關上房門。

  “有什麼能幫忙的嗎,貝克夫人?”他表情莫測高深地問。

  “我想和你私下討論。”

  “我沒有時間,”他唐突地說。“還有賓客在等我。”

  “他們的需要比你的家人更重要嗎?”潔琳問道。

  洛格冷冷地瞅著她,心知肚明對方企圖玩什麼遊戲。在他這輩子裏,有太多有夫之婦為了不同的理由追求他。

  “你要什麼?”他簡潔地問,不在乎禮節。

  她似乎不覺得受到冒犯,反而誘惑地笑了,性感地走向他。“我想知道你是否讓我妹妹快樂,這件事我很關心。”

  “那你必須問她,夫人。”

  “我怕她不會老實說,笛琳向來最愛面子。”

  “你有理由懷疑我的妻子得不到滿足嗎?”

  “唯一的事實是你們不相配,史先生。像你這樣的男人……和我小妹……我相信她不知道怎樣應付你,她一定被你嚇壞了。”

  “她沒給我那樣的印象,”洛格嘲諷地回答,隱藏心中漸增的輕蔑。“告訴我,貝克夫人,你想像中是哪種女人才適合我這種男人?”

  “要美麗……自信……有經驗的……”

  潔琳聳聳肩,讓蓬蓬袖落到手肘處,藍色絲質禮服的前襟掉在胸前,幾乎露出乳尖。她背靠著桌子,挺起酥胸,垂著睫毛,斜睨著他。

  那種姿勢輕佻得令洛格想笑。“迷人的邀請,”他的語氣卻顯示是反嘲。“不過,我只對我太太有興趣。”

  潔琳嫉妒得冒火。“那不可能是真話!”她大膽地說。“你不可能喜歡那個膽怯、平凡的小老鼠勝過我!”

  “洛格嘲弄地笑了,‘膽怯’和‘平凡’兩個字眼不可能用來形容那位熱切的闖入他的生命,並改變一切的叛逆女孩。

  “我建議你把衣服拉好,貝克夫人,回宴會去吧。”

  他坦率的拒絕反而增加她的決心。“我可以使你渴望我。”

  潔琳自己投懷送抱,洛格試圖避開突然撲過來的女人,手中的盒子掉在地上,雪茄掉了一地。他籲口氣,覺得有趣又難以置信。這很像一場鬧劇。正在掙扎之間,他幾乎沒聽見書房的門開了。他突然聽見妻子的聲音,心中有絲恐慌,天殺的,他心想,望向笛琳的方向。

  “我一直在找你,潔琳,”笛琳注視著姊姊而非洛格。一時之間看不清她在想什麼,她的表情充滿防備。

  洛格下巴繃緊,以潔琳的衣衫不整,他倆的近距離……他很清楚這看起來像什麼。而他最無法忍受的事,便是被女人操縱在股掌之間。

  他謀殺地瞪潔琳一眼,推開她,轉身面對妻子,心裏有個狡猾的意念建議可以利用這個機會挫挫妻子的銳氣,但是他立刻排除這個念頭,無論笛琳怎麼想,必須讓她知道自己根本對她姊姊沒興趣,他無意對妻子不忠實。

  “笛琳……”他開口,這輩子第一次不知道要怎麼說,他生氣地冒汗,想到十幾種方式解釋,但似乎發不出聲音。

  潔琳得意洋洋地微笑。“你丈夫似乎情不自禁,”她說道。“我不過想和他交談幾句,他就——”

  “我知道是怎麼一回事,”笛琳平靜地說,“我會很感謝你未來別再對我丈夫投懷送抱,他不應該受到這樣的騷擾……對我亦然。”

  潔琳拉起領口。“隨便你怎麼說,”她告訴洛格,語氣很冰冷。“我相信你會表示自己很無辜的受害——或許她會天真得相信你的話。”她怒衝衝地離開了,砰然甩上房門。

  洛格尷尬地盯著妻子,感覺就像小時候惡作劇被人發現一樣。“笛琳,我沒有邀請她——”

  “我知道,”她實際地說。“你不會企圖引誘你的大姨子,即使你深受她吸引。”

  “我沒有。”洛格咕噥,伸手用力抓頭髮,抓得好亂。

  “來……別那樣。”笛琳走過去撫平他的亂髮,溫柔地碰觸撫平了他的怒氣。“潔琳不會真的那樣做,她只是想吸引別人的注意而已。”

  “我真想殺了她。”

  “我很抱歉你陷入這樣的處境。”

  他抓住她的手,直視她的眼睛。“你有理由起疑心,笛琳。”

  “我不懷疑你。”她的回答使他挫折地搖搖頭。

  “如果我們的地位對調,我會相信最糟的那一面。”

  她淡淡一笑。“我知道。”

  她的話使他火冒三丈。“那你怎能站在那裏說你相信我,心裏明知道易地而處,我不會信任你?”

  “我為什麼不該信任你?”她平靜地問。“你的行為向來正大光明,對我慷慨又體貼。”

  “正大光明?”洛格瞪著她,仿佛她瘋了一樣。“我奪走你的純真,使你未婚懷孕——”

  “從我一開始在達利工作,你就努力避開我,即使我一心要對你投懷送抱。你和我做愛是因為我甘心樂意,當我懷孕時,你仍然勉強自己和我結婚。我欺騙了你,你卻以公平和誠實回報——”

  “夠了。”他一臉氣惱。“我沒有善待你,未來也不想改善,所以我勸你省下這些奉承和溫馴的凝視,因為這些伎倆沒有用,你懂嗎?”他沒有察覺自己抓住她,直到感覺到她那柔細的肌膚。

  “我瞭解。”笛琳說道。

  她柔軟的唇和他的靠得很近,洛格強烈的渴望吻住她唇邊的微笑,雙手探進她天鵝絨的上衣裏面。他對她的需要只有肉體的歡愉,不要她的信任和愛情。

  他的手探向她背後,捧住她的臀,用力壓向自己。“我要你。”他咕噥,嘴巴埋進她喉間。“和我上樓吧。”

  “現在?”她屏息的感覺到他的鼠蹊部貼住自己。

  “就是現在。”

  “可是我們的客人……”

  “讓他們照顧他們自己。”

  笛琳顫巍巍地笑了。“稍後吧,他們會注意到我們不見了,會說我們——”

  “我就要他們說。”所有的理性不翼而飛,洛格不再關心安德的問題、賓客的反應以及社交禮儀。“我要他們知道我們在樓上享受歡愉,你屬於我……而他們只能在樓下……”

  他饑渴地吻住她的唇,啜飲她的甜美,被她的香氣和感覺逼得瘋狂。他的手指插進她小心梳理的髮型中,開始拔掉其中的髮夾,笛琳驚呼一聲地退開。

  “好吧。”她呼吸不穩地說,雙頰暈紅發亮。“我很樂意……配合你……但是在我們走到樓梯之前,一定有賓客纏住我們。”

  洛格微微一笑,用力吻她一下。“我很同情任何擋路的人。”他說道,拉她走向門口。

  接下來的那個月,笛琳的狀況變得更明顯,使她必須限制外出。當她上街購物、乘車,或在公園散步時,至少都有兩個僕人護送,洛格親自交代僕人,不能讓她過度疲倦,不能到危險的地方,要按時進食。

  “我受不了被人當成小孩對待!”一天早上笛琳坐在梳樁鏡前告訴丈夫。她實在厭惡失去自由。“無論我做什麼,總是有人要幫忙……照顧我……喂我吃東西。”

  洛格嚴肅地聆聽。“不是待你如小孩,而是我太在乎你的福祉。”

  “我覺得自己像在坐牢。”她悶悶不樂。“我想去一些地方,做一些事……”

  “例如什麼?”

