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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莉莎‧克萊佩]真愛無價(鮑爾街系列3)(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1 13:52:34     標題: [莉莎‧克萊佩]真愛無價(鮑爾街系列3)(全文完)

真愛無價(鮑爾街系列3)作者:莉莎.克萊佩
 
簡尼克被公任是全英格蘭最厲害的情人。
此外,他也以善於解決最棘手的情況著名,
於是有人雇用他尋找何若笛小姐,
尼克相信這個任務易如反掌!!但那是在他見到若笛之前的想法。
他沒想到她非但不是任性的大小姐,
還正在躲避一個會摧毀她靈魂的男人,而且處境極為危險,
所以尼克讓人震驚地提出一個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提出的提議!
他要她成為他的新娘。且他知道,這將不只是名義上的結合。
因為他已察覺了若笛還不知道的事實!性感迷人的她將在各方面與他相互匹敵。
但尼克學到的事更讓他大為驚訝。
儘管他這倫敦最聲名狼藉的情人會得到若笛的身體,
他也很快便發現,光有熱情尚不足以贏得她的愛,他必須付出更高的代價。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1 13:52:59

序曲

  他已經二十四歲,卻是生平頭一遭造訪妓院。簡尼克詛咒著臉上冒出的冷汗、他同時因欲望而燃燒,因恐懼而冰冷。多年來他極力避免走到這地步,直到無法克制的強大需要迫使他做出這個決定。交配的衝動終於強過恐懼。

  強迫自己舉步前行,尼克跨上蕭夫人這棟紅磚建築的階梯,裏面經營著專門迎合有錢顧客的獨門生意。眾所皆知,與蕭夫人旗下的女孩度過一晚要付出大筆金錢,因為她們是倫敦受到最佳訓練的妓女。

  任何所需的代價,尼克都有能力輕鬆支付,他的私人緝賊工作替他賺了不少錢,也在下層社會累積了大筆財富,並因此出了名。但他雖然有名,卻被下層社會所畏懼,為鮑爾街警探所憎惡,認為他太不擇手段。他們當然是對的,守規矩只會礙事,尼克早就拋棄了那些教條。

  音樂從視窗流瀉而出,屋內那些衣著入時的男女仿佛正出席一個精英群集的晚會。事實上,這只是妓女正在殷勤招待她們的客人。這裏與他在艦隊溝那棟閃屋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在那附近半裸著身體排排站的流鶯為了微薄的金錢在暗巷裏為顧客服務。

  尼克挺起肩膀,用黃銅的獅身門環尖銳的敲擊大門。一名板著面孔的僕役長在門後現身詢問他有何貴事。

  他的意圖不是很明顯嗎,尼克不悅地想著。“我想與你們其中一位女士會面。”

  “對不起.蕭夫人目前不接待新的客人。先生!”

  “告訴她我是簡尼克。”尼克將雙手用力塞進大衣口袋,冷厲的看了僕役長一眼。

  那人的眼睛睜大,顯示他認出了這個聲名狼藉的名字。他將門大開,有禮地低下頭,“是的,先生請您在門廳稍候,我去將您的大駕光臨告知夫人。”

  空氣薰染著香水與煙草的煙味。尼克深吸一口氣,打量身處的大理石門廳,白色的挨牆方柱井然有序的排列。唯一的裝飾是一幅畫,畫中的裸女在橢圓鏡前審視自己、一隻纖手輕放在大腿上方。他著迷地凝視著這幅金色邊框的裸女。畫中鏡裏映出的女子影像稍帶模糊。兩腿間的三角地帶用朦朧的筆觸完成。尼克的腹部似乎被冰冷的鉛塊填滿。一名身穿及膝黑褲的僕役手捧放著玻璃杯的託盤經過門廳,尼克的視線快速地從畫裏移開。

  他強烈地意識到大門就在他身後,以及要走趁現在的事實。但他已經膽怯太久,不論今晚發生任何事,他都必須完成來到這裏的目的。雙拳在大衣口袋中收緊,他瞪視著光可鑒人的地板,白與灰的大理石反射了頭上枝型吊燈的絢彩。

  突然,女子慵懶的聲音打破了空氣中的岑寂。“歡迎,能招待出名的簡先生是我們的榮幸。”

  他的視線從藍色天鵝絨禮服的裙邊梭巡至一雙含笑的雪麗酒色的眼睛,蕭夫人是位個子高挑、身材完美勻稱的女性,她雪白的肌膚帶著點琥珀色的雀斑,赭色的秀髮以髮針固定成鬆垂的髮鬈。依照傳統的標準,她不會被歸類為美女--臉部線條過於剛硬,鼻子也太大。然而,她的穿著時髦、得體幾至無可挑剔,過人的魅力讓美貌不再重要。

  她微笑的方式讓尼克不由自主的放鬆下來。將來他會發現自己不是唯一有這種反應的人,每個男人見到令人愉快的蕭佳美都會放鬆下來。只要看到她,他們就知道她不會在意粗陋的言語或舉止,喜歡聰明的笑話,個性坦率從不看輕他人。男人喜歡蕭佳美,因為她喜歡他們。

  她朝尼克心照不宣地笑著,屈膝行禮的動作剛好展現令人讚賞的乳溝。“希望你的光臨是因為這裏能提供給你的服務,而不是其他事由。 ”

  在尼克簡單的點頭示意後,她的微笑再度浮出。“真令人欣喜。請跟我到側庭,讓我們商量最能使你滿意的服務。”她上前想要挽著他的手臂。尼克微微震了一下,忍住下意識揮開那手的反射舉動。

  蕭夫人很難不注意到他的僵硬。她不著痕跡地放開他的手臂,若無其事地繼續他們的談話。“請跟我來。我的客人通常喜歡玩牌及打撞球,或在吸煙室裏放鬆地休息。你可以在決定對象前與所有的女孩說說話,之後她會帶你到樓上的房間,以鐘點計費,我親自調教她們每一個人。你會發現每個女孩都有她們特別的才能,當然,我們可以先討論你的喜好,有些女孩願意接受粗暴一點的遊戲。”

  他們進入側廳之後,幾位女子以挑逗的眼神望向尼克。她們看來健康且受到良好照顧,跟他在艦隊溝與新門區看到的妓女全然不同。她們與人調情、閒聊、商談交易,完全擁有蕭夫人給人的相同輕鬆感。

  “我非常樂意能為你引薦幾位小姐。”蕭夫人溫和的聲音在他耳畔吹撫。“你有任何中意的人選嗎?”

  尼克搖頭。他的外表一向是瀟灑而傲慢的,像個自信且喜歡惡作劇的壞蛋,總是如此的凶滑與戲譫。可是面對這陌生的情況,他竟說不出片語隻字。

  “也許我該給你幾個建議?那位身穿綠色禮服的黑髮女孩非常受歡迎。她叫洛琳,活潑、迷人而且頭腦靈活。站在她身邊,金髮的那位……是茱莎,較為文靜溫順,也贏得許多客人的喜愛。而那位是娜蒂!

  站在鏡子旁的小東西,對於一些異國的技巧頗有經驗....

  看見尼克僵硬的下顎,蕭夫人停下來。“也許你比較喜歡給人純真印象的?”她輕聲建議。“我可以介紹很象處女的鄉下女孩。”

  尼克知道自己的喜好才怪。他看著她們每一個。黑髮的、金髮的、纖細的、豐滿的、環肥燕瘦與各種你所能想像的變化,這麼多的選擇讓他昏了頭,想著和其中任何一人上床,冷汗冒上他的額際。他的目光回到蕭夫人身上。她的雙眼是一種清澈、溫暖的棕色。偏紅的眉毛比髮色略深些層次。她高挑的身軀像是送出邀請的樂園,嘴唇豐滿而柔軟,但其實是她的雀斑讓他打定了主意。這些琥珀色的斑點在她臉上歡快地散開著,讓他想微笑。

  “你是這裏唯一值得擁有的。”尼克聽到自己開了口。

  蕭夫人火紅的眼睫立刻向下。掩蓋住她的思緒,不過尼克猜想是他的回答使她驚訝。她的嘴角微笑地揚了起來。 “我親愛的簡先生,多麼讓人愉悅的讚美。但是,我並不親自招待前來照顧我的生意的客人。那樣的時代已經過去很久了。請讓我幫你介紹一名女孩--”

  “我就要妳。”他堅持。

  當蕭夫人見到他眼中明顯的誠實,一抹粉紅在她的兩頰擴散。“老天爺,”她說著突然笑起來。“好一個能讓三十八歲女人臉紅的秘訣,我還以為我已經忘記如何臉紅了。”

  尼克並未回以微笑。“我願支付任何代價。”

  蕭夫人驚訝地搖搖頭,仍然保持微笑,她專注地看著他襯衫的前胸,像努力要為重要的事情做出決定。

  “我從不衝動行事,這是我個人的原則。”

  尼克的手慢慢伸過去,小心翼翼地拿起她的手,指尖在她手掌中謹慎、親昵的撫觸。嬌小的她其實有一雙修長的手,但他的卻更大,比起她纖長的手指粗大了兩倍。他愛撫著她手指內側微微濕潤的紋路。“每個原則都該偶爾被打破。”他說。

  蕭夫人揚起視線,似乎在他看過世事的臉上看到一些使她迷惑的特質。突然地,她看似做了決定。“跟我來。”

  尼克毫不理會盯在他們身上的視線,跟著她離開側廳。她帶他經過門廳,走上通往私人房間的弧形樓梯。蕭夫人的套房佈置精緻而舒適,傢俱都有柔軟的墊子,牆上貼著法國壁紙,爐床上燒著熊熊的火.會客室的餐具櫃上排滿了品光僳亮的水晶玻璃瓶從酒杆。蕭夫人從一個銀盤上拿起一隻窄口酒杯、微帶預期地望著他。“白蘭地?”

  尼克馬上點頭。

  她將金紅色的液體倒進酒杯。熟練的劃起一根火柴點燃餐具櫃上的蠟燭。手持酒杯的杯柱,她將盛酒的缽狀部位遞至燭火上方。當酒被溫到她滿意的程度時,她將杯子遞給他。從未有女人為尼克這樣做過。醇厚的白蘭地帶著堅果昀香氣,當他啜飲時,些微的辛辣氣味飄進他的鼻孔。

  環視這間會客室,尼克看到一面牆壁全是書架,所有能使用的空間都是皮革封面的書和冊頁。他向書架移近,仔細研究架上的佇列。縱使他的閱讀能力不是太好,仍能辨識大部分的書籍都與性或人體解剖有關。“我的嗜好”蕭夫人說道,她的眼中閃著友善的光芒,“我收集做愛技巧與介紹各文化之性習俗的書,有些書非常稀有。十年來,也針對我最愛的主題累積了廣泛的知識。”

  “看來這項嗜好比收集鼻煙盒有趣多了。”尼克說,他哈哈大笑。

  “你請稍坐,我馬上回來,你可以利用這些時間流覽我的圖書館。”她關門進入與會客室相連的房間,可以看到裏面有一張大床。

  沉重的感覺再次充滿尼克的腹部。一口喝完燒灼的液體,他放下杯子走到書架前。一本紅色皮革封面的大書引起他的注意。他打開書頁,古老的皮革發出輕微的剝裂聲響,書的內頁繪滿手工上色的插書。他沸騰騷動的身體內部,在看了插畫中肢體相互糾纏的性愛體位,逐漸形成巨大的糾結,這些圖片遠遠超過他對這方面的想像。他的心臟強力撞擊著肋骨,連他的男性部位也對驟增的欲望產生急切的反應。他急急合上書本將它插回書架上。回到餐具櫃旁。他給自己再倒一杯白蘭地,食不知味地一口灌下。

  如同蕭夫人所許諾的,她很快就回來,走到門邊站在那裏,她已換上一件鑲著蕾絲的薄絲睡衣,尖長的垂袖是中世紀的風格。白色的絲料顯露她豐滿的胸部,以及她雙腿間毛髮的陰影。蕭夫人很清楚自己有一副完美的身體,她將一腳微微伸前,讓睡衣的開口展示修長柔美的腿。她火紅的秀髮波浪般在肩膀與背上起伏,給人一種更年輕、柔弱的感覺。渴求的震顫竄下尼克的背脊,並感覺胸腔因費力的呼吸而急促起伏。

  “我要你知道,我對情人是很挑的。”蕭夫人沉思要他過去。“我的天賦不該被浪費。”

  “那你為什麼挑上我,”尼克的聲音變得有些粗厲。他站得更近,近得足以讓他察覺她沒搽任何香水。她聞起來是香皂與清潔的味道,一種此茉莉或玫瑰更使人血脈賁張的香味。

  “因為你觸碰我的方式。你直覺地找到我手上最敏感的部位,我的掌心與手指關節的內側。如此敏銳的男人並不多。”

  尼克並沒有受到讚美的感覺,反而覺得恐懼開始蔓延。蕭大人對他有某些期望--而他肯定會令她大失所望。他讓自己保持面無表情,但是當她把他拉向生著火的溫暖臥室裏時,他的心沉至谷底。“蕭夫人,”當他們接近大床時他尷尬的說,“我該告訴你--”

  “叫我佳美。”她低喃。

  “佳美。”他重複,任何清楚的思緒都在她推開他的外套,並動手幫他脫下時碎成片片。

  解開汗濕的領巾,蕭夫人微笑地看他通紅的面容,“你像一個十三歲的男孩那樣在發抖。惡名昭彰的簡先生竟會被跟蕭夫人上床的念頭嚇壞嗎,這好象不是一位見過世面的男人會有的反應。都已經這個年紀,這肯定不會是第一次,你二十.....三歲了吧?”

  “二十四。”他覺得內心逐漸死去,知道他絕對騙不了她,絕不可能讓她相信他是個經驗豐富的男人。他困難的吞咽,嘶啞的說道。“是第一次。”

  她的眉向上提高寸許。“從來沒到過妓院?”

  他設法將字句自疼痛的喉嚨擠出,“從來沒有女人。”佳美的表情沒有改變,但是他察覺出她的驚訝,在一段長而禮貌的停頓之後,她圓滑的詢問:“那麼,你曾經跟男人有過親密關係?”

  尼克搖頭,瞪著花色壁紙,沉重的寂靜只被他耳內脈動的碰撞聲所打斷。

  蕭夫人的好奇是極明顯的。她走上放在高床邊栘動式踏腳,爬上柔軟的床墊,緩慢地,她像一隻貓兒般側身而臥。對男性極多的理解,她保持沈默、耐心地等待。

  尼克想要說得事不關己,但聲音卻是顫抖的。“我十四歲的時候,被判在一艘監獄船上服刑十個月。”

  他看到佳美的臉上立即露出理解的神情。監獄船上惡劣的環境,使成年男子與男孩被鎖在同一個大囚室裏。這是眾所周知的秘密,“當然,船上的男人會強迫你做一些事,”她說,但語氣中立地又問,

  “有人得手嗎?”

  “沒有,但是自那之後……”尼克停頓一段很長的時間。他從未對任何人說出那段總是陰魂不散的記憶,他的恐懼很難用言語形容。“我不能忍受被人碰觸。”

  他緩慢地說著。

  “不論是任何人,或以任何方式。我曾經想要……”停頓了一下,他不知是否該說。“有時,我幾近瘋狂地想要一個女人,但我就是沒辦法……”他陷入無助的沈默。這一切幾乎無法解釋,他就是覺得性、痛苦與罪惡感糾結在一起。與人做愛這件事,就像是要他去跳崖那樣不可能。他人的觸摸,不論這種行為多麼輕微,總會激起他自衛的需要。

  如果佳美表現出驚愕或同情的反應.尼克會奪門而逃。然而,她只是沉思地看著他。她以優雅的動作放下修長的美腿滑下了床,在他身前站定,開始解開他的背心。尼克的身軀僵硬,但並未移開。“你必定有一些性幻想,”佳美說道。“讓你興奮的想法與畫面。”

  尼克在他抬肩褪下背心時呼吸變得淺促,浮掠而過的幻想在腦中旋轉,淫穢的畫面讓他有如觸電般疼痛地處在黑暗的空洞中。是的,他有許多性幻想,被縛住的女人在他身下呻吟的畫面,他在她們張開的雙腿間努力衝刺。不可能坦誠說出這些令人羞恥的事情,但是蕭佳美棕色的眼睛含著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邀請。“我可以先說說我的”她建議道。“你想聽嗎?”

  他慎重地點頭,炙熱的激情蔓延到他的鼠蹊部。

  “我幻想著在一群男人面前赤身露體。”佳美的聲音低沉蝕骨地繼續描繪。

  “我在他們之中選擇一位我最喜歡的。他來到舞臺上,和我表演任何我想要的做愛方式。在那之後,我選擇另一個、再一個,直到我完全滿足。”

  她把襯衫從他的長褲里拉出來,尼克將它由頭上脫去,隨手將已被汗水浸濕的襯衫丟到地上。佳美注視他光裸的軀體時,他的陰莖痛苦的悸動。她撫摸那顏色比他的棕發深得多的濃密,表示欣賞的滿意聲音從她的喉嚨裏傳出。

  “你非常強壯,我喜歡。”她的手大膽的穿插在濃密的胸毛裏,撫摸其下熾熱的肌膚。

  尼克反射的後退一步,佳美慵懶的指示他回來。“親愛的。如果你想做愛,碰觸恐怕是不可避免的。站好別動。”她的手大膽的穿插在濃密的胸毛裏,撫摸其下熾熱的肌膚,尼克反射的後退一步。她的手伸向他長褲的扣子,“現在,把你的性幻想告訴我。”

  尼克瞪視著人天板、牆壁、裝飾著帷幔的窗戶,以及任何可以使他不必見到她放在他跨間的手的事物。“我希望控制全局。”他以粗嗄的聲音陳述。“我想像將那個女人綁在床上,她無法移動或觸碰到我……也無法阻止我想對她做的一切。”

  “許多男人都有類似的幻想。”佳美的指背刷過他勃起陰莖的根部下方,也解開了長褲的最後一顆紐扣。突然間,尼克忘了呼吸。蕭夫人傾身靠近,她的呼吸拂動他胸前鬈曲的毛髮。“那麼,在綁住她之後,你想對她做些什麼?”她低語。

  他的臉因激情與困窘而暗紅。“我觸摸她身上的每一個地方。用我的嘴和手指……我讓她乞求我佔有她,我讓她激情尖叫。”她修長冰冷的手指環住他的堅挺,把它從長褲裏釋放出來時,他繃緊下顎從喉嚨裏發出呻吟。“天啊!!”

  “啊,” 她滿意地發出聲音,靈巧的手指沿著他堅挺欲望的根部摩挲到緊繃腫脹的頂端。“你真是一個天賦異稟的年輕人。”

  尼克閉上眼睛,因突湧而上的狂猛激情而暈眩。“那會使一個女人滿足嗎?”他搖晃地問道。

  佳美繼續撫摸他,也給出回答。“不是所有的女人。有些人無法接受像你這樣的尺寸,不過還是有方法可以解決。”她溫柔地放開他,走向床頭櫃上一個桃花心木的盒子。揭開盒蓋搜尋:”脫掉你剩餘的衣物。”她並未看他,只說。

  懼怕與情欲在他體內激烈的衝突,最後情欲獲得了勝利。他褪下衣物,感覺脆弱與令人痛苦的昂奮。佳美找到了她要的東西,轉身將一個很輕的東西拋給他。

  尼克反手接住那項物品,那是一條用紫紅色大鵝絨布做的繩索。

  迷惘地,他看著佳美解開晨樓讓它落在腳旁。她健美柔軟的身軀每一寸都暴露在他眼前,包括下體處火紅濃密的毛髮。給他一個挑逗的微笑,她爬到床上,動作中展露出完美的臀部。她朝他握拳緊抓的絨布繩索點頭示意,“我想你知道接下來要如何進行。”她說道。

  尼克對她願意在陌生人面前使自己呈無抵抗力,感到驚異與迷惑。“你可以信任我到讓我做這些事?”

  她的聲音非常輕柔。“信任是雙方一起建立的,不是嗎?”

  尼克來到床上,他以發抖的手將她的雙腕捆梆後,固定在床頭板上。她光滑的嬌軀現在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下。他覆上她的身體,低頭吻住她,“我該如何取悅妳?”他耳語。

  “這次先取悅你自己,”她的舌絲般柔撫過他的下唇。“以後再照顧我的需要。”

  尼克緩慢地在她身上探索。他的疑懼逐漸化為潰堤的激情。情欲在他的體內嘶吼,他發現了哪些敏感部位可以使她扭動......她喉下的凹處、手肘的內側、控制乳房的下方。他撫摸、品嘗、輕嘗她的肌膚,為她的柔嫩與女性的芳香無比的迷醉。最後,當他的欲望達到無法忍耐的最高點時,他在她的大腿間降下身軀,將自己推進讓他渴望至極的、她潮濕溫暖的深處。這是此生的羞辱,他甚至尚未滿足她,只有一個挺進已達到高潮。他的身體因忍受不住這樣的歡愉一再地震顫,將臉埋進她火紅的豐厚秀髮裏,他粗聲呻吟。

  激情過後,他不住喘息,笨拙的探著佳美被縛住的雙腕。等她一被放開,他立刻離開她翻過身體側躺,視而不見地望著牆壁間的陰影。他因解脫感而昏亂。為了某些深不可測的理由,他的眼角刺痛,他緊緊地閉上眼睛,抵禦可憎的落淚感。

  佳美在他身後移動,她的手輕放在他光裸的臂部。尼克在她的觸碰下縮起來,但沒有移開。她的唇親吻他的背脊上方,激起了反應,流竄到他的胯間。

  “你有讓人期待之處,”她低語。“不讓你的能力被開發是很可惜的。我想向你提出一項罕見的邀請,尼克,我歡迎你隨時來看我,我會跟你分享我所知道的。我有很多東西可以教你,你不須付費,只要偶爾送個禮物。”見他沒有動靜,她在他的頸背上輕咬。“經過我的調教,任何女人都將無法抗拒你,你覺得如何?”

  尼克翻身將她釘在床墊上,看著她微笑的臉。“我已經準備要上第一課了。”他說,然後將唇覆上她的。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1 13:53:38

第一章

  三年後

  依照長久以來的習慣,尼克未敲門徑自進入佳美的私人房間。他們幾乎每個星期日下午都會碰面,現在只要聞到散發在這房內的熟悉氣味--皮革、烈酒、花朵的幽昏--就足以讓尼克的欲望被激起。因工作而遠離佳美兩星期之後,今日他的欲望特別強烈。自從他們初遇的那一晚之後,尼克毫無異議地遵守她的遊戲規則,這是他讓關係繼續下去的唯一選擇。他們算是某種朋友,但雙方的交集僅止於肉體上的關係,佳美老早表明對他心裏的想法、或他到底有沒有一顆心,毫無興趣。她是一個好心的女人,但尼克在極少數試探地談論更深入的話題時,都被她溫婉地打發。這樣也好,尼克認清之後,也不希望對她曝露自己醜惡的過去,與深鎖於內心的複雜情緒。

  如此這般,每週一次的,除了肉體上的關係,指導者與她急切的學生原封保留各自的秘密。在佳美貼著金色壁紙的臥室、這個奢華的繭窩裏,尼克學到做愛方面的事遠遠超出他的想像。

  他學到很少男性懂得的、如何欣賞女性的性感.....,她們複雜的歡愉反應,以及心靈與身體都被觸發的方式。他學會如何巧妙有力的運用他的手指、舌頭、牙齒、雙唇與男性部位,最重要的是他學會自製,還有如何運用耐心與創意,讓經驗豐富的蕭夫人因歡愉而叫到沙啞。他知道如何使女性停留在狂喜的邊緣數個小時,也懂得如何僅用他覆在乳尖上的嘴,或指尖最輕巧的刷拂,使女性攀升到高峰。

  他們上次會面時,佳美提出的挑戰是:如何在不碰觸到她的情況下讓她達到高潮。他花十分鐘在她的耳畔輕語,以無法置信的細膩詳細描述性感的畫面,讓在他身邊的她全身通紅、顫抖不已。

  一想到她性感的身軀,尼克的體溫因期待而上升。他走進她的客廳,卻在看到坐在天鵝絨椅墊上的金髮年輕人而立即停步。青年身穿一件酒紅色的絲袍,尼克昏眩地注意到,那是他見佳美時穿過的。

  她從未承諾會對他忠實,而他也不曾幻想自己是她過去三年唯一的情人。儘管如此,會客室裏的男子還是讓尼克吃了一驚,空氣中濃烈的性愛味道也不容錯認。

  看到尼克,陌生男子滿臉通紅,從原本放鬆的姿態端身坐直。他是一個身材粗壯、皮膚白皙的小夥子,仍保有足夠的純真在這種狀況下覺得尷尬。

  佳美從她的臥室中走出,身穿一件綠色透明的性感睡衣,幾乎遮不住她玫瑰棕色的乳尖,看到尼克後她揚起微笑,絲毫沒有因為尼克突然的到來而慌了手腳。“噢,你好,親愛的。”她低語。一如往常的輕鬆與友善。即使她不想讓他以這種方式知道新任男友的存在,但也沒因此而覺得困擾。

  她轉向金髮年輕人,柔聲說道 “去臥室裏等我。”

  他以熾熱討好的眼光看她一眼,聽話地離開。

  尼克看著年輕人消失在相鄰的房間,這情景讓他想到三年前的自己,生澀而毫無經驗。佳美的情色技巧使他火熱目眩。

  佳美舉起優雅的手撫摸尼克深色的頭髮。“看來你提早結束了調查工作,”她的話裏沒有任何懊惱。“如你所見,我正在接待新的保護者。”

  “也是我的替代者。”他的話不是問句,一種被離棄的冰冷在周身蔓延。

  “沒錯。”佳美輕柔地說。“你不再需要我的教導了。我所能教的你都已學會,我們的關係遲早會變得固定,而我寧可在它還令人愉快的時候結束。”

  他沒想到開口競如此困難。“我仍想要你。”

  “因為我是你熟悉而且安全的選擇。”佳美親切的微笑,傾身向前親吻他的面頰。“不要這樣膽小,親愛的。你該出去找另一個人了。”

  “沒有人比得上你。”他粗啞不悅地說道。

  那為他贏得一個體貼的笑容,與另一個吻,“這表示你還有許多需要學習。”她清澈的棕眸中閃著使壞的笑意。“找一個值得你發揮所長的女人,帶她上床,讓她愛上你,每個人至少都該經歷一次感情的洗禮。”

  尼克陰鬱地看她一眼。“這是我最不需要的事。” 這話使她大笑。

  佳美隨意地鬆開頭髮,抖散髮絲。“不說再見了,”她說道,將髮針放到躺椅旁的桌面上。“ 我比較喜歡法國式的道別。抱歉了,我的學生正在等我。如果你願意,儘管喝一杯再走。”

  震驚的尼克靜止地站立著,在此同時她飄進臥室,並堅定的關上房門。“老天。”他喃喃自語。對於他們之間有過這些親密之後,他竟被如此輕易地打發。發出不可置信的笑聲。但他並未感覺任何的憤怒,佳美曾如此慷慨、親切,他只有由衷的感謝。

  找另一個女人,他麻木地想著。這看來是一個不可能的任務。女人到處皆是,不論教養出身、環肥燕瘦、各種髮色、身材高矮,他都能在她們身上發掘令人喜歡的特質。但佳美是他唯一敢在她身上釋放情欲的人,他無法想像與其他人有這樣的關係。

  讓人愛上他?尼克苦澀地微笑,這是佳美頭一次不知所云。沒有女人會愛他, 如果真有那人,她將是最偉大的傻子。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1 13:53:52

第二章

  她一定在這裏。他很確定。

  尼克的目光專注地在有如潮水般湧進巨石園後側花園的賓客中搜尋。他一手伸入外套的口袋,尋找內部繪有何若笛肖像的小匣子,拇指緩慢撫摸匣子鑲著琺瑯的光滑側面,一邊持續注視著人群。

  兩個月來對若笛的搜尋,讓他來到長滿石楠、丘陵起伏、有著古老的狩獵森林與艱險的山谷和沼澤林立的漢普郡。這個位於英格蘭西部的郡非常繁榮。二十多個大市鎮是附近鄉村生產豐裕的羊毛、木業、乳製品、蜂蜜、煙肉等商業產品的集散地。在漢普郡許多聲名遠播的莊園裏面,宅邸與私人湖泊臨著伊欽河的巨石園,是公認最好且最豐饒的一座。這倒是個不錯的藏身處,尼克表情冷漠地想。如果他的懷疑正確,何若笛應該是在衛斯克伯爵的家中擔任伯爵母親的伴從。

  在尋找若笛的過程中,尼克盡己所能地學習與她有關的一切,試著瞭解她的思維與感受,以及其他人對她的認識。有趣的是,若笛的家人與朋友對她的瞭解,是如此大相徑庭,讓尼克懷疑他們描繪的是同一個女孩。

  在父母的眼中,若笛是一個聽話的女兒,急於取悅父母,畏懼他們的責備。她的失蹤是突來的震驚,因為她們都相信她已經決定順從命運,成為藍道爵爺的新娘,若笛從小很清楚,全家的福祉就靠這樁婚約了。

  何家跟魔鬼訂下了契約,用女兒的未來交換藍道爵爺所給予的財務利益。他們享受這項利益已經十多年。但,就在惡魔前來收取應得的好處之前,若笛逃走了。何家很清楚地表明,希望尼克找到若笛後,毫不拖延地將她交給藍道爵爺。他們不瞭解是何原因促使她逃走,只一味確信成為藍道伯爵夫人是她最好的結局。

  顯然,若笛並不同意他們的看法。若笛在梅史東這所上流階級女孩就讀的寄宿學校的同學,現在大多已婚,她們拐彎抹角的透露,藍道爵爺介入若笛生命的方式讓她越來越不滿。

  校方渴望得到藍道爵爺的金錢捐助,樂於積極執行他的願望。若笛的課程跟其他同學不一樣,該讀哪些學科由藍道爵爺決定。他命令她比其他學生提早一個小時上床休息,他在她某次返家後察覺她的體重增加,甚至替她決定在學校的菜單。

  即使尼克瞭解若笛為何反抗,仍不覺得同情。他對任何人都早巳沒有同情之心,很久以前他就接受生命不公平的事實,以及命運殘酷的扭轉是無人能避免的。一名女學生的苦難,比起他所體驗過的醜惡生命,絲毫不值一提。他對於將若笛交到藍道爵爺手上、收取剩餘的費用、忘記這位不幸的新娘,完全不會有任何良心上的不安。

  他的目光持續在眼前的場景來回搜尋,但到目前為止毫無何若笛的蹤影。至少二十多個來訪的家庭住在宅邸裏,參加為期一個月的宴會。這場年度盛事的主人是衛斯克伯爵,賓客白天參加狩獵、射擊等田野活動,晚上則有晚宴、音樂會與舞會之類的餘興節目。

  縱使巨石園人受歡迎的請柬幾乎不可能拿到,尼克還是請求姊夫康若石爵士幫忙。尼克決定重拾子爵之子的身分。扮演一個對生命感到無聊至極、需要到鄉下待幾個星期,藉以恢復些許精力的貴族。應若石爵士的請求,衛斯克伯爵發出了邀請,完全不知道尼克其實是正在追捕一位逃婚新娘的鮑爾街警探。

  從橡樹枝椏間垂瀉而下的無數光束令女士們的珠寶熠熠生輝,想到從這些人的身上竊取飾物是多麼容易,尼克的嘴角扯出嘲諷的微笑。那正是不久之前的他會做的事。他認為比起這幾年做的抓賊的工作,他其實是一個更為優秀的賊。不過現在既然擔任警探,行為舉止只好高尚一些。

  “辛爵士。”男人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站在露臺上的尼克轉身面對衛斯克伯爵衛邁克。伯爵是一位令人望之生畏的人,身材並不特別高大,但他的體格堪稱虎背熊腰,肌肉非常壯實,長年緞煉出來的威猛,使他略顯野蠻。他的五官線條強烈,是堅毅的組合,精明的黑眼深嵌在黝黑的臉上。伯爵與上流社交圈內那些纖瘦蒼白的男性貴族毫無相同之處,若不是身上優雅考究的衣服,或許認為會被認為是碼頭工人。然而衛斯克尊貴的血統不容質疑,他所繼承的頭銜歷史悠久,是他的祖先在十四世紀後期受王室所冊封。諷刺的是,伯爵並非激進的保皇分子,也不支持貴族制度,他深信人不該與外界隔離而不知人間疾苦。

  衛斯克以他獨恃的沙啞嗓音繼續說:“歡迎來到巨石園,辛爵士。”

  尼克微微地鞠個躬。“謝謝你,爵爺。”

