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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莎‧克萊佩]小姐與警探(鮑爾街系列2)(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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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1 12:48:06
標題:
[莉莎‧克萊佩]小姐與警探(鮑爾街系列2)(全文完)
小姐與警探
(鮑爾街系列2)作者:莉莎.克萊佩
自從弟弟死於獄中,辛蘇菲便只有一個目標:
找到那個送弟弟入獄的警探——康若石爵士。
她決心要摧毀他的名聲,並讓醜聞傳遍倫敦的大街小巷。
因此她想辦法獲得他的信任,住進他的屋子,走入他的生命之中。
然而她隨即發現,他似乎並非她想像中那種鐵石心腸的惡魔……
日子一天天過去,蘇菲知道康若石已漸漸深陷愛河,
卻沒有信心能夠愛上他。而她更從未意料到,他竟會執起她的手向她求婚……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1 12:48:31
第一章
他一定是很久沒和女人上床了。
除了這個理由,康若石爵士實在無從解釋為什麼面對辛蘇菲時,他會有這樣的反應……如此過於強烈的反應,讓他不得不利用書桌遮掩突如其來又無法控制的勃起。他滿懷疑惑地仔細觀察眼前這個女人,思索光是外貌就能夠點燃他熊熊欲火的原因。從來沒有人能如此這般地乘虛而入。
她擁有一頭蜜色秀髮與湛藍的眼眸,外型之甜美無法否認,但她卻另具超越膚淺美貌的特質,彷佛某種強烈的熱情潛伏在端莊的外表下。若石和許多男人一樣,對隱藏於內的部分比外表更感興趣。而辛蘇菲顯然是個蘊藏許多秘密的女人。
他努力而專注的看著佈滿歲月刻痕的紅木桌面,沈默而費勁地控制突如其來的情欲反應,命令體內的熱焰平息下來。接著,他抬起頭,面對她飽含深意的目光,繼續保持沈默。很早之前他就已經明瞭,沈默是最佳利器。沈默會讓一般人感到不安——人們會在想盡辦法打破沈默的過程中,無意間洩漏過多的自我或秘密。
然而,辛蘇菲不像一般女人因為害怕沈默而喋喋不休。她謹慎地凝視他,一言不發。顯然,她打定主意要與他較量誰的意志力較強。
“辛小姐,”最後是他開口。“我的屬下告訴我,你不肯說明來訪的目的。”
“如果我說出原因,他必定不會讓我踏入這兒的門檻。老實說。我是來應徵你登廣告徵求的職位。”
工作使他閱歷豐富,若石已經很少會對事情感到訝異,但她想要到鮑爾街工作的念頭,卻讓他錯愕萬分。看來她並不瞭解這份工作的內容。“辛小姐,我要找的是一名助理,此人還必須兼任書記員和檔案管理。鮑爾街不適合女性。”
“你所刊登的廣告內容並沒有寫明這位元助理一定得是男性,”她指出。“我懂得閱讀,書寫,管理家務和記帳。為何你不該考慮讓我擔任這份職務?”
她恭敬的語調裏隱含了對他的質疑,若石為此著迷又略感不安,不禁懷疑兩人之前是否見過。不,如果見過,他一定會記住。但是她身上卻又流露出奇特的熟悉感。
“請問你的芳齡是?”他唐突地問。“二十二?或是二十三?”
“我已經二十八歲了,爵士。”
“是嗎?”他不相信,她太過年輕,不可能已達到這被認為是老處女的歲數。
“是的,千真萬確。”她似乎為此感到好笑,便走到他的書桌前,前傾身子,伸出她的雙手。“看見沒?你通常可以從女性的手看出她的年紀。”
若石仔細審視那雙絕非想藉以表現而置於他面前的小手,那的確不是一雙小女孩的柔荑,而是屬於做過粗活的能幹女性。儘管指甲清理十分潔淨,卻銼得很短,幾乎碰到指甲肉。十指留有意外割傷的疤痕,一個新月形的燙傷痕跡更是使用烤盤或湯鍋的結果。
蘇菲坐回原位,光線輕柔地滑過她豐軟的蜜色棕發。“其實你也和我原先的想像不同。”她對他說道。
若石的一道眉毛揚了起來,譏誚地詢問:“哦?”
“我本以為你會是一位年長而發福的紳士,頭戴假髮、嘴銜煙斗。”
這話引得他低啞地笑了幾聲,而後醒覺自己似乎已很久沒有發出這樣的笑聲。出於自己也不十分明白的衝動,他接著問:“發現事實與想像完全兩樣,令你感到失望嗎?
“不。”她回答,呼吸似乎有些急促。“我並沒有覺得失望。”
辦分室內的溫度突然升高到快要沸騰,若石不禁對她是否受到自己吸引,感到有些好奇。他年近四十,外表變符合他的年紀,黑髮開始摻雜銀絲,持續多年的辛勤工作及缺少睡眠在身上留下痕跡,只顧著往前衝的生活步調,更讓他身材削瘦。
他不像一般同齡的已婚男人擁有心滿意足且養尊處優的外貌。當然,一般人也不會像他這樣,三更半夜仍在街上奔走,調查謀殺與搶案、探訪監獄以及鎮壓暴動事件。
他發現蘇菲正用評詁的眼光環視整間辦公室,這兒的擺飾非常簡樸,一面牆上貼滿地圖,另一面則是整排的書櫃。室內僅有的裝飾是一幅畫,畫中描繪巨石、森林與河流,灰暗的山丘在遠方隆起。若石經常在面臨困難與緊張的時候注視圖中影致。畫中冰涼而沉靜的幽暗色調總能撫平他的煩躁。
他突然回到眼前的面談。“辛小姐,你是否帶了推薦函?”
她搖頭。“我的前任雇主可能不會推薦我。”
“為什麼?”
她冷靜的面具終於裂開,臉上浮現一抹緋紅。“這些年來我一直替一位遠親做事,在我雙親去世後,她讓我住在她的房子裏,雖然她並非富有。為了回報她的善心,我必須做所有女傭該做的家事雜務。我相信恩娜表姐很滿意我的工作成果,直到……”接下來的話梗在她的喉嚨說不出來,冒出的汗水更讓她的肌膚呈現珍珠的閃亮光澤。
擔任鮑爾街治安官十年來,若石聽過各種不幸、災禍或人間悲劇,雖然他並非鐵石心腸,卻必須學會更與那些前來向他懇示請願的人保持適當的情感距離。可是蘇菲的焦慮卻使他瘋狂地想要上前安慰她。老天爺!他不悅而驚訝地想著,奮力想要戰勝胸中翻湧而上、但不應該出現的保持欲。
“辛小姐,請繼續。”他簡短地說道。
她頷首,深吸口氣。“我做錯了一件很嚴重的事情——我的愛人,這是第一次……他是村子附近一個大戶人家的賓客……我在外出散步葉認識他。從來沒有人像他那樣追求我,因此我很快陷入愛河,然後我們——”她突然住口,並移開視線,無法再看著若石。“他保證會跟我結婚,而我竟然蠢到相信他。當他對我感到厭倦後,便毫不猶豫地拋棄我。當然,我現在已經明白,以他那樣地位的人說要娶我為妻,本來就是天方夜譚。”
“他是個貴族?”康若石問道。
她注視裙子的膝蓋部分。“不完全是,他是——是一個貴族家庭的么子。”
“他叫什麼名字?”
“我不想說出名字,爵士。一切都已經過去,我僅能告訴你,那幢大宅的女主人將這件事告訴我的表姐,同時也揭露那男人已婚的事實。不用說,整件事是個醜聞,恩娜表姐命令我離開。”蘇菲緊張地撫平衣服,手掌拂過膝蓋上方的布料。
“我知道這是違反道德的行為,但我向你保證,我現在不會那麼容易就受到……誘惑。如果你能忽略這段過去——”
“辛小姐,”直到她再次看著他,康若石才繼續說:“如果我因為這事情而責備你,未免太過虛偽。每個人都有可能犯錯。”
“你就絕對不會。”
這句話讓他露出苦笑。“不,尤其是我。”
她的藍眼閃著警覺。“怎樣的錯誤?”
如此的問話令他感到好笑。他喜歡她的無畏,以及其下的脆弱。“辛小姐,這個你沒有必要知道。”
她緩緩一笑。“那麼我依然認為你未曾犯過錯誤。”
那笑容就像女性在經歷一場熱情歡愛之後餘波蕩漾時、臉上會有的笑容,極少女性擁有這種與生俱來的性感,如此渾然天成的熱情,會使男人感覺自己像農場裏的種馬那般強壯。
若石驚愕地趕忙將注意力放回桌面,不幸的是,這樣也無法消除在他腦中翻湧的可怕想像。他想要越過書桌,讓她躺在平滑的紅木桌面上,將她剝得一絲不掛,他想要親吻她的胸脯、腹部和腿……分開她腿間的毛髮,將臉埋在那帶有特殊味道的山谷間,舔她、吸吮她,直到她發出充滿狂喜與歡愉的叫聲。當他再讓她準備好接受自己時,便會解開長褲,並深深埋入她體內,不斷地抽刺,直到狂烈的欲望得到滿足,然後……
若石對自己如此缺乏自製力感到憤怒,手指開始敲著桌面,並試圖回想原本的對話內容。
“在我們談論我的過去之前,”他說。“最好先把重點放在你這邊。告訴我,你是否曾因這場關係而懷孕生子?”
“沒有,爵士。”
“你很幸運。”他說道。
“是的。”
“蕭夏郡是你的出生地嗎?”
“不,我和我弟弟在瑟文河附近的小鎮上出生。我們……”蘇菲停頓一下,臉上覆蓋一層陰霾,若石意識到這部分的往事帶給她許多痛苦。“我快要十三歲時父母因船難去世,我和弟弟成了孤兒。我父親是個子爵,但只有一點土地,我們沒有資本繼續經營那片產業。沒有親戚有能力或意願照顧兩個貧困的孩童,有些村人便輪流收留我的弟弟。但是我……”她略微遲疑,更加小心地繼續說:“我和弟弟約翰缺乏管教,我們在村裏到處胡鬧,後來因為在當地的麵包店偷竊而被抓,之後我就被送去跟恩娜表姐一起住。”
“你弟弟呢?”
她望向遠方,態度變得不太自然。“他已經死了。爵位無人繼承,家族的土地也因為沒有具資格的男性繼承而被擱置。”
若石善於敏銳地察覺他人的悲痛,他立即明瞭到,無論她弟弟發生了什麼事情,一定在她心中留下很深的傷痕。“既然你父親曾是子爵,那麼我應該稱呼你‘蘇菲小姐’。”
對此稱謂,他只得到一絲苦笑做為回應。“或許吧,但是如果我堅持要得到這種形式上的稱銜,未免太過自命不凡了,不是嗎?我被稱為“蘇菲小姐”的日子已經過去,現在唯一的願望就是找到合適的工作,或許能夠重新開始。”
若石更慎重地加以考慮。“蘇菲小姐,我無法昧著良心雇用一名女性擔任助理,撇開其他事情不談,你必須記錄載運犯人來往新門監獄的囚車裏載了哪些人,並且整理所有鮑爾街警探帶回來的報告,同時自每天聚集在這棟建築物內的各種粗鄙怪人口中獲取證言。這種工作內容會令女性難以忍受。”
“我不介意,”她沈著地回答。“就如我之前說明的,我既不需要保持,也並非單純無知。我已經不年輕,也無須維護任何名譽或社會地位。有許多女性在醫院、監獄和救濟院工作,也會遇上絕望或目無法紀的人。我和她們一樣有能力做好這樣的工作。”
“你不能做我的助理。”若石堅定地說,並在她試圖開口時,揚起手要她安靜。“不過,我之前的管家才剛退休,我很樂意雇傭你取代她。這是更適合你的工作。”
“除了擔任你的助理,”她承認。“我還可以做些家事。”
“你打算接下兩份差事?”他用禮貌而嘲諷的口吻問她。“你不覺得這對一個人來說是太過沉重的負擔?”
“人們都說你一個人可以做六個人的工作,”她立刻回擊。“如果這是真的,我當然有能力完成兩個人的工作。”
“我並未提供你兩份差事,只提供其中一項——也就是管家的工作。”
奇怪的是,他獨斷的聲明竟讓她露出笑容。她的眼中出現不容錯認的挑釁,但性質偏於友善,彷佛知道他無論如何都不會讓她離去。“不,謝謝你,”她說。“如果得不到我想要的,我寧願什麼都不要。”
若石整肅臉色,露出即使是最幹練的鮑爾街警探險都會敬畏的表情。“辛小姐,顯然你並不瞭解自己可能面臨的危險。一位迷人的女性根本不應該接觸那些罪犯,那些人的偏差行為小自胡鬧搬弄是非,大至連我都無法形容的惡行。”
她對這敍述依舊顯得無動於衷。“我的四周有上百名執法人員,包括巡警、騎警,以及鮑爾街警探。我敢說,在這兒工作,比在攝政街購物更為安全。”
“辛小姐——”
“康爵士,”她打斷他話的同時站起身來,雙手撐在他桌前。當她朝他傾身的時候,高領的衣服並未露出什麼,不過假如她穿的是低胸衣著,胸脯便會一覽無遺地展現在他面前,如同水果盤一兩顆多汗誘人的蘋果。若石不堪這想法的刺激,竭力將注意力放在她臉上。她的雙唇彎起,露出淺淺的微笑。“試用我不會帶給你任何損失,”她強調。“給我一個月的時間證明我的能力。”
若石專注地看著她。在她展現的魅力之下含有某種意圖,她似乎企圖操縱他以達到目的——而且大致成功了。但是天曉得她為何如此渴望替他工作?他突然瞭解,除非找出她的動機,他無法讓她離開。
“如果我的工作無法令您滿意,”她說。“你隨時可以雇傭其他人。”
若石的理智是出了名的。雇用這名女性,會非常不切實際,甚至愚蠢。他清楚知道鮑爾街的其他人會怎麼想。他們會認為他的決定來自她的外表,更令人不爭的事實是,他們的想法一點都沒錯。他已經很久沒有如此受到一個女人的吸引了。他希望能將她留下,隨時欣賞她的美貌與聰慧,發掘她是否會對他的興趣有所回應。他的理智一直在衡量這個決定的得失,但無法遏止的男性本能已經侵蝕了他的思考能力。
在他身為治安官的職業生涯中,欲望頭一次戰勝理智。
他皺著眉頭,挑出一迭紙遞給她。“你聽過《罪案實錄》嗎?”
她審慎地接過那迭雜亂的紙張。“我想,那應該是警用週報嗎?”
他點頭。“報上列有在逃罪犯的描述,以及他們所犯罪狀的細節。那是鮑爾街警探逮捕犯人時最有幫助的工具,尤其是那些來自管轄範圍以外地區的罪犯。你所拿的那迭紙有來自英格蘭各地的市長和治安官送來的報告。”
蘇菲流覽最上頭幾篇摘記,大聲念出來:“葛亞瑟,職業為鐵匠,約五尺十寸高,黑色鬈髮,女性化嗓音,大鼻子,被控在雀斯特市犯下詐……湯瑪麗,又名荷比,又名雀薇,高瘦女性,淺色直發,被控在沃夫漢普頓市犯下持刀殺人的罪行……”
“這些報告必須每星期整理彙編,並且加以抄錄。”若石簡單扼要地說明。“這方面的工作非常單調費時,而我有更急迫的事情必須處理。從現在開始,這會是你的工作之一。”他指著角落的一張小桌子,滿布刻痕的桌面上擺滿書籍、檔案及信函。“你可以在這裏做事,但必須和我共用同一間辦公室,因為其他地方已經沒有空間了,反正我大部分時間也都在外面調查案件。”
“你會雇用我的,”她用滿意的口吻說。“謝謝你,爵士。”
他諷刺的看她一眼。“如果我發現你不適任,你就得無條件接受我的決定。”
“當然,爵士。”
“還有一件事。你不需要每天早上前往囚車登記人名,維瑞會負責這件事。”
“但你說過那是助理的工作之一,而我——”
“辛小姐,你想跟我爭辯嗎?”
她立刻閉上嘴。“不,爵士。”
他朝她點了下頭。“《罪案實錄》必須在兩點的時候完成。你做完之後,前往鮑爾街四號找一個名叫恩尼的小夥子,告訴他你的行李放在哪兒——他把《罪案實錄》送印之後會去替你拿回來。”
“他不需要去替我拿東西,”蘇菲反對。“我會找個合適的時間到出租公寓拿。”
“你不准單獨在倫敦的任何地方走動,從現在開始,你受我的保護。如果打算前往任何地方,必須由恩尼或任何一名警探陪件。”
他看見她眼中閃過一絲憤怒,知道她並不喜歡這樣的安排,但她並未為此爭辯。若石繼續用公事公辦的口吻說:“今天剩下的時間你可以開始熟悉辦公室以及私人住區的環境,稍晚我的同事前來開庭時,我會介紹你認識他們。”
“你也會介紹我認識鮑爾街的警探嗎?”
“沒過多久,你會根本擺脫不了他們,”若石嘲弄地說。一想到那些警探對於他的女助理會有怎樣的反應,若石就覺得口乾舌燥。不知這是不是蘇菲打算在這裏工作的動機?全英格蘭的女性都把這些警探當作浪漫幻想的對象。把警探描寫為動作派英雄的廉價小說更刺激了她們的想像,蘇菲很可能就是想要引誘其中一人。若是如此,她並不需要費多少力氣,這些人一個個好色而風流,而且僅有一個已婚。
“對了,我不希望鮑爾街發生任何感情糾紛,”若石說。“別和警探、巡警或書記員年上任務關係。但基本上我不反對你和辦公室以外的人繼續來往。”
“你呢?”她輕聲的詢問讓他吃了一驚。“你也包括在不可年上關係的人裏面嗎?”
若石迷惑而又渴望在猜想,她到底想玩什麼樣的遊戲?他心理讓自己面無表情地回答:“基本上是的。”
她微微一笑,轉身走向那放滿過多檔與書籍的小桌子。
不到一小時,蘇菲便很有效率地整理且抄寫完那些報告,工整的筆跡肯定會讓撿字工人欣喜若狂。她的動作既安靜又俐落,讓若石幾乎忘了她的存在,只除了那讓他分心的撩人氣味。深吸一口氣,他試圖辨別香氣的類型。他聞到茶和香草的味道,混合著女性溫暖肌膚的香。他偷偷注視她柔美細緻的側臉,為在她秀髮上輕移的光影著迷。她擁有小巧的耳朵,輪廓清晰的下顎,長而鬈的睫毛在頰上投下陰影。
蘇菲全神貫注地工作著,將一張書頁壓平並仔細書寫。若石不禁想像那些靈巧的手指拂過他的身體時會是溫暖或是冰涼的。她會嬌羞、抑或大膽地碰觸男人?她的外貌既精緻又溫柔,但內在卻潛藏某種激情……這暗示當男人若能探觸她的內在,將能解放她的情欲。
這推測讓若石的血液開始奔騰,他責備自己過度受到她的吸引。他無處發洩的熱情如今強大地充斥整個房間。奇怪的是,過去那幾個月的禁欲生活一直都很容易忍受,直到這一刻。突然間,一切彷佛即將爆炸,他對女性柔軟身軀的饑渴似乎累積到巔峰,他渴望女性的柔嫩緊緊裹覆他的硬挺,甜美可口的小嘴回應他的親吻……
正當他的欲望高漲,蘇菲拿著稿件來到桌前。“這是你喜歡的方式嗎?”她問。
他迅速流覽,完全不懂那些端正的字是什麼,只倉促地點點頭,便交還給她。
“那我去拿給恩尼了。”她說。她離開的時候,衣裳輕輕摩擦發出聲響。門扉悄聲關上,讓他得到目前亟需的隱私。若石吐出一口長氣,走到蘇菲原本所坐的椅子,手指撫過椅背和撫手。因原始本能的驅使,開始尋找她的手臂在木制扶手上可能留下的任何溫度。他深深吸氣,試圖嗅聞她留下的些許得氣。
他體內的男性喧囂鼓噪著:沒錯,他的確獨身太久了。
儘管身體方面的需求經常折磨他,但出於對女性的尊重,若石未曾找過應召女子。身為治安官使他相當瞭解那個行業,也因此他並不想要占這類女性的便宜。更何況,這樣的交易對於和他妻子曾經共用的歡樂會是種侮辱。
他曾考慮再婚,但至今尚未找到合適的女性。身為治安官的妻子必須夠堅強也夠獨立,同時能夠輕易地打入他家族經常接觸的社交圈,並接受鮑爾街的黑暗面。最重要的是。她必須以他的友情、而非愛情為滿足。他絕不會容許再度陷入愛河,再也不願付出像當初對依琳那樣深刻的愛。失去她的痛苦太過強烈,當她去世的時候,也將他的心撕碎。
他只希望性欲方面的需求能夠像愛情方面的需求一樣,容易摒除。
數十年來,鮑爾街四號同時具有幾種功能:治安官住所、辦公室和法庭。不過在康若石得任總治安官後,由於權力及管轄範圍的擴大,最後必須買下隔壁的建築物。現在,鮑爾街四號主要是若石的居處,三號則為辦公室、法庭和檔案室,地下室則有一些堅固的房間用來拘留及審問犯人。
蘇菲尋找那個跑腿男孩的時候,很快就弄清四號和格局,她在樓下的廚房找到那個男孩,當時他正在一張大木桌前吃午餐的麵包和起司。蘇菲對這個四肢瘦長的黑髮男孩自我介紹時,他顯得滿臉潮紅、局促不安。等蘇菲將《罪案實錄》遞給他,並拜託他前往附近的出租公寓取回行李,那男孩就像看見老鼠的貓般迅速衝了出去。
很高興終於得一獨處的機會,蘇菲緩步走到乾燥食物儲藏室,那裏有一個石板架,放有乳酪、奶油、牛奶、以及些許肉片。小房間陰暗而寂靜,只有隔壁的潮濕食物儲藏室傳來規律的滴水聲。突然間,蘇菲再也抑制不住整個下午累積在體內的壓力,她開始發起抖來,甚至牙齒都猛烈地格格打顫。眼中湧出熱淚,她用衣袖緊緊壓住疼痛的眼窩。
老天爺,她是多麼痛恨他。
她用盡全身的力量和意志,才克制住自己。和康若石爵士一同待在那間淩亂的辦公室,表面平靜的她,其實渾身的血液都因為憎惡而沸騰。她將自己的厭惡隱藏得很好。她認為自己甚至讓他產生渴望。他不願被她所吸引,但他眼中閃動著掩飾不住的光芒。很好,那正是她希望看到的,因為她想要做出某件比殺了康若石更嚴重的事情。她打算從各方面毀了這個人,直到他感覺生不如死。目前看來,命運正讓她的計畫順利進行。
蘇菲從報紙廣告看到鮑爾街公署徵求助理的刹那,計畫便在腦中成形。她要得到鮑爾街的工作,以便取得記錄和檔案,最終找到足以毀掉康若石爵士名聲的資料,並迫使他去職。
只要有警探參與的活動,便摻有貪污腐敗的流言——非法搜捕、施暴、恐嚇,更別提他們管轄範圍之外的行動,每個人都知道康若石爵士和——套句他的用詞——“他的人”只依照他們自定的法律行事。原本已經抱持懷疑的群眾,若能獲得瀆職的確切證據,康若石爵士那原本完美無缺的名聲將付諸東流。蘇菲會盡其所能找出能夠將他從雲端扯下的任務資料。
但這還不夠。她希望他嘗到的背叛比這個更加深刻、更為痛苦。她要誘惑這所謂的鮑爾街修士,使他情不自禁在愛上她,最後讓他的世界跌落穀底。
滾燙的淚水趨緩,蘇菲將前額抵住石板冰涼的邊緣,虛弱地歎口氣。腦中有個想法一直支持著她:若石爵士要為奪走這個世上最後一個愛她的人,而付出代價。她弟弟約翰的遺體被埋在亂葬崗,和盜賊及殺人犯的腐爛屍骸混在一起。
蘇菲恢復自製後,開始回想截到目前為止她所瞭解的康若石爵士。他和自己原先想像完全不同,她原以為他是個驕傲自大身材矮胖的人,擁有雙下巴,愚笨而腐敗。她一點都不希望他這樣迷人。
不過康若石爵士的確很英俊,她不得不承認這點。他正當壯年,身材高大,但有點過於削瘦。外表堅韌而嚴肅,一雙濃直的黑眉,並有一對她見過最特別的眼睛。淺灰色的眼眸如此明亮,彷佛閃電熾熱的能量包含那黑邊的瞳孔中。他有一種會教她失常的特質,驚人的能量在漠然的外表下熊熊燃燒。他泰然自若地施展自己的權威,是個能夠果斷決定、並承擔後果的人。
聽見有人從退往街道的入口走下階梯並進入廚房,蘇菲從儲藏室出來,看見一個與她差不多年紀的女性,她很瘦,有一頭黑髮和一口壞牙。但那個女人的笑容真誠,打扮也乾淨布整潔。圍裙洗耳恭聽得白淨且熨燙平整。蘇菲猜測為廚房女傭的人朝她露出友善的笑容。
“您好,”那女子害羞地說,並且行了個屈膝禮。“需要我為你做什麼嗎,小姐?”
“我是辛小姐,康爵士新雇用的助理。”
“助理?”那女子困惑地又說一次。“但你不是男人。”
“的確不是。”蘇菲平靜地回答,一面流覽這間廚房。
“我是廚房女傭萊莎。”那女子一邊自我介紹,一邊圓睜著眼看她。“還有另一個女傭露西,以及負責跑腿的男孩……”
“恩尼嗎?我已經見過他了。”
陽光從窗外射入,石板地的廚房雖小卻五臟俱全。磚塊築成的爐子頂部為一片底部的石塊支撐的鑄鐵,嵌在一面牆內。這種爐灶可以用不同溫度讓五個鍋子同時煮東西。鐵制的圓筒形烤爐平地裝置在牆上,爐門呈現砌磚的紅色。如此的設計非常聰明也十分新穎,蘇菲不由得發出欽羨的驚呼。
“哦,能在這兒料理食物一定很棒!”
萊莎扮個鬼臉。“我只會做我媽媽教給我的簡單食物,我願意前往市場或做整理的工作,但我不喜歡站在爐火前面對這些鍋碗瓢盆——似乎怎麼弄都不對,”
“也許我可以幫你,”蘇菲說道。“我喜歡烹飪。”
萊莎聽了這消息不由得表情一亮。“那實在太好了,小姐!”
蘇菲再度檢視廚房內擺有鍋盤等餐具的櫃子。一排生了鏽的銅鍋掛在鉤子上——顯然需要好好刷洗。還有不少東西也得要清理。櫥櫃內的布丁蓋布和果汁袋都沾了污漬,必須浸泡清洗。篩子看起來很髒,洗碗槽的排水孔味道也不好,得用一大把蘇打粉沖洗。
“我們都在廚房用餐——主人、傭人和警員。”萊莎指著占了廚房內絕大部分空間的木桌說。“並沒有專用的餐廳,康爵士在這兒用餐或是在他自己的辦公室。”
蘇菲看著放有香料、茶葉和一袋咖啡豆的櫥櫃。她開口問話的時候,盡力讓聲音顯得很淡漠。“康爵士是個好主人嗎?”
“哦,是的,小姐!”廚房女傭立刻回答。“雖然他有時候挺奇怪的。”
“在哪方面呢?”
“他一工作就忘了吃飯,有時候甚至不回房間睡場好覺,而趴在書桌前過夜。”
“他為什麼要這麼認真工作?”
“沒有人知道原困,也許連爵士自己都不知道。聽說他的妻子去世之前他不是這樣的。她因生產而去世,在那之後爵士就很……”萊莎停頓下來尋找一個確切的字眼。
“冷淡?”蘇菲提道。
“是啊,冷淡而且冷酷。他無法忍受自己有任何弱點,對工作以外的事都沒有光趣。”
“也許他將來會再婚。”
萊莎聳聳肩,露出笑容。“老天,有很多美麗的小姐希望能嫁給他!她們到他的辦公室請他贊助一些慈善活動,或是抱怨遇到扒手一類的事情。但那只是希望吸引他注意的手段,他越不感興趣,她們就越想追求他。”
“康爵士有時候被稱為鮑爾街的修士,”蘇菲低聲說道。“這是否代表他……”她倏地住口,紅雲飛上雙頰。
“那只有他自己知道,”萊莎審慎地說。“這實在很可惜,不是嗎?浪費了這麼一個又好又健康的男人。”她微笑的同時,歪扭的牙齒閃了一下,而她朝蘇菲眨眨眼。“但我認為總有一天會有個命中註定的女性知道如何誘惑他,對吧?”
是的,蘇菲滿意地想著。她將是終結康爵士禁欲生活的那個人。她會贏得他的信任,甚至是他的愛情……然後她要運用它們來摧毀他。
消息在鮑爾街的傳遞一向很快,對於蘇菲出門不到十五分鐘便有人前來敲門,若石一點也不意外。助理治安官之一莫肯南爵士走進辦公室。“早,若石。”肯南綠色的眼睛閃耀著好心情。沒有人會懷疑莫肯南多麼喜歡他的新婚生活。每個警探都對從前冷靜自持的莫肯南竟會如此公開坦率地表達對他嬌小的紅髮妻子的愛意,感到既嫉妒又有趣。
肯南身高六尺半,是唯一外表足以與若石匹敵的人。他是個孤兒,曾在柯芬園的錢攤工作過,十八歲時開始擔任巡警,很快就在同儕之間異軍突起,不久便被若石選入為數不多的警探團隊,最近則被任命為助理治安官。肯南是個好人,聰明可靠,也是這世上若石真心信任的寥寥數人之一。
肯南將訪客座椅拉到桌前,高大的身軀坐直皮椅,好奇的看著若石。“我剛剛看見辛小姐,”他說。“維瑞告訴我,你雇了她當助理。我很直覺地認為他弄錯了。”
“為什麼?”
“因為雇用女性擔任這職位是不切實際的。而且,讓辛小姐這麼漂亮的女性在鮑爾街工作,更是愚蠢。而就我所知,你絕非不實際、也不愚蠢,所以我告訴維瑞他搞錯了。”
“他並沒有說錯。”若石喃喃說道。
莫肯南靠向椅側,張開姆指和食指撐著下顎,繼續用好奇的目光凝視著總治安官。“她要擔任法務助理和檔案管理?向盜賊、公路搶匪、妓女和扒手那些人詢問口供?”
“沒錯。”若石迅速說道。
莫肯南揚起他的濃眉。“那麼無庸置疑的,每個經過這地方的人——包括警探在內——都會像蒼蠅繞蜂蜜罐一般,圍繞在她身邊。她會連一件事都沒辦法做好。辛小姐是個麻煩,你心裏很清楚。”他停頓下來,狀似閒散地問:“不過讓我有興趣的是,你為什麼會決定用她。”
“這和你無關。辛小姐是我的雇員。我想用誰就用誰,而那些人最好少去煩她,否則給我小心。”
肯南用若石並不喜歡的評估目光凝視他。“對不起,”他輕聲說。“你似乎對這個話題非常敏感。”
“我不覺得敏感,可惡!”
肯南回以非常令人討厭的微笑。“我相信這是我頭一次聽見你出言咒駡,若石。”
若石為時已晚地發現肯南正在消遣自己。他向來面無表情的假相已經崩裂。試圖遮掩內心煩燥,他不耐煩地用手指敲著桌面。
肯南依然面帶笑容地看著他的掙扎,忍不住繼續落井下石。“不過,有一點是無庸置疑的——她會是比維瑞更好看的助理。”
若石以眼神制止他。“肯南,下次我登廣告找職員時,一定會找個牙齒很長的乾扁老太婆來讓你高興。現在,我們可以轉個話題嗎……和工作更有關係的。”
“當然。”肯南同意地說。“事實上,我是來向你報告簡尼克的最新狀況。”
這話讓若石的眼睛迷了起來。在所有他想要捉住、送審與吊死的罪犯中,簡尼克是名單上的第一位。他在各方面剛好和若石是全然不同的兩種人。
利用法律提供獎賞給那些抓住公路強盜、竊賊和逃兵的規定,簡尼克和他的手下在倫敦設了間辦公室,號稱是專業盜賊追捕人。簡尼克抓住一位公路強盜後,不僅能獲得一筆傭金。還可接收強盜的馬匹、武器和錢財。如果他找回失物。不但可要求費用,還可根據該物品的價值抽成。簡尼克和他的手下若找不到足夠證據將一名罪犯定罪,便採用假造栽贓的手段。他們也引誘年輕的孩子犯罪,只為了以後可以逮捕他們並賺取賞金。
簡尼克是下層社會的王,人們對他既欽佩又畏懼。他的辦公室已成為全英格蘭要犯的聚集地。簡尼克犯下各種腐化的罪,包括詐欺、行賄、偷盜。甚至是謀殺。最瘋狂的是,這男人被多數的倫敦人視為某種名人。他穿著上好而入時的服飾,騎匹黑色駿馬奔馳在倫敦的大街小巷。男孩夢想長大後能和他一樣,貴族與平民女性都為他富有魅力的外表著迷不已。
“我真希望看到那傢伙被絞死,”若石喃喃地說。“告訴我。你得到什麼消息。”
“我們有證人認為簡尼克正計畫幫助他三個手下逃出新門監獄,書記員已經獲得兩個人的證詞了。”
若石沈默下來,就像掠食者聞到他最想抓到獵物的氣味。“把他抓來審問,”他說。“儘快下手,以免他遁回自己的地盤。”
肯南點頭,知道簡尼克如果察覺到一絲危險並躲藏起來,就不可能找出他的確切所在。“我想你會希望親自審訊他?”
若石頷首。平常他會將這類事務交給肯南,但簡尼克並不平常。簡尼克是他個人的死對頭,若石費了很多精力想抓住這個聰明的盜賊追捕人。
“就這麼辦吧。”肯南起身。“一知道簡尼克的所有,我會立刻將他拘捕。我現在就派薛警探和吉警探去。”他停頓下來,嘲笑的笑容使得臉龐的棱角軟化下來。“如果他們沒有忙著挑逗你的助理。”
若石好不容易才壓下尖刻的回復,想到辛蘇菲可能正被他自己的手下騷擾,一向控制得很好的脾氣就要沸騰。“幫我一個忙,肯南。”他的話從緊閉的雙唇迸出。“讓大家知道,任何警探、巡警、騎警若騷擾辛小姐,他們‘一定’會後悔。”
“是,爵士。”肯南轉身離開,但若石及時看見他唇邊露出的微笑。
“該死的,什麼事情這麼好笑?”
肯南以溫和的語氣回答:“爵士,我只是單純地認為,你也許即將後悔沒有雇用一個牙齒很長的乾扁老太婆。”
協助萊莎將晚餐燉羊肉重新加熱當晚餐之後,蘇菲上樓到自己的房間整理行李。房間很小,而且擺設簡單,不過很乾淨,而且床鋪似乎非常舒適。另外還有一個蘇菲喜歡的優點:窗戶正對鮑爾街三號的西側,也因此她可以看到康若石的辦公室。燈光映出他黑色頭顱的輪廓,並在他朝向書櫃的時候,呈現出棱角分明的側面。時間很晚了,他已應該就寢,或至少享受一頓美味的晚餐,而不是食用萊莎送去的那盤一點也引不起食欲的燉羊肉。
蘇菲換上睡衣,再走回窗邊,看著康若石按揉自己的臉頰,繼續埋首案前。她回想萊莎和露西所提跟這位總治安官的關的事情。她們是典型的喜歡聊是非的傭人,也因此提供她非常豐富的資訊。
看來康若石爵士為數不少的支持者對他的富有同情心都很尊敬,而同等數目的批評者抨擊他嚴厲的行事作風。他是英格蘭最有權力的治安官,甚至是政府非正式的顧問。他以進步的新穎方式訓練警探,運用科學原則執行法律,使大眾對他是既欽佩又感到猜疑。萊莎和露西努力說明那些警探有時候為了解決犯罪事件而檢視牙齒、頭髮、子彈和傷口,讓蘇菲感到相當有趣。她一點也不瞭解這些行為的意義,但看來若石爵士的技術解決了不少複雜難解和謎般事件。
每個傭人都非常尊敬若石爵士,其他在鮑爾街工作的人亦然。蘇菲不安地瞭解到,治安官並非她原先所認為的十惡不赦的人。不過這並未改變她想替約翰報仇的決心。事實上,嚴格遵守法律規定,也許正是奪走她弟弟生命的悲劇緣由。無疑地,若石爵士恪遵法律,認為道德規範比同情心更為重要,法令優於憐憫。
這想法讓蘇菲的怒氣迅速高漲。若石爵士有什麼資格決定一個人的生死?他為何有權審判其他人?他是如此絕對正確、聰明而完美嗎?也許他就是這麼認為的。自大的混蛋!
但她憶起早晨她承認自己戀情時,他對她的寬容,又不禁感到迷惑。多數人會責備她人盡可夫,並且認為她被趕走是理所當然。她預期若石爵士且指責她,但他似乎能夠理解,又很仁慈,甚至承認自己也會犯錯。
蘇菲為難地將略微磨損的印花窗簾推到一邊,以便能把他的辦公室看得更清楚。
若石爵士彷佛感受到她的視線,他轉過身來並且直視她。儘管她房內並沒有任何燈火或燭光,月光卻已足夠照亮她的身影,他可以看見她只穿著輕薄的睡衣。
身為紳士,若石爵士應該立刻移開視線,然而他專注地看著她,好似他是一頭饑餓的狼,而她是離窩太遠的小兔子。雖然蘇菲的身軀因為羞赧而感到灼燙。她應該為他對自己穿著睡衣感興趣而高興的,但又深深地覺得不安,甚至害怕——好似她那誘惑與摧毀他的計畫終將導致自己的陷落。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1 12:48:50
第二章
若石的一天如往常般開始,絲毫不浪費時間地晨浴之後,穿上習慣的深色外套及灰長褲。他將黑色絲質領巾打了個簡單的結,梳整頭髮直到一絲不苛。看了看涮洗盆前的鏡子,發現自己的黑眼圈較平日更為明顯。他前一晚睡得並不好,蘇菲占滿了他的思緒,身體因為意識到她就睡在幾個房間之外而喧囂不已。
他無法不想起望見她出現在窗邊的那一刻,如波浪般垂瀉的長髮,月交下鬼魅般柔軟輕飄的睡衣。若石深深受到那影像的誘惑,想像睡衣下的女性軀體讓他忍不住血脈賁張。
皺著眉頭,他發誓不再做任何跟蘇菲有關的春夢,不再有任何虛幻的想像,當然也不可以再注視她的視窗。從現在開始,一切照舊如常。
他冷酷地下了決定之後,下樓前往廚房準備拿他的第一壺咖啡帶去辦公室。接著,他會到柯芬園及周遭街道進行日常巡視,這樣的行為就像醫生替最的病人測量脈搏,無論鮑爾街警探的報告是多麼詳細,都比不上親身看見與聽見。
若石從每天井然有序地在鮑爾街進行的一連串活動,得到很多的滿足感。天剛破曉,聖保羅大教堂的鐘聲越過柯芬園,在鮑爾街安靜的店家門口及住宅區回蕩。市場貨車發出的聲響、鬆餅商販的叫賣聲和報童的喊聲引得百葉窗一扇扇打開,窗簾一一拉起。七點整,熱騰騰麵包的香味開始從麵包店裏飄出:八點,主顧們一個個走進咖啡館的門口。九點一到,人群聚集於鮑爾街的辦公室,等待職員和警官將門打開。十點整,當天值班開庭的治安官——今日恰好是莫肯南——會出現在法庭。
若石心滿意足地想,每樣事情都會按部就班進行。
當他踏入廚房,看見恩尼坐在乾淨的木桌旁,狼吞虎嚥地吃著早餐,那模樣好象這是他數月以來最好的一餐。蘇菲與高瘦的廚房女傭站在爐邊,顯然正在傳授料理早餐的方法。“像這樣把它們翻過來。”蘇菲說話的同時,熟練地將一排小烤餅從平底鍋拋起,在空中翻轉。今天廚房較往日彌漫更多的香味,摻了煎培根、咖啡的味道,和烤得滋滋作響的面餅。
蘇菲看起來精神很好,鐵灰色的洋裝外罩著白色圍裙勾勒出她苗條的身材,充滿光澤的秀髮在頭頂上盤成個髻,並且系了條藍緞帶。她看見他站在門口,藍寶石般的眼眸浮現笑意。她看起來是如此耀眼美麗,若石的下腹部不禁一陣緊縮。
“早安。若石爵士。”她說。“您要用早餐嗎?”
“謝謝你,不用了。”他反射似地自動回答。“只要一壺咖啡,我一向不……”他看見女傭將一個大盤子擺上桌,話語頓時打住。盤中是一堆熱氣騰騰的烤面餅配上黑莓醬。他特別喜歡黑莓。
“吃一、兩片好嗎?”蘇菲哄勸著。
堅持平時的習慣突然不那麼重要了。也許他有時間吃點早餐若石心想。延遲五分鐘並不會對他的時間表造成任務影響。
等回過神來,他發現自己已經坐在桌前,面前的盤子放了煎餅、香脆的培根和煮蛋。蘇菲在一個大杯子內斟滿熱氣氤氳的香醇咖啡,返回爐邊之前,再次朝他露出微笑。若石拿起叉子,瞪著面前手食物,好似不曉得該如何食用。
“它們很好吃的,爵士。”恩尼斗膽說道,他拼命地將食物塞滿嘴巴,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噎著。
若石咬了口水果味的煎餅,再喝口熱咖啡搭配。繼續用餐的時候,他感到一種陌生已久的幸福。天哪,他已經很久沒有吃到萊莎那可怕烹調以外的食物了。
幾分鐘內,若石便將盤子內的食物吃個精光,蘇菲不時過來替他補充咖啡或添些培根。廚房內的舒適溫暖以及蘇菲在室內走動的模樣,使他的心底產生他所不希望出現的愉悅。若石放下叉子,站起身,面無笑容地看著她。“我必須走了。謝謝你的早餐,辛小姐。”
蘇菲將最後一杯咖啡塞到他手中,深藍色的眼睛直視著他。“爵士,你今天都會在辦公室嗎?”
若石搖頭,被貼附在她額前的一綹髮絲所吸引。爐火的熱度烘得她的雙頰泛著粉紅的色澤。他渴望親吻、舔吮、品嘗她。“早上大部分的時間都會在外面,”他的聲音粗嘎。“我正在進行一項調查——羅素廣場昨晚發生一件命案。”
“一切請小心。”
很久沒有人對他說這句話了。若石暗怪自己這麼容易動心……然而情況便是如此,他抵禦不了這如絲絨般柔軟呵護的快樂。他迅速地點個頭,又看了她一眼才離去。
第一個半天,蘇菲努力處理堆在辦公室一隅那迭半人高的文件、演示文稿和信函。她將大量的資料歸檔時,很高興能有機會更熟悉檔案室內的一切,雖然那地方淩亂且佈滿灰塵,要想將抽屜內和資料整理得井然有序,得花上好幾天、甚至好幾個星期。蘇菲一邊工作。一邊回想截至目前為止她對若石爵士的瞭解,包括她從傭人、職員或警探們口中聽來的評論。
這位總治安官似乎極端地自製,從未口出詛咒、吼叫或是飲酒過量。他只要以溫和的語氣下達指示,即使最讓人害怕的警探也會趕緊遵從。所以替若石爵士工作的人都非常尊敬他,但他們同時也喜歡針對他冷靜且一絲不苟的個性開玩笑。
蘇菲並不認為他冷,她可以從他嚴肅的外表底下,察覺出強烈的性欲,假若被釋放出來,將會非常強烈。若石爵士不會輕易步入做愛的階段,那對他太重要、太稀罕了;他必定是非常喜歡一位女性之行,才會和她上床。如果蘇菲想要引誘他,必須先讓他愛上她。但要如何才能讓這樣一個男人墜入愛河呢?她認為他會對溫柔呵護他的女性有所回應,因為這是他的生活中明顯缺少的部分。畢竟他不像上帝一樣擁有無限的精力。他是個男人,一個給自己太多壓力的男人。對於肩上扛了過多重擔的人來說,一個能夠照料他的“需要”的人,將會帶來相當大的紓解。
蘇菲回到若石爵士的私人辦公室,拿了塊抹布拭去窗上的灰塵。她心裏所想的對象恰巧就在下方的街上,若石爵士就站在建築物前方的鐵欄杆帝,正和在門邊等待的一位女性說話。那個女人圍了一條棕色的披肩,蓋住頭髮和肩膀,蘇菲記得維瑞今天早上曾經將她趕走。那女人希望見若石爵士,但維瑞這個書記員叫她明天再來,因為總治安官忙於處理手邊的緊急事務。
不過若石爵士替她開了門,且和她並肩走進鮑爾街三號的入口。他對於低下階層的人如此體貼,讓蘇菲覺得很感動,這女人穿著劣質的服飾、面容憔悴,但他有禮地攙著她,待她與一位公爵夫人無異。
若石爵士帶著那個女人走進辦公室,蘇菲留意到他的黑眉緊蹙。“午安,辛小姐。”他淡淡地問候,並領著他的訪客就座。
那中年女子非常削瘦、形貌疲累,雙眼因為哭泣而晃得紅腫。“這位是崔小姐,我聽說她今早被維瑞趕走?”
“我想維瑞是考慮到您的工作表已經很滿。”蘇菲低語。
“只要有需要,我一定挪得出時間。”若石爵士傾前靠著書桌,雙手盤在胸前。他用蘇菲未曾聽過的溫和且鼓勵的語氣說:“崔小姐,你說你很擔心妹妹的安全。請告訴我,你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疑慮。”
那中年女子緊抓著披肩的末端,用哽咽的聲音說:“我妹妹瑪莎嫁給了符傑米。”她因情緒激動而講不下去。
“符先生的職業是……?”若石爵士立刻詢問。
“他是個藥劑師。他們住在聖詹姆斯市場的店鋪上。符先生和瑪莎之間發生了些問題,然後——”她停下話,握緊拳頭扭絞著針織披肩。“一個月前,她做了一事情使他非常憤怒,自此之後我就一直沒有見到她。”
“她從家中失蹤的嗎?”
“不,爵士……符先生把瑪莎鎖在一間房裏,不讓她出去。她被關在那兒已經快四個星期了。沒有人能夠進去裏面看她……我想她生病了,便乞求符先生讓她離開,但她不肯,因為他仍想要懲罰她。”
“為什麼要懲罰她?”若石爵士平靜地問道。
那女人削疲的雙頰泛起羞愧的紅暈。“我認為瑪莎和另一個男人來往。我知道這種行為很不應該,但瑪莎不是壞人,我相信她一定也非常後悔,並希望得到符先生的寬恕。”崔小姐眼中充滿眼淚。“沒有人願意幫我拯救我可憐的妹妹,因為他們說這是夫妻間的家務事。符先生說他這麼做是因為太愛瑪莎,而她害他太傷心。包括崔家的其他人在內,沒有人認為他把她關起來該受譴責。”
若石爵址的眼神嚴厲而冰冷。“我一直不瞭解這些假借愛情之名虐待妻子的丈夫。就我看來,真正深愛一個女人的男性絕對不會刻意傷害她,無論背叛有多麼嚴重。”他看向面前那個絕望的女子,眼神轉為溫和。“崔小姐,我會要警探立刻到符家一趟。”
“哦,爵士。”她的聲音顫抖,因為明顯的如釋重負而開始哭泣。“感謝您,我永遠永遠祝福您。”
若石爵士看向蘇菲。“辛小姐,你知道今天哪位警探有空嗎?”
“薛先生和魯先生。”蘇菲低聲回答,為他打算拯救被關起的瑪莎感到安慰。如果他拒絕協助,她也不會覺得驚訝,因為一般人都認為丈夫有權利對妻子做任何事情。
“叫魯先生去吧。”
蘇菲立刻遵從指示,並很快帶著魯先生過來。他是個高大、深色頭髮的警探,外表粗獷且個性積極。他在體能戰鬥方面的興趣是眾所周知,很少人敢主動招惹他,可惜他的個性不適合需要細心敏銳的調查工作,因此若石爵士多半派給他需要體力的任務。
“陪同崔小姐前往聖詹姆斯市場,”若石爵士冷靜地告訴警探。“她會帶你到符先生藥店樓上的房間,她妹妹被關在那兒幾乎一個月了。進行任何必要的措施救她出來,請記住你可能會遇到他丈夫的抵抗。”
那警探明了自己被派介入一項婚姻的爭執,不由得皺起眉頭說:“爵士,我正要前往塔山銀行——那兒發生一件搶案,我——”
“你稍後會有時間賺取個人的傭金,”若石爵士說。“這件事更為重要。”
“是的,爵士。”魯先生轉身準備離開,明顯感到不悅。
“魯先生,”若石爵士輕聲說。“如果被關在房內一個月的是你的妹妹呢?”
警探仔細考慮他的話,露出有點羞愧的神情。“我會立刻處理這件事,若石爵士。”
“很好。”治安官直接說。“另外,魯先生,你救出符太太後,我要訊問她丈夫。”
“我需要將他帶到審問室來嗎,爵士?”
“不用,把他帶到新門監獄。讓他在我們的談話之前,仔細檢討自己的行為。”
警探護送崔小姐離開辦公室後,蘇菲走到若石爵士身邊,深深地注視他。他依舊維持半坐半倚在書桌的姿勢,因此兩人的臉幾乎在同一高度。他露出沉思的表情,嘴唇在兩邊刻畫出深深的弧形。雖然蘇菲早已聽聞總治安官對女性及兒童格外體貼,她依舊對他願意介入夫妻之間的紛爭感到意外。妻子在法律上被視為丈夫的財產,他可以隨心所欲地對待她,只要別造成命案。“你真的很好心。”她說。
若石爵士仍然眉頭緊蹙。“我希望能讓符先生受到妻子一樣的痛苦。但我只能將他關在新門監獄三天——這一點也不夠。”
蘇菲完全同意他的話,卻忍不住跟他唱反調。“有些人會認為符太太和其他男人來往,的確應該受到這樣的處罰。”她指出。
“不管她的行為如何,她丈夫沒有權利採取這樣的報復手段。”
“如果你的妻子背叛你,和其他男人在一起,你又會怎樣的反應呢?”
這問題顯然很讓總治安官感到訝異。突然之間蘇菲將他們的談話內容轉稱到私人層面。若石爵士直視她,突如其來的緊張,讓外套下的肩膀肌肉繃得很緊。“我不知道,”我承認道。“我的妻子不是會受到這方面引誘的人,所以這問題沒有讓我感到困擾。”
“如果你再婚呢?”蘇菲問,並不由得成為他那雙閃亮眼眸的俘虜。“你會擔心妻子的忠誠嗎?”
“不會。”
“為什麼?”
“因為我會讓她在我的床上忙得沒有時間、也沒興趣去尋求另一個男人的陪伴。”
這句話讓一陣奇異的顫抖竄過蘇菲的腹部。這只是他對自己強烈性欲的承認,也證實了截至目前為止她對他的瞭解。若石爵士做事,絕不會只做一半。蘇菲還來不及制止自己,已開始想像和他糾纏在一起做親密接觸的情況,他的唇吸吮她的胸部,雙手輕柔地遊移過她的身軀。她的雙頰因為困窘和意識到自己的想像,而灼燙如火。
“請原諒,”他輕聲說。“我不該說得這麼直接。”
這又是另一個驚奇——蘇菲從未見過任何男人願意降低身分向他的下屬道歉,更何況對方是女性。“是我不對,”她好不容易說出話來。“我不應該問如此私人的問題,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
“你不知道嗎?”他的眼神再度捕捉到她,眼中交爍的火焰幾乎讓她無法呼吸。
蘇菲一直試圖挖掘他的性格及想法,幕的當然是為了更容易操控他,是計畫讓他愛上她的一部會。不幸的是,她打算要傷害的男人十分的吸引她,而忽略這份吸引力則越來越因難。她只希望到最後兩人同床時她依舊有夠保持冷靜並且不投入感情。不過他身上帶有太多的誘惑:他的智慧、他對弱者的同情,以及他自製表相下赤裸裸的本能需要。
正當她很不甘願地發現自己的心開始軟化,她立刻去想死去的弟弟,這使她的決心再度燃燒。一定得替約翰復仇,否則他的生命將毫無意義。放棄過去,將代表她辜負了約翰,這是她絕不能允許的。
衡量片刻後,她小心地承認。“我對你感到好好奇。你很少談論自己,或是你的過去。”
“你不會對我的過去有光趣,”他對她保證。“我是一個來自平凡家庭的平凡人。”
這樣的說法應屬虛偽的謙虛。畢竟若石爵士有著卓越的成就與能力,他當然瞭解自己的成就、聰明的頭腦、英俊的外表、絕佳的名聲。然而蘇菲也知道,他並不覺得自己優於其他任何人。他對自己要求很高,因此永遠達不到不可能的標準。
“你一點也不平凡,”她半是低語地說道。“你非常迷人。”
毫無疑問地,若石爵士經常遇到對他有個人光趣的女性。身為一名英俊的鰥夫,並擁有充裕財力和相當的社會及政治影響力,他算得上倫敦的黃金單身漢。不過蘇菲大膽的言論仍然觸動了他的內心,他為難地看著她似乎不知該如何回應。
安靜讓氣氛變得沉重。最後蘇菲開口,並試圖讓聲音聽起來輕快。“我去看晚餐的情況。你想在廚房或這兒用餐呢?”
若石爵士專注地看著書桌。“這兒吧,我今晚想多做一點事情。”
“你應該多睡一點,”她說。“你的工作量太大了。”
他拿起一封信拆開封口。“晚安,辛小姐。”他看著信函低聲說道。
蘇菲離開辦公室,皺著眉頭行經走廊。她為什麼要在意拒絕休息?乾脆讓他工作過度、提早進墳墓算了,她想。如果他弄壞了自己的健康,也和她沒有關係,這頭固執的牛!不過她想起他的黑眼圈,卻又不禁覺得煩躁。她替自己的關心找理由:因為她渴望報復。畢竟想要誘惑一個累癱了、而且處在半饑餓狀態的人,並不容易。
若石擔任開庭法官時,蘇菲會在早晨的開庭時間結束後,將他的午餐送到辦公室,他在桌前用餐,她則整理檔,或將報告拿去檔案室。不過他並不是會準時用餐的人,而且經常把食物視為不受歡迎的干擾。
若石第一次說他太忙而拒用午餐時,她便將餐盤轉交給維瑞,當時他正在抄寫警探交過來的報告。
“維瑞也在忙,”若石簡短說道。“你可以將餐盤拿走了。”
“是的,爵士。”蘇菲答道,似乎一點也不覺得困擾。“也許晚點——”
“我其實有點餓了。”書記員截斷她的話,渴望地看著加了蓋的餐盤。維瑞塊頭不了食量也大,他並不想錯過任何一餐。
“好香呀,辛小姐……請問那是什麼?”
“臘腸及馬鈴薯,還有乳酪青豆。”
從盤中飄散出來的香味引起若石的食欲,最近蘇菲在廚房裏幫了很大的忙,教導那個笨手笨腳的廚房女傭如何烹調可以入口的餐點。她非常留意他的喜惡,發現他喜歡充分入味的食物,並且無可救藥地嗜好甜食。過去幾天以來,若石享用過覆上脆餅的橘子布丁……綴有糖蜜及葡萄乾的梅子蛋糕……沾糖蘋果夾心。不出所料地,他的體重開始增加,凹陷的臉頰開始膨脹,衣服不再是鬆垮——他母親一定非常高興,因為她一向擔心他的瘦削。
維瑞閉上眼睛深吸口氣。“乳酪青豆……我母親從前也是這麼煮的。辛小姐,告訴我,你有沒有和她一樣加入一撮豆蔻?”
“當然有——”蘇菲開口。
“快把盤子給他,”若石吼道。“免得我不得安寧。”
蘇菲依言的同時,朝他露出歉疚的笑容。
維瑞以顯而易見的喜悅接下餐盤,而後展開餐巾。並笑顏逐開地在她準備離開的時候說“謝謝你,辛小姐!”