  笛琳歎口氣,拿起梳子用力梳頭發。“自從那場宴會之後,沒有人來家裏過。我只有茱麗一個朋友,而她總是忙於劇團的事。即使我們天天接到十幾封邀請函,卻從來不曾應邀過。”

  洛格蹙眉地凝視她的瞼,知道這種狀況多少在他的預料中,自己多年來小心維持的隱居生活即將結束。笛琳年輕又有活力,需要有社交活動,有朋友——可以體驗倫敦各種的娛樂。

  “我瞭解,”他接過梳子放在一邊,蹲在她面前。“我不想使你變成金籠子裏的鳥,甜心,我會再看看如何使你的生活愉快有生氣。”他挑逗地微笑。“我假設你對晚上的時光沒有抱怨。”

  “是的。”她羞紅臉,回他一笑,心甘情願地抬頭迎接他的吻。

  洛格信守諾言,開始陪伴笛琳參觀藝術展、拍賣會、晚宴和音樂會,甚至還應邀到鄉間的週末宴會,使她有機會認識其他和她一樣懷孕的婦人。笛琳知道洛格並不喜歡這種場合,因為他經常是眾人的注目焦點,可是他願意為了她的緣故,犧牲他寶貴的隱私,使她既困惑又受寵若驚。

  笛琳知道很多女士羡慕她有洛格這樣的丈夫,他迷人、聰明、慷慨,又非常英俊。然而無論他們的關係多親密、多自在,笛琳都察覺到應該不只如此而已。

  現在洛格不曾用以前那種眼神凝視她,親吻中少了那股熱切的愛及渴望。他總是保持一定的距離,顯然還是不信任她,不肯有情感上的親密度。笛琳努力隱藏自己的感情,知道無論洛格多渴望她的愛,卻只會當面拒絕。

  一如茱麗的預測,笛琳的胃口恢復了,不只補回原有的體重,還胖了好幾磅。但是如果她擔心自己身材的改變,洛格都迅速令她放了心。

  “從今以後你乾脆睡在這裏,”一天晚上他抱她到自己床上,一番雲雨過後說道。“這樣比較方便,免得每次要你就要跑過去——或是當你腳抽筋時,又得衝去你的房間。”

  笛琳睡意濃濃地微笑。“我不想打擾你,我知道你喜歡獨寢。”

  “反正你也占不了多少空間,”他的手移向她的肚子。“目前還不至於。”

  笛琳翻身側躺。“我很快就會胖得佔據半張床。歐,我真希望自己高一點!免得看起來像鴨子!”

  洛格摟住她。“夫人,每天晚上我都努力證明你有多可人,我實在不認為你還有理由懷疑自己的魅力。”

  “你對大肚子的女人有癖好嗎?”笛琳狐疑地問。

  洛格湊在她頸間微笑。“只有特定的一位,”他將妻子拉過去。“我猜你要我再一次證明。”

  她故作勉強地翻身。“如果不麻煩的話——”

  “我堅持。”他喃喃的再次將她拉過去,覆住她的唇。

  洛格是個無法預測的男人,有時候縱情的戲弄她,有時候又驚人的冷淡。大部分的夜晚,演出結束之後,他匆匆回家陪地,只是進門時常常是一臉的從容。他太善於隱藏情感,以致笛琳納悶他是否愛她,或是把她當成有趣的寵物。

  笛琳一星期有三個晚上坐著被畫像。歐先生很有才華,個性溫和,不像她所以為的那種脾氣狂野的藝術家。

  “你的妻子真是大美女。”歐先生告訴走進來看進度的洛格。

  “歐先生,”笛琳抗議。“你別令我尷尬!”

  “她有一股罕見的特質,”歐先生急切地說下去。“性感混合著純真,是迷人的少女—少婦的混合體。”

  笛琳實在不習慣這麼慷慨的讚美,一徑盯著地板。

  “是的,”洛格輕聲說道。“那正是我所看見的。”

  只要能夠,笛琳總會挑一個下午到劇院看排演,或是幫忙提詞。洛格似乎不介意她在場,反而承認喜歡她就在觸手可及的範圍內。

  “這可以省得我猜想你在某處惹上麻煩。”他嘲弄地說。

  至於劇團的成員或劇院的員工都以輕鬆的態度對待笛琳,使她覺得自在且被接納。

  但最好的時光是他們晚餐之後的相處,常常花數小時讀書、聊天,直到洛格抱地上床。他們之間那脆弱的聯繫似乎越來越強,笛琳開始覺得自己逐漸贏得這場戰爭,重拾洛格的信任……直到她幸福的美夢幻滅的那一天。

  星期六早上像往常一樣,一頓豐盛的早餐和咖啡,笛琳獨自去教堂,然後和洛格在起居室共度幾個小時,洛格專注的編排戲劇,注記修正,笛琳則忙於做女紅。

  她望向丈夫,放下刺繡,走過去站在他身後,雙手搭在他肩上。“我討厭女紅。”她摩挲他的耳朵。

  “那就別做啊!”洛格回答,翻到另一頁。

  “我別無選擇,所有受人尊敬的已婚女子都做女紅。”

  “誰要你受人尊敬呢?”他心不在焉地問,努力專注於工作。“別湊在我肩上看,甜心,我會分心。”

  她逕自抱住他的胸膛。“你不應該在星期天工作。”她吻他的下巴,感覺他的脈搏突然加速。

  洛格放下手中的檔,扭身將她拉入懷中,笛琳尖聲大笑,他的雙手親昵地在她身上遊移。“你認為星期天適合做什麼呢,夫人……這個嗎……或是這個……”

  叩門聲打斷他們的嬉戲,笛琳從洛格腿上掙扎著起身,匆匆拉好衣裳,退到原來的位置。僕人以銀盤盛著一封短箋走進來交給洛格,他對力持冷靜的笛琳咧嘴一笑,接過短箋,示意僕人離開。

  “是誰寫來的?”苗琳司到洛格身邊問道。

  “顯然是透過何爵士認識的人。”他蹙眉地讀信。“……我很遺憾通知關於你朋友何爵士的事,以你們的友誼,我相信你一定希望立刻得知……”他沒念下去,迅速地看完那張短箋。

  笛琳看到他沈默地坐在那裏,有如一尊雕像。“洛格?”她試探地問。

  他似乎沒聽見。她拿走他手中揉成一團的信箋,展開一看,忍不住驚呼一聲。似乎是何安德爵士昨夜在泰晤士河邊,參加一個水上宴會,結果不慎掉下河中,直到早上才有人注意,徹底搜索船上每個角落,都不見他的蹤影.他們會派人打撈,但是通常要好幾天才會找到屍體。

  笛琳輕觸丈夫僵硬的肩膀。“他——他很會游泳嗎?或許已經遊上岸——”

  “不,”洛格沙啞地說。“或許他已經醉得無法嘗試。”

  “洛格,我很遺憾——”

  他震了一下。“不要,我想要一個人獨處。”

  她想留下來安慰他,但是洛格不肯,反而將她擋在悲傷之外。人生最糟的事就是想愛他卻被拒絕。即使他對自己有些感情,卻一直在抵抗。

  笛琳忍不住摸摸他的頭髮。“洛格,我能做什麼?”