  伯爵以毫不掩飾的不以為然看著他。“你的贊助人若石爵士曾在信中提到你總是提不起勁。”他的語氣表明他受不了一個富裕男人的無病呻吟。

  尼克自己也很受不了。他對於必須提到的倦怠病症,暗自恨得咬牙,但這是他的偽裝。“是的,”他掛上一抹看厭世事的笑容。“有些讓人提不起精神,因而變得極為沮喪。據說換個生活環境或許會有幫助。”

  伯爵的喉間響起一聲無禮的咕噥。“針對倦怠,我可以推薦一個很有效的療法――從事一些有用的活動。”

  “你建議我去工作?”尼克換上嫌惡的表情。“那對別人或許有用,然而我的倦怠症,需以休息及娛樂活動求取平衡。”

  衛斯克的黑眸中閃過輕蔑。“我們會竭力滿足你這兩方面的需求。”

  “我也很期待。”尼克低語。小心使口音清晰易懂。即使他父親曾是一名子爵,但在倫敦下層社會生活多年,使得他的口音比較接近下層階級,子音也討厭的不再那樣鏗鏘有力。

  “衛斯克,這個時候最能讓我高興的是喝一杯,或找一位誘人美女。”

  “我有風味絕佳的法國白蘭地。”伯爵喃喃說道。顯然急於擺脫尼克。



  “好極了。”

  “我會派人送來。”衛斯克轉身大步離去。

  “那誘人的美女呢?”尼克看到那人的背部突然靜止不動,不禁壓下一聲悶笑。

  “我認為那是你自己該負責解決的事。”

  伯爵離開陽臺後,尼克縱容自己笑了一下。到目前為止,他把一個嬌生慣養的貴族扮演得很好,甚至已經讓伯爵忍無可忍。其實,他相當欣賞衛斯克,在他身上認出與自己相同的堅定意志,與憤世嫉俗。

  尼克若有所思地離開露臺,往花園漫步而去,花園設計有些部分是開放的空間,有些部分則有圍籬,提供更多的隱私。空氣中漫著濃郁的石楠與沼澤桃金娘香味,色彩斑欄的鳥兒因他的靠近在籠中吱喳啼叫。

  大多數的人或許會覺得這是快樂的歌唱,但尼克聽來卻是絕望而無止盡的聲音。他很想打開鳥籠柵門,釋放這些可憐的鳥。然而這並沒有多大的幫助,因為它們的翅膀已經過修剪再也無法高飛。他在河邊的臺階停下,瞭望伊欽河幽黑泛光的水流,剛升的月光灑落在搖曳的柳條,在成群的山毛樹和橡樹之間。

  時間不早了,若笛也許在屋裏。尼克漫不經心地看看周遭的環境,漫步返回大宅。這棟宅第由蜂蜜色的石塊築成,建築的四個角落分別是四座六層樓高的塔,前方是別具特色的廣闊庭院,庭院旁有馬廄、洗衣間還有僕役居住的低矮房舍。馬廄前方的設計輿庭院另一面的小禮拜堂相同,或許取其對稱。

  尼克被宏偉的馬廄所吸引,他從未見過像這樣的馬廄。他由馬廄底層的拱廊走進去,發現一個有屋頂的天井。那兒褂了許多擦得發亮的馬具。空氣中各種氣味雜陳馬匹、乾草、皮革輿上光劑,但聞起來還不錯。天井後方有馬匹飲水用的大理石噴泉,兩側是分別通到馬房的入口。尼克輕悄無聲的走過石板地,這是所有鮑爾街警探都養成的習性。儘管他行動安靜,馬兒仍因他的接近而相互推擠,警覺地噴氣。尼克的視線穿過拱廊,發現成排的馬房至少安置了六十匹馬。

  看來馬廄裏除了牲口之外沒有其他的人,尼克從西側的入口離開。迎面是一道六呎高的鐵礦石築成的堤岸,想必是建來保護大意的訪客,以免他們從河谷上方陡脊的懸崖摔下去。

  一個小巧纖瘦的人影站在堤頂,這情景讓尼克停下腳步。那是個女人,她文風不動地站著,尼克第一眼看到時還以為是雕像,但微風吹動她的裙角,一縷淡金色的秀髮從盤在頭頂的鬆散髮髻裏脫出。

  他著迷的接近,凝神注視著她。

  只有輕率的傻瓜才會站在這麼崎嶇不平的堤岸上,萬一不小心,等待的就是死亡了。但她似乎完全沒有察覺身前致命的陡降,昂起的頭顯示她正直直望著前方夜幕降下的地平線。她到底在做什麼,兩年前,尼克看過一個男人以那種不尋常的僵直姿勢站立,不久他便從泰晤士河的一座橋上跳下,結束了他的生命。

  尼克的視線在她的身上搜尋,看到她長裙的下擺被鞋跟踩到了。這個發現讓他開始採取行動。暗中向前跨出幾個大步,他輕易地攀住堤頂,無聲的翻身而上。

  她沒有看到尼克上來,直到他幾乎抵達她的身旁。她轉身,尼克在她失去平衡前看見一道光芒在她深色的眼睛閃過。他在她失足之前捉住它,把她拉到胸前,前臂安全地扣在她的胸脯下方。

  將她拉向自己的動作,不知怎地帶來一種奇異的滿足,妤像一塊拼圖四平八穩的卡入正確的位置。

  她低喊了一聲,本能地抓住他的手臂。鬆落的金色發束拂過尼克的臉,清新而幽微的女性芳香飄過他的鼻端。這幽香讓他的唾液分泌迅速增加。

  尼克被自己這直覺的反應嚇了一跳--他從未對女人有過如此非理性的反應。他渴望像中古世紀那些常在森林裏遊蕩的狼,將獵物吞進肚子裏。

  在他的雙臂裏,她僵硬的站著,呼吸微喘。“放開我,”她說道,掙扎著想脫離他的臂彎。“你這是在作什麼?”

  “你差點就摔下去”。

  “我沒有!一切都很好,直到你向我衝來,差點把我撞倒--”

  “你的裙擺被鞋跟踩住,你一動就會摔下去。”

  她謹慎的移動,抬起腳發現他說得沒錯。“的確。” 她只說。

  尼克曾在各種情況下救過很多人,通常至少會得到一聲敷衍的答謝。“你甚至不因為我救了你而道一聲謝?”

  “我的反射動作很靈敏,我一定救得了自己,根本就不會摔下去。”

  尼克爆出不相信的大笑。她的頑固既然讓他煩惱,也覺得迷人而可愛。“如果不是我出手援助,你那可愛的小脖子很可能就跌斷了。”

  “先生.我敢保證你所謂的援助根本不必要。但是,既然你如此堅持,那麼謝謝你。現在,請把你的手從我身上移開。”她的語氣讓言辭缺乏感激。

  尼克露齒而笑,欣賞她無懼的態度,縱使她的心臟在他的手腕下狂跳。他小心地鬆開手臂,並協助她緩慢的轉身。她微微晃了一下,一時的緊張讓她緊緊抓住他,手指陷入他的外套袖子裏。

  “我扶住你了。”他沉穩地說道。

  她面向他。兩人在交鎖的視線中呆住。尼克忘了腳下的石牆,兩人就像停在空中,傾瀉的藍色月光讓一切事物看來如此的不真實。靈光像迅雷乍現。他難以置信的發現,眼前正是那張已經熟悉到幾乎比自己的臉都要更熟悉的臉。

  若笛。

  “我扶住你了。(譯注 也可解釋為“我逮到你了。”)”他淺笑著重複這句話。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1 13:53:59

第三章

 “坐下!”陌生人告訴若笛,他的大手覆在她的肩上,推她往下坐。

  她謹慎的聽從,低下身體在牆頭坐下,雙腳懸在空中。男子蕩到地上,從六呎的高度輕盈落地。他朝她舉起雙臂。若笛感覺到一隻冰冷的拳頭緊握並壓迫心臟,她開始遲疑。所有本能都叫她不可以跳進他的雙臂裏。他看來像是一隻掠食性動物。正等著將她掠奪遠去。

  “來。”他低語。月光像火柴,點亮他眼中懾人的藍。

  若笛不情願地伸出雙臂,傾身向前。她離開石牆的表面,雙手搭在他的肩上,而他握住她的腰。他不費力地讓她輕輕落地,顯示他的體力非常之好。他的手在她腰上留連,確認她站穩之後才終於鬆手。

  與他一起站在草地上,他的體格讓若笛為之目瞪口呆。這位陌生人很高,雙肩寬闊,手腳尺寸都很大。即使他衣著考究,身穿新剪裁的翻領外套及長褲,他深色的頭髮卻剪成不合時尚的短髮,臉上修剃得非常乾淨。這在巨石園這群高雅的人當中是罕見的,時髦的紳士總是留著超過衣領的頭髮,還蓄著絡腮胡與八字鬍。這個男人沒有留任何鬍鬚,來使得下顎頑固的線條軟化一些。

  他的頭朝石牆的方向微側一下。“你為什麼站在那裏?”

  看著他英俊的臉龐。若笛一時說不出話來。上天造這個男人時,必定費了一番心思,賜予他突出的輪廓與君王般的容貌,尤其那對藍眸,深濃如午夜之心。眼中含著的嘲諷,與暗藏在他寬闊嘴角的幽默,是引人注意的對比。他看來二十歲左右---正是男人馴服生命中最後的一點生澀,邁入完全成熟的時期。相信各種年齡的女人都會立即被他迷住。

  收拾起她的胡思亂想,她好不容易說出答案。“我在欣賞風景。”

  “你可以在一扇窗戶後面看到相同的風景,但安全得多。”

  她的雙唇出現一抹淺笑。“冒險使得風景看起來更美。”

  他突然咧嘴而笑,似乎確切明白她的意思。他淘氣的笑容令人目眩,幾乎讓她心跳停止,若笛無法不看他。空氣裏似乎有些重要而未被明說的事,仿佛他們曾經相遇,卻忘了是在何時。

  “先生,你是誰?”她問。“我之前沒有見過你。”

  “也許我是你的守護大使。”

  “你看起來不像天使。”她懷疑的語氣讓他大笑。

  他鞠躬致意並自我介紹。“在下辛爵士,請指教。”

  若笛屈膝答禮。“我姓閔,擔任老伯爵夫人的伴護。”她以毫不掩飾的評估表情望著他。

  “衛斯克爵爺的賓客名單幾乎都是固定的人,你如何拿到邀請?”

  “多謝一位元雙方都認識的朋友推薦,伯爵慷慨的提出邀請。”

  “你來這裏打獵?”她問,“你為此而來嗎?”

  “是的,”他的語氣有一種令人不解的嘲諷與銳利。“我狩獵。”

  突如其來的音樂從露天宴會的方向傳來。他們同時往後花園看去。“我來馬房看馬,”辛爵士說道。“請原諒我打擾了你。”

  “你現在要回去參加宴會了嗎?”

  他深色的眉毛揚起挪揄的挑戰。“如果我回去,你會又爬上那道牆嗎?”

  老天,一個男人真不該如此迷人!她的唇無法克制地彎起來。“今晚不上去了,爵爺。”

  “那麼,讓我陪你返回屋內。”

  若笛沒有在他並肩而行時提出抗議。

  在巨石園碰上像他這樣的人,並不罕見。大多時候,隨意拋出一個銅板都會打中某個正在尋找樂趣的男士。這兩年,就有許多這樣的男人想接近若笛。但這個男人不同,他沒有常在這個地方出現的那些貴族那種安適感,更少了許多的散漫。她總覺得他的外表之下隱藏著某種無情的東西,在他身邊並不十分安全。然而,在此同時,她卻奇異地渴望與他更為靠近,想要使他再度微笑。

  “看來你不怕高的地方,閔小姐。”他說出結論。

  “我什麼都不怕。”她自信滿滿地說。

  “每個人都有害怕的事物。”

  “哦,”她挑釁地瞥他一眼。“像你這樣的人會害怕什麼,”

  讓她驚訝的。他竟一本正經地回答:“我不喜歡密閉的空間。”

  他語氣中的重量讓她的心跳也沉重起來。他的聲音非常特別。低沉中帶有一種醉人的沙啞,好象剛從沉睡中醒來。好聽極了。那聲音像在她背脊上方集結,有如溫熱的蜂蜜向下滑動。“我也不喜歡。”她承認。

  他們在向南的塔樓門前停下,這裏是包括她在內較高階級的僕人居住的地方。光線從發亮的窗戶內流瀉而出,滑在碎石小徑上。若笛現在發現他不是黑髮,而是棕發。一種深而豐潤的棕色。一縷縷的光亮短髮包含了從楓樹到黑貂皮的各種色澤層次。她想要碰觸他的頭髮,感受髮絲滑過手指。這個突如其來的衝動,讓她驚慌失措。

  她往後一步。朝他遺憾的微微一笑。“再見,爵爺。謝謝你這段令人愉快的護衛。”

  “且慢,”他語帶迫切的說。“我會再見到你嗎,閔小姐?”

  “不會的。爵爺。恐怕我所有的時間都要陪伴伯爵夫人。”

  她的話並未形成任何勸阻---她在他眼中看到。“閔小姐---”

  “再見!” 她親切地再說一次。“希望你在這裏的停留非常愉快,爵爺。”她迅速離去,感覺到他那令人緊張的注視。

  若笛一回到房間,立刻鎖上房門長歎了一口氣。自從來到巨石園,經常有男性賓客找上她想做更進一步的提議。直到今晚,她從未對那些男人感到興趣,不管他們的外表多麼英俊,事業多麼有成就。有過藍道爵爺這種經驗,她對男人的態度只剩避之唯恐不及。

  如果藍道曾用仁慈取代算計,以溫柔取代支配,若笛會甘於接受與他結婚的命運。然而藍道的意圖從一開始就很清楚,他想控制她生命的每一個層面,有計劃地全面摧毀她的自我,用他一手捏造的“她”加以取代。嫁給他比真正的死亡更可怕。

  她的父母不顧一切的想要獲得藍道的錢,拒絕承認這些明顯的事實。離開他們若笛也很憂傷,她十分清楚藍道會施予他們多大的磨難。應該為了家人犧牲且向藍道屈服的想法,使她常被罪惡感糾纏。但是,自保的本能太過強烈,她忍不住衝出了牢籠,因命運的牽引來到漠普郡。

  一如若笛的預期,自由是要付出代價的。她經常渾身汗濕地從惡夢中驚醒,夢見自己被拖回藍道身邊。她從未敢片刻遺忘藍道一定會派人尋找她。任何安全的感覺都是虛幻的,縱使她在巨石園生活愉快,她就像籠中的鳥兒一樣被困在這裏。被剪斷羽翼使它們不屬於天空也不屬於地上。她去任何地方或做任何事。隨時都在擔心會找到。這情況使得她更想大膽反抗,也使得她無法相信任何人。即使是一位有著讓人魂牽夢繫之藍眸的英俊年輕人。

  尼克並未去參加宴會,而是返回自己的房間。僕人已經將物品從他的衣箱與旅行箱中取出。他的衣物已整齊疊放在桃花心木的衣櫃裏,有些則掛在透著丁香芬芳的衣櫥裏。

  尼克急躁地脫下外套、背心和灰色絲質領巾。他脫下襯衫,環包在手上擦拭瞼上、頸部與胸前的汗水。丟下被揉成一團的亞麻襯衫,他往嵌在凹室的床上坐下。脫去鞋襪,只穿黑色長褲朝後躺下,直視著凹室頂上的木質鑲板。

  他終於瞭解藍道何以如此執著。

  何若笛是他所見過最教人神魂顛倒的女子。她散發出非凡的意志力,讓她即使在站立之間也非常的生動。她的身體、臉龐、身上的每一寸都是剛與柔的完美結合。他想深入她散發熱源的體內,駕馭著她享受激情過後的寧靜,埋首於她胸前絲緞般的柔軟曲線裏。他想像她全身放鬆、笑意醺然,兩人相偕躺在床上,她的肌膚因他的撫觸而暈紅。

  難怪藍道想要地。但在試圖擁有她的同時,伯爵反而將她之所以讓人如此渴望的火苗,去之唯恐不及地撲滅了。

  尼克知道,在衛斯克家人察覺之前把若笛帶回倫敦,並不困難。他認為應該明早行動,出其不意是他的優勢。深感困擾的他將手指交叉,枕在腦後。若笛告訴他“我不怕任何事”,縱使不信,他仍欽佩她敢這樣說。若笛當然害怕!她知道回去之後,藍道會如何處置她。然而尼克不用擔心那些,他唯一的責任,是完成人家雇他去做的事。

  然而,從另一方面來說……

  這事也不必這麼急,何不在巨石園多待幾天?他還有兩星期的假,才要回鮑爾街報到。比起潮濕且污穢難聞的倫敦,漢普郡的樹林舒服多了。如果多逗留一、二天,他可以更進一步瞭解若笛,他必須知道她是否真如他所看見的。

  翻身側臥,尼克考慮這個主意。之前他從未違反自己的原則,其中之一是不與他的獵物發展私人的親密關係。可是,他對所謂的原則一向毫無敬意,即使是他自己的。

  想到若笛讓他發熱、懊惱,而且情欲高漲。六個月前佳美結束了他們之間的關係,自那時起他開始禁欲。並不是他缺乏欲望……事實上,無從釋放的熱情燒灼著他。對他有意的女人很多,不過他對普通的女人毫無興趣。他想要的女人必須要能提供他所需求的,無比熱烈的性。這樣的女人若不是有豐富的床上經驗……就是完全沒有。

  將手伸出床邊,尼克在被他棄置的衣服堆中搜尋,找到了繪有肖像的小匣子。以習慣養成的專業手法,他壓下扣鈕彈開琺瑯蓋子,翻身仰躺。盯著若笛精緻的小臉。

  是你嗎?他想著,指尖描著她臉頰的邊緣。欲望漲滿他的男性部位。使它無情地硬起。眼睫輕微覆下,他持續看著畫中的小臉,一手滑到他高昂而疼痛的欲望中心。

  依循每日的習慣,若笛清晨即走過巨石園優美的花園,攀行覆滿石楠的陡峭丘陵輿森林,通過沼澤、池塘以及生機盎然的森林。包括衛斯克老夫人在內。宅邸裏大多數的賓客都睡到相當晚,十點左右才吃早餐。可是若笛從未適應這樣的起居時間,她需要某些活動來消耗多餘的精力。有時天氣太冷或風雨來襲,無法外出散步的她只能在室內走來走去,直到衛斯克老夫人出言阻止。

  若笛有三、四條為時約一小時的路線,這個早上她選擇了丘陵小路的行程,走過一棵中世紀的橡樹進入榛木森林,再路經一處叫許願井的泉水源頭。今日是典型的五月初天氣。寒冷而陰濕,若笛深深吸著大地的氣息。換上寬鬆的及踝衣裙,以及經走耐用的牛皮半筒靴,若笛精力充沛地踏出衛斯克大宅,她沿著一條通往森林的沙質小徑而行,聒噪不休的蟾蜍因她的腳步而跳離,樹木在她頭上颯颯作響,風兒帶來五十雀與白喉雀的啼鳴,一隻巨大笨拙的雕鼓著翅膀飛往附近的沼澤尋覓早餐。

  突然間,若笛看到前面有一個黑影,是一個在森林裏漫步的男人,他身形的輪廓部分隱沒於霧中。也許是一個盜獵者。即使若笛停在距離之外,他的聽力仍不尋常地敏銳,在她腳下的細枝被踩斷時轉過頭來。

  他接近時若笛原地不動,從他流暢如貓科動物般的優雅移動,她馬上辨認出他是誰。他只穿著輕便的襯衫與背心,下身是長靴與舊長褲……正是壞得可以,但也英俊極了的辛爵士。看到他讓她很驚訝,其他的賓客都仍未起床。但更驚訝的是自己看到他之後的反應……高漲的興奮與欣喜。

  “早。”辛爵士說道,一抹淺笑玩味地出現在他的嘴角。他深色的頭髮微亂,而領巾也打得隨意。

  “真沒想到這個時間你會在外面。”她愉快的說道。

  “我總是在日出之前起床。”

  若笛朝他剛才注視的小徑點點頭。“你是想走那個方向嗎,我可不建議。”

  “為什麼?”

  “那條小徑通往潮濕的水塘和深不見底的沼澤,走錯一步,你可能發現自己溺斃在泥沼裏--如果成群的蜘蛛和蛇沒有先找上你。”她假裝遺憾的搖頭。“我們曾因此而失去好幾個客人。”

  他慵懶的微笑。“那麼好心的女士可願意推薦另一條路?”

  “如果你走另一條路,你會走上騎馬小徑。通往一條低陷的小路,隨著它走到門房的花園,經過圍籬的開口,是一條登到小山頂的路徑。從那裏你可以眺望湖泊、村莊輿森林,一切都在你眼前展開……風景美得驚人。”

  “那是你要去的方向嗎,”

  她搖搖頭無禮地答復:“不,我往相反的方向。”

  “如此一來,誰會解救我免於沼澤的毒手?”

  她大笑。“你不能跟我同行,爵爺。這既不合禮儀,也不聰明。”

  如果被人看見他們在一起,會引起流言蜚語。衛斯克老夫人一定會很不高興,她曾警告若笛,絕不能有任何“追求者”,這還是較為文雅的說法。

  “你想要獨處嗎?”辛爵士問道。某種她未曾見過的神情自他的臉上閃過,變幻之迅速與微妙,讓人幾乎不曾察覺。“原諒我的再次打擾。”

  若笛心想,出現在他眼中的短暫殘影,究竟是什麼?好象是一種巨大而且無從解救的孤獨感,這讓她震驚。怎麼會?他有令人滿足的一切……自由、財富、外表輿社會地位,他該為此欣喜若狂。但他並不快樂,她的本性使她強烈地想給予慰藉。“我太慣於獨處了,”她柔聲說道。“也許有點陪伴是個愉快的改變。”

  “如果你確定--”

  “是的,來吧。”她挑戰地瞥視他強健的身軀。“我只希望你能跟得上我的速度。”

  “我會努力。”他機警地做出保證,在她繼續前行時與她並肩而行。

  他們走近一棵橫倒在小徑上的巨人橡樹幹,在他們下方,昆蟲的嗡嗡嗚叫聲隨著穿透森林的光線漸強也逐漸出現。“看!”若笛說道,指著一隻在他們面前起起落落的蜻蜓。“在這森林裏起碼有十幾種不同種類的蜻蜒,至少一百種蛾類,如果你在黃昏來到這裏。還可以看到紫色的細紋蝶!他們聚集在樹頂!!”

  “閔小姐,像我們這種倫敦佬,只在想到如何撲滅昆蟲與蝴蝶時才想到它們。”他說。

  若笛誇張的歎一口氣,像是因他對這個主題缺乏興趣而苦惱。“好吧,我會盡力忍耐,不再描述這裏種類繁多的水生甲蟲。”

  “謝謝你,”他感激的回答。“來,請讓我扶你跨過那棵橡木---”

  若笛跳上橫躺的樹幹。沿著多節瘤的粗糙樹表行走,毫下謙遜的炫耀她的平衡感。當她的努力沒有得到反應,她扭頭去看,發現辛爵士就在身後,他的步伐像貓兒一樣穩健。她吃騖地笑著走到樹幹的尾端。“像你這麼高大的紳士,很少能這樣敏捷。”

  辛爵士不置可否,他的嘴彎起,表示他的敏捷沒什麼重要。“你為什麼成為老夫人的伴從,”他在若笛跳到地面時間道,她的雙足在層層落葉中沙沙作響。他跟著她,跳在跟她相同的落足點。但他並未發出多大的雜音,儘管他大概是她的兩倍重。

  若笛小心地慎選詞句。她不喜歡談到過去--除了危險,這話題也使她心情憂鬱。“我家境貧窮,沒有其他的選擇。”

  “你可以嫁人。”

  “我沒有遇到我想結婚的對象。”

  “即使是衛斯克爵爺?”

  “衛斯克爵爺?”她驚訝的重複。“為何我該對他有所遐想?”

  “他既富有又有爵位。而且你在他的屋簷下住了兩年。”辛爵士譏笑的回答。“你為何不該有遐想?”

  若笛深思地蹙起眉頭。並不是伯爵無法令人心動!事實上完全相反。衛斯克是一個很有吸引力的男子,高貴且毫無怨言地一肩擔起應負的責任。他嚴格遵守自己的一套道德感,個性冷靜而機智,而且很有同情心,雖然他總是謹慎地隱藏起來。若笛經由仔細的觀察,知道他總是用謙恭有禮的態度作為武器,與人保持距離。大部分的女人都覺得他很有吸引力,雖然若笛不是其中之一。她很清楚自己沒有能力開啟他那與生俱來的自我隔閡--她也不敢冒險去信任他,讓他得知她總是堅持獨處的原因。

  “像衛斯克那樣地位的人,肯定不會對擔任伴從的女孩有‘那’方面的注意。”她回答辛爵士的問題。“但即使我們的社會地位相當,我確信伯爵也不會以那樣方式留意我,我也不會那樣對他。我們之間沒有特別的……”她頓了一下,搜尋合適的詞語。“化學反應。”

  她的話盤旋於空中,終因辛爵士平靜的聲音而消散。

  “他能提供給你的安全。比化學反應更加重要。”

  安全。她最想要卻又無法擁有的東西,若笛停下腳步瞪著他黝黑的臉。“你為何認為我需要的是安全?”

  “你隻身一人,一名女性需要有人保護。”

  “噢,我不需要。我在巨石園過得很好,衛斯克老夫人相當仁慈。我不需要什麼。”

  “衛斯克老夫人不會永遠活著。”辛爵士指出。即使他的話非常魯莽,伹他的表情有著意想不到的理解。“她不在之後。你要怎麼辦?”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若笛大吃一驚,沒有人問過她這種事情。她心煩意亂,好一會兒才說得出話。“我不知道,”她誠實地說。“我從沒想過未來。”

  辛爵士凝視著她,他的雙眸是一種顏料調不出的藍。“我也沒想過。”

  若笛不知該如何將她的同伴定位。一開始很容易因為高級訂制服裝與完美的容貌而將他視為嬌生慣養的年輕貴族,但在進一步觀察後,她得到許多相反的訊息。他眼下深植的陰影道出他有許多無眠的夜晚,嘴唇兩側嚴厲的溝痕,以他的年紀顯得遇於憤世嫉俗。但在例如此刻這種沒有防衛的時候,若笛則可在他眼中看出,他對痛苦並不陌生。

  他的表情像水銀一樣變化神速,再度成為眼帶嘲諷的慵懶惡棍。“預想未來太無趣了,”他輕快地說道。“往前走嗎,閔小姐?”  

  雖然對他迅速變化的情緒感到不安,若笛仍領他出了森林走上一條低陷的道路。早晨的太陽升得更高,從空中追逐著地上的熏衣草,溫暖了草地。他們途經的田野覆滿了石楠與翠綠的澤地苔蘚。叢叢紅色的毛氈苔點綴其中。“倫敦沒有這樣的景致吧?”若笛評論。

  “的確沒有。”辛爵士同意,即使他看來並未沉迷於周遭靜謐的鄉村之美。

  “依我推測,你可能比較喜歡城市的生活,”若笛微笑著說道。“近在咫尺的舞會,鋪了圓石的道路、工廠、煤煙還有噪音。誰會放棄這些?”

  陽光撫著他的棕發,紅揭和金色的光芒在他發間跳躍。“甲蟲與沼澤你就留著自己享用吧。閔小姐。我無論何時都會選擇倫敦。”

  “我讓你看看倫敦沒有的東西。”若笛得意地帶他走過低陷的小路。來到一個有點泥濘的深潭,滿溢的潭水濺濕了周圍的地面。

  “這是什麼?”辛爵士問道,懷疑地打量濺著水聲的深洞。

  “一口許願井,村裏每個人都會來這裏。”若笛忙著搜尋裙子的口袋。“噢。真是的,我沒有任何銅板。”

  “你要銅板做什麼?”

  “投到井裏啊!”她的微笑帶著責備。“我還以為每個人都知道許願不能沒有銅板。”

  “你想許什麼願?”他嘎聲問道。

  “哦,這不是為我許的。我已經許過幾十個願望了,我希望你能有一個願望。”她放棄尋找銅板,揚起視線看著他。

  辛爵士臉上的表情奇異……空白、讓人心痛的驚訝……像是他的腹部被人一腳踢中。他不動也不眨眼。只是無法理解她說了什麼似地看著她。兩人之間的沈默逐漸轉濃,若笛在無助的迷惑中等待他來加以破除。終於,辛爵士猛然移開視線,以讓人不解的專注望向覆滿石楠的田野。好象他的心智正要努力去瞭解某件難以理解的事物。

  “許個願吧。”若笛衝動地說。“我下次來的時候,再替你投一枚銅板。”

  辛爵士搖搖頭。當他開口時,聲音奇異地嘶啞。“我不知道應該想要什麼。”

  他們在寂靜中前行,越過一塊泥濘的田地,隨著低陷的小路走上一條架在小溪上步行用的小橋,在溪的另一邊,一塊潮濕的草地長滿了一叢叢及腰的黃色繡線菊。

  “這邊。”若笛說道,將裙擺提到膝蓋,他們橫經草地與石楠坡地,到達以灌木叢與圍籬形成的界線。“過了這道圍籬,這條步道會繞回森林,直通巨石園。”她指向一道窄得只能容一人通過的、高高的拱形牆門。她瞥視辛爵士一眼,因為看到他已回復泰然自若而鬆了口氣。“唯一的路是那道【親吻拱門】。”

  “它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名字?” 

  “我不知道。”若笛沉思地細想那道門的作用。“可能是因為如果兩個人要一起通過的時候,會不可避免地親到對方。”

  “有趣的理論。”辛爵士在窄門裏停下,背靠門的一邊,朝她挑戰的微笑,非常瞭解她若要通過一定會擦碰到他。

  若笛揚起秀眉。“你期望我加以證實?” 

  辛爵士抬起一邊肩膀,輕鬆地聳了聳肩,以難以抗拒的浪子魅力細看著她。“如果你真想要加以證實,我是不會阻止你的.”

  顯然,他並不認為她會接受挑戰。若笛知道只要翻個白眼,表示反對,他就會退開。然而,在考慮自己應該如何反應時,她驚覺到內心有種疼痛的空虛。已經兩年沒有人碰觸過她,以前在學校,總有同學們女孩子氣的衝動擁抱……在家裏有母親的手輕柔地撫愛,和弟妹們的甜美親吻,現在則什麼都沒有。

  然而,這個男人為何能使她覺得若有所失,她也頗感詫異。他讓她想要傾訴自己的秘密--那當然不可以,也不可能。她永遠無法信賴任何人,因為信任的賭注將是她的生命。

  她察覺辛爵士的微笑消失。她在不知不覺之中向他靠近,現在輿他的距離幾乎伸出手臂就可以碰到。她飛快地看向他那如此寬闊、男性化且飽滿的嘴。當誘惑以前所未有強大的力量--一如恐懼那般強烈、且比饑渴更為深刻的力量--席捲而至,她的脈搏增強為狂野的震動。

  “別動。”她聽到自己開口,小心翼翼地把一隻手擱在他的胸膛中央。

  若笛才剛碰到他,辛爵士立即用力地吸了一口氣。

  指尖下的劇烈心跳,讓若笛的心充滿奇異的溫柔。他凍在原地,似乎擔心任何輕舉妄動就會將她嚇走。她輕柔地用指尖碰觸他的下唇。他炙熱的氣息掀過她的手指。一隻蝴蝶翩翩飛離了拱門,在空中留下一道擺動的虹彩。

  “你叫什麼名字?”若笛輕聲低語。“能否告訴我你的全名。”

  過了好一段時間他才回答,濃密的眼睫向下遮住了思緒。“辛約翰。”

  他好高,若笛必須踮起腳尖才能靠近他的嘴,即使這般也相當困難。雙手握住她的腰,他輕柔地將她按向自己。突然間,他的眼中出現某種奇怪的失落,似乎他正向下沉溺。若笛略帶猶豫地將手伸向他的頸後,那裏的肌肉已經糾結輿僵硬。

  她將他的頭逐漸帶下。直到兩人的呼吸混合,雙唇相交為一個甜美、柔軟的吻。他的嘴在親吻中一直是溫暖、靜止的,之後他的唇開始輕刷而過。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的若笛在他手中搖晃,他伸出手臂到她背後,給予堅定的支持。她本能的提肘向上輕靠,將腳尖踮高。似想加深唇部相觸的溫柔,但他小心克制著熱情,拒絕過多的攫取。

  她逐漸從他身上退開。站穩腳步,大膽地輕撫他的側臉,享受掌上感受到的肌膚的溫暖。“我付了過路費,”她微語。“可以通過拱門了嗎?”