若石簽署票時,維瑞一邊狼吞虎嚥吃午餐,一邊發出砸嘴及喜悅的咕噥聲讓他煩燥不已。“你一定得發出那麼多聲音嗎?”若石終於一臉怒意地抬頭問道。
維瑞塞入另一大口青豆。“請原諒我,爵士。但這一餐豐盛到足以供國王享用。下次您想要放棄自己午餐時,我很樂意替您吃掉。”
不會再有下次了,若石沈默地發著誓,無法忍受其他人享用他的午餐。自那之後,在辦公室吃午餐成為一項神聖的儀式,任何人不准干擾。
蘇菲的影響遷伸至更多私生活的領域。她讓他每天早晨刮鬍子用的盆水保持熱度,並在刮鬍子水內滴入甘油,用以軟化他那硬邦邦的鬍子。她留意他的鞋靴需要清理,便製作獨家秘方的鞋油,不時叮囑若石記得擦試。
有天早晨,若石發現大部分的領巾都從他的抽屜中不翼而飛,便只著襯衫來到廚房。他看見蘇菲坐在桌前,正在自製手冊上寫筆記。她注意到他並未穿上外套或背心,很快地將他從頭到腳視察一遍。這處彷佛另有他意的女性關注,讓若石刹那間忘了自己下樓有目的。
“辛小姐——”他粗啞開口。
“你的領巾。”蘇菲的手指一彈,顯然想起她把它們從衣櫥中取走。“我昨天把它們洗乾淨並且熨好了,卻忘了放回你的房間。我會請露西立刻送上去。”
“謝謝你。”若石說,她髮髻上鬆落的一縉柔順頭髮使他分了心。他多麼想伸出手去將那髮絲纏在指間。
“在你回到房間之前,爵士,我得先告訴你,你有幾條領巾已經不在了。”
“不在了?”他疑惑地蹙眉重複她的話。
“我賣給收舊衣的人了。”她的唇角露出一絲笑意,無聲地挑他提出反對意見。“好幾條已經嚴重磨損,以你的身分,不應該再用。你需要買些新的。”
“我知道了。”對她的無禮如此著迷,若石傾前按住她所坐的椅子。雖然並未碰觸到她,卻將她整個人困住。“既然你把我的領巾清理掉了,也應該由你負責補充。恩尼今天下午會陪你去龐德街買新的領巾,並記在我的帳上。你可以根據你的品味挑選。”
她朝後仰起頭,迎向他的視線,眼中閃耀著對購物的期待。“我很樂意,爵士。”
若石凝視蘇菲仰起的臉龐時,感到非常迷惑。已經很久沒有人細心留意他的領巾或刮胡水的水溫這尖瑣碎事務。但有部分的他非常喜歡這樣的感覺……儘管他早已習慣自己處理這些幾乎是妻子才會做的關懷舉動。面對這麼多他無法理解的事,若石開始分析蘇菲可能動機。他找不出足以解釋她如此悉心照顧他的理由。
蘇菲垂下濃長的睫毛,再次瞥見從他領口裸露在外的頸部。她的呼吸無聲地加速,洩漏了她對他的感覺。他想將手滑至她的頸後、穩住,好彎身攫取那雙柔唇。但他已經很久沒有對女性做出這種追求,亦不確定她是否會歡迎他的行為。
“辛小姐,”他深深看進她的湛藍眼眸,低說說道。“下一次你準備處理掉我的衣服時,最好事先通知我。”他調皮的一笑,朝她更靠近些,補充說:“我可不希望自己沒穿褲子下樓。”
讓若石不安的是。他並非鮑爾街唯一一個對蘇菲的無比魅力神魂顛倒的人。正如莫肯南事先預測的,警探們像一群快樂的野狼追著她,拜倒在她的裙下。每天早上九點向他報到之前,他們會在廚房門口等待早餐的殘食剩飯。他們會對她打情罵俏,用誇張的故事吹捧自己的豐功偉業。
這些男人一旦得知日蘇菲願意照料一些較為輕微的傷口,便開始捏造傷病疼痛以獲得她的關心。得知她在一個星期內至少包紮了三隻長滿腳毛的扭傷腳踝,並替兩個喉嚨痛的病號敷布纏裹,若石終於勃然大怒。
“你告訴那些警探,”他朝維瑞吼道”如果他們再像最近這麼笨手笨腳又病歪歪的,就給我去看那該死的醫生!我要禁止辛小姐再治療任何傷口,聽懂了嗎?”
“是的,爵士。”維瑞一臉驚奇地看著他。“我第一次看您發脾氣,若石爵士。”
“我沒有發脾氣!”
“您吼叫又詛咒,”維瑞非常理性地指出來。“如果不是發脾氣,又是什麼?”
若石盡力擺脫籠罩周身的怒意,竭力調整語調。“我只是為了強調而大聲了一些。”他咬著牙迸出話來。“我的重點在於,那些警探不可以再為了得到辛小姐的照料而故意製造傷口和生病。她的事情已經太多——我不准這群替我工作的白癡因為發情而讓她累垮。”
“是的,爵士。”維瑞答道,並將臉轉開,不過若石及時看到他嘴角的微笑。
鮑爾街有個美麗新職員的消息傳遍巡警之間時,蘇菲被一群熱切的騎警所圍繞。她用同樣友善而有禮的態度對待每個人。
若石感到她非常小心地防衛自己與內心。在受到情人悲慘的對待之後,想要得到她信任的男人都得要加倍努力。
若石對那個背叛她的男人越來越好奇——他長得什麼樣子,為什麼吸引她。他終於無法克制地詢問萊莎,蘇菲是否曾吐露任何前任情人的事情。那天蘇菲放假,便帶了恩尼前往龐德街。少了她,鮑爾街顯得奇怪地安靜,雖然才過去半天,若石發現自己已經不耐煩地看著時鐘。
面對他的問題,廚房女傭的臉上露出了然的微笑。
“如果蘇菲說過,那也是因為她信任我。而且,您一個月前才訓誡我不要聊是非,現在我正努力糾正自己的行為。”
若石冷峻的看她一眼。“萊莎,為什麼當我終於對你聊是非的對象有興趣時,你卻決定要糾正自己的行為?”
她笑了,歪扭的牙齒就像裝賭博碼的籃子。“我會告訴您她是如何談起那個男人——只要您告訴我,為什麼您想要知道。”
若石面無表情。“出於禮貌上的關心。”
萊莎懷疑地從鼻子噴氣。“我告訴您,爵士,但您不可以到處宣揚,否則蘇菲小姐會給我好看。他叫安東,她說他既年輕又英俊,有一頭金髮。您知道,她喜歡金髮的男性。”
若石微皺眉頭聽取這項訊息。“繼續。”
“他們是在蘇菲小姐外出散步時認識的,他正騎馬穿越樹林。他引用詩詞一類的……讓她對他著迷。”
若石發出不悅你哼聲。想到蘇菲在另一個男人的懷抱——一個金髮會吟詩的男人——讓他感覺如同腳上的水泡不斷被新鞋子磨擦那般不舒服。“可惜他忘了提到他已婚。”
“沒錯,那個懦夫嘗到甜頭後便離開了——他根本沒打算說出妻子得事情。蘇菲小姐說她絕對不會再談戀愛了。”
“她總有一天會結婚,”若石嘲弄地回答。“這只是時間問題。”
“是的。她或許會結婚,”萊莎很實際地說。“但我的意思是,她不會再戀愛。”
他隨便地聳聳肩。“結婚最好是理智的決定,而非一時的愛情。”
“蘇菲小姐也是這麼說的。”萊莎起身離開,在門邊停下的同時,用有些過於誠摯的口氣說:“多麼理智的兩個人!”
經過兩周的努力工作,薛警探和吉警探終於找到簡尼克這廣受倫敦下層社會歡迎的人。
每間酒館和客棧在得知他被帶到鮑爾街審訊時,都沸騰起來。簡尼克一被送到那棟建築物內,就立即被押到審問室,一個蘇菲不准進入的地方。她對那禁忌的地下室當然很好奇,但若石爵士命令她不准靠近。
簡尼克被拘留的消息傳遍倫敦的貧民窟之後,聚集在鮑爾街三號外頭的大批群眾,甚至讓車輛與馬匹都無法通過。簡尼克的影響力滲透到城市的各個角落。雖然他自喻為盜賊追捕人,實際上卻跟整個倫敦地區的犯罪行為很有關係。他指導幫派的非法活動,告訴他們如何以及去犯下沒有指導就無法成功的罪行。扒手、竊賊、妓女和殺人犯都向他報告,以獲得從銷髒到躲藏逮捕的協助。
蘇菲原本希望能夠看看那名惡名昭彰的罪犯,但他是在夜間被秘密帶到鮑爾街。若石爵士一直都和他在審問室,進行長時間的詢問。“若石爵士只能將簡尼克拘留三天審訊,”恩尼喘氣告訴蘇菲。“他會盡權力要簡尼克承認自己幫助那些人逃離新門監獄,但簡尼克絕對不會鬆口。”
“聽起來你很尊敬簡尼克?”蘇菲說。
那男孩仔細地考慮這問題,在她的注視下膾紅起來。“唔……簡尼克並不是那麼不好,他確實幫忙很多人……給他們工作和錢……”
“什麼樣的工作?”蘇菲淡淡地說。“一定不是合法的工作。”
恩尼有些不安地聳聳肩。“而且他會抓竊賊和公路強盜,就和警探一樣。”
“根據若石爵士所說,”蘇菲低聲說。“簡尼克鼓勵人們犯罪,再把那些人抓起來。很像是為自己的利益製造罪犯,不是嗎?”
恩尼防衛地瞥了她一眼,然後笑說:“喔,簡尼克如果有錯,辛小姐,他的功勞也抵過去了,我不知道要怎樣解釋才能讓你瞭解。”
但是蘇菲真的瞭解。有時候,一個人擁有領袖魅力時。群眾願意忽略他所犯的錯。
看來簡尼克利用了貴族、商人乃至扒手的想像力……每一個人都為他著迷。他和若石爵士的對立只更引起人們的興趣。
若石爵士一整天都沒有從審問室出來,只讓恩尼來回補充飲水,或將特定的檔案從檔案室拿過去。兩位逮捕簡尼克的警探,薛警探和吉警探也在訊問的現場,不過他們有時候會出來休息片刻,呼吸點新鮮空氣。
蘇菲好奇地趁薛艾迪警探走到鮑爾街四號後方鋪了石板的中庭時接近他。在建築物前方呼喊、要求釋放簡尼克的聲音,仍然持續不繼。蘇菲很感謝的鐵欄杆將抗議群眾擋在建築物外面,但也擔心很快會有人爬過分隔區。薛警探抬起臉迎向帶有涼意有春風,並深吸口氣。
雖然風中仍帶著倫敦街道摻雜了糞肥和煤灰的氣味,卻勝過審問定裏的氣氛。薛警探聽見蘇菲跳在石板上的聲音,轉身露出微笑。棕色的眼睛閃閃發亮。他是位個頭高大也愛打扮的年輕人,喜歡和每位碰面的女性調情,無論年紀、外貌或是否未婚。
“啊,辛小姐……我正希望有你的陪伴。毫無疑問地,你到這兒是為了和我來場熱情的幽會。總算承認你對我的感情了吧?”
“是啊,”蘇菲淡淡地說,她已經抓住應付警探的最好方式,那就是順著他們的胡說八道。“鮑爾街的浪漫氣氛終於感染了我。我們該到哪兒幽會呢,薛警探?”
那名年輕高大的警探露齒一笑。“恐怕我得要讓你失望了,小美人。康爵士只給我五分鐘休息時間——而那根本不夠。而且,我不想在堅硬的石頭上幽會。請別感到太失望。”
蘇菲將手交叉在胸前,看著他並露出微笑。“薛警探,審問室裏的情況如何?”
警探吧了口氣,整個人頓時萎靡不振。“康爵士還是問不出什麼,這就像是用切奶油的刀想要砍倒一棵橡樹那樣困難。”
他撫摸自己的臉頰呻吟道:“我想我該回下麵去了。”
“祝你們好運。”她同情地看著他走過中庭,進入審問室的門內。
經過下午,到了夜間,聚集在鮑爾街的人群變得更激動。蘇菲從窗子窺看出去,看見某些抗議人士拿著棍棒,街上還有些小火堆,是廢棄的傢俱點火而成。人們從警探公署對面的棕熊酒吧取來酒瓶,群眾盡情饑用。讓蘇菲感到驚駭的是,公署兩側的住家都遭到了攻擊;窗戶破裂,棍棒和拳頭憤怒地槌打在阻隔的門上。
夜暮降臨之後,暴民已經失去了理智。恩尼出現在鮑爾街四號,要蘇菲和僕人留在屋內。有空的警探都在試圖驅散群眾。如果他們失敗,就將要求軍隊協助。
“不用擔心。”萊莎喘氣說道,一臉蒼白。“警探會平息暴動的,他們很厲害也很勇敢——一定會保護我們的安全。”
“若石爵士在哪裡?”蘇菲詢問恩尼,試圖保持鎮靜,群眾不斷的呐喊聲幾乎要撕裂她的神經。
“仍然和簡尼克一起在審問室,”恩尼答道。“他說他會在群眾突破封鎖、闖入之前親手宰了簡尼克。”
那男孩衝回隔鄰的房子時,蘇菲走到窗邊。石塊和酒瓶扔擲過來攻擊屋子的時候,她向後退縮。“這太瘋狂了,”她喊道。“若石爵士知道現在情況有多嚴重嗎?”
一個石塊打破窗戶,玻璃碎片灑了一地時,三名女性全都跳了起來。
“我的天!”萊莎喊道。
“上帝救救我們。”露西尖叫,雙眼圓睜。“我們該怎麼辦?”
“不要靠近窗戶,”蘇菲簡短地回答。“我要去審問室。”
外頭的噪間震耳欲聾,空氣中充滿刺鼻濃煙。雖然還沒有人打算要爬過鐵欄杆,但蘇菲看見扭動的群眾上方有張梯子正朝這兒運來。她抓起裙擺,衝過中庭打開通往審問室的門。
樓梯下方一片黑暗。她小心翼翼地走下去,因為腳下的石頭很滑。牆壁有著綠色的青苔,空氣中彌漫一股酸酸的惡臭像是尿騷味。蘇菲聽見男人的聲音,包括若石爵士的。循著樓梯底部有模糊光線,她找到一條通往地下室的狹窄走道。晃動的燈光穿過三個小囚室的鐵條,在滿是塵土的地面投射出格狀的陰影。審問室的另一端放有桌椅,就位於裝有鐵條的通風口邊,通風口與街道是連接的。暴民持續不斷的怒吼聲從通風口傳入。
蘇菲看見兩名警探、若石爵士,以及一個衣著體面的高大男人,他正傲慢地表現出一副懶洋洋的模樣。他的肩膀隨意地抵著牆壁,兩隻手則插在外大部口袋裏。蘇菲想,他一定是簡尼克。不過在她有機會看清她的面容之前,若石爵士大步走到她面前。
“你在這裏做什麼?”他的語氣地兇狠的邊緣,讓她禁不信畏縮。
雖然房內充滿寒意,若石卻只穿著襯衫,透過緊貼的白色亞麻布料可以清楚看見寬闊的肩膀和手臂上強壯肌肉。領口部分的鈕扣鬆開,露出一部分濃密的黑色胸毛。蘇菲驚慌的眼神上移到他冷酷可怕的面容,灰色眼眸燃燒著憤怒。
“我叫你別下來的。”他吼道。雖然並不完全算是吼叫,但音量卻因為震怒而揚高。
“很抱歉,不過有件事你必須知道——”
“如果我告訴你別做某些事,你就必須遵從,不管發生什麼事情。瞭解嗎?”
“遵命,主人。”蘇菲諷刺地回答,緊張和憂慮引發了她的怒火。“不過,我認為應該通知你,暴民已經快要攻陷鮑爾街四號了。警官們沒辦法抵擋太久,他們已經打碎窗戶了。如果你不趕快要軍隊過來,他們會將兩棟建築物燒得一乾二淨。”
“薛警探,”若石爵士轉向那名警探。“去外面看看。如果情況屬實,叫一隊騎警過來。”他回看蘇菲。“至於你——上樓去留在屋內,直到我另外通知。”
他那尖刻的說話方式,讓她感到一陣刺痛,她點頭並盡可能迅速地離開審問室。
管家一離開審問室,簡尼克原先注視著通風口鐵條的視線,這時轉了回來。
“美麗的小東西。”他的評論明顯是針對蘇菲。“你要她在黃銅上替你辦事嗎。康若石?等你完蛋的時候,我會得到她。”
若石熟悉黑街的粗話,自然知道‘在黃銅上辦事’的意思。那指的是一種裝有圓形黃銅把手的鐵床,以及會在上面做的事情。犯人的嘲弄通常不會影響若石,但現在他似乎無法控制自己。暗指蘇菲是個妓女的言論,讓他的怒氣猛然飄升。
“如果你不閉上那張嘴,”他對簡尼克厲聲說道。“我會幫你把它閉上。”
簡尼克露出笑容,顯然因為挑站成功而感到高興。“你一整天都要我說話,現在卻要我閉嘴?”
簡尼克的穿著皆屬高級品,年齡則是令人意外的年輕。他也很英俊,擁有深色頭髮和藍色眼睛,臉上掛著從容的微笑。他說話的腔調雖不像一名紳士,卻比倫敦東區一般使用的方言優雅得多。他的模樣甚至會被誤認為是那種鎮日無所事事、只知賭博與追求女性、等著繼承爵位的年輕紈絝子弟。不過,他臉上有個地方洩漏了他身為黑街的一份子;顯露在他眼中、並讓笑容變得毫無意義的冷酷。簡尼克從經驗中學到,生命是取得權勢的艱苦奮鬥。他想要贏,而且自有一套遊戲規則:忠誠、公平、仁慈——是他一點也不屑的物質。
若石很訝異像簡尼克這樣野蠻的混帳,竟會得到這麼多群眾的支援。
簡尼克狡詐的一笑,彷佛可以讀出若石的想法。“你今晚麻煩大了,康若石。聽聽群眾的聲音……如果你不釋放我,他們會毀了這裏。”
“未來的兩天你哪兒也別想去,”若石說道。“根據法律,我可以把你留在這個審問室,你要不要讓自己舒服一些就隨你了。”
“在這個四處都是尿味的鬼地方?”簡尼克酸味十足的回答。“該死的不必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1 12:49:04
第三章
蘇菲從審問室跑出來,驚慌地發現憤怒的群眾終於失去控制。人們爬過鐵欄杆跳到地上,像老鼠般衝向房子。一群警員和騎警努力驅散人群,但似乎成效不彰。
她衝進三號尋找安全的處所,但那兒並沒有好多少。看起來每個房間和走道都是人,牆壁反彈著怒吼聲。警探逮捕最暴力的抗議人士,並把上了手銬的群眾帶進拘留室。
書記員之一的維瑞正忙著寫夜間登記本,忙亂地記下每一個被捕人的姓名。他看到蘇菲,朝她喊了些話,但大廳內的噪音大大。回去,他似乎是這麼說,並且揮手示意她離開。
蘇菲使言轉身,但更多人群擠入門內。她被推擠到一邊,只能極力避免自己被推到踩踏的腳下。大廳內炎熱而吵雜,酒味和體味讓空氣中充滿惡臭。蘇菲被擠到牆壁旁,並被手肘和肩膀戳擊,她的頭用力撞在堅硬的鑲板上。
蘇菲要自己別慌張,一邊找尋維瑞,卻到處都看不到他。“維瑞!”她喊道,聲音淹沒在騷亂中。“維瑞!”
有些暴民開始抓她的上衣,粗魯的手摸撫她的胸部。她的袖子被扯掉,肩膀的白皙皮膚似乎讓他們更為興奮。蘇菲推開一雙雙粗糙的手,卻仍被擠壓在牆上,肺部的空氣幾乎要被擠光。某個人拉扯她的頭髮,令頭皮一陣劇痛,疼痛的淚水也從眼中湧出。
“喂!”一名警探怒吼,排除萬難朝她而來。“不准碰她,你們這些混帳!”
蘇菲轉身背對並躲避那些侵犯的人,一邊的臉頰貼壓著牆壁。她感到窒息,被用力推打,同時努力想要呼吸到空氣。她的肋骨受到嚴重的擠壓,似乎就要斷裂。她頭暈眼花,難以思考。“走開!”她喘著氣說。“住手,住手,住手——”
突然之間,所有的壓力全部消失,她聽見周遭的人發出痛苦的哼聲。蘇菲震驚地轉身,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排開擁擠的人海。那是若石爵士,他灰色的眼睛緊盯在蘇菲身上。他的臉上有著奇怪的表情,空白與暴力交替出現。他很有效率且冷酷地鏟開擋在他面前的人群!
似乎一點都不在意造成一堆瘀傷或流血的鼻子。
來到蘇菲身邊,若石立刻將她拉進懷中,用自己的身體造成保護的籠子與一道護牆。她鬆了口氣緊貼著他,盲目地接受他的保護。他仍只穿著襯衫,單薄的白色亞麻布充滿他的體溫和氣味。蘇菲縮在他胸前,聽見他朝鼓噪者大喊,簡尼克仍要被繼續拘留的如雷吼聲,並說那些膽敢闖入公署的人將會被逮捕並把進新門監獄。他的話立即產生效果;靠近門邊的闖入者開始迅速往外跑,不希望被關進那被稱為石牢的可怕監獄。
“魯警探、吉警探,”若石爵士發出命令。“帶著被你們抓住的人到對衛的酒館,把他們鎖在地下室。傳來泰,召集更多騎警驅散民眾。維瑞,以後再登記那些人的姓名。現在,到外頭盡可能大聲背誦暴動法案。”
“爵士,我不記得暴動法案的全部字句。”書記員焦慮地說。
“那就由自己編。”若石爵士吼道。
這說法逗得抗議者發出笑聲。警探開始把人們趕出去時,人群的推擠漸漸緩和。
蘇菲感覺到有人摸她的裙子,不禁縮了一下。她朝若石爵士更壓緊些,雙手抱緊他的腰部。他在她開口說話之前,發現到這件事。
“你!”若石爵士朝她身後的人吼道。“你再把手放在她的身上,我會讓你失去那只手——還有身體的其他部分。”
四周又響起另一陣笑聲。
蘇菲被若石爵士的手臂安全地環抱著,對光是他的出現就能夠制伏這些群眾,甚感驚歎。原本一切都很混亂,他卻在一分鐘內就恢復秩序。在他將她拉到腿間、以身體形成的屏障保護她時,她感覺到他背部的肌肉收縮了一下。
蘇菲依舊把臉頰貼在他胸前,聽著穩定但急促的心跳聲。她聞到他刮胡劑清新的氣味,還有些咖啡的味道,以及汗水的鹹味。他胸前的濃鬃毛搔著她的臉頰。安東胸前是光滑的,被緊摟在如此充滿陽剛氣息的胸前是什麼感覺?蘇菲困難地吞咽著,瞥見他下顎及上頸部已有胡渣產生的陰影。他的手掌放在她的背部中央,她想像那只手如何觸碰她的胸部,修長手指罩住她的柔軟,拇指輕撫她的乳頭……
老天——她狂亂的告訴自己——別再想了,千萬不要。但她的身體開始感到奇特而熱情的渴望,她只能淺淺地喘著氣。她把嘴貼向他,那是制止她毫無羞恥撲到他身上的唯一方法。
“沒事的,”他的低語拂過她的耳朵。“不必害怕。”
他誤以為她的顫抖是因為害怕。很好;被他認為膽小,好過被他猜到實情。蘇菲竭力保持冷靜。她舔舔乾燥的嘴唇,在他的胸前開口說:“很高興你終於決定採取行動。”她試著讓語調聽起來帶點傲慢。“都是你遲遲不來。”
若石發出可能是不耐、也可能是好笑的聲音。“我忙著應付簡尼克。”
“我以為自己會被壓扁。”她顫抖地說。
他將她摟得更緊,讓她嚇了一跳。“你很安全,”他低語。“沒有人會傷害你。”
發現他太想安慰她,蘇菲立刻決定這是利用他的保護欲的大好良機。她已經非常瞭解若石爵士,知道他對悲痛的女性毫無抵抗力。儘管有點不好意思,但她還是繼續抱緊他,仿佛仍十分恐懼。
“我朝維瑞大喊,但是他沒有聽見。”她讓聲音蘊涵悲傷。
他輕聲說話,並安慰地撫摸她的背脊。蘇菲雖然盡力忽視他的撫觸帶來的愉悅,但它仍暗暗地湧向全身。她合上眼睛,不知道自己能忍受這些愛撫多久。她感覺胸脯愈來愈沉重,緊壓著他胸膛的乳頭逐漸變硬。
若石爵士將一縉鬆落的髮絲塞回她的耳後,指尖在皮膚上的輕拂,讓她的身體產生一圈圈渴望的漣漪。“蘇菲,你被推擠時有沒有受傷?”
“我……我有點擦傷。”她假裝過於緊張,將手環過他的頸部,緊緊抱住。緊靠他高大的身軀讓她感到很安全,且受到保護。她希望能永遠維持這樣的姿勢。他是她的敵人,她提醒自己……但在這個時候,那件事似乎一點也不重要。
若石爵士飛快地看了看四周,大廳的人正逐漸減少。他彎身抱起她的時候,她差點岔了氣。“哦,爵士,不用這樣。我可以自己走,我——”
他不理她的抗議,抱著她穿過大廳。身為一向習慣照顧自己的女人,要假裝無助實在相當難堪。但這有助於達到她的目的。蘇菲紅著臉,抱住他寬廣的肩膀。幸好警官和被銬住的人都過於忙碌,沒人留意到若石爵士抱著她穿過大廳與走廊步上樓梯。
他們來到他的辦公室,若石爵士小心地讓她站住。“你還好嗎?”
她點點頭,心跳猛烈而紊亂。
“我想要對你說”件事,”他輕聲說。“你早先到審問室的時候,剛好打斷一段進行到緊張階段的訊問,而我——”
“我很抱歉。”
“讓我說完,”他的唇角突然彎出笑容。“第一次有人這麼喜歡打斷我的話。”
蘇菲用力閉上嘴巴,他的笑容加深。
“審問簡尼克是非常不愉快的事。整個下午我的情緒都很惡劣,看見你下來更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我很少發脾氣,對於在你面前失控感到非常抱歉。”
蘇菲很驚異他這樣地位的男人竟會為這麼小的冒犯向她道歉。她有點膽怯地舔舔嘴唇,問道:“為什麼我不能靠近那個地方?”
他小心地抓著落在她肩膀上那綹鬆脫的閃亮頭髮,修長手指輕輕撫摸如絲般的髮絲,好似想釋放花瓣上的香氣。“我雇用你的時候,對自己承諾要保護你的安全。有些事務是女性絕不應該接觸到的,而審問室羈押了一些世界上最惡劣的人。”
“例如簡尼克?”
若石爵士皺眉。“沒錯。讓你每天接觸在鮑爾街公署來來往往的閒雜人等已經夠糟了,但我不會讓你接近像簡尼克那樣的人。”
“我不是需要保護的孩子,我是二十八歲的成年女性。”
因為某種原因,他的雙眼因為這句話而閃耀著笑意。“對於你的‘高齡’我已無能為力,除此之外,我想盡力保護你的純真。”
“但我一點也不純真。你應該知道的,我己經把我的過去向你坦承。”
他放開那給頭髮,指尖輕撫她的臉頰。“你其實很單純。就像我一開始就說的,你不應該在這兒工作。你應該去嫁給一個能夠照顧你的人。”
“我不想要結婚,絕對不要。”
“不要?”令她驚詞的是,他既沒有奚落也沒有大笑。“為什麼?因為你已經對愛情感到失望?但是,時間會讓一切褪色的。”
“會嗎?”她反問,而且一點也不相信。她並非因為安東而開始對愛情感到懷疑,她是從自身的經驗學到的。
“還是有許多男人值得信賴。”他認真地對她說。“他們會對你誠實,給你應有的尊重。總有一天你會遇上其中一個,並且嫁給他。”
蘇菲從睫毛下方挑逗的看他一眼。“但是,如果我離開鮑爾街,誰來照顧你?”
“你不能把未來都花在鮑爾街公署,替一個乖戾的老治安官做事。”他說。
蘇菲為若石爵士如此形容自己感到好笑。她沒有爭論這一點,只退開一些,用批評的目光掃視他的辦公室。“我會把這裏整理乾淨。”
若石爵士搖頭。“現在很晚了。你需要休息,事情可以等到明天再做。”
“好,我願意去休息……如果,你也回房休息。”
他對這個建議似乎有些不悅。“不,我還有很多事。晚安,辛小姐。”
蘇菲知道自己應該閉嘴並遵從他的命令,但他的黑眼圈和唇角兩邊的弧度顯示他已經累慘了。天老爺,他為什麼要把自己逼得這麼緊?
“我並不比你需要睡眠,爵士。如果你熬夜,我也可以;我也有很多事情得做。”
他蹙緊眉頭。“去睡吧,辛小姐。”
蘇菲並不退縮。“除非你也去睡。”
“我的上床時間和你沒有關係,”他簡單地說。“除非你建議我們一起上床。”
這句話顯然是想讓她閉嘴。一個魯莽的想法跳進腦海,因為過於大膽,讓她閉緊嘴巴以免脫口而出。然後她想,有何不可?現在正是表明她對他有“性”趣的好時機……讓她的引誘計畫更向前推進一步。
“好,”她很快說道。“如果那能讓你得到休息——就這麼做吧。”
他慍怒的臉龐變得面無表情。接下來的長長沈默,代表這話讓他多麼震驚。天啊,她驚慌地想,我真的做了。她無法預料若石爵士會如何回應。身為一名紳士——一名獨身許久的紳士——他可能會拒絕她的提議。但他的表情——灰色眼眸中閃耀的光芒——讓她猜測他或許真會接受如此衝動的邀請。而如果他接受了,她就得遵守諾言與他同床。這想法頓時讓她覺得驚駭?這是她所計畫的與希望達到的,但她突然感到害怕?
因自己竟然如此渴望他而害怕。
若石爵士緩緩靠近,她則因此退後一步、又一步,直到背脊抵在門上。他將雙手擋在門板,置於她的頭部兩側,警覺的眼神未曾稍稍離開她脹紅的臉頰。
“我的房問,或你的?”他輕聲詢問。
她的雙手因為緊張而握起。“你比較喜歡哪一個?”她閃爍其詞。
他審視她的同時,頭部微傾,眼神奇妙地愛撫著她。“我的床比較大。”
“喔。”是她唯一能夠發出的聲音。她的心臟在胸腔內用力鼓動,推擠著肺部的空氣。
他凝視著她,彷佛可以看出她所有的想法與情緒。“不過,”他低聲耳語。“如果我們一起上床,你我都別想休息。”
“也——也許吧。”她顫抖著同意道。
“所以,我提議就按照平日的安排去做吧。”
“平日的……”
“你回你的房間,我回我的。”
她頓時鬆懈下來,渾身虛弱無力,同時也察覺到一陣微妙的失落感。“不過你不會熬夜到太晚,對吧?”她問。
對她的不屈不撓,他只能微笑以對。“老天,你真是固執。不,我不會騙你的。騙你的後果,讓我害怕呢。”他退後一步,替她開門。“辛小姐,還有一件事情。”
蘇菲在離開之前停下來。“什麼事,爵士?”
他伸出手,手掌滑到她的頸後。蘇菲因太過震驚而無法動彈或呼吸,身體在他俯過來時整個靜止。他僅用雙唇碰觸她,她卻無助得彷佛被鐵鏈拴在他身邊。
她沒有時間準備……她的毫無防備與驚愕,讓她無從壓抑自己的反應。開始,他的唇非常輕柔,極度的小心,好似擔心弄傷她。然後他哄騙她多給一些,雙唇更堅定地覆蓋下來。他的味道,他摻了些咖啡的親密的味道,像藥物般開始影響她。他的舌尖柔軟地探索過她的牙齒,輕撫口腔內的光滑部分。安東從來沒有這樣子親吻她,激起她愈加升高的熱情,彷佛在火焰上方放上一層層的木柴。被他的技巧摧毀殆盡,蘇菲暈眩地搖晃起來,雙手緊緊抓住他有力的頸部。
哦,真希望他可以緊緊擁住她,讓她整個人貼在他的懷中……然而他仍舊只用一隻手碰觸她,饑渴但耐心的佔領她的嘴。知道他的熱情多麼強大,卻又小心地控制與保留,蘇菲本能地想要釋放它。她的手抖抖嗦嗦地捧住他的臉頰,撫摸他頰邊和下顎的胡髭。
若石的喉嚨發出低沉的聲音。突然抓住她的肩膀,不理她低聲的抗議,將她推開。蘇菲灼熱驚訝的目光與他的膠著在一起。如此的安靜,只有他們的喘息加以破壞。從未有男人以這種目光注視蘇菲,彷佛他可以藉由視線就將她吞下去,彷佛他渴望佔有她身體和靈魂的每一部分。她的反應之強大令她打心底害怕,難入言喻的欲望讓她震驚不已。
若石爵士面無笑容地看著她。“晚安,蘇菲。”
她囁嚅地回答後立刻逃走,只差沒有跑起來。她滿心紊亂地返回鮑爾街四號,隱約察覺暴民已經驅散,街道也回復了秩序。騎警來往於建築物前方,迅速地驅趕民眾。
她走進居住區,看見萊莎和露西正在清掃破裂的玻璃,且用防水布覆蓋住視窗的破洞。
“蘇菲小姐!”萊莎看見她被扯壞的上衣和淩亂的頭髮時,倒抽了一口氣。“發生了什麼事?您被那些可惡的暴徒抓住了嗎?”
“沒有,”蘇菲內心混亂地回答。“三號那邊曾有民眾短暫的衝破防線,但是若石爵士立刻就把事情解決了。”她看見掃把放在角落,自動地拿過來,但另兩個女人叫她走開,堅持她回房休息。她不情不願地答應,點亮燭火帶到房間裏。
她踏上階梯時步履沉重。一到房內,她小心地關上門,把黃銅制的燭臺放在床頭小桌上。
她腦中滿是稍早發生的一切……若石爵士帶著笑意的灰色眼眸,他呼吸時胸膛的起伏,他雙唇的熱度,還有他親吻時造成的火熱歡愉……
安東曾對自己和女人的經驗、以及他身為情人的技巧很是得意,但蘇菲現在知道那根本是吹牛。只需短短幾分鐘,若石爵士就激起她未曾從安東身上感覺到的欲望……甚至無聲地承諾更多。她瞭解自己最終與他同床時,將無法保持無動於衷,這實在令她害怕。蘇菲半是生氣、半是絕望地想著若石爵士為何不是她原先預想的那種肥胖又自大的笨蛋。她難以背叛這樣子的他;她將無法全身而退。
她沮喪地換上睡衣,梳整頭髮,用冷水洗臉。她的身體依舊很敏感,所有的感官都在大力鼓噪著,渴求若石爵士的手掌和嘴唇的甜美刺激。她歎口氣,拿著蠟燭走到窗邊,將窗簾推到一邊。鮑爾街三號大部分的地方都已是一片黑暗,但若石爵士辦公室的燈光依然亮著。
她可以看到他坐在桌前的頭部輪廓。
還在工作,她頓時不悅起來。難道他要違背回房休息的承諾嗎?
彷佛感覺到她的注視,若石爵士起身並伸伸懶腰,然後看向窗外。他從另一端凝視她的時候,部分的臉龐被陰影遮住。不久,他帶點嘲弄地彎一彎腰,轉身熄滅桌上的燈,辦公室於是陷入一片漆黑。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1 12:50:51
第四章
若石用最堅持的方式審間簡尼克整整三天,通常那已足夠讓最堅韌的人崩潰而招供。但簡尼克和若石交手過的其他人完全不同。他像鋼鐵一樣強韌,但另一方面卻又奇特地表現出一派輕鬆,似乎無所畏懼,也沒有什麼好損失的。若石試圖找出他重視什麼,或可能有什麼弱點,終究一無所得。若石連續好幾小時盤問簡尼克他所謂追捕盜賊的行動、他的過去、他和倫敦各種犯罪幫派的關係,卻只得到少得令人生氣的結果。
既然整個倫敦都知道簡尼克被拘留在鮑爾街,所有的目光也都放在這上面,在規定的三天之後,若石不敢把這個年輕的罪犯之王再多留一分鐘。第三天早晨,破曉之前,若石下令釋放簡尼克,避免每天聚集在此聲援這年輕犯人的支持者有理由發起勝利的示威。
若石並未停下來用早餐,就直接前往辦公室。他不想吃東西,也不想坐在溫暖舒適的廚房,或享受蘇菲的任何關心。他希望坐在桌前,把自己埋在等待他的成堆工作中。
今天的法庭由肯南爵士當值,若石為此非常感激。他毫無聆聽案件、厘清證詞,以及訊問原告和被告的心情,他只希望一個人關在辦公室內。
在開庭前,肯南習慣性地走進若石的辦公室,和他進行幾分鐘的討論。若石很高興見到他,因為肯南是少數理解若石扳倒簡尼克的決心、並與他抱持同樣決心的人。從警探被擢升為助理治安官的這六個月,肯南已經證明若石對他的信任沒有錯。身為警探時,肯南的易怒和衝動,以及智慧與膽量都非常出名。有些人批評他的個性不適合成為鮑爾街的治安官。“你的弱點,”若石爵士經常告訴他。“就是常在考量所有證據之前就驟下決定。”
“我憑直覺行事。”這是肯南的藉口。
“直覺是好事,”若石嘲弄地說道。“但你應該不帶偏見地面對所有可能性,沒有哪個人的直覺是絕對可靠的。
“即使是你?”他提出重點問句。
“即使是我。”
肯南很快地成熟,成為更深思熟慮、也更有彈性的人。作為一名治安官,他在裁決方面或許比若石更為嚴厲,但他非常努力地維持公正。若石如果退休,他會毫無遺憾地將鮑爾街辦公室和警探的領導權交給肯南。但那是許久以後的事,若石並不急著退職。
兩人談話的時候,門上響起一聲輕敲。
“請進。”若石簡潔地說。
蘇菲拿著一壺冒著熱煙的咖啡走進室內。若石努力壓抑看到她時內心湧現的狂喜。她苗條的身材裏在一件灰色洋裝下,長袖外衣整齊地扣著。深藍色的外衣襯托她的眼睛如藍寶石般耀眼,閃亮的蜜色頭髮多數塞在無邊軟帽下——讓他很想拿掉那礙眼的東西。
在他前天晚上吻了她之後,若石和蘇菲同時心照不宣地避開對方。一方面若石需要全神貫注地審問簡尼克。另一方面,蘇菲顯然仍對那段插曲感到不安。從那之後她便無法與他對視,他也發現隔天早晨她送上早餐時顫抖的手。
但她似乎不討厭吻他。事實上,正好相反。她以最令人滿意的甜美回應,並激起她的渴望。起初若石對她如此不安且缺乏經驗感到驚異。也許她的情人不喜歡親吻,或並不熟練,因為她不曾得到太多指導。儘管如此,她仍是最讓他渴望的女人。
“早安。”蘇菲說道,她留心的眼神首先瞥向莫肯南,接著放在若石身上。她斟滿他桌上的杯子。“我想也許你們會希望在我出門前享用剛泡好的咖啡。”
“你要去哪裡?”若石詢問,不悅地瞭解到今天是她的休假日。
“我要去市場,因為萊莎沒辦法去。她今早在樓梯上跌倒,傷到了膝蓋。我想應該很快就可以痊癒,但痊癒之前不應該過度使用傷處。”
“誰要陪你一起去市場?”
“沒有人陪我,爵士。”
“露西不行嗎?”
“她回鄉間探望家人了。”蘇菲提醒他。“昨天晚上離開的。”
若石非常瞭解柯芬園市場和在該處出沒的扒手、小偷、生活放蕩的劇場人員,還有在拱廊廣場混水摸魚的好色男人。像蘇菲這樣的女人單獨前往非常不安全,尤其她對這個城市還不熟悉。她可能很容易便遭受逼迫、強暴或搶劫,一想到此,他的心跳亂了一拍。
“你不可以自己去。”他簡單扼要地告訴蘇菲。“那些粗魯好色的傢伙會騷擾你。”
“萊莎經常自己去,從來沒有遇過問題。”
“既然我的回答會包含對萊莎的不當評論,我不說她的事。不過,你不可以單獨去柯芬園。你必須找個警探陪同。”
“他們都出門了。”莫肯南介入說道,留意的目光從蘇菲看向若石。
“所有的人?”若石不悅地說。
“沒錯,你派傳來泰到英格蘭銀行——現在剛好是支付每季股息的時候——魯先生在調查一樁竊盜案件,吉先生在——”
“恩尼呢?”
肯南無奈地攤開雙手。“恩尼剛把最新一期的《罪案實錄》送去印刷廠。”
若石將注意力轉回蘇菲身上。“你必須等思尼回來,他會陪你去市場。”
“那要到十點左右,”她氣憤地說。“我不能等那麼久——到那時候新鮮的東西都沒了,事實上,現在那些攤子的物品正被人一一挑走。”
“真可惜。”若石的語氣一點也不帶同情意味。“因為你不能單獨前往,這是我最後的決定。”
蘇菲由他的書桌對面傾身過來,兩天來頭一次直視著他。望見她藍眼中閃耀著對他的挑舋,若石竟覺得內心縈繞著深深的喜悅。“若石爵士,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還在懷疑你有沒有任何缺點。現在我發現你的確有。”
“哦?”他挑起一道眉毛。“我的缺點是什麼?”
“你大專橫了,而且毫無道理的固執。”
肯南竊笑一聲插嘴說:“你在這兒工作了一個月才得到那個結論嗎,辛小姐?”
“我一點也不專橫,”若石平靜地反駁。“我只是剛好知道每一個人怎樣做事最好。”
蘇菲笑出聲音,並在接下來的寧靜中審慎考慮他的話。若石等待她的下個舉動,著迷地看著她細緻眉毛之間出現的小小皺痕。而後她舒展眉頭,看來是得到了滿意的結論。“很好,若石爵士,我不會單獨去市場。我要找唯一有空的護衛隨行——看來就是你了,十分鐘後我們在前門見面。”
若石毫無反對的機會,只能眼睜睜看著蘇菲離開辦公室。他被玩弄了,他感到一陣懊惱,並迅速地咒駡。另一方面,已經很久沒有女性試圖操控他,更少人能夠成功,因為某種原因,他感到非常愉快。
房門在蘇菲身後輕巧地關上後,肯南轉身看向若石,機靈的眼神富含深意。
“為什麼這樣看我?”若石抱怨說。
“我沒看過你這樣子鬥嘴。”
“我沒有鬥嘴,這是討論事情。”
“你確實在鬥嘴,”肯南堅持道。“就某種形式來說,那也叫做打情罵俏。”
若石皺起眉頭。“我只是在討論安全問題,肯南,這和所謂的打情罵俏大不相同。”
肯南挖苦地微笑。“隨你怎麼說吧,爵士。”
若石從容地拿起杯子,一口喝掉剩下的咖啡。他從椅子上起身,拿起外套穿上。
肯南驚訝地看著他。“康若石,你要去哪裡?”
若石把一堆文件推過桌面到他面前。“當然是市場。幫我檢查這些拘票,如何?”
“但是……但是……”若石頭一次見到肯南詞窮。“我得去準備上法庭!”
“十五分鐘內還不會開始,”若石指出。“老天,你會需要多少時間準備?”他忍住笑聲離開辦公室,心情奇特地好了許多。
蘇菲曾陪萊莎前往柯芬園的市場幾次,很熟悉這有名的廣場,及廣場兩邊拱廊裏的商店。最好的花朵、水果和蔬菜攤販都在這些拱廊下,貴族、小偷、劇場人士、作家和妓女都一起在這兒進出。一來到柯芬園,所有的階級區隔似乎都消失無蹤,各行各業形成類似嘉年華會的愉快氣氛。
今天有一群街頭藝人沿著廣場周圍表演兩個變戲法的人,一個戴著小丑面具的雜耍人,甚至還有吞劍表演。蘇菲驚愕地看著那人將一把劍插入喉嚨裏,然後很有技巧地將它拔出來。她縮起身體,擔心他會因內傷而死。但他只露出微笑朝她行禮,熟練地拿起帽子接住若石爵士丟給他的硬幣。
“他是怎麼辦到的?”蘇菲詢問治安官。
他笑看她圓睜的雙眼。“他們多半事先吞下一段管子,當作劍插入時的劍鞘。”
“啊。”她抖了一下,抓住他的臂膀,把他拉住水果攤。“我們必須快點去買東西現在如果還有任何蘋果剩下來,那才真教人意外。”
蘇菲光顧一攤又一攤,若石爵士則勤快地跟著她。他並沒有介入她的買賣交易,只是在她討價還價時耐心地等候。他輕鬆地提著相當有分量的菜籃,而她不斷加入各種水果和蔬菜、一塊圓乳酪,還有一條用棕色紙張包起的比目魚。
市場的民眾發現著名的鮑爾街總治安官光臨此地,帶著倫敦東區口音的話語愉悅地在四周響起,東一句西一句。攤販和逛市場的人都非常崇拜若石爵士,朝他大喊或伸手摸摸他外套的袖子。他們似乎都和他很熟,或至少假裝認識他,蘇菲發現很多小禮物推了過來!額外的蘋果、一包熏鮭魚、一根做為調味香料的鼠尾草。
“若石爵士……這有個小佐料給您!”這句話不時出現,蘇菲最後終於開口詢問那句方言的意思。
“小佐料指的是小禮物,通常是有點貴重的東西,用以回報別人的恩情。”
“你曾經幫過這些人?”她問道。
“其中一些。”他承認。
“例如什麼?”
他寬闊的肩膀聳了聳。“有些人的兒子或侄兒可能做了犯法的事情鱷愣偷竊、破壞公物”類的。一般對這些違法事件的處罰是鞭刑、絞刑或甚至是送進會讓他更加墮落的監獄。但我有個想法,是將他們送上海軍或商船,將他們訓練成軍官或商船長官們的僕人。”
“因此給他們一個重生的機會,”蘇菲說。“這個計畫真好。”
“到目前為止成效良好。”他隨意說道,並試著轉移話題。“看那些熏魚——你會做雞蛋魚片燴飯嗎?”
“我當然會,”蘇菲回答。“但你還沒說完你做過的好事。”
“我沒有做過什麼值得稱讚的事,我只是運用一些常識。將那些胡鬧搗蛋的男孩送進監獄和冷酷無情的罪犯在一起,定會造成他們的墮落腐化。即使法律制訂時對成年人和年輕人的犯罪並無區分,但對這些處於敏感年齡的年輕人,應該給予更多的考量。”
蘇菲轉過頭去;假裝看向那作排攤販,胸中滿是無法抑制的怒火。她感到有些噁心,並因為壓抑的憤怒與淚水而哽咽。現在他找到避免把年輕男孩送入監獄的方法了——不再把他們判去監獄船上受折磨。已經該死的太遲了,她懷著新的怨恨想到。如果若石爵士早點領悟,她的弟弟仍會活在世上。她想要朝他尖叫、怒吼,喊出這其中的不公平已她希望約翰能夠複生;她希望能夠抹滅監獄船上致使他死亡的那段痛苦時光。然而他死了,留下她孤單”人,若石爵士必須為此負責。
收起她因為憤怒而冰冷的表情,蘇菲走到賣花的手推車旁,那兒滿是各式各樣的花朵,包括粉紅色的櫻草花、紫色百合、藍色螺旋形的飛燕草,還有嬌弱的白色山茶花。她汲取帶有香味的空氣,強迫自己放鬆下來。總有一天,她沈默地安慰自己,若石爵士會得到應有的報應,她會親自送給他。
“告訴我,”她彎身聞嗅芬芳的花朵。“為何一個出生顯貴家庭的人會成為治安官?”
若石爵士凝視著她的側臉,回答道:“我父親堅持我習有一技之長,而非過著怠情的生活。為了讓他高興,我學習法律。父親在我求學時因一場打獵意外而去世,我因此放棄學業成為一家之主,但我對於法律的興趣並未因此消失。我清楚瞭解到在警務和法律裁決的方式上,還有很多地方需要改進。我先擔任萬寶街辦公室的治安官,不久之後轉調至鮑爾街負責帶領警探。”
站在手推車前的老婦人面帶笑容的看著蘇菲,那微笑幾乎讓她滿布皺紋的面容裂開來。
“親愛的,早安。”她把一小束紫羅蘭遞給蘇菲,並對若石爵士說:“她真是個美麗的小辣椒。您應該讓她成為您的麻煩和吵架的對象。”
蘇菲把那一小束紫羅蘭插進她無邊軟帽的一邊,並且摸索系在腰間的小錢包準備付錢。
若石爵士輕碰蘇菲的手臂制止她,從自己的口袋中掏出一些硬幣交給賣花的婦人。“我要一朵完美的玫瑰,”他對她說。“粉紅色的。”
“是的,若石爵士。”花販笑著露出一口破爛的黑牙,把一朵可愛而半開的粉色玫瑰遞給他,它的花瓣仍然閃耀著清晨的露珠。
蘇菲僵硬地從若石爵士手中接過玫瑰,並將它舉到鼻子前面。她聞到濃郁的香氣。“真美,”她局促地說道。“謝謝你。”
他們離開那台手推車後,蘇菲小心地穿越一片崎嶇不平的人行道。她感到若石爵士的手穩定地扶著她的手肘,她克制自己別將他甩開。
“那女人稱我為小辣椒?”她詢問道,不如道那是好是壞。
若石爵士輕笑。“在市井的黑話中,那是種讚美,沒有負面意義。”
“原來如此。她還說了另外一些……‘麻煩和吵架的對象’是什麼意思?”
“那是東區對於‘妻子’的說法。”
“哦。”他們走路的同時,她不自在地看著他們前方的地面。“東區說話方式非常有趣,對吧?”她試圖以胡言亂語填補沈默的氣氛。“真的就像另外一種語言。我得承認,他們在市場裏講的話,一半以上我都聽不懂。”
“那,”他嘲諷地回答。“也許是件好事。”
他們回到鮑爾街四號的廚房,萊莎已經在等他們,臉上掛著靦腆的笑容。“謝謝你,蘇菲小姐。很抱歉我不能去市場。”
“千萬別客氣,”蘇菲平靜地說。“你應該小心照顧膝蓋,才能完全痊癒。”
望見若石爵士陪蘇菲進來,萊莎睜大眼睛。“喔,爵士……您實在太好了!我很抱歉造成這樣的麻煩!”
“一點也不麻煩。”他說。
萊莎的目光熱切地看向蘇菲手中的玫瑰。雖然廚房女傭忍著不做任何評論,眼中的猜測卻非常明顯。萊莎小心地從菜籃裏取出東西,並慢慢拿到乾燥食物儲藏室。她丟下一句話:“他們有賣做香籽餅的材料嗎,蘇菲小姐?香芹、黑麥和灑在表面的醋栗?”
“有,”蘇菲對著消失在儲藏室的廚房女傭說。“但我們找不到紅醋栗,所以——”
她的話語因為若石爵士突然將她拉入懷裏而中斷。他的唇覆上她的,那親吻是如此溫柔而充滿欲望,讓她不由自主地迎上去。在震驚之餘,她努力重拾對他的恨意,記起過去發生的錯誤,但他的雙唇是那麼地溫暖,和具有強迫性,將她的思緒瘋狂地打亂。
粉色的玫瑰從她無力的指尖滑落。蘇菲倚向他,摸索著他堅實的臂膀以免跌倒。他的舌在她口中探索著……是如此可口……甜美的親密。蘇菲深吸口氣,偏過頭,徹底地沉溺其間,她整個人都在此火熱的一刻蒸發殆盡。
耳中沉重的心跳聲,讓她差點沒聽到萊莎憂慮的聲音從儲藏室傳來。“買不到紅醋栗,我們要在香籽餅上頭灑些什麼?”
若石爵士放開蘇菲的嘴,她的雙唇濕潤,且因那吻而柔軟。他的臉仍很靠近她,蘇菲覺得自己就要陷溺在他眼中那汪銀色的池中。他的手移到她的臉側,微彎的手指滑過頰邊,拇指則輕撫她的唇角。蘇菲努力回答萊莎:“我們找——找到金醋栗來替代——”
話一說完,若石爵士再度吻上她,他的舌頭探索著、戲弄著。她愛撫的手指碰觸他濃黑發發貼著的頸後。她的身體充滿激情,刺激脈搏激烈地跳動。因著她的屈服,他更具侵略性地親吻她,尋求她最深切、最甘美的滋味。她的膝蓋虛軟無力,幸好他的手臂牢牢地扶著她,在繼續掠奪的同時支撐她的身體。
“金醋栗?”萊莎不甚滿意的說。“好吧,味道雖然不一樣,但有總比沒有好。”
若石爵士放開蘇菲,扶著她的腰讓她站穩。她茫然地看著他,他則微微一笑,在萊莎從儲藏室返回的同時,離開廚房。
“蘇菲小姐,裝細白砂糖的袋子在哪兒?我以為它在儲藏室,但……”萊莎止住話,朝廚房張望,“若石爵士呢?”
“他……”蘇菲彎身拾起玫瑰。“他離開了。”
她的脈搏在她身體脆弱的部位劇烈跳動著。她感到渾身火熱,渴求那個她所怨恨的男人能夠親吻和愛撫她。她是個虛偽的人、一個蕩婦。
一個傻瓜。
“辛小姐。”恩尼把一個紙包裏帶到廚房,朝她喚道。“有個人在十分鐘前把這東西送來給你。”
蘇菲正在桌前享用早茶,滿懷驚訝地接過那個大包裏。她沒有購買什麼,也沒有幫這地方訂購什麼。在雙親去世後收留她的遠親也不是那種會送意外禮物的人。“不知道會是什麼。”她研究著包裏。她的姓名和鮑爾街的地址寫在棕色的紙袋表面上,但並未注明寄件人。
“有沒有附上便條?”蘇菲問恩尼。她拿起刀子開始割綁在外頭的粗繩。
他搖頭。“也許放在裏面。我來幫您打開好嗎,小姐?繩子看起來有點粗硬,刀子可能會滑掉,害您割傷手指。我來幫忙。”
蘇菲朝他充滿熱忱的臉龐微笑。“謝謝你,恩尼,你真好心。但如果我沒有記錯,肯南爵士不是要你去藥商那兒拿他訂購的墨水?”
“是啊。”恩尼發出厭世的歎息聲,彷佛他十分命苦。“我最好在肯南爵士從法庭出來之前趕快拿回來。”
蘇菲笑著同他道別,接著將注意力轉回到那個神秘的包裏,她熟練地割斷剩下的繩子,打開包裏。白色的薄紙包著某種發出窸窣聲響的柔軟物品。蘇菲滿懷好奇地把它們展開。
她一看到那件禮服,呼吸立刻梗在喉間——那並非平常人所擁有樸實耐用的衣服,而是絲綢與蕾絲製成、可以穿去參加舞會的。她的手顫抖著,在禮服中尋找便條。送者若非忘記放進去,就是根本不打算放入。她抖開禮服,困惑地看著它。這件禮服看起來有點熟悉,令她感到不安,觸動她最深遠的記憶……
那使她想起母親的禮服!蘇菲小時候喜歡穿戴母親的衣服、鞋子和珠寶,假扮成公主。
她最喜歡的一件具有特殊的顏色,發亮的絲綢在某些光線下看起來是淺紫色的,有時候又發出銀色的光芒。這件禮服有著同樣罕見的色調,同樣低的弧形領口和膨起的袖子,綴上精緻的白色蕾絲。但這不是她母親的禮服;它是一件仿製品,有著比較低的腰身和撐開的裙擺,這是目前流行的樣式。
蘇菲感到非常混亂不安,她用棕色的紙張包住那件衣服並重新綁好。誰會把這樣的禮物送給她?為什麼?那衣服和她母親的是如此類似,只是奇特的巧合嗎?