  “只要離開就好。”

  笛琳縮回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那一整天和第二天,洛格都將自己關在房裏喝酒,唯一和笛琳說話的一次是要她通知劇團他不去工作,第二天晚上由替代的演員代他上場。

  “何時回去呢?”笛琳問道,得到的卻是冷硬的沈默,然後他再次關上房門。

  他不要她或任何人的陪伴,即使笛琳一味哀求,連連送了好幾次食物上樓,他都不肯吃。

  笛琳擔心地問貝太太,以前洛格是否曾經這樣,管家遲疑了一下才回答。“只有當你離開他的時候,史太太。”

  笛琳愧疚而懊惱的紅了臉。“那持續多久?”

  “他一星期喝得不省人事,再一星期才得以正常的進食。”貝太太困惑地搖搖頭。“那我可以理解,因為我們瞭解他對你的感情……可是這個……我沒想到他如此關心何爵士,我不想說死人壞話,可是那個男人沒做過什麼好事,願他安息。”

  “一定是因為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洛格覺得對他有責任。”

  管家聳聳肩。“無論理由是什麼,主人對他的死難以釋懷。”

  她同情地望向笛琳。“他終究會恢復正常,別擔心,史太太,以你的身體狀況太操心不好。”

  當然,說比做的容易。叫她如何不擔心她丈夫決心把自己醉死?第二天晚上,笛琳鼓起勇氣走向他房門,轉動門把,發現門上鎖。

  “洛格?”她輕輕叩門,果然沒回應,她再用力叩門,裏面傳來含糊的咆哮聲。

  “別抓那該死的門,讓我安靜!”他的語氣令人膽戰心驚。

  “求求你,開門,”笛琳努力保持鎮靜。“否則我去找貝太太拿鑰匙。”

  “那我會像對付耶誕節的火雞一樣扭斷你的脖子。”他的口氣很像迫不及待要那樣做。

  “我要等在門外,直到你開門,若有必要,就算站一整夜都行。”門內還是沒回應,她突然有個靈感說:“萬一寶寶發生什麼事,就看你的良心了!”

  笛琳聽見他的腳步聲,突然之間,門開了,她被粗暴地拉入門裏。

  “我已經沒有良心了。”洛格砰然甩上房門,將她和自己關在陰暗的室內。

  他聳立著,黑暗高大,頭髮蓬亂,呼吸中充滿酒味,身上穿著一件縐得驚人的長褲,赤腳,袒露上身。笛琳忍不住向後縮,他的外貌令她戒備,因為此刻他似乎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他輕蔑地扭著唇,泛著血絲的眼睛閃過狂野和絕望的光芒。

  “你想扮演盡責的妻子,”洛格濃濁地說。“拍拍我的肩膀,在我耳邊說些陳腔濫調,呃,省省吧,我不需要安慰,我只要這個而已。”

  他的手伸入她的上衣,用力將她拉向自己,灼熱的唇邊有著刺人的胡渣,剌痛她喉間柔細的肌膚。

  笛琳察覺他預期自己要反抗他粗暴的愛撫,但是她反而勾住他的脖子,放鬆地倚偎著他。她溫柔的順服似乎打敗了洛格。

  “該死!”他呻吟。“你不知道要怕我嗎?”

  “不。”她的瞼貼在他的肩頭。

  他突兀地放開,大口地吸氣。

  “洛格,”她輕聲說。“你的行徑仿佛為朋友的去世而自責,我不明白為什麼。”

  “你不需要明白。”

  “我需要,因為你似乎執意毀滅自己。你知道有很多人需要你……而我恰巧是其中之一。”

  他的怒火似乎熄了,突然顯得疲憊而且充滿自我憎恨。“安德需要我,我卻令他失望。”

  “就是因為這樣嗎?”

  “一部分。”

  洛格拿著半空的白蘭地坐在床沿,床單和地毯上有酒的污漬,顯示過去三十六小時的狂飲。他舉起瓶子就唇,但是在他喝一大口之前,笛琳就把酒瓶搶過去。他腳步不穩地想搶回去,結果差點摔一跤。

  笛琳放下酒瓶,站在他面前。“告訴我,求求你。”

  他像個筋疲力盡的孩子,閉上眼睛,垂著頭,哽咽地說了幾個名字……何爵士……洛斯特伯爵……方太太……然後在一連串的言語之間,浮現一個難以置信的故事。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0 12:18:40

第十九章

  笛琳一動也不動,努力明白他所說的一切。洛格說他是洛斯特伯爵和方太太女兒的私生子……安德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她驚奇地聆聽他傾泄出身世的秘密,言語中充滿苦澀。顯然他對安德的親情與悲傷還夾雜著巨大的罪疚感。

  “以前你為什麼沒告訴我?”笛琳最後問道。

  “沒有必要……你不知道最好……安德亦然。”

  “可是你想告訴他,不是嗎?”她呢喃,鼓起勇氣伸手撫摸他蓬亂的頭髮。“你後悔沒有抓住機會告訴他。”

  洛格的頭垂在她的胸前。“我不確定……我……天哪,現在都太遲了。”他歎口氣。“我應該為他做得更多。”

  “你已經盡力了,清償他的債務,從來不曾拒絕他,甚至還原諒他搶走薇娜。”

  “我該為此謝謝他,”他沙啞地說。“薇娜是個虛偽的賤人。”

  笛琳暗暗瑟縮,想到自己以前的行為也比薇挪高明不了多少。“你要去找洛斯特嗎?”她問道。

  他渾身一僵。“我不信任自己不會宰了他,他應該為安德的死負責。是他使安德活在煉獄裏,以致要藉酒消愁,”他刺耳地笑了。“倫敦人稱呼醉鬼叫‘浮屍’,可憐的安德——這個字眼剛好完全形容了他。”

  笛琳仍然撫摸他的頭髮。“到我床上睡覺吧。”半響之後她說。“讓僕人來清理這個房間。”

  洛格良久都沒有開口,笛琳知道他在思考是不是要繼續暍白蘭地。

  “你不會希望我睡你的床,”他咕噥。“我又醉又需要洗澡。”

  笛琳微微一笑。“任何狀況都歡迎,”她握住他的手。“來吧,求求你。”

  她以為洛格會拒絕,但是出乎她意料之外,他起身跟著她走出房門。這小小的勝利化解了她部分的擔憂,但還不至於鬆口氣,她才開始瞭解洛格承擔的重擔,難怪何爵士的死令他痛不欲生。

  當他得知從小一起長大的富家男孩,事實上卻是自己的弟弟,會感覺到多麼大的背叛啊。他們兩個人都沒有真正的家或是愛的家人……也不曾有快樂。

  她的手溜到肚子上,仿佛要保護裏面的小生命。洛格當然會疼愛這個無辜的孩子,如果他不接受她的愛……至少她能給他一個新生命。

  洛格睡得很沉,偶爾在夢中扭動呢喃,笛琳就安撫他再入睡,看守他一夜。到了早晨,她踮腳走出房間,確定沒人會打擾他的沉睡。她獨自用過早餐,在書桌前寫回函。

  “對不起,史太太……”門房端著盛了名片的銀盤進來。“洛斯特伯爵來訪,我通知他史先生不在家,伯爵就問你是否願意接見他。”