  他凝重的點頭,從門檻移開。

  若笛通過拱門漫步經過灌木圍籬,驚訝的發現自己的雙膝微微顫抖。她的保護者不發一語的跟著,走上回到巨石園的步道。他們在快到大宅前的一棵橡樹下停住。

  “請你留在這裏。”若笛說道,她的臉上有著枝葉所造成的點黠陰影。“我們一起被看到是不好的。”

  “當然。”

  凝視著他,渴望的疼痛在胸口集結。“你何時會離開巨石園。爵爺?”

  “很快。”

  “我希望你至少能待到明晚,村裏有五月節的慶祝,宅裏的每個人都會去觀賞。”

  “你會去嗎?”

  若笛馬上搖頭。“不會,我之前看過了,大概會留在房裏看書。一個新來的人應該會覺得慶典非常有趣。”

  “我會考慮,”他低聲說。“謝謝你陪我散步,閔小姐。”他有禮地鞠躬離開。

  早餐過後,若笛推著衛斯克老夫人的輪椅沿著花園鋪好的步道而行。尼克從二樓敞開的視窗觀看,聽到氣派的老婦人正在訓誡若笛。

  “每天的檢查是最重要的,”衛斯克老夫人說著,戴滿珠寶的手揮出手勢。“雜草一長出來就要馬上拔除,植物不能長出該有的範圍,否則會毀了花園的比例……”

  推著輪椅沿步道而行的若笛似乎正恭敬的聆聽。她輕易操縱輪椅的方式,讓人誤以為它並不重。她纖細的手臂有力得令人驚訝,她們沿著灌木樹籬前行。若笛看不出有絲毫疲累。

  尼克專注地看著她,試著厘清紊亂的思緒。早晨的步行之後,他失去了慣有的食欲而沒吃早餐……事實上,除了以一種令自己不悅的恍惚狀態在莊園裏遊蕩,任何事也沒做。

  從來,他認為自己是一個鐵石心腸之人,沒有榮譽感,也一點都不想改善殘忍又野蠻的天性。基本的力求生存占去了生命的全部,讓他從來不曾追求更為崇高的修養。對於文學或歷史他沒有多大認識,他的數學能力只限於處理錢財和賭博下注。哲學對他而言只是一些他從最奸惡的人性學來的譏諷信條。沒有任何事可以讓他驚訝或害怕,他不會懼怕失落、痛苦、甚至死亡。

  但僅僅只是幾句話與一個笨拙、純真的吻。何若笛就毀了一切。

  顯然,何若笛已經轉變成與她的父母、朋友和藍道所知非常不一樣的人了。她已經習慣於活在當下、不問未來。知道自己被人追捕、擁有珍貴自由的日子有限,應該會使她苦澀而失望,但她仍向許願井投錢許願。一個願望。代表一個希望……它彷佛重重地擊打在他的靈魂上。當他以為自己早已沒有靈魂。

  他無法把她交給藍道。

  他要將她據為己有。

  他的手緊抓著上漆的木頭窗戶,以免因極度驚訝而站立不穩。

  “辛爵士。”

  衛斯克爵爺的聲音嚇了他一跳,尼克不高興的發現他太專注於看著若笛,失去了慣有的警覺性。他收斂神情轉向伯爵。

  衛斯克的容貌看來比往常更加嚴苛與強硬,深色的眼睛含著無情與淩厲的光芒。“看來你注意到我母親的伴從了,”他輕柔地說道。“一個漂亮但脆弱的女孩。我有過必須勸阻賓客對閔小姐產生興趣的經驗,因為我絕不會讓人占家中僕人的便宜。”

  尼克回視衛斯克平穩的注視,知道這話是警告他不要靠近若笛。“我侵犯到你的勢力範圍了嗎,爵爺?”

  伯爵對這無禮的問題眯起了眼睛。“我接待你時,要求的條件並不多,辛爵士。但是其中之一就是不可以靠近閔小姐,這一點沒有商量的餘地。”

  “我明白了。”懷疑在他的心中出現。若笛對她的雇主吐露過實情嗎?他沒想過她會信任任何人,即使像衛斯克這般正直的人。然而,如果她把握機會,伯爵一定會強烈反對她離開巨石園。也有可能若笛以跟他上床換取他的保護。

  若笛裸身在另一個男人懷裏的想法,讓尼克感覺像吞下酸性液體,他突然有強烈的殺人欲望。原來嫉妒就是這個滋味。他不可置信地想著,天老爺。

  “我將選擇權交給閔小姐,”尼克聲音平直、冷漠地說。“是否可以靠近她--我會遵從她的決定,與你無關。”

  尼克從衛斯克眼中閃現的警告得知,伯爵並不信任他。

  這男人有很好的直覺。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1 13:54:19

第四章

  英國各地慶祝五月節的方式,每個村莊都不一樣。這個節日源自古羅馬向春之女神致敬的慶典,經過時間的演變,每個地區都在花柱舞與慶典歌謠之外增加了各自的特殊風俗。尼克對渥斯特郡的五月慶典只有模糊的童年記憶,但他特別記得“綠傑克”--一個身上插滿新鮮植物在村子裏到處喧鬧騰跳的傢伙。當時仍是孩童的尼克被眼前那滿是植物的人嚇壞了,怕得藏在姊姊蘇菲的裙子後面,直到那人走遠。

  尼克已經許久沒有參觀五月節的慶典。現在他以成人的眼光看去。只覺得這個節日的性涵意其實非常明顯……村民圍著象徵男性器官的柱狀物跳舞,慶典的國王與王后挨家挨戶向居民潑灑“狂野之水”……街上裝飾著中間吊掛一對金盞花球的環狀花圈。

  尼克與其他賓客站在大宅附近的山丘上,觀看村子中央恣情的舞蹈。數以百計的燈與火炬將街頭燃亮起金色的光暈。刺耳的笑聲、音樂與歌唱彌漫空中,女性輪流繞著高高豎起的五月節花柱跳舞。狩獵的號角聲不時響起打斷喧鬧。年輕男子系著牛尾毛編成的繩子跳舞,繩子接下來會在夜裏被拖行,以確保來年的乳品豐收.

  “我好期待今晚的狩獵”附近有位男性說道。說話的是位好色的強壯年輕人史帝尼子爵,他的同伴伍森爵士、甘道爾爵士爆出了充滿色欲的笑聲。看到尼克眼中的疑問,史帝尼得意地笑著解釋,“村裏的女孩會慶祝到隔天早上,如果在林子裏逮到當中一人,她會讓你為所欲為。即使已婚的女人也會出現在林子裏,她們被允許在這一晚脫下婚戒。”

  “她們的丈夫不反對?”尼克問道。



  尼克的問題讓這些貴族笑了起來。“怎麼會?”史帝尼解釋。“他們忙著追在年輕的騷貨後面,哪會去在乎妻子做什麼。一個令人愉快的節日,不是嗎?”

  尼克微微笑起,不作回答。顯然史帝尼跟他的同伴認為花十分鐘跟一個村姑在林子裏快活,是個不錯的消遣。“戳一下、扭一下就完了。”這是佳美對她的大多數客人的描述。他們對真正的情欲沒有想像力,對女人的要求不過是要她張開腿。兩個陌生人之間快速的交合,或許可以得到某些發洩,尼克則覺得太過簡單與容易,反而無法得到全然的滿足。得力於佳美的教導,他已養成一種複雜的嗜好。

  若笛的臉蛋、深色的眼眸、尖俏的下顎和甜美的嘴--影像在他腦中不停顯現。就讓史帝尼他們去找讓他們滿意的貨色吧,尼克有自己更感興趣的人選。

  “來吧。辛爵士。”子爵催促。“五月的‘訂婚對’一選出來。村裏的女孩就有空玩耍了。”見到尼克對第一句話不太瞭解,他接著解釋:“它的過程是一個到適婚年齡的少年躺在草地上假裝睡著。所有願意嫁他的女孩可以跑過去吻醒他。第一個吻到他的女孩,可以要求他成為未婚夫。”他色色地微笑,搓著手掌。“然後其他需要安慰的女孩會住森林跑去,等著像我這樣野心勃勃的傢伙捉到她,你真該見見去年被我捉到的女孩!黑髮紅唇,啊,一匹多麼漂亮的小母馬。來吧,辛爵士--如果你跑得夠快。你也會捉到一個。”

  尼克正要拒絕時。一群重新拉住花柱彩帶的女孩吸引了他的視線,其中一人令他全神貫注。她像其他人一樣穿著白色的農婦罩衫,包著紅色的頭巾,在這樣的距離她的面貌很難辨識。但尼克仍立即認出了她。想到若笛說她會待在房裏看書,他的嘴角出現認命的微笑。

  衛斯克家想必不會贊同她在村裏的慶典出現。所以她必須喬裝。當他的目光追尋若笛纖細的身影時,情欲的魔力在他體內激漩。她在花柱下圍圈迂繞,雙手活潑的在頭上揮舞。

  “看來我也要加入了。”尼克喃喃說完,跟著這群迫不及待的浪子跑下山丘。

  若笛放開心懷大笑著,跟那群等著要跑到目標男孩身邊的緊張少女站在一起。據她所知知今年五月節的“未婚夫”一是村裏屠夫的兒子--一個英俊壯碩,金發藍眼的小夥子,而且一定會繼承利潤豐厚的家族事業。若笛並不想跑去吻他,但是加入遊戲相當有趣,身邊那些女孩的興奮也讓她覺得很好玩。

  訊號發出,若笛隨著村裏的女孩發瘋似地向前衝。這種狂野與喧鬧,跟她在巨石園安靜的存在是如此強烈的對比,她感覺到一種乍然的狂喜。多年來,她在梅史東寄宿學校學習良好的風度舉止,接著努力想當衛斯克老夫人沒有聲音的伴從,幾乎想不起自己上一次大聲說話是什麼時候。

  把握此時,她又吼又笑,發出與周遭急欲搶得目標的女孩一樣大的聲音,朝那個男孩一擁而上。前方某處一聲歡騰的大叫傳過人群而來,一個強壯的紅發女孩抱住她新任未婚夫寬厚的肩,雀躍地揮著一束野花。“我成功了!”她歡呼。“我逮到他了!他是我的!”

  村民歡欣鼓舞的圍在這對新人身旁,其他失望的女孩散開跑向森林,一大群急切的男子尾隨其後,準備開始今晚的慶祝活動。

  微笑的若笛以較放鬆的步伐跟著她們,不想成為一些興奮過度的男孩熱情的焦點。幾分鐘後尋歡的人會雙雙配成對,屆時她會溜回巨石園。她在森林的外面停下,靠向一棵枝葉茂密的大楓樹,滿足地歎氣。她的膝蓋因為跳舞與喝酒而無力,卻覺得非常滿足。這是她第一次真正下場參與五月節的慶祝,而非只是旁觀,這一切比她的預期好玩許多。一首旋律持續在腦中縈繞,她輕輕哼著那歌,合上雙眼靠在色彩斑駁的光滑樹幹上歇息。

  莫再奔跑,五月的少女,

  莫再舞跑,少女,我懇求你,

  莫再奔跑,否則你將失足……

  縱使四周毫無聲音與動靜,直覺仍警告她附近有其他的人出現。若笛停住歌聲、睜開眼睛,看到身邊的黑影時嚇得後退。“我的天!”她蹣跚後退,幸好一雙手及時抓住她的肩膀將她穩住。

  又驚又氣的若笛朝抓住她的人揮拳,竭力爭取自由。

  “不要緊張。”一個男性的聲音傅來,間雜著醇厚的笑聲,“不必緊張,是我。”

  她驚喘一聲靜止不動。抬起眼睛瞪著他黝黑的臉。“辛爵士?”

  “沒錯。”

  “你差點把我嚇死!”

  “抱歉。”他露齒而笑,潔白的牙齒在黑暗中閃著微光。“我不想打斷你的歌。”

  若笛笑著推開他,對於被逮到像個白癡似的哼歌覺得不好意思。“你怎麼找到我的?”

  “這似乎是我的專長之一。”辛爵士放開她,斜靠向大楓樹,狀似無憂無慮的微笑輿他警覺的眼光相互矛盾。

  若笛抬起手觸摸在混亂中鬆脫的頭巾。“我遮住了頭髮,真不知你是怎樣發現的。”

  “從你移動的方式.”

  她沒有回答,專心地體驗那種既快樂卻又有些不大確定的感覺。這句說明裏面暗含了讚賞。但他是一個陌生人……他們認識的時間並不長,他對她的瞭解也不夠深,似乎不應該分辨得出這麼內在、和這麼難以捉摸的東西。

  “你喜歡五月的慶典活動嗎,爵爺?”她將頭巾綁好。同時問道。

  “我喜歡看著你。”

  她的雙眼佯裝威脅地眯起。“你想要告訴其他人,你在這裏看到我?”

  辛爵士向前傾近,像要分享機密。“即使我會因此失去生命,我也不會說出去。”

  若笛微笑地學他斜靠在樹幹上。“你要像其他的男士們一樣慶祝嗎?”

  “看情況。”他的眼睛出現挑逗的光芒。“你會因為想被捉到而跑進森林嗎?”

  “當然不會。”

  “那麼讓我護送你回大宅,我可不想讓你被村裏的熱情小夥子給半途攔截了去。”

  “哦,我跑得比他們快,”若笛信心十足地說。“我對這森林非常熟悉。而且我個子小可以輕易在樹林裏奔跑.沒有人追得上我。”

  “我追得上。”

  “像你這麼高大的男人,我不相信。在這種長滿矮小灌木叢的樹林裏。你跑起來准像一隻橫衝直撞的大象一樣驚天動地。”

  他的身體微微繃緊,對這個大膽的挑戰顯得非常之躍躍欲試。“你可能會大吃一驚!”他剛開口,但兩人左邊傳來的女性尖叫聲打斷了他的話,應該是一個村裏的女孩被某個衝動的男人抓到了。片刻沉靜之後,歡愉的大聲呻吟從林間傳了開來。

  當辛爵士轉身面對若笛,她已失去蹤影。

  她暗自笑著,像幽靈般在樹林間悄聲行走,並將裙子拉高以防被突出的樹枝鉤住。她靈活地在迷宮似的樹幹與柔韌的灌木叢中移動,直到最後一切平靜沒有任何被人尾隨的跡象。若笛停下來換口氣,轉頭看向身後。除了遠方五月節狂歡的喧鬧,一切皆沒有動靜。

  辛爵士若不是已經放棄追逐,就是在途中追丟了。她的雙唇上揚。出現勝利的微笑,她證實了她的論點。她轉身走向巨石園!然後因直接撞進硬實的男性身軀而驚慌尖叫。

  她被摟進一片寬厚的胸膛裏,一雙有力的臂膀輕易地制住了她。原來是辛爵士,他低低的笑聲呵癢了她的耳朵。她目瞪口呆地靠在他身上。暫借他的支持並力圖恢復正常。

  “我的天,你怎麼可能超過我、到我的前面?”她氣喘吁吁地問.

  “全靠速度。”他溫柔的想要拉好她的頭巾,但它還是從柔細的頭髮往下滑,現出了盤繞在頸背上的髮辮。他讓頭巾順勢落地,聲音中透著笑意。“你逃不掉的,你知道。”

  戲譫的言語似乎隱含著些許警告。

  若笛站在他的身體所形成的庇護之中,汲取他的體溫,以及刺激著感官的男性氣息。她怎會落到獨自一人和他在黑暗之中?她不敢相信這種事竟然會發生。這只能說是自己一再受到他的吸引,所造成的結果……而且,這份吸引的感覺正在全力反撲。

  兩人沈默下來,若笛開始察覺一對在他們附近的情侶兩人糾纏的身軀隱隱在樹叢中顯現,隱約傳出的尋歡聲響,讓若笛頓時紅透了臉。

  “請你送我返回巨石園。”她說。

  辛爵士放開她,若笛站開,差點撞上身後的大樹。他隨即跟上,將她壓向寬闊的樹幹,用手臂隔開粗糙的樹皮以保護她。她猛然屏住呼吸。雙手伸向他的上臂,肌肉在他的外套下明顯地隆起。她知道他即將吻她,而老天幫助,她也很想要。

  他用一根手指的指尖輕輕撫著她臉頰的曲線,如此小心翼翼,仿佛她是一隻野生的小動物,隨時可能因任何的輕舉妄動逃之夭夭。指尖來到下顎,抬起她的頭形成投降的角度時,她的呼吸急促起來。

  他溫柔的嘴俯降而下,落至她的唇間,揉塑、誘哄,直到她分開雙唇,吐出一聲愉悅的喘息。他的舌尖撫著她牙齒的邊緣,更大膽地以火熱靈敏的探索刷著她面頰內部。這個吻帶來暈眩,她只好伸臂扣住他的頸項以免跌倒。

  他把身體的重量又多給她一些,將她的背穩穩地定在自己輿堅硬的橡樹之間。她在他的懷裏扭動、更為貼近,直到他發出安撫的聲音,並用雙手上下撫慰她的背部。這輕緩的愛撫反而使她的需要更為強烈,讓她盲目且出自本能地向他拱起身體。她感覺有東西抵著她的粗布裙子……是他腫脹的男性部位。

  他硬直的部位與她雙腿間的凹處完美的契合。他的堅挺擠入她的柔軟。當他摟緊她時,他的嘴以邪惡的技巧使她瘋狂。她的手滑進他的頭髮裏面,彎起手指扣住他的頭皮。豐厚的頭髮像絲綢一般在月光下微微發亮。他發出刺耳的呼吸聲,嘴唇在她喉間滑動。即使純真如她,也能從他精挑細選的碰觸中察覺到他的經驗豐富,與被他緊緊壓制著的渴望。

  她身上村婦穿的短衫滑下一邊的肩膀,露出瑩白的肌膚。他的手指悄悄侵向系住她領口的緞帶並靈巧地拉開來,使縐起的亞麻衣料向下滑落。他的手逐漸侵入她的內衣裏,她冰冷、柔軟的乳尖在他帶繭的指肉下緊縮,尖端因每一個畫圈的撫觸而變得更硬、更濕熱。

  若笛將臉擠近他肩頸之間的彎處。她必須現在阻止他,在她的意志力完全毀減殆盡之前。“不,請你住手。我很抱歉。”

  他的手悄悄從她的短杉上滑開,手指點觸她濕濡的嘴唇。“我讓你害怕了嗎?”他悄聲耳語。

  若笛搖頭。即使她很想像一隻渴望太陽溫暖的貓兒那般,蜷進他的懷裏,終究也只得努力抗拒。“沒有……是我讓自己害怕了。”

  不知怎地,她的坦承使他微笑。他的手指移向她的喉嚨。以讓她屏息的敏感描繪脆弱的頸部線條。將她的短衫扯回肩膀原處,綁好系住領口的磨損緞帶。“那麼我會停住。”他說。“來吧!我送你回去。”

  他緊跟在她身邊穿過森林,偶爾推開一根擋路的樹枝,或握住她的手引導她越過小徑上凹凸的路面。熟知巨石園森林的若笛其實並不需要他的協助,但她毫無異議的接受。

  當他再度停下時,她也沒有抗議,他的唇輕易的在黑暗中找到了她。他衝動地又開始親吻她,他的嘴火熱而甜蜜……他們交換著飛快的吻、無力的吻,從熱烈需索到邪惡的調情之吻。若笛因歡愉而微醺,雙手在他豐厚淩亂的髮間與似鐵般堅硬的頸背遊移。當滾燙的熱情高漲到無法防守的地步,辛爵士輕聲呻吟。

  “閔小姐……”

  “若笛。”她氣喘吁吁的告訴他。

  他把唇貼上她的鬢角,將她摟向自己強而有力的身軀。“我從未想過我會找到像你這樣的人,”他耳語。“我找了你好久了……我需要你……”

  若笛顫抖地用頭抵住他的肩膀。“這不是真的。”她虛軟地說道。

  他的唇碰觸她的頸項,找到一個讓她不由自主地拱起身體的敏感處。“那麼,什麼是真的?”

  她指向莊園邊境的紫杉圍籬。“那裏的一切。”

  他的雙臂緊縮,以聽來含糊的聲音開口:“讓我到你的房間,只需片刻就好。”

  若笛回以發抖的笑聲,知道如果她允許,會發生何事,“絕對不可以。”

  溫柔、炙熱的吻在她的皮膚上遊移,“跟我在一起你是安全的,你不願意的事情我不會勉強你。”

  若笛合上眼睛。覺得頭在旋轉。“問題是,”她遺憾的說。“我願意給的早巳太多。”

  她感覺貼在臉煩上的嘴正在微笑。“那會有問題嗎?”

  “當然。問題可多呢!”她用力離開他的身上,舉手蒙住臉,悠悠地歎了一口氣。“我們必須停止。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不信任我自己。”

  “你的不信任是對的。”他聲音嘶啞地同意。

  他們的呼吸聲在黑暗裏混合在一起。他是如此溫暖而強壯。若笛幾乎無法阻止自己撲到他身上。她強迫自己理性的思考,辛爵士很快會離開。這一夜的記憶會隨時光褪色,她是意志堅定且明智的人,她不會如此輕易就被誘惑。

  “至少讓我陪你走回宅邸。”辛爵士力勸。“如果有人看到。你可以解釋這是巧遇。”

  若笛遲疑一會兒,點頭同意。“我們在屋後的露臺分開?”

  “好。”伸出手臂讓她挽住,辛爵士伴她走到宅邸後方的雙邊階梯。兩人無言地登上俯瞰主花園的露臺。大量的光線從大廳光彩奪目的窗戶輿法式雙扇玻璃門內投射出來。可讓賓客吸煙與小酌的露臺空無一人,幾乎每個人不是在村裏,就是在室內玩牌或打檯球。

  一個孤獨的身影坐在欄杆旁的椅子上。他正慵懶地抽著雪茄,吐出的細嫋煙霧就像是一縷消失的鬼魂在空氣中飄遊。昂貴的煙草氣味在若笛登上階梯頂端時搔弄她的鼻息。

  當她發現那是何人時,她的腹部不自在地翻攪。

  “衛斯克爵爺。”她輕聲低語,自動地曲膝行禮,局促地想著不知他對辛爵士陪在她身邊會有何見解。

  伯爵仍維持坐姿打量他們兩人。窗戶射出的折光在他炭黑的髮上幽微閃亮,也在他耿直堅決的面容上投射出剛硬的陰影。“閔小姐,”他粗啞的聲音開了腔,冷淡地朝她的保護者頜首示意。“辛爵士。時機抓得真好,我剛好有件事要跟你討論。”

  她的雇主一定是生氣了。若笛垂下視線望著石板鋪砌的露臺。“原諒我,爵爺。我去觀看襯裏的慶典,還--”

  “看來你做的不只是觀看,”衛斯克爵士輕描淡寫的評論,他銳利的注視掃過她一身農家女的打扮。

  “是的,我加入了花柱舞。而辛爵士提議要護送我回來---”

  “他當然會。”伯爵譏誚地說,再度抽了一口雪茄。藍灰色的煙霧繚繞、盤旋而上。“不必這麼痛苦,閔小姐,據我所知,你並沒有被禁止在村裏尋找娛樂--儘管最聰明的做法是千萬別在我母親面前提起這些活動。”他揮揮雪茄。“你可以離開了,我有些事要跟辛爵士商量。”

  若笛略微鬆了口氣,謹慎地點個頭。“是的,爵爺。”當她舉步離去時,驚愕地感覺到辛爵士的手輕輕搭在她的手臂上,阻止她離去。

  “稍侯。”

  若笛因徹底的困惑靜止不動,而且滿臉通紅。她不敢相信他膽敢在伯爵的面前碰觸她。“辛爵士。”她低聲抗議。

  辛爵士對她的瞥視並沒有回應,只是專注地盯著伯爵嚴厲的面容。“你最好在閔小姐離開前,說明你要找我談的事情。”

  “事情是關於你所號稱的‘家族’,”衛斯克爵爺輕輕地說.“還有你所謂的【過去】。”平靜的聲音中帶著譴責的警鈴。若笛從伯爵的表情得知事情非常嚴重。任何還從森林中那令人著魔的時刻裏殘留的熱情。此刻完全無影無蹤。

  若笛困惑地瞪著辛爵士。他不知為何變了臉色,原本的俊美在刹那間變成冷酷輿無情。現在看到他的人,會相信這個男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突然間,她不敢相信數分鐘前她曾吻過那張嚴厲的嘴,他的雙手曾如此親昵地愛撫她。當他開口時。甚至聲音都變了,口音略轉粗劣。完全脫去貴族的表面儀態,暴露了其下的冷酷。“我寧願到一個更隱密的地方討論這個事情。”他對伯爵說道。

  衛斯克偏頭冰冷地同意。“在我家人居住的區域有一間書房,行嗎?”

  “可以。”辛爵士從容不迫地停頓後,加上一句:“閔小姐也必須參與。”

  若笛一臉空白地瞪著他,他的要求讓人不明所以。突然間她全身發冷,寒顫竄下她的背脊。“為什麼?”她張啟乾澀的唇詢問。

  “她跟這件事毫無關係。”衛斯克爵爺的話語簡短無禮,他從椅子上起身。

  辛爵士的臉陰鬱而平靜。“她跟這件事絕對有關係。”

  若笛覺得自己的臉轉為慘白。她全身的皮膚灼熱刺痛,像是掉進一個結冰的池子。一種令人無法動彈的猜疑使她感覺到毛骨悚然,幾乎無法開口。

  伯爵將雪茄丟到露臺地面,用力踩熄。少見的不耐煩使得他的語氣比平常銳利。“閔小姐,陪我們一下好嗎?看來我們必須解開一個小小的謎團。”

  若笛聽話的點頭,跟著伯爵走進宅邸,即使本能正發出尖叫,要她儘快逃走。然而她沒有多大的選擇,只能繼續扮演下去。強迫自己鎮定,她跟著兩位男士走到私人的書房。書房裏檀木的嵌板在燈光下泛著紅光。這個房間冷硬懾人,僅有最少的裝潢而且線條大多銳利,除了一排簡樸的彩繪玻璃窗戶外,沒有其他的裝飾。

  若笛在衛斯克伯爵關門時刻意遠離辛爵士,不祥的預感使她幾乎想吐。她無法直視辛爵士,但仍強烈地感覺到他的存在。  

  “要坐下嗎,閔小姐?”

  若笛沈默地搖頭,害怕自己只要一動就會崩潰。

  “好吧,”伯爵的注意力移向辛爵士。“讓我們從我今天收到的消息開始,在你來到巨石園後我立即對你展開調查,我懷疑你有些事沒有說實話。即使我猜不到那是什麼。”

  辛爵士狀似放鬆但仍維持警戒,他的藍眸強硬地回應伯爵的注視。“那麼你調查的結果是怎樣?爵爺?”

  “辛子爵根本不存在。”衛斯特說得直接,漠視若笛的驚喘繼續說下去。“家族的血脈在大約二十年前斷嗣,真正的辛爵士去世後並沒有男性繼承人能合法的承繼頭銜。這就是問題了……你究竟是誰?到這裏有什麼目的?”

  “我是簡尼克。”

  若笛或許從未聽過這個名字。但衛斯克爵爺似乎認得。“我懂了,”他輕聲說道。“這解釋了康若石爵士牽涉其中的原因。那麼。你是為了鮑爾街指派的任務而來。”

  若笛知道這個陌生人的身分後,驚訝地倒抽一口氣。她知道這一小群精英的警力致力於謀殺案的偵破,甚至擔任皇室的保鑣,他們以無情的效率與勇氣出名,甚至在上流的社交圈也有著名的地位。難怪這個男人看來跟這裏其他的賓客大不相同。

  “我狩獵。”他曾如此告訴她,但方便地略去他的獵物其實是兩隻腳的人類。

  “並不總是如此,”尼克回答衛斯克的問題。“有時我也接受私人的委託。”他的注視移到若笛繃緊的臉上。“兩個月前藍道爵爺雇我找出他逃走的未婚妻,何若笛,她失蹤已經兩年。”

  若笛完全無法動彈,殘酷的痛楚在胸口爆發,滲進她的全身。她的嘴因為拒絕承認而發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結果她只聽到一聲高亢而語無倫次的叫喊,之後才知道那是她發出的。她不由自主的移動,突然衝過房間,狂怒與驚惶如同兀鷹攻擊著她,她伸手抓向尼克黝黑的臉。

  野蠻的詛咒出現在她的耳邊,她的雙腕被足以捏斷它們的力量強行鉗制。但她並未也無法停止掙扎。汗與淚流滿她的面龐,她的呼吸帶著聲聲哭喊,為她的生命與被剝奪的自由奮力搏鬥。她心裏明白這種與瘋子無異的表現,對情況毫無助益.但她似乎無法阻止自己。

  “不要這樣,若笛。”尼克咆哮,用力地搖撼她。“鎮定下來……老天--”

  “我不回去!”她尖叫,憤怒地喘息。“我會先殺了你,哦。天哪,我恨你,恨你!”

  “若笛。”冰冷、理智的聲音俐落地切向她扭曲的痛苦,那是衛斯克爵爺的聲音。他從後方伸出一手環住她,把她從尼克身前拖走。她像只嚇壞了的動物向後偎在他身上。“夠了。”衛斯克在她耳邊說道,他的手臂像鋼條般收緊。“他不會把你帶走,若笛,我發誓。你知道我一向堅守承諾。現在深吸一口氣,再吸一口。”

  只有伯爵嚴峻、平靜的聲音能傳進她的耳裏。她發現自己聽從他的話,他領她走到一張椅子前面並強迫她坐下。他蹲下來,用穩定而深沉的眼光將她定住。“靜下來,繼續吸氣、吐氣”

  若笛邊抽搐邊點頭,臉上仍然涕淚縱橫。“別讓他靠近我。”她喃喃地說。

  衛斯克站起來,黑曜石般冰冷的目光射向鮑爾街警探。“不准靠近她,簡尼克。我不在乎誰付錢找你辦事。你現在在我的產業,任何行動都必須得到我的同意。” 

  “對於她,你沒有法律上的權利,”尼克輕柔地說,“你不能把她留在這裏。”

  衛斯克的回答是高傲地哼了一聲。他走向餐具櫃,倒了些琥珀色的液體在玻璃杯裏,把酒帶給若笛,他強迫她顫抖的手指環住容器。“喝下去。”他簡潔有力地命令道。 

  “我不!”她開口,但他以絕對權威的語氣加以截斷。

  “立刻喝下去.每一滴。”

  她露出苦澀的表情,幾大口喝完烈酒,隨即因為肺部與喉嚨像充滿絲絨般的烈火而嗆咳不止。她的頭開始暈眩,淚眼汪汪地望著伯爵。他從外套的口袋抽出一條手帕遞給她,亞麻手帕仍殘留著他的體溫。她用它覆在臉上,顫抖地歎氣。

  “謝謝你。”她沙啞地說,雙眼緊盯著他,無法看向簡尼克。她從未想像這樣的毀滅方式……一個眼眸殘酷,放浪迷人的英俊男子帶來了她的毀滅。還是她唯一親吻過的男人。遭到背叛的痛楚與屈辱太過強烈。令她無法承受。

  “那麼,”衛斯克坐進若笛身邊的一張椅子,平靜地說道。“對簡先生所揭露的事實,你的反應似乎確定了你就是藍道爵爺的那位何若笛。”他等她簡短的點頭後,接續下去。“這麼說來,你真的跟藍道爵爺訂過婚?”

  伯爵的強勢讓若笛放下心來,知道唯有他的存在能阻擋身邊虎視眈眈的掠食者。她目不轉睛地盯著衛斯克直率的五官。想掙出幾句話讓他瞭解她的處境。

  看出她的煩亂,伯爵讓她驚訝地伸出方正的手握住了她的柔荑。他強健且使人安心的緊握,似乎驅走了逼得她軟弱無力的恐懼。若笛對他的仁慈感到驚訝,他從未對她表現過這般的體貼……事實上,他從未對她多加注意。

  “與他訂婚從來就不是我的選擇,”她說。“那是我小時候就決定的,我父母想用我來交換藍道爵爺提供的財務資助。我也曾經非常努力的想要接受這樣的處境,但是藍道沒有理性!我認為他神智不正常。他從不隱瞞他的計畫。在他的眼中,我只是可以被訓練來滿足他的動物。我真心相信,即使死亡都是更好的選擇。你必須相信我,若非如此,我絕不會訴諸於這個方法--”

  “我相信你。”仍握著她的手,衛斯克看向尼克。“我認識閔小姐已有相當長的時間,我只能認為她拒絕與藍道爵爺結婚的理由是有根據的。”

  “的確,”警探傳來平淡的回答,他帶著偽裝的慵懶靠在壁爐旁,一手搭在大理石的壁爐架上,火焰吞吐的紅光映在他黝黑的面容。“藍道是個卑劣的傢伙,不過那是題外話。她的父母贊同這個婚姻,金錢--大量的金錢在這當中易手,如果我沒有把她找回去,藍道仍會繼續派出許多像我這樣的人來做這項工作。” 

  “他們不會找到我,”若笛說道,終於能迎視他。“我可以出國,我會消失--”

  “你這小傻瓜。”簡尼克低沉的聲音打斷了她,“你打算下半輩子都要逃亡?他會派其他人找你,一個又一個,你永遠得不到片刻的寧靜。再怎麼逃也不夠快,不夠遠--”

  “夠了。”感覺若笛身上竄過顫抖,衛斯克粗魯的阻止。“不會的,若笛不用出國,也不用一直逃避藍道,我們會想出能讓她過正常生活的辦法。”

  “哦?”尼克嘲弄地揚起一道濃眉。“這應該會很有趣。你打算要怎麼做,衛斯克?”