她直覺地帶著包裏離開廚房,去找她最信任的。稍後她會分析自己為何不假思索就想找若石爵士,畢竟這麼多年來她都只能倚賴自己。這代表她已經產生了非常重大的轉變,而這樣的改變讓她無法忍受。
若石爵士的房門緊閉,裏面傳來的聲音顯示他有客人。蘇菲沮喪地在門外遲疑。
維瑞正巧路過。“早安,辛小姐,”這位書記員說。“我想若石爵士還不打算開始聽取口供。”
“我——我想跟他談件私事。”蘇菲將包裏抱在胸前。“但他好象正在忙,我不想打擾他。”
維瑞蹙眉並朝她投以思索的目光。“辛小姐,若石爵士已經說得很明白,任何與你有關的事,他都希望立刻得知。”
“這件事可以稍候,”她堅定地說。“這只是件小事,我等若石爵士有空時再來。不,不,維瑞,請別敲門。”書記員不理她的反對堅定地敲門時,她發出苦惱的呻吟。
令蘇菲訝異的是,門扉打開後,若石爵士陪同一位訪客走出來。那灰發的紳士身材矮小卻教人印象深刻,他穿著上好的衣服,精緻的白色領巾系在飾有蕾絲的襯衫上。他銳利的深色眼睛看著蘇菲,然後轉而對若石爵士露出精明的笑容。
“現在我知道你為何那麼急著結束會議了,若石。這位迷人的姑娘的確比我討人喜歡。”
若石扯了扯嘴角,並沒有否認。“再見,萊頓爵士。我會非常仔細地研究您的法案草稿,但請別期待我的看法會有任何改變。”
“我希望得到你的支持,若石。”那位紳士以一種輕柔而帶有深意的語調說。“如果我擁有你的支持,你會發現我是最有用的朋友。”
“對此,我絕不懷疑。”
他們互相行禮,然後萊頓離去,他的皮鞋在磨損的木質地板上發出很大的聲音。
若石爵士注視著蘇菲的眼睛閃閃發光。“來。”他輕聲說,引領她走進辦公室。他的手溫暖地輕按她的背。蘇菲坐在他指定的椅子上,他則回到紅木桌子後方的位子上。
“萊頓,”她重複剛離開那位紳士的名字。“和擔任國防大臣的萊頓是同一個人嗎?”
“如假包換。”
“天啊!”蘇菲非常激動。“我希望沒有打斷你的會議。哦,我叫維瑞別敲門的!”
若石爵士低聲笑起來。“你沒有打斷任何事。半個小時前我就想讓萊頓離開了,因此你出現得正好。好啦,告訴我你找我的原因吧,和你手中那個包裏應該有關。”
“首先我很抱歉前來打擾,我——”
“蘇菲,”他堅定地看著她。“對你,我是隨時都有空的,隨時。”
她似乎無法將視線從他身上挪開。他們之間的氣流變得悶熱與蠢蠢欲動,像是仲夏暴風雨前的寧靜。她笨拙地傾身把包裏放在他桌上。“我不久前收到這個,恩尼說一個男人送來鮑爾街,而且沒有表明送件人是誰。”
若石爵士研究包裏上的位址,然後掀開那張棕色的紙,淺紫色的禮服在這間簡樸的辦公室內閃耀出光芒,並發出窸窣聲響。若石爵士依舊面無表情,但在檢查那件美麗衣服的時候,揚起一道眉毛。
“我不知道誰會送這個過來,”蘇菲焦慮地說。“而且還有個奇怪的地方。”她解釋這件淺紫色禮服和她母親擁有的衣服是如何相似。
蘇菲說完後,原本專注聆聽的若石爵士靠回自己的椅子,用一種她並不喜歡的沈默方式思考。“辛小姐……這禮服有沒有可能是來自前任情人的禮物?”
這想法不僅讓蘇菲嚇了一跳,也帶給她一瞬間的苦笑。“不可能,他不知道我在這兒工作。而且,他沒有理由送我禮物。”
若石爵士發出模糊的聲音,拿起那耀眼的淺紫色布料。望見他修長的手指撫摸精緻的絲綢,激起她內心一陣騷動。他垂下濃黑的睫毛,檢查禮服、織工、縫工和蕾絲。“這是一件昂貴的衣服,”他說。“手工精緻,質料也很高級,卻沒有裁縫師的商標,這很不尋常。我大膽猜測不管是誰送來這件禮服,他——或她——可能並不希望你藉由找到裁縫師而揭露自己的身分。”
“那就沒有辦法找出是誰送來的了?”
原本研究著禮服的他抬起頭來。“我會要警探向恩尼詢問途包裏那人的模樣,並且調查最有可能裁制這件禮服的裁縫師。這衣服的質料很少見——有助縮小名單範圍。”
“謝謝。”她遲疑的笑容因為他接下來的問題而消失。
“蘇菲,你最近有沒有認識任何可能會對你有興趣的人?任何你與之調情的對象,或是在市場談話的對象,或——”
“沒有!”蘇菲並不確定哪一個問句讓她不悅,但她覺得雙頰火燙。“我跟你保證,若石爵士,我絕對不會用那種方式誘惑任何男人……那實在是——”她因為困惑而瞬間住口,因為她想起自己確實用那種方式誘惑某個男人——也就是若石爵士本身。
“沒關係,蘇菲。”他輕聲說。“就算有,我也不會責怪你。你可以任意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不假思索地說:“我並沒有追求者,也不想吸引任何追求者。我僅有的經驗是自己一點也不想要提起的。
他立刻露出警覺的眼神。“因為他離開你的方式,或是你在他懷中得不到快樂?”
蘇菲訝異他竟然會問這麼隱私的問題,她的臉熱辣到彷佛要燃燒起來。“我一點也看不出這問題和誰送我禮服有任何關係。”
“的確沒有,”他承認。“但我很好奇。”
“那就繼續好奇吧!”她努力重拾已經碎裂一地的冷靜。“我可以離開了嗎,爵士?我有很多事情,尤其萊莎受傷,露西忙壞了。”
“當然,”若石簡單說道。“我會要薛警探調查禮服的事情,並隨時讓你知道進展。”
“謝謝。”蘇菲起身並走向房門,他則緊跟在她身後。他伸手握住門把想替她開門,不過蘇菲背對著他開口說話時,他的動作暫停。“我……我在他懷中從未感覺到快樂。”她把注意力放在厚實的橡木門板上。“但那也許是我的錯,而不是他的。”
蘇菲感受到他呼吸的熱氣吹吐在她的髮上,雙唇則在頭頂徘徊。他的靠近使她感到一陣渴望。她胡亂抓住門把,走出辦公室,拒絕回頭看他。
若石關上門,走回桌前,雙手撐在淩亂的桌面上。他發出一聲繃得很緊的歎息。長久以來以鐵腕克制住的欲望,如今像地獄之火一般蔓延開來。他所有的意志力、生理需求、執著的本性,現在全都指向同一個目標。蘇菲。他幾乎無法和她處在同一個房間而不碰觸她。
若石閉上眼睛,吸取辦公室內熟悉的氣味。五年來,他大部分的時間都在這兒,被這些牆壁、地圖、書籍和檔圍繞。他會外出進行調查或辦理其他公事,但總會回到這兒,回到這個做為倫敦警務中心的房間。突然之間,他訝異自己竟然把這麼多時間奉獻給工作。
淺紫色的禮服在桌上閃耀著。若石想像蘇菲穿上這件衣服的樣子……這顏色與她的藍色眼眸和蜜色頭髮非常搭配。誰會送她這個?滿懷的嫉妒和佔有欲讓他感到震驚。他希望只有自己有權利提供她所需要的、以及能夠取悅她的一切。
若石重重地歎氣,試圖厘清內心翻湧的狂喜,與強烈的不願。他沒有忘記深深關心一個人是多麼地可怕,擔心她的安危,希望她比自己更幸福。他必須設法阻止這種事情再次發生。一方面滿足他對蘇菲無窮的需要,但又能不把心交付出去。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1 12:51:05
第五章
傍晚,蘇菲確定若石爵士出門進行巡查之後,她請露西幫忙,把他床上的墊子翻轉過來,以便換上新洗的床單。
“好的,小姐。”露西的臉上掛著抱歉的笑容。“但問題是,我的手從下午刷洗那些銅鍋之後就一直在流血。”
“什麼?你的手?讓我看看。”蘇菲看到女傭那可憐的手後,倒抽口氣,那雙手因為使用沙子和酸劑製成的濕土刷洗鍋子而造成乾裂,目前同時有結痂與流血的情況。“哦,露西,為什麼你不早些告訴我?”她柔聲責備道,並讓那女孩坐在廚房桌前,接著前往儲藏室。
她拿出幾個瓶子,把甘油、接骨木花汁和油倒進同一個碗中,然後用一把叉子迅速地攪拌這些材料。“把手放在碗裏浸半小時,今晚你必須戴著手套睡覺。”
“我沒有手套,小姐。”
“沒有手套?”蘇菲想到她自己的手套,她僅有的一副,一想到要把它們貢獻出來就有點捨不得。但再看到女傭受傷的手,她立刻心生羞愧。“那麼,到我房間去。”她說。“從床頭櫃下的籃子裏拿我的來用。”
露西不安地看著她。“但我不能毀掉你的手套,小姐。”
“喔,你的手比那雙笨手套重要得多。”
“若石爵士的床墊怎麼辦?”
“你別管這件事,我自己會弄。”
“但沒人幫忙很難翻面——”
“你坐下來浸手。”蘇菲嚴肅的說。“好好照顧它們,不然明天你什麼都不能做。”
露西露出感激的笑容。“辛小姐,這不是無禮,不過……您真是個好人,真正的好人。”
蘇菲揮揮手,趕著要在若石爵士回來之前整理好他的房間。她把懷中的乾淨床單放在椅子上,並用評估的眼神掃視整個房間。灰塵已經撣掉清理乾淨了,但是床墊需要翻西,若石爵士前一天所穿的衣服也還沒有收去洗。
整個房間與若石爵士非常搭調。墨綠色的織錦椅面與窗簾和高貴的紅木傢俱相得益彰。
其中一面牆上有一幅古舊褪色的織錦板畫。另一面牆則是一套三連幅的加框版畫,諷刺畫中將若石爵士描繪成巨大的希臘神祇,把政客和政府官員當群小孩般在膝上逗弄。其中一隻手則握著操控鮑爾街警探玩偶的繩子,警探們的口袋中塞滿了金錢。諷刺畫顯然是在批評若石爵士和他這群警探所擁有的龐大權力。
蘇菲明瞭這畫家為何會感到不滿。多數英格蘭人討厭強大而有組織的警力,認為這樣的設置是違憲,而且危險的。他們喜歡過去的教區警員制度,各教區自行徵調未受過訓練的普通民眾擔任警員,為期一年。不過教區警員的方式已無法處理人口稠密的倫敦日趨增加的搶劫、強姦、謀殺和詐欺事件。國會拒絕授權成立真正的警力,但默許鮑爾街警探根據若石爵士的設計,自行組織一套執法方式,他們的權力是自己給的,他們只對若石爵士負責,後者的權力因此提升到人們未曾預期的程度。
第一眼看到這幾幅批評的諷刺畫時,蘇菲不懂若石爵士為何要把它們掛在房間裏。現在她明白這是他用來提醒自己,每個決定和行動都受到社會大眾的嚴密監督,他的行為必須無可挑剔。
蘇菲把這些想法從腦海中排除,剝去大床上的床單。自己一個人將床墊翻面實在是件困難的事,但經過一番努力,她終於把床墊歸位。鋪平床單、拍鬆枕頭後,蘇菲把注意力轉向那堆放在椅子上的衣服。她將深色絲質領巾掛在一條手臂上,拿起被棄置的白襯衫。
她聞到一種讓人愉快的、微微世俗的氣味,若石爵士的體味滲進那薄薄的布料問。蘇菲好奇地將襯衫拿到面前,吸聞汗水和刮胡皂的香味,以及強健男人的氣息。她從未發現一個男人的氣味這麼迷人。儘管她應該愛過安東,卻未曾注意這方面的細節。蘇菲對自己感到厭惡,看來自己愛上的根本是一種幻想和想像,而非真正的人。她曾希望有個童話般的王子對她著迷,安東只是順勢扮演了這個角色。
房門打開。
蘇菲吃驚地丟下襯衫,因內疚而一臉蒼白。她驚駭地發現走進房內的是若石爵士,他高大的身軀仍穿著黑色外套。她立時感到羞愧。哦,他一定看到她嗅聞撫摸他的襯衫了!
但若石爵士似乎失去了慣有的機警。事實上,他眼神的焦距有些不集中,蘇菲知道他並沒有注意到她正在做什麼。她滿心疑惑地猜想他是否喝醉了。他應該不會喝酒,但那是唯一可以解釋他的步伐為何如此蹣跚的原因。
“你提早回來了,”她說。“我——我正要整理你的房間。”
他甩甩頭似乎想讓自己清醒一點,然後朝她走近。
蘇菲退後抵住櫥櫃,帶著更多的不安注視他。“您不舒服嗎?”
若石爵士來到她面前,抓住她兩側的櫥櫃。他的臉色異常蒼白,使得頭髮、雙眉和睫毛顯得特別濃黑。“我們找到要抓的人,他藏在玫瑰街一幢房子內,”他說。一綹髮絲落在他蒼白、佈滿汗水的額頭上。“他爬上屋頂……在薛警探逮到他之前,跳到另一棟房子的屋頂。我加入追捕……不能讓他逃走。”
“你在屋頂上追人?”蘇菲驚駭道。“但那大危險了!你可能會受傷。”
“事實上……”若石爵士看來有點難為情,身體開始失去平衡。“當我追上他的時候,他從外套裏掏出一把手槍。”
“你中槍了?”蘇菲驚慌地掃視他的深色外套。“他射中你了嗎?天老爺——”她的手拂過羊毛外套前方,發現左側冰涼而滑溜。看到手掌沾滿鮮血,她發出一聲問喊。
“只是擦傷而已。”
“你有告訴其他人嗎?”蘇菲一邊問,一邊忙亂地把他拉向床邊。“去看醫生了嗎?”
“我可以自己處理。”他氣惱地說。“就像我所說的,只是個小擦傷——”蘇菲將外套從肩膀和手臂拉下時,他發出痛苦的哼聲。
“躺下來!”看到襯衫上沾著的血量已將整個左半邊浸染成一片深紅,蘇菲驚駭萬分。
她解開衣服的扣子,掀起肩膀上的衣服,望見一個流著血的彈孔,不由得倒抽一口氣。“這不是擦傷,是個彈孔!你不准亂動。為什麼你不告訴其他人?”
“只是個小傷。”他粗暴地說。
蘇菲抓來前日所穿的衣服,用力壓住那仍不斷湧出的鮮血。若石爵士從緊咬的齒間發出嘶聲。
“你這個頑固的男人。”蘇菲拂開那綹濕黏在他額前的頭髮。“你不是刀槍不入的,雖然你自己和鮑爾街的其他人都這麼想!我去叫醫生的時候,你用這個壓住傷口。”
“找淩雅各,”他喃喃說道。“傍晚這時候他通常在對街湯姆那兒。”
“湯姆咖啡館?”
若石爵士頷首,併合上眼睛。“恩尼會找到他。”
蘇菲衝到房外,大聲求援。眾僕人不到一分鐘內全部現身,所有人聽見若石爵士受傷的消息,都嚇了好大一跳。
鮑爾街四號的僕人早已習慣不同類型的緊急事件,因此反應敏捷。恩尼跑去找醫生,萊莎尋找乾淨的布,露西到隔壁向肯南爵士通報這項消息。
蘇菲回到若石爵士身邊,看到他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她的心因為恐懼而坪枰直跳。她把他的手從那團被血沾濕的布料上輕輕挪開,然後對傷口施加更多壓力。他粗啞地叫了一聲,眼睛立刻睜開。
“我已經好多年沒有中槍,”他抱怨道。“怎會這麼該死的痛。”
蘇菲十分憂慮。“我就希望你覺得痛,”她激動地說。“也許這可以給你一個教訓,知道下次別在屋頂上亂跑!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你去做這種事情?”
若石爵士眯眼看她。“因為那個嫌犯不肯到地面上來讓我比較容易逮捕他。”
“以我的印象,追捕工作應該交由警探執行,”她嚴厲地說。“而你的責任是留在安全的地方指揮。”
“事情不一定會這樣發展。”
蘇詐忍住另一句銳利的回答,傾身解開他的袖口。“我要脫掉你的上衣。你認為你可以把手從袖子伸出來嗎,或者我應該去拿把剪刀?”
若石爵士伸直手臂做為回答,蘇菲小心地拉著袖口。她把衣服從他完好的那邊拉出,露出他覆有濃密鬃毛的胸膛。他比她想像中更為強壯,肩膀和胸部的肌肉都非常結實,腹部有好幾條肌肉進成的橫溝。蘇菲從未看過如此令人印象深刻的男性軀體。她感到自己傾身靠向他的時候,臉頰因為赧紅而刺痛。她輕柔地將手滑到他的頸後。“我要把你抬起來,才能拉開背後的衣服。”她說。
“我可以坐起來。”他帶著痛楚的銀色眼眸望向她,枕在她手臂上的頸後則收緊。
“我來吧,”她堅持道。“你會讓出血更嚴重。”
她緩緩地抬高他的頭,把衣服從他身下拉出。若石爵士的呼吸吐在她的下顎。“我想像和你一起在床上時,”他咕噥道。“情景並不是這樣。”
吃驚的笑聲差點從喉嚨冒出。“我會忘記你剛才的話,因為你顯然已經因為失血而腦筋混亂了。”
蘇菲很高興看到萊莎的出現,她帶來一盆熱水和一疊乾淨的布。兩個女人將他胸部與喉嚨的血跡拭淨時,若石爵士發出喃喃抱怨,但沒有亂動。
“子彈應該還在他的肩膀裏面,”萊莎用實際的口吻說,她拿開蓋布換上一塊乾淨的。
“真是可憐,淩醫生必須把子彈取出。幸好傷口並不靠近心臟。”
蘇菲靠向若石爵士調整他頭下方的枕頭。如果嫌犯的槍法再好一點,子彈能很輕易地穿過他的心臟。這個想法讓她整個人被恐懼與痛苦緊緊包裏。
“我沒事,”若石爵士粗啞地說,似乎能夠讀取她未曾出口的想法。“一、兩天就能起床走動了。”
“哦,不行,你不可以,”她答道。“你必須待在床上,直到完全康復——不管我必須採取何種手段,我都會讓你留在床上。”
蘇菲並未發現這樣的許諾有任何暗示,直到她看見若石爵士眼中閃過的笑意。她用沈默的警告眼神瞪他,而他繼續有禮地保持安靜,不過唇角意有所指地彎了起來。在他們身邊的萊莎突然對折疊乾淨的布和衣服表現出不尋常的興趣。
淩醫生的出現打破了房間的緊張。他身材瘦長,長相英俊,一頭耀眼的金髮,臉上隨時帶著笑容。蘇菲之前就聽過他的大名,因為他經常來鮑爾街進行治療或諮詢的工作。不過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淩醫生。
“若石,”他輕快地說著,將一個沉重的棕色皮包放在床邊的椅子上。“看來你今天傍晚經歷了一場冒險。”他立刻走到若石爵士身邊,專注地檢查他的傷處。“嗯,從傷口看來,子彈是從很進的距離射入。事情是如何發生的?”
若石爵士微微蹙眉。“我參與一個追捕殺人犯的行動。”
“他跑到屋頂上追犯人!”蘇菲補充道,無法克制自己的音量。
醫生轉向她,褐色的眼眸閃著善意。“屋頂?那麼,我認為若石爵士從現在開始最好乖乖待在地面上,對吧?”
蘇菲用力點頭。
面帶笑容的醫生優雅但簡短地對她鞠個躬。“我猜你就是我聽過很多次的辛小姐?我承認之前聽到警探興高采烈地形容你時,還以為他們太過誇張。現在我知道他們的形容其實還有點保留。”
蘇菲還來不及回答,若石爵士酸溜溜的聲音從床上傳來。“雅各,你打算整晚閒聊,還是準備要取出這顆子彈?”
醫生朝蘇菲眨眨眼,煞有介事地轉過身去。“我需要大一點的臉盆裝滿滾燙的水,一些上好而強效的肥皂、一罐蜂蜜,還有一杯白蘭地,另外我需要更多的照明。”
蘇菲趕忙去準備需要的物品,萊莎則帶來提燈和蠟燭。
蘇菲從廚房返回時,房間已經亮如白晝。她在盥洗架上擺好臉盆、肥皂、蜂蜜和白蘭地,接著她走到床邊,看見醫生用一塊絨布小心地擦拭幾把銀色的工具。
對於她明顯的好奇心,淩雅各微笑以對。“如果傷口保持乾淨,就不會腐爛發臭,雖然沒有人能夠解釋原因。所以我盡可能讓工具和手保持潔淨。”
“蜂蜜是做什麼用的?”
“它是很好的藥膏,可以幫助傷口癒合,也能避免紗布在換繃帶時和皮膚黏在一起。”
“白蘭地呢?”
“我要白蘭地是因為我口渴了。”淩雅各愉悅地回答,並感激地喝了口醇酒。
“現在,辛小姐,我洗完手後,就要探測子彈的位置——那並非令人愉快的過程,會讓若石爵士像水手一般咒駡。如果你的膽子不夠大,還是去別的房間比較好。”
“我不去,”蘇菲立刻說。“我要留在這裏。”
“很好。”淩雅各拿起一根細長的探針,坐在床邊。“儘量別動,”他輕聲警告若石爵士。“如果太難受,我可以找肯南爵士來幫忙把你抓牢——”
“我不會亂動的。”若石粗暴地向他保證。
在醫生的囑咐下,蘇菲將一盞燈舉到他的肩上。她的視線凝聚在若石爵士緊繃的面容,而非淩醫生手中專注進行的工作。唯一可以證明他正感到痛苦的跡象,是他臉頰偶爾出現的抽搐,或是探針更為深入時,呼吸的猛然一抽。最後工具成功觸及卡在骨頭問的子彈。
“找到了。”淩雅各冷靜地說,佈滿的汗水讓他的臉龐閃著光澤。“你身體這麼壯真不方便,康若石。你應該在我取出這東西之前昏過去。”
“我從來不曾昏過去。”若石咕噥道。他的目光搜尋著蘇菲的面容,她則朝他因為疼痛而變深的眼眸回以一個安撫的笑容。
“辛小姐,”淩雅各喃喃說道。“拿住這根探針,讓它準確地維持在同一個位置,不要改變角度。”
“是。”她立刻遵從。他伸手取來一根雙尖叉、看起來像一把鉗子的精巧器具。
“你的手很穩,”他欽佩地說,並把探針拿回去。他開始熟練地挾取子彈。“還有一張漂亮的臉。如果你厭倦了鮑爾街的工作,辛小姐,我可以雇用你當我的助手。”
蘇菲還來不及開口回答,若石爵士已經低吼:“不行,她是我的。”說完,他昏了過去,濃黑的睫毛垂在蒼白的面頰上。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1 12:51:23
第六章
隨著子彈自若石爵士的肩膀取出,駭人的鮮血立刻湧出。蘇菲咬著唇,注視淩醫生把一塊乾淨的軟布壓在傷口上。若石爵士低吼的那句她是我的似乎還回蕩在空中。蘇菲笨拙地試著解釋。“若石爵士真——真好,如此欣賞我的工作表現。”
“那不是他的意思,辛小姐。”淩醫生淡淡地回答,依舊專注於他的工作。“相信我,我很清楚他想要表達什麼。”
醫生將若石爵士的肩膀覆上藥膏與紗布後,看向蘇菲,然後是正收拾一堆髒汙衣物準備送洗的萊莎。“誰要負責照顧若石爵士?”
問話之後是一片沈默,兩名女性互相看著對方。蘇菲咬著下唇,非常希望能夠照顧他。
她對若石爵士的憎惡正不斷瓦解。她無法增加自己的恨意,這樣的瞭解使她感到絕望。約翰,對不起,她憂鬱地想著。我讓你失望了,你應該得到復仇。但現在,她必須先將復仇的計畫放到一邊。她毫無選擇。稍後她會全盤考慮,再決定下一步的計畫。
“我來照顧他,”蘇菲說。“請把你的指示交代給我吧,淩醫生。”
他欣然回答:“紗布必須一天更換兩次。按照你今天晚上看到的、我的做法處理傷處。
如果你發現傷口化膿或出現臭味,或是肩膀轉為紅腫,請通知我。另外,假若傷口四周的皮膚比周圍的熱度高出許多,也請立刻讓我知道。”他停下來朝開始欠動的若石爵士微微一笑。“給他一般病人吃的食物——牛肉湯、牛奶泡麵包片、煮蛋還有看在老天的分上,減少他的咖啡,讓他可以得到更多休息。”淩雅各依舊掛著微笑,將手放在若石爵士完好的肩膀上。“今晚就到這裏了,老友,不過我一、兩天後會再來折磨你。現在我要去告訴肯南爵士他可以進來看你了。我想他現在一定在樓下非常著急地等待。”
醫生離開房間,以他的身高來說,腳步異常輕悄。“真是位優雅的紳士。”蘇菲說。
“是啊,”萊莎同意地格格笑。“而且淩醫生也未婚。倫敦許多美麗的小姐都希望能得到他的服務,不管是專業或私人方面。能得到他求婚的女人一定是個幸運兒。”
“你所謂私人服務是什麼意思?”蘇菲困惑地問。“你當然不會是指——”
“哦,是的。”廚房女傭精明地說。“據說淩醫生也精通臥房的藝術——”
“萊莎,”若石爵士沒好氣地說。“如果你一定要聊這種有顏色的是非,請在我不必被強迫收聽的房間討論。”他朝兩位元女士皺眉,視線回到蘇菲身上。“我相信你們應該有比‘臥房藝術’更有意義的話題可說。”
蘇菲帶著笑意的目光對上萊莎。“他說得沒錯,”她說。“我們不應該降低身分當著若石爵士的面前論人是非。”她停頓一下,隨即淘氣地補充:“我們都回廚房後,你再把淩醫生的事告訴我。”
肩膀的劇痛轉變為持續不斷的疼痛,若石接受蘇菲的幫助將衣服脫下。他盡可能自行處理,但他的努力很快讓他筋疲力竭。等她把白色睡衣套進他的脖子,協助受傷的手穿過袖子,他已經又疼又累了。“謝謝。”他喃喃地說,發出痛苦的悶哼躺回枕上。
蘇菲調整被子並拉高蓋住他的腰部。她的目光搜尋他的,雙眼因為憂慮,還有另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感而顯得深沉。“肯南爵士已在門外等候。你希望現在見他,或我應該叫他以後再來?”
“我要見他。”若石發出一聲歎息。他不想和莫肯南或任何人說話,他只想要沈默、寧靜,以及蘇菲溫柔的陪伴。
她直覺地伸出手,隨即感到遲疑。這不是若石第一次感覺到她內心的掙扎,一種親密與抗拒的衝突,似乎她已決心不讓自己得到非常渴望的某種東西。她伸手碰觸他的前額,用冰涼的指尖撫順他的頭髮。“不要和他談太久,”她低聲說。“你需要休息,我很快就送晚餐上來。”
“我不餓。”
蘇菲根本不理會他的話,若石知道除非他吃些東西,她是不會甘休的。
肯南爵士低頭通過門框走進臥房,閃動的目光立刻看向若石肩膀上那片紗布。“你還好嗎?”他輕聲問道,一邊在床邊的椅子坐下來。
“好得不能再好了,”若石說。“小傷一個,我明天就可以工作,最晚後天。”
肯南不知怎地粗啞地笑了起來。“真是的,若石。如果是我做了你今天傍晚所做的蠢事,我真不知道你會怎樣教訓我。”
“如果我不加入追捕,巴特就會逃掉。”
“哦,是啊。”肯南諷刺地說。“薛警探說你讓每個人大開眼界。根據他的形容,你像只貓一樣爬上屋頂,緊追著巴特跳到另一棟建築物上。兩邊距離五英呎,如果你沒有踩穩,簡直必死無疑。巴特開槍後,沒有人知道你被射中,因為你一直追到逮住他。薛警探發誓,你是個不得了的英雄。”肯南的語調清楚表明,他並不同意這種評價。
“我沒有摔下來,”若石指出。“結局也很好。別再提了。”
“別再提?”雖然肯南仍控制著怒氣,面容卻洩底地脹紅起來。“你有什麼權力這樣冒失地讓生命受到威脅?你知道如果你今晚死去,鮑爾街會變成怎樣嗎?我不需要提醒你,哪些人會很高興以你的死亡為藉口,解散我們好不容易建立的警力,讓整個倫敦淪陷到簡尼克那類私人的盜賊追捕人和黑暗之王的手中。”
“你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我將沒辦法阻止!”肯南反駁。“我沒有你的能力、你的知識或你的政治影響力——至少目前還沒有。你的死亡會危及我們長久以來努力的一切——而,老天,你竟然是因為一個女人而冒此危險——”
“你說什麼?”若石質問。“你認為我爬上屋頂是為了一個女人?”
“為了辛小姐。”肯南綠色的眼睛堅定地注視著他。“自從她來到這兒,你改變了許多,而今晚正是個最好的例子。雖然我不會假裝自己瞭解你心裏的想法——”
“多謝你啊。”若石陰沈地低聲說。
“——很明顯你正因某些問題在掙扎,而我認為那來自你對辛小姐的興趣。”肯南嚴厲的表情在觀察若石之後,放鬆下來。“你如果想要她,就做了吧,”他輕聲說。“老天也知道她會接受你的。這是每個人都知道的事實。”
若石陷入沉思,沒有回答。他不是一天到晚檢討自己的人,比較常探討他人的動機和情緒。令他不安而驚訝的是,他知道莫肯南是對的。他的行為確實過於莽撞,原因則出於挫折、渴望,或甚至是罪惡感。他的妻子去世已經好久,而他背負五年的傷痛也漸漸消失;最近有時候他連著好幾天都沒有想起她,但他還是衷心地愛著依琳。不過自從蘇菲走進他的生活,那些記憶變得遙遠而模糊。若石記不得自己是否會對自己的妻子有過同樣的熱情。當然比較兩者是不恰當的,但他就是忍不住。依琳是如此苗條、白皙、嬌弱……而蘇菲則擁有黃金般耀眼的美麗和女性的活力。
他面無表情地轉向肯南。“我對辛小姐的興趣是我自己的事情,”他斷然地說。“至於我今晚有點冒失的舉動,從今而後我會盡力只動腦而不動手。”
“並把抓盜賊這種事情交給警探——這也是我正努力學習的。”肯南嚴正地說。
“好的。不過,我想要糾正一點——我絕不是無可取代的。你穿上我這雙鞋子(譯注:意指取代他的職位)的那一天不會太久。”
肯南突然笑起來,朝下看向自己那雙巨大的腳。“也許你說得沒錯,難的是必須穿上我這雙鞋子的人。”
門上傳來一聲輕敲,蘇菲小心翼翼地走進來。她的外表淩亂而誘人,頭髮從髮夾上鬆脫下來。她端著一個託盤,上有加蓋的餐碟,還有一杯麥茶。虛弱的若石看到她的出現時,仍覺精神一振。
蘇菲對肯南露出愉快的微笑。“晚安,肯南爵士。如果你想要用點晚餐,我可以再替你送過來。”
“不用了,謝謝你。”肯南也同樣愉悅地回答。“我要回家,我的妻子正在等我。”向他倆道別之後,肯南準備離去。他在門邊停下來,從蘇菲的頭頂對上若石的目光。“請想一想我說過的話。”他語帶深意地說。
若石肩上的痛楚讓他不易得到休息。他不時醒過來,並考慮吃一匙放在床頭櫃上的安眠糖漿。但他排除這個打算,因為不喜歡頭昏的感覺。想到蘇菲正在幾個房間之外的地方睡覺,他開始構思可召喚她來到床邊的理由。他感到無聊、不舒服,而且他想要她。唯一制止他叫喚她過來的原因,是他知道她需要休息。
城市裏的拂曉緩緩來臨,微弱的灰色光線從半掩的窗簾透入,聽見人們在屋裏活動發出的聲音,讓若石鬆了一口氣。蘇菲前往恩尼位於閣樓的小房間喚醒他的輕悄腳步……女傭提著煤桶點燃壁爐……萊莎顛顛簸簸走向廚房的聲音。
最後蘇菲走進臥室,面容擦洗乾淨,容光煥發,頭髮編成髮辮,盤繞之後用髮夾別在腦後。她端著裝了補給品的託盤,先放置在床頭櫃上,接著走到床邊。
“早安。”她輕柔地將手覆在他的額頭上,然後壓壓他生出胡髭的粗糙下顎。“你有點發燒。”她注意到。“我要更換紗布,然後要女傭準備沐浴用的溫水。淩醫生表示只要別將繃帶弄濕,洗個澡是可以的。”
“你要協助我洗澡嗎?”若石詢問,並高興地看著紅潮頓時佈滿她的面容。
“我的看護責任並沒有擴大到那一部分。”蘇菲一本正經地回答,不過彎起的唇角帶著點興味。“如果你洗澡需要協助,恩尼應該可以幫忙。”她仔細地看著他,顯然被他留著黑色短須的臉所吸引。“我沒看過你未刮鬍子的模樣。”
若石伸手摩擦自己帶刺的下顎。“早上的我就像一隻刺蝟。”
她評估地審視他。“事實上你的樣子很特別,像個海盜。”
他看著蘇菲忙碌起來。她推開窗簾,讓清新的晨光射入,將熱水倒入洗臉盆,仔細地清洗她的手。雖然她試著用自然的態度面對,但很明顯她並不習慣與男人單獨處在一個房間裏面。她轉身回到床邊,放置換藥的物品時,並沒有與他的眼神相對。
“蘇菲,”他低聲說道。“如果你覺得不自在……”
“我沒有,”她認真地說,飛快地看向他。“我想要幫你。”
若石忍不住嘲弄的微笑。“你臉紅了。”
臉紅持續著,不過她打開蜂蜜罐,把琥珀色的液體淋在一塊方形的絨布上時,頰上出現酒窩。“如果我是你,若石爵士,我不會戲弄那個要替你換藥的人。”
她伸向他睡衣的鈕扣,開始解開,若石乖乖閉嘴。隨著覆蓋的胸膛一吋吋裸露出來,蘇菲臉上的紅暈更為明顯。她小心翼翼地繼續,有些笨拙地對付鈕扣。若石逐漸覺察到自己的呼吸越來越大聲。他努力讓肺部的運動維持緩慢與平穩,雖然脈搏早已急促地跳動。他不記得上次讓女人替他脫下衣服是何時的事。但這似乎是他所經歷過、最煽情的一次,蘇菲在這安靜的房內傾身靠向他,雙眉因為專心而蹙起。蜂蜜的氣味懸浮在空氣中,混合著蘇菲清雅的女性香氣。
她解開睡衣的最後一個扣子,朝一邊拉開,露出他綁著繃帶的肩膀。蘇菲瞥了眼寬闊裸露的胸膛,臉上沒有任何反應。若石不知道她是否比較喜歡胸部光滑的男人。她之前的情人有著金髮,還會吟詩……反之,他則和神話中的半獸神一樣黝黑,更一點也記不得任何一句詩。他不安地動了動,氣氛變得灼熱而緊張。被單的重量掩蓋他的下體,但即使如此,他挺高的勃起卻形成一個明顯的山丘,如果蘇菲朝右看去,一定可以輕易察覺。
若石在她開始處理繃帶,伸手到他的肩膀下尋找繃帶末端時,聽見她的呼吸開始紊亂。
突然間,所有的一切變得令他難以負荷——柔軟芳香的女性、床鋪、他半裸的狀態。原始的男性衝動戰勝了他的理智。整個人充滿了佔有、掠奪與征服的需要。他發出粗啞的呻吟,攬住蘇菲的腰部,將她拉到床上。
他半滾過身並將她壓在身下時,她倒吸一口氣。“哦……若石爵士,你……”她抬起手放到他胸前,像受驚鳥兒的翅膀一般顫動著。她想把他推開,又怕弄痛他肩膀的傷口。“我——我不想傷到你——”
“那就不要動。”他嘎聲說著低下頭去。
他的唇攫住她的,探尋她最深處的滋味上開始蘇菲似乎無法動彈。他品嘗她口中的熱焰,調整雙唇的角度,親吻變得濕潤而柔軟。她發出呻吟,奇妙地屈服下來,以彷佛要吞減他似的親吻回應他。
她龐大的多層裙子阻隔在他們之間,他急切地扯開,一腿滑進她的腿間。她感到自己的手指碰觸他的胸口,遊移過黑色的髻毛,尋找其下的結實肌肉。
那樣簡單的撫觸,使他的快樂與痛苦並行。若石饑渴地將雙唇挪開,吻上她的頸側,從耳下的凹處直至肩頸之間。她拱起身體,雙眸緊閉,臉頰泛紅。“有人會來。”
“不會,”他說,用親吻轉移她的注意力,急迫的手指則移往她的衣服扣子。“如果有人接近,我會聽見地板的聲響。”
她氣喘吁吁地躺在他的身下,他則分開她的衣服,拉開內衣上的系帶。他的大手從棉布內衣的接縫處伸入,撫摸到難以想像的柔軟肌膚,她胸脯的細緻曲線。他的拇指在脆弱的尖端畫圈,使其變硬變紅。
蘇菲將臉龐轉進他的頸窩,狂亂的呼吸愛撫著他的皮膚。“若石……”
從她口中說出他的名字教人異常激動。若石的頭垂到她的胸前。他用舌尖在粉色乳尖與周圍白皙肌膚的邊緣畫出濕潤的圓形痕跡。小花蕾的顏色更深,更為硬挺,蘇菲整個身軀也僵硬起來。他緩慢地舔舐乳尖,讓她抬高身體朝他更貼緊了些。
“請你……”她緊抓住他的後腦,敦促他往下。“若石,請你……”
“你想要更多嗎?”
“是的。再一次,哦,是的——”
他彎身合住她的乳頭,她忍不住低泣。他不斷吸吮,在齒間輕輕嚼咬,手指玩弄著雙峰的另一個硬挺頂端。蘇菲的十指纏著他的髮絲,把他的頭壓向自己。她用令人驚訝的力度吮吻他,彷佛世界上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她的手撫過他的背部,探索肌肉的每一道起伏。
“蘇菲,”若石低啞地說。“為了等你,我過了多少孤單的日子。”
她昏亂的藍眼看著他,在感覺到他拉高她那一大蓬裙子時,瞳孔睜大。他撫過她的膝蓋、束襪帶、邊緣些微磨損的棉質燈籠褲。他的手掌向上滑動,來到她的大腿根部,毛髮柔柔抵著棉布,若石溫柔地罩住她,然後移到她的小腹。他找到燈籠褲的系帶,解開它們,讓自己的手伸進衣物內。他再三說著保證的話語,親吻她的肌膚,他的指尖滑進她腿間潮濕的三角地帶。“蘇菲,你是如此美麗,如此甜美……如此柔軟。為我打開。對,就是這樣。”
他小心翼翼地分開私處的皺折,指尖輕柔地在其間撫弄。蘇菲驚跳起來抵抗,但他的手仍留在燈籠褲裏。“沒關係的,”他輕聲說。“我不會傷害你,不要阻止我。”
他給她一個長長的吻,直到她再度放鬆下來,而他的手指回到她的雙腿間。這次她沒再抗拒。他輕吻她微張的唇,然後移到耳部,並用牙齒輕咬她的耳垂。“我想要和你做愛。”
他低喃。
她把臉部藏進他的頸間,他的雙手繼續溫柔地撫弄。“好。”她說,雙眼湧出淚水。
情緒的突然轉變讓他震驚。他認為她是害怕這次的經驗會和以前一樣。他把她圈入懷中,親吻面頰上蜿蜒的淚痕。他的聲音裏帶著自責。“別哭。你想要再等等嗎?沒關係的,蘇菲。”
她用驚人的力道抱住他,不顧一切地用身體壓向他。“我不想等,現在就做吧。就是現在。”
金色的髮毛焦急地碰觸他的手掌,點燃他的欲火,他回以帶著情欲的呻吟。他將手指伸入她身體的開口,慢慢深入,她潮濕的內部緊緊裹住他的指節。蘇菲啜泣著扭動身體,她的唇火熱地吮吻他的頸間。他的手指從她腿間的柔軟皺折問退出,而她突然扭動起來,發出抗議的聲音。“別急,”他低語。“親愛的,有點耐心。”
“拜託。”她嗚咽道。“我需要你,拜託。”
他來到她的上方,他男性的尖端困悸動而備覺沉重。他將緊繃的頂端推入她濃密的毛髮間,開始進入她時,他的心臟劇烈地跳動。“抱住我。”他粗聲說。
突然間,他聽見輕微的聲響……走廊地板的吱嘎聲響,代表某人正朝他的房間走來。
若石想要野蠻地殺掉來人,不管那是誰。經過多年的等待,他終於找到他的女人、他的伴侶,而且她就在他的床上。他不希望被打斷。他滾向一邊,肩膀感到刀割一般的痛楚。他歡迎這樣劇烈的痛苦,讓他的注意得以離開下腹部的悸痛與折磨。
蘇菲拚命地攀著他。“不要停,不要,不要——”
若石將她拉近,雙唇壓在她的前額上。他終於能夠開口時,聲音滿是失望。“蘇菲,有人來了。門沒有鎖。如果你不希望被人看到和我在做這件事,你必須離開床鋪。”
她花了好幾秒鐘才理解他的話。血色立刻從她臉上褪去。她驚慌地從床上那一團雜亂的床單裏爬起來,抓著弄縐的裙子跳下床。
若石將被單拉到腰間,翻成俯臥,對著床墊火熱咒駡。一邊以意志力命令勃起狀態退去——那當然是徒勞——的同時,他聽見蘇菲整理衣服。她匆忙回到洗臉治邊,裝出洗手的模樣,似乎她正忙著準備更換繃帶。
門上很快響起輕敲聲,恩尼愉悅的臉龐露出來。男孩完全沒有注意到房內的緊繃感。“早安,若石爵士!萊莎要我告訴您,有個僕人前來傳話,說您母親很快就會到。”
“太好了,”若石咬著牙說。“謝謝你,恩尼。”
“不客氣,爵士!”
男孩雀躍地離開,留下洞開的房門。
若石抬起頭凝視蘇菲,後者拒絕轉身。她停下手中的動作,低頭看著水說道:“我——我剛發現應該在你沐浴後才換繃帶。我會要恩尼送早餐上來,露西會送水來。”
“蘇菲,”他輕聲說。“過來。”
她不理這命令準備逃開,揚高的聲調留在身後。“我很快回來……”
雖然深感挫折,若石仍壓不住那陣苦笑。“去吧,”他躺回枕頭上。“你不可能永遠躲著我。”
蘇菲衝回房間、關上房門,她的心跳如此劇烈,連胸口都感到疼痛。“哦,老天。”她低呼。她看向梳妝抬上方的長方形鏡子。她的頭髮淩亂,嘴唇腫起。她的頸部側邊有個痕跡。蘇菲好奇地碰觸它,領悟到那是被若石爵士的胡髭所擦傷。她的皮膚竟奇怪地被一個男人的親吻蓋上印記,一種身體的記號,宣示他是如何徹底地征服她。
蘇菲將前臂放在梳妝抬上,閉上眼睛發出呻吟。她從未感受過如此的折磨,她的身體因著未獲滿足的欲望而發熱,因為明瞭自己是個意志多麼薄弱的叛徒而絞痛。若石一開始親吻她,她就神魂顛倒地屈服了。她曾計畫成為他的情人,但她復仇的希望卻悲慘地翻轉過來。
她不再想要懲罰他,無論他多麼應該受到懲罰。她想要愛他,把自己的每一個部分都交給他……這並不會導致他的毀滅,反而是她將落入萬劫不復之境。
若石用完早餐,並解決沐浴之後,蘇菲冒險再度上樓。他已回到床上,但一副很沒有耐心的樣子,手指不斷挖著剛換好的床單。看見他刮好鬍子,身上帶著水氣,頭髮往後梳齊,古銅色的肌膚靠在雪白的枕頭上,她不禁看呆了眼。藍灰色的天鵝絨居家袍使他的目光氤氳。
他面無笑容地看著她。“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忍受多久?”他抱怨道。
一開始蘇菲還以為他指的是他們之間的親密關係,因而感到臉紅,隨即才領悟他的惱怒是因為不能下床。“多休息對你有好處,”她說。“你待在床上的時間一向太少。”
“這一點你可以幫忙彌補。”
“我是指睡眠。”她露出緊張的笑容。“若石爵士,如果你堅持要讓我難堪,我會要萊莎來幫你換繃帶。”
“不,千萬別這樣。”他彎起唇角露出似有若無的微笑。“我會很乖。”
他遵守諾言,在她換新繃帶時保持安靜。蘇菲處理完後,蹙起眉頭,她注意到傷口似乎有些紅腫,但並沒有流膿。她碰觸若石的額頭,感覺又乾又熱。“你的溫度比之前高了些,你感覺怎麼樣?”
“我想要離開床鋪去做些事情。”?
蘇菲搖搖頭。“你必須留在這兒,直到淩醫生有其他的建議。同時,我認為你應該別讓訪客把你弄得太累。”
“很好。”他疲憊地說。“這倒是擺脫我的家人的最好藉口,不然他們會坐在這兒整天喋喋不休。”
“我需要去準備一些點心嗎?”
“老天,千萬不要。那會讓他們停留更久。”
“好的,爵士。”儘管蘇菲並未看向若石,卻能感覺到他專注的目光停在自己身上。
“蘇菲,”他低聲詢問。“你怎麼啦?”
她強迫自己露出個愉快但僵硬的笑容。“沒事!”
“關於稍早發生的那件——”
幸好,他的話被走廊傳來的腳步聲和愉悅的說話聲打斷。突然間,萊莎出現在門邊。“若石爵士,”她說。“康太太和梅修少爺到了。”
“親愛的!”一名灰發的高挑女性繞過萊莎,來到床邊。她苗條的身材穿著一件海水綠的絲質衣服,帶有異國風味的香氣飄在她身後。她修長的手指輕撫若石的臉時,指間的寶石戒指閃耀著光芒。蘇菲退到房間的一角,謹慎地觀察康凱琳夫人。若石的母親不算是個美人,但她是如此時髦而自信,整體給人的感覺非常耀眼。
若石對他母親低聲說了些話,她笑著在床沿坐下。“親愛的兒子,我還以為會看到一個消瘦蒼白的你,”她驚呼。“然而,你幾乎就和過去沒有兩樣。老天,你還變胖了——至少增加了十幾磅!這樣好看多了。”
“這是辛小姐的功勞。”若石說明,他的目光搜尋蘇菲。“到這邊來——請來見見我母親。”
蘇菲留在角落,但恭敬地行了屈膝禮,朝凱琳微微一笑。“您好,康太太。”
那婦人朝她友善而仔細地看去。“多麼迷人的女孩。”她評論著,揚起一道眉毛朝若石看了一眼。“太漂亮了,不適合在鮑爾街這種地方工作。”
“的確,”門邊傳來諷刺的聲音。“雇傭這麼美麗的姑娘,讓人不禁懷疑我那聖人哥哥的動機。”
若石的弟弟梅修裝模作樣地倚著門框站在那兒。兄弟兩人極為相似,同樣深的髮色以及修長有力的身材。不過梅修的五官角度較少,鼻子小了些,下顎的線條也比較不明顯。也許有些女性會認為梅修較為英俊,因為他仍保留些許孩子氣,使他具有一種吸引人的特質。但蘇菲認為他就像他哥哥的未完成品。若石是個男人,優雅、穩重而富有閱歷,梅修只是一個尚未成熟的仿製品。
瞥了門邊那個無禮的年輕人一眼,蘇菲很輕地點了下頭。“康先生。”她低聲說。
若石不悅地看向弟弟。“別在那兒胡說,梅修,進來。你的妻子呢?”
他母親回答:“可憐的歐娜感冒了,她擔心會傳染你。她致上問候並祝你早日康復。”
蘇菲溜到房間邊緣,再次屈膝行禮。“我不打擾你們,”她低聲說。“如果有任何需要,請搖鈴喚我,若石爵士。”
蘇菲離開房間後,若石懷疑地看向弟弟。他不喜歡梅修提起蘇菲的方式,或是他注視她的樣子。他不悅地思考,梅修何時才能不把每個看見的女性當作征服的目標。
梅修的妻子歐娜是個可愛的女孩,但他顯然尚未放棄對其他女人的興趣。他是否還和別的女性上床,仍舊令人懷疑,但如果有任何事情證明這可能性,若石一定不會輕易放過。若石控制整個康家的財務,也掌控他弟弟的零用錢。如果若石確定梅修對婚姻不忠,他會毫不猶豫地用各種方式約束他,包括立刻勒緊他的荷包。
“她在這兒工作多久了?”梅修詢問。
“大約兩個月。”
“你雇用這樣的女人,豈非很不恰當?你知道別人會怎麼說——說她會提供其他方面的服務。”
“梅修,”他們的母親不解地抗議。“這種暗示是不必要的。”
梅修冷笑回應。“母親,有些事情是男人只要看著一個女人便能夠瞭解的。顯然,不管辛小姐外表如何,她只是個普通的蕩婦。”
若石幾乎無法抑制他的憤怒,他的手緊緊抓著床單。“你一向不會看人,梅修。我建議你把嘴巴閉上——而且記住你是個已婚男士。”
梅修防備地看向他。“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是說你似乎對我的助理抱有不當的興趣。”
“我沒有,”梅修憤怒地回答。“我只是說——”
“你們兩個,住口,拜託你們。”凱琳駭笑著打斷他們。“聽見你們兩個爭吵,會讓我頭痛。”
若石冰冷地看著他弟弟。“我不會讓梅修侮辱這屋子裏的任何一個成員。”
梅修回瞪他。“告訴我,你和辛小姐是什麼關係,讓你這麼快就為她辯護?一若石尚未開口,凱琳已不耐地說:“梅修,我認為你是故意要惹若石生氣!他和辛小姐的關係,和我們無關。現在,請到外面等一下,給我們一點安靜。”
“樂意之至,”梅修粗暴地回答。“反正我本來就不想待在病房內。”
他走出房間後,凱琳故意傾身向前。“好啦,若石,告訴我你和辛小姐是什麼關係?”若石克制不住,笑出聲音來。“你剛剛才說那是我自己的事!”
“沒錯,但我是你的母親,我有權利知道你是不是正在注意誰。”
面對她熱切的好奇心,他露出微笑。“我什麼都不會承認。”
“若石,”她抗議道。她轉動眼珠並且微笑。“不過,我已經很久沒有聽見你的笑聲。
我才在想你或許已經忘記怎麼笑了。但,老實說,親愛的……一個女傭?在那麼多女繼承人任你挑選的情況?”
若石直視她的目光,十分清楚與家中雇員的結合,會被視為踰越社交上的規範。紳士和傭人有性關係是允許的,但絕對不能娶她,但若石一點也不在乎。多年來與上自皇室下至貧困人家打交道的結果,讓他瞭解自己所屬之上流社會所謂的階級意識,不過是種偽善。他看過貴族犯下邪惡的罪行,而即使是街頭撿破爛的人,有時候也會行事正直。
“辛小姐的父親是個子爵,”他告訴母親。“雖然我並不在意他是否是個檢破爛的。”
他母親扮個鬼臉。“我擔心在鮑爾街工作太久,已經讓你變得非常民主,”這種說法顯然並非一種恭維。“不過……子爵的女兒?嗯,情況還不算最糟。”
“你別假設太多,母親。”若石自嘲地說。“我並沒有說我對她有任何想法。”
“但你的確有。”她沾沾自喜地回答。“身為母親會知道這些事情。現在,告訴我,為什麼一位出身應該良好的女孩會在鮑爾街工作?”
他揚起一道眉毛。“你不詢問我的傷嗎?”
“如果你不把辛小姐的事情告訴我,我保證會讓你再出現一個傷口!”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1 12:51:58
第七章
若石的母親及弟弟離開已經幾個小時,蘇菲仍沒有來他的房間。他越來越煩躁,不懂哪樣家事會比他更重要。她請露西將晚餐和藥送上來,還有一些想轉移他注意力的書籍。不過他沒有胃口,也開始覺得頭痛。
夕陽西下,夜幕降臨,若石在這密閉的房間裏輾轉反側。他覺得又乾又熱,到處都疼,尤其是肩膀。更令他快要發瘋的是,他有種被孤立的感覺,並為這世界少了他竟仍運轉如常而懊惱,而他卻被局限在這張病床上。他不舒服地脫去睡衣,被單拉到腰部,心中的煩悶不斷累積。
蘇菲在八點左右出現時,若石非但心情不好,更感疲憊不堪,他面朝下趴在床上,雖然這姿勢會帶來痛楚。
“若石爵士?”她把燈光調亮一些。“你睡著了嗎?我來替你換繃帶。”
“我沒睡著,”他抱怨道。“我覺得很熱,肩膀很痛,我也討厭一直待在床上。”
她傾身感覺他額頭的溫度。“你還在發燒。來,我扶你轉過來。你這樣躺,難怪肩膀會痛。”她纖長卻有力的手臂協助他抬起身體.若石發出不滿的聲音,重重翻身躺下,被單滑到他的腰下。蘇菲一手扶著他的頸後,一手將杯子挪到他嘴前,他大口吞下冰涼又甘甜的麥茶。她清新的氣味似乎驅散了房內的污濁空氣。
“誰把窗子關上的?”她問。
“我母親,她說戶外的空氣對發燒的人不好。”
“我不覺得夜間的空氣會有什麼不良影響。”她起身開窗,讓新鮮空氣進入。
若石躺回枕頭上,很高興病房室悶的氣氛有所緩解。“你一整天都不在,”他慍怒地說。他把被單拉到胸前,不確定她知不知道被單下的自己是赤裸的。“你在忙什麼?”
“我們在清洗廚房的火爐和焰管,洗滌衣物並做些縫補工作。下午則和萊莎一起做紅醋栗果醬。”
“明天讓萊莎自己弄這些事情,你來陪我。”
“是的,老爺。”蘇菲低語,嘲弄他的獨裁。“如果你希望我陪你,只要說一聲。”
若石在她更換繃帶時賭氣不說話。但傷口的痛因為看見蘇菲平靜的面容而趨於緩和,尤其她深色睫毛掩住湛藍眼眸的專注模樣。若石記起她的回應之下那些甜美的火焰,讓他感到勝利的喜悅。姑且不論她的淚水,她是願意和自己做愛的。他現在不會逼她,至少在他康復之前不會。但到時候……哦,到時候……
蘇菲系好繃帶的末端,將一塊布浸到水盆中。“沒有化膿的跡象,”她一邊擰乾布巾,一邊說。“我想傷口已開始癒合,或許熱度也很快會退,你就會舒服許多。”
冰涼的布巾擦拭他火燙的臉頰和額頭。窗外拂入的微風吹過微濕的皮膚,令他愉悅的顫抖一下。“你會冷嗎?”蘇菲溫柔地問。
若石搖搖頭,合上眼睛。“不,”他輕語。“別停,感覺很舒服。”
蘇菲再次弄濕布巾。涼意滑過頸部和胸口時,他緩緩地吐口氣。好久沒有人如此照料他了。懷著愈加濃厚的感激,他聽著蘇菲用輕快的音調哼著一首曲子。“你知道這首歌的歌詞嗎?”他懶洋洋地詢問。
“知道一些。”
“唱給我聽。”
“我不大會唱歌,”她說。“如果你想聽見稍微好一點的歌喉,一定會很失望。”
他捉住胸膛上的纖細手指。“你永遠不會令我失望。”
蘇菲沈默了好一會兒,手指在他的手中一動不動。最後她開始輕哼旋律優美而帶有鎮靜效果的歌曲。
當我尋得喜愛與喜悅
無論日夜都衷心歡迎他的到來
鐘聲回蕩鼓聲敲響
用上萬個欣喜歡迎喜愛的到來
蘇菲的歌聲沉靜下來之後,若石睜開眼睛,看她臉上掛著一抹苦笑,彷佛憶起心碎的過往。胸中充盈的嫉妒和憂慮,令他想要讓她脫離悲傷的回憶。“你說得對,”他說。“你的歌喉的確不怎麼樣。”她皺起眉露出恐嚇的表情,她微微一笑。“但是我非常喜歡。”他趕緊補上一句。
蘇菲把濕布放在他額上。“現在換你提供娛樂,”她淘氣地說。“你隨時可以開始。”
“我不會唱歌。”
“喔,好吧。像你這樣的嗓音,我並不期待你會唱歌。”
“我的聲音有什麼不對?”
“太沙啞了,沒有人會期待你的歌聲像柔和的男中音。”見他發出咕噥抱怨!她輕輕一笑。她將手臂伸到他的頸後,把一杯麥茶放在他嘴邊。“來,多喝點。”
他露出怪表情喝下這種常給病人喝的茶。“我已經好久沒喝過麥茶。”他說。
“萊莎說你從來不曾生病,”蘇菲把杯子放在一旁。“實際上,大多數的警探都很訝異你受了傷。他們似乎認為區區子彈應該會像雨滴一樣從你身上彈開。”
若石懊惱地一笑。“我從來沒說自己是超級人類。”
“不管怎樣,他們都覺得你應該是。”她專注地看著他。“認為你早已超越人類的需求與弱點,而且刀槍不入。”
他們保持不動,目光膠著,若石突然理解她拐彎抹角所提出的問題。“我不是,”最後他說。“我有需求,也有弱點。”
蘇菲垂下目光,看向床單,溫柔地撫平床單上的縐褶。“但你並不向它們屈服。”
他捉住她的手指,拇指撫過她指甲的表面。“你想要知道些什麼,蘇菲?”