  笛琳十分驚愕,茫然地瞪著名片,強烈的好奇混合著擔憂。伯爵可能會對她說什麼呢?幸好洛格還在睡覺,否則真難預測他會有何反應。

  “我……我可以和他談一下,”她說。“就在客廳吧。”

  “是的,史太太。”

  她的心沉重地跳著,一整夜地都在納悶洛斯特是什麼樣的人,競然會操縱自己的兒子,欺騙他們那麼多年……不認洛格,讓他在一個殘酷的佃農手下備受虐待,這樣的伯爵,不必見面,她就開始輕視他了……可是她又有一絲憐憫,畢竟安德是他所承認的兒子,對他的死一定很心痛。

  看見大廳裏的老人,高大的身影微駝,五官堅毅,臉上沒有暖意或幽默感,她的腳步緩了下來。老伯爵像洛格一樣,孤獨,不易親近,有一種壓抑的強勢。他臉上顯示出近來的憂傷:膚色灰白,眼神淒涼。

  “洛斯特伯爵。”笛琳沒有伸出手,僅僅點頭致意。

  伯爵似乎對她的欠缺順從感到有趣。“史太太,”他粗啞地說。“謝謝你優雅的肯見我。”

  “我對你的失落深感遺憾。”

  隨後他們陷入沈默,彼此打量。“你知道我是誰,我看得出來。”

  “是的,他告訴過我。”

  他高傲地揚揚眉毛。“我猜他把我形容成黑心肝的怪物?”

  “他只陳述事實,爵爺。”

  “我沒料到洛格會和你結婚。”洛斯特觀察道。“年輕又有良好的家世,你如何說服你家人答應這樁婚事?”

  “他們很高興有這麼一位成就非凡的紳士加入家族裏面。”笛琳冷冷地說謊。

  洛斯特仔細地盯著她,最後是讚賞地笑了。“我兒子很幸運有這樣的妻子。”

  “你兒子?”笛琳重複。“我的印象是你拒絕承認他。”

  “那是我想和他討論的事。”

  笛琳來不及再發問,便聽見有人走近,他們同時轉身,洛格面無表情地來到笛琳身邊,冷冷地盯著老人。睡了一覺的洛格精神似乎好多了,好像剛剛洗過澡,頭髮有些潮濕,剛刮過鬍子,身穿白襯衫、黑長褲,和一件藍綠條紋的背心。即使他外表很整齊,眼睛底下仍然有明顯的陰影。

  “我無法想像什麼風把你吹來這裏。”

  “我現在只有你了。”

  洛格惡意地微笑。“希望你不是暗示我是安德的二級替代品?”

  老人明顯地瑟縮了一下。“我在安德身上犯了許多錯——我不否認,或許我並不是理想的父親——”

  “或許?”洛格刺耳地笑了。

  “——但是我對安德的確抱著希望,有許多的計畫,我……”洛斯特艱難地說下去。“……無論你怎麼想,我的確愛他。”

  “你本來可以告訴他的。”

  洛斯特痛苦地搖搖頭。“我對他期望太高,他母親家世良好,生性溫柔,是貴族中的貴族,我選了她以確保我的兒子有毫無瑕疵的血緣。”

  “不像你的第一任。”

  “是的,”洛斯特承認。“你不在我的計畫內,我說服自己,把你撇在一邊重新開始是最好的決定,我希望我的兒子——合法的一位——擁有最好的一切。”

  “我給他財富,念最好的學校,入最高的社交圈,安德沒有理由不成功……但是他卻敗得很慘。沒有紀律,沒有野心,沒有才華,除了喝酒賭博,其他的全無興趣。而你……”他嘲諷地笑了。

  “你一無所有,連血統都不純正,卻靠自己累積了一大筆財富,建立自己的社會地位,甚至還娶了一位安德應該要娶的妻子。”

  洛格嘲弄地看著他。“說你的來意,洛斯特,然後請離開。”

  “好吧,我想了結我們之間的戰爭。”

  “沒有戰爭。”洛格直率地說。“現在安德走了,我才不在乎你如何。你和我、和我的妻子、兒女全不相干,對我而言,你根本不存在。”

  伯爵似乎一點也不訝異。“那是你的決定,但你若允許我可以為你的家人做許多事,用我的影響力使你成為貴族,雖然法律上有限制,我仍然有很多遺產可以留給你。”

  “我不要你一毛錢,那應該屬於安德所有。”

  “那你就別接受。不過你或許該考慮你兒女的利益,我希望他們成為我的繼承人,你要拒絕他們與生俱來的權利嗎?”

  “我不接受——”洛格開口,但是伯爵打斷他的話。

  “以前我不曾要求過什麼,現在我只希望你考慮我所說的,不必立刻給我答案,這些日子以來我似乎只能等候。”

  “你得等很久。”洛格陰沈地說。

  洛斯特苦澀地微笑。“當然,我知道你很頑固。”

  洛格沈默以對,冷冷地看著洛斯特道別離開。

  不幸的,洛斯特或是他的朋友一定有將洛格身世的秘密傳出去,因為在幾天內,消息就傳遍全倫敦。很多訪客和信函包圍他們的家,全在詢問這是不是真的,劇團裏也收到如雪片飛來的信函。

  向來就有很多觀眾的劇院,現在更是天天客滿。大眾覺得這麼有名的平民竟是貴族的私生子,實在很浪漫。貴族之間則驚愕的口耳相傳。

  洛格成了倫敦備受談論的人物,這樣的狀況並不是他所喜歡的。他仍然為安德而悲傷,每天工作到筋疲力盡,夜裏在笛琳懷裏求得安慰,他的做愛和以往不同——又溫柔又長,仿佛想要迷失自己,永遠與她合一,每次都到狂喜的絕境才甘休。

  “我從來沒料到會感覺這樣,”笛琳在某天夜裏告訴他。“我不知道床笫之間會有這麼多的歡愉。”

  洛格靜靜地笑了,撫摸她的身體。“我也沒想到,以我以前的經驗,真沒想到會對一位天真少女如此著迷。”

  “我不是天真少女,”笛琳開口。“經過這麼多——”

  “還有很多你要學習的,甜心,”他說道,再次調整位置。

  “不可能。”她反對,在他移動時倒抽一口氣。

  “那我們就繼續你的下一課吧!”洛格微笑地呢喃,繼續和她做愛,直到她淹沒在激情的火焰裏。

  彩排結束之後,笛琳發現洛格獨自在舞臺上,一邊踱步一邊做筆記。看見她站在側翼,他微笑。“過來吧。”他說,笛琳樂於從命。

  洛格將筆記放在一邊,雙手滑到笛琳漸廣的腰間,打量她那身琥珀色的禮服。“你看起來像蜂蜜,”他呢喃,拉她踮起腳尖。“讓我嘗一嘗。”

  笛琳羞紅臉,環顧空蕩的舞臺,納悶會不會被人看見他們的擁抱。

  洛格笑了。“沒有人會反對的,夫人。”他揶揄道,低頭偷吻她一下,又一下,雙唇溫暖地搜尋。

  笛琳喘息地微笑。“你快完工了嗎?”