  伯爵陷入寂靜的沉思。

  若笛持續盯著簡尼克,努力想超越這團混亂的情緒,做清楚的思考。她一定會找到脫身的辦法,她絕不會像只羔羊般被拖到屠夫的面前。她的思緒必定顯而易見,因為簡尼克對她的注視突然出現讚賞。 

  “就我看來,你只有兩個選擇。”他溫和地說。

  她回答的聲音有些許的動搖。“什麼選擇?”

  “一個足以說服我讓你離開的正確理由,但你還是必須繼續躲藏,直到藍道所派遣的獵犬再次追到你,或是……你可以永遠脫離他的魔爪。”

  “你的意思是?”

  衛斯克爵爺介入緊繃的沉寂。“他是指婚姻。一旦你結了婚,合法的處於另一個男人的保護之下,藍道便只能結束對你的追逐。”

  若笛垂下眼睛,凝視覆在手上的那雙強健的手。“但那是不可能的,我並不認識任何男人願意……”她停下話,感覺苦澀與作嘔。

  “這是可能的。”伯爵冷靜的反駁。

  當若笛疑惑地怔視著衛斯克時,簡尼克平靜的奚落直切而入。“打算讓她成為你的伯爵夫人嗎,爵爺?”

  伯爵面無表情。“如果必要。”

  若笛大受震騖,先緊握了他的手一下,才緩緩抽出來。衛斯克會願意做出這樣的犧牲。讓人不敢置信。也許她該說服自己接受這樁無愛的婚姻,畢竟任何選擇都好過成為藍道夫人。可是伯爵是一位高尚而正直的好人,她不願如此利用他。

  “你非常的仁慈,爵爺。”她告訴他。“但我絕不會嫁給你。你不應得到僅為了幫助別人而委曲求全的婚姻。這對你是一個大到不值得的犧牲。”

  “這不能說是犧牲,”他自嘲地說。“針對你的處境而言,這是合理的解決方案。”

  若笛搖頭,她細緻的眉因想到一個新的念頭而微蹙。“我想到第三個辦法。”

  “是什麼?”

  強大而冰冷的沉重感覺在若笛心裏成形,突然間她覺得自己抽離了現場,成為一個比當事人更公正的旁觀者。“我現在不願說明。爵爺,如果你不介意.請讓我和簡先生單獨相處幾分鐘。”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1 13:54:43

第五章

  尼克早就預料若笛對於他替藍道爵爺追捕她的事實,不會有順從的反應;但她被逼到絕境時那激烈與憤怒的反抗,仍讓他大吃一驚。現在,她已回復冷靜,以讓他太過瞭解、準備拼死一搏的算計眼神瞪視著他。而他認為她美到無法形容。

  即使衛斯克伯爵表明並不贊同若笛的要求。他仍皺著眉頭應允讓他們獨處。“我就在隔壁的房間等待。”他說,似乎預期只要門一關上,尼克馬上會像只兇猛的動物撲向她。“如果你需要幫助,只要叫一聲。”

  “謝謝您,爵爺。”若笛輕聲說著,她對伯爵感激的微笑,讓尼克的妒意沸騰。

  他已經不需任何刺激,就足以出拳打向衛斯克那張貴族的臉,尤其是他握住若笛的手安慰她的那一刻。在尼克的一生中,他從未對任何人有過佔有欲,但他幾乎無法忍受看到若笛接受其他男性的碰觸。他的身上發生了某些改變!他對情勢失去了控制,也不確定該如何挽回。他唯一確定的是,若笛已經成為必要的存在……如果他無法擁有她,他將永遠無法脫離無盡的饑渴,也將永遠處於不滿足與冰冷的狀態。

  尼克狀似輕鬆地站在壁爐旁邊,只有放在壁爐架上的手緊握成拳。他無聲地詛咒衛斯克對整個情況造成的意外轉折。尼克原本打算以溫和的方式向若笛透露事實,避免讓它陷入驚慌。現在,衛斯克把事情搞得天翻地覆,若笛無可避免的出現強大的敵意。 

  她轉向他,面色蒼白,雙眼因淚水而泛紅。她的表情鎮定,卻以令人不安的專注看著他,仿佛試圖看入他的內心。她搜索的凝視,奇異地讓他感覺備受威脅。

  ”一切都是演戲嗎?”她平靜地問道。

  尼克驚訝地眨眨眼。曾經忍受過無數小時的監視、審問甚至刑求的他,竟被這一簡單的問題問倒了。

  “我知道有些是,”若笛說道。“得到我的信任是你的工作,但你演得有些過火了。”她以催眠般的徐緩動作向他靠近。“你今晚為何對我說那些話?”

  老天助他,他無法回答。更糟的是,他無法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她似乎從他的眼睛看穿了他的靈魂。

  “告訴我實話,簡先生。”她堅持。“我都敢開口問你了,你應該也能回答。你說的真是心裏的話嗎?”

  尼克感覺一層薄汗佈滿臉龐。他試圖把她擋在心的外面、否定她,但那是不可能的。”是的。”他啞聲說完後,立刻緊緊閉口。即使她化身魔鬼,也不可能讓他說出更多。

  出於某些理由,若笛似乎因他的承認而放鬆下來。尼克不敢想像原因是什麼。他終於勉強扯開對她的注視,轉而視而不見地望著跳動的火光。“現在,”他低聲說。“也許你能解釋第三項選擇。”

  “我需要有人保護我不受藍道爵爺的傷害,”她直率地說。“應付得了他的人並不多,但我相信你可以。”



  這項評斷是如此的就事論事,她的語氣裏一點恭維也沒有。然而,尼克仍對於自己的能力得到她的肯定,感到一股雄性的自豪。

  “沒錯,我可以。”他平靜地說。

  “為了回報你的保護與金錢資助,我願意成為你的情婦。對於這項約定,我願意簽署一份具有合法約束力的合約。我想這足以阻止藍道爵爺接近我,我也不用繼續躲藏。”

  他的情婦。尼克沒有預料到她會如此降格以求。看來,若笛最終的本性是一個實用主義者,一看到局勢無法講守原則,立刻改弦易轍,但求對自己有利。

  “你願意為了回報我的保護與金錢,而跟我上床。”他的說法像是仍需將情婦這個字眼做出更清楚的定義。他謹慎的瞥視她。“你願意不理會別人的羞辱,跟我同住一起、陪我出現在公共場合。這是你的意思嗎?”

  她的雙頰轉為鮮紅,但看向他的目光並沒有動搖。“是的。”

  欲望以最強大的力度衝至他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體悟到他即將擁有她、即將得到她心甘情願的交托全部的自己,使他幾乎要得意忘形。他的情婦,但那還不夠。他需要更多的她,全部的她。

  他刻意地走向一張覆有棗紅色皮軟墊、造型實用的靠背長椅。雙腿分開的坐下。他的眼光帶著純粹情欲的評估。飽覽她的全身。“在我同意任何事之前,我要你示範一下。”

  她僵直不動。“我認為你已經看過足夠的示範了。”

  “你是指今晚在森林裏的插曲嗎?”他的聲音非常輕柔,心臟卻在胸口劇烈跳動。“那算什麼,若笛。我要的不僅是幾個純真的吻。養一個情婦可能是個昂貴的安排!你必須證明你值得。”

  她緩慢地走過去,纖細的身形因身後的火光而形成黑色的剪影。她清楚地知道,他在跟她玩某種遊戲,但她還不知道睹注是什麼。“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她輕聲問道。

  他從佳美那裏所得到的,不,比佳美所給他的還要更多。他需要有人屬於他、關心他、以某種方式需要他。他不知道這是否可能,但他願意在若笛身上賭上一切。她是他唯一的機會。

  “讓我做給你看。”尼克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將她半坐半倒的拉到身旁,一手伸向她的頸後,低頭用舌尖尋找她的脈搏。在此同時,也把她的一隻手帶到他的褲檔,將她修長的手指蓋住他緊繃的勃起。她靜止不動、倒抽了一口氣,突然間像失去力氣般倒在他的胸前。他溫柔地將她的手拉向他長形的堅挺,以及它蓄勢待發的球形頂端。

  粗啞的聲音從他的喉間逸出。他猛力拉著她的短杉,不管是誰,居然仁慈地設計出對女性身體這麼容易下手的衣物,真是讓他充滿感激。她露出的胸部在火光中顯得如此瑩亮,尖喘柔軟呈淡粉紅色。若笛將頭轉向一邊,雙眸緊閉。尼克進一步地將她拉到腿上。一手托住她,讓柔軟的臀部依偎在他堅硬的隆起之上。

  他粗糙的手指滑向光裸的乳房下方。托起絲滑的重量迎向他徐緩降下的嘴。當他分敞雙唇覆在柔嫩的孔尖上廝摩、直到它在他舌下繃緊時,一陣抖顫竄過她的身體。若笛半抬起雙手像是要推開他,但她的手指卻只抓住他外套的翻領,嚶出一聲歡愉的嗚咽。這聲音讓他更為興奮,他用舌頭繞著硬起的乳尖晝著圈圈,讓她像只貓兒般在他的懷中扭勳。

  當他持續吸吮、逗弄她的胸部時,一手滑進她的裙底,找到無甚裝飾的襯褲捆邊輿系住長襪的棉質束襪帶。察覺到侵入裙下的手,若笛夾緊雙腿,羞怯的徘紅從她的臉上輿胸前擴散開來。他隔著被弄縐的衣料愛撫她,大掌滑向她的臀部與腹間再下移到柔軟的鬈毛處。

  “不要。”她說,雙眸仍然閉著。

  尼克吻著她喉間粉紅的曲線。與細緻的下顎邊緣。她的肌膚是如此細薄光滑,幾乎是半透明的,他想將她由頭吻到腳趾。“這不是一個情婦該說的話。”他耳語。“想要對你的提議反悔嗎,若笛?” 

  她搖頭,他的手掌在她的小丘上施壓,她完全說不出任何話。 

  “那就分開你的腿。”

  她突然地順從了,大腿分開、頭部向後落到支撐著她的手臂上。他隔著薄薄的衣料撫弄她,溫柔地揉弄炙熱的溝處。布料在他的指下逐漸潮濕。她那拚命不肯發出聲音,以及拚命保持不動的努力,反而使得他的情欲更被激發,她的臉蛋變為鮮紅,雙腿在他親密地挑逗時僵直起來。終於,她發出呻吟,懇求地抓住他的手腕。

  “夠了。”她喘息著說。

  他的男性部位在她的身下劇烈地悸動。“是嗎?”他耳語,手指滑進襯褲的狹長開口,“我認為你還要更多。”

  當他找到柔軟糾結的毛髮時,她的身體在他的腿上抽搐,豐滿絲滑的肌肉,進入她的身體濕潤的入口。親吻著她喉間的弧線,尼克一邊逗弄著天鵝絨般柔軟光滑的茂密。“甜美的小鬈毛。”他在若笛耳畔低語。“它們是什麼顏色的?跟你的頭髮一樣的金色。還是深一點的顏色呢?” 

  對這間題感到震驚,若笛用失去焦距的眼神望著他。

  “沒關係,”他說,分開柔軟的縫隙。“我很快會知道答案。“

  他找到隱藏在保護褶層下的那柔嫩的突起,她的身體拱了起來。“噢……天哪--”

  “噓……”他啃著她的耳垂。“你想讓衛斯克聽見嗎?”

  “別再那樣做。”她顫抖地說。

  但現在任何事都無法阻止他,他以高超的技巧熟練地愛撫她,圍繞著柔嫩的情欲起火點繞著圈圈。她的臀部抬起,離開他勃起的硬挺,緊繃地朝他的手移去。他的拇指尖輕拂著她腫脹的花芽。中指滑了進去,直到完全沒入在甜美濕潤的甬道裏。

  若笛的呼吸開始急促,大腿在他的手指以流暢的旋律抽送時夾住了他的手。他感覺到她體內的肌肉抽緊,而她用力呼吸與扭動,出自本能地想從極度的緊繃中解脫。尼克的頭再度垂到她的胸前,乳尖現在呈玫瑰色的緊縮,他輕吹其中之一後納入嘴中。手指深深沒入她的體內,舌頭抵著她悸動的乳尖。他體驗到前所未知的狂喜。

  若笛在無從捉摸的高潮餘韻中無助地掙扎,一聲挫敗的呻吟自口中逸出。尼克將他的手指從甜美的深處抽出,潮濕的手擱在她緊繃的小腹上,揉著撫慰的圈圈。“我會照顧你的。”他低聲說。“我保證。”

  若笛再次呻吟,絕望地拱向他的手。他知道她要的是什麼。也極想給她。他的鼻翼在嗅聞並感覺令人陶醉的女性欲望香氣時,向外歙張。情欲傾注而出,當他想到將臉埋進她雙腿間、將舌刺入她的體內,他幾乎失去所有自製。他打著顫強迫自己拉下她的裙子,蓋住他渴求的甜美身髓。衛斯克就在附近等待,現在的時間與地點都無法讓他更進一步的為所欲為。以後他將有機會隨時在高興時便和若笛做愛。忍耐。他告誡自己,做了幾個深呼吸,強迫身體平靜下來。

  若笛爬出他的雙臂,在長椅的另一端縮成一團。她的整個人因為歡愉而淩亂得可愛,雙頰似晨露般清新,在明滅的火光中紅得如此誘人。她摸索著上身的衣物,遮掩住胸部。

  他們的目光交會,她的因為羞慚而明亮,他的則含著公然的算計。然後尼克使出殺手鐧。“我的確想要你,”他說。“但是,我不想要你當情婦。我要完全的、無法改變的擁有權--所有你會給藍道或衛斯克的那些。”

  領悟到他的意思,若笛瞪著他的樣子仿彿他瘋了,她整整花了半分鐘才能再次說話。“你是指婚姻?跟你或藍道結婚,這之間有何差別?”

  “差別是我曾經讓你選擇。”

  “你為何願意跟我銬在一起一輩子?”

  尼克絕不會向她坦誠真正的事實。“因為我需要一個妻子所帶來的各種便利。”他撒謊道。“你像任何女性一樣符合我的需要。”

  她憤慨地吸了一口氣。

  “選吧,”尼克勸道。“你可以繼續逃亡,或者成為某人的妻子--我的或是藍道的”

  她含著探索意味的凝視,讓他頸背上的毛髮直豎。該死了,他恨她這樣看著他。他再度無法眨眼或移開視線,而她似乎不管他如何的意欲隱藏,仍讀知了他的思緒。

  “你的。“她僵硬地說。“我願意成為你的妻子。”

  他緩慢地籲出一口難以察覺的歎息,終於放下心來。

  若笛從他的腿上掙扎起來。開始整理儀容。她走向桃花心木的食具櫃,拿起水晶玻璃瓶為自己倒了些白蘭地。她仍然感覺暈眩,雙腿像是果凍,這情況說明了酒精是她目前最不需要的東西。此外。嚴格來說她仍是衛斯克爵爺的僕人,以這樣的身分沒人敢倒主人的烈酒享用。然而,這區別在今晚這些令人驚訝的真相揭露之後。變得模糊不明,發現自己竟然在一個晚上收到兩個天南地北的男人的求婚。讓她心神恍惚。

  還有簡尼克方才對她所做的--不,她現在絕不要去想那些,她的身體仍因對可恥的歡愉有所反應而悸動。她倒了很大的一杯,苦著臉大口灌下去。

  尼克走過去,拿走她暍了一半的酒杯。“你馬上就會爛醉如泥。”

  “那有什麼關係?”她沙啞地問道,看著他喝下剩餘的白蘭地。 

  “應該沒有。”她的腳步搖晃,他放下手中的空杯扶住她的腰,唇角出現自嘲微笑。“知道某位女士竟必須在接受我的求婚後把自己灌醉,那種感覺還是很怪的。”

  門上出現一擊命令式的敲門聲,衛斯克爵爺走進了房間。他銳利的注視放在站姿親密的兩人身上,一道濃眉疑惑地朝上拱起。

  尼克的雙手在若笛想站開時,在她腰上收緊。“你應該是第一個向我們祝賀的人。”他惡意地模仿紳士發佈宣告時的語氣。“讓我倍感榮幸地,何小姐已答應跟我結婚。“

  衛斯克爵爺眯起雙眼望向若笛。“這就是第三項選擇?”

  “事情發展的結果!”她微微發抖地說。“是的。” 

  若笛知道伯爵無法理解她為何寧可與惡魔交易。她回覆他的注視,沈默地懇求他不要要求解釋,因為她無法說明原因。她已經倦於躲藏、擔憂與恐懼。簡尼克提供了避難的地方。他毫無原則、冷酷無情、也飽經世故!正是保護她不受藍道傷害的最佳人選。

  但這些並不完全是她願意勉強跟他結婚的原因。其中的決定性因素是她察覺簡尼克對她有一些感情。不管他多麼努力要加以隱藏,終究隱藏不了。而儘管所有的理智都說不可以,她也仍然想要他。或至少是想要他所假裝的那個人……那個許願井旁極端熱切地注視她、在森林裏不但吻過地也以輕柔耳語說出需要她的那個人。

  伯爵不悅地皺起眉頭,上前朝地伸出手。“我想跟你說句話,若笛。”

  長久以來的習慣讓地順從地點頭。“好的,爵爺。”當尼克仍未放開她,她射出一道挑戰的目光。 

  “我還沒嫁給你呢。“她以嘶啞的小聲說。“放開我。”他的手滑開,若笛向伯爵走去,他輕握著她的手肘將她帶往房間的角落。他尊重的碰觸與簡尼克張狂的獨佔架勢,是如此的不同。

  衛斯克爵爺低頭看著她,一縷黑髮滑下寬闊的額前。“若笛,”他沈著地說道。“你對你選擇的男人不甚瞭解,不應該做這麼重大的決定。別被簡尼克是鮑爾街警探的事實蒙蔽,你顯然想像他是一個有榮譽感的、做出不少英雄事蹟的人,才能擔任那個工作。事實上,這在簡尼克身上是相反的,他一向是個爭議性的人物。”

  “什麼樣的爭議?”若笛發問,瞧著房間另一端的黑色身影。簡尼克喝著另一杯白蘭地,佯裝正在審視一排書籍。陰鬱的唇部曲線讓人明白他非常清楚衛斯克正在告訴她的事。

  “簡尼克成為警探只有二、三年的時間。在那之前,他是個化身為盜賊緝捕者的犯罪頭子,主持一個聲名狼藉的竊盜樂團。多次因詐欺、偷竊、受賄及捏造證據而被逮捕。我可以保證他與英格蘭的每一種犯罪形式都有關聯,不管他表面看來已經洗心革面,許多人相信他仍和過去下層社會的同伴有不正當的往來。他是一個不能信任的人,若笛。”

  她努力不對這些資料露出任何反應。私下其實極為震驚。從衛斯克寬闊的肩上看過去。她看到鮑爾街警探脅迫的身形倚在書房最陰暗的角落裏。他在陰影中似乎更為自在,雙眼如貓般發亮,一個年齡甚至尚未三十的男人竟有過如此多姿多彩的職業?犯罪頭子、盜賊緝捕者……他到底是何方神聖?

  “何小姐……若笛……”伯爵安靜的低語喚回她的注意力。“你必須再次考慮我的求婚。我相信這項安排對我們都有利。我向你保證,我會是個親切善良的丈夫,你不會有任何匱乏。”

  “爵爺,”她誠摯地打斷他的話。“我希望你不要將我的拒絕誤以為有其他意思,除去我對你的崇高敬重。你是我所知道最高尚的人,所以我更不能讓你陷在一場無愛的婚姻裏面。您肯定無法否認,當你尋找妻子時。我不會是你的第一個選擇。如果我如此不公平地接受了你的提議,有一天我們都會後悔。簡先生跟我彼此間更為適合,雙方都不會將這視為一場真正的婚姻,而比較像是一件商業交易……”她雙頰發燙地強迫自己說完。“互相交換對方的服務。”

  衛斯克的臉色嚴酷。“若笛,我不認為,你已如此憤世嫉俗或冷酷麻木,竟能忍受這樣的安排”

  “不幸的是,爵爺,我真的已經那樣麻木了。因為藍道爵爺的緣故,我從未有過其他女性擁有的希望輿夢想。我從不期待婚姻是一件愉快的事。”

  “但是,你仍值得擁有更好的。”他堅持。

  她冷酷的微微一笑。“你這麼認為?我倒不是那麼肯定。”若笛從他身邊逃開,大步走向書房中央期望地盯著尼克,她讓自己態度堅定,“我們什麼時候要離開?”

  尼克從角落裏現身,看到他眼中的閃爍,若笛得知他半預期在跟衛斯克結束談話後,她會改變主意。現在,她對自己的選擇重新肯定後,已經不能回頭了。

  “現在。”他柔聲說道。

  她張嘴想抗議,簡尼克這是打算不讓她有機會跟宅邸裏的任何人道別,甚至連衛斯克老夫人都不許。然而從另一方面來說,不對任何人解釋地就此消失,其實是比較容易的。“夜間旅行不是相當危險嗎?”她問,然後飛快地自行回答:“沒關係,如果我們碰上攔路大盜,他所帶來的危險也許沒有你多。”

  尼克突然咧嘴而笑。“也許你說對了。”

  他短暫的娛樂被衛斯克爵爺乾淨俐落的通知一舉抹減。“如果我不能改變何小姐的心意,我至少可以要求儀式合法,以及她會衣食無虞的證據。”

  若笛這才發現,她考量了這麼許多,竟然沒想過她和簡尼克要怎樣生活。老天。一個鮑爾街警探到底收入多少?他的薪水無疑是收入中最小的來源,但私人任務的收入應該足夠使他過得相當不錯。她要求不多--在倫敦治安良好區域的一、兩個房間就夠了。

  “我才不需要向你說明我是否有能力養活妻子,”尼克說道。“你只要知道她不會挨餓,頭上會有屋頂遮蔽就夠了。”

  到倫敦的路程約需十二個小時。這表示他們若徹夜趕路,將會在翌日午後不久到達。尼克的交通工具裝備優良,若笛上車後倚靠著馬車上的深棕色絨面軟墊而坐。他們出發後,尼克立即移動身體準備熄滅馬車內部的燈光。

  “你想睡嗎?”他問。“到早上還有很長一段時間。”

  若笛搖頭,她或許疲倦,但過於激動而無法放鬆休息。

  尼克聳聳屑。讓燈火繼續燃燒。他把一條腿擱在椅墊上,微微苦著一張臉。顯而易見地,要一個像他這樣高大的男人擠在算是狹小的空間。一定非常不舒服。

  “這是你的嗎?”若笛問道。“或者是為了配合演出而租來的?”

  知道她指得是馬車,他向她嘲弄地微笑,“這是我的。”

  “我沒想到從事專門職業的人負擔得起這樣的車。”警探漫不經心地玩著身旁小窗簾上的流蘇邊。“我的工作必須經常旅行,我寧可舒適一些”

  “你在調查的時候常用假名嗎?”

  他搖頭。“大多時候不需要。”

  “我在想,你為什麼沒有選上一個更好的假身份,”她說,“一個比較不容易被揭穿的,衛斯克爵爺似乎毫不費力就發現辛子爵並不存在。”  

  他的臉上閃過奇異的神情,有趣與不安相互交織,似乎正在盤算要告訴她多少。最後他的嘴抿了一下,輕歎一聲。“衛斯克錯了,辛子爵是存在的,至少有一個合法的繼承人可以繼承那個爵銜。”

  若笛懷疑地注視他。“他是誰?如果你說的是真話,他為何不索回爵銜與資產?”

  “不是每個人都想當貴族。”

  “他們當然想!何況這並沒有選擇的餘地,他要不就是貴族,不然就不是。他無法拒絕與生俱來的權利,一如他無法改變眼睛的顏色。”

  “他當然可以。”他皺眉,不悅地回答。

  “你不必生氣,”若笛說。“而且你還沒告訴我這位神秘的子爵是誰,以及他在哪裡,我只好相信是你捏造出來的。”

  尼克換了姿勢,不自在地移動,目光謹慎地回避她。“是我。”

  “什麼?我會那麼笨到相信你是一個失蹤已久的貴族?你,一個犯罪頭子兼盜賊緝捕者是一位神秘的子爵?”若笛斷然搖頭。“我不相信。”

  “信或不信都隨你,”尼克平靜地說。“尤其它與未來毫無關係。因為我絕不會索回爵銜。”

  若笛愕然瞪著他嚴酷的側面,看來他十分確定他所說的話。但這有可能嗎?如果,他所聲稱的有任何屬實之處,一個貴族之子怎會變成這樣?一開始的生活就不像貴族階級,還成為……這樣。

  她忍不住繼續追問:“你真是辛約翰爵士?據說沒有男嗣,二十多年前去世的辛子爵的兒子?你有任何證據嗎?誰能為此作證?”

  “我姊姊蘇菲,還有她的丈夫康若石爵士。”

  “那位總治安官?鮑爾街的前任長官是你姊姊的丈夫?”

  尼克點一下頭做為回答。若笛完全陷入一片迷霧,看來她毫無選擇只能相信他,因為這個故事是否真實立刻就可以查證。但它實在太不真實、也太過荒謬,讓她無法理解。

  “我的父母去世時,我大約是七或八歲,”尼克以粗啞的聲音開始說。“除了我,沒有其他男性親戚可以合法繼承爵銜或土地。因為我父親負債累累,我能繼承到的也不多,加上領地也荒廢了。所以沒有任何人覬覦。我姊姊與我在村子裏流浪了一段時間,直到她終於被一個遠方親戚接走。但我變成一個令人頭痛的小鬼……可以理解地,我們的親戚當然不願意讓我跟她住,所以我逃到倫敦,變成攔路搶劫的強盜,使來終於因為犯案而坐牢。當另一名男孩死在牢裏時,我冒用他的名字,目的是提早被釋放。”

  “那麼,死去的一定就是真正的簡尼克了。”若笛說道。

  “是的。”

  “而你用了他的身分,並讓大家相信辛約翰已經死去!”

  叛逆的光芒進入他的眼底。“反正尼克也不再需要這個名字了。”

  “但你後來一定想過要改回你的真名……索回你在社會應有的地位……”

  “我在社會應有的地位,我都得到了。簡尼克已經變成我的名字,我打算讓辛爵士永遠安息。”他譏諷地微笑。“我很抱歉害你失去了成為貴族夫人的機會。但是眾人將以簡太太的身分認識你,除了我姊姊與姊夫沒有人會知道事實,你明白嗎?”

  若笛困惑地皺眉點頭。“我不在乎爵銜,否則我早就嫁給藍道爵爺了。”

  “那麼你不介意成為一位平民的妻子?”尼克專注地看著她。“一個收入不豐的人。”

  “我的生活一向很節省,我的家族血統良好,但是我也提過我們生活拮据。”

  尼克細看他擦拭光亮的鞋尖。“根據我看到的何家,藍道爵爺其實是一個小氣到家的贊助人。”

  若笛飛快地吸一口氣。“你去過我家?”

  他望進她睜大的雙眼。“是的,我見過你的父母並向他們問話,他們知道我在找你。”

  “喔。”若笛消沉地說,她的父母當然會很合作,他們知道藍道爵爺想要把她找回去。他們總是屈從他的意願。這消息不該讓她感到意外,但她還是覺得遭到背叛。他們可曾花費一分一秒的時間為她,而不是為藍道設想?她的喉嚨緊縮,似乎無法正常吞咽。

  “他們詳細地回答每一個問題,”尼克接著說道,“我看了你玩過的娃娃,你喜歡的故事書……我甚至知道你鞋子的尺寸。” 

  感受到極度的脆弱,若笛用雙臂抱住自己。“這種感覺好奇怪。你竟然在我不在的兩年間見過我的家人。我的弟妹都還好嗎?宜莉呢?”

  “十六歲的那個妹妹,看來安靜、漂亮。健康良好。”

  “都十六歲了。”若笛喃喃低語。弟妹跟她一樣添了歲數的消息,讓她感到心緒不寧,他們都在分離的這段期間有所改變。她的頭突然開始疼痛,她揉著額頭。“我的父母談到我的時候,他們看來有沒有……”

  “怎樣?”

  “他們恨我嗎?”她間得直接。“我常常在想……”

  “不,他們不恨你。”他的聲音變得奇異地溫和。“他們只關心自己的好處。當然,他們由衷相信你跟藍道結婚對你是最好的。”

  “他們從不瞭解他是怎樣的人。”

  “他們不想去瞭解,自欺才能使他們得到更多利益。”

  即使若笛也有過同樣的想法不下千遍,她還是很想叱責他。“他們需要藍道的錢,”她黯淡地說。 

  “他們培養了一些昂貴的習慣。”

  “這是你父親失去家族財富的原因?入不敷出?”

  “我想他們的財富原本就不多,但我的父母花掉手邊的任何一分錢。我記得小時候我們擁有最好的一切,然而當錢被花光,我們立刻餓肚子。直到藍道爵爺插手。”她持續揉著前額。手指遊走到疼痛的太陽穴。“大家都說,他對我的興趣使我獲益良多。因為藍道,我得以就讀倫敦最高級的女子學校,他支付我的伙食、衣服,甚至雇了一個女僕服侍我。起初我甚至感謝他為了讓我成為他的妻子,花費這麼多心思。”

  “但事情變得更複雜。”尼克低聲說。

  她點頭。“我就像一隻被人用鐵煉拴住的寵物,藍道決定我能讀些什麼、吃些什麼……他指示學校我要洗冷水澡,因為他相信這樣比洗熱水澡更有益健康。不論何時,只要他覺得我該瘦下來,我就只能吃清湯與水果。我必須每天寫信給他。描述他要我讀的科目進度如何。每件事都有規矩,我的想法必須組織完美、並能優雅表達後才能開口,我也不能對任何事情提出意見。如果我坐不住,我的手就會被綁在座位的扶手上。如果我曬黑了,就被關在室內。”

  她籲出緊繃的歎息。“藍道爵爺想讓我完全變成另一個人。我無法想像成為他的妻子,跟他同住是什麼滋味,或者當他終於發現我達不到他設定的完美標準時,他會怎樣。”迷失在陰暗的回憶裏,若笛扭絞著手指,對自己透露的事毫無所察。“我好怕回家過節,他總是在那裏等我。他不讓我見我的弟妹,在那之前我必須跟他去……”

  她突然停頓,察覺自己差一點透露出當她試著告知父母時,讓他們勃然大怒的秘密,這在她靈魂深處翻騰了好些年。他們清楚地表明。家人與她的生存,全賴她的沈默。若笛把到了嘴邊的那些曾被禁止的話咽了回去,閉上眼睛。

  “你必須跟他去,然後呢……”尼克慫恿她說下去。

  她搖了搖頭。“現在都無關緊要了。”

  “告訴我,”他的聲音輕柔,“我向你保證,你要說的任何事都不會讓我驚訝。”

  若笛小心翼翼地凝視他,知道那是真的。簡尼克什麼都看過、聽過,沒有事能讓他產生嫌惡的反應。

  “說下去。”他低聲說道。

  然後若笛發現自己正在說出從來沒有人想聽的事。

  “每次我回家,我必須和藍道進入隔離的房間,向他敍述我在學校的行為,回答他有關課業和朋友之間的問題,還有……”她望進尼克莫測高深的臉,發現他缺少反應的態度讓她比較容易說下去。“我們談話時他要我坐在他腿上。他碰觸我的胸部,手伸入我的裙下。我好厭惡他這些動作……但我不能阻止他。而我的父母……”她無助地聳肩。“我試著告訴他們,可是他們不願聽我說。這持續了好幾年。我母親打過我一次耳光,說我屬於藍道爵爺,反正他將來無論如何都會娶我,她說我必須取悅他,他要怎麼做都可以。家裏的安危全看他高不高興、好不好心。”她的聲音注滿了羞慚,又加了幾句。“不論如何,我還是逃開了,即使這樣做是把他們丟給惡狼。”

  尼克謹慎地開口,仿彿她不是二十歲的女人,而仍是一個純真的小孩。“他做了比碰觸更進一步的事情嗎,若笛?”