她揚起眼睫。“你的妻子去世後,你為什麼不再結婚?她去世已經很久,而你相對上還算年輕。”
“相對上?”他皺眉重複。
她微微一笑。“為什麼你有那麼多可選擇的對象,卻被稱為鮑爾街的修士。”
“我不想再婚,我一個人就可以過得很好。”
“你很愛自己的妻子嗎?”她問。
“依琳很討人喜歡。”若石開始回想妻子的模樣,她精緻而蒼白的面容、如絲般柔軟的金髮。但感覺上那彷佛已是前世的事。他驚訝地發琨他心目中的依琳已經不再真實。“她很高貴……聰慧……非常善良。她從來不曾對任何人說過一句重話。”他的唇角掛上回憶的微笑。“依琳討厭聽人咒駡,她很努力糾正我這個習慣。”
“她一定是一位很特別的女性。”
“是的,”他同意。“但是依琳的身體不好——非常地不好。事實上,她的家人完全不希望她結婚。”
“完全不希望?為什麼?”
“依琳很容易生病。有個秋天午後,我駕車載她去公園吹吹風,她就感冒了,必須臥床一個星期。她的體質很差。她的父母擔心結婚會帶給她太大的負擔,更別提丈夫的需求。他們尤其害怕懷孕會導致她的死亡。”他繼續說下去的同時,語氣摻入罪惡感。“我努力讓他們相信我會保護依琳,絕不會讓她受到任何傷害。”蘇菲翻轉若石額上的布時,他並沒有看她。“我們一起快樂地生活了四年。我們以為她沒有生育能力,因為她未曾懷孕。實際上我為此還很是鬆了口氣。”
“你不希望有個孩子?”
“那對我來說並不重要,只要依琳健康與安然無恙。但有一天她告訴我她懷孕了,而且她非常高興。她說她的感覺非常好,所以我讓自己相信她和孩子都會平安無事。”
若石停下話來,幾乎說不下去。提起依琳是那麼困難而私密,但他不想對蘇菲隱瞞他的任何過去。
“發生了什麼事?”她輕聲說。
若石感覺腦海中有道鎖打開,嚴格的自我控制似乎瞬間瓦解。他開始說出未曾對任何人提起過的一些事——他發現自己無法再對她有所隱瞞。
“她一開始陣痛,我就知道情況不對。陣痛耗盡她的每一絲力氣,使她太過虛弱而沒有任何推擠的力氣。分娩持續了二十四小時,到了第二天……老天,那就像一場惡夢。我叫來更多醫生,四個醫生爭論應該如何處理我妻子的情況。她忍受著可怕的劇痛——哀求我幫她。我願意做任何事。任何事。”
他沒注意到自己緊握雙拳,直到蘇菲輕輕撫摸他的手背,緩和緊繃的肌肉和神經。
“醫生們唯一同意的是胎兒太大了。我必須做出抉擇……我當然要他們保住依琳……但那代表他們必須——”他頓住,呼吸哽咽。他不可能告訴她接下來他什做了什麼。沒有辦法形容。“好多血。依琳發出尖叫,並哀求我阻止他們。她想要死,讓寶寶有機會活下來,但我不可能讓她走。結果兩個人都……”若石停下來努力控制紊亂的呼吸。
蘇菲並沒有做出任何舉動或發出聲音。他認為這些話一定讓她感到作嘔,他說了太多。
她一定是嚇壞了。
“我做了錯誤的快定,”他喃喃說道。“他們兩個都因此而死去。”原本房間的氣氛如此歡樂,現在冰冷得讓他直打顫。他渾身僵硬、噁心,無法動彈。
布塊從他的額上移去,蘇菲輕撫他的臉。“你當然知道那不是你的錯。”她說。
顯然她仍不瞭解整件事情。若石繼續讓她知道他是多麼自私。“我不應該和依琳結婚。如果我讓她獨身,她現在仍然活著。”
“你並不能保證這一點。但如果你真的沒和她結婚,她的人生會是怎樣?就像被包在繭裏,與世隔絕,沒有實現任何願望,也不會被人所愛。”蘇菲拉上被單蓋住他,並走到櫥櫃從底層抽屜拿出一條毯子。她把毯子蓋在他身上,坐回床邊的椅子上。“你並沒有逼迫依琳嫁給你,我相信她瞭解自己所承擔的風險。但這樣的風險對依琳來說是值得的,因為你們結婚的那段時光,她很快樂,而且擁有愛情。她過著她想要的生活,她肯定不會希望你為此自責。”
“她會不會責怪我並沒有差別,”他粗啞地說。“我知道錯在哪裡——完全是我的錯。”
“你當然會這樣想,”蘇菲不悅地回答。“你總認為自己是萬能的,事情無論好壞都應該歸因於你。對你來說,承認某些事情不受你的控制才是最困難的。”
她溫柔的諷刺產生奇妙的撫慰。若石看進她的眼裏,內心逐漸寬慰。雖然他不想接受這樣的感覺,卻無法將之驅除。
“你畢竟只是個人,”她補充道。“不是什麼上帝。”
只是個人。
他當然知道。但直到這一刻若石才瞭解,他拚命想說服世界他不只是個人。他盡一切可能,從各方面證明他是無敵的,而且大部分做到了。這幾乎已成擔任他這職位的必要條件。
人們希望鮑爾街的總治安官是全能的;他們想知道夜晚他們在床上安睡時,他仍毫不懈怠地保護著他們。因而多年下來,若石的生活就被孤立了。沒有人真正認識或瞭解他。但成年以來,他頭一次發現有人不以敬畏的眼光看待他。她當他是個普通人那般的對待他。
蘇菲離開床邊,在房間內移動,安靜地整理洗臉盆邊的物品,收拾要丟棄的布巾。若石以一種掠奪動物的專注看著她,想像自己回復力氣後,會對她做什麼事、和她一起做什麼事。她當然不知道他內心的轉折,否則一定不可能如此冷靜。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1 13:00:43
第八章
“你真是個不討人喜歡的病人。”看見若石著好裝下床,蘇菲如此說道。“淩醫生說,你至少應該在床上多躺一天。”
“他並非無所不知。”若石一邊回答,”邊穿好鞋子。
“你也不是!”她又急又氣地跟在他身後,看見他打開櫥櫃最上層的抽屜尋找乾淨的領巾。“你想做什麼?”
“我要去辦公室一、兩個小時。”
“然後就工作一整天!”
若石中槍這四天,蘇菲是越來越無法讓他待在床上休息。力氣才剛恢復,他已迫不及待地想重恰那快得會害死人的生活步調。為了讓他少動,蘇菲從辦公室搬來許多文件,由他待在床上或壁爐邊的椅子上進行口述,她則依照他的指示分門別類讓人去處理。他偶爾打盹的時候,她也會在一旁看著他,並觀察他因熟睡而表情軟化、頭髮垂覆前額的模樣,還有放鬆的唇部線條。
蘇菲早已熟悉他的味道,啜飲咖啡時喉部的滑動,以及在更換繃帶時、指尖觸及的緊密肌理。他鬍子未刮前的下顎,因為不習慣而有些沙啞的笑聲,他每天早晨梳理頭髮之前,髮絲不聽話的亂翹。她收拾餐盤或是豎起枕頭放到他身後時,他用親吻來突襲她……他的親吻就像暖昧又甜蜜的陰謀,雙手帶著溫柔的堅持緊緊抓住她。
她並沒有拒絕,反而放任自己盡情地回應。
讓蘇菲感到羞愧的是,她開始對他抱有可怕的想像。有天晚上她夢見自己爬到若石的床上,赤裸的身體壓上他。她醒來時汗水濕透了床單,心跳得很快,幽谷因充滿情欲而悸動。
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將手指放在那悸動的頂峰,輕輕地撫摸。她想像若石再次碰觸她,他的嘴輕扯著她的胸脯,手指有技巧地在她的腿間動作,一陣歡愉穿過下腹。沉浸在羞愧與罪惡感之中,她繼續刺激自己,發現她摩擦得愈多,快感就愈加明顯,直到一股熱流湧上,讓她的唇間發出顫抖的呻吟。
蘇菲俯身而臥,暈眩而困惱地躺著。那感覺逐漸褪去,她的身體變得愉快而沉重,令她害怕隔天要如何面對若石。她從來沒有體驗過這種感覺,這種迫切的生理需求。
除去欲望方面的吸引,蘇菲無可避免地開始喜歡他,為他個性上的特點著迷。面對一項討厭的工作時,他不會避開,反而會全神投入。責任感是他的一切。如果為了工作必須穿上苦行者的剛毛襯衣,他也會毫不猶豫地穿上去。
她發現若石雖然不說謊,卻會隱瞞事實來符合自己的意圖。例如假若他大聲說話,他會堅稱自己不是在吼叫,是在“強調”;他否認自己很固執,而是形容自己非常“堅決”;他也絕不蠻橫專制,只是“果斷”。蘇菲亳不保留地嘲笑他的說法,並得意地發現他無言以對。並不是每個人都敢嘲弄他,所以蘇菲可以感覺到他適度地享受她的挪榆。
他倆在安靜的夜間談話時,蘇菲也會說些童年的回憶:她父親親吻她道晚安時鬍鬚的紮刺……家庭野餐的情況……母親說的一些故事。還有她和弟弟將水加入母親的撲面粉中做成麵團,因而被罰不准吃晚餐就得上床睡覺。
雖然她努力想要隱瞞,但若石還是從她口中得知不少事情。她還來不及覺察已經說出雙親死後的幾個月,她和約翰是如何在村莊裏撒野。“我們是兩個小魔鬼,”她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曲起雙膝用兩手環住。“我們開些惹人討厭的玩笑,故意破壞商店、住家,然後偷取……”她停頓下來,揉揉額頭舒緩突然的刺痛。
“你們偷了什麼?”
“大部分是食物。我們總是吃不飽,照顧我們的家庭並沒提供多少東西。等我們的行徑差到令人無法忍受,他們乾脆就放棄了。”她更抱緊自己的膝蓋。“那是我的錯,約翰還太小,不懂得這些道理,我沒有任何藉口。我應該教導他、照顧他……”
“你也是個孩子。”若石謹慎的說,似乎能明瞭幾乎要令她無法呼吸的罪惡感是多麼沉重。“那不是你的錯。”
她苦笑一下,並未接受他的安慰。
“蘇菲,”他輕聲詢問。“約翰是怎麼死的?”
她的身體變得僵直,抗拒著說出事實的衝動。那深沉、溫柔的聲音要求的是她靈魂的鑰匙。如果她交給他,他一定會鄙視她、處罰她,而她將變得什麼也不是。
她並未回答,只是不知所措地笑了笑,假造一些事由離開房間。
此刻,若石從櫥櫃拿出一條深色領巾,蘇菲的思緒被迫回到現實。若石準備離開病床的打算,讓她得以轉移注意力,她熱切地掌握這個機會。
“你會累死自己,然後又倒下來,”她預言道。“而且我絕對不會同情你。你應該聽從醫生的指示,好好休息!”
若石站在鏡子前,開始打領巾,並且有些不適地縮了縮。“我不會倒下的,”他平靜地說。“我一定得離開這個房間,不然我會發瘋。”他銀灰色的眼眸在鏡中對上她的視線。“只有一個方法能讓我回到床上——但我不覺得你已經準備好了。”
蘇菲立刻移開視線,因困窘而臉部灼燙。這代表他們已經變得非常親密,他才會如此直率地承認自己的欲望。“你至少吃些早餐,”她說。“我去廚房確定萊莎已經煮好咖啡。”
“謝謝。”他的唇角彎起一絲苦笑,熟練地打好領巾。
當天早晨,蘇菲在檔案室裏將報告和口供歸檔,若石則在辦公室內開會。蘇菲把面前的一疊文件弄整齊,無精打采地歎口氣。在她工作的第一個月裏,她開始抄寫她認為能夠傷害鮑爾街辦公室和所有人員的資料。內容包括幾位元警探和警官曾經犯下的錯誤,從程式上的錯誤乃至證據的不當處理。若石選擇私下懲戒這些人,因為公署最不需要的就是任何會導致毀滅的醜聞。
蘇菲知道,想要得到足夠摧毀若石和他的警探的力量,必須搜集更多的資料。然而過去這三個星期,她幾乎都在原地踏步。她一邊討厭自己,更沒有心情去做這件事。她不再想要傷害若石。她輕視自己的軟弱,但無法背叛他。即使努力避免,她還是深深地關、心他。這表示她可憐弟弟的死亡將無法獲得正義的聲張,他短暫的一生也因此變得毫無意義。
蘇菲消沉地將檔案分類,直到恩尼突然出現。“辛小姐,若石爵士要找你。”
她立刻憂慮地看向男孩。“為什麼?”
“我不知道,小姐。”
“若石爵士在哪裡?他還好嗎?”
“他在辦公室裏,小姐。”男孩以他一貫的倉促步調離開,進行下一項跑腿任務。
蘇菲因憂慮而胃部翻攪,擔心若石給自己太大的壓力。他很可能又讓傷口裂開,或再度發起燒來,或是因為做太多事情累壞了。她衝動地推開狹窄走廊上那些表情驚愕的書記員和律師,朝辦公室衝去。
總治安官的房門大開,蘇菲大步越過門檻。若石坐在桌前,看起來蒼白而有點疲憊,看到她的到來,目光多了點精神。“蘇菲,怎——”
“我就知道太早讓你回來工作!”她一邊靠近他,一邊喊道。並衝動地把她的手放在他的前額和臉頰測量溫度。“你發燒了嗎?肩膀又再流血了嗎?或者是——”
“蘇菲,”他打斷她的話。大掌包住她的手,拇指按著她的手心。他的唇上掛著要她安心的微笑。“我很好,你不用擔心。”
她趨近注視他,以確定他的安好。“那你為什麼叫我過來?”她困惑地詢問。
若石的目光望向她肩膀後方的一點。蘇菲這才驚恐地瞭解到房裏還有其他人。她轉過頭,瞥向身後,看見肯南爵士坐在皮制的客椅上。那高大的人正用驚訝但感興趣的目光注視他們兩人。蘇菲將手抽回,因為羞愧而合上眼睛。
“很抱歉。”她真希望自己能夠消失。“我——我逾矩了。苦石爵士!請原諒我。”她的困窘讓他不由得微笑,他朝肯南爵士說:“肯南,我得和辛小姐談些事情。”
“顯然如此。”莫肯南嘲弄地說。他很快行個禮,看向蘇菲的同時,綠色眼睛眨了眨。
房門隨即在他身後關起。
蘇菲用手蓋住通紅的臉頰,聲音從僵硬的指尖傳出:“哦,他會怎麼看我?”
若石從桌子後方出來,站在她面前。“他只會認為你是一位善良而好心的女性。”
“很抱歉。”她再次說。“我不知道肯南爵士在這兒。我不應該這麼衝動地走過來,我也不應該……我只是習慣了……”
“觸碰我?”
她不安地動了動。“我和你太熟悉,有時會忘了分寸。既然你已經好得差不多,情況應該回到原來那樣。”
“希望不要,”他輕聲回答。“我很喜歡我們的熟悉,蘇菲。”他伸出手,但蘇菲趕忙後退。
她移開視線,以順從的語調問:“你為什麼叫我過來?”
他停了好一會兒。“我母親送信來,表示家裏正面臨一項大危機。”
“我希望不是誰生病了。”
“我認為更嚴重。”他諷刺地說。“她準備替我祖父舉辦一場生日宴會。”
蘇菲困惑地抬頭看他,而他繼續說下去。
“顯然我母親的管家畢太太出人意料的結了婚。她一直跟一名士官交往,對方在得知軍團即將移防愛爾蘭後,向她求婚。畢太太當然希望能和新婚夫婿一起上任。我的家人都希望她能夠幸福,不幸的是,她必須在我祖父九十大壽生日宴會的準備期間離開。”
“哦,天哪。宴會什麼時候舉辦?”
“大約一個星期之後。”
“哦,天哪。”蘇菲又說了一次,因為蕭夏郡的工作,她知道大家族在舉辦如此盛大的宴會時,必須顧及每一個環節,執行上更不能出現任何錯誤。食物、鮮花、客人的住宿安排……牽涉到大量的工作。蘇菲真同情那個必須接手處理一切事情的人。
“那麼,誰要幫令堂解決這件事?”
“你,”若石蹙眉說。“她希望你能幫她。我家的馬車正在外頭等候。如果你願意去,就得立刻前往波克郡。”
“我?”蘇菲愣住了。“但一定有其他人能夠代替畢太太!”
“按照我母親的說法,沒有。她請求你的協助。”
“我不行!我沒有處理這類事情的經驗。”
“你把這兒的傭人管理得很好。”
“三個傭人?”蘇菲激動地說。“而令堂一定有很多很多傭人。”
“大概五十個吧。”他故意用輕鬆的口吻說,彷佛這樣的數目根本不算什麼。
“五十!我不會指揮五十個人!一定有比我更適合的人選。”
“如果管家的離開不是那麼突然,他們也許可以找到人。而現在,你是我母親最後的希望。”
“那麼我真同情她。”她充滿同情地說。
他突然笑起來。“不過是場宴會,蘇菲。如果一切順利,我母親一定會認為各方面都是你的功勞。假若結果是場災難,一切可歸咎於畢太太的離去。你什麼都不用擔心。”
“但你呢?我不在的時候,誰來照顧你,並處理這兒的事情?”
他伸出手,撫摸她深藍洋裝上的白色領口,他的指節背面掃過她細緻的下顎。“看來我得湊和著過,”他的嗓音壓低到一種親密的聲調。“我相信那會是很長的一星期。”
和他站得如此接近,蘇菲聞到刮胡皂的氣味,還有他呼吸中的咖啡香。“你的整個家族都在那裏嗎?”她有些防備地問。“包括你弟弟和他的妻子?”想到自己必須和梅修處在同一個屋頂下,特別令她不想前往。
“應該不會。梅修和歐娜喜歡都市生活——他們認為鄉間太平靜了。我想他們會在週末才和其他賓客同時抵達。”
她仔細地考慮情況,似乎找不到有禮的方法來拒絕若石的母親。對這龐大的任務,她無奈又無措地歎口氣。“我去,”她簡潔地回答。“我會盡所有能力辦好你祖父的宴會。”
“謝謝你。”
他的手滑到她的頸後,手指輕撫她盤繞在後方的髮髻。指尖輕輕撫摸著幾繒細柔的髮絲。
蘇菲呼吸開始混亂。“我得去整理行李。”
他的拇指在她頸側緩緩畫圖。“你不和我吻別嗎?”
她舔舔乾燥的唇。“我認為,我們不應該再……再做這種事。那不太合禮儀。這段時間的分開倒也非常適時,讓我們能回到最開始的情況——”
“你不喜歡我的親吻?!”他拿起她頸邊一縉散落的髮絲,用指尖輕輕摩擦。
“這沒有關係。”蘇菲聽見自己開口說。“重點是,我們不應該。”
他的眼睛閃過一絲質疑。“為什麼?”
“因為我……我害怕……”她凝聚所有的勇氣才說:“我不能成為你的情人。”
“我並不想要你成為我的情人,我希望和你——”
蘇菲不假思索地捂住他的嘴。她不知道他準備要說什麼,她也不想聽見。無論他的意圖為何,如果他付諸實行,她一定會受不了。“什麼都別說,”她請求道。“讓我們分開一個星期,讓你有時間好好思考,你的想法會改變的。”
他的舌輕觸她指間的縫隙,她趕緊把手縮回。“你會嗎?”他詢問著低下頭。
他的雙唇輕拂而過,濕潤和溫暖逐漸帶來難以忍受的愉悅。她感覺到他的舌尖抵著她的下唇,輕輕撩撥,她的抗拒則逐漸軟化。她喘著氣,挺身而上,抵著他堅實的身邊,他有只手放在她的臀下。她的手臂環繞在他頸上,饑渴地親吻他。她無法否認彼此之間的吸引力,那自然也是若石此刻要強調的。他用更深入的吻來獎勵她的回應,舌頭溜過她的牙齒,直到無可抵擋的歡愉令她無力地倚著他。
突然間他放開了她。蘇菲驚愕地輕觸自己濕潤的唇。
若石的臉也是紅的,傲慢中帶著些許得意。“再見,蘇菲。”他的語調沙啞。“一星期之後見。”
蘇菲從未搭過像康家的馬車這樣豪華的交通工具,法式窗戶有著天鵝絨窗簾,墨綠色的烤漆上綴有金色葉片的渦形裝飾,內部的椅墊則以光滑的棕色皮革包裏。彈力極佳的馬車輕快的載著她行過倫敦到波克郡間的二十五哩路程。
雖然星期六的宴會準備工作將會非常可怕,但蘇菲還是很期待能見到若石童年生活的鄉間莊園。波克郡和周遭一如他的描述,有著大片的草地、富饒的林場和些許小城鎮,拱橋橫跨肯尼特河和泰晤士河。剛翻過的草皮、河邊微風,以及青草的芬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愉快的泥土氣息。
馬車從大路轉進比較小的道路,歷史悠久的路面讓車輪隨之彈跳。他們越接近銀丘鎮,風景就越像一幅圖畫,一隻只肥羊在草地上吃草,半木造的小屋點綴在一片綠色的鄉間。這條道路通往數個爬滿長春藤與玫瑰的古老大門。馬車繞過銀丘的週邊,開始駛入一條長長的私有車道。他們經過康家莊園的石造大門,若石告訴過她,莊園占地大約一千五百畝。
蘇菲為這地方的美麗深深感動,橡樹和山毛澤樹叢點綴其間,蔚藍晴空下一座人造湖閃閃發亮。最後一座充滿詹姆斯一世時代風格的華宅聳立面前,拱形的屋頂線有著大量的小塔和山形牆,以紅磚為外牆的房子是如此宏偉,令焦慮的蘇菲感到胃部一陣緊縮。
“天啊!”她輕呼。銀丘園高聳的入口旁是十五呎高的樹籬,鄰近的梯形步道旁則是櫻草花和杜鵑花的大花圃。一排巨大的東方懸鈴木引領人們前往通道南方的柑橘園。即使在蘇菲最誇張的想像中,也沒有料到康家的莊園竟如此富麗堂皇。
兩種想法立刻浮現。首先,一個如此富有的男人為何要讓自己住在簡樸的鮑爾街?再者,她要如何熬過未來的七天?事情很明顯,她根本不是處理面前這艱巨任務的合適人選。她毫無指揮這一大群僕人的經驗。他們絕對不會尊敬她,也不會聽她的話。
蘇菲握緊雙手放在腹部前面,覺得想吐。
馬車在中央的入口停下。蘇菲面色蒼白但一臉堅決地接受男僕的協助下車,並跟著他前往大門。他用戴著手套的手敲了幾下,上了油的橡木大門無聲開啟。
石板鋪地的門廳非常寬敞,主要樓梯到一半時分成兩邊,各自通往宅邸的東廂和西廂。
牆上掛了以紅黃、暗金和淡藍色織成的巨大掛氈。蘇菲對於門廳兩側的兩套接待室很感興趣。左邊的裝飾非常男性化,有高雅的深色傢俱和藍色調,右邊則顯然偏向女性化,牆壁用桃紅色的絲綢覆蓋,傢俱不但精緻且閃耀著金色。
管家領著蘇菲前往桃紅色的接待室,若石爵士的母親在那兒等她。
廣凱琳夫人是位高軌優雅的女性,穿著簡單的家居服,上攏的灰發插著閃閃發光的紫水晶發梳。她的臉部線條銳利,但綠色眼睛很和善。“辛小姐,”她一邊上前一邊喊道。“歡迎來到銀丘園。謝謝你願意把我從這場災難中拯救出來。”
“我希望能夠派得上用場。”那婦人執起她的手熱情地握住時,蘇菲回答。“不過我告訴過若石爵士,我對這些事的經驗不多——”
“哦,我對你有信心,辛小姐!你給我的印象是個能幹的女孩。”
“謝謝,但我——”
“來,讓女傭先帶你到房間,經過這段漫長的路程,你可能想盥洗一下。然後我們會到房子另一頭,我要把你介紹給僕人。”
蘇菲被帶到一間小而實用的房間,那原本是銀丘園前任管家住的。她把深色洋裝上的白色衣領換了個新的,梳整頭髮,拍掉上頭的灰塵,再用冰涼的水洗臉。她回到樓下時,對周遭的美麗感到無比驚歎,天花板交錯的梁和色彩豐富的鑲木,長廊擺滿雕像,整排的窗戶則展現戶外花園的豐富景致。
蘇菲再度來到康凱琳身邊,跟著她認識這幢宅邸,努力記清楚這房子的每一個細部。若石母親待她的方式讓她感到困惑,那比對待僕人的態度熱心得多。她們緩步穿過房子時,康夫人說起若石的故事——他還是個小男孩時,曾經對管家惡作劇,並用園丁的手推車載著朋友到處跑。
“聽起來若石爵士並非一直都那麼嚴肅。”蘇菲說。
“老天爺,當然不是嘍!他是在妻子去世後才變成那樣的。”康夫人的情緒立刻改變,唇角露出一股帶著哀痛的柔和。“真是場悲劇,我們每個人都非常震驚。”
“是的,”蘇菲輕聲說。“若石爵士告訴過我。”
“他說了?”凱琳停在以白色與金色的法式毛面紙為壁紙的大客廳裏,好奇地看著蘇菲。
蘇菲不安地回看她,擔心是不是說錯了什麼。
“說實話,”康夫人露出淺笑地說。“這是我兒子第一次對任何人提到依琳的事。若石非常注重隱私。”
蘇菲感到康夫人可能得出某種不應該得到的結論,她試圖糾正這誤解。“若石爵士在發燒的時候提起一些過去的事情,因為他感到疲倦而不舒服——”
“不,親愛的,”凱琳溫柔地回答。“顯然我兒子信任你,並且重視你的陪伴。”她停頓下來,然後神秘地補充一句:“任何能夠將我兒子拉出鮑爾街那種悲慘生活的女孩都會得到我的感激。”
“你不喜歡他擔任總治安官嗎,康夫人?”
她們再度緩步走過客廳,若石的母親答道:“我兒子擔任公職十多年,而且成績卓著。基本上我為他感到驕傲,但我認為若石該將注意力轉到其他方面了。他必須再婚,延續後代。哦,我知道若石給人的印象非常冷漠。但我向你保證,他和其他男人一樣,有著同樣的需要;需要被愛,需要有自己的家庭。”
“哦,他一點也不冷漠,有這種父親的孩子將會非常幸運。我相信在擔任丈夫方面,若石爵士也——”蘇菲突然察覺自己像只鸚鵡般嘰嘰喳喳,趕緊閉上嘴。
“沒錯,”凱琳微笑地說。“對依琳而言,他是個很好的丈夫。如果他再婚,我相信他的妻子也不會有什麼不滿。”看出蘇菲的不安,她改用一種輕快的語氣說:“我們去正式的餐廳那邊吧?那是在分菜室的旁邊——方便在冗長的上菜過程中讓食物保溫。”
白天蘇菲都忙得沒有時間想起若石。不過在安靜的夜間時分,渴望和孤獨變得無法逃避。她滿懷挫折地承認她愛上了那個原本想要毀掉的男人。她被自己的內心所擊敗。除了放棄原本的復仇計畫之外,無計可施。不會再有什麼誘惑的舉動……或是不光彩的勝利。她會儘快離開鮑爾街的工作,努力過好生命剩下的日子。
這個新的決定讓她感到體內像被抽乾,但也十分平靜,然後她抑鬱地要自己專注於下個週末的宴會。
主屋將有二十五間臥室供賓客住宿,側屋還有十幾個房間給單身男士。許多人攜家帶眷從溫莎、瑞丁和鄰近城鎮來參加星期六晚上的化妝舞會,全部賓客將約三百五十人。
不幸的是,前任管家留下的文字記錄和計畫並不多。蘇菲皺眉想到,看來畢太太的心力大都放在自己的浪漫情事之上。蘇菲埋頭計算瓷器和餐具的數量,瞭解餐具室、酒窖、食物儲藏室和織品櫥櫃的內容。徵詢過廚師和康夫人的意見後,擬定功能表的建議,以及每一道菜使用的瓷器。她和管家及園丁長見面,安排幾十個女僕的工作。村裏的肉商、雜貨商和牛奶商前來接下蘇菲為這場慶祝宴會所下的訂單。
在此期間,蘇菲見到了康羅伯先生,這位老紳士的九十大壽便是整個活動的源由。若石的母親事先曾要蘇菲對他的直言不諱有心理準備。“你見到若石祖父的時候,不要因他的行為而慌亂。他已經相當年邁,行事變得很率性。不要太在意他說的話,他是個可愛的人,只是在一些小事上有失謹慎。”
蘇菲從主屋外的冰庫走回來,但見一位老人坐在玫瑰園中的帆布棚下。他身旁的小桌上擺了點心和飲料,椅子裝有腳墊。蘇菲想起康夫人提過康老先生經常為痛風所苦。
“你,女孩。”他威嚴地說。“過來。我以前沒看過你。”
蘇菲順從地過去。“早安,康先生。”她行了個尊敬的屈膝禮。
康羅伯是位英俊的老先生,一頭銀髮,面容粗獷但很莊嚴。他的眼眸是有點冰冷的藍灰色。“我相信前就是我媳婦提過的女孩,從鮑爾街過來的那個。”
“是的。我十分希望能協助您的生日宴會圓滿成功——”
“好了,好了。”他不耐地打斷,揮揮手表示這場宴會根本沒什麼意義。“我媳婦會找任何藉口來舉辦宴會。現在,告訴我,你和我孫子之間是什麼關係。”
猝不及防的蘇菲張嘴瞪著他。“先生,”她小心地說。“很抱歉我不瞭解您的問題。”
“凱琳說他非常注意你——這樣的消息很受歡迎。我希望看見家族的血脈延續下去,若石和他弟弟是康家僅剩的男性。他已經對你求婚了嗎?”
蘇菲過於震驚,無法立刻回答他。他是怎麼做出這種結論的?“康先生,您完全誤會了!我——我沒有打算……打算……若石爵士也不會……”
康羅伯對她露出懷疑的笑容。“凱琳說你姓辛,我非常熟識你的祖父費理。”他說。
這句話更令她感到吃驚。“真的嗎?您和我祖父是朋友?”
“我沒說我們是朋友,”康羅伯固執地反駁。“我只說我對他非常熟悉。我們處不好的原因是我們愛上了同一個女人,羅蘇菲小姐。”
“我祖母?”蘇菲不知道該說什麼。這與家人有關的意外關聯,令她困惑地搖搖頭。“我就是延用了她的名字。”
“她是位迷人而有教養的女性。你很像她,雖然她看起來更為優雅;她的莊嚴高貴是你所缺少的。”
蘇菲立刻微笑。“擔任僕人很難莊嚴高貴,先生。”
他的藍眼注視著她,嚴厲的表情似乎軟化了些。“你笑的模樣和她一樣。羅蘇菲的孫女是個僕人!辛家沒落了,是吧?你祖母當初如果嫁給我,肯定會過得更好。”
“她為什麼沒嫁給你?”
他指指身邊的椅子。“坐在我身邊,我來告訴你。”
蘇菲憂慮地朝主屋看去,想著正在等待她的工作。
老人沈聲說:“那個不急,女孩。畢竟週末應該是為了對我表示敬意,而我現在被遠遠地送開。我希望你能陪我幾分鐘——這要求會太過分嗎?”
蘇菲立刻坐下來。
康羅伯靠回府子上。“你祖母羅蘇菲是我見過最迷人的女性,她的家庭聽不富有,但血統高貴,他們希望女兒嫁到門當戶對的人家。蘇菲進入社交圈後,我努力想要得到她的青睞。她沒有豐厚嫁妝並不是問題,因為康家非常富裕。但在我到羅家求婚之前,你祖父辛費理已經先開口了。雖然康家的名聲非常響亮,卻並非貴族。所以羅蘇菲要嫁辛費理。”
“我祖母愛的是哪一個?”蘇菲詢問,對她從未知情的家族史感到著迷。
“我不大確定。”康羅伯沉思地回答,這使她驚訝。“也許都不愛。但我相信羅蘇菲終究會後悔她的決定。辛費理是個英俊的人,但似乎膚淺,且不夠有深度。我比他好多了。”
“而且比較謙虛。”蘇菲突然笑起來。
康羅伯似乎挺喜歡她的無禮。“告訴我,孩子,你的祖父母對他們的婚姻滿意嗯?”
“應該吧,”蘇菲緩緩地說。“雖然我不記得經常見到他們一起出現。他們似乎過著各自獨立的生活。”她沈默下來,回想過去。在記憶中,她的祖父母似乎並未特別深愛對方。
“幸運的是,您找到另一個愛人。”她試圖讓故事有個快樂的結尾。
“不,我沒有。”康羅伯很直接地說。“我尊敬我的妻子,但我的心已經跟著羅蘇菲而去。”他的雙眼突然閃閃發光。“我依然愛著她,雖然她早就去世了。”
蘇菲思考他所說的話,感到一股哀傷。毫無疑問這也是若石爵士對妻子依琳的感覺。
她不知道自己說出了心中所想的話,直到康羅伯不耐地哼聲回答:“那朵嬌弱的花!我根本無法理解我的孫子怎會迷上她。依琳是個討人喜歡的女孩,但我的孫子需要更有活力的女孩來幫他生育強壯的子息。”他用評估的眼神看看蘇菲。“你看起來能力不錯。”
蘇菲警覺到對話內容的改變,趕緊站起身。“康先生,很高興和您談天。不過,如果我再不去做事,宴會的結果會讓人擔心。”她在語氣中加了點調情的口氣。“遺憾的是,我並非被找來和英俊男士談天,而必須去工作了。”
康羅伯顯然想要維持不悅的表情,還是忍不住笑出來。“你的確和你的祖母很像,”他說。“很少女人能在拒絕男人的同時,還能取悅他的虛榮心。”
蘇菲再度向他行禮。“希望您有個愉快的一天,先生。但我要再次說,您誤會若石爵士了。絕對不會有求婚這種事發生,我也不會接受的。”
“我們等著瞧。”
他輕聲說,對著她匆忙離去的背影舉起手中那杯檸檬汁。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1 13:00:59
第九章
蘇菲注視手中的筆記時,忍不住揉揉疲憊的眼睛。現在是星期五早上,客人很快就要來到。各家的僕人已經事先抵達,運來一箱箱行李,替他們的男女主人預做準備。她坐在廚房旁食品儲藏室內的一張大木桌前。食品儲藏室很早之前曾被用來調製家族需要的藥劑,現在則用來保存乾燥的香草、杏仁糖、香料麵包和果醬。
“來,蘿蒂,”蘇菲告訴負責把指令傳達給其他女僕的領班。“我已經把客人每天早晨起床後房間應該何時以及如何整理的時間表告訴你了。”
“是的,小姐。”
“務必記住前往單身客人的住處時,女僕一定要兩人結伴才可進入房間做事。”
“為什麼,小姐?”
“因為某個單身男客可能會克制不住所謂的晨間欲望。他們也許會占某個女僕的便宜並且進一步行動,或甚至更糟。如果兩個人一起做事,這種事情比較不容易發生。”
“我們會注意的,小姐。”
“既然有些賓客會在今早抵達,你得放幾副新牌在橋牌室。我猜某些人會想去湖邊釣魚——你可以去請霍先生在湖邊擺設桌椅和一些酒嗎?”
“辛小姐……”蘿蒂開口,然後看向蘇菲的肩後,格格笑了起來。“哦,天啊!”她把手掩在嘴上竊笑著。
“什麼事?”蘇菲轉過身去,微微嚇了一跳,若石爵士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食品儲藏室的門邊。她的心怦怦直跳。他看來非常健康,藍色外套和米色長褲使他顯得更是英俊。
“我去找霍先生。”女修從房內匆匆離開的同時,仍在格格笑著。
蘇菲看進若石帶著笑意的灰色眼睛,舔舔嘴唇。他應該剛到銀丘園——而且是一到就來找她。一整星期的分離加深了她對他的感情,她必須努力伸直背脊,才能阻止自己朝他撲去。“早安,若石爵士。”她喘不過氣來。“你……氣色不錯。”
若石來到她身邊,大手伸到她的臉側,指尖在臉頰輕輕徘徊。“你比我的記憶中更為迷人,”他喃喃說道。“你還好嗎,蘇菲?”
“還不錯。”她設法說道。
“我母親非常稱讚你,她很滿意你的表現。”
“謝謝你,爵士。”蘇菲垂下睫毛,擔心強烈的渴望太容易被讀出。她羞愧地轉過身,雙臂環住自己。“對那件衣服你有任何發現嗎?”希望因為談到別的話題而回復自製力。
他立刻瞭解她指的是那件淺紫色的禮服。“還沒有。薛警探已經根據織工和布料判斷,把可能性縮小到三個裁縫師。等我回倫敦後會親自訊問這三人。”
“謝謝。”蘇菲對他淺笑。“我必須對你的辛苦有報答,你可以從我的工資裏扣錢,或——”
“蘇菲,”他皺眉阻止她住下說,彷佛她已對他造成侮辱。“我不會接受你的任何金錢。保護你和其他替我工作的人,是我的責任。”
蘇菲為他的話感到不安。“我必須回去工作了,”蘇菲的聲音有些粗啞。“在此之前,你有什麼需要嗎,若石爵士?一些點心,或者咖啡?”
“我只需要你。”
這種平靜的陳述讓她雙腿發軟。蘇菲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冷靜,假裝並未因為渴望而口乾舌燥,假裝並沒有因欲望而心跳加速。她試著改變談話的方向。“你的肩膀還好嗎,爵士?”
“癒合情況良好,你要看看嗎?”他的手指移向領巾,似乎想就在這兒為她脫下衣服。
蘇菲震驚地瞪他一眼,從他眼中的閃光知道他是在逗弄她。
如果她想要制止這份愈加攀升的吸引力,現在正是採取行動的時候。“若石爵士,既然你已經康復了,我也得到幾天時間考慮我們的……我們的……”
“關係?”他幫她接下去。
“是的,而且已經有了結論。”
“結論是什麼?”
“親……親密的關係,對我們而言是不明智的。我只願意擔任你的僕人,僅此而已。”
她大致通暢地說完這段話。“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允許你有更進一步的舉動。”
他深沉的目光注視著她,最後只輕柔地說:“這件事以後再談,週末以後。那時你和我都會更瞭解一些事。”
蘇菲的呼吸急促,轉身忙著處理附近櫃子上的物品。她的手指碰到一束乾燥的香草,摸索著乾巴巴的葉子,無意識地弄碎它們。“我不會改變主意的。”
“我認為你會。”他輕聲說完轉身離開。
貴族、政客和專業人士在各個接待室與屋後的花園來回走動。女士們玩著紙牌、邊刺繡或看雜誌邊聊是非,或在花園裏鋪了碎石的小徑散步。男士們則聚在撞球室內,或在書房看報紙,或前往湖邊的涼亭。這個六月天比較熱,微風阻擋不住陽光的熱力。
在此背後,僕人們忙著進行清潔工作、準備食物、熨燙並曝曬每天需要更換的被單與毛巾。廚房熱氣騰騰,香味充盈,烤箱裏全是烘焙中的麵團,旋轉烤肉又上轉著烤雞、牛肉片及大塊的火腿。在廚子的指示下,廚房女傭用藤蔓和培根裹住鵪鶉,並將之穿在烤肉又上。
鶴鶉會在傍晚的餐會中提供,先滿足賓客的食欲,正式晚餐則在十點供應。
蘇菲很高興一切都順利地進行,她走到主樓梯頂端的大窗前,望著客人在下方階梯型草地上三兩聚集。她立刻找到若石的身影,他深色的身形很容易與他人區別。雖然並未刻意展現自己的權威,但他實際上擁有的傳奇性成就,仍讓客人很明顯地敬畏他。
蘇菲看見女性既緊張又興奮地圍繞在他身邊,談天說笑,並朝他拋媚眼,她感到一絲嫉妒。看來,若石聖潔的形象並沒有澆熄她們的熱情,反而有所助長。蘇菲確定現場的女性無論年紀或已婚未婚,都希望能夠引起這位難以捉摸的鰥夫的興趣。
蘇菲的思緒被大理石樓梯上的腳步聲打斷。她轉過身,看見兩名男僕提著特大號的行李箱,因為使力而滿臉通紅。康梅修在他們身後,護著一位苗條且非常美麗的金髮女孩。兩人都沒有留意到蘇菲,直至來到樓梯轉角。
蘇菲行個屈膝禮,輕聲說:“康先生,午安。”
梅修驚訝地看著她。蘇菲愉快地瞭解到,並沒有人告訴他她在這兒。不過他當然也不會關心和僕人有關的事情。
“你在這兒做什麼?”他粗魯地問。
她回答的同時,視線柔順地看向下方。“康夫人找我來協助宴會的準備,因為前任管家突然離開。”
年輕的金髮女人抬頭看向梅修。“她是誰?”
他輕蔑地聳聳肩。“我哥哥的僕人。來吧,歐娜,我們不應該把時間浪費在這兒。”
兩人離開時,蘇菲有趣地看著他們的背影。梅修的妻子擁有古典式的美麗,金色頭髮、淺藍色眼睛,玫瑰花苞一般的豔紅小嘴。歐娜的表情冷淡又疏遠,似乎沒有任何情緒。蘇菲很同情她,嫁給梅修這種被寵壞了的傢伙並不輕鬆。
夜晚,客人前往砌著大理石壁爐的餐廳。巨大的石制拱架框著一系列前拉斐爾風格的彩色玻璃,在燭光照映下光彩耀眼。蘇菲盡可能隱藏自己的身影,只偶爾在男僕呈上八道菜肴的晚餐過程中給出一些指示,晚餐包括燉牛肉、烤魚、烤免肉和鴨肉,以及雉雞香腸。在一道道佳餚之後,呈上的是果凍、蛋糕和霜淇淋。
晚餐結束後,男僕移走所有餐盤,並用乾淨的銀刀刮去桌布上的任何碎屑。女士們前往客廳喝咖啡。雖然男士多半留在桌邊喝紅葡萄酒,談論男性的話題,少數人則前往撞球室抽煙。大約半小時後,全部的人再次聚集在客廳裏喝茶,進行餘興節目。
蘇菲謹慎地走進室內,望向康凱琳探詢她是否覺得滿意。當她們目光相對時,凱琳微笑招手要蘇菲到她身邊。
蘇菲立刻遵從。“有什麼事嗎,夫人?”
“蘇菲,客人們想要玩謀殺遊戲。”
“什麼?”蘇菲有些嚇到。
凱琳取笑她的表情。“謀殺遊戲是現在很流行的餘興節日——你沒聽過嗎?玩家從碗裏抽出紙條看他們拿到哪部分。其中一張紙寫著‘兇手’,另一張則是‘偵探’,剩下的人都是可能的受害者。屋內的燈光必須熄掉,每個人跑去躲藏起來。兇手去找他的對象,偵探則試圖找出他——或她——的身分。”
“就像捉迷藏的遊戲。”
“沒錯!你讓一、兩個女僕熄掉屋子裏的燈火,告訴僕人繼續工作但不要妨礙客人。”
“是的,夫人。請問哪些部分需要熄去燈火呢?”
凱琳身旁一位有頭金紅色秀髮的中年婦女輕蔑地說:“當然是整棟屋子!如果不能使用整棟屋子,這遊戲就不那麼刺激了。”
蘇菲不理那女人,低下頭朝凱琳輕聲說:“夫人,我可以建議讓廚房保持照明嗎?因為有許多食具必須清洗。”
凱琳的綠色眼睛閃耀著愉悅。“很聰明的意見,蘇菲。你可以讓廚房的燈亮著。現在請快一點,我擔心許多客人已經等不及要開始了。”
“是的,夫人。”
蘇菲走開的時候,聽見那紅髮女人對凱琳說:“我不喜歡她的態度,凱琳。如果你問我,我會說她太傲慢了。一點都不適合當個管家。”
聽見自己受到批評,蘇菲感到耳朵熱燙。“沒有人問你。”她自言自語道。她忍不住苦澀地想,如果命運善待她一些,今晚她或許也是位客人。她的出生和這些人一樣,對他們的自命不凡感到些許不耐。事實上,她的血統還比康家更高貴,不過現在這些都不重要。
指示女僕熄去各個房間的燈後,蘇菲前去樓上一間接待室關掉所有的燈。月光從窗外照進來,她開始拉上天鵝絨飾板遮蓋窗玻璃。
有人走進房內。蘇菲轉向來者,在月色下她略微遲疑。第一眼看去,那人的外型讓她想到若石,內心也因期盼而感到一陣驚喜,但他的嗓音卻使她的心情立刻如重石落地。
“你真是一隻聰明的小貓,”康梅修輕蔑地說。“偷偷潛入我哥哥的生活,現在則進入我家。你一定很得意。”
儘管感到一絲怒火,蘇菲仍竭力讓自己的聲音不帶任何情緒。他有什麼權利跟在她身後上來這兒,並且侮辱她?“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康先生。我只希望能讓你母親感到滿意。”
他粗嘎地笑道:“我相信如此,難怪你也能讓我哥哥在不只一個方面覺得滿意。”
“先生,你說什麼?”她假裝聽不懂他的意思,並準備離開。“抱歉,我得離——”
不過他站在門口,擋住她的去路。他的臉上掛著猥褻的笑容。“你不覺得若石這個目標太容易了嗎?”他評論道。“這麼些年的禁欲生活,我哥哥一定像只狗看見骨頭一樣,立刻就撲到你身上。”
“你誤會了。”她簡單地說。“請讓我出去,康先生。”
“現在你似乎已經將他掌握在手中,”他冷笑地說。“這是家族內的傅言。我母親甚至表示……算了,不要緊。我不會說出她愚蠢的猜測。只要知道一件事情,你這個貪心的蕩婦——你絕對不會成為這家族的一份子。”他靠近的時候,陰影投射在他半抬起的手上,使它們看起來好象爪子。
“我從來沒有這樣的想法,”蘇菲說。“我認為你不應該喝這麼多酒,先生。”
她的否認似乎讓他稍微平靜了些。“只要你不妄想進入康家,我對你就沒有意見。實際上……”他用飽含深意的目光看向她,聲音變得低沉。“即使你還沒厭倦我哥哥的關注,也很快就會厭倦的。他太過聖潔,對女人熱情不起來。我保證和這麼無趣的傢夥上床一點都不刺激。為什麼不試試一個能提供你多重樂趣的人?”
“例如你嗎?”蘇菲嘲諷地說。
梅修攤開雙手,對她投以刻意的假笑。“你的雇主太過完美,我不一樣,我懂得如何取悅女孩子。”他從喉嚨深處發出笑聲,以充滿自信的低語說:“我可以讓你感受到你無法想像的事物。如果你讓我滿意,我會給你女人都喜歡的飾物作為獎賞。這比你目前的運氣更好,不是嗎?”
“你真令我覺得噁心。”
“是嗎?”他兩大步上前,抓住她的後腦,手指伸入她盤高的髮髻問。“那為何你在顫抖?”他喃哺說道,雙唇徘徊在她上方。“你感到興奮,對吧?”
她發出厭惡的聲音,扭開身子。他們短暫地糾纏扭打,然後梅修聽見有人走進房內的時候,整個人僵住。蘇菲驚駭地發現進來的人是若石。雖然室內光線微弱,他的雙眼卻像貓的眼睛一樣閃亮。他的視線首先落在梅修身上,而後停在蘇菲身上。“你們在這兒做什麼?”
他粗聲詢問。
“我在找地方躲藏,”梅修回嘴,並立刻放開蘇菲。“很不幸地,你珍愛的辛小姐決定把她的注意力轉到我身上。就如我先前預測的,她不過是個娼妓。希望你和她處得愉快。”
他立刻離開現場,留下半開的房門。
蘇菲仍保持不動,瞪著若石高大的深色身形。他們之間緊張的沈默被宴會參加者的聲音所打斷,那些人在房子各處奔跑嘻笑,尋找藏身處。
“發生了什麼事?”若石低聲問道。
她開口準備說出實話,但一個冰冷的想法突然產生。康梅修剛給了她完美的藉口來中斷她和若石之間的一切。斷得一乾二淨、徹徹底底。如果若石相信她試圖誘惑他弟弟,就不會再對她抱持任何興趣。他會放她離開,不屑再看一眼。這比其他的方式容易得多——不需爭執,不必承認過去,以及她如何計畫要毀掉他,更不用看見當若石知道自己將她弟弟送上黃泉時,臉上會有的痛苦表情。讓他認為從未真正瞭解她,以及她並不值得付出情感或信任,或他可以擺脫掉她其實很幸運,或許最好。
蘇菲凝聚所有的力量,讓聲音顯得冷淡而平穩。“你弟弟剛才告訴你了。”
“你試圖誘惑他?”若石懷疑地問。
“沒錯。”
“才怪!”他就像他弟弟一樣抓住她,一手緊環著她的頸後,另一手抓住她衣服的背部。“發生了什麼事?我從來不玩遊戲,也不想和你玩遊戲。”
他的緊抓使她只能無助地別過頭去。“放開我,你相信什麼都與我無關。事實是我不想要你!現在把你的手移開!”她推阻他肌肉結實的肩膀,然後明瞭自己正壓到他受傷的部位。若石發出不適的聲音,但仍未將手鬆開。他帶著酒味的氣息幾乎要將她燒盡。
“會有人進來。”她喘氣說道。
若石彷佛一點也不在乎。他的手促她的頭向後仰,露出白皙修長的頸部。他們的身體緊壓在一起,儘管隔著厚重的裙子,蘇菲也能感覺到他勃起部位的堅硬。他舔舐她的雙唇,然後用嘴覆蓋她,充滿明顯欲望的親吻著,隨之而來的歡愉將她捲入一股熱流之中。她的喉嚨發出嗚咽,無助地扭動試圖抵抗。
若石隔著緊身的胸衣罩住她的胸部。“你沒辦法對我說謊,”他在她耳邊低聲說:“我太瞭解你了。告訴我實話,蘇菲。”
蘇菲絕望地淪陷下去,全然地迷失了,她的言語或行動完全不受控制。她的情緒潰堤,粉碎她的靈魂,直到它被沖刷得如同沙灘一般乾淨。“我不能,”她的聲音破碎。“因為實話會令你恨我,那樣我會無法忍受。”
“恨你?”他粗聲詢問。“老天,你怎會這樣想?蘇菲——”
若石看見她眼中湧出的淚水時,驀地住口,並且深吸口氣。突然間他的嘴蓋上她,用力而迫切,手指在她的衣服間摸索,彷佛想要扯去阻隔在他們之間的任何衣物。她終於向他的嘴唇與手掌屈服,陷溺在情欲之中,所有的思緒都因這激情而變得恍惚。
他將她的舌頭吸入自己口中,撫弄絲般的內裏。蘇菲失去了平衡,更用力地抓住他的脖子,彷佛一切正在崩塌,而他是唯一牢固的存在。突然之間,她感覺背部碰觸到地毯,頓時理解他想做什麼。“哦,不。”她輕呼,但他用另一個甜美而強硬的吻讓她住嘴,龐大的身軀同時覆蓋在她身上。
他把她的裙子拉到腰部,扯著她的燈籠褲。蘇菲感覺若石的手靠近她的腿根,在束襪帶的上方,不禁開始扭動身軀。他的拇指撫摸她細緻而熱燙的肌膚,然後愈加向上移動,直至碰觸到髻曲濃密的毛髮。
屋內的某個地方,出現兇手找到被害者時女性假裝發出的驚恐尖叫聲;讓玩耍的客人發出壓抑的悶笑聲。“會被人發現的,”蘇菲在他身下瘋狂地扭動著。“不要,你不可以……”
他的手指溫柔地伸入她的腿間,拇指朝上在她的皺折之外畫著圓圈。他的手指輕柔地進入她,雙唇熱切地吮吻她的時候,她發出呻吟並開始顫抖。
“我們不能,”蘇菲呻吟。“不能在這兒——”
他的親吻讓她無法出聲,用臂彎枕住她的頭部。他的手指退開,而她感覺到他拉開長褲的前方。他壓上她,雙腿撐開她的。蘇菲的臉轉而抵住他上臂的結實肌肉,急促地喘著氣,身體因為帶著期盼而無法動彈。
他的大掌滑到她的臀部下麵。“放鬆下來,”他低語。“我會很溫柔的,為我張開。就是這樣……是的……”然後他開始很小心地進入她、撐開她,用溫柔、熱度以及難以想像的激情充滿她。
腳步聲從門邊匆匆而過……愉快的笑聲……客人到處找尋躲藏的新地方。
他們就要被逮住了。蘇菲驚惶地抬起身體,突然激烈地抵抗,想要脫離窘況。若石從她體內退出,他勃起而沉重的男性從她的身體裏濕潤地滑出來。他重重喘氣,抓住她的手腕壓向地毯。“噓——”他的呼吸吐進她的耳朵裏面。
“……我們要不要躲在這兒?”一位女性停在門外時間道。
“不要,”男性的聲音回答。“太明顯了。我們去另一條走廊……”
腳步聲遠離門口,若石一放開她的手,蘇菲立刻滾開。她掙扎著站起來,忙著穿好衣服,臉頰火燙地彎身拉起內褲,系緊腰間的帶子。她的四肢因為緊張與恐懼而震顫不已,身體更因不曾宣洩的欲望而疼痛。她從未感受過如此強勁的需求,一種無法熄滅的火焰瘋狂地燃燒著。
若石扣好長褲,並從身後靠近她,溫柔的手指壓在她肩上時她縮了一下。她多麼想抓住他的手拉到胸前,請求他紆解她深深的渴望。但她只是像雕像般僵硬地站著,任他的鼻子磨蹭她淩亂的頭髮。
“顯然我已太久沒做這種事,”他的聲音帶著自嘲。“以前我對時間的掌控好得多。”
“我們根本不應該進展到這地步,”她的話從似乎被吻腫的唇間迸出來。“幸好我們沒能做完。”
他的手勁加緊。“老天在上,我很快就能完成它。晚一點我會到你房間。”
“不,”她立刻說。“我的門會鎖起來。我——我不想再討論這件事。就我來說,這件事未曾發生。”
“蘇菲,”他低聲說。“只有一個方法能阻止我上你的床——那就是,告訴我你不想要我。”
若石刻意耐心地等待蘇菲的掙扎,直到她感覺胸口就要炸開。她每次想說,喉嚨就梗塞無語,他掌下的肩也不斷地顫抖。“求求你不要這樣。”最後她終於細聲說,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他的手掌滑過她的鎖骨,按壓她胸部的中央,她的心跳隔著答的衣服也能清楚感受到。“我們很快就會進行到最後一步,”他柔聲說道。“沒什麼好害怕的,蘇菲。”
她突然從他身上退開。“有的,”她粗嘎地說,大步離開他。“只是你還不知道。”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1 13:42:59
第十章
蘇菲逃回房間,想藉此讓自己鎮定下來。她用冷水梳洗,把臉搓到泛紅,梳好頭髮,緊緊地盤起夾好後,又頭暈目眩且心煩意亂地重拾工作。
謀殺遊戲很快就宣告結束,客人接著開始玩猜謎遊戲,各自模仿精典的雕像,笑聲此起彼落。蘇菲沒有學過藝術史,不瞭解為什麼這群人會覺得這個遊戲很好笑。她心不在焉地吩咐男僕收走茶盤及酒杯,洗碗間裏擠滿了女僕,忙著清洗餐具、酒杯和數以百計的盤子。幸好如此,其他僕人才忙得沒有注意到蘇菲驚慌的態度。
快兩點了,大部分的客人才陸續回房休息,讓各自的男僕及侍女服侍他們。蘇菲疲累地監督各個接待室的清潔工作,同時讚揚僕人的辛勞。好不容易地,她終於可以回房了。她拿著一盞四周鑽有許多小洞的杯型馬口鐵提燈,外表雖然很鎮靜,其實手卻抖得讓提燈的火光像一群螢火蟲般映射在牆上。
她一回到房間就關上門,小心翼翼地把提燈放在角落的木桌上。直到回返私人房間的此時,她才敢把一直極力壓抑著的情感流露出來。她抓著桌角做支撐,垂下頭,顫抖地長歎一聲。淚眼蒙矓地望著身前的燈光,依依不捨地憶起在若石懷裏那些親密而狂喜的時刻。
“若石,”她低聲說。“我怎能離開你?”