  “是的”洛格愛撫她的臀。“只要再五分鐘,你何不到辦公室等我?我們可以在那裏私下討論——關著房門。”

  “我可不想工作。”她誘惑地說,把他逗笑了。

  “你不必工作,夫人。”他拍拍她的臀,將她輕輕推向側翼。

  笛琳離開後,洛格拿起筆記繼續工作著,但是他可憐兮兮地笑了,因為他很難再專注,只想儘快到辦公室引誘他的妻子。他強迫自己專注,隨便記了幾句,利用佈景板當臨時的桌子。工作時,他突然察覺有個人影從劇院邊一排排的座位,朝他走近。

  “是誰?”他問,舞臺的燈光使他無法看清對方。他猜大概是好奇的陌生人。“劇院不對外開放,今晚才有演出。”

  訪客仍然向前走,一直留在陰影中。

  洛格直起身。“你究竟是誰?”他竟然質問。

  那人以醉醺醺的熟悉語氣回答。“別說你已經忘了我……哥哥。”

  洛格的世界突然搖擺晃動。

  安德自陰影中走出來,臉龐腫脹紅潤,臉上充滿恨意,洛格不解地瞪著他,不自覺地倒退一、兩步,那一刹那他以為是見鬼了……直到看見安德手中的槍。

  “我以為你死了。”洛格沙啞地說,力持鎮定。

  “你一定很失望。”安德回道。“正預備取代我的地位,不是嗎?”

  “不,我……”洛格搖搖頭,深吸一口氣。“該死,安德,究竟發生什麼事?每個人都以為你溺水——”

  “我正要他們這麼想。賭場的鯊魚處處跟著我,只要我還不出錢,立即想了斷我的性命。我必須有點時間……先愚弄他們……直到我有錢。”

  “你令我痛不欲生。”洛格啐道,原先的驚愕逐漸淡去。

  “沒有悲傷很久,不是嗎?”安德輕聲問。“你很快就復原了,向全世界宣佈你是我哥哥,那個事實卻從來沒有人告訴我。”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洛格盯著安德手中的槍。“你醉了,安德,把那該死的東西放一邊,我們談一談。”

  “這把槍,”他含糊不清地說。“要用在你身上,或是我自己……或許我們倆一起,反正我的命不值錢。可是這會對你的事業大有益處,你將成為戲劇界最偉大的傳奇人物。”

  洛格表面上沒有反應,心跳卻很快,安德向來是難以預測的酒徒,很可能會衝動的實現威脅。

  “我以前沒殺過人,”他顫抖地咕噥。“但是你自作自受,吉米。”

  “為什麼?”

  安德苦澀地說:“我一直以為你可以信賴,即使全世界充滿謊言,還有你這個倚靠,結果你卻是最大的騙子。你一直保守洛斯特那骯髒的秘密,以為我一死:就要取代我……呃,你不會得到我所擁有的。我會先殺死你。”

  安德邊說邊走近,忿怒地揮舞手中的槍。洛格考慮要奪槍,但是從眼角瞥見笛琳就站在側翼,他的心跳停了好幾下。

  該死,他突然駭然地心想,走開,笛琳,快點出去!但是她沒動。他實在難以理解她令自己置身險境,萬一亂飛的子彈打到她……她可能不智的刺激安德,以致他大怒失去控制。洛格開始冒冶汗,不敢看向她的方向。

  “我不要你的東西。”洛格說道。“我只想幫助你。”

  他察覺笛琳正在移動,輕悄悄地走到佈景板後面,天知道有什麼目的,洛格困在驚慌當中,等她腳步一滑,或是撞上什麼東西,畢竟懷孕使地行動笨拙。

  “幫我?”安德輕蔑地說,身體不穩地晃動。“好像個關心的哥哥……我幾乎相信你。”

  “放下那該死的槍,和我說話!”洛格簡潔地說。

  “老天,我真恨你,”安德手指發抖的把槍對準洛格。“以前我沒察覺你有多像我父親,你這個自以為高人一等的混蛋,懷著骯髒的秘密,操控周遭的人。”

  “我不曾那樣對待你。”

  安德痛苦地搖搖頭,“吉米……我們怎會不知道?怎麼多年……”

  “安德,等一等。”他同父異母的弟弟扳上扳機,使得洛格臉上血色盡失。“安德——”

  附近的佈景板倒了下來,發出驚人的聲音,仿佛背後有一隻無形的手推倒一樣,那加強的木框掉在安德頭上,他根本來不及反應,手中的槍發出剌耳的爆炸聲,一顆失去準頭的子彈立即射入旁邊的布幕。

  笛琳就站在佈景板的位置,瞪著自己的傑作。

  洛格望著她,僵住好幾秒,發現她安然無恙。他俯身推開倒下的佈景板,蹲在地上,揪住弟弟的衣領,安德渾身是酒味,茫然地睜開眼睛,望著洛格的臉,顯然佈景板不致傷害到他。

  “怎麼——”安德開口。

  洛格一拳擊中他的下顎,使他不省人事,平靜地躺在舞臺上,開始打呼。

  笛琳匆匆過去。“他還好吧?”

  洛格徐徐地站起身,在心裏數到十,但是壓不住心中驚恐的怒火,他害怕碰她,害怕會掐死她。

  “你該死的在想些什麼?”他聽見自己顫抖地問。“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孩子的安全?”

  “不,我……”她困惑地望著他。“我只想到你。”

  “我該死的可以照顧我自己,”他怒吼,雙手攫住她的肩,搖晃著她。“老天,女人,你終於把我逼瘋了!從現在開始的每一天,我都忘不掉剛剛那一刻,直到我變成瘋子。”

  “我不可能旁觀他開槍殺你,反正你沒必要生氣,沒有人受傷,現在一切都沒事了。”她望向沉睡的安德。“至少大部分都很好。”

  “不是沒事。”洛格野蠻地說,放開她的肩。

  他的心仍然狂猛地怦怦跳,一半想繼續搖她,直到她牙齒打顫;另一半想緊緊摟住她,狂烈的吻遍她全身每一吋,想到她差點受傷,甚至喪命,令他心中驚慌無比,他奮力要封閉感情的浪潮,忍不住咬緊牙關,雙手握拳。

  笛琳顯然困惑極了。“我不明白。”

  “那就讓我解釋吧,”他的語氣不佳。“你對我僅有的價值是你腹中的胎兒,我只要求你照顧他——而你是該死的衝動,連這點都做不到。”

  笛琳的臉毫無血色,眼神十分驚駭。“我……”她怪異地喘不過氣。“很抱歉你認為我一無是處。”

  聽到槍聲而匆匆趕過來的劇團員工打斷他們的對話。

  “史先生——”

  “發生什麼事?”

  “那是誰?為什麼——”

  “某個混蛋企圖對史先生開槍!”

  洛格再次蹲在安德旁邊。“是意外,沒有大礙,把何爵士扶起來,用我的馬車送到我家,小心一點,他生病了。”

  “他是醉得臭死了!”某人咕噥的照他的話去做。

  洛格瞪著笛琳。“他將住在我們的客房,你會反對嗎?”

  她搖頭以對,一張臉突然脹得通紅。“何必問我,你已經說得很清楚,我的意見對你並不重要。”

  她的語氣和表情不同於以往,他沒有多想,一手搭在她的背,引導她離開舞臺,笛琳扭身避開,這是她第一次拒絕他的碰觸。

  “我不需要你協助,”笛琳僵硬地說。“我所需要的是你決心不給我的東西。”在他回答之前,她已經走開了,那股怒氣令他不自在,以前她有這麼生氣過嗎?天殺的,她竟然讓他感覺好像是他的錯一樣,但卻是她使自己置身危險!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0 12:19:00

第二十章

 回家途中,他們沒有交談,安德則一直沉睡著,回到家,僕人過來協助洛格,讓安德乾淨舒適地睡在客房裏。他和笛琳匆匆用過晚餐,便預備回劇院準備當晚的演出。

  “你會沒事吧?”他問她。“我不在時可以找你朋友或家人來陪你——”

  “我很好,”她回答,不看他的眼睛。“若我有需要,僕人會照顧我,而且我猜何爵士會睡到明天。”

  “你別靠近他。”

  “好的。你何時通知洛斯特伯爵他兒子還活著?”