  她茫然未解地盯著他。

  他髮色深暗的頭微微偏向一邊,聲音在他堅持說下去的時候仍維持輕柔。“當你坐在他的腿上時,他有使你或他達到高潮嗎?”

  當她瞭解他所指的意思時,她的臉上發燙。有些女孩總是邪惡的偷笑著描述這神秘的狂喜時分,一種她與藍道在一起時絕不曾擁有的肉體歡愉。“我認為沒有。”

  “相信我,如果你體驗過你應該會知道。”他的語氣十分譏諷。

  若笛想到尼克在火光中觸碰她的方式,引起的感覺在她的胸部、腰際輿腹部盤繞,甜蜜疼痛、無法紆解的挫折是如此折磨人。那就是高潮嗎?或者還有更多她尚未體驗到的?她很想問,但她害怕他會因這樣的無知而嘲笑她。

  馬車平穩的律動使她放鬆,她壓著嘴打呵欠。

  “你該休息了。”尼克靜靜地說。

  若笛搖頭,不願意在他的觀看下進入夢鄉。雖然兩人之間已經發生過這麼多事,她竟然還害怕這小小的親匿真是可笑。她試圖為對話找新的話題。

  “你為什麼會成為鮑爾街警探?我不相信這個行業是你心甘情願的選擇。”

  笑聲在他喉嚨裏呵呵作響。“比起另一個選擇,我的確非常情願。二年前我和我的姊夫康若石爵士達成了協定,他當時是鮑爾街的總治安官。他手中握有若被當成呈堂供證,就可以讓我在【風中跳舞】的證據。他逼我從法律的另一邊跨過來。”

  “在【風中跳舞】?那是什麼意思?”若笛被這陌生的語彙給弄迷糊了。

  “絞刑,在繩子的尾端擺蕩。相信我,我在下層社會時所做的一些事的確應該受到審訊。”他停頓下來觀察他的話造成的影響,尼克對她明顯的不自在微微地笑起來。“為了避免將妻舅推上死刑架,並為他和蘇菲帶來不安,”他接著說。“若石爵士提議隱瞞對我不利的毀滅性證據。只要我出賣我在下層社會的合作夥伴。成為一名警探。”

  “為期多久?”

  “無限期。我當然答應他,我不必對從前的夥伴有任何忠誠,因為事到臨頭他們也會一樣對我。還有,我非常不想被吊死。”

  若笛皺眉,“為什麼若石爵士想要你成為警探?”

  “我相信他錯誤地認為,幾年的公共服務會使我痛改前非,”尼克突然咧嘴而笑,“然而沒有。”

  “在你背叛他們之後,你又在同樣的地方追捕犯人,這不會非常危險嗎?”

  “是有不少人想要割下我的頭,盛在銀盤上。”他毫不在乎地大膽承認。“事實上,你可能也不用忍受我太久。所有認識我的人都斷言我會早早步上死亡之路。”

  “我的運氣從來沒有那麼好過,”她譏諷地說。“但可以期待。”

  若笛說完這話。立即感到羞愧。墮落到如此齷齪的地步實在不像她。“我很抱歉,”她馬上說。“我不該那樣說話。”

  “沒關係。”他似乎早已泰然處之。“我曾被人家以更薄弱的理由說過更難聽許多的話

  “那我可以相信。”她的回答使他大笑。

  “我要熄燈了。”他說。“我必須在能休息的時候休息,而且明天保證會很忙碌。”

  接下來的沉寂舒適得讓人驚訝。為她無法預計的人生方向感到茫然,精力已然耗盡的若笛窩進車子的角落裏。她以為睡眠不會那麼容易,畢竟有這麼多的思緒在她心頭喧鬧。然而,深沉的睡意很快地襲了上來,她陷進座位的軟墊裏。她一再欠動、不安地扭著,想找一個舒服的姿勢。最後她感到自己被人拉起,像個孩子似的被抱住。而夢境是如此使人安慰,她只能對隱伏在夢中的快樂屈服。有東西輕柔地刷過她的額頭,固定頭髮的幾根髮針被輕輕地取下,她吸進一種美妙的幽香,毛織品與刮胡皂的清爽氣息藏在乾淨的男性精華裏。

  她發現自己躺在尼克的臂彎裏,舒適地蜷伏在他腿上,她無力地微微扭動。“怎麼……怎麼了……”

  “睡吧,”他耳語。“我不會傷害你。”他修長的手指拂過她散落的髮絲。

  對此情況的抗議與她僅剩的思考能力爭戰,它指出她已筋疲力竭,此時他做什麼已不再重要。然而,她仍固執地奮力掙開他的懷抱。推開他身軀帶來誘人的溫暖。他輕易地放開她。雙眼在陰影裏幽暗地閃爍。

  “我不是你的敵人。若笛。”

  “那你是我的朋友嗎?”她以另一個問題回避。“到目前為止,你的表現並不像。”

  “我沒有強迫你做不願意的事。”

  “如果你沒有找到我,我還會快樂地住在巨石園!”

  “你在那裏並下快樂。我敢打睹碰上藍道之後你的生命沒有一天是快樂的。”

  噢,她多麼想反駁!但這種謊言毫無意義,事實擺在眼前。

  “你會發現當我的妻子生活會好過得多,”尼克接著說下去。“你不用當任何人的僕從,在合理的範圍內你可以隨心所欲。還有,你將不用再害怕藍道。” 

  “我只需付出的代價是跟你睡覺。”她低聲咕噥。

  他微笑,集所有醇厚如最高級之天鵝絨的自負,說出他的回答,“你可能會發現那是你在婚姻中最喜愛的部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1 13:54:57

第六章

  若笛從睡眠狀態醒來時。陽光已從窗簾的縫隙流泄進來。睡眼惺忪、頭髮與衣著淩亂, 

  她看向未來的丈夫,發現他衣服雖縐,但人已非常的警覺與清醒。

  “我不需要太多睡眠。”他說,像是讀知她的思緒。他伸出手,把原本握在掌心的髮針放在她手上。她彎起手指握住了這幾根金屬,上面還殘留他肌膚的溫度。她開始以長久養成的習慣很有效率編起辮子,盤繞頭髮。

  拉開窗簾,尼克掃視馬車窗戶外建築密集的城市。一束陽光照進他的雙眼,讓它們呈現一種人間所無的奇特藍色。即使坐在密閉的馬車裏,若笛仍能察覺他對這城市的熟悉,他的無畏使他能在各角落輿人群裏從事大膽而冒險的活動。

  她所見過的貴族--她在巨石園見過許多--沒有人具備這種經過城市千錘百煉的外表,他無情冷淡的舉止讓人相信為了達成目標。任何事他都做得出來--不管那會多令人唾棄。出身良好的人會對某些事情劃出界線,他們是有所不為的……他們自有一套原則與標準,但截至目前為止,尼克並沒有給人這方面的感覺。

  如果他真是一名貴族,若笛認為他拒絕自己的傳承以及“讓辛約翰子爵安息”的論調是明智的。她確信如果他做了另一個選擇,他會發現想在倫敦上流社會立足不止非常困難,甚至不可能。

  “衛斯克爵爺告訴我,說你是某種竊盜集團的首領,”她評論道。“他還說你--”

  “我必須遺憾的說,我並不像大家說的那麼厲害,”尼克打斷她的敍述。“這些故事被他們愈傳愈離譜。有一些廉價小說的作者竭盡所能地使我變得像匈奴王阿提拉那樣可怕。當然、我也不能說我絕對的清白。以前,我經營一個很大的走私集團。我願意承認我的方法有可議之處。但在緝拿那些宵小匪徒,我比若石爵士手下其他的警探高明許多。”

  “我不明白你怎能一邊支使竊賊與走私者,同時緝拿盜賊?”

  “以前我有一個間諜與線民構成的網,不止遍佈倫敦,還有其他地方。我掌握了從琴酒巷到死人弄每個人的犯罪證據,每當有人擋了我的路,我就把他送進宮府而後領賞。擔任警探以後,我發現捉賊的工作變得比較困難。因為總治安官堅持我要以他的方法辦事,但我還是他最棒的人手。”

  “而且還說得如此大言不慚。”若笛嘲弄地說。

  “我不是假意謙虛的人,而且那些都是事實。”

  “我不會質疑。藍道爵爺的人花了兩年還找不到我,你就找到了。”

  他以令她緊張的專注觀察她。“我愈認識你。就愈感到好奇。我想看看是怎樣的一個女孩竟能在毫無外力幫助之下,有勇氣為自己創造一個新的生活。”



  “勇氣?”她存疑地重複。“聽你這樣說好奇怪,我總是將它視為懦弱。”

  他正要回答時馬車急轉了一個彎,沿著一條路面鋪設良好的街道而行。路旁是充滿綠意的樹木與花圜步道的造景,井然有序、磚材色調柔和的三層樓住家沿著僻靜的車道排列,在忙亂熙攘的城市中另有一番令人驚豔的田園風貌。“貝特頓街。”尼克說著,他認出了街道。“鮑爾街辦公室在我們南方,柯芬園在那後面。”

  “市場在步行可達的距離之內嗎?”若笛發問,她迫不及待地想探索她的新環境。梅史東女子學校雖然位在倫敦西區,但學生們並不可能到其他任何地方。

  “是的,但是你走到任何地方都要有我同行。”

  “我每天早晨習慣出外散步。”她說,想著是否連這一點必要的喜悅都會被制止。

  “那麼我會陪你。或是由一名男僕陪伴。但我不會讓我的妻子獨自外出。”

  我的妻子,這漫不經心的說法讓若笛一時無法呼吸。突然間,與他結婚的這個主意……包括接受他的權威、屈服在他的願望下……感覺如此真實,而在這之前都只是抽象的意念。看來似乎尼克也對自己的話吃了一驚,因為他閉緊嘴巴、皺著眉頭,瞪向窗外。若笛想著,是否結婚的前景也在此時才變得真實,或者,老天助她,他是否要改變主意了。

  馬車在一棟房子前面停住,它設計為早期喬治王朝時代的對稱風格,有著希臘多利斯型的石柱與光亮的鑲嵌玻璃門,開向一個圓頂的門廳。這個小而雅致的住所完全超乎若笛的想轍,她目瞪口呆地望著它。

  尼克先行下了馬車,協助若笛走下,一名男僕衝上階梯通知其他入主人已經回來了。

  腿部肌肉因久坐而有些抽筋。若笛苦著臉依靠著尼克的攙扶一同走向大門。一名中年管家在門旁迎接他們,她是一位有著溫暖目光與光滑銀髮的豐滿女性。

  “崔太太,”尼克說道,淘氣突然在他眼中舞動。“如你所見,我帶了一位貴客回來。她姓何,我勸你好好招待她,因為她不久之前才說服我跟她結婚。”

  理解到他暗示是她逼他結婚,若笛朝他饒富深意的瞪了一眼,他則露齒微笑。

  崔太太無法掩飾她的驚愕。顯然一時轉不過來,接受尼克竟然即將結婚的消息。“是的,先生。”她向若笛屈膝行禮。“歡迎你。何小姐。恭喜兩位,祝兩位美滿幸福。”

  “謝謝。”若笛回了一個微笑,然後謹慎地看向尼克。他從未提過兩人在僕人面前該有怎樣的表現。老天爺,她甚至不知道他有僕人。她相信這些僕人很快就會得知他們是權益性的婚姻,所以不太需要在他們面前假裝對他有任何感情。

  “請準備一個房間。還有告訴廚子替何小姐做些東西吃。”他對崔太太說。

  “也需要幫您準備一份食物嗎,先生?”

  尼克搖頭。“我稍後就要離開,有些事情要辦。”

  “是的,先生。”管家忙著去執行他交代的命令。

  低頭望向若笛,尼克將一縷鬆脫的鬈髮塞到她的耳後。“我去去就回來。你在這裏很安全,僕人會完全依照你的吩咐去做。”

  他認為她會因他不在而難過?他的關心令她微微驚訝,若笛點頭。“好的。”

  “要崔太太利用我外出時帶你看看房子,”他短暫地停頓一下。“如果你想換掉不喜歡的東西,我不會介意。”

  “我相信我會喜歡這屋子裏的一切。”他們周圍的陳設品味都很高雅!入門處鋪著幾何圖案的大理石,後方是小小的樓梯間,兩扇鑲著飾條的桃花心木門推開就是一間天花板不太高的客廳。牆壁刷上了粉綠色還掛了幾組簡單的畫,而傢俱的選擇顯然是舒適自在多於正式。這是一幢美觀且格調典雅的房子,比她家的房子更好。“這房子是誰裝潢的?肯定不是你。”

  他因這個評斷露出微笑。“是我姊姊蘇菲的功勞。我告訴她沒有這個必要,但她似乎認為我缺少這方面的鑒賞力。”

  “她來你的家不怕引起一些閒話嗎?”

  “她總是拉著若石爵士一起來。”他扭曲的嘴表達他並不特別喜歡這些拜訪。“家中這些工作成員也是他們選的,因為他們不是特別高興我從那些‘閃屋”’中找人。他們尤其不喜歡‘藍皮’或‘喇叭貝絲’。”

  “‘喇叭貝絲’?那是什麼意思?”

  他似乎被她對這些字的無知同時感到好笑與不安。“指的是用身體、用手解決需要。”看她仍然處於迷惑狀態,他遺憾地搖搖頭。“跟人發生性關係的方式。”

  她的困惑馬上轉為不贊同。“你怎麼會想到雇用這種人在這裏工作?不。別告訴我!我相信我會後悔知道答案。”她對他覺得好笑的態度皺眉。“你有多少僕人?”

  “八個,包括崔太太。”

  “而你讓我相信你的收入有限?”

  “我是啊,如果與衛斯克爵爺相比。但我可以讓你過舒適的生活。”

  “其他的警探也過著這樣的生活?”

  那讓他笑出聲音。“有些是的。除了鮑爾街的任務之外。我們大部分的人都私下接案子。光靠政府發的薪水是無法維生的。”

  “例如藍道爵爺所給的酬勞?”想到他,讓若笛的胃部焦慮地絞在一起。現在她已來到倫敦,進入藍道輕易可觸及的勢力範圍,她更覺得自己像一隻從洞穴裏被趕出來的兔子。“他已經付了你錢來找我?這筆錢你要如何處置?”

  “我會還給他。”

  “那我的家人怎麼辦?”她懷著歉意低語。“能為他們做些什麼嗎?藍道爵爺會撤銷他的資肋。”

  尼克黠頭。“那個問題我已經考慮過,我當然會照料他們。”

  若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求一個男人撫養妻子的全家老小有點強人所難,而簡尼克的表現似乎毫無氣惱地接下這個包袱。“謝謝你。”她說,幾乎因突然鬆一口氣而呼吸困難。“你相嘗慷慨。”

  “只要給予正確的獎勵,我可以非常慷慨。”

  若笛動也不動地站著,他用手指把弄著她的耳垂,而後拂著後方的凹處。熱潮在她臉上蔓延開來,一個輕微無害的小小撫觸,其實是一個非常敏感的地方,讓她在他的指尖輕輕刷過時喘息。他俯身想要吻她,但她轉頭避開。他想要的一切都可以得到,只除了這個。對她而言。親吻具有肉體之外的意義,而她不想將這一部分給他。

  因此,他的唇觸上了她的面頰,她感覺到他微笑的溫暖弧線。再一次的,他展現了讀取她思緒的超凡能力。“我該怎麼做才能得到你的吻?”

  “什麼都不用。”

  他的嘴輕輕滑上頰骨的邊緣。“我們會知道的。”

  大多數人認為,充滿汗味、黃銅亮光劑與犯罪紀錄檔案味道的鮑爾街辦公室,不是一個討人喜歡的地方。但在過去三年間,尼克熟悉了辦公室的每一寸,它給人的感覺已經像個家。外來的訪客會很難相信鮑爾街三號及四號這兩棟小而保守的建築是英格蘭的犯罪調查中心。目前這裏由莫肯南爵士擔任主管,並指揮手下八名警探。

  尼克面露輕鬆的微笑,一邊回應書記員與員警們的問候,一邊走進鮑爾街三號。當年他傑出的表現很快就獲得鮑爾街上下的欣賞,很多原因是因為他毫不反對深入貧民窟與閃家們藏匿的那些沒人敢冒險進入的地方。他很願意接下最危險的任務,因為他孤家寡人不用顧忌,而且對案件也不挑剔。事實上,由於尼克自己也不明白的人格上的怪癖,他必須常常做一些冒險的事情。危險已經成為他戒不掉的癮。過去這兩個月單調的調查工作,讓他那股原始的精力即將爆發。

  抵達莫肯南的辦公室後,尼克望向書記員的頭頭維瑞。他朝尼克鼓勵地點一下頭。“肯南爵士還沒去開庭,簡先生。我相信他會想見你。”

  尼克敲了門,聽到莫肯南雷鳴似的聲音。“進來。”

  那張飽經使用的紅木辦公桌真的很大,但是與坐在桌後的男人一比。仍像孩童使用的傢俱。肯南爵士是一個引入注目的魁偉男子,比六英呎的尼克至少還要高上五英吋。縱然年將四十,肯南爵士剪短的黑髮仍未出現銀白,自從當鮑爾街譬探以來的活力也都還在。 

  當年他就是最有本領也最有成就的警探。加上一連串銷量很大的廉價小說以他為主角,所以肯南爵士一直都是鮑爾街知名度最高也最受歡迎的人。在莫肯南出現以前,政府輿公眾都以英國人對執法單位固有的懷疑眼光,看待鮑爾街的警力。

  若石爵士任命莫肯南為他的接棒人時,尼克著實鬆了一口氣。莫肯南才智兼備、學習能力很強,他力爭上游,從基層的巡邏警員靠實幹與實力爬到總治安官這個重要的地位,因此深得尼克的尊敬。他也喜歡莫肯南誠實且直截了當的獨特說話方式,以及當一件事必須完成時願意忽視一些道德上之旁枝細節的實際。

  莫肯南以鐵腕指揮這群警探,而他們也崇敬他的強硬作風。他唯一明顯的弱點是他的妻子,一位嬌小卻美麗的女子。單是她的出現就可使她的丈夫像只貓一樣喵喵作聲。莫夫人何時光臨鮑爾街辦公室,任何人都會很清楚,因為除去那嫋嫋的餘香,她丈夫臉上那快樂且恍惚的出神表情也是明顯的證據。

  尼克對肯南爵士的妻子是他明顯的弱點覺得有趣,但他下定決心要避免落入這樣的圈套。他絕不會容許任何女人牽著他的鼻子走,就讓莫肯南輿若石爵士因他們的妻子出盡洋相就好--他比他們倆精明多了。

  “歡迎你回來。”治安官說著向後靠回椅背,犀利的綠眸端詳著他。“坐下來吧,我想你的歸來表示與藍道爵爺的業務已經結束?”

  尼克坐入辦公桌對面的椅子。“是的。我在漢普郡找到了何若笛小姐,她擔任衛斯克老夫人的伴從。”

  “我認識衛斯克爵爺。”莫肯南評道。“一位正直而理智的人。也許是英格蘭唯一不把現代化與粗鄙畫上等號的貴族。”

  這話從莫肯南口中出來,可說是非常有分量的讚美。尼克含糊地嘟囔一聲,不想談論衛斯克的諸多優點.“明天過後,我就可以接新的任務了,”他說。“我只剩最後一件小事需要解決。”

  尼克以為莫肯南會為這個消息感到高興!畢竟他已經請了兩個月的假,但治安官卻以令人訝異的冷淡聽完他的話。“我會看看是否能找些什麼事給你做。在這段時間裏!”

  “什麼?”尼克以明顯的懷疑盯著他看。治安官的態度從未這樣的漠不關心,鮑爾街的事情是永遠做不完的,除非全倫敦的罪犯也在尼克休假的期間放假了。

  肯南的表情很像他要談論一些爆發性的問題,可是並未獲得允許,他敲起眉頭。“你先去見若石爵士,”他驟然說道。“他想跟你說一些事情。”

  尼克非常不喜歡他那欲言又止的口氣,懷疑的目光輿肯南對視。“他想幹麼?”身為少數知道尼克之秘密過去的人,肯南很清楚尼克三年前答應若石爵士的事,以及他輿他那位備受尊敬的姊夫之間的過節。

  “那必須由若石爵士告訴你,”肯南回答。“在那之前,我不會分派任務給你。”

  “我做錯了什麼?”尼克發問。猜想他是否正在遭受某種懲罰。他快速地思考過去幾個月的行為。的確有些通常無關緊要的違法舉止,不過重大的事情真的沒有。儘管若石爵士處於他所宜稱的退休狀態,仍然有能力操控他的事實,讓他倍感挫敗輿憤怒。還有該死的莫肯南,偏偏又永遠不會違背若石爵士的意願。

  肯南眼中閃著興味。“就我所知。你並沒有做錯什麼,尼克。我猜若石爵士只是想跟你討論你在柏家火災的行為。”

  尼克的臉沉了下來。兩個月前,就在接受藍道爵爺的委託之前,他接到一個值班警員的召集。趕往柯芬園附近的高級地區。富有的酒商柏納森的私人住宅發生火災。身為第一個趕到現場的警官,旁觀民眾告訴他,他們沒有看見任何一位家庭成員從正在燃燒的建築出來.

  想也沒想的,尼克衝進了火場。他在二樓發現因濃煙而倒地的柏納森和他的妻子。設法弄醒這對夫婦之後,尼克連背帶挾了三個尖叫的小傢伙,領了他們全家離開房子。就在幾秒鐘之後,房子爆出熊熊火焰,屋頂也塌落下來。

  讓尼克懊惱的是,泰晤士報對整個事件刊出了誇張的報導,讓他成為崇高的英雄人物。來自其他警員的善意玩笑變得沒完沒了,只要他一進辦公室他們就裝出崇拜的表情。還學群眾發出幸福的驚叫。為了逃離這些場面,尼克要求暫時離開鮑爾街。肯南也毫不猶豫地允許。令人感激的是,公眾的記性是很短暫的。尼克請假的八個星期裏,這個故事失去了新鮮度,事情終於回復正常。

  “那場該死的大火現在已經不重要了。”他粗魯地說。

  “若石爵士有不同的意見。”

  尼克煩惱地搖頭。“我應該聰明地遠離火場。”

  “但是你沒有。”莫肯南回復。“即使極度危險,你還是進去了。因為你的努力,救了五條人命。告訴我,尼克,三年前的你會有同樣的反應嗎?”

  尼克保持面無表情,即使這個問題讓他大吃一驚。他馬上就知道答案,不會,救助對他無用的平民百姓,而且沒有物質上的好處,他看不出冒這個險有任何價值。他會任由他們死去,即使這可能會使他的良心短暫不安,但他終會找出拋諸於腦後的方法。似乎,他已經以一種難以理解的方式改變了,這個領悟讓他頗不自在。 

  “誰知道,”他滿不在乎地聳肩嘀咕一聲。“這又關若石爵士什麼事?難道他只是要叫我去,因為我工作做得好而拍拍我的頭!”

  “不只是那樣。”

  尼克拉下臉。“如果你既不給我解釋也不給我工作,我不要浪費時間坐在這裏了。”

  “那我也不留你,”治安官平靜地說。“日安,尼克。”

  尼克朝門口走去,因想起某事而停下腳步,轉身面對肯南。“我需要你幫找一個忙。你可以對註冊處運用影響力。在明天前拿到結婚許可證嗎?”

  “結婚許可證?”肯南唯一迷惑的表示,是他微微眯起的雙眼。“幫藍道爵爺辦的嗎?為何要這麼急著跟這女孩結婚?還有,他又何必屈就註冊處的結婚,而不在教堂舉行婚禮?而且--”

  “許可證不是給藍道的。”尼克插嘴。言語就像一把有刺植物,梗在他的喉嚨裏。“是給我自己用的。”

  治安官利用冗長的沈默把事情想清楚。終於從巨大的驚愕中回復,肯南專注的目光集中在尼克逐漸變紅的臉上。“你要跟誰結婚,尼克?”

  “何小姐。”尼克咕噥。

  治安官發出不敢置信的大笑。“藍道爵爺的新娘?”他以混合著興味與驚歎的表情注視尼克。“我的天。她一定是個很不尋常的年輕女子。”

  尼克聳肩。“也不儘然,只是我正好決定有個妻子似乎挺方便的。”

  “就某些一方面而言,的確如此,”莫肯南自嘲的說。“至於其他方面,不見得。把她交給藍道,另外找其他的女人,對你可能比較好,你替自己製造了一個相當大的敵人,尼克。”

  “我可以應付藍道。”

  肯南那無可奈何、但等著看好戲的微笑,讓尼克極度氣惱。“好吧,讓我搶先獻上最誠摯的祝賀。我會通知總註冊官,許可證明天早上就會在他的辦公室等著你。而我勸你之後馬上去找若石爵士,因為你的婚姻會使他的計畫更有意義。”

  “我等不及要聽到他的計畫了。”尼克挖苦地說,讓治安官咧嘴而笑。

  陰沈地納悶他那愛玩弄人的姊夫究竟在搞什麼名堂,尼克離開了鮑爾街辦公室。陽光普照的四月天很快變為多雲的陰天,空氣轉涼而且潮濕。

  敏捷地在大量馬車、貨車、推車與動物阻塞的街道中行進,尼克從車河人潮中騎馬離開,往西邊前進。過了騎士橋立即就是開闊的郊外景致,巨大的石建宅邸座落在一畦畦的大片土地上,取代了建在整齊廣場上一排排的連棟房屋。

  當藍道爵爺那棟沉重的詹姆斯一世風格的宅邸出現在他眼前時。尼克用馬刺催促馬匹加速前進。栗色駿馬的鐵蹄平穩地踏在通往宅邸的碎石車道上。尼克上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來這裏是來接受藍道的委託。在那之後所有業務上的往來都由藍道的代理人處理,由他把尼克為數並不多的報告轉給藍道。

  他伸手到外套口袋摸著並不重的琺瑯畫像匣,對必須將匣子還給藍道的事實感到短暫的遺憾。他曾帶著它、凝視它兩個月,它已經成為某種護身符。若笛臉上的線條、髮色的深淺與甜美的嘴部曲線,在遇見她之前已刻劃在他的腦海裏。然而畫像或許相似,一張漂亮但平凡的臉,並沒有捕捉到讓她如此令人渴望的神采。

  她有什麼地方如此打動他,也許是脆弱與勇敢的組合,平靜外表下燃燒著的強烈感情,某些一閃而過的暗示,讓他窺見她具有與他匹敵的熱情。

  這讓尼克不安地承認他對若笛的渴望,其強烈不下於藍道,然而他們以完全不一樣的理由想要她。

  “我的目標是要創造一個完美的女性,任何花費都不嫌多。”藍道曾如此說,仿佛他是皮格馬利翁,而若笛註定要扮演葛羅蒂亞。(擇注:皮格馬利翁愛上自己所塑的雕像葛羅蒂亞,最後因愛神賜予雕像生命,兩人得以結合。)然而,若笛與藍道對完美女性的概念有極大的差異。他為何將注意力放在若笛身上,而不挑選性格更為順從的人?支配一名天性柔順的女人豈不容易許多,但也許若笛代表一種挑戰,使得藍道無法抗拒。

  抵達入口的前方後,尼克將疆繩交給一名僕從,徐緩地步上狹窄的石階。僕役長前來迎接他。問他有何貴事。並似乎因為尼克的答復而振奮。

  “告訴藍道爵爺我有何若笛小姐的消息。”

  “是的,先生。”僕役長急忙地慎重離去,一分鐘後立刻回來。他稍微有點喘,像是跑步回到門房。“藍道爵爺馬上可以見你,簡先生。請跟我來。”

  僕役長領他通過門廳,穿越一條狹窄的走廊時。宅邸看來像是要將他們吞進它深紅色的內部裏面。即使裝飾奢華,宅邸內部仍讓人感覺窒息。光線也嫌不足。尼克想起藍道對光線過敏。他們第一次會面時,他提過強烈的照明容易使他雙眼過於疲勞。基於如此,窗戶被厚重的絨幃遮蔽,擋住了所有的日光,而在僕人領他深入由一間間小房間組成的迷宮時,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的聲音。

  尼克被帶到圖書室。伯爵坐在一張桃花心木桌後,附近被困在油燈裏面的微弱火焰,照亮他挾長但線條嚴厲的臉。

  “簡先生,”藍道渴切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當僕役長告退並以似有言外之意的喀嚓聲關上房門時,他沒有邀請尼克坐到椅子上,只揮手要他靠近。“你帶了什麼消息給我?你找到她了嗎?我警告你,我快沒有耐性了。”

  尼克從口袋中拿出一張銀行匯票,將它攤放在桌上,靠近油燈的地方。“我來歸還你的錢,爵爺。有關何小姐的事。我不幸地無法幫得上忙。”

  藍道的手指卷起,在光亮的桌面上投出張牙舞爪的影子。“那麼,你沒有找到她。這證明你像其他人一樣,是個無能的笨蛋。一個粗野無禮的女孩怎麼可能躲過我派出去找她的每一個人?” 

  尼克若無其事地微笑。“我可沒說她躲得過我,爵爺。其實,我帶她回到倫敦了。”

  藍道從椅子上驚跳而起。“她在哪裡?”

  “那已經不關你的事了。”尼克突然自得其樂起來。“事實是這樣的,何小姐決定要嫁給另一個男人。從這件事看來.她的決心並沒有因離去而軟化。”

  “是誰?”藍道只問得出這樣的話來。

  “我。”

  他們四周的空氣似乎因毒意而飽和。尼克很少在另一個男人臉上看到這樣的狂怒,他毫不懷疑藍道如果有辦法一定會殺掉他。但藍道只是瞪著他,目光中似乎逐漸領悟若笛永遠脫離他的掌握了。

  “你不能得到她。”藍道終於低聲私語,他的臉刻劃著殺氣騰騰的怒意。

  尼克的回答同樣輕柔,“你無法阻止我。”

  藍道臉上的肌肉開始狂亂的抽搐。“你要多少錢?很明顯這是向我要錢的敲詐手段。好吧,你可以拿到錢。然後給我滾開。說出你的價碼。 ”

  “我不是來這裏揩油的。”尼克向他確認。“事實是,我要她。而比起你的求婚,看來她更喜歡我的。”他從口袋裏拿出若笛的小繪像匣,將它扔過桌面,直到它在藍道僵硬的手臂旁邊停止旋轉。“看來你唯一能擁有的何若笛只有這個,爵爺。”

  顯然藍道發覺這個局面不可理喻,但卡住喉嚨的盛怒讓他難以開口。“我會叫你們吃不完兜著。”

  尼克扣住他的目光。“不,爵爺,如果你敢以任何方式接近若笛,吃不完兜著走的會是你。不能跟她有任何聯繫,也不准報復她的家人。她現在受我的保護。”他頓了一頓,覺得有必要補上幾句。“如果你瞭解我的來歷,就別把我的警告置之度外。”

  “你這個無知的兔崽子,你敢警告我遠離她?她是我【創造】的。沒有我的影響,若笛會是一頭在鄉下的牛,裙邊綁著六、七個小孩,或者為每一個在她胸口間丟枚銅板的男人張開腿。我花了大筆金錢,她才有今天的樣子。”

  “你何不寄一張帳單給我?”

  “它會讓你破產。”藍道以露骨的輕蔑向他保證。

  “反正你就寄來吧。”尼克溫和地提出挑戰。“我很有興趣知道,創造一個人的成本需要各少。”

  他離開象只迫切需要曬太陽的爬蟲類動物那般、坐在黑暗房間裏的藍道。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1 13:55:14

第七章

  若笛享用著一盤燉煮的鹹羊肉,一邊欣賞小餐室的安詳氣氛,光亮的地板泛著蜜蠟的芳香,餐具櫃擺滿了上好的白色瓷器。

  崔太太出現在門口,結實的體格讓人很有安全感,但她愉悅的神色揉合了一絲顧慮。若笛意識到婦人心中的疑問,女管家在猜測她是不是真的要嫁給簡尼克、這是不是一個玩笑。這是出於愛或權宜之計、或是迫於情勢而必要的結合,她是該同情若笛,或是該打起精神小心應付?

  “你對晚餐還滿意嗎,何小姐?”

  “是的,謝謝你。”若笛露出友善的微笑。“你為簡先生工作多久了,崔太太?”