陰影中傳來一個聲音。“我永遠不會讓你離開我。”
她猛然轉身,驚叫音效卡在喉間。馬口鐵提燈搖曳的火光映在若石堅毅的臉上。他靜靜的斜倚在小床上,所以她進房時並沒有看到他。
“你要嚇死我嗎?”她喊叫著。
他微微一笑,高大的身影從床上站起來。“對不起。”他低聲說著向她走去,手指沿著她臉頰上的淚痕輕輕畫著。“為什麼說起離開的話?我稍早並非故意要惹你生氣。我太毛躁——更不應該採取那種方式。”
這句話讓她的眼眶又湧起新的淚水。“與那件事無關。”
他伸手到她腦後、解開她的頭髮,任髮夾掉在地板上。“不然是什麼?”他輕輕撫過她的頭皮,讓她的頭髮波浪般地垂在肩上。“到現在你應該已經知道,任何事情你都可以告訴我。說吧,我會幫你解決。”
這些話讓蘇菲想要投入他的懷中哭喊,但她反而毫無表情地轉頭不看他。她強迫僵硬的嘴唇說話。“有些事情是無法解決的。”
“例如什麼?”
她用手掌擦過臉頰,按住顫抖的下巴。“請你別碰我。”她粗啞地低聲說。
他才不理會她的請求,逕自伸臂環住她,將她按在寬闊的胸前。“你非常清楚我是一個多麼頑固的人,蘇菲。”他的手放在她的腰窩,儘管手臂並未緊壓,但她知道不可能掙得開。他的唇拂過她的前額,說著:“遲早我都會讓你說出實話,所以你何不替我們節省一些時間,現在就告訴我呢?”
她絕望地知道,除非她想得出阻止的辦法,若石一定會堅持得到他要的答案。“請你離開我的房間,”她明確地說。“否則我會尖叫,讓每個人知道你強迫我。”
“請便。”若石輕鬆自在地等著,她卻緊張得發抖。他的嘴角揚起傲慢的微笑。“你也早該知道,虛張聲勢根本沒有用。”
“你為何這麼可惡?”她低聲說。
“因為我認為你其實很想告訴我。”他的鼻子在她的頭頂上輕輕磨蹭著。“你第一次到鮑爾街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有秘密瞞著我。別再隱瞞了,蘇菲。你只要把它說出來,以後就沒有什麼好怕的了。”
蘇菲抓住他肌肉結實的手臂,微顫著吸口氣。終於要承認了,她終究必須說出所有的實情,並承擔應得的後果。難以抑止的哽咽湧上喉嚨……混合著早已殘破不堪的復仇心,以及無可救藥的愛,她只能發出低啞的哭聲。
“別哭,”若石擁著她貼在胸前,想保護她。“別哭,蘇菲,甜心,不會有事的。”
他的溫柔讓她無以承受,蘇菲掙扎著離開他的懷抱,線路地走到床邊。她坐下來,視而不見地舉起一隻手阻止他靠近。那手勢雖然微弱,仍然止住他的腳步。他站在陰影中,巨大的身影幾乎擋住馬口鐵提燈的微光。
“你若碰我,我會說不出口,”她粗啞地說。“別靠近我。”
若石靜靜地站著。
“你知道我的父母去世後幾個月,”蘇菲悲傷地低聲說。“約翰和我因為偷竊被人逮住,然後恩娜表姊收留了我。”
“對。”
“但約翰不願去思娜表姊的家,他逃往倫敦。他繼續……偷東西、做壞事。他……”她緊緊閉起雙眼,但淚水仍不斷湧進眼眶。“他和一群扒手混在一起,最後他被捕,因一件小小的竊盜罪被起訴。”她伸手撫過滿是淚水的臉,吸吸鼻子。
“給你。”若石低聲說,她從眼角看到他遞來一條手帕。他一臉嚴肅,看得出眼見她如此痛苦卻不能碰她,讓他多麼難受。
蘇菲接過手帕,擦擦臉、揚揚鼻,疲憊地往下說。“他被送到治安官面前,判決在監獄船上服刑一年。這麼小的罪卻判了重刑,很不尋常。我一聽到弟弟的事,就想去倫敦見治安官,求他減刑,別判那麼重。但是等我抵達倫敦,約翰已經被送上監獄船了。”
她感到奇怪的麻木,卻更容易開口了,就好象她突然被抽離了硯場,看著事情在眼前發生。“我飽受好幾個月的折磨,不停想著我弟弟,猜想他正在受怎樣的苦。我並不是那麼無知,大家都知道監獄船多麼可怕。但我發誓不管他在那裏遭遇了什麼事,之後我都會照顧他、治好他,只要他還活著。”
接著是冗長而不安的沈默。
“但是他沒有活下來。”若石最後說。
蘇菲搖搖頭。“的確沒有,他得了霍亂。監獄船上一直都有疾病肆虐……約翰會生病是遲早的事。他沒有撐過去,便被埋在船邊的無名塚,連石塊或墓碑都沒有。我……我聽說後,整個人都變了。約翰的死,影響了我成人後的所有情感、經驗、想法及渴望。這些年,我一直懷恨在心。”
“恨誰?”
她這才看著他,一臉的懷疑。“那個將他送去那裏的人,那個完全不同情孤兒、判下重刑、置他於死的治安官。”
陰影掩去若石大半個臉,但一雙眼睛仍閃耀著。“他的名字是?”他問,極力壓抑的聲蘇菲不再感到麻木,痛得彷佛剛被劃了一刀。“就是你,若石。”她低聲說。“是你把約翰送上監獄船。”
雖然他文風未動,她仍感覺得到那句話的巨大影響力,以及他隱藏在外表之下的震驚及痛苦。她知道他正快速搜尋通往,回想他在法官席上審理過的幾千個案件。
她接下來的告白猶如毒藥,自動流泄。“我想要報復。”她麻木地說。“我覺得如果能讓你雇用我,我就可以揭發你。有一陣子我抄寫了檔案室裏的一部分紀錄,想找出可以讓你及鮑爾街警探名譽掃地的證據。但那不是我唯一的計畫。我也想要盡可能嚴重地毀滅你,讓……讓你像我一樣傷心喪志。我想要讓你愛上我,我才能傷害你,讓你一蹶不振。但到最後……”她苦笑一聲。“不知怎地,恨意消失,我完全失敗了。”
她終於沈默下來,閉上眼不願看他的臉。她等著他鄙視她、怒駡她,甚至拒絕她,但她只聽到一片寧靜。她心癰而萬念俱灰,等著命運揮出最後一擊。但房裏仍舊一片寂靜,她彷佛作夢般,想著也許若石就這樣離開了,任由她崩潰絕望。
她並未感覺到他移動,但若石突然站在她的身後,雙手放在她的肩上,指尖按在她的喉嚨底部。他可以毫不費力就扼死她,而她也這麼希望著,只要能逃離折磨她的悲傷與寂寞。
她無望而順服地吞咽,感覺到來自他的手指那如羽毛般的輕微壓力。
“蘇菲,”他平靜地說。“你還想要復仇嗎?”
一口氣梗在她的喉間。“不想。”
他的手指這才開始移動,輕撫她的喉嚨前方及頸側,為她的肌膚帶來無比的愉悅之感。
她的呼吸逐漸在那有如賜予新生命的撫觸之下加快,無力地仰起頭,緩緩抵住他結實的腹部。她像個布偶,彷佛沒有他的雙手牽引,就無法移動。
他再度開口。“你什麼時候改變心意的?”
願上帝助她,她再也無法隱瞞任何事情,即使那會讓她自尊無存,一敗塗地。蘇菲努力想保持沈默,但他輕撫的手指彷佛能把所有的實話從她不情願的喉嚨逼出來。
“你受傷的時候,”她斷斷續續地說。“我想要幫你……我不希望你再受到任何傷害。
尤其是來自於我的傷害。”她用力的呼吸著,幾乎無法說完。感覺到他溫暖的手指滑入她的上衣,一聲哽咽從肺部深處湧上來。他覆住她的胸部,輕繞著乳頭,讓它緊繃硬挺。他的碰觸似乎並不是要讓她興奮,而是想要讓她想起他們幾個小時前的親密。熱氣在她的肌膚上跳舞,她則更往後靠向他,全身無力。
若石在床上坐下來,小心地將她轉過去。蘇菲抬眼看著他,看到他痛苦地緊抿著唇,彷佛身體被打了一拳。
“我不知道以前發生過什麼事,”他的聲音粗啞。“我對你的弟弟毫無印象,但我保證會找出事實真相。如果我真的犯下了如你所指控的錯,我會接受你的責備及一切後果。”
他仍撫摸著她的胸部,彷佛他無法不碰她。“現在我只想請求你一件事。不要在我找出真相前離開我。你做得到嗎,蘇菲?”
她點點頭,顫聲同意。
他撥開她臉頰上的濕髮,傾前吻住她的嘴,熱切而結實地吻著她。蘇菲的心跳轟隆作響,但仍努力思考。“但是我欺騙了你……”她喘息著說。“你不可能還要我。”
“你怎會認為,我對於你我之間這件事情的控制力,會比你更大?”他低聲說著,拉著她貼上他強壯的身體。她則因為強烈的如釋重負之感,無法遏止地顫抖著。若石知道了事實,但沒有拒絕她。她很難接受這件事。她把臉埋進他的外套,聞到一絲原本充滿撞球室的煙味。
他輕輕擁住她。“你這幾年來的恨意和感覺……並不會輕易消失。”
“它們已經消失了。”她歎口氣,把頭靠在他的肩上。“我一直都想要報復一個不存在的人,你一點也不像我想像中的那個人。”
“又胖又老,戴著假髮,含著煙斗。”他想起第一天見面時她說的話。
蘇菲苦笑。“你一步步破壞我的計畫,讓我不由自主地關心你。”
這句話並沒有讓若石開心起來。“如果我真的害死了你弟弟,怎麼辦?”他的眼睛深邃而苦惱。“十年前我剛開始擔任治安官,但之前我並沒有實際的經驗。有一陣子,我只是沿用以前那些治安官的判決。我覺得最好先遵照既定的程式,後來才注意到自己的直覺,開始依照自己的意思做判決。我無法否認,早期的我可能對被告大過嚴厲。”從他胸膛深處傳來緊繃的歎息。“但,我還是想不出我為何會把一個小扒手送上監獄船服刑。”
蘇菲無助地保持沈默。
他的指尖輕畫過她細長的眉毛。“我從不奢望自己能改變過去,那種想法於事無補,悔恨也只會逼我發瘋。但這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我的未來無法預測,完全取決於過去可能犯下的錯誤。”他用手肘撐起身體,低頭看著她,一撮深色頭髮垂覆前額。“我怎能求你原諒我害死你弟弟?我不可能補償得了。但一想到要失去你,我也無法忍受。”
“我已經原諒你了,”她低聲說。“我已非常瞭解你是怎樣的人。沒有任何人會像你這麼嚴格的處罰自己。更何況你已經寬大地原諒了我,我又怎能不原諒你?”
他搖搖頭,苦笑著。“不管你最初的意圖是什麼,這些日子以來,你做的任何事都只是想要照顧我。”。
“我想讓你愛上我,”她說。“然後再讓你心碎。”
“我一點也不反對這個計畫的前半部,”他嘲弄地說。“但我很不喜歡後半部。”
她顫顫地一笑,伸臂環住他的脖子,把臉埋在他的喉間。“我也是。”
若石溫柔地親吻她,但他們的熱情彷佛預言著他們的幸福並不容易到來,而需要彼此原諒、妥協及絕對的盲目信任。蘇菲想要加深這個吻,但他往後退,雙手捧著她的頭。
“我今晚不會陪你,”他低聲說,大拇指輕撫她的太陽穴。“等我們終於上床時,我希望事後不會有任何悔恨。”
“我不會後悔,”蘇菲認真她告訴他。“我已經知道你不會為我的企圖而責怪我,那是我最害怕的。今晚請你留下來。”
他搖搖頭。“我要先找出讓你弟弟死去的真相。等我們找出所有的事實,就可以決定要怎麼做。”
她轉過頭,親吻他的手掌內側。“和我做愛,幫我忘記遇見你之前的日子。”
“噢,天。”若石發出野蠻的呻吟放開她,離開床邊,彷佛那是刑具。“我對你的渴望快要無法抑制了,別再讓我更難受。”
蘇菲知道她應該成全他的決心,但她仍忍不住魯莽地說:“來和我躺一下,好嗎?你若不想要,我們就不要睡在一起。我只要你抱著我一會兒。”
他沮喪地低吼,走向門口。“你明知道那樣會出什麼事。不到五分鐘,我就會讓你仰躺著,為我敞開。”
那露骨的描述讓她的胃部渴望地緊縮。“若石——”
“我出去後鎖上門。”他低聲說,打開門,頭也不回地踏出門檻。
若石的弟弟睡到日上三竿,並決定要去湖邊的涼亭打牌度過這一日。但梅修還沒能從主屋後方的法式落地門出去,就被若石抓到了。
“你好,梅修。”若石一手按在弟弟的肩上,愉快地說。梅修想要掙開,但若石的手更加用力,讓他無法掙脫。“你終於起床了。跟我到書房去一下吧?我突然想要你陪陪我。”
梅修謹慎地看著他。“等一下好嗎,大哥?我必須招待我的朋友。你不會希望我失禮吧,我想。”
若石對他冷冷地一笑。“我相信沒有你陪,他們也可以玩得很好。”他冰冷的目光掃向梅修身邊的三個年輕人。“就麻煩你們先走一步吧,紳士們。我弟弟稍後會去找你們。”拉著抗議連連的梅修回到屋內,若石推著他朝走廊末端的書房走去。
“到底怎麼回事?”梅修努力想脫離若石的掌握,而他當然掙脫不了。“該死的,放手——你毀了我的外套!”
“進去。”若石命令著杷他准進書旁,並開上沉重向橡木門,以保有隱私。
梅修顯然很生氣,動作誇張地撫平翻領及袖子。
若石環視著書房,一切仍如他父親生前的擺設。溫馨的男性空間雖小,但排列著橡木書架,一張法式翻板寫字臺和椅子擺在三面窗前。若石皺著眉想起常看到父親俯在桌前寫信或審閱帳簿。他忍不住覺得,他讓梅修變成一個如此任性而自私的人,實在對不起父親。
梅修皺著眉。“你看著我的樣子,好象我是你正要送去新門監獄的扒手。”
“新門監獄和我想送你去的地方比起來,會是一個快樂天堂。”
聽到若石既嚴厲又生氣的聲音,梅修歎了一大口氣。“好吧,我為昨晚的事情道歉——我想辛小姐一定有她的說辭,把自己說成無辜的受害者。我承認我的酒品的確不太好。我的朋友賀先生開了一瓶該死的上好白蘭地,我讓酒沖昏了頭。”梅修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走向角落老舊的地球儀,懶懶地旋轉它。
“這樣還不夠,梅修。對,我的確是要和你討論昨晚的行為,但首先我們要先處理另一件剛發生的事情。”
梅修很訝異。“什麼意思?”
“我今天早上跟唐先生談過話。”
“唐先生是誰?”
若石生氣地搖搖頭。“我們的地產管理人,過去十年都是他在管理我們的土地及財產。”
“這麼早你已經見過他了?老天,你有沒有休息?我真的不想討論生意上的瑣事——”
“這不是瑣事,”若石打斷他的話。“而且和生意無關。似乎我們有一位佃農向唐先生抱怨他未出閣的女兒懷孕好幾個月了。”
梅修一臉的警戒。“就算有個佃農的女兒懷孕,和我有什麼關係?”
“她的家人宣稱你是父親。”若石仔細地盯著弟弟的臉,看到梅修的灰綠眸露出罪惡感,心往下一沉,發出一聲詛咒。“那家人姓藍。你有沒有誘拐那女孩?”
梅修的臉生氣地扭曲著。“我沒有誘拐她,我們是兩相情願。她要我,我順從她,誰都沒有錯。”
“誰都沒有錯?”若石無法置信地重複。“唐先生說那個女孩甚至還沒有滿十六歲,梅修!你奪取了她的純真,讓她未婚懷孕——同時背叛了歐娜。”
梅修毫不悔悟。“大家都是這樣。我可以告訴你幾十個男人的名字,他們全都有外遇。是我倒楣才會弄出私生子——但這是那女孩的問題,與我無關。”
儘管氣到不行,若石仍為弟弟的冷漠感到震驚,而且也沒忘記梅修的行為正是蘇菲那個愛人的寫照——利用她、欺騙她、再遺棄她。“我的天,”他輕聲說。“我該拿你怎麼辦?你沒有良心嗎?沒有責任感嗎?”
“良心及責任感是你的專利,大哥。”梅修再次轉動地球儀,幾乎把球搖出它的軸心。
“每個人都拿你做我崇高道德的模範。若石爵爺,男性的典範。沒有任何人達得到你所設下的標準,我根本連試都不敢試。何況,我一點也不羡慕你那枯躁無趣的生活。我和你不一樣,我有熱情——我有男性的需要——老天,除非我進墳墓,否則我會一直滿足我自己!”
“你為什麼不在你的妻子身上尋找滿足?”若石尖刻地建議。
梅修翻翻眼睛。“我們結婚才一個月,我就厭煩歐娜了。一個男人不可能永遠只以一個女人為滿足。俗話說,變化是生活的調劑。”
若石很想猛烈炮轟他的耳朵,但梅修頑固的下巴顯示他會一直堅持,毫不悔悟。他也絕不會、心甘情願的面對後果。
“你到底享受過多少變化”?”看到梅修一臉空白,若石不耐地挑明著問:“除了藍家女孩,你還誘拐了多少女人?”
梅修的臉上有淡淡的得意之色。“我不確定……九個或十個吧,我想。”
“我要一張她們的名單上。”
“為什麼?”
“看你還生了幾個私生子。如果有,你就要負擔他們的生活及教育費。”年輕男人生氣地歎口氣。“我沒有那個錢——除非你要增加我的零用金。”
“梅修!”若石說,眼光充滿威脅。
梅修開玩笑地舉起手。“好,我讓步。你喜歡到鄉間搜尋我的非婚生子女、剝奪我寥寥無幾的零用金,就隨你吧。我可以去找我朋友了嗎?”
“還不行。有件事你要知道,從現在起,你的閒散日子結束了。不准再到俱樂部鬼混、整天喝酒,也不准賭博或追女人。如果你再去那些老地方,你將發現你不再受歡迎。而且不管你去哪裡都不能再記帳,因為我會明確告訴店主或記帳員,我不會在替你償債了。”
“你不能那麼做!”梅修大吼。
“噢,我可以。”若石向他保證。“從現在起,你要用工作賺取零用金。”
“工作?”梅修似乎不太熟悉這個字。“做什麼?我不適合工作——我是個紳士!”
“我會找到適合你的工作。”若石嚴厲地保證。“我要教會你負責任,梅修,不管代價是什麼。”
“如果父親還活著,就不會這樣!”
“如果父親還活著,幾年前就該這樣了。”若石低聲說。“不幸的是,這大都要怪我。
我忙著鮑爾街的事,沒有注意到你的行為。但情況改變了。”梅修嘴裏吐出一連串的詛咒,走向櫃子,找出杯子和酒瓶,到了一杯白蘭地,像喝藥般一口飲盡,又倒了一杯。烈酒激勵了他,深吸了幾口氣,他怒視著若石無動於衷的臉。“你會告訴歐娜嗎?”
“不會,但如果她來問我你是否忠貞,我也不會隱瞞。”
“那好。我的妻子絕不會問——她不想知道答案。”
“天保佑她。”若石低聲說。
又喝了一口白蘭地,梅修晃了晃杯子裏的酒,沉重地歎口氣。“就這樣?”
“不,”若石說。“我們還有一件事要談——你對辛小姐的行為。”
“我已經道歉,再多我也做不到了……除非你要我血債血還?”
“那倒不必,我只想強調,從現在起你對她的態度最好尊敬一點。”
“我對僕人不可能大尊敬。”
“她當僕人的時間不會太久。”
梅修微感興趣地揚起眉毛。“你要解雇她了嗎?”
若石嚴厲而意有所指地怒視著他。“我要跟她結婚,只要她答應。”
梅修完全不解地回瞪他。“我的天。”他很快地說,走向最近的椅子,跌坐在椅子上,雙眼大睜,看著若石。“你是認真的。太瘋狂了,你會成為笑柄的。康家的人跟一個僕人結婚!看在家人份上,找別人吧!她只是個女人——有數以百計的女人可以輕易取代她。”
若石很努力地忍下來,才沒有痛揍他的弟弟,只是用手撐在桌子上,閉上眼睛一會兒,壓下怒氣。然後他轉身瞪著梅修,眼裏閃著黑色的火焰。“我獨居了這麼多年,你卻叫我拒絕一位使我完整的女人?”
梅修抓住他的話。“這就是我的重點。你獨身太多年,壓抑太久,母豬都派得上用場。相信我,那女人不值得你付出感情。如果你要她,讓她當情婦,但我建議你不要跟她結婚,因為我保證你很快就會厭煩她。但是,你已經被牢牢套住了。”
若石突然不再生氣,只覺得非常同情。梅修永遠也找不到真愛及熱情,只有虛假的情愛。他下半輩子都會感到不滿,又不知道如何才能填滿內心的空虛。所以他才會轉向虛假的快樂,想要相信他已很滿足。
“我不想再浪費口舌,讓你相信蘇菲的價值,”若石平靜地說。“但如果你再對她說出任何不敬或貶抑的話,我會一寸一寸地剝掉你的皮。”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1 13:43:19
第十一章
星期六晚上的舞會,如果客人沒戴面具,會場有提供絲質黑白面具。但大部分的人都戴著為今晚這種場合特製的美麗面具。蘇菲眼花了亂地看著許多裝飾著羽毛、珠寶、刺繡及手繪圖案的面具。人們大聲談笑,因面具的遮掩而肆無忌憚。要到午夜才會宣佈卸下面具,然後便是豐盛的晚餐。
蘇菲滿足地微笑著在客廳的門廊偷看,看到客人跳著華麗而正式的小步舞曲,熟練而優雅地行禮如儀。女士們都穿著時髦而多采多姿的晚禮服,大部分的男士穿著迷人的黑白晚宴服。剛上蠟、磨光的地板反射出枝型大吊燈的眩目光線,似乎讓那一大群人沐浴在神奇的光芒裏。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花香及香水味,從溫室及接待室拂來的晚風則將之吹散。
客廳後方的房間裏也全是客人,玩牌、打撞球、喝香檳、吃些牡蠣餅、龍蝦塔及蘭姆蛋糕之類的小甜點。一想到之後的晚餐,蘇菲決定到廚房去確認一切都正按部就班的進行。她謹慎地溜到房子惻邊的走道,安心地歎了口氣,拉高深色衣服的翻領。
走過列滿廊柱的開放式溫室,蘇菲驚訝地看到坐著輪椅的康老先生在裏面,隔著大窗戶
看著進行中的舞會。一名男僕站在附近,顯然是被召來照顧脾氣不佳的老先生。
蘇菲堆上遲疑的笑容走近他。“晚安,康先生。請問你為什麼自己坐在外面?”
“裏面太多噪音及打擾,”他回答。“而且,午夜就要放煙火了,這裏是看煙火的最佳地點。”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她。“老實說,你該和我一起看。”他轉向男僕,粗魯地說。“去拿瓶香檳,兩個杯子。”
“康先生,”蘇菲說。“恐怕我不能——”
“是,我知道。你有責任,但今天是我的生日,每個人都該聽我的話。”
蘇菲皺著眉在輪椅旁邊的石椅上坐下來。“如果有人看到我喝香檳,又和您一起看煙火,我可能會被解雇。”
“那我就雇你做我的伴護。”
蘇菲帶著笑把手疊放在膝上。“您不戴面具嗎,先生?”
“我何必戴面具?坐在這玩意兒上,我根本誰都騙不了。”康老先生看著窗內跳舞的人,嘲弄地輕哼。“四十年前化妝舞會流行時我就不喜歡,現在更不喜歡了。”
“我倒希望有副面具,”她若有所思地說。“可以隨意行動或說話,沒有人認得我。”
老紳士的目光移向她。“你為什麼穿著這樸素的呢布衣服?”他突然間。
“我沒有必要穿高級禮服。”
她嘲弄地一笑。“胡說,連管家太太都會在特別的場合穿上黑色緞質禮服。”
“這是我最好的一件衣服了,老爺。”
“為什麼?我的孫子付給你的薪水太少嗎?”
男僕端來香檳酒,打斷了他們的對話。“啊,好,”康先生說。“是理姆斯香檳嗎?整瓶留下來,你可以去服侍別人了,辛小姐會陪我。”
男僕順從地行禮後離去。蘇菲接過康先生遞來的香檳,拿著杯腳,好奇地看著淺琥珀色的酒液。
“你喝過香檳嗎?”老先生問。
“喝過一次。”蘇菲承認。“早年我和表姊住在蕭夏郡,鄰居給我一瓶發酵不怎麼完全的香檳,我對那味道很失望。我本來以為會很甜。”
“這是法國香檳——你會喜歡的。看到直線上升的氣泡沒?表示這是好酒。”
蘇菲把淺淺的酒杯拿到西前,享受清涼、迷人的氣味隨著氣泡飄進鼻內。“為什麼會冒泡?”她迷醉地問。“一定是魔法。”
“老實說,是發酵兩次的釀酒法。”他告訴她,平淡、粗啞的語音讓她想起若石。“它也叫“魔鬼之酒”,因為那爆發的天性。”
蘇菲試嘗一口微澀而冒泡的酒,皺皺鼻子。“我還是不喜歡。”她說,老先生則輕笑。
“再喝一口,你終究會習慣它的味道。”
雖然很想說她不會有機會習慣,蘇菲仍順從地點點頭,喝了一口。“我倒是很喜歡酒杯的形狀。”她說著,香檳則滑下她的喉嚨。
“是嗎?”他的眼中閃著惡作劇的光芒。“據說它是依據法國王后瑪麗安東尼的胸部為模型做的。”
蘇菲不贊同地看了他一眼。“你好邪惡,康先生。”她說著,他則開心地笑。
另一個聲音加入他們的談話。“那才不是依據瑪麗安東尼的胸部做的。祖父是故意嚇唬你。”說話的人是若石,穿著晚宴服的他陰鬱而帥氣,黑色面具掛在手指上,臉上帶著輕鬆迷人的微笑,幾乎讓蘇菲無法呼吸。他是今晚最出色的男人,沒有一個人比得上他,或擁有那種既優雅又粗獷的男子氣概。
為了掩飾對他的反應,蘇菲低頭品嘗香檳,冰涼的飲料卻讓她嗆了一下。“晚安,若石爵爺。”她滿眼淚水、粗啞地說,狼狽地站起來,想找地方放她喝了一半的杯子。
“啊,祖父,”若石繼續說。“我就知道你會盡可能地腐化辛小姐。”
“一瓶上等理姆斯香檳哪裡談得上腐化,”康老先生發出抗議。“噢,那是健康的飲料!法國人就說,香檳是宇宙的萬靈藥。”
“這是我第一次聽見你同意法國人的說法,祖父。”若石好笑地握住蘇菲的手腕,不讓她離開。“不要急著走,把香檳喝完,”他輕聲說。“對我來說,你要什麼都可以。”
蘇菲臉紅地扯著手腕,知道老先生正在注意他們。“我想回去做好我的事情,爵士。”
她不敢置信地看著若石當著他祖父的面把她的手拉到嘴邊,親吻她的掌心。那簡直就像上臺宣佈了他倆的關係。
“爵士!”她震驚地輕聲說。
他故意迎視著她,無言地說明他不想再隱藏對她的感覺。
蘇菲不安地把杯子遞給他。“我必須走了,”她微喘著說。“請容我告退。”她匆匆離開,若石雖留在祖父的身邊仍專注地看著她。她感覺得到背後炙熱的目光。
若石看著祖父,期待地揚起眉毛。“怎麼樣?”
“不錯的對象。”康老先生說,胃口很好地又倒了些香檳。“她是個可愛的女孩,不做作,跟她的祖母很像。你品嘗過她的魅力了嗎?”
若石因這突兀的問題微微一笑。“就算有,我也不會告訴你。”
“我想答案應該是肯定的。”老人從杯緣上方看著他說。“如果她像她的祖母,你一定得到很愉快的經驗。”
“你這只老狐狸,別告欣我你和蘇菲的祖母……”
“噢,那個答案也是肯定的。”回憶真的很甜美。康老先生沉浸在回憶裏,歷經風霜的手指輕晃著香檳杯。“我那時應該更努力去爭取她。別讓任何事阻礙在你和深愛的女人之間,孩子。”
若石臉上的笑容消失,嚴肅地回答:“我絕對不會的,祖父。”
蘇菲大步走過鋪著石塊及大理石的寬大穿堂,看到一個深色身影從圓形壁龕的陰影裏走出來。那是一位戴著黑色絲質面具的男人,穿著一般客人的晚宴服,年輕又高大,寬肩細腰和鮑爾街警探一樣有力的身形。這個男人離開客廳這麼遠要做什麼?蘇菲不大確定地停下來。“先生,請問您有事嗎?”
對方花了好長的時間才對她的詢問有所反應。他終於走過來,停在她的身前大約一臂之外。隱藏在面具之下的是一雙燦亮的寶藍色眼眸,專注到可以把人催眠。當他開口說話,聲音是低沉而微微沙啞的。“我一直在找你。”
蘇菲困惑地偏頭看著他。他身上的某種東西讓她沒來由地不安起來,神經緊張地體認到危險。面具遮住了他大半張臉,但仍可看見高挺的鼻樑,和較一般人豐滿的嘴唇,棕色的短髮梳得很整齊,膚色以紳士來說偏黑。
“找我有什麼事嗎?”
“你叫什麼名字?”。
“我姓辛,先生。”
“你是這裏的管家?”
“只有今天晚上,平常我在鮑爾街替康若石爵士工作。”
“你不該在鮑爾街工作,那種地方大危險了。”他的聲音有點生氣。
她覺得他喝醉了,便往後退一步。
“你沒有結婚?”他問,慢慢地跟著她。
“對,我還沒有結婚。”她承認。
“像你這樣的女人為什麼還沒有結婚?”
“這個問題怪異又無禮,蘇菲不安地決定她應該儘快離開。“謝謝你的關心,先生,但我還有工作,請容我告退——”
“蘇菲。”他低聲說,瞪著她的雙眼彷佛充滿渴望。
她震驚不已,不懂他怎會知道她的名字。她睜大眼睛瞪著他,但一陣噪音使她分了心。
笑聲及歡呼聲伴著激昂的樂聲,和不協調的煙火爆炸聲,窗外的天空爆出了燦爛的亮光在閃爍。蘇菲心想一定是午夜了,拿下面具的時刻。她不由自主地望向聲音的來源。
陌生人迅捷無聲地移到她身後,她還沒感覺到他,就發現胸前有有一樣冰冷的東西垂下來。她伸手去摸索那不熟悉的重量,聽到頸背喀答一聲,有東西扣上。
“再見。”溫暖的低語靠在她的耳旁。
她轉過身,他已經離開了。
因震驚而啞口無言的蘇菲抬起雙手撫上胸前,摸到一片的寶石及貴重金屬。是一條項鏈。但這個陌生人為什麼要送她項鏈?她困惑又害怕,不由得加速走到屋外。她拉扯著沉重的項鏈,想找到扣環,但就是解不開。
蘇菲不安地衝到開放式溫室,想去找若石和他的祖父。一群人圍在他們身旁,更多的人正從舞廳出來。煙火讓天空充滿亮眼的色彩,化成樹枝或動物形狀,火花則穿過煙霧墜落下來,場面混亂而喧天震地。
蘇菲緊縮在房子旁邊,雙手徒勞地想掩住脖子上閃亮的珠寶。雖然若石不可能看見或聽到她,但他轉過頭,彷佛感覺到她在那裏。一看到她僵直蒼白的臉,他立刻有所反應。他穿過歡呼的人群,目光片刻不離開她,幾個大跨步就來到她的面前。喧鬧聲讓他們無法交談。
若石抓著她的一隻手,從脖子拉開,露出一大串鑽石。他的眼睛立刻眯起來,蘇菲無助地扯著沉重的項鏈,想要拿下來。突然她感覺到他溫暖的手指伸到她的頸背,解開扣環,黃金及珠寶的重量便離開了她的脖子。若石把項鏈放進口袋,拉起她的手,走進屋裏。
他一直走到主廳旁的藍廳才停下。在煙火震耳的噪音及眩目的光芒之後,房間裏安靜得嚇人。“怎麼回事?”若石關上門,簡潔地問。
蘇菲努力想把事情有條有理的說出來。“我正要去廚房,有個男人攔住我,他戴著面具。他說他一直在找我。我很確定我以前沒有見過他,但是他卻知道我的名字。”她慌亂地敍述了那段奇怪的對話,然後陌生人把鑽石項鏈扣上,嚇了她一跳,人就不見了。
她說著,若石則輕撫她的頸側,彷佛想抹去另一個男人的撫觸。“他長什麼樣子?”
“棕發藍眼,身材很高,幾乎和你一樣高。起先我以為他是鮑爾街警探之一。他很強壯,連行動都跟他們一樣——也就是高大但是行動靈敏。他穿著高級的服裝,像是宴會的客人……但我想他不是。”
“他有刀疤或其他特徵嗎?”
蘇菲搖搖頭。“我沒看到。”
若石嚴肅地拿出口袋裏的項鏈,攤在桃花心木桌上。蘇菲就站在他的身側,訝異又吃驚地瞪著它。她從沒看過這麼華麗、耀眼的項鏈,鑽石串成的花朵配上翡翠綠葉。“是真的嗎?”她低聲問。
“這些寶石並不是人造寶石。”他語氣平淡地回答。
“那一定值很多錢。”
“三、四千鎊吧。”若石的目光估量著項鏈。“你的愛慕者若不是很有錢,就是本領高強的小偷。”
“為什麼挑上我?”蘇菲低聲說。“我又沒有故意招惹別人。他想要什麼?為什麼一個陌生人要做這種事?”
聽到她恐慌的聲音,若石傾前安慰地親吻她的太陽穴。“我會找出原因。不要害怕——我不會讓你出事的。”
她閉上眼睛,呼吸著他身上傳來的熟悉的味道,藉由他可靠的力量得到安慰。
“來吧,”他低聲說。“我送你去廚房。”
“然後呢?”
“我要去召集男僕幫忙搜索四周,以防那個陌生人還在附近出沒。但我想他沒那麼笨。”若石伸手拿起項鏈,放回口袋。“這樣的項鏈不會憑空出現……它很獨特又昂貴,要找出來源並不困難。所以結論就有趣了,你的愛慕者想要你知道他是誰了否則他不會送出這麼容易辨識的證據。”
“你想他就是送我紫色禮服的人嗎?”
“應該是。”若石的嘴不耐地抿起,顯示他想趕快去揪出神秘怪客。但一看到蘇菲緊張的臉,他停下來抱住她,讓她貼著他的身體,腳尖幾乎離地。一隻強而有力的手臂扣住她的頸背,他的唇佔有性地吻住她。
在他沈默的要求下,蘇菲張開了雙唇,住他熱情地探索。這一吻愈來愈深,他的舌頭緩緩地掠奪、大腿伸入她雙腿之間。所有的理智、所有的擔憂,全都化為烏有。只剩下若石、他的唇及手,讓她想起前一晚所共用的親密與熱情。她的雙膝發顫,開始喘息,雙手不安分地撫過他外套的背部。她突然好想剝掉他們兩人的衣服,讓彼此裸裏相對。
“若石?”她呻吟著,仰起脖子,讓他的舌頭滑過頸間迷人的血管。
他抬起頭,看著她熱情、柔軟而豐滿的雙唇及迷蒙的藍眸,露出滿足的男性微笑。“你是我的,蘇菲……我絕不會讓你出事。你瞭解嗎?”
她茫然地點點頭,踉蹌地讓他攙扶著她,走出房間。
出乎若石的意料,銀丘園四周都找不到神秘怪客。但怪客留下的證據還是足夠讓若石狀到他。若石等不及要返回鮑爾街,展開調查。一想到有人如此不合禮儀又偷偷摸摸地接近蘇菲,激起他最原始的男性保護本能。他一定要親手抓到那混蛋,繩之以法,再逼出每個細節,他才會滿意。
幸好舞會明天就結束了,若石命令男僕先把大部分的東西整理好,準備一早離開。男僕折著衣服,整齊地放進皮箱,若石則在昏暗的大房子裏到處走動。還有一些零星的活動在進行,一對情侶在陰暗的角落相擁,撞球間還有人打牌,書房裏也還有人在那裏抽雪茄。
蘇菲現在可能已經在房間裏了,若石很想去找她。他從未處於如此讓人懊惱與不安的情況,他傷害了心愛的人,又不知道該如何彌補,更明白無論怎麼做也彌補不了,除非能讓辛約翰起死回生。
雖然蘇菲原諒了他,但他並不安心,十分明白以前的行為會永遠梗在他們之間。用力歎了口氣,若石漫無目標地走著,回想過去的二十四小時。他對蘇菲的感覺強烈到他只想要完全擁有她。他想要她,這事實永遠不會改變。只要她接受,他會盡一切努力使她快樂,讓她弟弟的記憶不會影響他們彼此的感情。
他發現自己站在廚房旁管家房間的門前,蘇菲就在這個小房間裏。他兩度舉起手要敲木板門,又頹然放下。他知道他該回房間,耐心地等到找出過去的真相。他應該考慮她的需求,而不是他的。但他好想要她,疑慮及良知都不再重要。他在責任與欲望之間掙扎,緊握雙拳站在門前,身體因為情欲而炙熱難當。
正當不情願的良知催促他離去,門開了,蘇菲睫毛濃密的藍眸直視著他。她穿著端莊的高領睡衣,一排鈕扣直下。他想要慢慢地解開那些鈕扣,再以舌追隨每一顆鈕扣所顯現的珍珠般雪白的肌膚。
“你要在這裏站一整個晚上嗎?”蘇菲輕聲問。
若石的雙手撐在門框上,目光掃視過她的全身。欲望在他的體內爆發,讓他很難清楚的思考。“我來看看你好不好。”
“我不好。”她說,一隻小手抓住他背心的前襟,拉他往前。“我很寂寞。”
若石無法呼吸,任由她將他拉進房間。他關上門,低頭看著蘇菲嚴肅的臉。輕柔的燭光下,她的雙唇燒紅而柔軟。“有太多的理由說我們應該再等一等。”他粗啞地說,給她最後一次反悔的機會。但其餘的話卡在他的喉間,因為她纖柔的身體靠了周來,踮起腳尖想要更緊密地貼近他。
“就這麼一次,不要再做好人了。”蘇菲低聲說,絲般的手臂滑繞過他的脖子。他感覺到她的牙齒輕咬著他的耳垂,輕聲低喃著:“求求你。”
在若石刻意挑情的愛撫下,蘇菲對初戀情人原本不多的些許記憶,很快就消失在空氣間。他悠閒地脫去彼此的衣物,不時停下來吻得她神魂顛倒。蘇菲困惑地想著,他這樣一個永遠生活在緊張刺激之中的男人,怎麼可能這麼緩慢地做愛,仿佛時間全都停止了。他終於脫下她的內衣,讓她一絲不掛,她呻吟一聲貼上他的身體。他的皮膚溫暖、絲般光滑、濃密的黑色胸毛輕搔著她的胸部。她感覺到他挺直的男性抵在她的腹部。她對做愛這門藝術仍是新手,小心翼翼地觸摸它。
它覆蓋著血管,絲滑的表面下結實而堅硬。她的手指遲疑地輕握著,那沉重的器官似乎有著自我的意志,微微跳動著。蘇菲屏住氣。“噢。”
若石的聲音滿含著欲望,又像帶著點輕笑。“別害怕,”他引導她的手指到頂端。“這裏是最敏感的地方。”
她輕揉撫弄著巨大的頂端及中心的小裂縫,感覺到黏液冒出來,讓他的皮膚更濕滑。她用手指圈住頂端,再往下滑,探索結實冰涼的囊袋。
他突然輕輕抓住她的手腕。“暫時先到這裏。”他喘著氣說。
“為什麼?”
“因為我快要失控了。”
“那正是我的目的。”她說,他則低聲輕笑。
“我們照我的方式進行,”他低聲說,抱起她放在狹窄的床上。“而且我想要做很久很久。”
若石在她的身旁躺下來,六呎多高、每一吋都如此結實的男性軀體,她顫抖著,急切地轉向他。他推著她躺下,俯在她身上,炙熱的氣息噴在她的胸前。他的舌尖逗弄著她的乳尖,她抓住他的寬肩,乞求地往上挺。他輕咬,細細品嘗堅硬的乳峰,然後移向另一邊,讓她在他的身下扭動。
“若石。”她絕望地說。
“嗯?”
他抬起頭,眼裏閃著激情,“我還要……更多……”她感覺到他的手移向她的腹部,便期待地拱起臀部。
他抬起頭,眼裏閃著激情,滿意地看到她泛紅的雙頰。他的手指滑過三角形的毛髮,找到甜美疼痛的女性花瓣,她不禁呻吟了,隨即失望地發現他只輕畫而過。“噢,若石,別走,求求你——”
“我要別的。”他移得更低,一路親吻她的身體,直到肩膀停在她雙腿之間。
蘇菲感覺到他的舌頭滑過她的大腿內側,才突然理解他想要做什麼,她猛地掙扎著半坐起身。“等等,”她喘息地抓著他的深色頭髮。“等等,那裏不行。”
他的手移向她的大腿外側,輕撫著。“你沒有做過嗎?”
“當然沒有——我甚至無法想像有人會——”她停下來,困惑地皺眉看著他。“我甚至懷疑安東知道這種事。”
笑聲從他的胸膛傳來,他親吻她的膝蓋。“第一天見到你,我就想做這件事了。”
“真的?”她震驚地問。
“就在我的辦公室裏。我想要把你推倒在桌子上,把頭埋進你的裙子裏。”
“不可能。”蘇菲懷疑地說,不敢相信他冷漠的外表下竟然有這樣的想法。“那時的你除了嚴肅,我找不到其他的形容詞。”
“一個腫脹勃起的男人裝出嚴肅的樣子。”
“真的?但怎麼——”她喘息著看到他又把頭垂到她雙腿之間。“噢,若石,等等……”
“今晚之後,”他絲般地低語著。“你會完全忘記安東。”
她感覺到他用手指撥開她腫脹的花瓣,舌頭碰觸其中敏感的尖端。她的手肘無力支撐,呻吟著躺回床上,盲目地瞪著黑暗。噢,天,他在舔她,緩慢而曲折地旋繞,讓她的全身興奮無比地顫抖著。
她的臀部無法不動,不斷地往上抬拱。他的手滑到她身下,引導她的韻律,舌頭仍撩撫、浸淫、挑弄著。就在激情達到令人無法忍受的高峰時,若石抬起頭,起身移到她的身上。
“噢,天。”蘇菲抽噎著,懸在高潮的邊緣。“求你,求你。”
他臀部一挺,進入了她。蘇菲哭喊出聲,肌肉直覺地裹住那溫柔但猛烈的侵入。她勉強伸展,但無法接受更多,焦急而急切地想容納他,但似乎不可能。
他的唇拂過她,低聲說:“別急,我不會傷害你,放鬆,甜心。”他的手滑到他們的身體之間,她感覺到他輕撫著她,一邊慢慢往前推。每次深入都讓她的喉間發出呻吟,她不得不咬住嘴唇,壓住那聲音。突然他完全進入了她,深深地滑入,把每一吋男性都埋入。
他幾乎退到了頂端,才又非常緩慢地完全進入,胸毛逗弄著她的胸部,腹部也拂過她的。她扭動著抬起臀部,迎向他深長愉悅的衝刺,瘋狂地請求著。“不要那麼溫柔,不要,不要,用力一點,求你——”
他吻住她的嘴,掩去她的喊叫。她的身體劇烈地痙攣顫抖著,包圍住她體內的堅硬器官,讓若石發出一聲呻吟,雙手捧住她的臀部,傾泄出他的熱情。
她的身體猶自愉悅地抽搐著,若石雙臂抱著她,再度吻她。他的舌及男性充滿著她,讓她感覺另一陣怏感,呻吟顫抖著達到第二次高潮。
許久之後,若石翻身側躺,避免體重壓到她。蘇菲慵懶地貼著他。“若石……”她困倦地低聲說。“我要告訴你一件事,也許你不相信,但那是真的。”
“哦?”
“我根本做不到。”
“你是說要讓我心碎的那一部分嗎?嗯,我知道。”
“真的?”
他撫順她淩亂濃密的頭髮,讓它散放在他的胸前。“你的天性無法傷害他人,你不可能讓自己背叛我。”
蘇菲很訝異他這麼相信她。“你怎能這麼確定?”
“你很容易理解。”他輕輕玩弄她的耳垂。“我早就知道你關心我。但直到昨天早上,我們分開一星期你再度看到我時,我才確定有多關心。你的心事全都寫在臉上。”
這一說讓蘇菲很不安,便坐起來,靠向他,亂髮掩著她赤裸的胸部。“如果我那麼容易理解,那麼我正在想什麼?”
若石看了她一會兒,嘴角慢慢浮現出微笑。“你在想我什麼時候才會再跟你做愛。”她還來不及回答,他已經把她拉到身上,讓她的雙腿跨在他的腰部兩側。她驚訝地發現他的男性又生龍活虎,緊緊貼在她脆弱的肌肉上。“答案是現在。”他低聲說著拉下她的頭。
喧鬧的週末讓蘇菲很疲累,在返回倫敦的大半車程上,她都窩在若石的腿上打瞌睡。瞪著肩上的睡臉,若石很訝異生命竟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改變了。他已習慣孤獨,也早就忘了需要另一個人的感覺。現在,他以前所壓抑的那些對性、愛情及伴侶的渴望,全都因一場報復而解放開來。蘇菲對他的影響力之大,讓他很是煩惱,但那是他賦予她的。天保佑他,別讓她知道了。然而,他又無法拒絕她任何事。
每次馬車一顛簸,她的身體就在他的膝上彈起,讓他興奮得滿腦子綺思幻想。他輕輕扶起蘇菲靠在他胸前的頭,看著她在睡夢中變化的表情:深色眉頭輕輕皺起,嘴角不安地顫動。她的夢境似乎不太平靜。他輕撫她的臉側,柔聲低喃,她才不再皺眉。若石忍不住把手伸向她的胸前,捧著豐滿的曲線。儘管在睡夢中,她還是有反應,低喃著拱起身體。他把唇印在她的前額,她則伸伸懶腰,打了個呵欠。
“對不起,”他看著仍昏昏欲睡的深邃雙眸。“我沒想到會吵醒你。”
她困倦地眨眨眼。“我們快到了嗎?”
“最多再半個小時。”
她的目光開始警戒。“明天會怎麼樣?”她問。
“我會查出我是否就是多年前把你弟弟送去監獄船的人。”
她的手指滑進他的背心,搜尋他的體溫。“不管你查出什麼,都不重要。”
“當然重要。”他粗啞地說。
“才不。”她挺起身,一手環住他的脖子,雙唇吻上他,甜蜜地探索著,舌頭探入他的嘴裏。若石只堅持了整整五秒,就低吟著在她溫柔的魔力下臣服。她的味道混合著他的,他沉浸在她的甜蜜中,讓這個吻深長而濃烈。
“蘇菲,”他說著,拉開他的嘴,忍不住脫口而出。“我要你跟我結婚。”
一切突然靜止,她的臉停在幾吋之外。她顯然沒有想到他會求婚,不安地眨眨睫毛,舌尖抵在上唇。“像你這樣的紳士不能跟你所雇用的人結婚。”
“以前也發生過。”
“對,但那些犯錯的人都成了笑柄,有時甚至被放逐。而且你是備受大眾注意的人——噢,人們對你的批評會非常無情!”
“我被大眾批評的次數早已多到數不清,”若石堅定地說。“我已經很習慣了。聽你的說法,好象我是什麼王公貴族,其實我只是一個專業人士。”
“一個家境富裕、又有貴族關係的專業人士。”
“那,如果我們要開始比身分,我也可以指出你的父親還是一位子爵呢。”
“但我的成長環境不是。自從父母去世,我就沒受過教育。我不會騎馬、跳舞或彈奏樂器,我沒有學過禮節或貴族禮儀——”
“那些都不重要。”
她不敢置信地笑著。“對你也許是,但對我很重要!”
“如果必要,你隨時可以學。”
蘇菲撥弄著他的襯衫。“我不能嫁給你。”
“因為你不想要?”他的唇拂過她絲般的髮線,移到她的太陽穴。
“你的家人不會贊成我們的婚姻。”
“會,他們會。”他親吻她的喉嚨。“我母親很清楚表示她會張開雙臂接受你,其他的家人——姑姑阿姨、叔叔伯伯、堂表兄弟姊妹——都會學她。我祖父已經明白命令要我向你主攻。”
“不會吧!”蘇菲震驚地大喊。
“他說你是千載難逢的漂亮小姐。據他說,你肥沃的土壤需要耕種,我最好趕快。”
“天老爺!”蘇菲不知要笑還是生氣。“我不敢想像他還說了什麼。”
“他告訴我他一生都愛著你祖母,非常希望他當時有勇氣綁架你祖母,和她私奔。數十年來,他一直很懊悔。天可憐我,別讓我也必須那樣做。”
蘇菲細緻的臉開始沉思。“只要你要我,我就留在你身邊。也許我最好是當你的情婦。”
若石堅決地搖搖頭。“我不要那樣,蘇菲。我不是那種會養情婦的人,你也不是會樂於接受這種安排的女人。沒有必要讓我們的關係蒙羞,我要你當我的妻子。”
“若石,我不能——”
“等等。”他低聲說,知道他逼得太快太急。他該耐心地等到適當的時間。“不要回答,先考慮一陣子。”
“我不需要考慮,”她回答。“我真的不認為——”
他吻上她的嘴,讓她沈默許久,忘了想說的話。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1 13:43:32
第十二章
一抵達倫敦,若石便馬不停蹄趕往鮑爾街。若石不在的這三天,肯南同意暫時住在辦公室,在此夜晚時分,他桌前的燈光仍然亮著。若石進入室內,肯南放下工作抬起頭來,發出如釋重負的歎息。
“謝天謝地,你總算回來了。”
“有那麼可怕嗎?”若石兩手插在外套口袋內,微笑地看著他。“有什麼不尋常的事情發生嗎?”
“沒有,就和平常一樣。”肯南用指腹揉揉眼睛,樣子似乎很疲倦。“我們發出了十張拘票,逮捕一個逃兵、調查了柯芬園東區那個賊窩發生的一樁謀殺案。另外還調查了藍家魚店裏一條逃走的鱔魚。”
“一條什麼?”
肯南雖然很疲憊,還是咧嘴笑道:“似乎有個名叫施狄奇的小夥子看上店裏的某條鱔魚。他用魚鉤鉤住魚鰓,魚線的另一端則鉤在褲襠的鈕扣上,接著若無其事的走開。魚販發現魚從桌上跳下去再滑出門外,當然有所警覺。小狄奇被抓到的時候,發誓自己沒有做錯事,是那條魚自願跟著他出去的。”
苦石哼了一聲,笑道:“藍先生打算控告他嗎?”
“沒有。既然那條魚完好如初,藍先生覺得狄奇被留置在鮑爾街的拘留室一個晚上也就夠了。”
若石掛著藏不住的微笑,看著肯南。“看來即使我不在,鮑爾街也可以運作如常。”
助理治安官嘲弄地看他一眼。“等你看到辦公桌上堆積的工作,就不會這麼說了。那堆檔已經高達我的胸前。既然你已經回來,我要回家了。我又累、又餓,而且已經好幾天沒有跟老婆上床。換句話說,我過著和你一樣的生活,而且已經無法再多忍受一分鐘。”
“等等,”若石的表情嚴肅起來。“我想請你幫我個人一個忙。”
這是若石第一次提出這種要求。肯南略微緊張地看著他,靠回椅子上?“沒有問題。”
他毫不遲疑地說。
若石靠近書桌,從口袋裏拿出那條鑽石項鏈,輕輕地放在磨損的紅木桌面上。即使燈光搖曳,寶石依舊散發出夢幻般的光芒。
肯南驚愕地看他一眼,再轉回那條項鏈上。他無聲地吹了聲口哨。“天老爺,這是哪裡來的?”
“這正是我希望你查出來的。”
“任何一個警探都可以辦到,這樣的工作薛警探可以輕易處理。”
“但是你最快,”若石答道。“而我希望儘快得到答案。”
這一年來肯南的工作或許都在辦公室,仍舊比其他警探更有經驗及能力。沒有人比肯南更熟悉倫敦的一切,若石相信他是處理這件事最恰當的人選。
“這條項鏈是怎麼到你手上的?”肯南詢問,若石把細節告訴他。助理治安官深深地看他一眼。“辛小姐沒有受傷吧?”
“她很好,只是有些擔心,這是可以理解的。我希望這件事能夠立刻解決,免除她無謂的操心。”
“當然。”肯南拿起一枝筆桿,持續地輕敲著桌面,儘管臉上面無表情,舉動卻洩漏了他內心的焦躁。“若石,”他輕聲說。“我認為你應該也想過,辛小姐也許和某個人有所糾纏,這些禮物很可能是情夫所贈。”
若石在他說完之前已大搖其頭。“不會,”他的口氣無比堅定。“她並沒有倩夫。”
“你怎能肯定?”
若石對朋友的執著略感不悅,他蹙起眉頭。“因為我正好處在能夠知道的情況。”
“啊,”肯南狀似鬆了口氣,放下筆桿,十指交扣置於腹部,看著若石的眼神摻雜著推測與興味。“看來,你終於和她上床了。”
若石面無表情。“這與項鏈毫無關係。”
“的確沒有,”肯南輕鬆地說,好象很高興看到若石坐立難安的樣子。“不過你可等了真久,不是嗎?”
“我並沒有說我和她上床了,”若石有些不悅。“我對辛小姐極為尊重。而且,占一名女性雇員的便宜是很不恰當的。”
“是的,爵士。”肯南停頓了一下,才面無表情地問:“所以……感覺如何?”並在若石警告地瞪他一眼時,露齒而笑。
讓若石不高興的是,肯南對於辦公桌上那疊公文的說法根本是語帶保留。報告、檔案、信函和各類檔疊成了一座搖搖欲墜的小山,令走進辦公室的他重重地歎了口氣。不久之前,他會認為這一疊根本沒什麼,現在卻覺得這全得由一個人處理簡直荒謬。
一年之前,除去原本負責的西敏區和塞克斯郡,他又接受任命擔任艾塞克斯、肯特、賀福郡和薩里郡的治安官。這使他成為全英格蘭權力最大的治安官,他也很滿意權力的擴張。
直到現在。現在,他希望減少這種彷佛永無止盡的責任,擁有個人的生活。他想要有個妻子、有個家……甚至孩子。
依他看,大概不會有任何人願意接任他在鮑爾街的這份職務,即使肯南也不會。儘管肯南胸懷大志而且非常努力,卻絕不會讓工作變得比婚姻更重要。若石勢必得找人分擔鮑爾街辦公室的行政工作,因為這一切已經完全超過一個人所能負荷的程度。他至少應該找三位法官來分擔他的職權,再多雇用六名警探。此外,還必須在西敏區新增二到三個治安官辦公室。想到這會在國會造成的反應,以及隨之而來的經費預算,若石陰鬱地笑起來。
他開始翻找書桌,搜尋檔案室的鑰匙時,笑容就消失了。找到鑰匙後,他走過長廊,打開門鎖進入房內,扭亮桌上的一盞燈。房裏彌漫灰塵和羊皮紙的氣味,細小塵埃懸浮在燈光下。經過簡單的搜尋,若石找到最可能收存辛約翰檔案的抽屜。他懷著不安與決心,翻遍一捆捆的文件,卻找不到任何與辛約翰這個扒手有關的文件。
關上抽屜,若石仔細思考檔案的管理方式。顯然辛約翰的案子太小,根本不足以寫成一份檔案。不過,法庭記錄內一定曾提及那男孩。若石的眉間緊蹙起來,堅決地轉向另一座櫃子。
一個平靜的聲音打斷他的搜尋。“那兒我已經找過了。”
他看向門邊,望見蘇菲苗條的身影。他走上前,燈光在她精緻的五官上嬉遊跳躍。她的嘴唇彎出一抹憂鬱的笑容。“這房間內所有的抽屜和檔案,我都找過了,”她低聲說。“沒有任何一項紀錄提到約翰。”
若石感到一陣椎心的罪惡感與不安,但還是保持面無表情地考慮這問題。“十年以上的法庭記錄已經移到頂樓的儲藏室,我現在就去找。”
“不急,”蘇菲溫和地說。“明天讓維瑞去找吧。”
他知道自己並不會喜歡找到那份資料的後果,看來她也不急。他走過去,伸出一隻臂膀環住她的腰。他一將她的小腹壓向自己,她立刻就屈服了。他低下頭開始親吻她的喉間,用舌頭探索直至感覺到她脈搏的震動。
“那,在那之前我們要做什麼呢?”他詢問,並讓她感受到他如石般堅硬的男性欲望。
她的雙臂圈住他的脖子,雙唇摩擦他的,送上似有若無的吻。“在那之前,我們當然要讓你保持忙碌。”
“我的房間,或是你的?”他問。
憶起他上次問這個問題是在他的辦公室,蘇菲無聲的笑起來。“你比較喜歡哪一個?”