  “我讓安德自行決定。”他評估地打量她。“早點睡吧,你今天受到驚嚇,需要多休息。”

  “你不必擔心,”笛琳冷冷地說。“寶寶安然無恙。”(缺頁)

  “對,他是說過,但是不必擔心,我很安全,我打算叫人陪我去客房。”

  “是的,史太太。”女僕有些懷疑。“只不過主人知道了一定不高興。”

  結果是一位僕人、貝太太和門房三個人陪同,而且他們全都不贊同她去。

  “不必這麼多人陪。”笛琳抗議道,但是他們都認定需要保護她的安全,因為那個人很危險。

  他們進入客房時,何爵士正在翻櫃子,他不穩地晃了晃,像個過早醒來的小孩,茫然地看著這一群人。

  笛琳驚訝的發現他和平常的外表大不相同,反而像個陌生人,膚色是那種久病的慘白,並且已經換上僕人所準備的乾淨衣服,只是洛格的衣服在他身上有些顯窄。

  “如果你想找酒,”笛琳輕聲說。“洛格已經命令人收起來了。你要我叫僕人送咖啡來嗎?”

  他驚駭而羞愧地看她一眼。“請你走吧,我受不了面對你,我今天做的事——”

  “完全變了一個人。”她原先的責備變成同情。

  “歐,是的。”他說。“那絕對是我,我本來就是一個懦弱瘋狂的混蛋。”笛琳命令僕人送咖啡和三明治,他卻搖頭以對。“不必了,我很快就告辭。”

  “你必須留下來,何爵士,為了我丈夫。”

  “我確信你不想剝奪他把我揍成肉醬的樂趣。”他嘲諷地說。

  “你知道他不是那種人。”她靜靜地說,坐在椅子裏,貝太太和門房則各自點燈和生火。“請坐,何爵士。”

  他勉強的半坐半癱在火邊的椅子裏,雙手托著下巴。點心送來之後,他喝了三杯黑咖啡,終於有些鎮定。僕人們看他沒什麼危險性,才在笛琳要求下退到隔壁房間。

  何爵士先開口說話。“水上宴會過後我已經連喝了三天,”他喃喃地說。“我怕得快瘋了,知道有某個混蛋債主出錢買我的人頭。我就想了個瘋狂的主意,佯裝我溺水,希望拖延他們一陣子。”

  “我的計謀成功之後,偽裝成別人,到東區的賭場賭博,就在那裏聽見關於洛格的傳言,每個人都在談,說他是洛斯特的私生子,我立刻瘋狂,在那一刻,心中有一股前所未有的強烈的恨意。”

  “恨洛格嗎?”笛琳迷惑地問。

  他疲憊地點點頭。“是的……雖然大部分的恨意是針對我父親。他們兩人使我受了騙。洛格是長子,而我占了他的位置,我的生活與特權本來應該歸他所有……而且他又是那麼該死的優秀。”

  “你看看他靠自己的努力有這麼多的成就,我經常拿自己和他比較,卻樣樣不如,唯一能安慰我自己的是我有何家貴族的血液,現在他似乎也有。”

  “你是洛斯特伯爵唯一的法定繼承人,”笛琳說道。“那不會改變。”

  何爵士握緊杯子,笛琳真怕那瓷器會碎掉。“但那應該是洛格,你不明白嗎?而他卻一無所有,天哪,他那備受折磨的童年,姓秦的常常虐待他,又冷又餓的日子根本數不完。而我卻住在附近的大宅——”

  “你當時無能為力去改變。”笛琳柔聲打岔。

  “但是父親可以——而且他知道洛格活在地獄裏。我受不了當他的兒子,也受不了洛格是我哥哥,因為從我出生開始,便奪走本來屬於他的一切。”

  他從椅子上起身,顫抖的手放下杯子。“我唯一能夠回報洛格的事是確定他再也不會看到我。”

  “你錯了。”笛琳盯著他。“至少你該有勇氣在明天面對洛格,我想他心底深信他所關心的人終將離他而去,如果你對他有兄弟之情,就該留下來協助他和過去達成協定,否則他永遠得不到內心的寧靜。你是洛格和伯爵之間僅有的聯繫。他或許不會愛甚至不會喜歡伯爵,但他必須學習接受洛斯特是他的父親。”

  “你認為我能夠?”何爵士嘲弄地笑了,聲音好像洛格。“天哪,我甚至幫不了自己,如何能夠幫他。”

  “那你們可以互相協助。”笛琳頑固地回答。

  何爵士再次坐下來,不穩地呵呵笑。“看來你不只是外表而已,不是嗎?你還十分的鍥而不捨——但是我猜你必須如此,尤其是你的丈夫是我哥哥。”

  他們有趣的對看一眼,直到他們察覺到門口有個高大的人影。洛格……他五官扭曲,聲音沙啞的對笛琳說道:“出去。”

  笛琳困惑地眨眨眼睛。“我只是和何爵士說話——”

  “我告訴你遠離他,要求你遵守這麼簡單的命令會太過分嗎?”

  “嘿,”何爵士有些好笑。“沒有發生不正當的事,吉米,別把你們相遇之前很久以前發生的事歸咎於她。”

  洛格充耳不聞,泠泠地注視笛琳。“在未來,夫人,請你不要介入與你不相干的事情。”

  笛琳心裏似乎有東西枯萎了。幾個月以來,她執意敞開自己脆弱的感情,盡力要贏取他的愛意……然而那還是不夠。她已經厭倦努力和一再的失敗,在得與失之間,不斷的重複。

  她起身,沒有感情地回答。“好吧,我不會再成為你的負擔,從現在開始,享受你的隱私吧,隨便你。”她毫不回顧地離開了。

  洛格恨恨地盯著安德。“如果你的髒手敢碰她——”

  “老天,”安德搖搖頭。“在我目前的狀況下,你不可能認為我有能力勾引你太太——或是任何女人。眼前我還有更急迫的事要操心。再者,她也不可能容忍我有任何的放肆,她根本不是薇娜那種女人。”

  “如果我再發現你們獨處,我會宰了你。”



  “你比我更笨!”安德坐下來,揉著隱隱作痛的頭。“我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大傻瓜,我實在猜不透原因,當你真的找到一個深愛著你的女人,你卻不知道如何回應。”

  洛格冰冷地打量他。“你喝醉了,安德。”

  “我當然是喝醉了。唯有如此我才有勇氣說實話。”

  “如果叫我和你討論我的妻子,我寧願被詛咒。”

  “你已經被詛咒了,哥哥——因為你也是何家的人。終有一天你會逼走一切關心你的人。姓何的人都是孤獨的動物,只要有人敢靠得太親近,就被我們毀滅。我們輕視那些企圖愛我們的白癡。當時是你母親,現在輪到你太太。”

  洛格愕然而沈默地瞪著同父異母的弟弟,心底渴望否認那樣的歸類。“我和他不一樣。”他低語。

  “因為你的野心,有多少人被你所犧牲?又有多少人被你排拒在外,以致他們飄然遠離?你說服自己孤獨才自在,這樣的生活才是該死的安全和方便,不是嗎?你已經被詛咒了,吉米——就像伯爵和我一樣。”