  “一年,”一個胸有成竹的回答。“從他開始在鮑爾街工作的時候。若石爵士為了這個職位親自面試我,因為他希望幫主人建立一個規規矩矩的家。若石爵士可以說是簡先生的監護人。”

  “我不明白。若石爵士為何對他這麼有興趣?”若笛想要看出女管家是否知道他們之間秘而不宣的親屬關係。

  崔太太搖頭,看來真的不清楚。“這是一個很大的謎題,尤其他們曾是水火不容的仇敵。許多人批評若石爵士帶簡先生加入鮑爾街的決定,但這決定證明是正確的。當狀況最危險的時候,每個人都要找簡先生。他對任何事都毫不畏懼。既有冷靜的腦袋,還有一雙飛毛腿!這是肯南爵士的形容。沒有人喜歡自己是簡先生要追捕的對象。”

  “說得真對。”若笛自嘲地說,但女管家並末注意到她聲音裏的諷刺。

  “簡先生是一個英勇又大膽的男人,”崔太太接著往下說。“在柏家火災之後,再也沒有人會質疑這一點。”

  “什麼火災?”

  “你沒聽說?不久前,主人在一場房屋大火中救了一名酒商和他的全家。如果簡先生沒有衝進去找到他們,他們一定會逃不過死劫。泰晤士報報導了這個故事。接著主人成為倫敦的話題人物。哦,甚至女王都表揚他,要求他在年度文藝基金會的晚宴裏保衛王夫。”

  “簡先生對這件事從沒提過一個字。”若笛說道,發現很難把她所知道的尼克與這個消息聯想在一起。  

  看來崔太太還想說,但她勉強保持沈默。“請容我告退,何小姐。我要去確定客房是不是有良好的通風,還有你的衣物是否已經收拾好了。” 

  “當然。”吃完她的燉肉後,若笛喝下一杯攙了水的酒。簡尼克,為其他人冒生命危險,這真是難以想像。將簡尼克想成一個絕對的壞人容易多了。老天,她可以花幾個星期反復思考他這個人,還是得不到一個明確的結論--他是一個表現得象壞人的好人,還是一個像好人的壞人?

  水酒讓她昏昏欲睡。雙眼半合,若笛向後靠回椅子的同時,一名男僕現身清理桌子。當她回頭深思為了避免嫁給某個男人而嫁另一個人的怪事,唇角掠過一抹苦笑。擔任簡太太的前景,比一直躲著藍道爵爺以及他的走狗,要令人心動許多。何況,依照尼克到目前所示範的,這個安排並非沒有它的樂趣。

  想到他的雙手放在她的身上,熱力的灼刺感遍及她的臉上,並深入小腹。她無法不想起他的嘴在她胸前的觸感,他的頭髮絲滑地輕刷她雙臂內側,修長、粗糙的手指溫柔滑過!

  “何小姐。”

  她立刻靜止不動,頭部轉向門口。“有什麼事嗎,崔太太?”

  “客房已經準備好了。如果你已用餐完畢,女僕可以協助你換下旅行裝。”

  若笛感激地點頭,“如果可能,我想洗個澡。”縱使她不想麻煩女僕提著一桶桶熱水上下樓梯。但因旅行而風塵僕僕的她真的很想把自己洗乾淨。

  “當然可以,你想洗個淋浴嗎,小姐?簡先生在樓上浴室裝了一組設備,冷水與熱水會從水管出來。”

  “真的,”若笛的好奇心被激起,她聽說許多富裕人家的特色就是有淋浴設備,但她從未目睹。即使所有設施都很便利的巨石園也還沒裝上熱水管。“好啊,我非常想試試看!”

  女管家對她的熱切微笑起來。“海莉會來伺候你。”

  海莉是一個戴眼鏡的年輕女僕,一頂白色的頭巾式女帽覆住深色的頭髮,她友善但有禮的帶若笛到樓上的房間。更衣室與浴室附屬於最大間的臥室,而這間臥室無疑是家中的主人所睡。裏面有一張床,看得到質地光亮的木頭支架,以及支撐琥珀色絲質頂篷的圓柱。床雖然很大,但底座卻比一般低,不必踩著腳墊爬上床。

  偷瞄床上大量的枕頭與靠枕一眼,若笛只覺得腹部緊張的扭絞了一下。她的注意力移到牆上,牆面貼了有中國花鳥的手繪壁紙。高高的桃花心木衣櫃旁,有一個放於三腳架上的瓷盥洗台,臺上還有一面小方鏡。這是一個帥氣且非常男性化的房間。

  一縷隱約可聞的香味飄散在空氣中,誘使她想做一番調查。她發現氣味的來源是他的刮胡刀,放在盥洗臺上的大理石盒子裏。當她將盒蓋放回去時,她的手指沾上了一點肥皂,手指因此散發辛味濃烈的芳香。她聞過這種香味,來自於尼克下顎溫暖而略微紮人的皮膚上。

  老天。短短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她從躲藏的地方被抓出來、還被帶來倫敦,她正站在一個陌生人的臥室,已經熟悉他身上的氣味。突然間她不再確定自己究竟是誰,或屬於哪裡。她內心的指南針不知怎地已被摧毀,而她無法在什麼是對、什麼是錯的當中做出協調。

  女僕的聲音打斷她不安的沉思。“何小姐,我已經開始放水。讓我協助你入浴好嗎?水的熱度無法維持太久。”

  聽從這催促,若笛大膽進入鋪了藍白相間瓷磚的浴室。注意到水管外露的瓷浴缸、一個更衣架與一張椅子,還有淋浴間整齊地安置在壁櫥大小般挾長而高的空間內。緊密的空間範圍解釋了盥洗枱被留在臥室的原因。

  若笛在海莉的協助下,迅速脫掉衣服、放下頭髮。光溜溜地跨過淋浴間突起的門檻。看著蒸氣騰騰的水大量地從正上方有排水孔的噴頭傾瀉而下,她卻感到遲疑。一股冷生氣吹過來,讓她起了雞皮疙瘩。

  “去吧,小姐。”看到她的猶豫,女僕出聲鼓勵。

  吸了一口氣。若笛直接走進落下的水幕裏,而隔門也在此時輕巧的關上。一陣令人吃驚的熱氣彌漫開來,頃刻間她被水沖得無法睜眼。直到她技巧地移到水花無法直接落到臉上的地方,擦拭淌著水的雙眼。若笛突然快樂的笑了出來。“這就像站在溫暖的雨中。”她驚喊。

  水濺到瓷磚上的嘈雜使她聽不到女僕的回答。若笛站得直直地,汲取這令人振奮的感官享受!背上刺激的溫暖,滲進她肺裏的蒸氣。隔門開了一道小縫,一塊肥皂和海綿遞到她手上。她在頭髮與身體抹上肥皂,緊閉著雙眼與嘴巴緩慢地仰起臉,轉著圈。熱水落到身上的每一寸,在她胸前與腹部,下至她的大腿與趾間。

  這是一種非常感官的體驗,讓她立即鬆懈下來。她想花好幾個小時站在那裏。然而水太快地開始變冷,若笛只能遺憾地歎一口氣,在渾身發冷前離開水流底下。

  “水變冷了。”她的叫聲讓海莉關掉門外的水閥,遞給她一條掛在熱水管溫過的毛巾。

  若笛在發涼的空氣中顫抖,擦乾臉部和頭髮後用毛巾包住自己。“如果能洗久一點該有多好。”她留戀的口氣讓海莉微笑起來。

  “三個小時後會有足夠的熱水再洗一次。小姐。”

  若笛跟著女僕走到相連的更衣室,窄長的睡椅上擺著她的藍色洋裝與亞麻內衣。“光為了淋浴而嫁給簡先生,也幾乎值得了。”她說。

  這個意見讓誨莉謹慎地看她一眼,當中含著詢問。“那麼這是真的嘍,小姐?你將要嫁給主人?”

  “看來是的。”

  女僕顯然好奇得要命,但仍設法恭敬地保持沈默。若笛放下濕毛巾,羞怯地快速拉上襯褲與內衣。身體得體的覆蓋好之後,她坐在天鵝絨面的睡椅上,開始把厚棉長襪從足踝處往上拉。她無法不去猜想有多少女人曾在這裏洗過澡、更過衣,還睡在這裏。簡尼克的床一定像妓院一樣繁忙。“我猜想你曾在簡先生的屋子裏伺候過不少女性客人吧,”她伸手去拿束襪帶,一邊忍不住問。 

  海莉的說法卻讓她吃了一驚。“沒有呢,何小姐。”

  若笛差點驚訝得掉了襪帶。“什麼?”她揚起眉毛盯著女僕直看。“我當然不會是他第一個帶回家來的女人。”

  “就我所知你的確是第一個。小姐。”

  “但那不可能是真的。”她猶豫一下。刻意說得有點粗魯。“我確定簡先生的臥室招待過不下一個後宮的人。”

  女僕搖頭。“我從未見過任何女士以那種方式來過這裏。當然,在柏家火災後,許多女性愛慕者寄信來,也曾有人做過短暫的拜訪。”海莉的唇際浮現淘氣的咧嘴笑容。“整條街都被馬車給擠滿了,可憐的簡先生甚至沒辦法從前門口出去,因為每天早上都有一群人在門口等他。”

  “哼。”若笛把束襪帶工工整整在長襪上系緊,伸手拿另外一條。“但他從未帶情婦來過這裏?”

  “哦,沒有呢,小姐。”

  以證據來看,簡尼克比她的預期更為嚴謹!或者他希望至少讓自己的家維持絕對的私密性。那麼他必定是在妓院裏滿足他的性需求,或者!更倒胃口的想法是--也許他的欲望低下到要去找陋巷裏的阻街娼妓來服務。

  但他的眼光似乎應該更好。他碰觸她的方式證明他有行家的鑒賞手法,而不是缺乏經驗的殘暴者。她的臉蛋火紅,於是試著在穿衣時問女僕更多問題,來掩飾自己的狼狽。

  若笛很快發現,對於簡尼克這個話題,海莉比崔太太健談多了。根據女僕所說,簡尼克在家僕眼中是個神秘人物。他們都不知道對他該有怎樣的預期。他私底下的舉止像個紳士,但對工作所帶來的暴力從不畏懼。他可以嚴厲或仁慈、殘忍或和善,他的情緒非常的反復無常。

  像鮑雨街其他的警探一樣,簡尼克的作息時間奇特,任何時間都可能被召去協助一些災難場合,調查一件謀殺、或逮捕一個特別危險的罪犯。他的日子少有組織,行事也不固定,而他也不喜歡訂定計劃。還有,奇怪的是,他睡得不好,偶爾會被噩夢所折磨。

  “是什麼樣的噩夢?”若笛著迷地問。

  “他不肯說,即使是對他的貼身男僕杜雷。但他睡覺時有時會發出非常嚇人的聲響,然後他會醒來,那一晚就再也不回床上休息了。杜雷說那一定是簡先生想起……”

  “他在下層社會的日子?”若笛冷靜地問。“是的,對簡先生違法的過去我略有所知。”

  “他不是罪犯,小姐,不完全是。他曾緝捕盜賊領取賞金,在艦隊溝附近有一間亂七八糟的人進進出出的房子,也曾有一、兩次被關在石牆後面。”

  “你是指被監禁?”

  海莉點頭,聲音中加入誇耀的口氣。“簡先生逃脫過兩次,人家說任何監獄都關不住他。第二次的時候,他被銬上重達一二百磅的鎖煉、丟在“魔鬼衣櫥”裏,那是新門監獄的中心。他還是輕輕鬆鬆地溜進溜出。”

  若笛沒有對這個消息感到驚訝,她親身見識過簡尼克不尋常的敏捷與體力,還有詭計多端的天性,也許即將是她丈夫的那個人的形象是個麻木不仁的罪犯,該讓她有所警覺,但她反而感覺到奇異的安心。她比之前更加確信他不會被藍道脅迫,或輕易地上藍道的當。他相當可能是她所能獲得的、最好的保護了。

  打著呵欠,她隨著海莉走到客房。這房間的牆壁是柔和的藍色。有一張用灰色與藍色的帷幕圍著,做工精美的幃幕床,還有海普懷特式(譯注:十八世紀末,英國中產階級喜歡的堅固優美的傢俱)的衣櫃。一排精巧的小抽屜用來放手套、長襪和其他必需品。她在其中的一個抽屜裏找到她的梳子,朝壁爐走去,女僕正在爐柵旁生火。“謝謝你,感覺真好。”她說。“這樣就可以了。海莉。”



  “好的,小姐。如果你還有其他吩咐。喚人鈴的繩子就在這裏。”

  若笛在壁爐前坐下。梳著柔細的長髮,直到一縷縷金黃色髮絲吸收了爐火的熱度。房子裏的某處,時鐘敲了四下。看看窗外灰暗的天空以及降落於玻璃窗格上的雨滴,她打了個寒顫,打心底希望能推開對未來的憂慮,即使只有短短的片刻。她放下梳子爬上床,拉起幃幕圍住床鋪,就著枕頭睡下。

  她很快就睡著了,在令人愉快的朦朧景象中穿梭,走過漠普郡的森林,一個炎熱的日子在涼快的水塘裏擺蕩雙腳,被陽光照暖的繡線菊香味濃郁地吸入鼻中,她在親吻拱門那裏停下。她閉上眼睛、抬起臉,享受灼熱的陽光,一隻蝴蝶也在此時翩翩舞動著翅膀輕輕掠過她的面頰。沉醉在如此細微的搔弄中,她的全身維持靜態,絲般的撫觸移到鼻尖、上唇的敏感邊緣,以及她柔嫩的唇角。

  她盲目地搜尋,朝溫暖的拂觸仰起臉,得到一個溫柔的輕碾,讓她分開了雙唇。帶出發自肺部的一聲呻吟。辛爵士與她一同站在親吻拱門下,他的雙臂將她困抵在繪了漆的排狀格架上。

  他的嘴如此溫柔地尋找她的,他的身體結結實實地抵著她,而她以輕微的扭動無言的請求他再擁緊一些。似乎知道她要什麼,他將膝蓋推進她的裙子,抵住感覺到腫脹與渴望的地方。她猛吸一口氣,手指穿進他光亮的頭髮裏。而他微語輕哄著要她放鬆,說他會照顧她、滿足她--

  “噢。”努力眨著眼睛,從逐漸醒轉的美夢中理解到身旁另有他人。床的帷幕已經被拉開,而簡尼克修長的身體與她的纏卷在一起。一隻大手捧著她的臀部,一條腿嵌進她的雙腿之間。他的呼吸在她耳邊急促起伏,使得她的耳窩充滿潮濕灼熱氣,再沿著火熱的軌跡回到她的嘴上。

  他的吻吸走了她的抗議,他的舌在他嘴裏搜尋,他的身體移到她的身上。她感覺到他長而硬的勃起輕碰著大腿間的凹陷處,再隔著兩人身上層層的衣物感覺到它的存在,一個有所節制的推刺,另一個,再一個,每個帶節奏感的求歡,都使人感覺到發狂般的愉悅。令她無法制止他。力量足以刺進靈魂深處的生理躁動充滿著,身上的每一個部分都哀求她更用力、更貼近、更緊一些的把他拉過來。

  然而,若笛推著他,發出一聲嗚咽把嘴扯開。“不要。”

  他放開她,而她翻身俯臥,身子歇在緊握的雙拳上。當肺葉必須猛烈地起伏吸氣時,她才意識到他就伏在她身上,有力的身軀從頸部到雙踝都貼靠著她。

  “你趁我睡覺時占我便宜,”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那不公平。”

  尼克的手以徐緩的畫圈動作移到她的小腹。“我很少講求公平,作弊比較容易。”

  若笛的喉嚨冒出突如其來的笑聲。“你是我所見過最不知羞恥的人了。”

  “大概是吧。”他一點也不否認。將她的頭髮攏到一邊,然後,降下他微笑的嘴貼到她的頸背,感覺到他用鼻子蹭著她頸背上纖細的毛鬟,她尖銳的吸口氣。“你好柔軟,”他低聲傾訴。“像絲綢一樣,像小貓咪的軟毛。”

  那對嘴唇的碰觸,在她那早已過熱的核心處送出一波漣漪。“尼克,我--”

  “崔太太說你試過了淋浴。”他的一隻手滑到她腰部的凹處。“喜歡嗎?”

  “非常讓人神清氣爽。”若笛好不容易才說出話來。

  “下一次我要看著你洗。”

  “噢,不,你不可以!”

  他靜靜地笑著,提出請求。“那麼,我會讓你看著我洗。”

  若笛還來不及制止自己,已開始想像他站在淋浴中,水在他的肌膚上流動、順勢滑下,讓他的髮色變深,朦朧的水蒸氣遮蓋了他藍寶石般的雙眼。這幅影像模糊不清。因為她從未看過赤裸的男人。只曾在衛斯克爵爺圖書室中的一本解剖學裏看過版畫。她曾著迷地研究那叢繪圖,希冀某些部位可以畫得更清晰些。

  她很快就不用猜想了。

  他像是讀到她的思緒。“喜歡那個畫面並沒有錯,”他的手掌撫弄她的橫隔膜處。“不讓自己得到歡愉,對誰都沒有好處。你正在對我的保護付出代價!若能從中得到一些樂趣,不也很好嗎?”

  “但你是一個陌生人。”她可憐兮兮地說。

  “在新婚妻子的眼中,哪個丈夫不是個陌生人?男人在追求她的過程裏,最多不過是在舞會裏跳一支舞、在伴護的監督下駕車到公圍繞一圈。還在花園裏談話一、兩次。然後雙親同意這個結合,舉行了儀式,而後這個女孩便發現和一個不甚瞭解的男人躺在同一張床上。這個情節跟我們之間又有多大差別?”

  若笛蹙著眉頭,翻身面對他,知道他的道理中有瑕疵,但分辨不出是什麼。尼克側身斜倚,用單只手肘支撐,他寬闊的肩膀輪廓遮掩了床邊油燈射出的大部分光線。他的身軀是如此巨大和具有庇護感,又擁有如此堅定不移的自信,具體化到仿佛可以像塊毯子裹在身上,讓她永遠安全。

  精明的他知道她的弱點!她極度地需要避難所!而他毫不遲疑地加以利用。他的一條手臂滑上她的腰部,手安放在背部中間。大拇指沿著她背脊僵硬的弧線刷著。“我會照顧你的,若笛。我會保障你的安全,並提供你所需要的一切舒適。我唯一要求的回報是要你和我過得愉快。這不會很可怕吧?”

  他有魔鬼般的技巧,就是有辦法讓他所想要的一切聽來完美合理。看出她的弱點,他靠了過來,直到身體結實的重量懸在她的上方,他的大腿壓進她腿問的床墊裏。“吻我。”他耳語。他的呼吸與肌膚帶著使人麻醉的甜美香味,使她的思慮像風中的枯葉般紛紛消散。

  她搖搖頭,即使身體最敏感的地方開始因劇烈的渴望而抽痛。

  “為什麼不要?”他問,他的指尖梳弄著她的髮線邊緣。

  “因為吻是獻給心上人的,而你又不是。”

  他的指背輕輕沿著她的喉嚨、胸脯的中間,向下到腹部上面。“你在巨石園吻過我。”

  強烈的羞紅包住了她。“我那時不知道你是誰。”

  他的手危險地放得過於接近她腹部的下方。如果她沒有穿衣服,他的手指將會是放在她大腿間三角部位的頂端。“我是同一個人,若笛。”他的手開始更往下漫遊,直到她握住他的手腕並推開。

  尼克輕聲竊笑,當他移回來看她的時候卻嚴肅起來。“我今天見到藍道爵士了。”

  即使若笛對這有所預期,仍感到一股驚慌的寒意。“有沒有怎樣,你告訴他什麼?”

  “我把錢還給他,說出你要跟我結婚的決定,並警告他未來不准打擾你或你的家人。”

  “他有多生氣?”

  他舉起的大拇指和食指間只有一公釐的差距。“他只差這樣就要中風了。”

  想到藍道的怒火讓她滿懷稱心,但在此同時。仍止不住突如其來的寒顫。“他不會放棄的。他會給我們製造麻煩,以任何可能的方式。”

  “比藍道更惡劣的角色我都對付過。”他平靜地說。

  “你沒有像你所想的那樣瞭解他。”

  他的唇分開,準備爭論。但她下巴的顫抖,使得挑釁的光芒從他眼中褪去。“不要害怕。”他把手掌放在介於她喉部與胸脯之間的胸前,這舉動讓她嚇了一跳。她深吸一口氣,胸脯在他安撫的掌下升起。“我說我會照顧你及你的家人,我是認真的。”他道。“你過分高估藍道的能耐了。”

  “你不可能瞭解他如何使我的整個人生蒙上陰影,他--”

  “我確實瞭解。”他的手指遊移到她的喉嚨,輕畫著能感覺她吞咽的柔嫩部位。這是多有力的一隻手,他可以輕易地捏碎她。但他卻用如此難以置信的溫柔碰觸她。“我也知道從來沒有人為了保護你而抵抗他,但從現在開始我會。所以每次提到他名字時,不要再花容失色了。以後再也沒有人能支配你,最起碼藍道不能。”

  “你的意思是,除了你之外的其他人都不能。”

  他對這伶牙利嘴的指控回以微笑,玩著她的一縷頭髮。“我並不想支配你。”傾身懸在她身上,他吻了她喉部小小的脈動,用舌頭輕觸那個地方。若笛動也不動,她長襪裏的腳趾蜷了起來。她想要伸出手臂環住他,觸摸他的頭髮。雙峰朝上擠進他的胸膛。用力克制自己的結果使她全身僵硬。

  “明天我們結婚之後,我會帶你去見我姊姊蘇菲,”他抵著她脖子說。“可以嗎?”

  “好啊,我覺得很好。若石爵士也會在那裏嗎?”

  尼克抬起他的頭。“大概吧。”他的聲音表示對這個可能性毫不興奮。“我今天收到一個警告,說我姊夫如同以往地正在醞釀一些計畫,還說想要見我。”

  “你們彼此間沒有絲毫看得順眼的地方嗎?”

  “天老爺,當然沒有。若石爵士是個愛擺佈人的討厭鬼,他折磨我好些年了。蘇菲為何要嫁給他,我還想不通。”

  “她愛他嗎?”

  “大概吧。”他不情願地說。

  “他們有孩子嗎?”

  “目前有一個女兒。一個還算受得了的小傢伙,如果你喜歡小孩。”

  “若石爵士對你姊姊忠實嗎?”

  “噢,他是個聖人。”尼克悶悶不樂地向她保證。“他們相遇時,他是個自妻子死後就持獨身主義的傢伙,高尚到不肯與婚姻關係以外的任何女人上床。”

  “聽來他似當具有騎士風範。”

  “是啊,更甭提誠實正直,重視道德倫理。他堅持周圍的人都要遵守原則,‘他的’原則。而身為他的小舅子,我得到他極大的‘照顧’。”

  十分瞭解尼克身受若石爵士企圖改造的諸多嘗試,若笛咬著下唇內側忍住一個突如其來的微笑。

  看到她雙唇的抽動,尼克睨她一眼,做出假意的警告。“那讓你很開心,是嗎?”

  “是啊。”她承認,然後在他觸一下她肋骨下方的敏感處時,驚喊出聲。“噢,不要這樣!我那裏很怕癢。拜託。”

  他輕鬆優雅地移到她身上,雙膝分開跨坐在她的腰側。雙手抓著她的手腕將它們拉過頭頂。若笛的陰心立即消散。瞪著身上巨大的男子,她感到一陣劇烈的恐懼。同時察覺一股令人困惑的興奮。她以原始的屈從姿態躺在他的身下,毫無阻止他為所欲為的能力。儘管不安,她並沒有求他放開,只是將目光緊鎖在他黝黑的臉上,緊張地等待著。

  他加諸於腕上的緊握放鬆開來,大拇指溫和地按進她潮濕的掌心凹處。“我今晚應該來找你嗎?”他呢喃耳語。

  若笛必須舔濕乾燥的雙唇才能回答。“你是在問我,還是問你自己?”

  他的眼中閃現笑意。“當然是你,我很清楚自己要什麼。”

  “那麼,我寧願你不要靠近我。”

  “不可避免的事情,又何必拖延?多一個晚上並不會造成任何差異。”

  “我寧可等到結婚之後。”

  “這麼有原則?”他嘲笑,兩手大拇指緩慢地沿著她的手臂內側描畫。

  “這是講求實際,”若笛反駁,在他碰髑她雙肘內側細嫩之處時,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喘,他為何總是能從她身體上這些如此平常的部位誘發讓她發抖的感覺?

  “如果你認為我可能會與你一夜歡愛後,改變跟你結婚的想法,那你就錯了。我的胃口不是那樣簡單就能滿足的。事實上,擁有你一次之後,只會讓我更想要你。你是處女其實有些可惜,這使我能對你做的事少了許多,至少有一陣子是如此。” 

  若笛面有怒意。“造成你的不便,我非常抱歉。”  

  尼克對她的困惱表情咧嘴而笑,“沒關係。我們就依情況盡力而為吧,也許會比我所想的更沒有妨礙。我沒和一個處女做過,等我試過我才會知道。”

  “好吧,但你必須等到明天晚上。”她堅定地說,在他身下扭動著想要掙脫。

  某些原因使他在她扭動時,全身凍住並屏住呼吸。

  若笛皺起眉頭。“怎麼了?我傷到你了嗎?”

  搖搖頭,尼克從她身上翻開。等他坐起時,他一手扒過發亮的棕發,“沒有。”他嘟噥,聽來有點緊繃。“但如果不快找些發洩,可能會長期耗弱。”

  “發洩什麼?”他離開床上摸索著長褲前面時,她出聲發問。

  “你會知道的。”他扭頭瞧著她,藍眸含著威脅與美妙的承諾。“整理一下儀容,我們下樓去吃晚餐吧。如果我不能滿足某一種胃口,最好去滿足另一種。”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1 13:56:31

第八章

  既然與藍道爵爺結婚是若笛多年來最顯著的夢魘,她不可避免地以猜疑和畏懼的態度看待結婚儀式。在婚姻註冊處舉行的儀式,結果是快速又有效率,從簽名、交換誓言、付錢這些步驟組合而成,她因這種效率而感到高興。儀式中既無親吻與綿長的凝視,也沒有任何情感來粉飾這公事公辦的氣氛.她為此而感激。然而,她離開時並沒有覺得比進入註冊處更有結婚的感覺。

  她剛剛才成為一個不愛她、大概也不知愛為何物的男人的妻子。嫁給他,使她永遠移除了所有為自己找到真愛的可能性。

  但是這個結合中仍有些許安慰,最大的慰藉是她終於擺脫藍道爵爺了。說實話,簡尼克是個迷人的伴。他不像其他人,總是處心稹慮地隱瞞缺點,反倒是誇耀它們,好象不道德與拜金其實好處多多。

  在她眼中,他像個外國人,來自一個她僅從私下耳語而風聞的世界,一個充滿拾荒者、小偷、社會邊緣人的世界,一個充斥著暴力輿賣淫的世界。紳士與淑女應該假裝下層社會並不存在。但簡尼克以令人震驚的坦率回答若笛的問題,解釋在倫敦這些貧民窟裏確切發生的事,還有鮑爾街警探試圖對付犯罪時會碰到的困難。

  “有些巷道非常狹窄,”他們的馬車駛向若石爵士的家時。他說。“必須側身才能通過,我好多次都只是因為逃犯比我瘦才沒能抓到他。大批的建築都有相互連接的地方!屋頂、天井、地窖!所以一個盜賊可以像兔窩裏的狡兔在裏面鑽過來又溜過去。我常常必須陪伴沒有太多經驗的新進警探,因為他們可能一分鐘不到就在裏面迷了路。而警探一旦迷路,很可能會直接誤入陷阱裏面。”

  “什麼樣的陷阱?”

  “哦,一群賊人或好事者會很樂於痛擊一名追捕中的警探的頭殼,或者刺殺他。抑或是他們會把幾塊爛木板蓋在污水坑上,警探一腳踩上去就淹進一攤污水裏,這一類的陷阱。”

  她的雙眼睜人。“好可怕!”

  “懂得預料就不危險。”他向她保證。“我到過倫敦的每一個貧民窟,知道每一個花招與陷阱。”

  “你好象很喜愛你的工作,但你不可能喜歡啊!”

  “我並不喜愛它。”他猶豫一下後加上一句。“雖然我需要它。”

  若笛困惑地搖搖頭。“你是指體力上的消耗嗎?”

  “那是部分理由,跳過牆壁、爬上屋頂、逮住逃犯的感覺很好。”

  “那打鬥呢?”若笛間道。“你也喜歡那個部分嗎?”縱然預期他會否認,他卻簡潔地點了點頭。

  “那會讓人上癮。”他說。“挑戰與刺激,甚至危險。”

  若笛雙手放在膝上絞著,深深覺得他需要有人馴服他,讓他將來可以過比較平和的生活--不然他那自己必然短命的預言,很快就會實現。

  馬車沿著一條路邊植了喬木的車道而行。它們錯綜複雜的圓厚葉子讓樹下的鬆雪草與帶刺的綠莖山茱萸有了稠密的遮蔽。他們在一棟大宅前停下,外觀質樸宏偉的房子看來別具美感,大門入口由鑄鐵欄杆與弧形的燈柱守著。丹尼與喬治,這一對殷勤的腳夫協助若笛下車,並通知屋裏的人他們的到來。發現康氏首寫字母的造型設計鑄在鐵欄杆上,若笛停下腳步用手指去描繪它。

  尼克譏諷地微笑。“康家不是貴族,但見到他們時看不出來。”

  “若石爵士是一位非常傳統的紳士嗎?”

  “某些一方面來說是的。但在政治上來說他是一個革新主義者,爭取婦女與兒童的權利,只要你叫得出名字的改革者的法案他都支持。”尼克短促地歎口氣。帶領她朝正門階梯走去。“你會喜歡他的,每個女人都喜歡他。”

  他們登上石階時,若笛驚訝地發現他的手臂繞在她背後。“握著我的手,臺階並不平坦。”他小心翼翼地引導她走過不規則的表面,確定她的平衡沒有問題後才放開她。

  他們走進淺黃色調的寬大門廳,挑高的天花板上用鍍金裝飾鑲邊。門廳內,六道走廊通向六個主要房間,一道馬蹄型的階梯通往樓上的私人套房。若笛幾乎沒有時間欣賞房子內部優美的設計,一名動人的女子已經迎上前來。

  女子閃亮的頭髮比若笛的髮色還深上許多,是陳年蜂蜜的顏色。這位必定就是康大人了。她的臉是尼克那嚴厲俊容的清秀複製版。她的鼻子沒有那麼醒目,下巴輪廓分別但沒有像她弟弟刀劉般堅硬。膚色白皙而不是被曬成棕褐色。然而她的眼睛是同樣特有的藍,深沉濃豔,波瀾小興。康夫人外貌是如此年輕,人們絕不會猜到她比弟弟年長四歲。

  “尼克,”她充滿活力地笑著呼喚,走上前踮起腳尖接受他的吻。他圈起她簡潔地抱了一下,將下巴靠在她的頭頂,然後退開身體仔細打量她。在那瞬間,若笛見到兩人之間非常深切的感情,即使經過多年的分離、失落與欺瞞後依舊長存的感情。

  “你又懷另一個孩子了。”片刻後尼克說道,他的姊姊笑了出來。

  “你怎麼知道的?一定是肯南爵士告訴你的。”

  “沒有,但是你的腰圍變粗了!要不然就是你的緊身搭系帶鬆脫了。”

  拉開身子,康夫人大笑著在他的胸膛猛拍了一下。“你這個不懂圓滑的傢伙。沒錯,我的腰圍是變粗了,然後會一直粗到一月,到那時候你就會多一個外甥或外甥女可以抱在膝上疼愛了。” 

  “老天幫助我。”他很有感情地說。

  康夫人轉身朝向若笛,她的面容變得更溫柔。“歡迎你,若笛。關於你的事,尼克昨天送了話給我--我等不及要見你呢!”她身上的味道像茶與玫瑰,一種既能撫慰又能誘人的香氣。一隻纖細的手臂輕輕環住若笛的肩膀,她轉向尼克提出意見。“你帶了一位多麼可愛的妹妹給我,”她說道。“記得要好好待她,尼克,否則我會請她來跟找住。她看來太有教養,不應該跟你這種人在一起。”

  “到目前為止,我對簡先生對待我的方式沒有怨言。”若笛微笑著回答。“當然,我們結婚只有一個小時。”

  康夫人對她弟弟大皺眉頭。“什麼地方不選,你竟然在婚姻註冊處跟這個女孩結婚!我真希望你能讓我在這裏安排婚禮。哎呀,你連戒指都沒給她呢,真是的,尼克!”