他的嘴來到她的耳邊,輕聲說:“我的床比較大。”
耀眼的陽光射入室內,因為他們前一晚忘了拉上窗簾。蘇菲仍然半夢半醒,心想陽光一定很強,才能穿透覆蓋於城市上方那層煤氣造成的煙霧。
感到身邊有些動靜,她轉為側躺,用一隻手肘撐起身體。剛好也醒來的若石伸著懶腰,黑色的睫毛揚起,露出昏昏欲睡的灰色眼眸。頭髮淩亂,臉上仍帶睡意的他,看起來是如此英俊,蘇菲幾乎無法呼吸。
夜間的若石是貪得無厭的,他撫摸、親吻、品嘗她身軀的每一吋,他的手非常溫柔,嘴唇則急切而堅持。想起他們之間那些親密的時刻,她不只感覺到萬分的神奇,更覺得臉上泛起紅潮。嘗試地略微移動身體,她發現大腿內側的肌肉非常酸疼,肩膀和後頸也是。
看見她輕微的痛苦表情,若石坐了起來,傾身向她,額問雙眉蹙起。“我昨晚弄痛你了嗎?”
她按著他的前臂,輕撫手臂表面的毛。“只要泡個熱水澡就沒事了。”
任何看見鮑爾街這位治安官如此溫柔的人,肯定不敢相信那是同一個原本那樣冷淡而威嚴的人。“陽光下的你,好美。”
完全清醒,並看見陽光是如何明亮地照在雪白床單上時,蘇菲的笑容立刻消失。一陣憂慮讓她無比不安。“我們睡到太晚了,”她驚恐地說。“真不敢相信。以前我們總是在別人起床之前醒來,現在……天啊,幾乎快中午了!”
她驚慌地想坐起來,卻被他壓回床上。“鎮靜下來,”他低聲說。“深呼吸。”
“每個人都起床了,”她睜大眼睛看著他說。“早餐時間早就過了。哦,老天,我從來沒有睡過頭。”
“我也沒有。”
“那,我們該怎麼辦?”
“我想我們可以下床穿上衣服。”聽他的口氣並不很喜歡這個主意。
蘇菲發出愈加苦惱的呻吟。“僕人、書記員和警探——他們都會知道我們一起在你的房間裏。”她抓起被單的一角,蓋住自己的臉,希望能永遠躲起來。“他們會知道我們在做什麼。哦,不准笑!”
若石很努力的想要聽她的話,可是眼底卻帶著愉悅的閃光。“不幸的是,我們已經失去保守秘密的機會。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和平常一樣的工作。”
“我做不到,”她的聲音悶在被單裏。“一想到要面對其他人……”
若石好不容易才強迫她的手指放開那團白色的被單,無情地把它拉開。“你不用去面對任何人,”他告訴她。“我們就在這兒待一整天吧。”
她皺起眉頭瞪他一眼。“我希望你認真一點!”
他的喉嚨發出笑聲。“我的確很認真。”他說。
她在他的身下扭動。“若石,我們必須起來了!”
“我已經起來了。”他向她保證,並把她的手拉到他勃起的欲望之上。
她抽口氣立刻把手指縮回。“如果你認為我現在會再和你做那件事,在大白天,而且每個人都知道我們在上面——”
他朝她挑逗地一笑,將她更壓下去一些。
“小聲一點!”蘇菲低聲說著,試圖翻身爬到床邊。“會有人聽到——哦!”感覺到他的牙齒開玩笑地在她右邊臀部咬了一口,她差點岔了氣。
若石抱住她的腰,把她朝後拉,開始親吻她赤裸的背部,從她的腰窩開始往上。
“我全身酸痛。”她抗議道,不過他輕輕啃咬她肩胛骨下方的敏感部位時,一陣歡愉穿身而過。
他稍微抬高身體,在她的頸後低語。“我會很溫柔的,蘇菲,只要再一次。”
那唇部的觸感讓她無力地顫抖。“我……我希望這不是平常的你。一個晚上三次,早上又一次……不會每天都這樣吧?”
“不會,”他把一個枕頭塞到她的小腹之下,把她撐高些。“我只是好一陣子沒做了。我最後終會得到滿足,然後縮減為一個晚上一次。”
“最後是什麼時候?”她詢問,而他發出輕笑。
她的臉頰壓著床,雙眼緊閉。“若石。”她微微呻吟,在他的兩隻手指滑進腫脹的通道時略微退縮。他的動作輕柔下來,手指似有若無的逐漸深入。他的唇移到她頸側,像蝴蝶的薄翼般輕輕親吻,溫暖的氣息吹吐在皮膚上,使她震顫不已。那感覺愈加凝聚且強烈,蘇菲發出嗚咽,想要轉過身來。
“別動。”他在她的耳邊吐出灼熱的低語。
“但是我想要你。”蘇菲在他小心而緩慢地將手指更往內推進時開始扭動。感覺到他的胸毛搔著她的背,卻只能被他的重量壓在那兒,實在是某種無以名之的折磨。他的舌尖探入耳垂下方的凹處,她繼續扭動、發出呻吟,體內的肌肉饑渴地緊緊裹住他的手指。她伸出手想要抓住某樣東西,然後碰到床墊的邊緣,她用力抓住直到手指發白。
突然間她感覺他的腿來到她的腿間。“張開,”若石低喃道。“再開一點……對,就是這樣,我甜美、甜美的……”
他的手指退出來,改以長矛的頂端小心翼翼地向前推進。他又長又硬的欲望將她完全充滿,雙手則更加抬高她的髖部,細心地調整讓他們更契合。一進入她體內,他幾乎沒有戳刺的動作,只是讓自己深而緊密地停留原地,並把手滑到她的身下,搜尋她腿間濕潤的髮毛,找到熱切脈動的核心。
他改為又深又緩的推進,手指的輕撫亦與之同步,拒絕給予她所渴望的深刻穿刺。他的抑制幾乎讓她瘋狂。她把臉埋進床單,臀部向上抬起,同時發出不自覺的喊聲。熱度盤繞在她的腹部,並激烈地向外擴散開來。她身體的每一部分都清楚地感受到他們結合的部位,那震動著的粗大器官帶來無窮無盡的愉悅,直到所有的感官都要因這狂喜而爆炸開來。
一陣陣顫抖的收縮緊緊裹住他的性器,若石在她的背後大聲呻吟,讓高潮充滿體內,淹沒他、將他送到不知何處。他懸在她的身體上方,大口大口的呼吸,直到雙臂開始發抖。他仍埋在她的體內深處,摟著她一起倒向側邊。他們躺在混合激情欲望氣味的床上,沐浴在陽光下。
隔了許久,若石才開口:“我去要人準備熱水,我們都需要洗個澡。”
蘇菲轉身把臉埋在他毛茸茸的胸前。“以這種起床速度,我們一整天都離不開這裏。”
“若能如此,該有多好。”他抬高她的臉,偷了另一個吻。
令蘇菲訝異的是,鮑爾街所有的人員都非常努力地假裝一切如常。幾乎沒有人直視她的眼睛,雖然他們明顯的充滿了好奇。但是他們對若石的尊敬——更別提擔心會引起他的怒氣——使他們連一個關於蘇菲顯然和他同床的字眼都不敢提起。
維瑞收到一項指示,要從十多年前的法庭記錄中找出與辛約翰有關的資料,但是若石並沒有對他說明此一要求的原因與細節。這是一項非常費力的工作,因為這名書記員勢必得在褪色的檔中一頁頁仔細察看,也許要花上好幾天時間才能翻完所有的紀錄。
“康爵士,”維瑞懷著極大的興趣說:“我無法不去注意到被告的姓氏。我可以知道他和辛小姐的關係嗎?”
“我不會說,”若石平靜地說。“而且我希望你能對此保密,不要把尋找記錄的事情讓鮑爾街的其他人知道。”
“即使是莫爵士?”維瑞臉上的訝異非常明顯。
“任何人都一樣。”若石強調,並帶有深意地看了書記員一眼。
維瑞進行這項任務時,蘇菲則幫若石處理大量的檔。除去慣常的職責,他還計畫在倫敦郊區進行一連串搜索行動,以清除流浪漢的巢穴。此外,他還意外地被找去調停一場慷慨激昂的示威,那是倫敦的裁縫師為提高工資而發起的。
蘇菲既同情又有趣地聽若石離開辦公室前的抱怨。“解決這場爭端要很久嗎?”她問。
“最好不要,”他心情不佳地說。“我可沒心情去忍受幾個小時的爭吵。”
她朝他不悅的表情微笑道:“你會成功的。我絕不懷疑你能夠說服任何人接受任何事。”
他的表情軟化下來,將她拉近高大的身軀,俯首親吻她。“你本身就是證明,對不對?”
若石正準備離開時,維瑞來敲門。蘇菲上前開門,看到書記員臉上散發著勝利的光彩,她的胃腸開始翻攪。他拿著一份泛黃的檔案。“康爵士,”他的臉上有著明顯的得意。“因為突然的好運,我找到您要的資料了。本來這得花上好幾個星期,但不知怎地,才找了四分之一,我就剛好拿到正確的那一箱。現在,也許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
“謝謝你。”若石淡淡地說,上前接過檔案。“這就夠了,維瑞。你做得很好。”
瞭解到不會再有更進一步的消息,書記員露出失望的表情。“是,爵士。我想你會在解決完裁縫師的爭端回來後才看它——”
“裁縫師的事不急,”若石堅定地說。“離開時麻煩把門帶上,維瑞。”
不懂一份古老的法庭記錄為何比裁縫師的示威重要,書記員緩慢地遵從命令。
房門輕輕合上的聲音讓蘇菲畏縮了一下。她看著若石手中的檔案,血色從臉上褪去。“你不用現在就看,”她的聲音有些粗啞。“你應該先去處理手邊的工作。”
“坐下。”若石低聲說,並走上前輕按她的肩膀。順從那溫柔的壓力,她坐入最近的一把椅子,緊緊地抓住扶手。她的目光鎖在他毫無表情的臉上,他走回桌邊,把陳舊的檔案攤在磨損的紅木桌面上。若石保持站姿,雙手撐在法庭記錄的兩邊,低下頭看。
他翻閱著一頁頁的資料時,辦公室的沈默令人窒息。蘇菲竭力讓自己保持正常的呼吸,一邊心想自己為何如此緊張。畢竟她應該很清楚那記錄會揭露什麼內容,然而也如同她告訴若石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她已經原諒他,並在原諒他的過程中得到某種程度的心靈平靜。
不過,她仍感覺到身體像是發條上得太緊的鐘錶,在看到若石蹙起的眉頭時,她的指甲深深陷入椅子的扶手。
就在蘇菲覺得自己就要因為這緊張而發狂時,若石開口了,雖然目光仍舊停留在法庭記錄上。“我現在想起來了。我是那一天當值的法官。聽完案件經過後,我判辛約翰到監獄船上服刑十個月。根據他的罪行,這是我所能判的最輕的刑期。任何更輕的判決,都將引起公憤而迫使我退出法官席。”
“因為偷竊錢包而被判入監獄船服刑十個月?”蘇菲懷疑地問。“這個判決當然是太重了!”
若石沒有看她。“你弟弟並非扒手,蘇菲。他也不是什麼扒手集團的一員,他是攔路搶劫的強盜。”
“攔路搶劫的強盜?”蘇菲困惑地搖搖頭。“不,那不可能。我表姊告訴我……”
“或許你的表姊不清楚實情,也或許她認為隱瞞實情對你比較好。”
“但,約翰那時候才十四歲!”
“他和一群攔路搶劫的強盜在一起,並參與一連串越來越暴力的搶劫,直到四個人都被抓來我這兒,並被控謀殺。我不知道辛約翰為什麼沒有提到他的頭銜——他表示自己是個平民。”
蘇菲茫然地瞪著他。
若石對上她的視線,臉上依舊沒有表情,他用平直的口氣繼續說:“他們攔截一輛私人馬車,車上有兩名婦女、一名孩童和一位老人。他們不僅搶奪婦女的財物和珠寶,且一中一個強盜——霍金——還從孩子那兒搶走了銀制奶瓶。根據婦人的證詞,因為孩子哭得太厲害,老人要求他們歸還銀奶瓶。接著發生扭打,霍金用槍柄擊打那老人。老祖父倒在地上,不確定他到底是因為受傷還是刺激過大就死了。那夥人被抓到帶到我面前時,民眾已經非常激憤。我把年紀較大的三人送審,他們很快就被定罪處死。不過,由於辛約翰的年幼,以及他並未親自攻擊那老人,我判他較輕的刑期。我把他送上監獄船——這已經引起眾人的憤怒與批評,因為多數人要求將他處死。”
“這一點都不像是我弟弟,”蘇菲輕聲說。“我不認為約翰會犯下這種罪行。”
若石非常小心地說:“年輕人在倫敦的地下社會,想要毫髮無傷地生存是不可能的。我想你弟弟在貧民窟和盜賊聚集的地方一定過得很辛苦。在這種生活環境之下,任何人都有可能墮落。”
蘇菲對事實感到噁心,更別說那極度的羞愧。“我一直怪罪你的不公,”她幾乎說不出話來。“而事實是,你已經盡最大努力幫助他了。”
若石凝視著他面前的檔,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褪色的文字。“我記得當時他讓我感覺到他有值得幫助的地方,”他的神情略微恍惚。“顯然他是介入了一件超出他的能力所能控制的事情。”若石眯起灰色的眼睛,繼續盯著法庭的檔。“這個案子讓我很困擾,”他喃喃地說。“我認為我忽略了某些地方……我感覺有某種內情和關聯,但一直找不出來。”
蘇菲慢慢地搖頭。“我很抱歉。”
他抬起眼睫,目光轉為溫柔。“為什麼?”
“為我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的闖入你的生活……為根本不存在的事情伺機報仇……為我把你推到如此難堪的處境。”她竭盡全身力量站起來,頭部像有什麼東西在敲打,喉嚨梗塞、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若百從桌子後方走過來,想用雙手環住她。但她輕輕地推開。“我所能做的最好的一件事,”她說。“就是離開這兒。”
他修長的手指抓住她的上臂,輕輕搖撼她。“蘇菲!看著我,”他急切地命令道。他的聲音裏摻入了某種類似生氣或恐懼的銳利東西。“該死,看著我!如果你離開,我一定會找到你,無論你走得多快、離得多遠。所以千萬不要有這種想法,懂嗎?”
她恍惚地看進他具有穿透力的灰色眼眸,點點頭,內心充斥著羞愧的思緒。
“現在對我保證,”他簡潔地說。“我今天出門後,你不會做任何傻事。留在這兒,等我回來之後,讓我們一起把事情談清楚。好嗎?”他用飽含深意的語調重複。“好嗎?”
“好的,”她低語。“我等你。”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1 13:44:53
第十三章
若石離開之後,蘇菲在辦公室沒什麼事情可做,因而決定去清點廚房儲藏室內的物品。
跟弟弟有關的新資料,和他那沾有污點的過去,是如此的出乎意料之外以及令人作嘔;使得她幾乎無法清楚的思考。她機械性的忙碌工作著,感覺自己既挫敗、疲累又虛弱無力,直到某樣東西讓她從麻木之中清醒過來。
某種惡臭從潮濕食物儲藏室的石板架散發出來,蘇菲噁心地倒抽口氣,尋找臭氣的源頭。“我的老天,這是什麼?”她詢問。萊莎慢慢走到儲藏室的門邊看著她。
蘇菲沒多久就發琨那臭味來自一條不新鮮的鮭魚。“我們可以用醋和石灰水浸泡它,”
萊莎遲疑地建議道。“這可以除掉大部分的味道——如果還沒有太嚴重。”
蘇菲用一塊布把那團黏糊糊的束西蓋起來從架上拿開,忍不住一陣反胃。“萊莎,那條魚已經沒辦法救了。“嚴重兩字根本不足以形容……它已經從頭爛到尾了。”
“來,我來把它包起來。”廚房女傭小聲地說,並取來幾天前的報紙。她熟練地把鮭魚包起來,直到氣味完全藏在裏頭。
蘇菲不悅地看著她。“這條魚是露西今天早上才在藍家魚店裏買的,不是嗎?”
萊莎點頭。“魚販說魚是新鮮的。”
“新鮮的!”蘇菲諷刺地一哼。
“我會要她拿回去換,”萊莎皺眉。“不過我剛才叫她去拿金蓮花的種子。”
“我拿去換,”蘇菲決斷地說。她知道萊莎的膝蓋還沒有完全康復,無法前住魚販的店裏。她很高興有這機會出去走動走動,順便厘清思緒。“我還有些事情要跟藍先生說。他竟敢用這麼爛的理由把這種魚賣給康爵士的家!”
“辛小姐,我認為你最好等一等。恩尼幫莫爵士出去辦事,沒法陪你去。”
“我自己去。魚販又不遠,大家還沒知道我出去過我就回來了。”
“但康爵士說過很多次,你出門時一定要有人陪伴。如果你發生任何事情……”萊莎幾乎要顫抖起來。
“不會有任何事情的。我又不是要去貧民窟,只是去換一條魚。”
“但,康爵士——”
“康爵士那邊我自己會應付。”蘇菲取下她的軟帽時低聲說道。
面對蘇菲理直氣壯的怒氣,以及她不斷提醒康爵士替他做過的事,藍先生滿懷歉意地意地說“那是場誤會。”他用濃重的倫敦東區口音囁嚅地說,目光在整個屋子遊移,避免對上她的視線。他肥胖的臉上掛著難堪。“啊呀,我怎麼敢把這麼可怕的東西送去鮑爾街呢!還想要欺騙康爵士……啊呀,我沒腦袋才敢做這種事,對不對?”他的表情在想到一項藉口的時候亮起來。“是那個笨蛋露西……她拿錯魚了,是她拿錯了!”
“好吧,那麼,”蘇菲輕快地說。“我想要換回對的那條魚,拜託你了。”
“是的,小姐。”他從她手中接過紙包,迅速衝到店後方,自言自語道:“我敢說,只有最好的才留給康爵士……”
蘇菲等待另一條鮭魚包好的同時,發覺店外出現小騷動。她好奇地走到嵌著厚玻璃的小窗邊,看到一群興奮的人聚集在街道轉角那棟建築物的入口處。
“他們在看什麼?”
藍先生回答的語調裏摻雜了些許奇特的驕傲。“簡尼克又開始捉人了。”
“簡尼克?”蘇菲偏頭看著魚販,驚訝地揚起眉毛。“你是說,他想要抓住某個人?”
藍先生把棕色的紙折成長方形,小心地把魚放在一角。“就像只狐狸,簡尼克是繼莫肯南之後,捉拿小偷或盜賊最聰明,而且腳程最快的人,這是實話。”他熟練而仔細地把魚包進紙內。
蘇菲把注意力轉回窗外,看來群眾正在等待惡名昭彰的簡尼克從那棟房子裏出來。“簡先生或許追捕小偷或盜賊,”她傲慢地說。“但他也是個罪犯。我不會用這種比喻來侮辱莫爵士,因為他是最值得讚揚的人。”
“是的,小姐。”藍先生用繩子將包裏捆起來並打個花結。“但簡尼克也是條好漢。”
蘇菲不瞭解群眾對這個人的敬仰。為什麼他的魅力和所謂的吸引力能夠蒙蔽大家,對他的腐敗和墮落視而不見?
藍先生來到窗邊,把包好的魚遞給她。“辛小姐,簡尼克被帶到鮑爾街的時候,你有看到他的長相嗎?”
“沒有。”蘇菲沉思地皺起眉頭,想起自己衝進審問室時若石的怒氣,所以她只看到那個聲名狼藉的黑暗之王的背部。“我在場,但是沒有看見他。”
“他的馬車就停在街角,”藍先生神秘兮兮地告訴她。“如果你在那兒等一下,就可以看見他了。”
蘇菲勉強自己露出微笑。“哦,我有比留下來等簡尼克這類惡棍更重要的事。”
但是她離開魚店後,略微遲疑地朝巷子看去,目光落在一輛漆成黑色並用金色裝飾的馬車上。六匹馬所拉的車正是那種用不正當的手段購買而來,華麗但品味欠佳的奢侈品。車夫坐在車廂前等候,高頂帽下的臉無聊而疲倦,另一個武裝的男僕則站在車門旁邊。
蘇菲不懂自己對簡尼克的好奇心為何這麼強烈,也許是因為若石如此痛恨那個人。簡尼克與若石相信的一切正好相反。雖然那人宣稱自己是專業的盜賊追捕者,因此也是站在法律的這一邊,但實際上他是個黑心的罪犯;恐嚇、密告、組織犯罪、捏造證據、公然偷竊置日都是簡尼克犯過的罪。他侮辱了所有的道德規範。但多數人卻認為他是英雄,不同意的人也不敢與他對立。
蘇菲思索簡尼克所犯的那些罪行時,看見對街的群眾分成兩邊,讓一個高大的人影穿過。他走路的模樣非常傲慢,肩膀的姿勢與閒散、輕鬆的步伐表現出他的自信。他大步經過觀眾時,人們伸長手臂拍他的肩膀和背後,出自內心的歡呼聲沿路響起。
“我們的尼克真了不起!”
“黑狗萬歲!”
黑狗?蘇菲對這昵稱嫌惡地皺皺鼻子。她緊靠在房子的側面,看著人群跟隨簡尼克走向他的馬車。那個盜賊追捕者靠近的時候,蘇菲訝異地發現他既年輕又英俊,鼻樑長而挺直,身形優雅、藍眼靈活。他很像鮑爾街的警探,擁有那種很特別的、對身體的自信,全身上下洋溢著人們美其名曰的“動物本能”。
他有一頭濃密的深棕色髮絲,皮膚曬得黝黑,使得他微笑時牙齒顯得特別潔白與閃耀。
然而,不管他如何極力要表現出親切的樣子,他的周身仍散發一種奇特的冷漠……那種潛藏的野性是如此明顯,讓蘇菲忍不住顫抖起來,儘管天氣是如此溫暖。
佩帶武器的男僕打開馬車車門,簡尼克踏著穩定的步伐朝馬車走去。但不知為何,他竟在進入車內之前停頓,雙手輕撐在車門兩邊。他的動作靜止下來,似乎正在聆聽其他人聽不見的聲音。他的肩膀僵直,然後緩緩轉過身來,目光落在蘇菲身上。她震驚地回視他,被他那專注的表情牢牢抓住。
群眾、街道、天空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世界上彷佛只剩下他們兩人。蘇菲突然認出他就是銀丘園那個神秘的陌生人,那個給她鑽石項鏈的人。但怎麼可能?像簡尼克這樣的人會想從她這邊得到什麼?包好的魚從她無力的手中落下,她的呼吸逐漸急促起來。
她呆在原地,只能震驚地看著他走近,他黝黑的臉似乎變得比較蒼白。他在她的面前停下腳步,伸出手來,然後略微遲疑,但目光仍緊緊鎖在她身上。接著他似乎下了某種決定。
他的大手握住她的手腕,手指扣住她激烈跳動的脈搏。
“跟我來,”他輕柔的聲音穿透群眾的嘈雜聲。“我不會傷害你。”
對他竟敢碰她感到無比震驚的蘇菲,開始抵抗那溫和的催促,臉上的血色褪去。她扯動被箍住的手腕。“放開我,”她緊張地說。“如果我發生什麼事,康爵士會殺了你。”
他更靠近了些,在她耳邊說:“你想知道辛約翰發生了什麼事嗎?”
她突然退後,頭差點撞上牆壁。“你知道我弟弟的什麼事情?”
他揚起一邊唇角,露出嘲弄的笑容。“來吧。”
簡尼克從群眾問拉出一位美麗女子的情景,使大家非常興奮。他們一邊笑一邊拍手,簡尼克把蘇菲拉進馬車時,他們如潮水般圍上來。她雖然害怕,卻也十分好奇,半坐半倚著皮革椅墊。車門關起,六匹馬開始拉動時,馬車搖搖晃晃。馬車繞過街角,然後開始加速,以極快的速度穿過大街小巷。
“我們要去哪裡?”蘇菲緊張地問。“還有,你為什麼會提到我弟弟的名字?你為什麼要給我那件禮服和那條項鏈,還有——”
簡尼克抬起手做出狀似自衛的姿勢。“等等。我會說明一切,耐心一點。”
他把手伸進車門邊一個光亮的木制小隔問,拿出杯子和一個裝有琥珀色液體的小玻璃瓶。不知是馬車的跳動,或是因為他的手奇怪地抖動,他似乎無法完成倒酒的動作。最後他咒駡一聲,把酒湊到嘴邊,直接就口喝入。
然後他小心地將酒瓶和杯子放回隔間,再將手掌置於膝上。“我們要去我在西街的住處,在艦隊溝附近。”
蘇菲抑制不住厭惡的顫抖。位於新門監獄、路德門和艦隊街附近的那地方,是倫敦最污穢危險的地區之一,住有許多強盜和逃亡者。名叫艦隊清的巨大下水道散發出的惡臭,熏著附近一大片錯綜複雜的巷道。
“和我在一起,你很安全。”簡尼克簡潔地說。“我只是想私下和你談話。”
“為什麼找上我?”她質問道。“我做了什麼吸引你的注意?我們從未見過面,我也確信我們並沒有共同的熟人。”
“我解釋一些事情之後,你就會明白了。”
蘇菲縮在座椅的角落冷冷地看著他。“那就趕快解釋吧,然後你得把我安全地送回鮑爾街。”
對於她的無畏,簡尼克露出愉悅和欽佩的表情,潔白的牙齒閃閃發亮。“我同意。”他平靜地說。“很好。我想要說的,是辛約翰死前的最後那段日子。”
“你認識我弟弟?”蘇菲小心地詢問。
他點頭。“我當時在他死去的那艘監獄船上。”
“我憑什麼要相信你?”
“我有什麼理由要說謊?”他的眼神迫使她相信他的說法。那句話痛苦地掀開約翰之死在她內心留下的傷口。從來沒有人能告訴她,她親愛的弟弟是如何在監獄船上受苦,或者他是怎麼死的。她一直渴望知道,但現在事實似乎即將公佈,她卻充滿恐懼。
“請繼續。”她的聲音嘶啞。
簡尼克說得很慢,讓她有時間消化。“我們在史卡保羅號上,它下錨於泰晤士河。六百個犯人住在甲板下,有些關在鐵牢裏,有些一人的腳鐐扣在嵌於橡木板的鐵柱上,大部分的人腳上套著鐵鏈和一顆鐵球。小偷、殺人犯、扒手——無論罪行大小,都得到相同的對待。年輕的男孩子,像是約翰和我,情況最糟。”
“在哪方面?”蘇菲開口詢問。
“我們被鎖在一些人旁邊,那些人很久沒有……”他停頓下來,顯然在斟酌能讓她瞭解的適當字眼。“很久沒有嘗到女人的滋味。你知道我的意思嗎?”
她猶豫地點點頭。
“那種狀態的男人,會無可自製的做出平常不會做的事情。例如攻擊比自己更弱小的人……要求他們……”他停頓下來,嘴巴扭曲。他的目光變得遙遠,彷佛正透過窗子注視某種令人非常不愉快的景象。他似乎脫離回憶,孤獨地陷入沉思。“……做非常可怕的事情。”
最後他低聲說道。
蘇菲悲痛而驚駭地保持沈默,腦海中卻浮現一個問題……簡尼克為什麼要對一個陌生女人承認如此隱私而痛苦的事情?
他繼續說下去,聲音低沉像在說別人的事。“囚犯永遠都在挨餓,環境污穢、味道很臭,經常有人罹患斑疹傷寒。他們把所有人都放在一起——管他活的、垂死的,或是已經死的人。每天早上,前一夜斃掉的人屍體就被運到上層甲板,送到岸上掩埋。”
“告訴我,我弟弟的事情。”蘇菲盡力不讓自己的聲音顫抖。簡尼克對上她的視線,他那對藍眼竟能如此靈動卻又這麼絕望,令她感到無比的震撼。
“約翰和一個年紀差不多的人變成好朋友。他們設法保護對方,盡可能彼此幫助,並談論被釋放以後要如何如何。雖然很自私,但約翰無比害怕那男孩服刑期滿的那一天。那天並不遠。一旦他的朋友被釋放,約翰知道他將再次孤立無援。”
他停頓下來,一手扒過濃密的棕發,弄亂了那頭耀眼的髮絲。他似乎越來越說不出話。
“然而,命運永遠自有安排。在約翰的朋友將被釋放的兩個星期之前,船上爆發了霍亂。約翰的朋友生了病,儘管他努力幫他,終究無法挽回他的生命。這讓約翰的處境變得非常有趣,他認為他的朋友既然已經死了,取代他的位置對任何人都沒有傷害。”
蘇菲完全混亂了。“你說什麼?”她頭昏腦脹地問。
他沒有看她。“如果約翰假冒那男孩,幾天後他就會被放走,而不是在監獄船上再待上一年。約翰毫不懷疑少去朋友的幫助,他很可能撐不過幾個星期。所以那天晚上,他與男孩的屍體掉換衣服,早晨來臨時,他向獄方報告因病死去的是辛約翰。”
馬車停下來,艦隊溝的臭味開始滲入。蘇菲的心臟猛烈地跳著,似乎想將空氣從肺部擠出來。“但這沒道理啊,”她僵硬地說。“如果你的故事是真的,那——”她突然頓住,耳中有種聲音嗡嗡作響。
簡尼克看向她時,冷漠似乎從他臉上消失,下顎微微震動,好似想要控制強烈的情緒。
“那個死去的男孩名叫簡尼克。”
蘇菲突然激動的哭了出來。“不,”她啜泣道。“那不可能是真的。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我要你送我回鮑爾街!”
隔著滾燙的淚水,她看見他的臉緩緩靠近。“你認不出我嗎,蘇菲?”他發出痛苦的低語,跌坐在地上,雙手揪住她的裙子,臉埋在她的膝間,這舉動嚇壞了她。
她震驚地瞪著抓住裙子的手。一聲嗚咽在她輕撫他的左手手背時,猛然從她的喉間併發出來;那手背的中央有個很小的星形疤痕。和約翰童年時因為不小心擦過由於燒煤而依舊火燙的壁爐鐵棍留下的疤痕,一模一樣。淚水不斷地從她的臉頰滑落,她用自己的手蓋住那個記號。
他抬起頭,看著她,她現在認出那雙和自己如此相像的眼睛。“請你別再哭了。”他低聲說道。
“我沒事,”她一邊抽泣一邊說。“我相信你,約翰。我認得你。我應該一眼就認出你來,但你變了好多。”
他發出出一哀傷的低吼,極力壓抑激動的情緒。
蘇菲感到自己的臉因為摻和了喜悅和難過而扭曲。“你為什麼不在幾年前就來找我?我一個人孤孤單單了好久。你為什麼要躲得這麼遠,讓我為你如此悲傷?”
他用外套的袖子擦拭眼睛,顫抖的籲出一口長氣。“我們進去再談。”
男僕打開馬車車門,而簡尼克——約翰——輕快地跳出車外,並把手伸向蘇菲。她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感覺他摟住她的腰,再小心地讓她踏到地上。然而她的膝蓋像果凍一樣抖顫,她沒想到自己竟無力地癱軟下去。
尼克立刻抓住她,扣住她的手臂下方。“站穩,我扶住你了。我很抱歉——你受到太大的驚嚇了。”
“我沒事。”她軟弱無力地試著把他推開。
尼克一隻手放在她的背部撐持著,引領她向屋子走去。那是一棟酒館改裝成的房子。蘇菲無法克制,驚訝地看著周圍那些一像是惡夢中才會出現的場景,即使最勇敢的警探也會避免前來這裏。在這些曲折蜿蜒的街道內躲躲藏藏的人,看起來一點都不像人類。他們的臉色灰白而骯髒,穿著襤褸的衣衫幾乎像鬼魂一般。
蟲鼠從街道的垃圾堆中竄出,污水池、水溝的味道和附近屠宰場的氣味,混合成為強烈刺鼻的惡臭,刺激得她忍不住流出淚水。到處都是噪音和騷亂;乞丐和流浪兒的呼喊、豬只和兒童的聲音、醉鬼的爭吵,偶爾還出現槍聲。
簡尼克瞥了她的臉一眼,為她的反應微微一笑。“這裏跟倫敦上流地區一點都不像,對吧?不要緊,你很快會習慣這兒的氣味。我現在幾乎沒有感覺到。”
“你為什麼選擇住在這兒?”她問道,幾乎因這臭味而開始嘔吐。“據說你很有錢,你應該住得起比這裏更好的地方。”
“哦,我在市區有幾間高級辦公室,”他對她保證。“我在那兒和有錢的客戶或政客之類的人會面。但是新門監獄在這附近,“閃家”們也都在這裏出沒,我需要一個方便接近他們的管道。”發現她對他所用的倫敦東區方言感到不解,他一面解釋,一面引導她走上一道東倒西歪的樓梯。““閃家”就是一些混得很好的盜賊,他們藏身在這兒的一些屋子裏面,法律進不來這裏,他們可以自由的賭博、飲酒和做各種計畫。”
“而你是混得最好的一個閃家?”蘇菲跟著他穿過像迷宮一般的回廊、樓梯和隱密處,一邊問道。
“有些人會這麼說,”他的回答一點也不羞愧。“但我多半是受雇追捕這些盜賊,找回失物——而且我做得很好。”
“你不應該過這種生活。”她喃喃說道,為弟弟竟然變成這樣感到驚駭。
“你難道就應該當一個僕人?”他諷刺地指出。“不要急著判斷任何事,蘇菲。我們做的,都只是力求生存的人所必須做的事。”
他們來到一條狹窄走廊的終點,那裏有一道厚重的門,簡尼克上前為她開門。
蘇菲一躍進去,驚愕地發瑪一系列裝飾華美的房間。貼有壁紙的牆上掛了金色外框的巴羅克風格鏡子,以及美麗的圖畫。法式傢俱貼有許多金箔,襯墊都是織錦,窗簾則是藍灰色的天鵝絨。
在這棟搖搖欲墜的房子裏發現如此精緻的房間,蘇菲震驚地睜大眼睛看向弟弟。
他輕鬆地一笑。“我必須留在西街,並不表示我一定要住在很爛的地方。”
經過這肯定是一生中最大的震撼後,蘇菲感到非常虛弱,便直接走向一張鬆軟的椅子。
尼克走到餐具架旁,倒了兩種飲料,把其中的一杯交給她。“喝點這個。”他把一個杯子塞進她手中。
她聽話地舉杯,白蘭地滑下喉嚨時,溫和的灼燒感讓她舒服了許多。她弟弟坐到她身邊,把酒當水般一口喝下。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搖著頭,帶著明顯的驚奇。“我不敢相信你真的在這兒。這些年來我一直想到你,不知道你變得如何。”
“你應該讓我知道你還活著。”她輕快地說。
他突然變得面無表情。“我的確可以。”
“為什麼沒有?”
他瞪著空杯中剩餘的一點白蘭地,修長的手指緩緩地轉動杯子。“主要原因是你不知情比較好。我的生活太危險,更別說我的聲名並不好,我不希望你因為有我這種弟弟而感到羞恥。我假設你老早結婚了,嫁給村裏某個體面的人士,甚至已有好幾個小孩。”他的語氣突然因為怒氣而尖銳起來。“結果你竟然還沒有結婚!”他說那個詞的時候聽起來像句詛咒。
“老天,蘇菲,你為什麼變成僕人?而且不在別的地方,竟然是在鮑爾街!”
“誰會想娶我,約翰?”她嘲弄地問。“我既沒有嫁妝,又沒有家人,對方一點好處也得不到,除了一張不錯的臉蛋,而我保證這對農夫或工人來說一點用處都沒有。唯一向我求婚的是當地的麵包師傅,一個肥胖的老人,年紀幾乎是我的兩倍大,替恩娜表姊工作還好得多。至於鮑爾街……我喜歡那兒。”
她很想把和安東那段短暫的感情告訴弟弟,還有她如何被玩弄和背叛。不過,根據他可怕的名聲,她決定緘口。因為就她所知,他或許會找人殺了安東,或用某些方式折磨他。
提及鮑爾街,尼克發出輕蔑的聲音。“那些警探並沒有比替我做事的惡棍好多少。而如果那個冷血可惡的康若石沒有好好對待你,我會——”
“不,”蘇菲連忙打斷他的話。“每個人都待我很好,約翰,尤其是康爵士。”
“哦,他當然好嘍。”尼克用全然諷刺的語氣說。
想起她所愛的人和她的弟弟竟是死對頭,就像一把利刃插在她的胸口。這會改變一切,她驚恐地想到。對於她過去的許多過失,若石已經盡力予以忽略。但她的弟弟就是簡尼克,那個若石最鄙視的人……他絕對無法對這件事視而不見。這情況太過可怕而奇怪,使她哆哆嗦嗦的笑起來。
“你在笑什麼?”尼克問。
她搖搖頭,笑容消失。沒有必要讓他知道她和鮑爾街這位總治安官之間的親密關係。尤其這關係很可能就要結束。設法把絕望的想法推到一邊,她開始仔細地觀察弟弟。
從他小時候就可以看出長大的地會限英俊,如今這些承諾不只達到,而且強有過之。二十五歲的他有一種俐落而勁健的優雅,讓她聯想到老虎。他的五官對比強烈而引人注目,每個角度都恰到好處,下顎棱角分明,鼻樑又直又挺。濃密的眉毛之下是雙出眾的眼睛,他眼睛的藍是如此深邃,使得黑色的瞳孔幾乎消失在眼球的虹彩間。
不過他極端男性美的容貌仍隱藏不住那令她深深困擾的冷酷與無情。簡尼克給人的感覺,是他有能力做任何事情,彷佛他可以撒謊、偷竊或甚至殺人,也都不會有一絲懊悔。他的心中沒有絲毫溫暖,蘇菲猜想他很久以前就將任何慈悲或同情的情感從內心驅除。但他仍舊是她的弟弟。
她驚奇地把手抬到他的臉側,他保持不動。“約翰,我從來都不敢想像你仍然活著。”
他溫柔地拿開她的手,似乎無法忍受其他人的碰觸。“我看到你在鮑爾街的審問室出現時,嚇了一跳。”他低聲說。“我馬上就知道你是誰,甚至在聽到你的名字之前。”他的下顎突然縮緊。“那個可惡的康若石對你大吼的時候,我差點衝上去撕爛他的喉嚨——”
“不,”她迅速地插嘴。“他關心我,他只是想要保護我。”
他眼中仍帶著兇狠的閃光。“你是貴族家的小姐,蘇菲。任何人都沒有權力把你當成僕人使喚。”
她唇上出現疲倦而懊惱的笑容。“沒錯,我曾經是貴族家的小姐……而你也應該是貴族。但現在沒有人會把我們誤認為上流階級的人,對吧?”他拒絕回應,她繼續說下去:“我聽過很多跟你或簡尼克有關的可怕事蹟,約翰。”
“叫我尼克,”他堅定地說。“辛約翰已經不存在。我早已忘記監獄船之前的生活,我不想記得。”他臉上閃過一絲冰冷的笑容。“尼克被指控的罪名一半以上是莫須有的。但我故意讓語言傳播,即使是最不好的語言也從未否認。可怕的名聲對我有好處,我希望人們對我又敬又畏。對我的生意反而有利。”
“你是說你並沒有偷竊,或是捏造證據、出賣秘密或勒索敲詐?”
簡尼克發出純然不悅的聲音打斷她。“我不是聖人。”
雖然感到悲痛,但蘇菲卻幾乎要因為這種避重就輕的說法而笑。
他眯起眼睛。“我只是利用一些愚笨到本來就應該被利用的人。何況,我做的好事也沒有得到贊許。”
“例如哪些好事?”
“我是一個高明的盜賊追捕人。我和我的手下抓到的罪犯,幾乎是康爵士和他的警探捉到的兩倍。”
“聽說你有時候會假造證據,你用不好的手段強迫他人說出不一定真實的口供。”
“我做我應該做的事,”他堅定地說。“如果我抓到的罪犯沒有犯下他被通緝的那項罪名,通常也犯過至少十多種其他的罪。”
“但你為什麼不——”
“夠了。”他簡潔地說,起身大步走回餐具架邊。“我不想談我的工作。”
蘇菲看著他又倒出另一杯白蘭地,幾大口吞下。她幾乎不敢相信這個兇惡的陌生人是她的弟弟。“尼克,”她試著喚他的名字。“你為什麼要給我那些禮物?一直猜測到底是誰送的,幾乎讓我瘋掉。康爵士猜測我有個秘密情人的時候,我都嚇壞了。”
“對不起。”他低聲說,懺悔的朝她一笑。“我想要成為——保護者,把你應該得到的東西送給你。本來我從未打算和你相認。但是想要見你一面的需要太過強烈,讓我再也無法忍耐。”
“所以你才在銀丘園接近我?”
他像一個頑皮的小學生對著她笑。“我喜歡在康若石的眼睛底下動手腳,我也知道自己能夠潛伏在人群中進出而不會被抓到。化妝舞會更讓一切變得容易萬分。”
“那條項鏈是偷來的嗎?”
“當然不是!”他氣憤地說。“那是我買給你的。”
“但我要那樣一條項鏈做什麼?我根本沒機會戴它。”
“你會有機會戴的,”他說。“我很有錢,蘇菲。我可以替你在某個地方買房子……法國或是義大利……你可以像個貴族小姐一樣的生活。我會給你一個帳戶,讓你永遠不用再擔心錢的事情。”
她瞪著他,嘴巴張得老大。“約翰……尼克……我不想住在國外!任何對我有意義的事物都在這兒。”
“哦?”他的聲音變得如此溫柔而危險。“你為什麼想要留下?”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1 13:45:10
第十四章
示威者的怒吼聲穿透了針線街上紅獅酒館的牆壁。聚在酒館裏的一群人,則伸長脖子想看清若石、裁縫師代表和雇主代表所圍坐的桌子。頭一個小時,針對採納新的薪資結構的談判中,若石聆聽兩方的抱怨。氣氛越來越火爆,若石推斷這場爭論將持續整個下午,直到晚上。他不時想起蘇菲以及自己多麼希望回到她身邊,一邊努力壓抑心中的不耐。
一個身材豐滿、滿身濃郁香水氣味的女待送來若石點的咖啡。“你的飲料,爵士。”她向他傾身的時候,故意用巨大胸脯的一側擦過他的肩膀。“還想要什麼嗎?威爾斯免肉或蘋果餅?”她將大臉挪到他旁邊,飽含深意地說:“任何你想要的都可以,康爵士。”
若石早已很習慣這樣的邀請,他露出禮貌但冷淡的笑容。“謝謝你,不用了。”
她扮了個鬼臉,失望地噘起嘴。“也許改天吧。”她走開的時候,臀部像鐘擺一樣擺動。
一個叫布林的裁縫師代表帶著神秘的笑容看著他。“我知道你的用意,若石爵士。假裝你不想要她,她就會更想吸引你的注意。你真是精明……我打賭你一定非常瞭解她們。”
若石突然笑道:“身為男人,有兩件事絕對不能做,布林——讓女人等候,還有宣稱你瞭解她。”
裁縫師輕笑的同時,若石的注意力轉到走進酒館的一個高大身影。那是莫肯南爵士,他在人群中仰起頭,銳利的眼神掃視整間屋子。找到若石之後,他排開人群,開出一條路來。
人們連忙側身退開,不想被這個表情嚴肅的巨人踩到。
若石立刻知道有什麼事情不對,他站起身迎向走上前來的助理治安官。
“肯南,”他簡短地說。“你來做什麼?”
“那條項鏈。”這位前任警探的回答也很簡潔,他壓低聲音避免他人聽見。“我找到製作的珠寶匠了——龐德街的韓丹尼。我要他說出是誰買了項鏈。”
若石突然感到一股野蠻的衝動,終於可以知道覬覦蘇菲那人的真正身分了。“誰?”
“簡尼克。”
若石茫然地看著肯南。他一開始的震驚很快被基本而純粹的男性殺戮本能所取代。“簡尼克一定是在鮑爾街的時候看到蘇菲,那時候她下去審問室。老天在上,我一定要將他撕成碎片。”察覺許多感興趣的眼神投注在他們身上,顯然都在猜測他們的談話內容,若石竭力壓低自己的聲音。“肯南,談判的工作由你接手。我要去拜訪簡尼克。”
“等等,”莫肯南抗議道。“我沒有仲裁過這種爭端。”
“正好開始,祝你好運。”說完,若石穿過酒館,朝外走向他的馬拴著的地方。
蘇菲不知道該如何理解弟弟。她想從他們的談話瞭解約翰變成怎樣的男人,但他如此複雜,似乎對自己或其他人的生命都毫不尊重。
“越壞的流氓運氣越好。”她在鮑爾街聽過這句俚語——這證明許多被帶到法官面前的罪犯為何會採取得意洋洋的輕蔑態度。這也是對簡尼克最好的形容。他毫無疑問是個流氓,富有魅力,卻又鐵石心腸,雖然繼承貴族血統,卻未得到應有的土地、教育、財富或社會地位。但他終究是個野心勃勃的人,所以經由墮落的方法獲取權力。而犯罪事業的成功,讓他變得更為兇狠而聰明、冷酷而自信。
她遲疑地將在蕭夏郡那些年的日子、她想要替他的“死亡”報仇、以及來到倫敦摧毀康若石爵士的計畫都告訴他。
“你打算怎樣進行呢?”簡尼克用溫和的口吻問,目光落在她的臉龐時銳利起來。
蘇菲臉紅了起來,回答一半的事實。“我打算從檔案室裏找出具有殺傷力的資料。”雖然她希望能夠全然坦白,但直覺警告她,說出她和若石爵士的關係是很愚蠢的舉動;畢竟他們是死對頭。
“聰明的女孩,”簡尼克低聲說。“你可以進入鮑爾街的檔案室?”
“是的,不過我——”
“太好了!”他坐回椅子上,悠閒地注視靴子的尖端。“你可以幫我找些東西。你在鮑爾街進出對我將有很大的幫助。”
他想利用她謀求私人利益,而且也許是犯罪的事情,這可能性讓蘇菲堅決地搖頭。“約翰,我不會幫你做秘密工作。”
“只是一點小事情,”他露出哄騙的笑容低聲說。“你想幫我,不是嗎?我也會幫你。我們可以同時對付康若石。”
她發出懷疑的笑聲。“但是我希望報仇,是因為我以為他判你上監獄船送死。”
簡尼克破起眉頭。“的確是康若石把我送去那兒,而我現在還活著也不是他的功勞!”
“其他人會毫不猶豫地判你絞刑,”蘇菲指出。“在你做過那些事——搶劫馬車,造成那可憐老人的死亡……”
“又不是我敲擊他的頭部,”簡尼克反駁。“我只是去搶他,不是要殺他。”
“不管你的意圖是什麼,結果都是一樣的。你是謀殺案的共犯。”蘇菲瞪著他麻木的表情,軟下語調繼續說:“但是過去已經無法改變,我們可以做的就是面對未來。你不能繼續過這樣的日子,約翰。”
“為什麼?”
“因為你並不是無敵的。遲早有一天你會犯下錯誤,犯下會讓你被送上絞刑台的錯誤。我沒辦法忍受第二次失去你。而且,這不是你該過的日子。你不應該——”
“這正是我該過的日子。”他簡短地說。“蘇菲,不管你過去對我有什麼印象,現在都已經不同了。你知道嗎?”
“不,”她固執地說。“我不瞭解你怎能過這樣的生活。你值得比這更好的。”
她的話使得他露出陰冷的笑容。“這表示你其實知道。”他站起身,走到壁爐前,一隻手擋在大理石爐面上。火光投射在他年輕的容貌上,把他的臉分成了黑色與金色。經過一段時間的思索,他轉身走向她。他的表情非常專注,語氣則故意拖慢。“我們多談些鮑爾街的事情。你說你可以進入檔案室,我剛好需要某些資料——”
“我已經告訴你不行,我不會背叛若石爵士對我的信任。”
“過去兩個月你已經背叛他了,”他不悅地說。“現在又為什麼而不行?”
蘇菲知道只有實話才能讓他打消此意。
“尼克,”她謹慎地說。“我和若石爵士之間,發展出某種……關係。”
“天啊!”他心煩地用手抓頭髮。“你和他……”他似乎說不出話來。
蘇菲知道他未出口的問題,小心地朝他點了點頭。
“我姊姊和鮑爾街修士!”簡尼克厭惡地說。“好個報復啊,蘇菲!和差點害死我的男人跳上床!如果這是你所謂的懲罰,我有些事情要對你解釋。”
“他已經向我求婚。”
簡尼克的眼中閃過驚異的怒火,呼吸似要停止。“我寧願你死掉,也不要你嫁給他那種人。”
“他是我所認識最好的人。”
“哦,他是個該死的完美聖人!”他挖苦地說。“如果你嫁給他,他會讓你永遠記得這一點。他會讓你相信你配不上他,你會被他該死的榮譽和威望所壓垮。康若石會要你為自己的不完美付出千倍代價。”
“你不瞭解他。”她說。
“我對他的瞭解比你還久得多。他不是人,蘇菲!”
“若石爵士寬容又仁慈,而且他很清楚我並不完美。”
突然間,她弟弟用一種算計的眼神看著她,讓她感到很不安,他壓低濃黑的眉毛蹙成可怕的角度。“這麼說,你對他非常確定?”他的聲音絲般柔滑。
她對上他的眼睛,誠摯而堅決地說:“是的。”
“那讓我們來測試你對他的信心。”尼克閒散地將手肘靠在爐面上。“你必須從檔案室取來我要的資料。否則……我會告訴你那堅定的或如此寬宏大量的愛人,說他求婚的對象正是他宿敵的姊姊。蘇菲和那個卑鄙的簡尼克,血管裏流著相同的血液。”
蘇菲震驚到幾乎要跟槍倒退。“你威脅我?”她難以置信地低語。
“由你決定。你可以幫我拿出我想要的……或者你可以試探一下,看你會不會失去若石爵士。現在,你對他的寬容還有多少信心?”
蘇菲說不出話來。她的內心只有一種想法:老天,難道過去永遠糾纏不去嗎?
“你希望我告訴他,我是你弟弟嗎?”他更進一步刺激她。
她無法確定。她知道若石是她的一切。一旦知道她和簡尼克的關係,他或許可以設法再次忽略與她有關的又一個可怕事實。但這也可能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有可能若石會無法再看她的眼睛,因為他無法忘記她就是他死對頭的姊姊。
突然間蘇菲領悟到與其讓這事情發生,她還不如死了算了。她無法忍受若石的拒絕,尤其是他們已變得如此親密的現在。她承受不起這個風險——她已經失去太多了。
她低啞地說:“你不可以說。”
奇怪的是,簡尼克的眼睛閃過一絲失望,好似他希望她拒受威脅。“我猜對了。”
蘇菲專注地看著自己的弟弟,懷疑他是否在和她玩遊戲。“你不可能真的威脅我。”她掩飾不了語調中因為不確定造成的顫抖。
他朝她無情地一笑。“只有一個方法可以確定,不是嗎?你敢試嗎?”
在她回答之前,房門因急促的敲擊而震動。簡尼克一臉不悅,開門讓來人進入。來者是蘇菲所見過最奇特的人,身材矮胖,圓胖的臉帶著奇特的慘白,長滿鬍鬚的頰上藍黑色的陰影讓他看起來更加骯髒而陰沈。蘇菲不知道有多少這類地下社會的怪人替她弟弟做事。
“藍皮。”簡尼克歡迎他的手下。
“有人來找你,”那人低聲說。“修士本人。”
“康若石?”簡尼克懷疑地問。“該死的他,二月才剛搜過這地方!真可惡,他到底想要找出什麼?”
“不是搜捕的行動,”藍皮回答。“他是單獨來的。”
蘇菲警覺地跳起來。“若石爵士在這兒?”
“看來是如此。”簡尼克嫌惡地說,示意蘇菲跟著他。“我必須去見他。你可以跟著藍皮,在康若石看見你之前從後面離開。”
藍皮插嘴說:“你要我叫人把他丟出去嗎,尼克?”
“不,白癡。這樣他會帶上百個警官過來,把這地方拆解一空。現在,帶這女人回鮑爾街。如果出什麼事,我會把你切成兩半。”尼克轉向蘇菲。“有關那些檔案——我要你找出,兩個星期前康若石從一個名叫範喬治的人那兒問出了什麼。”
“誰是範喬治?”
“我手下一個人,”看出她的困惑,他不耐地解釋:“我需要知道范喬治對康若石說了什麼——看他對我是不是忠心耿耿、口風很緊。”
“好,不過范先生的下場會怎樣,如果他——”
“這就與你無關了。”他回答,並把她推往後門。“快走吧,以免康若石發現我們在一起。藍皮會保護你的安全。”
蘇菲離開不到一分鐘,康若石就自行走進公寓內。簡尼克坐在壁爐前的椅子上,伸展成非常懶散的姿勢,似乎不怎麼在意鮑爾街的總治安官剛闖入他的住所。康若石走近,站在幾呎以外的地方,因為怒意而陰沈的臉上,眼睛顯得特別明亮。
雖然對總治安官懷有恨意,簡尼克仍不免對他有些嫉妒的尊敬。康若石非常聰明、經驗豐富,而且有權力……是男人中的男人。他那固執的道德觀,也讓尼克著迷。被這麼多的原則綁手綁腳、仍能讓大倫敦地區的警力粗具規模,光這個成就便足以讓康若石值得尊敬。
雖然氣氛充滿了挑戰與侵略性,兩人卻都用平常的語氣展開對話。
“你送項鏈給辛小姐?”康若石開門見山地問。
尼克微低下頭,表現一種嘲弄的讚賞。“動作真快,被你發現了。”
“為什麼?”治安官一副想把他碎屍萬段的模樣。
尼克聳聳肩,隨便撤了個謊。“我在鮑爾街看到那小女人的第一眼就迷上她了。你們之間結束後,我希望有機會得到她。”
“不准靠近她,”康若石的聲音很平靜,卻致命而真實。“否則我會宰了你。”
尼克朝他冷冷一笑。“顯然你還沒有厭倦她。”
“我永遠不會厭倦她。下次你再敢送她禮物,我會親自把它塞到你的——”
“好吧,”尼克逐漸感到不悅,打斷他的話。“警告收到了。我不會再去見你那美麗小東西,現在,滾出我的房子。”
康若石以一種會讓其他人驚慌無比的平靜眼神看著他。“你的失敗只是時間問題,”他輕聲說道。“總有計劃會失敗,某些證據會把你牽扯進去。而我會在那兒看著你被吊死。”
尼克淡淡一笑,心知如果他知道蘇菲是他姊姊,一定不會如此得意。“我相信你會,”
他低聲說。“不過如果我死了你也別太得意,也許你甚至會感到後悔。”
較年長的男人露出困惑的沉思表情,然後他眯起眼睛注視尼克。“離開之前,”他低吼道。“我要你解釋一件事。你送給辛小姐的禮服……她表示那幾乎和她母親曾經擁有的禮服一模一樣。”
“是嗎?”尼克懶洋洋地問。“那真是有趣的巧合。”
康若石僵硬的表情背後,顯然也正忙著抽絲剝繭地檢驗這些問題。“沒錯,”他同意道。“真的很有趣。”
蘇菲一回到鮑爾街,就利用若石不在的機會前往檔案室。那是尋找她弟弟想要資料的絕佳時機,因為維瑞和其他書記員到附近的酒館享用晚餐的牛肉和麥酒。在助理治安官回來准脯晚間的辟庭事宜之前,所有的辦公室幾乎都沒有人。
蘇菲尋找範喬治的審訊記錄時,修長的手指快速地搜索著檔案抽屜。只有一盞燈照亮這個小房間,僅供足夠閱讀的光線。
最後她的注意力來到一張紙上,然後她拿近一些。那內容與簡尼克和範喬治有關。蘇菲知道她已找到要找的資料,她折起那頁文件,收進袖子裏。
突然之間,她聽見腳步聲,以及門把轉開的聲音。她被逮到了。她的心跳加速,幾乎讓她窒息。然後她把那頁文件塞回抽屜裏,在門打開的同一刹那關上抽屜。
若石站在那兒,瘦削的臉龐有些陰暗且沒有表情。“你在這裏做什麼?”