  洛格的眼神令他淒涼地笑了。“你想聽一件很奇怪的事嗎?她要求我幫助你。”

  “幫助我?”洛格聽見自己難以置信地問。“我不是需要幫助的人。”

  “那還有待討論,”安德嘲弄地說,努力露出笑容。“我們早上再談吧,哥哥……我是該死的疲倦,而且醉意未消。目前,你或許應該考慮去找你太太,求她不要離開你。”

  洛格茫然地走回他的私人套房,覺得自己那安全而舒適的世界被翻轉過來,上下顛倒。近來已經有太多的驚奇……包括他生父的身分,自己是洛斯特的私生子,安德的死,以及他突兀現身等等的消息都太突然了。

  這些突襲而來的事件真的足以毀了他的防衛,唯有一件事仍然保持穩定和不變,就是笛琳……那豁達、摯愛、精力充沛的笛琳,用每一種可能的方式表達對他的愛。

  他需要她,但又受不了承認這個事實。笛琳只能滿足於他所給予的,別多要求什麼。他喚起僅餘的決心,走進臥房,發現妻子坐在床沿,一手捧住肚子,臉上奇特的表情使他的心驚恐地跳著。

  “怎麼了?”他立刻走到她身邊,擔心地問。

  “我感覺寶寶在動。”她充滿驚奇地說。

  洛格嚇了一跳,目瞪口呆地站在那裏,手指抽動著,突然間好想碰她,感覺孩子在她體內輕微的振動。他費勁的壓抑那種衝動,以致身體有些微的顫抖。

  笛琳臉上的溫柔消失了,從床上站了起來,走向衣櫃,那時候他才發現她從下層拉出來的行李箱。

  “那是做什麼?”他尖銳地問。

  “我決定不住在這裏了。”她低聲地說。

  心中怒火洶湧,他譏笑卻故作溫柔地回答。“你別無選擇,夫人。”

  “我可以選擇,除非你把我關起來,否則無法留住我。”

  “我不知道你這麼不愉快,”他指指周遭奢華的環境。“如果你過得不快樂,倒是偽裝得維妙維肖。”

  “你似乎有辦法使我既快樂又悲慘,”笛琳將一些衣物放進行李箱內。“顯然我對你是莫大的不便,不過,等我學會不再愛你,一切就會容易多了。”

  洛格走向她,站在衣櫃前面。“笛琳,”他悶悶地說。“剛剛我不應該對你吼叫,只是我擔心你的安危。現在放下那些東西,上床來吧!”

  她搖搖頭,眼中含著淚水。“我終於放棄了,洛格,你永遠不可能停止處罰我以前對你造成的傷害。你一直等機會讓我看見你可以隨時拋下我一去不回——這一點你表達得十分清楚。我承認自己傻得希望你會改變。現在我只想離開你,尋找安寧。”

  她的冷靜與頑固激怒了他。“該死,你哪裡都不能去,”他拉住她的肩,愕然的感覺臉上挨了她一巴掌。

  “放開我。”她說,氣喘吁吁地怒瞪著他。

  那一巴掌太令人意外,只是就像被蝴蝶碰了一下。洛格既困惑又生氣,低頭吻住她,試圖用他僅知的唯一方式軟化她。然而她沒有平常那種甜蜜的回應,反而僵在他懷裏,雙唇冰冷。他這才發現笛琳從來不曾洩漏的剛毅那一面。

  瞪著眼前這位嬌小、毫不屈服的陌生人,他的雙手垂了下去。“你該死的究竟要我怎樣?”

  “我想知道幾個答案。”她搜尋他的臉。“你今天下午說的話是真的嗎?我的唯一價值就是腹中的胎兒?”

  他的臉色陰沈,但有一絲紅暈。“我是氣你介入危險當中。”

  “你和我結婚只因為我懷了孕嗎?”她堅持再問。

  洛格覺得她似乎是有系統的拆毀他的保護膜,一片又一片,削弱他的根基,一心要使他屈服。“是的,我……不。我仍然渴望你。”

  “仍然愛我嗎?”她近乎低語。

  洛格搔搔頭發,直到它亂成一團。“該死,我不要討論。”

  “好吧。”她平靜地轉身,再次開始收拾行李。

  洛格氣忿地咕噥,從背後抱住她,不管她渾身僵硬的反應。他呼吸著她的香氣,雙唇在她頸背上摩挲,粗嗄的聲音在她的髮間顯得含糊不清。

  “我不想失去你,笛琳。”

  她想掙脫開來。“而且你也不想愛我。”

  他突兀地放開她,像被困住的野獸一樣在房內踱步。

  “你曾經對我說過一次,”笛琳生氣地脫口而出。“為什麼現在就不可能了?你真的如此無情,不肯寬恕我嗎?”

  他停住腳步,不肯看她,以備受煎熬的語氣回答。“許久以前我就原諒你了,也瞭解你為什麼那麼做。部分的我甚至還因此很欣賞你。”

  “那我們之間為什麼還隔著一道厚牆呢?”她絕望地問。

  他的肩膀顫抖著。笛琳咬住雙唇,等待著,覺得如果自己安靜等候,便會聽見她能瞭解的話。

  “你知道我愛你。”他沙啞地說。“每一個人都知道,無論我做什麼,仍然忍不住愛你。”他走到窗邊,雙手平貼在冷冷的玻璃上,瞪著外面的花園。“但是我不能再容許它發生了。如果這次失去你,我就一無所有了。”

  “但是你不會失去我,”她迷惑地說。“洛格,你必須相信我!”

  他搖搖頭。“洛斯特告訴我……”他停頓,痙攣地吞咽著。“母親在生我的時候死了,我太大了——她的死全是我的錯。”

  笛琳抗議道:“老天,你怎能相信他的話?”

  “那是事實,”他頑強地說。“是我的錯,而且對於寶寶的事,我也快樂不起來,只要一想到它可能……”他無法說下去,沒有必要說。

  “你怕我撐不過生產的過程。”笛琳一臉驚奇。“這是你的意思嗎?”

  “我的孩子註定會很大……而你……”

  “我並沒有那麼脆弱,”她凝視他陰暗的臉。“洛格,看著我!我保證我和寶寶都會沒事的。”

  “你無法那樣保證。”

  笛琳開口要爭論,但是突然回想到自己的母親在生產時也經歷很多問題。洛格說的對——她無法保證一切順利。

  “萬一你的恐懼實現了,最壞的狀況發生了呢?”她問。“你現在對我保持距離就會比較好嗎?”