  “我不想等。”他唐突地打斷話。

  在康夫人回答前,一個小孩搖搖晃晃地跑進門廳,後面跟著一位穿著圍裙的保母。黑髮的小女孩有著藍色的眼睛和帶著酒窩的臉頰。應該還不滿兩歲。“尼克九久(舅舅)!”她尖叫,朝他一頭衝來,她的一頭鬈髮狂野地飛舞。

  尼克抓到她,把她舉在半空中,對她高興的尖叫咧嘴而笑。他的親密擁抱,證明他對這孩子再明顯不過的強烈感情,看來他之前的形容“還算受得了的小傢伙”並不是真的。

  她胖嘟嘟的小手臂纏繞在他的脖子上,小女孩好玩地吼著,親著他還拉他的頭髮。

  “天啊!多麼野蠻的小東西。”尼克大笑。他把她頭朝地倒轉過來。讓這孩子發出長而尖銳的興奮叫聲。

  “尼克。”他姊姊訓斥了,雖然她也在笑。“別這樣,你會讓她一頭栽下來的。”

  “我當然不會。”他懶洋洋地,把孩子扶正回來抱在胸前。

  “糖糖。”小女孩質問,一手探入他的外套裏像只雪貂一樣忙碌。找到她要搜尋的東西後,她拉小一個小紙包,在她舅舅為她打開包裹時興奮得格格笑。

  “你這次給她什麼?”康夫人無可奈何地問道。

  “焦塊太妃糖。”他愉快地說,而同時他的外甥女突然把一大塊糖戳到臉頰上。當他瞧向若笛時雙眼依然閃爍。“你要吃一些嗎?”

  她搖搖頭,心臟不尋常地多跳了一下。此刻,他的面容溫和,微笑來得迅速又容易,他是如此的英俊,讓若笛感覺一股愉悅從頸後直達腳趾。

  “艾蜜,”尼克以低柔的聲音說話,把她帶向若笛。“跟你的若笛舅媽問一聲好,我在今天早上跟她結婚了。”

  小女孩突然害羞起來,把頭擱在尼克目膀上朝若笛微笑。若笛也回以微笑,不確定該說什麼。她跟小孩相處的經驗不多。因為她離家外宿好多年了。

  康夫人前來抱回滿臉黏滋滋的女兒,順回她打結的鬈髮。“親愛的,”她喃喃低語。“去讓保母梳梳你的頭髮吧。”

  圓圓的小下巴倔強地突出來,“不要。”她含著滿嘴的太妃糖說話,以淌著口水的咧嘴笑容強調她的拒絕。

  “如果你不讓她梳理打結的頭髮,它們會變得非常討厭,最後必須剪掉喔。”

  尼克以誘哄的語氣加入勸說。“讓保母梳梳你的頭髮,小甜心。下次我會帶一條漂亮的藍色絲帶給你。”

  “還有娃娃?”艾蜜懷著希望問道。

  “像你一樣大的娃娃。”他向她保證。

  從她母親臂彎裏扭下來.小女孩跌跌撞撞地走向等待的保母。

  “她是個美麗的孩子。”若笛陳述。

  康夫人帶著遺憾的微笑搖頭,雙眼充滿身為母親的驕傲。“還毫無道理地被寵壞了。”注意力轉回若笛身上,拉起她的手。“你得稱呼我的名字蘇菲。”她的語氣親切。“我們就別管這些正式的稱呼了。”

  “是的,夫……好的,蘇菲。”

  “我丈夫很快會到起居室來陪我們!”

  “喔,好極了。”尼克壞脾氣的聲音從她們身後傳來。

  蘇菲當作沒聽到似的繼續說下去。“我會叫人送些茶點來。我剛吩咐要人送上巧克力--你喜歡巧克力嗎,若笛?”

  若笛伴著剛認識的大姑走進一間豪華的起居室,房間的一邊是一排嵌面玻璃。可以讓人欣賞草木茂盛的室內溫室。“我沒有喝過。”她回答。梅史東從來沒有這種飲料,即使有,藍道爵爺也絕不會准許她暍。而巨石園的僕人當然也難得享受這種奢侈。奶油與雞蛋也不常分給僕人,更別說是像巧克力這般珍貴的東西了。

  “從來沒有?唔,那麼你今天應該嘗嘗看。”蘇菲的微笑含有頑皮的成分。“對於那個話題我恰好是非常權威的專家。”

  起居室以溫暖的酒紅、金色還有綠色這些色調裝潢,沉重的桃花心木傢俱覆著錦緞輿天鵝絨面的軟墊。皮面的小桌子分散在房內,承載了內容引入入勝的書冊、小說和報紙。根據蘇菲的示意,若笛坐上墊得又軟又厚的長沙發。靠著成排繡著動物與花卉圖案的靠枕,蘇菲坐進若笛附近的一張椅子後。尼克坐到若笛身邊。

  一名女僕走向蘇菲,接受了幾道輕聲細語的指示,慎重地離開房間。

  “我丈夫立刻會過來。”蘇菲沈著地告知。“那麼,若笛,告訴我你是怎麼和尼克認識的。他送來的便條只有寥寥幾個字,我非常想聽更多細節。”像條擱淺的魚,若笛的嘴一張一合,就是說不出回答。她不想對蘇菲說謊,但這事實--他們的婚姻是樁冷酷而實際的安排--實在是太讓人羞於承認了。尼克替她做了回答,他的大手同時包覆住她的。

  “我們在漢普郡的一場調查相遇。”他告訴姊姊,邊玩弄若笛的手指邊做解釋。“若笛跟藍道爵爺訂了婚。她為了躲開他而藏起來,藍道雇我去找她,而當我找到她時……”他聳聳肩膀,讓蘇菲自行得出結論。

  “但藍道爵爺至少比若笛大三十歲吧。”蘇菲皺了皺鼻子。她帶著毫不掩飾的同情看了若笛一下。“我見過他一、兩次,覺得他相當古怪。你們兩人不相配也是應該的。”她朝尼克看了一眼。“而當你找到她時,立刻就被她吸引了?”

  “有誰不會呢?”尼克掛著泰然自若的微笑擋開了質問。他在若笛掌上徐緩地畫著圈,撫弄著她手指的內側,他的大拇指輕輕刷過她手腕處脆弱的靜脈。這微妙的探索舉動,讓她感覺燠熱與呼吸困難,整個人的感覺集中在羽毛般輕刷掌間上緣柔嫩肌肉的指尖。最讓人困窘的是,她瞭解尼克對自己的行為毫無自覺。他慵懶、漫不經心地撥弄她的手,邊與蘇菲交談,在此同時巧克力也被端進起居室,在桌上擺開。

  “漂亮吧?”蘇菲賣弄地指著有花卉圖案的餐具問道。她執起窄長的壺倒出深色芳香的液體,在小杯子裏倒了三分之一的量。“大多數人用的是可哥粉。但最好的成品是混了鮮奶油與液狀的巧克力。”她熟練地舀一大匙糖放入熱氣騰騰的液體裏。“你要注意了,它不像是水果酒或烈酒。巧克力漿是在豆子烘烤、去皮過後,從豆子的肉醬裏榨出來的。”

  “好香啊!”若笛評論,當尼克的指尖研究她拇指底部豐腴的柔軟時,她抽了一口氣。

  蘇菲開始倒其他的杯子。“沒錯。而且好喝極了。我喜歡早上喝杯巧克力,遠遠甚於咖啡。 ”

  “那麼,它是一種提神的飲料嗎?”若笛發問,她終於把手從尼克那裏抽開。被剝奪了玩耍的東西,他朝她詢問地看上一眼。

  “是的,是有那種效果。”蘇菲答復,並將大量的鮮奶倒入加了糖的巧克力飲料裏。她用一根小巧的銀湯匙攪拌杯中物。“即使沒像咖啡那般提振精神,巧克力也有它令人振奮的功能。”她朝若笛眨眨眼。“有些人聲稱巧克力能提振情欲方面的本能。”

  “多麼有趣的說法。”若笛說道,當她接過杯子時盡己所能地忽視尼克。讚賞地吸著香醇的霧氣,她細細地啜了一小口散發濃光的黑色液體。強勁的甜美順著舌頭滑下,觸及喉嚨深處。

  若笛的神情讓蘇菲愉快地發出笑聲。“現在我知道你喜歡它了。好極了!我可找到能引誘你常來這裏走動的方法了。”

  若笛邊喝邊點頭。當她喝到杯子見底的時候,她的腦袋有點眩暈,神經也因熱力與糖分的混合而受到震顫的刺激。

  尼克喝一、兩口後將杯子放到一邊。“我覺得味道太濃了,蘇菲,雖然我得恭維你調製的功夫。此外,我的情欲本能並沒有加以助長的需要。”他對於這項見解揚起微笑,讓若笛被最後幾滴巧克力嗆到。

  “你還想喝一點嗎,若笛?”蘇菲提議。

  “噢,好的,謝謝。”

  然而,在蘇菲要倒更多這神奇的液體之前,一位高大、黑髮的男性走進房間。他以異常特殊的聲音開口說話,音質低沉、微帶沙啞,口音則精確儒雅。“原諒我這麼晚才過來,我必須和我的產業代理人做出一些業務上的決定。”

  若笛曾以為若石爵士該是一位行事拘泥、身體健壯、自命不凡的中年人。畢竟,他的年紀已經四十出頭了。然而,比起大多數年齡只有他一半的男人.若石爵士看來更健康且充滿活力。他有一種淡漠的英俊,自然而然散發的權威感是一股強勢的力量,讓若笛出於本能地向後縮進靠枕中。高大勁瘦的他具有自信與活力的結合,讓未成熟的年輕人顯得粗野而笨拙。他與生俱來的優雅讓他即使身著粗制的農民裝束也會鶴立雞群。這樣的他穿著剪裁俐落的黑色外套與成套的長褲,衣領上所圍的炭黑色絲質領巾打著靈巧的結。他專注地掃過眼前的景象,在若笛身上稍稍停頓,在尼克身上多逗留了一點時間。然後集中到他的妻子身上,他有一對奇異的眼睛……。如此明亮銳利的灰色,讓她想到困在瓶中的閃電。

  令人驚奇地,蘇菲對這位出眾的人物說話時,仿佛他是一般的尋常人,她的語調含著輕佻的風情。“你來了呀,我猜我們要開始討論某些政治或司法改革的乏味話題了。”

  若石爵士彎身親吻她的面頰,這是個一般丈夫的尋常表示,只除了他結束這個吻的的方式是用他的鼻子幾近難以察覺地蹭了她一下。蘇菲的眼睛短暫地合了一下,好象他的嘴覆在她肌膚上的感覺讓她想起某個撩人的回憶。

  “我會儘量讓場面有趣一點。”他揚起寵溺的微笑出聲嘟囔。他直起身體時,光線在他如黑檀木烏黑的髮上變幻,挑出他鬢角的縷縷銀絲。

  尼克面無表情地站起來和他姊夫握手。“肯南爵士說你想見我。”他省去前言直接開口。“你在計畫什麼,若石?”

  “那個稍後再討論,首先我想先認識認識你年輕勇敢的新娘。”

  若笛對若石爵士的言外之意笑了出來--任何女性只要敢嫁給像尼克這般惡名昭彰的人就是勇敢。當前任的總治安官繞過桌子朝她過來的時候,若笛屈膝行禮。他大而溫暖的雙手執起她的,若石爵十迷人且和藹地開口。“歡迎加入這個家族,簡太太。如果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地方。你只須開口,我任憑差遣。”

  他們的目光相遇,若笛憑直覺知道他一定會遵守承諾。“謝謝你,若石爵士,我很遺憾我們的親屬關係不能公開,因為我會相當驕傲地聲稱你及康夫人為我的親人。”

  “關於這一點,我們或許會想些辦法。”他神秘地回答。

  若笛突然感覺尼克的雙手在腰上合攏,把她從若石爵士身前拉開。“我可不同意,”尼克對他的姊夫說。“因為我絕不會讓這樣的消息公開。”

  蘇菲很快出面。“既然已來不及享用早餐婚宴,我想我們可以來頓午餐婚宴吧。廚子正在準備炸羊肉薄片、剛上市的蘆筍與沙拉,還有鳳梨口味的鮮奶油作為點心。”

  “真好,”若笛說道,加入蘇菲想維持平靜氣氛的努力。她再次坐進長沙發,小心翼翼地整理裙子。“我從來沒有吃過蘆筍,而我一直想試試看。”

  “從來沒有吃過蘆筍?”蘇菲不敢置信地問。

  在若笛搜尋有什麼方法可以解釋為何她對這些珍饉不熟悉的時候,尼克坐進她身邊,再度拿起她的手。“我得遺憾地說,我的妻子在學校的飲食是相當斯巴達式的。”他告訴姊姊。“她在梅史東讀了好幾年。”

  若石爵士佔據了蘇菲身邊的一張椅子,專注地看蓍若笛。“一所知名的學府,以培育完美的年輕淑女出名。”他的語氣變為溫和的鼓勵。“告訴我,你喜歡在那邊的日子嗎,簡太太?”

  “請叫找若笛。”她羞怯地微笑請求。當她開始描述在學校所經歷的事情時,若石爵士專心地聽著,雖然若笛對這話題為何這麼讓人感興趣毫無頭緒。

  很快地午餐就在溫室供應,桌上擺設了閃亮的水晶飾品與花俏的瓷器,兩名男僕為他們服務。若笛喜歡室內的樹木與大量散佈、看似矯弱的香水月季所散發在空氣中的幽香。甚至尼克的情緒都在這歡樂的氣氛當中,放鬆了下來。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他說了些鮑爾街辦公室的故事讓他們聽得津津有味,包括了警探們奉命檢查拘留室囚犯骯髒衣物的描述。看來囚犯常在他們的衣服上用鉛筆寫下秘密的消息,然後這些衣物會交給帶了他們的新衣服前來見治安官的親人。囚犯的衣物通常都髒得要命,鮑爾街警探只好抽籤決定誰做這項討厭的工作。當尼克形容某一位老是抽到簽的警探怒火衝天的德行時,連若石爵士也大笑起來。

  最後若石爵士和尼克開始討論大約十年前成立的“新警力”的問題。在那之後,鮑爾街與新警力的關係是分開的,肯南爵士手下的警官與警探都比那些“龍蝦”訓練精良,績效也遠逮勝於他們。

  “新警力為什麼叫做龍蝦?”若笛忍不住問。

  若石爵士揚著淺淺的微笑回答。“因為新鮮的龍蝦是藍色的!跟他們的制服頗色一樣--而且龍蝦也會夾人。”

  這個批註讓尼克笑了出來。

  在他們持續討論警力的議題時,蘇菲靠近若笛。“現在你們結婚了,你想我弟弟還會繼續在鮑爾街工作嗎?”

  “他給我的印象是他別無選擇,”若笛謹慎地回答。“那是他答應若石爵士的……”

  “是沒錯,但那項安排不會永遠持續下去。還有,尼克現在結了婚,也許若石爵士會解除跟他的約定。”

  “為何我們的婚姻會對簡先生在鮑爾街的工作有所影響?”

  蘇菲謹慎地看看對面的兩位男士。“那個答案太私人、也過於複雜。現在無法討論。我可以儘快去看你嗎,若笛?我們可以好好聊一聊,也許我們可以一起出去買東西。”

  若笛微笑。她從未預期尼克的姊姊是如此好相處,而看來蘇菲相當願意讓尼克神秘的過去見點光,這會幫若笛更加瞭解他。“好啊,我會非常喜歡的。”

  “好極了,我想我們會玩得很愉快。”

  無意中聽到他姊姊最後說的話。尼克揚起一道濃眉。“你在安排什麼,蘇菲?”

  “喔,只是去牛津街走一走。”她愉快地回答。

  尼克哼了一聲。“牛津街上至少有一百五十家店,我猜你絕不只是單純地走一走。”

  蘇菲笑了起來。“你必須為若笛在布商、韋奇伍德瓷器那裏開帳戶,自然還有珠寶商、書店也要--”

  “哦,夫人,呃,蘇菲。”若笛不自在地插話進來,不懂自己為何沒有先想到他們並小像康家這麼富裕。“我相信沒有必要為了我去開一個帳戶。”

  尼克揚起很淺的微笑對蘇菲開口。“只要若笛喜歡,她都可以在那家店裏記帳。不過首先帶她去找你的裁縫。就我所知,她沒有結婚嫁妝。”

  “我不需要任何新衣服。”若笛出聲反對。“也許一件過得去的禮服就好,但這樣就夠了。”她最不想要的就是尼克花一大筆錢替地買衣服。父母鋪張的花費習慣、還有坐吃山空的結局,仍在她腦海裏印象清晰。她直覺地害怕花費大量的金錢,而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即使一筆寬裕的財富也可能在短時間內揮霍殆盡。“我必須堅持,請你不要!”

  “這沒問題的。”尼克打斷話,碰觸她的肩膀。他的目光傳達了現在不是爭論的時機。

  若笛滿臉通紅,陷入沈默。他的手在她肩上留戀須臾,然後滑向手肘輕輕捏了一下。

  令人感激地,席間的沈默因男僕的出現而緩和下來,他收拾餐盤的同時,另一名男僕擺上了點心盤還有小杯的甜酒。甜點盤上排列了精緻的餅乾,鳳梨鮮奶油盛在精巧的小釉罐裏。

  若石爵士引出了新的話題,是有關他和尼克都支持的貧民救濟法修正案。令人驚訝地,蘇菲也就那個議題提出她的看法,而兩位男士都專心聆聽。若笛試著隱藏驚愕,因為依她多年來所受的教導,一名行止得宜的女士絕不應該在男女皆出席的場合表達她的看法。她當然也說不出跟政治有關的任何事,這是一個只有男性有資格爭論的煽動性的話題。然而在這裏,像若石爵士這麼有地位的男人似乎絲毫不認為妻子表達己見的行為,有任何問題。尼克也沒因為姊姊的大膽直言而生氣。

  也許尼克會容許她有相同的自由。懷著這令人愉快的想法,若笛吃著她的凰梨鮮奶油。這道甜點是口感濃醇、味道強烈的奶蛋糊。當吃到罐底時,她渴望地想著要是能再來一份該有多好。然而,良好的禮節與害怕表現出貪吃的樣子,使她不敢要求再來一份。

  看到若笛朝她的空盤留戀地瞥一眼,尼克輕柔地笑著,將自己沒動過的那一份甜點分到她盤裏。“你甚至比小艾蜜更愛吃甜食。”他在她耳邊低語。他溫暖的氣息讓她頸背的毛髮豎立。

  “我們在學校裏吃不到甜點。”她帶著害臊的微笑說道。

  他拿起他的餐巾溫柔地輕點她的嘴角。“看來我要花許多時間彌補所有你被剝奪的事物,我在猜你現在會要求每一餐都要有甜點了。” 

  她拿起湯匙的動作停頓,若笛凝視著如此靠近的溫暖藍眸,突然間感覺被熱力所圍繞。說來荒謬,他只要用那種愛撫的語氣出聲說話,她就徹底地無法抗拒。

  若石爵士毫無遺漏地把一切瞧進眼裏。“尼克,我有一件事要找你談。對於你的未來,一定有更好的方式來說,但是我似乎找不到。你的情況有些特殊,”他頓了一下,遺憾地微笑起來。“當然,這個說法還太保守。你生命中的那些轉折,只能說是怪誕至極。”

  尼克懶洋洋地優雅向後靠坐,看似放鬆,但若笛能察覺他內心的不安。“我從未要求你思考我的未來。”

  “但是我仍然做了,過去三年來,我密切注意你的工作--”

  “密切注意?”尼克口氣嘲弄地打斷他的話。“更像是操縱、干涉、外加妨礙吧。”

  基於多年來行政經驗所練就的嘴上功夫,若石爵士聳聳肩。“我做的都是我認為該做的。你要記住,我待你的方式都有把蘇菲的心意也考慮進去。她是我唯一沒有讓你上絞架的理由,因為她相信你仍具有潛在的善良本性。即使我當時並不同意,但是我現在願意承認她的看法是對的。你不是我所想的那個徹徹底底的壞蛋。”

  尼克冷冷地微笑,知道自己被這小小的讚揚困住!人家都說你很好,當然不能再做壞。“至於你呢,就讓我說,你也不是我所認為的那條偽善的冰魚。”

  “尼克!”蘇菲斥責,將自己纖細的手放在若石爵士的大手上。“在我丈夫的生命裏,從來沒有偽善的念頭。至於他是不是一條冰魚,我可以向你保證他不是。還有--”

  “蘇菲,”若石爵士溫柔地截斷她的話.“你不需要為我辯駁,吾愛。”

  “可是你不是啊!”她堅持。

  他翻轉手掌朝上握緊她的,那一刻兩人含著一種共有的滿足凝視著他們交纏的手指,看來親昵而不可言喻。若笛覺得胸口有種特別的疼痛,那樣去愛一個人,會是什麼感覺呢?他們兩人似乎從彼此身上得到極大的快樂。

  “好吧。”尼克不耐煩的說。“說重點吧,若石。我可不想把新婚的第一天都和你耗在一起。”

  這句話讓前任的治安官露齒而笑。“很好,我會盡力簡潔一點,自從你加入鮑爾街警探的行列,你的成就肯南爵士都有向我報告,調查的運作、和基層巡邏員的共事、危險搏命的追捕。但一直到柏家火災事件,我才瞭解你的改變有多少。”

  “我沒有變。”尼克警覺地回答。

  “你已經學會珍惜別人的生命如同自己的。”若石爵士說下去。“你完成了我三年前丟給你的挑戰,也對社會大眾有偉大的貢獻。現在甚至還結了婚。夠有趣的是,她正是如果你多年前沒有因情勢而喪失爵街與地位時,會娶的那種妻子。”

  尼克的眼睛眯了起來。“我對爵街從來就不在意,天知道我現在更用不著它。”

  年長的男人玩著他的湯匙,面露一名西洋棋手在一場冗長比賽中的表情。“對於爵銜,有些事你不甚明白。爵銜是你的,不論你要不要它。一個爵銜不會只因那人選擇不予理會而消失。”

  “如果那人選擇成為另一個人就會了。”

  “但你不是另一個人,”若石爵士反駁。“真正的簡尼克十四年前就死了,你是辛約翰子爵。”

  “沒人知道那件事。”

  “事情,即將有所改變。”若石爵士沈著地說。

  尼克消化這項聲明後,全身靜止不動。“那到底是什麼意思?”

  “在一番非常慎重的考慮後,我決定開始進行為你恢復身分的程式。近來我向皇家辦公室、還有大法官,解釋了你的特殊情況。我不但向他們保證你真是消失已久的辛約翰子爵,也證實你的財力夠資格行使這個爵銜。大約兩星期後,皇家辦公室的書記會發出通知,召喚你到上議院。到那時我會公開地介紹你為辛爵爺,並為你舉辦一場正式的舞會。”

  尼克從桌後跳起,他的椅子向後倒下撞擊到地板。“下地獄去吧,康若石!”

  若笛被這敵意的爆發嚇了一大跳。尼克的反應像是他的生命正受到威脅。然而,他所面臨的危難不是他慣常面對的、身體上的危險,這是無形的、暗中隱伏的,個人所無法逃避的。若笛察覺他的思緒在凝滯的表情背後翻擾,他機敏的頭腦正在分析這突發的困境,同時思考各種逃脫的方法。

  “我會否認所有的事。”尼克說道。

  若石爵士的十指搭在一起。堅定地注視他。“如果你這樣做,我會讓我本人、肯南爵士、你姊姊、甚至你的妻子前來宣誓作證。證實你曾私下承認自己是辛爵爺的事實。這些證據再加上相關的古怪之處,例如失蹤的葬禮紀錄與你前後矛盾的死亡報告書,英國律法上所謂‘絕少但不是不可能的事件’仍會成立。”

  尼克的樣子像要殺掉前任的鮑爾街治安官。“我會向上議院申訴,要求他們的許可,廢除這個爵銜。天知道他們會對於把我除名拍手慶賀。”

  “別傻了。你真相信他們會讓你放棄你的爵銜?在他們心中,這樣的放棄聲明等於質疑貴族制度的本體,他們才不會讓社會階級的區別--不,王室本身,受到威脅。”

  “你從不相信特權來自出身,”尼克吼回去。“為什麼要把一個該死的爵銜強行冠在我的身上?我不想要它!”

  “這跟我對政治的理念毫無關係。這只關乎一個簡單的事實,你是辛約翰子爵,不管你是如何稱呼自己。你推翻不了七百多年來的世襲法則,你將再也無法規避身為辛爵爺所應負的責任與義務。”

  “什麼樣的義務?”尼克輕蔑地冷笑,“對一塊十四年來歸屬仍待裁決的領地?”

  “對於這些在政府胡亂管理的土地上、勉強糊口的佃農,你有責任。在上議院裏,你的席位已經空了二十年。對於你姊姊,你迫使她和弟弟的關係必須保密,對於你的妻子,尊稱她為辛夫人會比簡太太更受尊敬,更有社交上的優勢。為了你的父母,還有你自己,你活到現在。有一半的日子躲藏在一個假名之後,承認自己是誰的時候已經來到。”

  尼克握緊了雙拳。“那不是你能決定的。”

  “如果我不逼迫你面對這個問題,你會花一輩子的時間逃避。”

  “那是我的權利!”

  “也許是。但無論如何,你會發現你不能再當警探了。肯南爵士同意我的看法,所以他不再需要你在鮑爾街服務了。”

  一陣紅潮在尼克臉上擴散。當他領悟到自己當警探的日子已經告終,他的喉嚨劇烈地蠕動。“那麼我會用自己的時間接辦私人的案件。”

  “那會成為一件鮮事,不是嗎?”若石爵士譏諷地問道。“打擊犯罪的子爵?”

  “尼克,”蘇菲溫柔地開口。“你知道那將會是爸媽的希望。”

  他看來苦澀不滿、痛苦抑鬱,尤其更是憤恨難消。“我當簡尼克太久。變不回去了。”

  蘇菲非常小心地回答。似乎瞭解他為何認為這不可能。“這會有其困難,沒有人能否認這點。但你有若笛幫你呀!”

  尼克瞧也不瞧若笛一眼,只發出一個輕蔑的聲音。

  “若笛,親愛的。”蘇菲的聲音溫和堅定,透露出她嬌弱的外表下有著堅強的意志。“你在梅史東讀了幾年?”

  “八年。”若笛說道,朝她丈夫嚴厲的側面留意地瞥視一眼。

  “如果梅史東的名聲實至名歸,這六年來的教育應該都是嚴格的訓練,包括儀態、風度、高雅的待客藝術、編列和管理家庭預算的能力、時尚的要素與好的品味、上午的拜訪以及晚餐後的聚會禮儀,從社交圈內的層級中區別出最上位者這些一條條、數目成千的小規則。我猜想你可以輕易地管理一個家,不論房子大小及人數多寡。你一定也學過跳舞、騎馬、吹奏一種樂器、能說法文也許還能說一點德文,我有說錯嗎?”

  “沒有。”若笛回答得簡短,痛恨她成為包圍尼克的陷阱之一。他被強迫成為他不想要成的樣子,而她太瞭解這種感受了。

  蘇菲滿意地點頭。轉向她憤怒的弟弟。“若笛會是你重要的幫手。她對幫助你適應新的生活,會是非常重要、無法取代的!”

  “我不要去適應天殺的任何事!”他咆哮地說。用含著命令的目光瞧了若笛一眼。“走,我們要離開了。”

  她自動地起身。若石爵士也站了起來。覺得緊張不安,若笛看了若石爵士一眼,他的眼中並沒有勝利的光芒。她不相信他有任何復仇或惡意的動機。她確定若石爵士,還有蘇菲--認為尼克回復正的身分是必要的。她很想和他們多討論一些,但尼克的自製力顯然即將失控。其他的任何人對恢復爵銜、領地以及家族的財產都會感到高興,然而,對尼克而言,這明顯地是一場噩夢。 

  在搭馬車回家途中,若笛維持沈默。她的丈夫是完全的動也不動,極力控制著隨時可能爆發的憤怒,也更像是竭力想去理解生命中突然的改變。她不禁嘲諷地想,多像她離開巨石園那時的心情。

  他們到達貝特頓街的房子時,尼克幾乎是從馬車上跳下的,留下若笛接受腳夫的協助走下馬車。她走到前門時,他早已不見蹤影。

  女管家站在門廳中,困惑的神情顯示她才見到尼克怒氣衝衝地進了屋子。

  “崔太太,”若笛冷靜地問。“你有見到簡先生到哪裡去了嗎?”

  “我相信他在圖書室裏,小姐,呃,簡太太。”

  老天,這稱呼真奇怪。而比這更教人奇怪的是,不久以後她會被稱為辛夫人。苦著臉,若笛從階梯掃視到通往圖害室的走廊。有部分的她想要退到自己那安全且與外界隔離的房間。但是,另一部分的她卻無法抗拒地想去找尼克。

  崔太太接過她的帽子與手套之後,若笛發現她走向圖書室。她在進去前敲了敲關著的房門。圖書室的牆壁是深色的櫻桃木鑲板,鋪著織成棕底、飾有圓形圖案的地毯。多格的玻璃窗戶延伸至天花板,高度至少有十八英呎。

  尼克屑膀寬闊的身形就站在其中一扇窗戶前,她走過去時看得出他的背部繃得很緊。他的手中緊握住一隻白蘭地酒杯,這脆弱的器皿看來隨時會在他修長的手指捏握下碎成片片。

  若笛在一座高聳的櫻桃木書架旁停住,注意到圖書室的藏書量可說是令人奇怪地步。

  “你的圖書室幾乎是空的。”她說出評論。

  尼克站在窗前,他的眼光抑鬱且空洞。他仰頭喝下剩餘的白蘭地,手腕的動作僵硬,那就買些書吧。你要喜歡,盡可以把書從地板堆到天花板。”

  “謝謝你。”他沒叫她離開是個鼓勵。若笛大膽地走得更近。“簡先生……”

  “不要那樣叫我。”他惱怒地爆出話來。

  “對不起,尼克。”她更近了。“我希望能更正若石爵士說的某些話!你並沒有義務要讓我成為辛夫人。就像我之前告訴你的,我一點也不在乎你是貴族還是平民。”

  他悶不作聲好久,最後才籲出一口緊繃的歎息,大步走到餐具櫃倒了另一杯白蘭地。

  “有任何辦法能阻止若石爵士執行他的計畫嗎?”若笛問道。“也許我們可以找些法律顧問!”

  “太遲了,我瞭解若石爵士,任何可能的反抗行為,他都已經預想到了。而他的影響力無遠弗屆,司法機關、執法單位、議會、皇家辯公室、上議院的通知即將會來,不管我如何避免都沒用。”他說出一個聽來相當惡毒的陌生字眼。“我想要打斷康若石身上的每一根骨頭,那個讓人受不了的笨蛋。”

  “我能做什麼嗎?”她靜靜問。

  “你聽到我姊姊的話了,不是嗎?你將要扮演女主人,幫助我扮成一位子爵。”

  “你在巨石園的時候就相當得心應手啊!”她指出。“讓人真的以為你是個貴族。”

  “那只有幾天,”他苦澀地說。“但現在看來,我的餘生都得扮演這個角色了。”他憤怒而不敢置信地搖著頭。“天啊,我不想要這樣。沒過多久我就會宰人了。”

  若笛偏著頭思索地打量他。難怪當他處於這種情況時她會怕他。他的確是一副看來要殺人的樣子。他的雙眼閃現殺戮的欲望。但奇怪的是她滿懷同情,而更超越同情的是一種因為天涯淪落人的感覺。他們都身陷泥沼,都要面對他們未曾計畫或不曾想要的人生。

  若笛偏著頭思索地打量他。難怪當他處於這種情況時她會怕他。他的確是一副看來要殺人的樣子。他的雙眼閃現殺戮的欲望。但奇怪的是她滿懷同情,而更超越同情的是一種因為天涯淪落人的感覺。他們都身陷泥沼,都要面對他們未曾計畫或不曾想要的人生。

  “你在巨石園介紹自己是辛約翰子爵的時候,有什麼感覺?”她問他。

  “起先覺得很有趣,因為扮演我本人的諷刺性。但第一天過後,它變成我肩上的沉重負擔,只要提到這個名字就讓我不舒服到極點。”

  若笛不懂他為何會對自己生來所取的名字這麼反感,這當中一定有他到目前還沒有說出來的理由。

  “尼克,若石爵士為何說你的財力夠資格行使這個爵銜?”