她被不安所淹沒,緊張地舔舔嘴唇。若石當然可以看出她的臉是多麼蒼白。她知道自己看起來一臉罪惡感。絕望中,她說出首先想到的謊話。
“我……想把我從這些檔案中拿出的資料放回去,那些我原本想要用來破壞你和警探名聲的資料。”
“原來如此。”他的表情軟化下來,並且朝她走近。他的手抬起她的下顎,手指撫摸著下方的柔軟處。蘇菲強迫自己對上他的目光,雖然她的內心因為欺瞞他而感到畏縮。若石的唇角露出安慰的笑容。“不必有這麼多罪惡感,你沒有傷害任何人。”
他將輕柔的吻灑在她臉上。“蘇菲,”他低聲說。“肯南找出送你項鏈的是誰了。”
蘇菲向後退開,盡力假裝自己還不知道答案。“是誰?”
“簡尼克。”
她的內心開始以非常不舒服的力量重重擊打。“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今天下午我去找簡尼克,問他這個問題。顯然他對你很有興趣,並希望在我們的關係結束後成為你的保護者。”
“喔。”蘇菲無法再看他,只好倚偎過去,將臉藏在他的肩窩。她的聲音因為抵著他的外套而有些模糊。“你可曾告訴他,這絕對不可能發生?”
他的手臂環住她。“簡尼克不會再來煩你,蘇菲。我會確保這點。”
但願那是真的就好了,她悲哀地想,內心充滿激烈混亂的情緒。她氣弟弟竟將她推到這麼可怕的處境,但她依舊愛他,並相信他仍懷有善良之心。她確信他還沒壞到不可救藥的地步。但另一方面,一個想要威脅姊姊的人一點也無法教人稱讚。
想要對若石吐露秘密的欲望太過強烈,她只能咬著嘴唇忍住在心中激烈交戰的話語。她之所以能保持沈默,唯一的理由是她太害怕失去他。因為痛苦和失望而顫抖,她更用力貼向他直挺的身體。
感覺到她的顫抖,若石發出安慰的聲音。他用鼻子輕觸她耳朵的時候,溫暖的呼息拂過她的耳邊。“你是害怕嗎?”他的手臂環繞著她。“親愛的,沒有必要擔心。你很安全。”
“我知道。”她的牙齒打顫。“只是過去這幾天有點太過緊張了。”
“你累壞了,”他低聲說。“你需要喝點熱白蘭地,洗個放鬆的澡,好好睡一覺——”
“我需要你。”蘇菲抓住他的衣領,拉下他的頭,饑渴地想要碰觸他的唇。
一開始若石並不願意,有所保留地回應她的親吻。“不急,”他們的嘴分開時,他輕聲說。“你現在不會想要這——”
她雙唇壓上他的,將舌頭伸進他甜美的口中,直到他的抗拒瓦解殆盡,並開始發出粗重的呼吸。
“這正是我想要的。”她低語,把他的手拉到她的胸部。“不要拒絕我,若石。”
反對的話仍在唇間,他還是捧著她的胸部,俯首親吻她的頸部。他的擔憂很快被情欲所取代。他發出充滿欲望的呻吟,伸手握住她的臀部。他把她抬到一個矮櫃的上方,雙唇繼續吞噬著她。蘇菲分開穿著長襪的腿,帶著羞恥的渴望,讓他站在她的雙腿之間。
“我們不能在這裏做。”若石喃喃說道,他的手一邊伸進她沙沙作響的裙子內部。“如果有人進來看到——”
“我不管。”她把他的頭再度拉向自己。
他們的唇互相啃咬糾纏,直到兩人都喘不過氣來。他的手指滑入蘇菲襯褲的開口,溫柔地愛撫她濕潤的欲望時,她發出呻吟。“我想要你。”她喘著氣,垂手壓在他手上。
“蘇菲……”若石壓著她的頸側努力說出話來。“去我房間……”
“現在。”她堅持道。她貪婪地摸索他長褲的前方,把他壓抑的欲望釋放出來。
若石放棄任何勸阻她的意圖,悶笑著開始幫她。“貪得無魘的小淘氣,”他指控道,將她的臀部滑到櫃子的邊緣。他柔和而深入地插入她的體內,讓她深吸口氣。“這樣……滿意了嗎?”
“是的,是的……”她無力地向後倒,抵著他的臂膀。
若石扶著她的背部和臀部,把她完全抬離櫃子,更加的充滿她。他帶她到門邊,把她釘在門上,讓她的腿只能無助地在他的腰側兩邊擺蕩。他戳中正確的角度時,蘇菲發出呻吟,他深深插入她的體內,摩擦她最敏感的部位。
“蘇菲,”他低吼,律動卻沒有停歇下來。“我現在要答案。”
她喘著氣,迷惘地看向他。“答案?”
“我要你說,你願意嫁給我。”
“喔,若石……現在不要。我需要再考慮。”
“現在。”他堅持這,突然在她體內定住不動。“你想要我嗎?只要簡單的願意或不願意就夠了。”
她緊抓著他的肩膀,身體因為渴望而震動。“不要停,不要。”
他閃亮的灰眼直視她,將他的律動回復成折磨人的緩慢速度……他知道這種深而緩慢的律動會讓她發狂。“願意或不願意?”
“我現在不回答這個問題,”她無法控制地扭動身體。“你必須稍等。”
“那麼你也必須等。”他給她一記有力的濕吻。“我們就這樣耗著。”他輕聲說:“我發誓,蘇菲,除非我得到答案,你的腳尖不會碰到地上。”他抵著她輕輕地搖擺,他的欲望較以往更深入。
她的喉間發出一聲啜泣。她已經離得很近,身體已經準備釋放,情緒也幾乎無法抑制。
除了他以外,什麼都不重要。在那貪心、精神極度痛苦因而不顧一切的時刻,她選擇了最想得到的。她的唇壓向他,對著他的嘴擠出一個無聲的字眼。
“什麼?”他急切地問,抬起頭看著她。“你說什麼?”
“我說願意,”她呻吟道。“我願意,若石,請你幫我——”
“我會幫你。”他溫柔地說,然後給出她所需要的,並用嘴吞下她的喊叫聲。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1 13:45:22
第十五章
在銀丘園私人教堂舉行簡單的結婚典禮之後,若石的母親辦了場舞會,出席的賓客來自至少三個郡。蘇菲努力適應受眾人的矚目的感覺。無數的報章雜誌刊出與康若石爵士的新娘有關的報導,婚禮的時間和地點,甚至他們將要居住的地方。各種流言在沙龍、咖啡館和酒館沸沸揚揚的傳播。若石爵士的新任妻子是位子爵的女兒更增添了故事的精彩度,同樣眾所周知的是,她也在鮑爾街替他工作。
蘇菲很高興康家人如此輕易地接納她,尤其是他母親表現出來的親切。“我的朋友希望我形容你的模樣,”凱琳在婚禮的前一天告訴她。眾多客人坐在起居室內,有些在牌桌上玩牌,有些挽著手參觀房間。一些女士忙於刺繡,男士則閱讀報紙討論當天的社會事件。凱琳接下去說:“她們都非常好奇是怎樣的女性能夠抓住若石的心。”
“她抓住的不是他的心。”梅修在附近小聲地說。
凱琳轉向他詫異地說:“親愛的,你說什麼?”
他擺出虛偽的笑容。“我哥哥的確被抓住了。看到他臉上的愚蠢笑容,我們幾乎認不出他來。”有些客人聽見這說法不由得發出笑聲,因為若石爵士的不再疏遠已經被很多人提起。許多人同意,若石爵士已經很久沒有如此的輕鬆與快樂。
這時,若石走進起居室,來到蘇菲面前。他執起她放在沙發扶手上的手,抬到他的唇邊,輕聲說:“我可以告訴他們,我為什麼那麼高興嗎?”
他眼中狡詐的笑意,讓蘇菲想起他們前一夜共用的熱情插曲,他偷溜進她房間,和她共用一張床。她臉泛紅暈的同時朝他皺眉頭。若石取笑她的狼狽,在她的身邊坐下。“母親,你又是如何向朋友形容我的未婚妻呢?”他接續原本的話題,詢問凱琳。
“我告訴她們,她是我見過最讓人如沐春風的女孩,更別說她是如何討人喜歡。”凱琳看了看蘇菲的桃紅色禮服,面露嘉許。“親愛的,那是件新衣服嗎?這顏色真適合你。”
蘇菲不敢看向若石。幾天前開於衣服的事情在他倆之間引起激烈的爭執。因為若石堅持要儘快結婚,蘇菲沒時間訂制禮服。也由於他是個男人,根本不會去注意她的妝奩。蘇菲僅有的衣服就是她在鮑爾街所穿的深色洋裝,每一件的布料都很粗糙,而且沒有裝飾。想到要穿著如此單調的衣服結婚、然後參加舞會,她就不知如何是好。於是她有些慌張地和若石商議,想拿回那件淡紫色的禮服。
“既然你已不再需要調查,”她在辦公室內對他說。“我想要拿回來,求求你。”
聽見她的要求,若石有些不悅而訝異。“你要拿來做什麼?”
“那是我唯一一件適合在婚禮上穿著的衣服。”蘇菲平靜地說。
他皺起眉頭。“你不可以在我們的婚禮穿那件衣服。”
“那是一件非常美麗的禮服,”她堅持地說。“沒有理由我不能穿它。”
“有理由。”他生氣地反駁。“那是簡尼克給的。”
蘇菲不高興地回瞪他。“沒有人會知道。”
“我會知道,我絕對無法忍受你穿上它。”
“好吧,隨便你。那你要我穿什麼?”
“找個裁縫師——今天下午你要去找哪一個我都帶你去。”
“沒有任何裁縫師能在三天內做好一件適合的禮服。事實上光是修改那件淡紫色的就不只需要三天。我不要在你的朋友和家人面前穿得像個乞丐一樣的嫁給你!”
“你可以跟我母親借件禮服,或是歐娜。”
“你母親幾乎有六呎高,而且像秧雞一樣瘦長。”蘇菲指出。“而如果要我向歐娜借禮服然後承受你弟弟的惡言惡語,我才真的無法忍受。現在,你把那件禮服放哪兒去了?”
若石滿臉不悅,靠回椅子上,把腳抬到書桌上。“在證物室。”他低道。
“我的禮服,在證物室?”蘇菲氣憤地說。“它一定被堆到髒櫃子上頭了!”
她衝出辦公室,在走廊上仍可聽到他的咒駡聲。
若石沒讓蘇菲穿那件淺紫色的禮服,而是派出三名警探外出尋找裁縫師。神通廣大的他們找到一位裁縫師,願意賣給他們一件原本是他人訂制的禮服。裁縫師警告說,衣服的價格很昂貴,因為她可能因此損失一位重要的客人。若石毫不猶豫地付錢。
讓蘇菲偷偷鬆了口氣的是,裁縫師拿出的是一件精緻的淺藍色禮服,胸口是討人喜歡的方形剪裁,以及時髦的低腰身設計。整件裙子鑲了耀眼的珠花,還有長達手肘的圓袖子。那是一件非常出色的衣服,幾乎合身而不需要太多的修改。裁縫師更慷慨地答應若石買下另外兩件同樣是他人訂購的禮服,讓蘇菲在銀丘園的白天也有合適的衣服。
婚禮當天,蘇菲將頭髮盤在頭上,銀色緞帶纏繞其間。頸間戴著若石當天早上送給她的鑽石項鏈。穿著閃耀的禮服,脖子上感到珠寶的重量,腳踩緞面高跟鞋,她感覺自己好象變成一位公主。婚禮就像一場夢境,幸好若石溫暖的手和銀色眼眸中的光彩一直引領著她。交換誓言之後,他傾身用最具熱力的雙唇烙印在她唇上,輕柔的撫觸隱含了更多的承諾。
婚宴上,香檳如水般提供賓客享用,豪華舞會之後則是總共八道菜肴的盛筵。蘇菲被介紹給幾百位來賓,沒多久她就累得笑不出來,嗡嗡作響的耳朵也拒絕再接受任何聲音。她根本不可能一下子記得住這麼多新面孔。她記得某些人,其中之一就是莫肯南爵士的妻子薇雅夫人。蘇菲一直很好奇怎樣的女性會嫁給那個令人害怕的高大男人,並驚訝地發現他的妻子竟然如此嬌小。薇雅夫人也是蘇菲見過最美的女人之一,她身材豐滿,有一頭耀眼的紅髮,還有活潑的笑容。
“蘇菲夫人,”那位嬌小的紅髮女人以親切的口氣說。“若石爵士終於再婚的消息,實在讓我們興奮萬分。只有最特別的女性才有能耐將他帶離鰥居的生活。”
蘇菲對她回以同樣的微笑。“我保證從這場婚姻得到最多好處的是我。”
莫肯南爵士不甘寂寞地加進來,他綠色的眼睛閃著和善,看起來和在鮑爾街的時候完全兩樣,蘇菲注意到他在妻子面前就像是徜徉在陽光下的貓咪一樣愉悅。“容我提出異議,”
他對蘇菲說。“這婚姻對若石爵士的好處更多——所有認識他的人都很清楚。”
“的確如此。”薇雅夫人沉思道,她的目光看向站在另一排歡迎行列的若石。“我從沒看過他這麼快樂。老實說,這也許是我第一次見到他露出笑容。”
“而且他的臉都快裂開了。”莫肯南評論道。
“肯南!”他的妻子低聲斥責。蘇菲笑了起來。莫肯南朝她眨眨眼,拉著妻子離開。
演奏家表演巴哈的作品時,蘇菲在人群中尋找若石的身影。可惜哪兒都找不到他。弦樂與橫笛的優美旋律,讓她奇特地湧起思念。看看禮服閃耀的裙擺,蘇菲用戴了手套的手輕輕撫平。她想像如果雙親知道自己嫁給像若石這樣的人,會有多麼高興。毫無疑問也會對他們的獨子變成如今這樣而感到痛心。蘇菲突然感到非常孤單,好希望弟弟能夠參加自己的婚禮,雖然那是不可能的;他和她生活在不同的世界,也沒有辦法拉近他們之問的距離。
“蘇菲夫人。”一個聲音打斷她的思緒,她面對那張自己完全沒有意料到的面孔。
“安東。”她輕呼,感到心情跌落谷底。
倪安東一如她記憶中那般英俊,一頭金色頭髮,臉上掛著自負的笑容。蘇菲沒想到他竟然還敢接近她。她太過驚訝竟忘了該曲膝回應他的行禮。
“恭喜你結婚了。”他柔聲說。
蘇菲竭力隱藏內心的紛亂。她驚惺地猜測安東為什麼會來,是誰邀請他的?她連結婚的大日子都沒辦法得到一些安寧嗎?
“陪我走走。”他指著從客廳岔出的那條掛了畫像的長廊提議道。
“不。”她低聲回答。
“我堅持。”他伸出手臂,讓她如果拒絕,就會太引人注目。蘇菲的臉上閃過慍怒的笑容,將戴了手套的手指搭在他的外套上。她陪他走向客人少一些的長廊。“你的成績不錯嘛,蘇菲。”安東說。“嫁給康家的人會讓你擁有財富和地位。做得好。”
他們一來到一系列家族肖像的前方,她立刻將手收回。“誰邀你來的?”她冷聲詢問。
安東笑道:“倪家和康家有遠房的姻親關係,我經常受邀到銀丘園。”
“真令人遺憾。”
他笑了一下。“看來你還在生氣。容我對前次見面之後的匆促離開,表示歉意。我收到生意上的緊急通知,必須趕去處理。”
她對他感到不屑。“也許還包括你妻子的事情?”
他有些難為情地笑了笑,似乎這只是一點小過失。“我的妻子與我們沒有關係。”
“你已經結婚了,卻還向我求婚。你不覺得這是一種欺騙?”
“那只是一個小手段,敦促你做那件你早已很想做的事。蘇菲,我們相互吸引。老實說,我可以察覺它到現在還沒有完全消失。”
她震驚地看見他打量的眼神。老天,他為什麼這麼容易就讓她想起一直努力想要除去的自我厭惡和羞愧。“如果你可以從我這兒察覺到任何想法,那也只有厭惡而已。”
“女人!”他顯然感到好笑。“說與想總是相反。”
“隨你怎麼說。但請你不要靠近我,不然你就等我丈夫來對付你吧。”
“我不這麼認為。”安東的臉上帶著無禮的笑容低聲說。“康若石是位紳士,也是個冷淡的人。他這種人總是轉開臉,避看事實,”
如果蘇菲不是那麼憤怒,她會大聲嘲笑這種因為想要保持紳士風度而寧可戴綠帽的假設。“不要靠近我!”她又說了一次,儘管她努力控制自己,聲音仍有些發抖。
“你引起我的興趣了,蘇菲。”安東說道。“你比以前更活潑、也更精明,我很喜歡你的改變。我想,那值得更深一步的探查。”
“探查?”她的聲音充滿迷惑。
“當然不是現在,因為你才剛結婚。但將來找個時間,我會說服你重新開始我們的……關係。”
蘇菲急促地吸氣。“沒有任何理由可以讓我再多花五分鐘給你。”
“是嗎?我不想看到某些與你有關的謠言傳播出去。這對你丈夫和他的家族,會是很丟臉的事。也許你應該考慮和我愉快的相處,蘇菲。否則,後果可能非常悲慘。”
她因為恐懼和憤怒而臉色發白。但是安東顯然樂在其中,像貓捉弄老鼠一樣地玩弄著她。不管他的威脅認真與否,他的確讓她感到不安。而且她給了他這樣的能力,只因為她曾愚蠢地相信他。
如果安東選擇說出他們之間曾有的親密關係,她將無法反駁。這對康家而言的確是件丟臉的事。蘇菲悲哀地看著面前莊嚴的肖像——她丈夫高貴的祖先。她加入這樣的家族是多麼的不合適啊。
“那麼,”安東似乎很享受她沈默的絕望。“看來我們達成共識了。”
若石替他母親拿一杯香檳之後,看見蘇菲站在肖像長廊的入口附近。她正和若石不認識的一個年輕人說話。雖然普通的觀察者可能認不出蘇菲謹慎偽裝出來的面無表情,但若石非常瞭解她。
“母親,”若石隨意地開口詢問。“那是誰?”
凱琳跟著他的目光看去。“那個正和蘇菲談話的金髮男士?”
“對。”
“那個可愛的男孩是倪安東,倪男爵的兒子。去年我特別喜歡的一家人。他們讓人非常愉快。你本來可以在祖父的生日宴會上認識他們,不過男爵的妹妹生病了,當然他們全家都不希望離開她,直到她脫離險境。”
“安東,”若石一邊重複,一邊研究那個修長的金髮男人。他毫不懷疑他就是誘惑蘇菲的那個安東。
“他是三個兒子中最小的一個,”凱琳告訴他。“或許也是最出色的一個。他有副很好的男高音歌喉——聽他唱歌會讓你忍不住渾身顫抖。”
若石更有興趣讓他渾身顫抖。“那個大膽的混帳。”他低聲說。不管安東正為了過去而道歉,或更可能拿來威脅蘇菲,若石都打算要讓他明白幾件事情。
“你說什麼?”凱琳問道。“老天,你和梅修最近總是這樣自言自語,我都要開始懷疑自己的聽力是不是出了問題。”
若石朝倪安東看了一下。“原諒我,母親。我認為倪安東是個大膽無恥的混帳。”
凱琳顯然被他直接的說法嚇到。“倪先生只是在和蘇菲聊天,親愛的,你不需要覺得他的舉動沒有教養。嫉妒和過度佔有一點都不像你,我真心希望你別發脾氣。”
若石很快露出溫柔的笑容。“我從來不發脾氣。”他溫和地說。
凱琳平靜下來,朝他微笑。“那就好,親愛的。來,我想要介紹你認識麥爵士伉儷。他們買下了古老的艾弗來莊園,並準備把整個東廂整修成——”凱琳突然困惑而驚訝地住口,因為她發現她的長子已經不在身邊。“這些令人想不透的莽撞行為!”她對自己說道,對他的突然消失很不高興。“他忘了這兒不是鮑爾街。”她憤怒地搖搖頭,喝光手中剩餘的香檳,向她那群朋友走去。
離開蘇菲之後,倪安東從客廳開始閒逛。他停在巨大而鑲了金框的鏡子前,熟練地整理儀容。對自己的外表滿意後,他出門前往一間開放的溫室,準備抽根煙,享受晚間的微風。
夜晚黑暗而溫暖,葉片的沙沙作響,與室內音樂的柔和旋律相互交織。
安東充滿期待,想著他前一任愛人出乎意料之外的改變。他離開那些情婦之後,通常都不會再遇見她們。和一個女人的關係一旦結束,他立刻興趣全無。蘇菲的天真讓他很快地感到厭煩,而在性欲的消遣上,蘇菲也沒有讓他覺得特別有趣。不過,蘇菲顯然在這段日子之間得到特別的指導。她的身上有一種深獲愉悅的女人才有的表情,成熟的嘴唇、如花一般的雙頰,以及她行動之間特有的性感,這絕對是在安東認識她時還沒有的。她整個人看起來既優雅又性感。
若石爵士當然不可能是造成改變的人。每個人都知道他是一個冰冷又毫無吸引力的傢伙,更別提他那著名的獨身生活。也許蘇菲有了另一個情人。這個微小但有趣的謎團佔據了安東的思緒,他愉快地把手伸入口袋打算取出雪茄。
突然之間,一道陰影似乎從天而降。安東根本沒有機會發出任何聲音,就被野蠻地推撞到牆壁上。他因為驚嚇而全身無力,感覺到某樣東西用力地壓住他的喉嚨——一隻頑固而強壯的手臂,威脅要奪去他的生命。
“什……什……”安東喘著氣,徒然地抵抗抓住他的人。那男人高大而且處在盛怒之中,儼然一隻只因努力抑制才未出爪掠奪的野獸。安東暴突的眼睛看見一張與撒旦掛鈎的黝黑面貌。安東花了好一會兒才認出攻擊他的人是誰。
“若石爵士——”
“你這個懦夫,”若石咆哮道。“我很清楚你們這種人。你們很仔細地挑選受害者——那些沒有後盾可保護她們免於被你們這種垃圾騷擾的天真女性。但是你終於挑錯了人。找個藉口立刻離開銀丘園,否則我會讓你從這兒到倫敦都身敗名裂。如果你敢再跟我的妻子說話,或朝她看一眼,我會宰了你。”
“康若石……”安東無法克制地喘著氣。“大家都是……文明人……”
“事情只要跟我的妻子有關,就和文明扯不上關係。”
“不要這樣。”脖子上的力量加強,安東幾乎要窒息了。
“還有一件事我必須說清楚,”若石柔聲接下去說:“如果你向任何人提起你和蘇菲的過去,即使是一句話,我會親自把你丟進新門監獄。當然我只能把你關三天,不過你若和一群沒有人性的傢伙關在同一間牢房裏,那肯定會像一生那麼漫長。當你被釋放的時候,一定會詛咒你母親生下你。”
“不要,”安東乞求道。“我不會說任何話……不會再去煩她……”
“這就對了。”康若石以惡毒的語氣低聲說。“你得避開我的妻子,讓她完全忘記你的存在。你和康家的交往到此為止。”
安東用力點頭,以任何他所能想到的方式表達他的同意。當他以為自己快要失去知覺的時候,突然被放開來。他跌坐在地板上,用力喘氣與咳嗽,並翻身側躺。等他好不容易終於回復過來,康若石冷酷的身影早已消失。安東驚恐地顫抖,努力爬起身,彷佛逃命一般,向停在車道上的那排馬車衝去。
蘇菲和舞會中的客人談天說笑,內心卻只覺得噁心而麻木。一杯香檳酒也無法改善她的感覺。她焦慮地猜測她的丈夫到底在哪兒。她一再思考該如何說出她見到安東,這消息一定會毀了兩人的夜晚。任何男人都不會喜歡在自己的婚禮上碰到妻子的情人。
當累積的沮喪即將失控,蘇菲才看見丈夫朝她走近。他的樣子是如此優雅而英俊,嶄新的白色領巾襯出他黝黑的容貌。看來他一定是和朋友在撞球室或書房享受了一小段輕鬆的時光,因為顯然某件事情讓他心情很好。
“我親愛的。”他執起她的手,抬到自己唇邊。
“我好久都沒有看到你,”她說。“你去哪兒了?”
“我去處理一隻老鼠。”他輕快地說。
“一隻老鼠?”她困惑地重複。“不能讓僕人去處理嗎?”
他笑的時候露出潔白發亮的牙齒。“這一隻讓我想親自處理。”
“喔。”她的臉上掛著憂慮的表情,看向打蠟得晶亮的客廳地板。“你認為會不會還有其他的到處亂跑?你知道它們喜歡跑進女士的裙子裏。”
若石依然帶著笑容,環往她的腰。“親愛的老婆。今晚唯一會咬你腳踝的是我。”
蘇菲環顧四周確定沒人聽見他的話。“若石,”她不安地說。“我——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你的前任情人在這裏的事?。我知道。”
“你怎麼會知道?”她驚駭地問。“我從來沒有說出他的名字。”
“他和你談話的時候,我看到你的表情。”若石露出安慰她的笑容。“不會有事的。倪安東不會傷害你,蘇菲。你現在是我的了。”
她在他的環抱中緩緩放鬆下來,非常高興沒有出於嫉妒的爆發,也沒有嚴厲的指控。若石是多麼特別的男人,她湧出一股愛意想著。太多其他的人會鄙視她失去童貞,並把她視為已經髒掉的物品。但若石永遠懷著尊重地對待她。“你不可以再說安東是我的情人,”她輕聲斥責。“他只帶給我痛苦和羞辱。你是我唯一的情人。”
他低下頭,親吻她的太陽穴。“別擔心,親愛的。他不會再來找你的麻煩。事實上,我想他已經匆忙地離開了。”
他的語調讓她懷疑他或許和安東有過接觸。“若石,”她懷疑地說。“有關那只你去處理的老鼠——”
“開舞的曲子開始了。”他打斷她的話,拉著她一起走向成雙成對跳舞的人群。
“沒錯,但你——”
“來吧——我們要負責開舞。”
蘇菲果真如若石的打算,被轉開注意力。“我不大會,”她說。“我看過幾次,不過沒有機會嘗試。”
“很簡單的。”他輕聲說,拉著她的手鉤住他的臂彎。“只要跟著我的帶領。”
雖然他們都戴了手套,蘇菲仍能感覺到來自他手指的力量。她抬頭看向那張黝黑的臉龐,聲音突然一震。“我會跟著你到任何地方。”
若石濃密的睫毛遮掩了他深黝的眼眸,她可以感受到他的激情欲望只針對她。“三個小時。”他仿佛自言自語地說。
“什麼?”她問。
“再過三個小時就是午夜。屆時你上樓去,我很快會上去。”
“哦,這樣不會太早離開嗎?我還以為有些夫妻會一直跳到黎明。”
“我們不會。”他堅定地說,一面護她走向客廳。否想要用更好的方法度過今晚剩下來的時間。”
“睡覺?”她裝作天真地說。
若石在她耳邊輕聲說出替代方案,然後笑她臉上浮現的紅暈。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1 13:46:37
第十六章
他們一回到鮑爾街,若石就忍不住想大發雷霆,因為六、七個警探全圍上來祝賀他新婚,還大聲堅持他們有權利“親吻新娘”,接著就一個接一個彎腰親吻蘇菲。若石把格格笑的妻子搶回來時,還是一臉怒容,瞪了所有人一眼以示警告。“快去工作了。”
警探們咕噥著,陸續走出鮑爾街四號,臨走時薛艾迪還懇求蘇菲。“請你盡可能改善他的脾氣,讓他軟化一些。你是我們唯一的希望,夫人。”
蘇菲笑著伸臂環住若石的脖子,親吻他嚴厲的嘴唇。“好了——軟化一些了嗎?”
他不情不願地露出笑容,佔有地親吻她。“恐怕有反效果,但是不要停止。”
她譴責地瞄了他一眼。“今晚之前不行,你該去工作了。”
“莫肯南會負責,我只要處理一些小事,之後你和我要去出個任務。”
“什麼樣的任務?”他親吻她的頸側,雙唇緩緩移向她的耳際,她歎了口氣。
“我們要去看一樣東西。”
“大的還是小的?”
“大的。”他輕咬她頸部的敏感地帶。“滿大的。”
“什麼樣的——”她開口,但他有力的吻讓她閉了嘴。
“不准再問,準備好一個小時後出發。”
雖然蘇菲認為他會因工作而遲歸,但若石卻在一個小時後準時回來,領她上馬車。她一直問,但他卻沈默得氣人,完全不肯透露這趟神秘任務的線索。馬車繼續西行,蘇菲掀起遮蓋窗戶的薄板一角,看著外面的風景。他們經過華麗的拱廊及市場,看到很多高級商店,包括男服飾店、金飾店、鈕扣店、香水店,還有一家賣羽毛的掛了個有趣的招牌。
這是蘇菲第一次到倫敦的這一區,著迷地看著衣著光鮮亮麗的人三五成群地在街上漫步。紳士淑女在糖果點心店吃霜淇淋、漫步過茶園,或站在版畫店的櫥窗前看著一排排的裝飾卡片。這個世界和鮑爾街大異其趣,雖然距離並不遠。
馬車載他們到了梅菲爾區,這是倫敦最時髦的地區,成排的豪宅座落其間。他們停在柏克萊公園一棟設計典雅、有三面三角牆的房子。巨大的玻璃窗讓白石牆面顯得既明亮又豪華。一名男僕打開馬車門,替蘇菲放了一張移動式踏腳梯,另一個男僕則接過若石手上的那一串鑰匙,衝上前廊階梯。
“我們要來拜訪誰嗎?”蘇菲問,讚賞地看著房子。
“不算是。”若石一手扶在她的腰窩,走上大門入口。“這房子屬於祖父的一位朋友柯爵爺。他住在鄉間別墅,這裏大部分時候都空置著,所以他想出租。”
“我們為什麼來這裏?”她進入涼爽的大理石門廳,裏面沒有傢俱或藝術品。深藍色的的石柱及門框和閃亮的白牆形成強烈對比。
若石走向她,抬頭看著二十呎高天花上的鍍金回紋裝飾。“我想如果你喜歡這個地方,在我們自己的房子蓋好前,我們可以住在這裏。”他的臉上微帶歉意。“因為柯爵爺把大部分祖傳寶物都帶回鄉下了,這裏沒有傢俱。如果我們要租,你得負責裝橫。”
蘇菲無法回答,只能瞪著四周,一臉訝異。
知道她不會馬上回答,若石實事求是地說:“如果你不喜歡這房子,就直說。還有別的房子可以考慮。”
“不是,不是。”蘇菲屏著氣說。“我當然喜歡。怎麼會有人不喜歡?只是你嚇了我一大跳。我……我以為我們要住在鮑爾街。”
他一臉愕然又有趣的表情。“當然不是。我的妻子絕不會住在公家的辦公室和宿舍。這種地方比較合適,當然也會舒服許多。”
“這房子好大,”蘇菲遲疑地說,心想“舒服”這兩個字比較適合溫馨的小木屋或小樓房。“若石,”她謹慎地說。“如果你大部分時間都在鮑爾街工作,我不覺得我會喜歡一個人住在這麼大的地方。也許我們可以在國王街找間好房子——”
“你不會是一個人。”他的眼中充滿興味。“我奉獻給鮑爾街的生命和時間都夠了,我打算調整公署那邊的組織,讓它沒有我也能運作。我會推薦莫肯南擔任下一任的總治安官,接著就永遠退休了。”
“那你要做什麼?”蘇菲開始擔心,知道閑不下來的他不可能安於怠惰的紳士生活。
“我有很多改革的事需要花時間去做,也必須更努力經營銀丘園。我還計畫要買斯托克頓(譯注:英格蘭北部的海港,一八二五年該市與達靈頓之間開通了世界上第一條鐵路)鐵路公司的一部分股權。天知道這種商業投資會不會讓我母親中風。”他伸手將她拉近,她的裙子在他的腳邊窸窣作響。他低下頭,兩人的鼻子幾乎相貼。“最重要的是,”他低聲說。
“我想和你在一起。我等了好久,老天,所以我一定要好好享受。”
蘇菲踏起腳尖,雙唇輕吻他的嘴。若石還來不及加深這個吻,她就退後,對著他活潑地一笑。“帶我看看房子。”她說。
這房子出乎意料地迷人,每個房間都很講究細節,還有壁龕及內建的書架。細緻的石灰牆框著裝飾線條,有些嵌板繪有美麗的圖案,如展翅的獅鷲(譯注:希臘神話中一種鷹頭獅身有翅的怪獸)及其它神話怪物。壁爐以雕刻的大理石砌成,地板則覆蓋了厚厚的法國地毯。房子四處則遺留著一些奇怪的傢俱:一間房裏放著有弓形前板的五斗櫃,另一個房間則有日式屏風。在二樓後方的一間房裏,蘇菲發現了一件迷人的怪東西,很像椅子,但樣子很奇隆。
“這是什麼?”她問,繞著那東西走,若石則輕笑。
“室內馬。我已經好些年沒有見過,上一次是小孩子的時候。”
“它有什麼用途?”
“它是一項運動器材。我祖父以前也有,他只要太過放縱於飲食,就用它強化雙腿,保持腰部勁瘦有力。”
她懷疑地看著他。“在椅子上怎麼可能運動?”
“在上面彈動。”他邊回想邊笑。“下雨天,閑來無事時,梅修和我也會乘坐祖父的室內馬跳上好幾個小時。”他用手壓壓座位部份大約七十五公分高的坐墊。“這個墊子裏面都是彈簧和分隔板,一壓下去空氣會從旁邊的洞排出。”
若石嘗試地坐上室內馬,握著桃花心木的扶手,腳踩著前面的踏板。他在椅子上輕輕一彈,坐墊開始吱嘎作響地上下移動。
“你的樣子真可笑,”蘇菲說。看到嚴肅的治安官坐在奇怪的玩意兒上,她格格輕笑。
“好吧,你若答應處理掉這個東西,我就同意住在這棟房子裏。”
他微笑的灰眸直視著她,眼神若有所思,說話的語調稍稍降低下來。“別這麼急著決定,也許你偶爾會想要用它。”
“我不相信,”她的雙眼閃爍。“要是想運動,我會去散步。”
“你會騎馬嗎?”
“不,我不會,不管是真馬或是室內馬。”
“那我教你。”他炙熱的目光很快地掃視了她一遍,然後令她驚恐地低聲說:“脫掉你的衣服。”
“什麼?”她困惑地搖搖頭。“在這裏?現在?”
“在這裏,現在。”他輕聲肯定,放鬆地靠在馬上,一腳撐在踏板上,邪惡的挑戰目光不容誤認。
蘇菲不確定地看著他。雖然她絕不守舊,但現在是大白天,白花花的陽光從未掛窗簾的窗戶灑進來,要她在陌生的屋子裏脫掉衣服,她很遲疑。但她仍謹慎而順服地開始解開脖子上的系帶。“如果有人闖進來怎麼辦?”
“屋子裏沒有人。”
“對,但如果你的男僕突然進來要問事情呢?”
“他們懂得規矩,沒人叫喚不會進入任何房間。”他警覺地看著她的手摸索著上衣。“你需要幫忙嗎?”
蘇菲搖搖頭,脫掉鞋子,感到非常不自在。她一鬆手洋裝便掉到地板上,接著解開輕型的緊身褡。一脫掉緊身褡,她的身上只剩下及膝的襯衣、棉質襯褲及長襪。她滿臉通紅地伸手抓住櫬衣的裙擺拉到腰部,停下來看著若石專注的臉。
“繼續。”他鼓勵她。
她自覺像個蕩婦,站在他面前,彷佛是他付錢從倫敦高級妓院找來色誘他的女人。“你若不是我丈夫,我才不做。”她說,毅然決然地脫掉襯衣。
他露出一抹微笑。“你若不是我的妻子,我也不會要求你。”他的目光掃視過她赤裸的上半身,徘徊在胸部曲線及玫瑰色的乳峰,呼吸明顯改變了,放在室內馬扶手上的手指也在抽動。“走過來——不,別遮住自己。”
蘇菲走到他面前站住。他的指尖如羽毛般輕撫過她的肩膀,讓她的皮膚起了雞皮疙瘩。
他溫暖的手往下移,撫過她的胸部,大拇指畫過乳尖。她感覺到他拉開襯褲的帶子,襯褲便滑過她的臀部,落在地板上。她跨出襯褲,伸手想解開束襪帶及長權,但他抓住她的手腕。
“不要,”他說,聲音有些沙啞。“我喜歡你穿著長襪的樣子。”
她偷偷望了眼他身前明顯的突起。“顯然是。”
他笑著用力拉扯她的手腕,要她向前。“爬到我的腿上來。”
她小心地用穿著長襪的腳踩在踏板上,他的手則握住她的腰往上抬。她笑著面對面坐在他的腿上,雙臂環住他的脖子。椅子發出巨大的吱嘎聲,往下沉了好幾吋。“這樣不行。”
蘇菲大叫,克制不了笑聲。
“合作一點。”他堅定地說,眼裏帶著笑。
“是,爵爺。”她假裝順服,讓他把她的腳安置在他的身體兩側,使她的雙腿大張,完全脆弱地暴露出自己。
她的笑聲逐漸逸去。“你要不要脫掉衣服?”她問。
他的手移向她赤裸的臀部讓她嚇了一跳。他捧著她往上抬。“不要。”
“但我要——”
“噓。”他含住她的乳尖,開始甜美炙熱的吸吮,手指同時移向她的大腿內側,讓手背拂過那一道保護的毛髮。她只要一動,室內馬就輕輕彈跳,讓她不得不抱緊他的脖子,他的手指滑進她的體內,輕撫著讓她濕潤又悸動。蘇菲閉起雙眼,抵擋窗外刺目的陽光,臉頰貼在他濃密的頭髮上。他吸吮著她的胸部,絡腮胡刮搔著她濕滑的皮膚。,她熱清如火,迫不及待地拉扯他長褲的扣環。他抓住她摸索的手指移開。“我來。”他輕笑著說。“免得你扯掉了鈕扣。”
她喘著氣貼向他,等他解開一排鈕扣,釋放出腫脹的勃起。若石低聲安撫著將她移向自己,調整兩人的角度。她急切地往下坐,喘息著讓他完全充滿她,雙手抓緊他的外套!指尖陷入光滑的絨布。
“抱住我。”他低聲說。她一完全抱住,他的腳便從踏板上稍微鬆開,讓椅子又往下陷了幾吋,引起令人震顫的搖晃。這一動,蘇菲更完全包住他的男性,並愉悅地低吟。
若石微笑地望著她失神的眼睛,他的臉頰及鼻樑上泛出紅光,薄薄的汗水出現在皮膚上。他繃緊大腿踩住踏板,再次議他們往下跌。“還好嗎?”他低聲問。“會不會太大力?”
“不會。”她大聲喘著氣。“再一次。”
他很樂意地開始連續彈動,讓室內椅產生韻律性的吱嘎聲。椅墊的收縮及擴張讓空氣如廚房的火爐般呼呼作響。蘇菲緊抱著若石,身體親密地包住他。每次椅子一下沉,堅硬巨大的男性就更深入她的體內,一次又一次,搖擺扭轉的動作激使她在無止盡的釋放中顫動。
感覺到她身體的痙攣,若石最後一次衝入她的體內,滿足地呻吟。終於,他往後躺,讓她的身體癱在懷裏。蘇菲完全放鬆地攀在他的身上,兩人的身體仍結合著。她呻吟著感覺到他在自己的體內收縮。
“我想我們要留下這張椅子,”他抵著她的頭髮低語。“沒有人知道你何時會需要再上一次騎馬課。”
蘇菲和若石仍住在鮑爾街四號,等著租下的房子安置基本的裝演。蘇菲花很多時間在買東西及傢俱,並雇用僕人,也忍受冗長的試衣時間。若石則遵守承諾,開始安排退休。蘇菲知道要他交出長年累積的可觀權力並不容易,但他似乎完全不介意。好長一段時間裏,他的生活都局限在單一範圍內,現在則有了新的可能。之前他是個異常嚴肅的男人,幾乎不曾有過笑容,現在則不時微笑逗弄,展現幽默的一面,讓蘇菲覺得非常迷人。而且他是很熱情的情人,親密而肆無忌憚地佔有她,讓她全然滿足。
和他住在同一屋簷下,她自以為已經很瞭解若石,但現在的瞭解則更加深刻。若石會向她訴說個人的想法及感情,讓她認識真實的他——不是社會楷模,而是會有懷疑以及恐濯的男人。他也會犯錯,而且常常覺得達不到心目中的標準。
若石很沮喪,因為他一直努力要說服財政部提供預算,在倫敦周邊的西敏、薩里、賀福,以及肯特郡設立警探辦公室,並雇用新的治安官,但一直沒有成效。政府似乎不覺得有必要改變,他們寧可只用一個人肩負這巨大的責任。
“都是我的錯。”若石拿著一杯白蘭地坐在臥室的火爐前,苦惱地對蘇菲說。他喝著酒,卻嘗不出味道。“我一開始是想證明我可以獨力處理一切,現在財政部卻堅信只須雇用一個人來接替我就行。我確定莫肯南很樂意接任我那個總治安官的工作,但兼管那麼多個地區,勢必要犧牲他的家人及私生活,他一定不肯的。”
“只有你有能力一個人處理那麼多事,”蘇菲接過他手中的空酒杯。她坐在他椅子的扶手上,輕撫著他的深色頭髮,手指輕畫過他太陽穴旁的銀髮。“事實上,連你都承受不了那麼重的工作,你只是太過固執而不願意承認。”
他抬頭看著她,似乎放鬆了一些。“但是自從你出現在我面前,”他低聲說。“我已發現生命中錯過了什麼。”
“例如食物和睡眠,”她建議著,眼光閃爍。
“還有別的。”他的手握住她的腳踝,探入她的裙子,移向膝蓋。“如今沒有任何事能讓我離開你。”
蘇菲仍撫著他的頭髮。“你必須多花一些時間才能改變這麼多的事情,”她說。“不需要為我而求快。雖然我很想獨佔你,但我願意等。”
若石溫暖的目光直視著她。“是我不想等。”他在她的膝上畫圈圈,突然笑了。“好諷刺,對吧?這些年來,許多人一直抱怨我貪圖權力,現在我想離開鮑爾街了,卻沒人肯讓我走。社會上的一些批評人士指控我不負責任,政府首長則給我加薪,要我留下。”
“因為每個人都突然發現,康若石爵士是多麼的獨一無二和無可取代,”蘇菲的手指輕畫過他嚴厲的下巴。“而你是我一個人的。”她滿足地加上這一句。
“對。”他閉起眼睛,轉頭親吻她的手掌。“今天真是漫長而難捱。我需要一些東西來遺忘國會預算及法院改革。”
“再喝一些白蘭地?”蘇菲體貼地問,離開椅子。
他突然一笑。“不,不要白蘭地。”他站起來攬住她的腰,把她拉近。“我心裏想的是其他的方法。”
期待開始在她的體內盤據,她抬手環住他的脖子。“如你所願。”她告訴他。“身為你的妻子,我當然要幫助你。”
若石為她嚴肅的語氣發笑,推著她向床走去。“噢,你一向很有幫助。”他向她保證,緊跟在她的腳後。
因為蘇菲很令人好奇,她和若石收到很多邀請函,政治家或專業人士都有,甚至還有上流社會的貴族。但他們只接受一小部分的邀請,因為蘇菲仍未適應剛開始的新生活。做了那麼多年的僕人,儘管新朋友都很親切,她似乎還是不太能輕鬆自在地和上流社交圈互動。就算若石的母親向她保證時間久了自然就會習慣,但大部分聚會仍讓她覺得古怪而彆扭。她發現和“二流”人士相處還容易些,例如肯南爵士和他的妻子薇雅,及其它專業人士,因為他們不像一流圈子那麼自視甚高和自以為是。這些人比較不虛偽,也比較瞭解日常瑣事,例如麵包的價格,以及窮人的問題。
若石幫她分擔大部分煩憂。他絕不會忽視她的恐懼,或對她失去耐性。只要蘇菲想和他說話,不管手邊的工作多重要,他都會擺下。晚上他們去參加晚會或去戲院時,若石對她總是百般呵護,讓其他的妻子們感動之餘,會酸溜溜地說但願她們的丈夫對她們的舒適能夠付出一半的注意。
這些聚會談話的主題,則常繞著治安官的巨大改變打轉,以及那麼嚴肅的一位紳士居然會變成如此寵愛妻子的丈夫。蘇菲覺得若石會這麼熱情,原因其實很簡單:他獨身很久,對愉快的婚姻有著得來不易的感激,也不會把幸福當做理所當然。也許他的內心深處仍然害怕會在一眨眼間失去一切,畢竟依琳的事情有例在先。
若石常常在週末帶蘇菲去銀丘園,參加水上宴會、野餐,或只是在鄉間漫步,享受清新的空氣及碧綠的景致。康凱琳熱愛娛樂,所以夏天時大宅常擠滿了親朋好友。蘇菲很喜歡去銀丘園,也和婆婆及妯娌歐娜培養出親密的關係。因為彼此用心想熟悉對方,歐娜友善了許多,但她淺藍色的眼裏仍常有悲傷。她的憂鬱顯然源自和梅修的婚姻。她甚至向蘇菲坦承梅修和婚前簡直判若兩人。
“他那時好迷人。”歐娜說,痛苦的表情和天使般的面容完全不協調。她和蘇菲坐在石牆前面的椅子上,後面是一片在仲夏裏盛開的玫瑰。她們的面前則是一座設計精巧的小花園,一座爬滿藤蔓的拱門通向寬闊的綠色草地。
歐娜茫然地望著遠方,陽光拂過她細緻的側臉,將她的頭髮照出一圈金色光暈。“在所有追求我的男人裏,梅修是最突出的。他真的好迷人。”她停下來喝了一大口檸檬水,說話時酸澀的味道仍留在口中。“不幸的是,我發現有些男人只對追求有興趣,一旦到手,他們就不屑一顧了。”
“對,”蘇菲說著想起安東。“我也曾認識那樣的男人。”
歐娜會意地一笑。“我當然不會是唯一對愛失望的女人。我的生活舒適而愉快,梅修也不算是壞男人,只是比較自我中心。如果我能更常誘他上床,或許可以生個孩子,那對我將會是很大的安慰。”
“我希望你能,”蘇菲衷心地說。“而且也許梅修會改變。若石爵士說,他把新工作做得不錯。”過去幾周,若石強迫弟弟定期和地產管理人見面,並學習會計、管理、農耕、稅務及所有和經營銀丘園有關的事項。雖然梅修不斷大聲抱怨,但是對於若石的獨裁,也只能乖乖屈服。
歐娜伸出修整完美的長指甲,挑出落在杯緣裏的小灰塵。“我想你都能讓若石爵士改頭換面,我丈夫也有可能改變。”
“噢,我沒有改變他。”蘇菲抗議。
“你當然有!我從未夢想能看到若石爵士這樣深陷情海。他跟你結婚之前,幾乎很少說超過兩個字的句子,現在他簡直像換了個人。好奇怪——不久前我還覺得有點怕他。他總有方法能透視他人,我想你一定知道那種感覺。”
“對,我知道。”蘇菲苦笑著說。
“他真的變了好多……除了你他從不曾對任何人卸下防備。”歐娜歎口氣,把一撮散亂的金色頭髮撥到耳後。“我以前還以為這兩個兄弟裏,我挑中了比較好的那個。梅修儘管有缺點,至少溫暖又有人性,若石爵士則彷佛完全沒有感情。然而,你丈夫顯然不是我們所以為的冰冷機器人。”
蘇菲臉紅著回答。“不,他絕對不是。”
“我羡慕你的他喜歡你的床。”
她們在沈默中又坐了一會兒,各自沉浸在思緒中。一隻蜜蜂慵懶地在玫瑰花間嗡嗡飛舞,大宅裏傳來模糊的叫喚僕人的鈴聲。蘇菲訝異地開始回想自己在這麼短的時間裏的許多改變。不久前,她還以為自己最想要的是嫁給安東。如果她嫁給他或類似的男人,她就會變成歐娜——因遭到背叛而痛苦不堪,也不敢奢望未來會有改善。感謝上天,她激動地想……感謝上天沒有應允某些願望,並引導她走向更甜美的命運。
天氣愈來愈熱,康家的人和賓客都選擇午睡或在室內休憩。但若石一輩子不曾午睡,一想到要在日正當中時睡覺,他就覺得不可思議。“我們出去散步。”他向蘇菲建議。
“散步?但大家都在室內舒服地休息。”她抗議。
“很好。”他滿意地說。“那整個戶外就都是我們的了。”
蘇菲翻翻白眼,去換上衣料比較輕薄的洋裝,陪他在鄉間漫步。他們往鎮上走,一直走到遠遠看見當地教堂的尖塔。他們走近一片胡桃樹林時,蘇菲決定運動量夠了,大聲說要休息,便拉著若石躲到大樹的樹蔭底下。
若石順從地坐下,雙臂環抱著她,敞開襯衫領口享受偶爾飄過的微風。他們閒談著,討論的主題大小事都有。蘇菲從不敢想像男人會像他這樣專心傾聽女人說話。他專注且很感興趣,就算不同意她的看法,也不會嘲笑她。
“你知道嗎?”她枕在他的腿上作夢似地告訴他,瞪著頭頂上碟子般大小的深色樹葉。
“我覺得我比較喜歡和你說話,而不是和你做愛。”
若石低頭看著她,一撮黑發落在前額。“那是稱讚我的談話技巧,還是抱怨我的做愛技巧?”
她笑著輕撫他襯衫下的胸膛。“你知道我絕不會抱怨那個。只是我從未預期可以和丈夫擁有這樣融洽的關係。”
“那你預期什麼?”若石問,顯然覺得很有趣。
“呃,就是一般的關係嘛。我們會討論不重要的事,大家遵照規矩生活,在屋子裏有各自的領域,大部分時間都分開。你偶爾來我的房間,我偶爾詢問你對一些事情的意見……”
“嗯。”
“怎麼?”她困惑地問。“我說了什麼讓你困擾的事嗎?”
“沒有。”他一臉沉思的表情。“你所描述的正是我和依琳的婚姻。”
蘇菲離開他的腿,坐起來,撫平淩亂的頭髮。若石很少提起第一任妻子,有時候蘇菲真的會忘記他以前結過婚。他是這麼全然地屬於她,讓她很難想像他和另一個女人坐在一起、愛她、抱她。蘇菲感覺到一股尖銳的嫉妒感,但仍努力表現出平靜的樣子。
“你覺得那樣的關係很愉快嗎?”
“應該還算愉快。”他的灰眸若有所思。“但我懷疑現在的我會滿意那樣的安排,我對婚姻的需求不一樣了。”他猶豫了好長的時間才又低聲說:“依琳是個好妻子……但也很纖弱。”
蘇菲拔了一根草,在指間轉動,仔細研究。她不知道他為何會喜歡那麼脆弱又非常女性化的人。那和這麼粗獷的男人,實在不太相配。
若石居然看出她的想法。“依琳激起我的保護本能,”他說。“她美麗、脆弱又無助,每個見到她的男人都想照顧她。”
儘管蘇菲很努力,嫉妒仍如針刺著她。“你自然也抵擋不了。”
“當然。”若石抬高一邊膝蓋,一手撐在上面,懶懶地看著她又拔了許多草。她的緊張一定很明顯,所以不久他就輕聲問:“你在想什麼?”
蘇菲搖搖頭,對湧上心頭的問題感到尷尬,因為那根本毫無意義,只是想刺探,而且是嫉妒心作祟。“噢,沒事。”
“告訴我,”他的手覆住她拔草的手指。“我知道你想要問依琳的事。”
她抬頭看著他,臉都紅了。“我在想,那麼脆弱的人怎麼能在床上滿足你。”
他完全僵住,微風輕輕吹起他前額的那縉頭髮。他臉上錯愕的表情很容易瞭解。他是個紳士所以不會回答這個問題,而且他不會誣衊對亡妻的回憶。但他們凝視著彼此,蘇菲看得出他無言的回答,感到無限的安心。
蘇菲重獲信心,便翻掌與他十指交握。他彎向她,雙唇很有節制地輕吻過她。雖然他的原意並不是要用這個吻來誘惑她,但他的味道太醉人,蘇菲忍不住伸手抱住他的脖子。若石便拉她坐到膝上,結實地回應她的邀請。她的雙臂繞過他的背,手指拂過堅硬的肌肉。她歎口氣,誘人地扭動身體,感覺身下的他已經勃起。
他的輕笑聲搔過她的耳際。“蘇菲……你會讓我變殘廢。”
她好愛他看她的樣子,銀色光芒在他的眼中舞動。“我無法相信,”她說,聲音誘人而慵懶。“像你這麼容易衝動的男人居然能禁欲五年。”
“我沒有完全禁欲。”他承認,“你沒有?”她猛地坐直。“你沒告訴過我。你和誰上床?”
若石拿下她頭髮上的玳瑁髮飾,手指穿過如雲的蜜色秀髮。“一位朋友的寡婦。依琳去世後的第一年,我無法想像和別的女人做愛,但我終究有需要……”他不太自在地停下來,手仍抓著她的頭髮。
“然後呢?”蘇菲提問。“所以你和那位寡婦成了朋友?”
他點頭。“她很寂寞,也想要親密關係,我們就秘密交往了幾個月,然後……”
“然後?”
“有一天我們……之後她開始哭,”他的臉上出現尷尬的表情。“她說她愛上我了,如果我無法回報她的感情,她無法再繼續這段情事,因為她會很痛苦。”
“可憐的女人。”蘇菲說,真心地同情那寡婦。“所以那段關係就結束了。”
“對,之後我也因為讓她痛苦而覺得罪惡感深重。我同時也瞭解到一件事——儘管那種關係很愉快,但沒有愛還是不圓滿。所以我決定等找到合適的女人。那是三年前的事,時間過得很快,尤其我又工作纏身。”
“但總有些夜晚你會覺得壓抑不了,”蘇菲說。“那是男人的生理本能……”
若石苦笑,不願迎視她。“呃,男人有些方法可以自行解決。”
“你是說你……”
他這才看著她,臉頰仍然泛紅。“你沒做過嗎?”
頭頂的濃密樹葉窸窣作響,一隻鳥天真地啁啾著,蘇菲則掙扎著要不要回答。“有,”
她還是承認了。“在你被槍傷後不久。你還記得那天早上你吻我,還把我拉到床上,我們差點……”她的臉灼燒泛紅。“之後我一直忘不了你碰觸我的方式,有天晚上那感覺強烈到我……”她害羞地手掩著臉呻吟。
若石的手纏著她的頭髮,逼她仰起頭,笑著吻住她。蘇菲紅著臉在他腿上放鬆下來,閉上眼睛,躲避從頭頂搖曳的樹葉間射下的陽光。他的唇緩慢而誘惑地佔據她,無法抗議地讓他解開她的衣服。他的手滑進衣服裏,撫弄她的胸部、臀部及大腿。
“做給我看。”他低聲說,雙唇貼在她的喉間。
“做什麼?”