  他轉身注視她,表情苦惱,藍色的眼睛有些濕潤。“該死,我不知道。”

  “你不會厭卷一直和其他人保持距離嗎?”她呢喃,深情款款地凝視著他。“親近我,洛格,我們還擁有彼此,至少我們兩人都不會孤獨。”

  這些話融化了他,原本僵硬的下巴在顫抖,幾大步便走近了她,把她抱得很緊很緊。“沒有你,我無法活下去。”

  “不會的。”她抱住他的頭,親吻他濕潤的臉頰,身體因強烈的釋然而虛軟無力。

  洛格震顫地尋索她的唇,那激情的吻似乎會持續到永遠。

  “你會留下吧?”他問。

  “是的……是的……”她的唇甜蜜的回應,而他因疼痛的欲望而呻吟。

  他願意冒險來愛地,反正也別無選擇了。洛格抱她上床,為彼此寬衣,狂野的和她繾綣,又因為要溫柔以致渾身顫抖。

  激情過後,笛琳滿足地躺在他懷裏,累得無法移動。洛格以手肘撐起身體俯視她,低頭在她肚子上印上一吻。那種贏來不易的希望使她喜極而泣。

  “會很順利的,”笛琳低語,將他的頭拉向自己。“相信我。”她滿心深情摯愛地吻住他的唇。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0 12:19:17

終曲

  陣痛已經持續十小時了,洛格在旁邊的起居室,每一次的尖叫聲都使他把頭抱得更緊。幸好有茱麗在裏面陪伴鼓勵笛琳,同時協助醫生和助產婆。但洛格還是很擔心。

  前幾個小時他本來陪著笛琳,但是她受苦的模樣使他太不忍心,最後杜醫生乾脆叫他到起居室去。“我建議你找瓶白蘭地,”他說。“這還要等好幾小時。”

  洛格已經灌了大半瓶,仍然除不去心中的恐懼,想到她的疼痛,每一次收縮她揪緊手巾,嘴唇甚至都咬出血了。

  “老天,吉米,”安德走進來坐在他旁邊,微笑著。“你控制得不太好,對嗎?”

  洛格備受煎熬地瞪他一眼。

  “真奇怪,”安德輕鬆地說。“這次是我很清醒,而你已經醉了一大半。”

  過去幾個月以來,安德的飲酒習慣控制到偶爾喝一杯,雙頰不再潮紅,體重減輕許多,從他青少年至今第一次顯得清瘦而健康。同時他也不再賭博,定期清償債務,和洛斯特開始建立一種嶄新而較親近的關係,伯爵也因為兒子失而復得而被嚇得軟化許多。

  “我還不夠醉。”洛格咕噥,又一聲窒息的呼喊使他忍不住畏縮。

  安德不自在地看著房門。“你的發條繃得像手錶一樣緊。”他說。“放輕鬆,吉米,這種事每天都有女人經歷。你何不和我下樓呢?我已經很厭倦找話題和你那些受人尊敬的姻親閒聊,你應該下樓去扮演稱職的男主人,讓自己分心一下。”

  “我寧願爬過一畝的碎玻璃。”

  安德驚奇地笑了,“偉大的史洛格,如此毫不隱瞞的表露感情,我實在沒想到會有這一天。”

  洛格心情太淒慘無法回嘴。他望向牆上那幅備受藝評家讚賞的肖像畫,畫中的笛琳坐在窗邊,夢想地凝視遠方。畫家歐傑雲完全捕捉到她細緻的五官,凝脂般的肌膚質感。而且呈現出一種絕妙的對比:天真卻又性感。她的表情很安詳,眼神有一絲調皮的光芒……畫中的笛琳就像下凡的天使。

  “很美,”安德跟著望向那幅畫。“單單看畫像絕對想不到她可以頑固得像山羊一樣,”他微微一笑。“她會安然度過這一切,吉米,如果我還是賭徒,我會用一切的籌碼下注賭她。”

  洛格微微點頭,目光仍然盯著那幅畫。過去幾個月充滿他不曾經歷過的強烈幸福。笛琳變成他的一切,填滿他生命中的每一處空虛,驅逐著苦澀和痛苦,以歡樂來替代。他以前的愛比不上現在,他願意走過地獄只求免除她一刻的受苦。想到她只能獨自承受生產的苦,而他全然幫不上忙時,簡直要把他逼到瘋狂。

  那一刹那他聽到嬰兒的哭聲,猛地跳起身,臉色灰白地等著,似乎過了一小時之久,事實上不過一分鐘。

  門開了,茱麗站在門口,表情疲倦卻很快樂。“母女均安。進來吧,爸爸,看看你漂亮的女兒。”

  洛格不解地瞪著地。“笛琳……”他潤潤唇,嘴巴一時太乾了。

  茱麗微微一笑。“她很好,洛格。”

  “恭喜,哥哥。”安德接過他手中的酒瓶。“給我吧,你不需要了。”

  洛格幾乎沒有察覺,已經大步走進門。

  安德渴望地看著半空的白蘭地,交給茱麗。“給你,我不信任自己拿著,謝天謝地,我還有其他的惡習可以放縱。”

  洛格對醫生和接生婆的道賀充耳不聞,坐在笛琳身邊。她半眯著眼睛,對他微笑。

  “笛琳。”他沙啞地說,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親吻。

  笛琳看見他受盡煎熬終致鬆了一口氣的表情,安慰地呢喃,將他拉低下來,他的臉壓在她胸前。

  “我沒事,”她喃喃地撫摸他的頭髮。“沒有我想的那麼糟。”

  他的唇吻住地,品嘗她那熟悉的溫暖和甜蜜,原有的驚慌消褪許多。

  “我快嚇死了,”他說。“我不想再經歷一次這種事。”

  “恐怕你必須,親愛的,有一天,你會希望她有個弟弟。”

  洛格凝視她臂彎中的小人兒,寶寶裹在亞麻和棉布中,小小的、粉紅色的臉皺成一團。頭頂有一綹毛茸茸的褐色頭髮,洛格驚奇地摸了一下。

  “哈囉。”他低語,雙唇拂過寶寶的前額。

  “她很美,不是嗎?”笛琳問。

  “美極了,”他望著那奇妙的嬰兒,目光回到笛琳身上。“但比不上她的母親。”

  即使渾身不舒服又筋疲力盡,笛琳勉強地呵呵笑。“傻男人,沒有任何女人在生小孩之後立刻就很美。”

  “我可以凝視你數小時……數星期……數個月……都不會厭倦。”

  “那你只能看我睡覺了。”她打個呵欠,像小貓頭鷹似地眨眨眼睛。

  “休息吧,”洛格說道,摯愛地打量妻子和小女兒。“我會保護你們。”

  “愛我嗎?”笛琳微微一笑,再次打呵欠。

  “以前是愛,”他親親她的眼瞼。“現在無法形容。”

  “你曾經告訴過我,你認為愛是一種弱點。”

  “我錯了,”他吻她的嘴角。“我發現那是我僅有的力量。”

  笛琳帶著笑意入睡,她的手仍然抓住他的。

  洛格聽見那叩門聲。走過去應門,發現是方太太,最近她經常來訪,表面上是拜訪笛琳,但是她和洛格卻發現共處得十分愉快,畢競他們有許多的共通點,愉快地談及劇院的一切……有時候也討論他母親莉莎。洛格仍然想多瞭解她一些,以及生她的人。方太太片片段段的回憶,給了他一種他不曾預期會找到的完整。

  他的外婆一身盛裝打扮,頸間及手腕都戴上珍珠。

  “她們睡著了。”洛格說道,保護他妻子與女兒休息的需要。

  方太太高傲的以銀拐杖指著他。“我爬了這麼多層樓,別想叫我空手下去。我只逗留一下子,看看我的曾外孫女。”

  “好吧,”他咕噥。“顯然無法阻止你。”

  方太太走近床邊,著迷地看著小嬰兒。“我的曾外孫女。”她輕聲說,回頭望著洛格,“美麗的小嬰兒,正是我所預期的,你決定命名了嗎?”

  “莉莎。”洛格回答。

  老婦人眼睛濕潤地瞅著他,示意他傾身靠近,吻吻他臉頰。“你母親會很高興,孩子,她會非常高興。”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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