“你如何取悅自己。”
“不行。”她拒絕,因這大膽的要求而不安地輕笑。但他很堅持,誘惑、挑逗、逼迫,她終於難為情地歎了口氣答應他。他解開她的衣服,讓襯褲落到膝蓋、裙子翻到腰間,她的手便顫抖著往下移。“就這樣。”她不斷喘息著說。
若石的手指輕覆在她的手指上,學著那細微的小動作。她垂下手,他仍愛撫著她。“像這樣?”他低聲問。
她在他的腿上托動,喘著氣,無法回答。
他露出溫柔的微笑,看著她繃緊的臉龐。“看,這是不是比午睡好得多?”他問,手指邪惡地繞著圈。
她突然拋開了羞恥,在他的膝上輕呼扭動,感覺到無盡的快感沖刷而過。
蘇菲的幸福只有一個阻礙,那就是她愈來愈擔心弟弟。尼克一如往常,興高采烈地橫掃倫敦,既是重大要犯,也是盜賊追捕人之王。社會對他的評價兩極化。大多數人仍把他當成迷人的義賊,因為他能夠追蹤逮捕竊賊,並說服幫派份子互相通報。但也有逐漸增多的人開始譴責他屈打成招。“簡尼克一進到房裏,”傳聞說。“你就聞得到煙硝味。”顯然,儘管他掌握地下社會的權力,王位並不穩固。
蘇菲把尼克要的資料送過去後,他沒有再要她幫忙,也沒再要脅她。偶爾他會要跑腿小弟偷偷塞給她一些字條,表達對她的手足之情。
看到那些短信,蘇菲難免有些傷心,因為弟弟的缺乏教育顯而易見。他很用心在寫,雖會拼錯字,但豐沛的智慧及謹慎的愛意無法掩藏。那些信足以讓她想像他原本可以成為怎樣的人。要是尼克的野心及敏銳的心思能導向正途,而非誤入歧途該有多好,她難過地想。
但是她的弟弟反而忙著在倫敦建立龐大的間諜及情報網,當然實際上還有一個盜賊組織。他採用高段的走私手法,進口大量的奢侈品,銷貨速度也快得驚人。尼克聰明、大膽、又毫無顧忌,這些性格讓他成為犯罪首腦。儘管若石不曾對蘇菲承認——但還是很容易看得出來.他想在退休前親手將簡尼克逮捕入獄。
不久,蘇菲就暫時放下對尼克的擔憂,因為有個發現讓她興奮不已。在和若石分享這個消息前,她和萊莎準備了他最愛吃的菜——烤鮭魚加萊姆荷蘭芹醬——她還穿上領口及袖子垂著白色蕾絲的淺藍綠色衣服。這天若石出門查案,傍晚一回到鮑爾街四號,就驚喜地看到小桌子擺在窗邊,晚餐還用圓形銀蓋蓋住。蘇菲點上蠟燭,照亮了房間,滿面笑容迎接他。
“這就是每個男人都該回家的原因,”若石笑著攬住她的腰,低頭給她熱情的一吻。“但我們為什麼不像往常一樣在樓下用餐?”
“我們有事要慶祝。”
若石看著她,思考著那神秘“事件”會是什麼。他的眼睛逐漸露出領悟的目光,彷佛他真的不知道她要說些什麼。
“你想要猜一下嗎?”蘇菲問。
他仍維持輕鬆的語調。“我恐怕猜不到,吾愛。你直接告欣我吧。”
她抓著他的手,用力握緊。“九個月後,康家就要有新的成員加入了。”
她驚訝地看到若石的臉在瞬間凝住,但他很快就露出微笑,將她拉近。“甜心,”他低語。“真是個好消息。但根據我們過去三個月的行為,其實也不難預料。”
她笑著,緊抱著他。“我好高興!我去看過淩醫師了,他說我的健康良好,沒有必要擔心任何事。”
“我對他的看法有絕對的信心。”他輕吻她的前額。“你還好嗎?”
“很好。”蘇菲退開,對他微笑,感覺到事情不太對勁,但她不清楚問題到底在哪裡。
她還是期望他的反應能再熱烈一些。呃,也許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她分析著。畢竟對大部分男人來說,生養孩子的大小事都完全歸女人負責。
她讓他拉開座椅、協助她入座,談話主題從懷孕轉向他們即將要住進去的房子。當然要安排一間育嬰室,他們也得要雇用保母。他們邊吃邊談,蘇菲不斷瞄著若石,感覺他有事瞞著她。他的眼睛什麼都沒有透露,燭光映在堅毅的臉上,彷佛銅像般。
他們吃完飯,蘇菲站起來伸懶腰。“夜深了。”她打了個呵欠。“你要上床了嗎?”
他搖搖頭。“我還不想睡,要去外面走一走。”
“好。”她說,笑容不太確定。“我會等你。”
若石彷佛逃出監獄般從他們的私人住居消失。他奇怪的行為讓蘇菲皺起眉頭,走進臥房,用冷水洗臉。她開始解開上衣的鈕扣,準備用海綿擦澡,但直覺讓她走到窗邊。她推開窗簾,望向後方的院子。若石站在那裏,月光照亮他深色的身影,雪白的襯衫袖子與背心閃亮的質料相互輝映。
蘇菲困惑地看他拿著雪茄及類似火柴盒的東西。若石很少抽煙,只有在社交場合才抽。
他劃了一根火柴,想要點燃雪茄,但手在發抖,小火光在手裏劇烈搖晃。
他心情不好,蘇菲訝異地想著。不是不安,而是心煩意亂,她從未看過他這樣。她很快地扣好上衣下樓。她怎會這麼愚蠢,竟不瞭解這個消息對他的影響!因為前任妻子難產而死,若石的生活支離破碎。現在他一定覺得又要再次經歷那可怕的事件了。
若石是一個極度理性的人,他知道再度出事的機會很渺小。但他和其他人並無不同,感情偶爾也會淩駕常識。也許沒有人會相信高高在上的治安官會如此,但他也有自己的恐懼,而這可能是他最大的恐懼。
蘇菲走過廚房,來到院子裏。若石背對著她,因感覺到她的接近而全身僵直。他放棄抽煙,只是站著把雙手深深插在口袋裏,低下頭。
她一走近,他便低聲吼著。“我想要獨處。”
蘇菲並沒有因此而停下來,她走上去貼在他背後,雙臂環抱著他的腹部。儘管若石可以輕而易舉地移開,也只動也不動地任她抱住。蘇菲感覺到他像被獵人抓住的野狼那般,全身顫抖著,因束縛而恐慌,讓她心痛得不得了。
“若石,”她輕聲說。“一切都會很好的。”
惡知道。”
“我不覺得。”她把臉頰貼在他的背上,雙臂緊抱住他結實的腰部,一邊思考著要怎麼說才能安慰他。“我不像依琳那麼纖弱。那種事不會再次發生,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知道。”他立刻同意。“沒有必要擔心。”但他仍在顫抖,也還用力的呼吸。
“那麼告訴我,你在想什麼,”她說。“你真正的想法,而非你覺得我想聽的話。”
若石沈默了許久,讓她以為他不打算回答了,他才勉強斷斷續續地開口。“我知道會這樣……我也做了心理準備……害怕是不合邏輯的。我要這個孩子,我想和你生養許多孩子,成立一個真正的家庭。但不管我怎麼告訴自己,仍忍不住會想起……噢,天,你不會知道那是什麼感覺!”他的聲音嘶啞,她知道醜陋的回憶衝上來,讓他來不及防備。
“若石,”她命令道。“請你轉身看著我。”
他茫然地順從了,她則立刻將他環抱,貼緊他溫暖的巨大身體。他抱著她,彷佛抱著救命索,雙臂絕望而用力地鉗住她。
蘇菲的雙手撫過他的背,親吻他的耳朵。他的手指緊抓著她的頭髮及衣服,抱緊她,胸部發出顫抖的歎息。蘇菲把手放在他濕潤、炙熱的臉頰兩側,要他面向她。他濃密的睫毛沾著淚水,眼睛彷佛瞪穿了地獄之門。她輕吻他僵硬的雙唇。
“你不會再度孤獨的,”她保證。“我們會有很多健康的孩子和孫子,我們一定會白頭偕老。”
他點點頭,顯然努力逼自己相信她。
“若石,”她繼續說。“我跟依琳毫無相像之處,對不對?”
“對。”他低啞地回答。
“我們的關係,從開始到現在……沒有一刻與你和依琳當年的相處類似,對吧?”
“當然。”
“那你為什麼相信結局會一樣呢?”
他沒有回答,只用雙唇緊貼著她的太陽穴,絕望地緊抱著她。
“我不知道依琳為什麼會那樣去世,”蘇菲說。“那不是她的錯,當然也不是你的錯。你控制不了。你不能再把她的死怪在自己頭上,否則你會一直為過去而苦惱。而在你懲罰自己的同時,也在懲罰我。”
“不。”他喘息著,笨拙地撫過她的頭髮、脖子和背部。
“你的罪惡感不會讓她高興,”蘇菲後退,看著他扭曲的臉。“依琳若知道你因為愛她而生活得如此痛苦,她不會開心的。”
“我沒有!”
“那就證明出來。”她挑戰他,自己的眼睛感動得濕潤了。“照她所希望的活下去,不要再責備自己了。”
若石緊抱著她,蘇菲則盡可能撐住他。他臉上滿布的胡渣刮過她的臉,尋找她的雙唇。
他一找到便近乎憤怒地親吻她。她迎向他,接受那熱情的入侵。他的手粗魯地探索她的身體,情緒轉變成原始的生理渴望。
“上樓去,”她說。“拜託。”
他粗野低吼一聲,抱起她走進房子裏,片刻不停地奔向臥室。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1 13:46:55
第十七章
蘇菲獨自在紊亂的床單間赤裸地醒來。她昏昏沉沉地想著她睡晚了。今天有很多事要做——和室內設計師及一位知名的園藝師傅見面,還要去參加一個慈善午宴。但很奇怪,這些事卻沒讓她如往常那般厭煩。
她的唇上露出困倦的笑容,翻身俯臥,腦中充滿和若石做愛的回憶。晚上他無數次伸手攬著她,熱情專注地寵愛她,最後是她向他求饒,要他停止。現在她全身酸痛,感覺到私處有胡渣刮過的刺痛感,雙唇被吻到腫脹。她感到全然的充足,身體也非常滿足。
她讓露西把浴缸裝滿水,好整以暇地選出今天要穿的衣服,一件腰部及裙擺打褶的桃色綾紋絲質洋裝。洗操水準備好了,她歎了口氣沉入冒著煙的水中,讓熱氣安撫刮傷的皮膚及疼痛的肌肉。之後她穿上衣服,梳了一個新近流行的髮型,在右邊分股,再把鬈髮夾在左邊。
她正伸手要拿以水仙花裝飾的帽子,露西慌張地敲個門就進入房間。
“你要來收拾洗澡水嗎?”蘇菲問。
“對,夫人,但……他們叫恩尼送信來。若石爵士要見你,請你到他的辦公室去。”
這個要求很不尋常,因為若石很少在白天要人來找她。“當然。”蘇菲平靜地說,但內心感覺到不安的悸動。“馬車可能在前面等了。你去告訴車夫我會晚幾分鐘,好嗎?”
“好的,夫人。”露西謙恭地點頭離開。
恩尼在樓下等著送她去三號。
“恩尼。”他們走到屋後,穿過院子,蘇菲才問。“你知道爵士為什麼要找我嗎?”
“不知道,夫人……但是……今早出了大事。薛警探已經進進出出好幾次,我聽說肯南爵士已經要求派軍隊到新門監獄去,還請騎警到這裏來。”
“他們覺得可能會有暴動。”蘇菲低聲說,冰冷的疑慮凝聚在胸前。
男孩興奮得不斷扭動。“好象是,夫人。”
多到不尋常的巡警及騎警被召到三號來。蘇菲經過時,成群穿著制服的男人都恭敬地點頭或拿下帽子。她驚慌地道著早安,和恩尼繼續往前走到若石的辦公室。蘇菲讓男孩留在走廊上,推開半掩的門,看到若石專注地盯著桌子。肯南爵士則站在窗邊往外望,臉上的表情很嚴肅。她一進來他們都轉過身,若石迎視著她。那令人屏息的一刻兩人都想起前一晚的親密,蘇菲感到脈搏加速。
若石向她走來,短暫但有力地握了握她的手。“早。”他平靜地說。
她強迫自己微笑。“我猜你要解釋公署今早為什麼會有這麼多活動。”
他點點頭,坦白回答。“我要你離開倫敦到銀丘園去。只去幾天,等我覺得安全就可以回來。”
她憂心地看著他的臉。“你覺得會有麻煩,我想。”
“簡尼克被捕了,罪名是收售贓物。有證人提出有力證據。我已經把簡尼克送往國王法庭,並囑咐審判長要給予公平的審判。但是如果程式拖得太久,民眾會暴動,而且是使得高登暴動變得像五月節的大暴動。我不要你在事件結束之前靠近倫敦。”雖然若石長久以來就努力要逮捕尼克,但他絲毫沒有勝利的語氣。
蘇菲覺得腹部彷佛挨了一拳。她好想吐又喘不過氣,心想為什麼她弟弟要是這麼惡名昭彰的罪犯。如果他不要這麼招搖,就不會這麼惹人注意。但不,他就是偏要出名、偏要成為爭論的焦點,讓大眾分成兩派,並公然挑戰法律認可的警方。尼克的作法根本杜絕了自己的後路,使得沒有人能夠幫他。
她盲目地摸索著身後的椅子。看到她身體搖晃,若石扶她坐進椅子裏!半蹲在她的面前,她死灰的臉色令他無比焦慮。“怎麼了?”他抓著她冰冷的雙手,溫暖的手指也趕不去皮膚上的刺痛。“你不舒服嗎?嬰兒——”
“不是。”她看向別處,想要把亂成一團的思緒歸納出清晰的想法。她的骨頭似乎變成了冰,冷意由內向外擴散,刺得皮膚發痛。連若石熟悉、溫柔的雙手一碰都會痛。她考慮著是否把與尼克有關的真相告訴他。她持續沈默所造成的代價,已讓人無法承受。但說出真相的代價也很高。不管她做出什麼選擇,生活絕不會再像從前那樣。
淚水湧上她的眼眶,連若石的臉都是一片模糊。
“怎麼了?”若石又問,聲音很緊張。“蘇菲,你還好嗎?你需要醫生嗎?”
她搖搖頭,聲音刺耳地吸了口氣。“我很好。”
“那為什麼——”
“你不能想辦法救他嗎?”她絕望地問。
“救簡尼克?你為什麼會要求這種事?”
“有一件事我沒有告訴你。”她用袖子擦拭眼睛,他的影像又清楚了。“我在婚禮前知道了一件事。”
若石沈默地繼續蹲著,雙手抓住她椅子的扶手。“繼續。”他平靜地說。
蘇菲從眼角看到肯南爵士移向門口,似想技巧地讓他們獨處。“等等,”她說,他停在門口。“請留下,肯南爵士。以你在鮑爾街的地位,這件事你也該知道。”
肯南詢問地看向若石,謹慎地走回窗邊,但一副他實在不想介入這種事的樣子。
蘇菲低頭看著身體兩側那雙強壯、覆著毛髮的手。“你記得你告訴我簡先生就是送我鑽石項鏈的人那時候嗎?”
若石點點頭。
“我之前就知道了。”她麻木地說。“那天稍早,我在藍家魚店遇到了簡先生。他……讓我上了他的馬車,我們談了一下。”她停下來看到丈夫的手抓緊椅子的扶手,指關節及指尖都泛白了。辦公室裏安靜得有如墓園,只聽到若石壓抑的呼吸聲。蘇菲保持語調平穩、不帶感情,才好不容易地繼續。“尼克說他年輕時和我弟弟在同一艘監獄船上。他說出約翰發生的事、受到的折磨……然後他告訴我——”她停下來,又哽咽地說:“他告訴我,約翰沒有死,他假冒船上另一個男孩的名字,才能提早——”
“蘇菲,”若石輕聲打斷她,彷佛以為她瘋了。“你弟弟死了。”
她用手覆住他堅毅而血管暴突的手,直視著他。“不,”她急切地說。“簡尼克就是我弟弟,他和約翰是同一個人。他一說我就知道那是真的。他騙不了我,若石……我們一起長大,我知道的往事他也都知道,而且……只要看著他,你就看得出相似之處;我們有相同的眼睛、相同的五官、相同的——”
若石揮開她的手,仿佛被燙到般大步離開她、他的胸膛隨著沉重的呼吸起伏。“我的天!”她聽到他咬著牙說。
蘇菲癱在椅子上,確信自己失去他了。她早該在結婚之前就告訴他,他絕不會原諒她隱瞞這件事。她麻木地繼續敍述和弟弟的其他對話,以及他要求她從檔案室取走的資料。若石一直背對著她,雙手緊握著。“對不起,”蘇菲僵硬地結束。“我希望時光能倒轉,我該在一知道尼克是我弟弟時就告訴你。”
“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若石粗啞地問。
再沒有什麼可以失去了。她盯著遠處的地板,回答他。“我希望你能救他。”
他發出譏諷的笑聲。“就算我能,也沒有用。簡尼克不多久就會再犯案,我也不得不再次逮捕他。從現在起,我們也許每個月都要經歷一次。”
“我不在乎下個月,我只在乎今天。”若石不會知道要說下一句話她要付出多大代價,但她強迫自己說。“別讓他們吊死他,”她哀求。“我不能再次失去約翰,救救他。”
“怎麼救?”他咆哮。
“我不知道。”她狂亂地回答。“只要想辦法讓他活下去,我會和他談,說服他一定要改變,也許他——”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救我弟弟這一次.”她堅持。“就一次。不管以後如何,我絕不會再要求。”
他沒有移動也沒說話,穿著襯衫的肩膀高高拱起。
“蘇菲夫人,”莫肯南輕聲開口。“我不該說話,但我必須指出若石爵士將要承擔的風險。鮑爾街現在是眾目睽睽之下,我們處理這件事的方法會受到高度注意。如果有人發現若石爵士介入司法程式,他的名聲及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將付諸流水。更嚴重的是,會有很多問題隨之出現。一旦簡尼克是若石爵士小舅子的事曝光,整個康氏家族都會受到影響。”
“我瞭解。”蘇菲說。她的眼睛後方開始產生痛苦的壓力,指甲掐入手掌不讓自己哭。
她瞪著她的丈夫,他還是不願面對她。
似乎已無話可說了,她便靜靜地離開辦公室,知道她的要求他根本無法答應。而且她對他的傷害已嚴重到讓他無法原諒。
室內只剩下兩個男人。過了好一陣子,肯南才開口。“若石……”他們認識這麼多年,肯南從未只以若石的名字稱呼他。“你想,她說的有可能是事實嗎?”
“當然是事實。”若石痛苦地回答。“這消息該死的駭人聽聞,所以一定是真的。”
蘇菲離開鮑爾街三號後,不確定要做什麼。她突然筋疲力竭,彷佛好幾天沒睡。她孤獨地揣想若石會如何對她。他在政治圈人面廣、影響大,若想離婚也許很容易。也或許他只會把她安置在某個鄉下地方,眼不見為淨,不管他有什麼決定;蘇菲都不會怪他。但她無法想像他會完全拒絕自己。也許他還有一些殘餘的情愫,可以當成脆弱的基石,重建他們的關係。就算新的關係完全比不上他們之前的親密,也無所謂。
她茫然地走進他們共用的臥室,換上睡衣。現在才中午,但她實在太累了,便躺在大床上,閉上眼睛,讓黑暗佔領她的意識。
許久之後,有人進到房裏,她才醒過來,昏昏沉沉地發現她睡了一整個下午。房間裏涼爽多了,透過半拉上的窗簾,她看到太陽逐漸西沉,夜色正要逼近。她坐起身,看見丈夫從門口進來,堅決地關上門。
他們望著彼此,就像兩個被放進競技場的格鬥士,但卻不願意進行戰鬥。
她先開了口。“我想你……一定很生氣。”
房裏沈默了許久。蘇菲以為他們要文明地討論,他卻兩個大步衝到她面前,粗魯地抱住她,讓她嚇了一跳。他用手抓住她的頭髮,讓她抬起頭,嘴唇壓在她的唇上。他吻得粗暴,不是要激起熱情,而是要懲罰。蘇菲喘著氣,完全臣服,張開雙唇,迎向他侵略性的探入,用全然的順服回應他氣憤的熱情。她用雙唇及身體說明不管他要她付出什麼,她都將無所保留。終於,她的毫無抵抗安撫了他,放鬆了吻,但仍深深探索,用雙手捧住她的頭。
然而這個擁抱稍縱即逝。像抱住她一樣突然,若石也突然放開她,還退了好幾碼。他挫折又生氣地看著她,泛紅的臉上雙眼明亮而銳利。
蘇菲這才瞭解,彷佛她和他的想法及感覺是一體的,那般瞭解。她對他說了謊、隱瞞了真相、濫用他的信任,但他還是渴望她。他會原諒她任何事,包括謀殺。他愛她勝過榮耀,甚至超越尊嚴。對一個一向穩重自持的男人,這項領悟令他震驚與不快。
她絕望地想找出方法向他保證,從現在起,她會值得他的信任。
“請讓我解釋,”她聲音粗啞地說。“我一直想把尼克的事告訴你,但我做不到。我好害怕你知道後——”
“你以為我會離開你。”
她點點頭,雙眼刺痛。
“我得向你證明我的心意多少次?”他的臉因怒氣而扭曲。“你做過錯誤的事,我曾責怪你嗎?我曾對你不公平過嗎?”
“沒有。”
“那你什麼時候才能信任我?”
“我喜歡信任你,”她粗啞地說。“但失去你的恐懼更大,我害伯會承受不了。”
“除非你再次欺騙我,你才會失去我。”
她眨眨眼,胸腔裏的心臟狂跳起來。他的話是在暗示……“太晚了嗎?”她勉強問。“我已經失去你了嗎?”
若石一臉嚴厲,扯扯嘴角。“我還在這裏。”他譏諷地說。
她的雙唇顫抖,幾乎說不出話。“如果你還要我,我——我保證絕不再欺騙你。”
“不錯的改變。”他簡短地說。
“而且……也不會再對你保守秘密。”
“好主意。”
知道他願意給她第二次機會,她燃起了無限希望。他雖生氣,但仍願意原諒她。他會讓自己冒這麼大的風險,只可能因為一個原因。
她小心翼翼地向丈夫走去。倫敦的建築物及尖塔擋去了西沉的夕陽,房間也變暗了。她把手放在他的胸前,輕輕按在他狂跳的心臟上方。他的身體僵直,但是沒有移開。“謝謝你,若石。”她低語。
“謝什麼?”他回問,面無表情。
“謝謝你愛我。”她感覺到這句話讓他的心一震,知道在這之前,若石甚至不曾對自己承認過對她的感情。他不想要定義那種感覺。她迎視著他的目光,看到那雙眼中閃現著憎恨的火焰……以及無法掩飾的灼熱渴望。
她只想得出一個方法來平息他的怒火,向他保證,並安撫他受創的自尊。
蘇菲寶藍色的雙眼十分認真,將手伸向若石的脖子,手指努力解開他的領巾。她專注地工作,彷佛這是目前最重要的事。領巾解開了,她便從他的喉間拉掉溫熱的深色絲巾。若石的身體僵硬有如大理石雕像,但思緒翻騰。她應該不會以為把床弄亂就能解決問題,但她刻意的動作暗示她努力想表達些什麼。
她慢慢地脫掉他的衣服,先是外套、背心、襯衫,接著跪下來解開他的鞋子。“蘇菲。”他簡潔地說。
“讓我做。”她低語。站起身,手指刷過他胸前的毛髮。她的手指輕輕探入黑色毛髮中,搜尋著,拂過底下炙熱的皮膚。她的大拇指發現了他的乳頭,輕輕繞圈,讓它們堅硬突起。彎下身,她用舌頭繞舔著深色圓圈,讓乳頭濕滑而敏感。她的手滑向他僵硬腫大的勃起,緩緩畫過它,他忍不住發出原始的咕噥。
她這時才看向他的臉。“愛我讓你後悔嗎?”她低聲問。
“不。”他粗啞地說,竟然還能按兵不動,讓她的手指探入長褲的腰帶。
“我要你知道一件事。”第一顆鈕扣彈開,露出他腫脹的男性尖端。她的手指移向下一顆鈕扣。“我受你控制,若石,多過我能對你的控制。我愛你。”這句話讓他的全身一陣顫抖。“我愛你。”她故意重複,解開第四顆鈕扣。
她繼續往下,讓他的長褲完全鬆開,露出他的勃起。她用雙手小心地握住他,上上下下地撫弄那堅硬的男性。她把手指放進嘴裏沾濕,再繞著緊繃的紫色尖端輕撫。隨著點燃的熱情衝過全身,他大腿的肌肉繃緊,呼吸開始急速加快。蘇菲垂下頭,就停在聳立的悸動上方。“夠了,”若石屏住氣。“天,我不能——”
“告訴我怎麼做。”她的呼吸吹拂而過。
若石僅存的理智瞬間消失無蹤影。他喘著氣開始說明,顫抖的手抓著她的頭。“用你的舌頭舔過前端……對……現在盡可能地含住……噢,天……”
蘇菲的熱情彌補了經驗的不足。她做了依琳連嘗試都不敢的事,拉扯著他疼痛的部位,絲絨般的舌頭旋轉、舔拭。若石跪下來,拉扯著撕開她的衣服,她對他的粗暴只是喘著氣輕笑。他貪婪地吻上她的唇,她則扭著身體幫他把碎裂的睡衣褪到腳下。
終於看到蘇菲赤裸的嬌軀,他發出原始而滿足的聲音,將她抱上床,只曾停下來脫掉長褲,便加入她。她急切地移向他雙腿之間,再次用嘴含住他的男性,並且拒不讓他捧起她的臉。他不斷呻吟著,屈服在她的服侍之下,手指纏住她的長髮。但不久他就無法滿足了——他還要更多,渴望品嘗她的味道。他不耐地抓住她的臀部,將她移向他的嘴。他把臉埋進私密的毛髮裏。她嚇了一跳想要移開,但他用雙手抓住她的腿。
他用舌頭搜尋著她,深深舔入濕潤的花瓣縫隙。他貪心地尋找著小巧腫張、凝聚她高潮的尖端。一找到它,他便輕咬、撫弄,用舌頭拍打著它,感覺到她僵直身體,即將達到高潮。但他後退,放慢速度,她則對著他的男性呻吟乞求著。他又連續兩次將她帶上臨界點,痛苦地折磨著她,讓她不禁用嘴絕望地拉扯著。
每次蘇菲靠近他,若石的舌頭就配合著她的節奏深深探入她的體內,最後她終於劇烈顫抖著達到高潮的頂點。她貼著他的鼠蹊部哭喊,嘴裏仍含著他。他也快要達到高潮了,便伸手拉著她的頭。但她不願讓他移開,舌頭絲般的撫觸讓他再也承受不了。高潮竄過他的全身,拱起身,喘息著噴出純白的火焰。
蘇菲終於轉身,爬到他的身上,把頭靠在他的胸膛中央。若石緊抱著她,雙唇貼著她悸動的太陽穴,開口說:“我不管你弟弟是誰,就算他是惡魔的化身,我還是會要你。我愛你的一切。我不曾期望會找到這種幸福。我是如此愛你,所以無法忍受任何事物介入我們之間。”
蘇菲貼著他曲起修長、濕潤的身體。“現在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有。”她低啞地說。
若石分開雙腿,讓她置身其間,他的男性短暫地貼著她的腹部移動。他放鬆地歎口氣,雙手在腦後交握,若有所思地看著她。“蘇菲,”他低語。“我想不出任何可以從劊子手那裏救回簡尼克的方法。我也不怎麼想去嘗試。儘管他是你弟弟,我也不能對他的罪行視而不見。老實說,簡尼克不值得拯救。他的很多作為都可以證明。”
她指著頭反對。“我弟弟的生命很辛苦——”
“我知道。”他盡可能溫和地打斷她。顯然一牽扯到簡尼克,他們之間的爭吵只會讓兩人沮喪,但蘇菲絕不會放棄能解救她弟弟墮落靈魂的希望。他微微一笑,輕撫著她脆弱的下巴。“只有你才會繼續愛一個那樣要脅你的弟弟。”
“從來沒有人給他改變的機會,”她說。“如果他能有一次機會,嘗試不同的生活……想想看他會成為什麼樣的人。”
“我恐怕想不出來。”若石嘲諷地回答,翻過身,把她壓在身下,結實的腿跨在她的兩旁。“別再談簡尼克了。他一天佔據我的思緒這麼久,夠了。”
“好吧。”蘇菲同意,但顯然很想再和他繼續討論。“接下來的晚上要怎麼過?”
“我餓了,”若石低聲說,俯在她赤裸的胸前。“我要吃晚餐……還要更多的你。”他的嘴覆住一顆腫脹的乳尖,牙齒輕咬著。“可以嗎?”
幸好若石早做準備,到目前為止,鼓噪者沒有以簡尼克之名引起激烈的示威。但他擔心第二天會有一些公開的小衝突,因此鮑爾街前面一直有軍隊駐守,三人為一小組的警探及十幾名巡警則忙著驅散想聚集在新門監獄的圍觀者。治安官的家人都收到警告,要在房子外面設下柵欄,銀行、酒廠及各行各業的員工都分配了槍,以幫忙阻止可能的掠奪。蘇菲激烈拒絕若石,不讓他送她到鄉間去等待事件結束。她不要被趕到銀丘園,無助地和凱琳、歐娜及若石的祖父坐在一起,等著她弟弟的命運做出裁定。
這一天的時間過去,蘇菲坐在鮑爾街四號的私人客廳裏,瘋狂地想著可以為她弟弟做什麼。若石沒有吃午餐,只不斷派人來拿咖啡,訪客則不間斷地進出治安官辦公室。夜晚逐漸降臨,城市裏到處可見武裝徒步巡警,控制住沸騰的貧民區及賊窟。恩尼正要送信去芬斯伯力廣場給一位法官,繞到四號來跟蘇菲簡短報告情況。“我聽到若石爵士及肯南爵士談到,他們很驚訝大眾對簡尼克的被捕,反應很平靜。若石爵士說,那表示很多意見都不再支持簡尼克。”恩尼對大眾的不忠誠搖頭。“可憐的黑狗。”他低聲說。“他們全是該死的忘恩負義者。”
蘇菲若不是這麼難過,可能會因為這小夥子立刻替他的黑暗英雄辯護,而笑出聲音。“謝謝你,恩尼,”她說。“出去時要小心,我不要看到你受傷。”
他臉一紅,因她的關心而笑了。“噢,沒有人動得了我一根汗毛,夫人。”
他匆匆出去了,蘇菲再次獨自沉思。太陽下山了,倫敦卻掩在炙熱的黑夜中。充滿煤灰的空氣混合惡臭的東風,非常刺鼻。蘇菲正考慮要換上睡衣準備上床,若石已大步走進他們的私人住區。他一邊走進門檻,一邊脫掉汗濕的襯衫。
“有什麼消息嗎?”蘇菲跟著他走進臥室。“我弟弟好嗎?有沒有任何報告過來?監獄附近有暴動嗎?沒有消息讓我快發瘋了!”
“一切還算平靜。”若石把水倒入洗臉盆,彎下修長的背,在臉上、胸前、雙臂下方潑了些水。“幫我拿一件乾淨的襯衫,好嗎?”
她趕忙去拿。“你要去哪裡?你一定要先吃點東西,至少吃個三明治——”
“沒時問上若石低聲說,穿上乾淨的亞麻襯衫,塞進長褲裏,靈巧地固定領子,在頸間打上領巾。“幾分鐘前我想到一個主意。我要去新門監獄——我應該很快會回來,但你還是不要等我。如果有重要的消息,我會叫醒你。”
“你要去見我弟弟?”蘇菲從衣櫥拿出一件繡有圖案的灰色背心,舉高讓他把手臂套進去。“為什麼?你有什麼主意?我要和你去!”
“你不能去新門監獄。”
“我在外面的馬車裏等你,”她絕望地堅持。“你可以給男僕還有車夫手槍。而且監獄四周都是巡警,不是嗎?我在那裏就跟這裏一樣安全。噢,若石,如果我再待在這裏等下去,我會發瘋!你一定要帶我去。求求你!他是我的弟弟,是吧?”
他遭到一連串焦慮的言語攻擊,若石用力瞪著她,臉頰上一小束肌肉跳動著。但他也真的瞭解她對弟弟的擔心。
“你要發誓你會留在馬車裏。”他命令著。
“我發誓!”
他看了她一會兒,低聲詛咒。“去拿斗篷。”
怕他改變心意,她很快拿來斗篷。“你有什麼主意?”她問。
若石搖搖頭,不想說明。“我還在考慮,不想讓你有太多期待,以免會落空。”
做為暫時收容等待審判或執刑者的地方,新門監獄常被稱為石牢。曾經造訪或被監禁在這地方的人,都發誓地獄也沒有這麼可怕。囚犯像動物般拴在牢房裏,老舊的牆壁間充滿著他們的吼叫及譏笑聲,大牢房或獨立牢房都沒有任何傢俱或被毯。原本是要維持秩序的獄卒通常都腐敗、殘暴、心理不平衡,或是三者兼具。有一次薛艾迪送一個被判了刑的人去新門監獄,一回到鮑爾街就說,那些獄卒比囚犯更讓他不安。
雖然囚犯在冬天時會冷到受不了,但還比不上炎熱夏日所積聚的可怕惡臭。若石命令獄卒的隊長帶他去簡尼克的牢房,看見一群蟑螂疾衝過地板。那間牢房位在監獄的正中心,別名“魔鬼衣櫥”,因為無處可逃。
他們在邪惡的迷宮裏穿梭,蝨子在腳底下被踩扁,吱吱叫的老鼠隨著沉重鞋子的前進四處逃竄。微弱的悲慘叫聲從樓下的牢房傳來。若石很不安地想起他竟允許妻子就在外面的馬車內等待,也非常後悔帶她來這裏。他安慰自己,她有武裝的男僕、車夫及兩名拿著匕首及手槍的警探保護著。
“那個姓簡的很安靜。”獄卒的隊長艾卓說。他的身體巨大、短胖而呈球形。他的味道幾乎和那些被監禁者一樣難聞。他的頭頂已經禿了,但油膩的長髮垂在頭的兩側,飄揚在背上。艾卓是罕見的獄卒之一,他似乎很喜歡這份工作。也許那是因為他把新門監獄裏囚犯的經歷,包括行刑前的最後懺悔,全賣給倫敦的報社,賺了不少錢。無疑地,他也會利用惡名昭彰的簡尼克的故事大賺一筆。
“一整天他連個聲音都沒有。”艾卓抱怨。“我問你,他一直閉緊嘴巴,我還有什麼放事好賣?”
“他真不上道。”若石嘲諷地同意。
若石的贊同顯然讓獄卒隊長很開心,帶著若石走到魔鬼衣櫥的入口。沉重的橡木鐵門上有個六吋寬的窗戶,讓囚犯可以和訪客談話。“簡尼克!”艾卓對著洞大吼。“訪客!”
沒有回應。
若石皺著眉。“守衛在哪裡?”
艾車的肥臉轉過來。“沒有守衛,康爵士,不需要。”
“我特別下令要有一個守衛一直守在門前,”若石簡短地說。“不只是要防止簡尼克逃跑,也是要保護他。”
艾車從喉嚨深處爆出笑聲。“逃跑?”他嘲弄說。“沒有人能從魔鬼衣櫥逃出去。而且,簡尼克被上了手銬腳鐐,以及重達三百磅的鎖煉。他連鼻子都模不到。世上沒有人能進出這間牢房,除非有這個。”他拿出一把鑰匙,打開門鎖。
厚重的橡木鐵門被推開時生氣地呻吟抗議著。“看,”艾卓滿意地說著走進牢房,手裏的燈因晃動而發出聲音。“看到沒?簡尼克在——”他巨大的身體因大過驚訝而搖晃起來。
“天殺的!”
看到魔鬼衣櫥裏空無一人,若石微微搖頭。“我的天!”他低聲說,對妻舅的足智多謀既讚賞又生氣。一根彎曲的鐵釘在地板上閃爍,旁邊是一大堆鎖煉。簡尼克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以那根鐵釘解開手銬及腳鐐的鎖。房間另一頭的室內窗戶有一根鐵欄杆不見蹤影,很難想像簡尼克能將鐵欄杆弄鬆,把高大的身材擠過這麼窄的空間,但他做到了。他很可能必須讓肩膀脫臼才做得到。
“上次看到他是什麼時候?”若石對一臉茫然的獄卒吼道。
“一個小時前吧。”艾卓喃喃地說,冒汗的臉上眼睛是突的。
若石望向室內窗戶的另一邊,看到簡尼克敲破隔壁牢房的爛牆,工具也許就是用那根窗欄杆。他努力回想釘在辦公室牆上那張新門監獄平面圖的細節。
他用殺人的目光瞪了獄卒一眼。“那把鑰匙可以打開這層樓的每一間牢房嗎?”
“我——我想應該可以——”
“給我。現在移動你的肥屁股下樓去,告訴守在我的馬車旁的警探,簡尼克逃走了,他們知道該怎麼做。”
“是,康爵士!”身材肥碩的艾卓以驚人的速度飛奔而去,帶走了燈,把若石留在黑暗中。
若石抓著鑰匙,離開了魔鬼衣櫥,打開隔壁牢房的鎖。他連連詛咒,爬過牆上的洞,追蹤妻舅的逃亡路線。“你該死,簡尼克。”他一爬進去就聽到吱喳作響的蟲子聲,不禁連聲咒駡。“光憑你害我做這種事,我就該親自吊死你。”
簡尼克用力地呼吸,撥開眼前的一撮濕髮,爬到新門監獄的屋頂上。他小心翼翼地伸腳踩在連接著隔壁建築的牆上。這牆大約有八吋寬,老舊到牆頭都風化了。但這是通往自由的唯一一條路,只要到了另一邊,進入另一棟建築,找路回到街上,就沒人擋得住他了。他比任何人都要瞭解倫敦——每條巷子、每個街角、每處地洞及裂縫。他若不想讓人找到,就沒人找得到。
尼克像貓般沿著牆慢慢走,完全不去想他可能掉到地面,摔得粉身碎骨。漆黑的天空連一絲月光也沒有,他只能用力眯起眼睛,極盡力氣看清楚。一步又一步,他努力放空思緒,但一個想法打破他的專注——蘇菲。他一離開倫敦就不能再見到她了。尼克不認為對她的感覺是愛,因為他知道自己沒有能力愛人。但他感覺到靈魂被撕裂,意識到永遠離開她就表示,他唯一擁有的一小部分良知也就此失去。她是世界上唯一仍然關心他的人,不管他做了什麼,她都會繼續關心他。
一步,再一步,右腳,左……尼克推開與姊姊有關的思緒,想著自由之後要去哪裡。他可以在別處另起爐灶,換個新名字、新生活。這個主意應該會讓人振奮,但他反而更沮喪。
他已經厭煩被迫、永遠緊張、游走鋼索的生活。他好累,累到彷佛他已活了一百年,而不是只有二十五年。想到必須重新開始就讓他想吐。但那是他唯一的選擇,而他從不曾為了無法改變的事而焦慮或扼腕歎息。
部分牆壁在他的右腳下崩落,一大塊灰泥及一陣土石落到地面上。尼克靜靜地維持平衡,手臂平伸,咬著牙深呼吸。恢復平衡後,他的前進更為謹慎,靠直覺多於視覺地在黑暗中走過牆壁。下方的地面上沒有太多活動,只有幾個徒步巡警偶爾來回穿梭。一些示威群眾剛要聚集就被驅離。那群人很少,比尼克預期會來幫他抗議的少了許多。他諷刺地一笑,知道他的支持者快速減少了。“不知感恩的混蛋。”他低聲說。
幸好,沒有人注意到有一個人影高高站在監獄的牆上。也許是上天的神跡——或是惡魔的奇想——尼克終於到達隔壁的建築。儘管到不了最近的窗戶,他在石牆外發現了一隻雕刻的獅頭突出其上。一手放在裝飾品上,他推斷這不是真的石頭,而是用來加固及裝飾的人造石材,因為真正的石材太昂貴。尼克不知道那個東西撐不撐得住他的體重,但他別無選擇。
他對自己苦笑一下,抓下掛在肩膀上的破爛毯子,綁在獅頭上。用力拉緊那個結,他專注地看著下方三呎處的窗戶。太好了,他想,窗戶開著,他非常不想撞破玻璃。
屏住呼吸,尼克抓著毯子,稍稍遲疑了一會兒,隨即毅然決然地從牆上一躍而下。他蕩進敞開的窗戶內。整個過程容易到連他都嚇一跳,因為他原本預測多少該有些困難。儘管是腳先著地,但衝力讓他往前衝,並在撞到地上時發出痛苦的哼聲。他詛咒著,站起來抖抖身體。這房間應該是某種辦公室;感謝某個粗心的員工忘了閱窗。“快成了。”尼克低語著跨過辦公室,尋找讓他可以下樓的樓梯。
兩分鐘後,尼克穿過在這棟原來是傢俱工廠的建築物的側門。他拿起一支用來削木頭的旋轉葉片及一根粗木棍當武器,沿著陰影前進。
聽到手槍上膛的喀噠聲時,他頓時全身靜止。
“不要動。”一個女人聲音平靜地說。
他驚訝地急吸一口氣。“蘇菲?”
他姊姊獨自站在那裏,手裏握著閃亮的手槍,目光堅定地瞪著他。“不准動。”她一臉緊張地發出警告。
“你到底在這裏做什麼?”他不可置信地問。“這裏很危險,而且——看在老天的分上,把那個拿開,你會傷到自己。”
她沒有移動。“我不能。我一拿開,你會跑走。”
“你不會開槍的。”
她回答得很輕柔。“不試試看怎麼知道呢?”
尼克感覺到一股全然的絕望。“你難道不關心我了,蘇菲?”他以粗啞的聲音問。
“我當然關心,所以我才要阻止你。我丈夫是來幫助你的。”
“他會幫我才有鬼。不要傻了!讓我走,該死的你!”
“我們要等康爵士來。”她固執地說。
尼克從眼角看到巡警及兩位警探正朝他而來。太遲了,他姊姊毀了他逃跑的機會。尼克認命地強迫自己放鬆,丟下臨時的武器。好吧,他就等康若石來,蘇菲就會知道她心愛的丈夫對她說了謊。等康若石露出本性,蘇菲就不會再崇拜他,那幾乎就值得了。“好。”他平靜地說。“我們就讓你丈夫來幫我——上絞刑台。”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1 13:48:06
第十八章
若石追蹤簡尼克的行蹤來到監獄屋頂時,已經全身髒汙。他覺得自己可能永遠都洗不乾淨了,才終於爬到外面。聞過裏面的惡臭後,外面的空氣異常甜美。沿著屋簷走,他發現監獄的一面牆連著另一棟房子。起先若石找不到簡尼克,接著看到石牆上迎風飛揚的黑色毯子。他沮喪地低吼。那男人現在早已不知逃到哪裡去了。
他彎身研究那面牆,用腳踩了踩,發現它和流沙一樣不穩定,看來想繼續追蹤簡尼克的逃亡路線是不可能了。連馬戲團表演者都不願做的特技,若石才不會傻到去嘗試。他正要離開,就聽到地面有個女人叫他。
“若石?”
他的心一顫,從四樓高的角度看到妻子嬌小的身影。
“蘇菲!”他怒吼著。“如果是你,我一定要打得你不省人事!”
“簡尼克和我會在這裏等你,”她又說。“不要走過那面牆!”
“我也不想走。”一想到她沒有聽他的話留在安全的地方,滿腹怒氣幾乎壓抑不住。“你給我留在原地。”
他似乎花了好久才回到監獄。若石忍住恐慌盡速移動,能跑就跑,穿過一樓又一樓,引發一連串尖叫及咒駡。他一衝出入口,便全力跑向另一棟建築。他看到一小群旁觀者、騎警及徒步巡警,還有兩名警探,全都和蘇菲以及她的俘虜保持一段距離。
“康爵士,”薛艾迪焦急地說。“我們還沒看到他,夫人就搶先下了——她要我們全部後退,否則——”
“你們把人群趕開,我來處理。”若石厲聲說。
警探順從地要人群再退後幾碼,若石則向妻子走去。蘇菲一看到他就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立刻把手槍交給他。
“這是你從哪裡拿來的?”他輕聲問,緊繃的聲音是竭力不大聲吼叫的結果。
“從男僕那裏,”蘇菲歉疚地說。“不是他的錯,若石。對不起,我聽到獄卒告訴薛警探說簡尼克脫逃了……他們走開之後,我望著馬車的車窗外,剛好看到我弟弟出現在屋頂上——”
“以後再說。”若石打斷她,非常想把她壓在腿上打一頓,但手邊的問題必須先處理。
他望向簡尼克,他正冷笑著觀察他們。“你就是這樣照顧我姊姊的?”簡尼克問。“那她受到不錯的照顧嘛,居然晚上帶著手槍在新門監獄散步!”
“約翰!”蘇菲抗議。“他沒有——”
若石堅定的手按住她的頸背,阻止她往下說。“幸好是她阻止了你。”他冷冷地告訴簡尼克。
“噢,我還真是個幸運的混蛋。”簡尼克喃喃抱怨。
若石若有所思地看著他,想著自己會不會犯下大錯。若石想到一個計畫,也許可以救回妻舅一命,甚至鮑爾街也能同時獲益,但這是一個大賭注。簡尼克的個性極具爆炸性——大膽的盜賊追捕人、邪惡的地下社會之王,既是英雄也是惡魔。簡尼克似乎怪異地卡在中間,無法決定要成為哪一個。但如果能有適當的引導,讓意志更堅強的人改造他……
從來沒有人給他改變的機會,蘇菲曾說。如果他能有一次機會,嘗試不同的生活……想想看他會成為什麼樣的人。
因為蘇菲,若石打算給尼克機會。如果他不努力幫助她弟弟,他們之間永遠都會有裂痕。“我有個提議,”他告訴簡尼克。“我建議你仔細考慮。”
年輕人的臉上露出嘲諷的笑容。“這可有趣了。”
“你知道有證據對你不利,我可以選擇讓它消失。”
對談判的流程很熟悉的簡尼克瞪著若石,突然警覺起來。“準備要作證的證人呢?”
“那個也可以處理。”
“怎麼處理?”
“怎麼處理不關你的事。”若石聽到蘇菲猛吸口氣,但沒有回頭看。他知道她很訝異他居然願意為了她弟弟而罔顧原則。執法十多年,他從未做過任何與墮落搭得上邊的行為。操縱證物及證人完全違反他的天性,但他壓下疑慮,繼續嚴厲地說:“但我要你做一件事來回報我的努力。”
“當然。”簡尼克諷刺地說。“不難猜,你要我離開這個國家,從此消失。”
“不,我要你成為鮑爾街的警探。”
“什麼?”簡尼克問。
“若石?”蘇菲也同時出聲。
要不是太專心,若石會覺得面前那兩雙一模一樣的藍眸同時露出茫然的眼神非常有趣。
“別耍我,康若石。”簡尼克生氣地說。“你要什麼直接告訴我,我會……”
“你自稱是最厲害的盜賊追捕專家,”若石說。“我們就來看看你夠不夠男子氣概,可以照規則辦事,不用野蠻行為、證言及假證據而將抓到的盜賊定罪。”
想到要成為公僕,簡尼克似乎楞住了。“你怎麼會有這麼瘋狂的主意?”
“我想到莫肯南說的一些話……警探和他抓到的罪犯是一體的兩面。”
“你以為莫肯南會信任我嗎?”
“一開始當然不會。你必須一天一天、慢慢贏得他的信任。”
“我才不要和一群知更鳥混在一起,鞠躬哈腰的。”簡尼克嘲弄著,故意提到警探們因身上的藍外套和紅背心的制服而得來的綽號。
“你不答應就只剩死路一條。”若石告訴他。一我會留下和他肩關的讀按。只要你的表現一沒有達到莫肯南的標準,我就會用它來對付你。”
“你怎麼知道我不會逃走?”
“因為你一逃走,我一定會親自去抓你,並殺了你。你姊姊的生活,當然還有我的,要是少掉你會好過很多。”
空氣中充滿了敵意。若石看得出來簡尼克幾乎相信了那句威脅。他耐心地等著,讓尼克衡量自己的選擇。
年輕人兇惡地瞪了他一眼。“你要利用我,”他低聲說。“我會變成你的勳章,你要利用我的名聲來推進你對鮑爾街的計畫。報紙會讚揚你把簡尼克收編為警探。你會讓我背叛所有認識的人,舉證對付我的同夥。等到從死人園到琴酒街的男女老少全都鄙視我之後,你會派我去對我懷恨最深的地方抓竊賊及謀殺犯。不只這樣,你給我的薪水一定少得可憐。”
若石仔細想著他的指控。“沒錯,”他說。“大致就是如此。”
“老天!”簡尼克的笑聲毫無笑意。“你去死吧,康若石!”
若石揚起一道黑色眉毛。“那也就是說,你答應了?”
簡尼克很快地點了個頭。“我一定會後悔的,”他不快地說。“劊子手至少可以讓我死得痛快。”
“既然我們達成了協定,我要帶你回牢房。”若石愉快地說。“你明天早上會被釋放,我需要這段時間做一些安排。”
“若石,”蘇菲不安地說。“約翰今晚一定要回去那裏嗎?”
“對。”他瞪著她,看她是否敢再抗議。
雖然她真的很想為弟弟求情,終究謹慎地閉上嘴。
“沒關係的,蘇菲。”簡尼克低聲說。“更可怕的地方我都待過。”他惡意地掃了若石一眼,說:“當然都是你丈夫的功勞。”
在他們認識的十年裏,若石從不曾像這次這樣,徹底地讓肯南感到震驚。他一回到鮑爾街三號,就直接進入肯南的辦公室,說明他和簡尼克達成的協定。
肯南完全無法理解地瞪著他。“你說什麼?簡尼克不可能當警探。”
“為什麼?”
“因為他是簡尼克!”
“你可以讓他成為警探。”
“噢,不!”莫肯南搖著頭激動地說。“天,不。我還沒抱怨你推給我的額外工作,或是你逼我做的審判。而且如果任命案通過,我還要接下你的工作。你要退休了,居然還把訓練簡尼克工作丟給我!你若覺得他可以當警探,你就自己訓練他!”
“要控制他,你比我合適。你曾經是警探,而且你和他一樣都來自街頭。記得,他才二十五歲——還年輕,改變的空間很大。”
“他早就定型了,只有傻瓜才會相信他有可能改變!”
“只要花點時間,”若石不管他的抗議繼續說。“簡尼克也許會成為你最得力的助手。要他去做最可怕、最危險的工作,他也不會退縮。我給了你一項武器,肯南——而且是很有威力的武器。”
“它的後座力也可能毀掉我,”肯南低聲說。他仰靠在椅背上,瞪著天花板,生氣地咕噥著。他顯然是在想像訓練簡尼克的可能性,突然發出嘲諷的笑聲。“也許值得一試。那小混蛋給我們惹了那麼多麻煩,我會很樂意好好地折磨他。”
若石微笑著想起強壯的簡尼克,心想也只有莫肯南這種身材的人才夠格說他“小”。
“那你會考慮?”
“我可以選擇不要嗎?”
若石很快地搖搖頭。
“我想也是。”肯南喃喃地說。“該死的,我希望你早點退休,康若石。”
若石進入漆黑的房間時,蘇菲已經躺在床上了。她靜靜地不敢動,希望他會以為她睡著了。從新門監獄回來的車程上,他沒有對她發洩不悅的情緒。她知道他想等到返回他們的住處,現在是算帳的時候了。她推想若能延遲到明天早上,他的怒火也許會減少一些。
不幸的是,若石似乎不想等。他點起燈,並轉亮它讓滿室通明。
蘇菲慢慢地坐起來,笑著安撫他。“你告訴肯南爵爺後,他怎麼說——”
“我們稍後再討論那件事。”他簡潔地說,不願分心。他坐在床邊,一雙大手放在她的兩側,把她釘在被子裏。“現在我想討論你今晚的行為。你要好好解釋,為什麼明知道我多麼在乎你的安全,你還要冒這麼大的險!”
他繼續不斷炮轟、說教。別人可能會因此害怕,但蘇菲只是縮到枕頭上。她知道他生氣是因為愛她,所以她默默承受他說的每一句話,謙卑地同意。他一說完——也許他只是喘口氣,還要再繼續說——她立刻開始懺悔。
“你的話全都很對,”她說。“我若是你,我也會有同樣的感覺。我應該聽從你的要求留在馬車裏。”
“沒錯。”若石低聲說,因為她顯然不會和他爭辯,怒氣似乎消退了些。
“你很有經驗,所以你知道那種情況要如何處理。我不只讓自己涉險,還危及嬰兒的福祉。這點,我真的很抱歉。”
“你的確應該抱歉。”
她彎身向前,臉頰靠在他的肩上。“我絕不會再故意讓你擔心了。”
“我知道。”他低啞地說。“但該死的,蘇菲,我不想被認為連妻子都管不了。”
蘇菲靠在他的肩上微笑。“沒有人會那樣想。”她慢慢地坐到他的膝蓋上。“若石……你為我弟弟做的安排真的太好了……”
“我不是為他,我是為你。”
“我知道,所以我好愛你。”她輕扯他的領巾,解開深色絲布。
“只為那件事?”他問,雙臂緊抱住她苗條的身體。
“還有上千個不同的原因。”她故意用胸部摩擦他的胸膛。“讓我來讓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在各方面有多需要你。”
若石放棄了說教,把襯衫從頭頂拉掉,丟在地板上。他回身面向蘇菲時,看見她因愉快及渴望而甜蜜地微笑著。
“什麼事這樣好笑?”他問,把她睡衣的裙腳拉到腰間。
“我只是想到倫敦的俗語說妻子是麻煩和吵架的對象。”她喘著氣說,他的手貼上她裸露的肚子。“以我來說,這句話完全沒錯,對吧?”
若石的眼睛閃爍著,回她一笑,接著彎身吻住她的嘴唇。“絕不會麻煩到讓我處理不了。”他向她保證,並用一整個晚上來證明。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1 13:48:25
終 曲
替他們的女兒接生之後,淩雅各醫生說,這是他第一次在接生時擔心父親的狀況多過擔心母親。若石不管大家努力勸他出去外面等,仍堅持留在臥室角落。他坐在一張直背椅上,緊抓著椅側,手指幾乎要捏碎那緞木。雖然他的表情一片空白,但蘇菲瞭解他的恐懼,所以盡力在收縮的間隔裏向他保證自己沒事,陣痛雖然可怕但可以忍受,然而生產需要她全神貫注.最後還是幾乎忘了他在房間裏。
“你太安靜了,”淩醫生看著她鼓勵地一笑。“痛的時間尖叫幾聲,多少會有些幫助。分娩到這個階段,常有女人詛咒我及我的祖宗八代。”
蘇菲虛弱地一笑,搖搖頭。“我若尖叫,我丈夫可能會昏倒。”
“昏倒一下又死不了人。”淩醫生嘲弄地說。
到最後,陣痛真的讓她受不了了,她才痛苦地叫了一聲,淩醫生便用手臂撐起她的脖子,拿一條白色濕手巾湊到她的面前。“吸一口這個。”他低聲說。
她順從地吸了一口甜美、醉人的香味,抒緩了陣痛,還讓她感到意外地快樂。“噢,謝謝!”她感激地說。
“那是什麼?”若石立刻出現在床邊,一臉的懷疑。“那個安全嗎?”他問。
“笑氣。”淩醫生冷靜地說。“在某些狂歡會裏,人們會吸幾口以自我娛樂。但我一個同事亨利•希爾•席克曼(譯注:十九世紀英國醫生,率先在手術時採用笑氣做為麻醉劑。)建議在拔牙時使用,以減輕疼痛。到目前為止,醫學界還沒有太多興趣,但我曾讓幾位分娩中的女士用過,似乎無害而有效。”
“我不喜歡你拿我妻子當實驗品——”若石說。
又一陣強烈的陣痛襲向蘇菲,她打斷若石,抓住淩醫生的手腕。“別聽他的,”她喘息著。“那條手巾在哪裡?”
又吸一口笑氣,用力推了幾下後,康艾蜜終於出生了。
第二天,蘇菲胸前抱著黑髮小嬰兒坐下來,微帶歉意地看了若石一眼。雖然她很高興生了一個女兒,但女人若沒能在第一胎生個兒子,通常會被認為失敗。若石很有紳士風度,不會表現出失望的情緒,但蘇菲知道大部分的康家人,尤其是若石的祖父,都希望有男孩能承繼家族血脈。
若石修長的手指輕輕畫過女兒小巧頭顱上的深色頭髮,蘇菲輕聲說:“我相信下一次我們會有兒子的。”
看著嬰兒的他迷惑地抬起頭。“再一個女兒也很好。”
蘇菲遲疑地笑著。“你這麼說很體貼,但大家都知道——”
“艾蜜正是我想要的,”他堅定地說。“是我看過最漂亮、最完美的寶寶。給我一屋子這樣的女兒,我就會是個快樂的男人。”
蘇菲抓住他的手,貼在嘴上。“我愛你。”她激動地說,親吻他修長手指的指背。“我好高興你沒在遇見我之前和別人結婚。”
若石彎下身,手臂滑到她的背後。他的嘴移到她的唇上,給她一個深長的吻,讓她愉快地顫抖。“我不可能結婚。”他退開來笑看著她的眼睛。
“為什麼?”蘇菲往後靠在他的手臂上,嬰兒仍在她的胸前吃奶。
“因為,我的愛……我一直在等你。”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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