  他的嘴扭起。“他指我負擔得起一處領地的花費,還有一位貴族所應有的生活方式。”

  “他怎麼會知道這種事?”

  “他並不確定。”

  “他的想法當然是錯誤的。”

  “不,”尼克低聲含糊地說。“他的想法並沒有錯。我加入鮑爾街之前做過幾項投資,還到處持有一些股份。總體說來,我存了大約兩百左右。”

  若笛無言地想著,有兩百英鎊的存款還不壞,但還無法提供一個人想要的生活保障。她只希望他的投資沒有虧損。“呃,看來相當讓人滿意。”她不想傷他的感情。“我想如果我們節省的過,應該沒有問題。但我下覺得情況能讓我去採購嫁妝。目前暫時不用,也許將來--”

  “若笛,”他打斷她的話。“我們沒有節省的必要。”

  “兩百英鎊相當多了,但會有困難,當你要負擔一屋子--”

  “若笛,”他神情古怪地瞧她一眼。“我指的是以千為單位計算,兩百個一千鎊(二十萬英鎊)。”

  “但……但是……”若笛大吃一驚,這是一筆巨大的數字,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筆巨富。

  “還有每年五千英鎊來自投資輿私人任務的收入。”他又補上這此一話,讓她更加瞠目結舌,他的臉色陰沈下來。“但是看來我接私人任務的日子也結束了。”

  “喔,你一定跟藍道爵爺一樣富有。”她茫然地說。

  他搖了搖手,好象比起遠為重大的問題,金錢根本不值一談。“大概吧!”

  “你負擔得起十座房子的支出,你可以要什麼有什麼!”

  “我不需要十座房子,我一次也只能睡在一個屋簷下,我一天也只能吃三餐,我根本不在乎有沒有人注意我。”

  若笛驚訝地領悟到他並不喜歡追求財富。他的財富來自於在下層社會到鮑爾街以智慧贏過每一個人,而他現在失去了執法單位的工作,他迫切需要做些一其他的事情。他是一個極端靜不下來的人,並不適合高雅平靜的貴族生活。他到底該如何去適應並像個貴族那樣?

  他的思緒必定和她相同,因為他發出一聲無助的憤怒呻吟,粗魯地伸手扒過頭髮。一縷發束落在他的額前,若笛震驚地發現自己很想撥弄那束濃密的巧克力色髮絲,將它們順回,把她的手滑進溫暖的絹絲裏。

  “若笛,”他粗暴地說著。“我要出去一下。可能早上才會回來。你今晚得到緩刑。”

  “你想出去做什麼?”

  “我還不知道。”他焦躁難安地退開,舉止之中帶著一種不知所以的恐慌,好象一層厚重的羅網已經迎面將他覆上。

  若笛知道自己不該在乎他是否要出去痛飲一番、或找人打架、或做一堆男人找樂子時會幹的蠢事。她不該想去平撫他幾乎無法克制的狂怒,但她真的很想。

  她對自己的行為沒有多加考慮,只是走過去碰觸他上好呢外套的絨面翻領,她的手順過布料緩緩地滑進裏面。他的背心顏色與外套一樣墨黑,但質料更加絲滑柔軟,略帶滑溜的覆在肌肉堅實的胸膛上。她想到他的肌膚該有多麼炙熱,能從衣物裏傳出這樣的溫暖。

  尼克突然間靜止不動,他的呼吸調成一種較為緩慢而深沉的節奏。若笛沒有看向他的瞼,反而專注於他灰色的領巾,手指同時探索他雪白襯衫上蘊藏香氣的衣褶。

  “我不想要緩刑。”她到底還是說了出來,拉扯領巾讓它鬆開滑落。

  他的自製力似乎隨著領巾被解開而瓦解了。他的呼吸更加沉重,雙手緊握在身側。她不熟練地鬆開襯衫硬挺的衣領,將領口攤開,展現他帶黃褐光澤的喉嚨部位。她往上瞧了他的面容一眼,看得自己緊張地打了個抖,他的憤怒正迅速轉化成全然的情欲需求。紅潮在他的頰骨及鼻樑處蔓延開來,閃亮的白熱讓他的雙眼變成藍色的火焰。

  他的頭非常緩慢的降下,彷佛他正給她一切的機會逃走。她站在原地,感覺到他的嘴輕若羽毛地輕觸脖子的一側,她合上了雙眼。他的雙唇輕刷過敏感的肌膚,嘴唇分啟,然後他絲般的舌尖愛撫地晝著炙熱美妙的圈圈。顫抖地歎口氣,雙腿搖晃的若笛傾身向前靠近他的身軀,他沒有用雙手碰觸她,只持續好整以暇地細細探索她的頸項。她攀著他,雙臂圈鎖著他精瘦的腰部。

  他的雙手來到她的肩上,輕柔地挾住。他似乎仍未決定是要拉她靠近,還是將她推開。當他開口發問時聲音是粗啞的:“你在做什麼,若笛?”

  她的心是如此狂野地捶擊,使她幾乎擠不出呼吸來說話。“我想我是在鼓勵你完成在衛斯克爵爺的書房裏起了頭的事。”

  “你要確定這真是你的心意,”他粗暴地說道。“我已經有六個月的時間沒有女人。如果你突然決定要停下來,我是不會那麼容易接受的。”

  “我不會要你停下來。”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他的目光狂熱且灼亮。但面容嚴厲。“既然昨夜不肯,為什麼現在想要?”

  她似乎也無法解釋。經過今天下午的事件,她突然覺得他其實很脆弱。她開始看出他以獨特的方式需要著她,並感覺到這些需求遠超過性的欲望。還有那個將他的野性加以馴服的挑戰,這將需要發揮她所有的意志力,才對抗得了他超強的意志力,然而這個誘惑也大到她無法抗拒。

  “我們現在已經結婚了。”她捉住想得到的第一個藉口。“而我寧可……作完它,省得一直的懼怕它。”

  她看到他眼中閃掠掠食性動物的幽光。他想要她,他沒有再浪費時間多問,只伸出他的手。“那麼,上樓吧。”

  若笛小心翼翼地將手放到他的手中。“尼克,只是有件事……”

  “什麼事?”

  “天還沒黑。”

  “還有呢?”

  “在下午做這種事合宜嗎?”

  這問題招來一陣無從定義的大笑。“我不知道,而我也該死的不在乎。”他仍握著她的手。領著她從圖書室走到門廳,登上主樓梯。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1 13:56:51

第九章

  若笛緊握著他的手隨他上樓,終於抵達他的臥室時,一雙腿已經仿彿橡膠那般僵硬。房間的窗簾開著,迎進柔和的灰色陽光。她希望房間是黑暗的,想到要在大白天裸露身體,令她從頭到腳的發起抖來。

  “別緊張,”尼克在她的身後,雙手輕握她的上臂,聲音比平常低沉與醇厚。“我會留心一切,讓它成為愉快的事,只要你……”

  “怎樣?”

  “只要你信任我。”

  兩人沈默的靜立著。若笛伸出舌頭潤潤嘴唇,她已經有許多年不曾信任任何人。而把信心放在簡尼克這個最不講道德與原則的人身上,不僅愚蠢更接近瘋狂。然而,“好。”這話連自己都有些驚訝。“好,我會信任你。”

  他發出一個輕微的聲音,好像對她的回答感到十分意外。

  慢慢地,他的手滑過她的胸前,輕輕用力將她往後壓貼到自己身上。他的嘴印在她的頸後,雙唇玩弄著那兒的細毛,舌尖輕嘗皮膚,牙齒開始輕咬某個引發她忍不住扭動的敏感點。從她的頸側開始下功夫,一路啃咬到耳垂,他的手同時在身前移動。上衣分開了,露出底下的緊身褡。他的手往上來到她的喉間,愛撫著脆弱的曲線,再緩緩移到鎖骨上。

  “你真美,若笛,”他耳語道。“摸起來美、品嘗起來也美,你的皮膚、頭髮……”,他拿下她的髮夾隨意扔在地毯上,手指伸入散落到肩膀上的金色髮絲中,撩到面頰與下巴摩挲著。她的身體開始發熱並逐漸擴散,不由自主地靠向身後那堅硬的形體。

  他協助她的手臂從衣袖裏伸出來,並將洋裝褪到腰部,指尖輕悄地從手肘來到腋下,讓她轉而面對他,雙手則伸到她的背後解開緊身褡,把她從層層衣料與系帶中解放開。原本用鯨骨撐高的胸脯迸出來,硬挺的尖端抵著襯衣薄薄的棉布。他的手指滑到豐滿的乳房下麵,大拇指輕輕放在最前端的蓓蕾上流連著,直到它燃燒起來。

  若笛猛然吸口氣,用力抓著他的肩膀。他伸出手臂到她身後穩住她,繼續溫柔地與她的身體嬉戲,捏著乳尖似有若無的撫弄。當他彎起的手掌罩住她的豐盈,痛楚的愉悅在小腹的深處形成。她突然無比渴望他碰觸另一邊,渴望他親吻身上的每一個地方,並容許自己的唇滑過他炙熱的皮膚,感覺他未著衣物的身體貼著她的。她焦急地拉扯他的外衣,聽見他粗啞的笑聲從她的頭髮間傳出來。

  “不急,”他低聲地耳語。“沒什麼好急的。”他脫去外套、背心、鞋襪、長褲、襯衫、最後是遮住他那讓她目瞪口呆之勃起的衣物。

  若笛突然不知道眼睛該看哪裡。脫去衣服原本會使人變得脆弱,可是他給人的感覺反而更加強壯有力。他的身體充滿野獸般的優雅,巨大結實、無比的強健,上身呈金黃的小麥色,腰部以下則較為蒼白。濃厚的胸毛之外,圍著昂藏勃起的男性處也有一叢濃密的毛髮。

  尼克的指尖拂過她通紅的面頰。“你知道接下來要發生的事嗎?”

  若笛猛然點一下頭。“大概知道。”

  他輕輕撫過柔嫩下巴的指尖留下一條炙熱的軌跡。“誰告訴你的?你母親?”

  “不是。她會在我要嫁給藍道的前一天晚上告訴我,當然那永遠不會發生了。”若笛因他滑過頸側的手指而閉上眼睛,他的手溫暖而有點粗。“但我在學校聽說過。有些女孩,會做一些事,她們告訴我們的。”

  “她們會做什麼事?”

  “她們私下與紳士友人或親戚見面時,讓他們做些越軌的事,”她張開眼睛迎向他微笑的注視,拒看他鎖骨以下的地方。

  “這些越軌的事會做到什麼程度?到我們那天晚上做的?”

  “是的。”她強迫自己承認。

  “你喜歡我碰觸你的方式嗎?”他輕聲問。她的整張臉都紅了,好不容易才用力點個頭。

  “那麼我們沒有做的,你也會喜歡。”他說出承諾,捏住她的襯衣下擺。

  明白他無言的鼓勵,她舉起雙臂讓他脫去那件衣物。踢掉緞鞋後,她只穿著長襪和襯褲,雙手抱胸而立。

  他高高聳立在身前,晝過她背後的手引起一片雞皮疙瘩。“抱住我。”他說。

  她笨手笨腳的讓身體貼住他的,乳尖陷入他胸前那片粗糙的毛髮之中。他的身體熱得不可思議,勃起的男性隔著襯褲炙燒著她。它貼著她的小腹悸動,他則捧住她的臀部向上抬起,並讓她緊緊的貼住他。一陣尖銳的愉悅穿身而過,接著是強大到讓她無法承受的欲望。攀住他的脖子,她的臉壓向他厚實的肩,他放在她腿間的手指則更為深入,襯褲的衣料因為他徐緩的愛撫變得潮濕。他就這樣抱著他,用他的身體溫暖她的,讓她抵著他勃起的山脊逐漸緊繃起來。

  他伸手到兩人之間,拉開她襯褲的系帶,讓它掉落地上,輕而易舉的抱著她朝床鋪而去。若笛斜倚在鑲嵌著繡幃的床頭板時,尼克看著她,嘴角出現一抹微笑。“我從沒看過一個可以從腳趾紅到頭頂的人。”

  “我也從沒在一個男人的面前這樣的裸裎。”若笛有點生氣的說。像這樣渾身上下只穿著長襪地輿人對話,是她從來難以想像的場面。 

  他輕輕握住她的腳踝。“你好可愛。”他說著來到她身上。

  他用牙齒咬住束襪帶,鬆開梆住它的絲帶。看見他輕吻束襪帶留下的紅色痕跡,並用舌頭撫弄,她差點岔了氣。將長襪從她的腿部卷下來,他推開她的腿。不自在的感覺使若笛伸手捂住腿間,不讓他看見。他的頭移上來,呼吸扇著她的肌膚,拇指輕按她腿間細緻的脈動。

  “不要遮住自己。”他誘哄著。

  “我忍不住。”她扭動著躲避他舌尖的輕點,他竟然真的大膽來到她不相信紳士們會用嘴去碰觸的地方。她不知怎地,設法拉開了床單,並且鑽進去尋求庇護,清涼的床單貼在赤裸的身體上,使她渾身一顫。

  尼克笑著也鑽了進去,讓床單抵著他寬大的肩膀形成一座帳棚。他的頭隨即消失,而她恐覺到他的手放在她的膝上,再次把它們分開。

  若笛視而不見的瞪著床頂的幃幕。“尼克,”她邊喘邊說。“這是人們發生關係時,通常會做的事嗎?”

  他的聲音模糊不清。“人們通常是怎麼做?”

  他咬著她的大腿內側,使得她猛吸一口氣。“我並不真的知道,但我想不是這樣。”

  他的聲音因為覺得好笑而變得低沉。“我知道我在做什麼,若笛。”

  “我不是說你不知道,啊,不要吻我那裏!” 

  他壓抑的笑聲傳了上來。“你又沒有做過,哪來這麼多意見?讓我用我喜歡的方式跟你做愛,好嗎?至少,第一次聽我的。”他握住她的兩隻手腕將它們壓在她的身側。“躺好不要動。”

  “尼克,”他的嘴落在腿間的毛髮上,若笛只能說。“尼克,”

  但是他根本不聽,全然專心在那充滿女性芳香的地方,呼吸所形成的熱氣充滿濕潤的皺折之處。她喉間出現呻吟。被握住的手腕開始掙扎,他的舌頭在鬈曲的毛髮中搜尋,直到找著隱藏其間的粉紅色嫩處,他舔著一邊,然後另一邊,用舌尖慢條斯理地逗弄著她。

  他的嘴如此溫柔的侵略她,舌尖溜過那逐漸融化的肌肉找到她身體的秘密入口,並用絲般的熱度將她充滿,而後退開,再充滿。若笛早已全身無力的癱在那裏,只有女性的部位急切的跳動著。在他磨蹭並跟她遊戲時,她的身體不由自主的形成一個邀請他更加貼近那個悸動中心的角度。他似乎不瞭解她的急切,舔著敏感部位的四周,但就是不肯碰到真正的那一點。

  “尼克,”她小聲說,可是又不知道如何說出真正的需要。“給我吧。”

  但是他仍然不給,直到她發現他根本是故意的,無法忍受的焦急令她伸手握住他的頭,也引發了他的笑聲。他的嘴反而滑開,往下去親吻她的膝彎和腳踝,等他再度回到她的腿間,她整個身體已經快要燃燒起來,屏住氣息感覺到火熱的液體出現在腿間。 

  他的舌頭嘗試性地刷過她的性感中心,使得她在拱向他的嘴時禁不住發出一聲狂野的呼喊。

  “不,”他抵著她濕潤的原點說。“還不要,若笛,再等一下。”

  “不行,不行。喔,不要停,”她胡亂的拉扯他的頭,並在他羽毛般的舌回到她想要的地方時,如釋重負地發出呻吟。

  尼克再次抓住她的雙手,這次把它們拉到頭部上方,並把自己安置在她的兩腿間,昂藏的勃起棲息茬熱燙的山谷間。他看著她的眼睛,放開她的手。“放在頭上,不要拿下來。”他說,她嗚咽著答應了。

  他親吻她的胸部,從一邊到另外一邊。舌頭的每一次旋繞都讓她拱身離開床單。在他貪婪地吸吮她的乳尖時,他的男性反而很有節制地以折磨人的滑動捉弄著她。她呻吟著抬起身體,令人震驚的愉悅逐漸加強、形成某種強度,她在邊緣徘徊、等待又等待,天哪,給我吧,直到高潮的來臨終於將她征服。當那多采多姿的抽搐從她的身體中心蕩漾開來,她發出了難以置信的叫喊。

  “對了,就是這樣。”他在她僵直的頸側低語,小腹輕柔的壓著她。激情在他拂開她額前汗濕的頭髮時逐漸轉成一波波的顫抖。

  “尼克,”她一邊深呼吸一邊設法說。“有些事發生了……” 

  “我知道,你達到高潮了。”他的聲音是溫柔的,好像也很滿意。“要我再做一次嗎?”

  “不要。”她立即的回答讓他笑了起來。

  “那麼,該我嘍。”他的手臂伸到她的頸下,讓她躺在臂彎裏,身體再度壓下,有力的腿分開她的。他的男性那莽撞的頭部熨貼在她脆弱的港灣裏,刻意的繞著小圈,讓若笛感到些微微的灼燒,本能的躲避那壓力。尼克靜止下來,望著她的臉僵硬而專注。他低下頭,嘴唇印在她的雙眉之間。“對不起。”他平靜的說。

  “為什麼!”她才剛開口,就因為他的長驅直入而猛抽一口氣。那痛苦使她往後縮,雙腿本能的夾了起來,但她終究無法阻止他繼續深入。她被困在他的身體底下,被他的堅硬與熱度釘在那裏。

  他謹慎的又推進一些。“對不起,”他又說了一次。“我想我快一點你會比較好過。”

  這比若笛的想像更痛。然而讓另一個人的身體穿透自己,卻又有一種奇異的感覺,讓她逐漸忘記那痛。她可以感覺到,他多麼努力的保持不動,避免把她弄得更痛。他在等她適應和習慣,可是她也本能地覺得不管他給她多少時間,那痛都不會改善。“尼克,”她的聲音有點發抖。“這一部分能快一點結束嗎?”

  “天,”他認命地低語。“好吧,我想辦法。”他的小腹縮緊,若笛驚愕的發現他竟然是更加深入,當它的頭部碰觸到子宮,她驚慌的瑟縮起來,他立刻後退一點點,伸手從她的胸部愛撫到腰側。“下一次會好一些,”他保持著輕淺的進出。“你是那麼的溫暖、甜美,若笛……”他的呼吸開始紊亂,眼睛緊緊的閉起來,雙手握拳抵在床墊上。

  雖然他的動作帶來痛楚,但是若笛卻有一種想要保護他的奇特感覺,有點捨不得,甚至,一種溫柔。她的雙手滑上他的背,沿著深陷在肌肉間的脊椎輕撫。她彎起膝蓋盤在他的腰上,包容他的身體,擁抱他、傾聽他逐漸沉重的呼吸。突然間,他整個的進入並靜止不動,她感覺他劇烈的震動,把熱情釋放到她的身體裏面,同時發出沙啞的呻吟。

  愛撫著他的背,她溫柔的手指往下遊蕩、再往下,直到尋著緊繃的臀部肌肉,她無法想像人的肌肉可以堅硬到那種程度。

  尼克終於張開眼睛,有如兩道藍色的閃電嵌在激情過後的臉上。他喃喃低喚她名字的方式,讓她的背部竄過一串輕顫。替她把床單在腋下塞好,他單肘撐起自己垂眼看著她,濃眉之間微微皺起。“你還好嗎?”

  “嗯。”愛困的微笑出現在她的唇角。“直到最後,感覺都很好,依我看甚至好過淋浴。”

  他發出一個好笑的聲音。“噢,但有沒有像巧克力那麼好?”

  若笛抬手輕撫他的頰骨,忍不住想捉弄他。“還沒有。”

  另一聲輕笑跑了出來。“我的天,你還真難討好。”他把臉轉入她的手掌中,親吻微濕的凹處。“至於我嘛,我比在小提琴手草地上的水手更快樂。”

  若笛的指尖繼續探索他臉上那此一粗獷的線條,面頰上殘存的紅暈以及軟化下來的法令紋,使得他看起來比平常年輕。“小提琴手草地是什麼?”她問。

  “水手心目中的天堂,日夜都有取之不盡的醇酒美人和歌唱。”

  “你心目中的天堂是什麼?”

  “我不相信天堂。”

  若笛睜大眼睛。“什麼?我嫁給了一個異教徒?”她的問題讓他笑開來。

  “你可能要開始後悔沒有嫁給藍道爵爺了。”

  “不要開這種玩笑。”她轉開去。“這不是用來表現幽默的話題。”

  “對不起,”他的手臂繞過她的腰,讓她的背部貼在他毛茸茸的胸前。“我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氣。來,靠著我休息。”他的鼻子蹭著她柔美的髮絲。“好個火爆小娘子。”

  “我不是火爆。”若笛抗議,因為梅史東學校是不允許這種行為的。

  “你是。”他的手佔有的壓著她的小腹。“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就知道了,而這也是我想要你的原因之一。”

  “你曾說你要我只是圖個方便。”

  “那也是啦!”他笑著閃避她向後撞擊的手肘。“其實,這跟方便一點關係也沒有,我只是從來沒有這麼渴望一個女人。”

  “我提議當你的情婦時,你為何堅持要結婚?”

  “因為你值得比情婦更好的待遇,你值得我可以給你的一切,包括我的姓。”他平靜的說完。

  一件嚴肅的事使得若笛的快樂蒙上陰影。“等大家知道你是辛約翰子爵,很多人會追著你跑。”她說。以他的相貌、財富和如假包換的爵位,這實在是一個難以抗拒的組合。會有許多女人邀請他分享熱情的關係。

  “我不會離開你的。”尼克說,他的觀察力之精准令她驚訝。

  “你哪敢確定,以你的個人歷史……”

  “你知道我什麼個人歷史?”他讓她平躺,自己來到她的身體上方,一條長腿深入她的腿間。

  “你在臥室裏的經驗是很豐富的,這非常明顯。”

  “的確,”他承認。“但這並不表示我濫交。事實上……”

  “事實上怎麼樣?”若笛鼓勵他回答。

  他看向其他的地方。“沒怎樣。”

  “我知道你要說你並沒有很多女人,”她的語氣充滿嘲諷。“當然這種事情是很主觀的,多少才算很多?一百?五十、十?”

  “數字根本不重要。”他有點生氣。

  “你說二十以下我都不相信。”

  “那你就錯了。”

  “這數字離真實的有多遠?”

  “我只有過兩個女人,包括你。”他的口氣並不好。

  “不可能。”她不相信的大笑起來。

  “隨便你。”他咕噥一聲,翻身離開。

  他顯然極為懊惱,好像很後悔剛才說的話,若笛目瞪口呆的看著他下床走向衣櫃,她無法相信他的宣稱,可是他沒有說謊。“另一個是誰?”她忍不住問。

  他厚實的背部肌肉在穿上棗紅色的天鵝絨家居袍時隨著動作伸展。“一位夫人。”

  “你是說,一個法國人?”

  “不,擁有一家妓院的那種夫人。”他故意說得粗魯。

  若笛差一點從床上跌下來,好不容易才在他轉過身來時保持臉色正常。“那是一段--長期的友誼嗎?”

  “三年。” 若笛沈默的消化這個消息,並且不悅的發現胸中的沉重感起因於嫉妒。“你愛她?”她逼自己詢問。

  “不,”他的回答毫不遲疑。“但是我喜歡她,現在也還喜歡。”

  她的前額皺了起來。“你們為什麼沒有再見面?”

  尼克搖搖頭。“佳美相信繼續下去對雙方都沒有好處,我現在也看出她的道理了。在她之後我沒有任何人,一直到遇見你。現在你知道了,要我扣緊長褲並不困難。”

  一股如釋重負之感,像潮水般湧上來。她為何覺得能獨自佔有他是那樣重要,此刻她並不想細思。她下床拿起地上的衣服遮在身前。“我必須承認我非常驚訝。”她盡力對自己的裸裎處之泰然。“看來你在各方面部是一個難以預測的人。”

  他靠近,握住她的肩膀。“其實你也一樣,”他回答。“我從未料到會從一個新手身上得到這麼多的快樂。”拿開她的衣服扔回地上,他讓赤裸的她貼在自己的絨袍上。厚實鬆軟的布料愛撫著從膝蓋到胸前的肌膚。“也許因為你是我的。”他想著,握住她渾圓雪白的胸脯。“從來沒有人屬於我。”

  若笛露出慵懶的微笑。“說得我好像是你買回來的一匹馬。”

  “馬比你便宜多了。”他答道,並在她假裝要打人的時候露齒而笑。

  她的拳頭落在他的胸前,他則將它輕輕扭到身後,使得美好的胸部更往前挺。“省省你的力氣,”他抵著如絲的長髮說出建議,並在放開手腕時順勢按摩她的背部。“你應該很酸痛,我讓人準備洗澡水,然後我們吃點東西。”

  泡個熱水澡會是天堂,可是要再穿上緊身褡什麼的下去吃飯,就一點也不吸引人了。

  “要我讓他們把晚餐送上來嗎?”尼克問她。

  “要。”若笛立刻說,而且懷疑地看他一眼。“你是怎麼辦到的?為什麼你總是可以猜到我在想什麼?”

  “你的臉會說話。”他脫下袍子圍住她,厚重天鵝絨裏的他的體溫使她立刻溫暖起來。

  “我只在生病時在臥室裏吃過一次飯,”她在尼克替她系好腰帶時說。“而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尼克彎身在她的耳邊低語。“我熱情的新娘,稍後我會讓你知道,臥室是吃東西最好的地方。”

  他跪在浴缸旁邊替她洗澡,卷起家居袍的袖子、露出前臂濕成一片的黑色手毛。若笛雙眼半閉,欣賞著他曬成金黃色的強壯頸項,和袍子的領口露出來的胸毛,他是如此強壯的雄性生物,但是撫過她身上的手卻是如此溫柔。上升的水蒸氣使得室內變熱,並幻化出彩虹的微光。這熱氣,加上他塗了肥皂而溜滑、強壯的手輕悄進出她身體一些最隱密的地方,使得她好似吃了藥般恍惚起來。

  “這裏會痛嗎?”他問,手指滑入她腫脹的女性入口。

  “有一點。”她向後靠在他的手臂上,頭部仰靠在大浴缸的邊緣。

  仿彿他可以用撫觸醫治她,尼克的手指輕輕拂過。“我儘量輕柔了。”

  “我知道。”她好不容易的說,雙腿漂浮開來。

  尼克濃密的睫毛垂下來,望著水中既模糊又閃亮的身體,出現在俊臉上的專注渴望,使得他的臉好像是翻了模鑄成的雕像。卷起的袖子沾到了水,天鵝絨變得又熱又重。

  “我再也不會傷害你,”他說。“我保證。”

  他翻開她腿間的皺褶檢視它們所隱藏的敏感腫脹,若笛幾乎無法呼吸。她握緊溜滑的浴缸邊緣,小腹情不自禁地往上抬。他伸長了手臂放到她的身後,安全的扶著她。

  “往後躺,”他喃喃低語。“讓我取悅你。”

  不會吧,她懷疑的想,隔著厚厚的浴缸他能怎樣。可是她在他的掌握中鬆弛下來,當他空著的另一手在她身上移動的時候,張開自己,她輕輕地握著他的手腕,感覺著他的大拇指探索她的女性時、肌肉與肌腱的動作。他溫柔地摩挲,將她展開,指尖刷過玫瑰色的中心。看見她的臉頰和胸前出現鮮豔的桃紅色,微微笑了起來。

  “中國人說這是珠玉之道,”他小聲耳語,手指和緩地只進入一英吋,而後慢慢繞圈。

  “這裏是琴弦,還有這裏,”他探向她的身體最幽深之處,“是花朵的中心,我這樣碰你會痛嗎?”

  “不會。”她微喘。

  他的唇拂過耳朵。“下次我們一起在床上時,我要教你一個叫做‘踩老虎’的姿勢,我從後面深深進入。一再摩擦花心。”他吸吮並輕咬她的耳垂。愉快的感覺使她覺得像毫無重量的漂浮著,同時又因為身後的手臂與腿間的手而被固定在一個安全的地方。

  “你怎會知道這些事?”她的聲音微微顫抖。

  “佳美收集了許多研究情色技巧的書,她最喜歡一本唐朝人所寫的書的翻譯本。這書建議男人儘量延長自己的愉悅,藉此可以增強雄性的能力。”他抽出手指,以蝴蝶羽翼般的輕柔拂過她的大腿內部。“那本書也有很多對身體有益的姿勢處方,有些可以強骨、有些健血或長壽。”

  “說一些給我聽。”若笛用力的吞咽著,他的手正罩住她,手掌根部在最敏感的地方規律地施加壓力。

  他磨蹭她的面頰。“有一種飛鳳姿勢聽說可以治幾百種病,鶴交頸則可以使生病的人加速痊癒。”

  “你試過多少種?” 

  “只有大約四十種,在那些古代大師的眼裏,只能算是新手。”

  若笛驚得後退瞪視他,浴缸的水因此潑濺出去。“我的天,書裏共有多少種姿勢?”

  “十五種性交動作衍生出一二十種基本體位,由之產生的變化有將近四百種。”

  “聽起來好像有些過分。”若笛終於說。

  他倒是覺得有趣。“夠我們忙的,對不對?”

  若笛發現他打算把兩隻手指伸進去。“尼克,不可以!!”

  “深吸一口氣,緩緩呼氣,”他耳語道。“我會很溫柔。”他的拇指在另外兩隻手指進入她緊實的通道時,留在外面逗弄她的女性核心。

  若笛呻吟著,在體內最深處的肌肉因這溫柔的入侵發生痙攣時,無助的把臉埋入他的天鵝絨衣袖裏,主要的刺激過後,她開始因為每一個穿刺性的滑行扭動吸氣。“你那裏面是那樣甜美的抓著我,”尼克的聲音沙啞。“令我想要更為深入、深入、迷失在裏面。”

  他的聲音因為她自己那如擂的心跳而被淹沒。她的感官像著了白熱的火,個人在美妙的顫抖中被席捲而去。

  好久以後,洗澡水早就涼了,若笛穿著白色的睡衣,靠近臥室裏面的餐桌,尼克站在一邊,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使她渾身羞紅。“我喜歡你穿這睡衣的樣子,”他伸手拂過睡衣的高領。“如此純真。”

  “再也不純真了。”若笛尷尬的笑著。

  他抱起她貼住自己,臉頰摩著她濕濕的頭髮,魔法師般的嘴找到她的脖子,“哦,你還非常純真,要花很長的時間和努力才可能讓你完全墮落。”

  “而我相信你一定會成功。”她說著坐下來,眼前的盤子裝了火腿、蔬菜、馬鈴薯和水果餡餅。

  “敬我們的婚姻,”尼克倒了一杯酒給她。“希望它漸入佳境。”

  他們舉起水晶杯輕碰,若笛淺嘗一口,發現它圓潤微辣的滋味跟鹹鹹的火腿很是搭配。

  尼克放下酒杯,握住她的手,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仍未戴婚戒的手指。“你沒有戴戒指,明天我會彌補你。”

  若笛羞愧地發現自己對此很感興趣,她從未擁有任何珠寶,但是梅史東學校的教育根深抵固,淑女不可以露出渴望任何東西的樣子。她那面無表情的樣子,一定會令她以前的老師感到很驕傲。“沒有必要。”她說,“很多已婚的女人沒有戴戒指。”

  “我要讓每個看見你的人知道你已婚。”

  若笛朝他露出燦爛的笑容。“如果你堅持,我大概阻止不了。”

  她明顯的急切讓他笑起來,大拇指輕輕刷過她的手指關節。“你想要什麼寶石?” “藍寶石?”她充滿希望的說出她的建議。

  “那就買藍寶石。”他仍握著她的手,玩著指尖和修剪平整的指甲。“我在想,你會不會很想儘快見到你的家人?”

  若笛的心思立刻從戒指轉開。“噢,那當然,我擔心藍道爵爺已經把我做的事告訴我的父母了。我不希望他們認為現在我嫁了別人,他們就沒有人照顧了。”

  “你不必感覺這樣愧疚,”尼克撫著她手腕上的血管。“他們做的交易你完全沒有參與,你不願意遵守那個交易並沒有錯。”

  “但是我享受過那個交易的好處,”若笛不情願地指出重點。“在梅史東的這些年,我的教育花了不少錢,現在藍道爵爺血本無歸。”

  他的一道眉毛揚了起來。“你認為藍道吃了虧!”

  “不。那不是我真正的想法。我只是認為自己……不夠孝順。”

  “是啊,你鐵定認為,為了家人面對刀劍也要迎上去,”他嘲弄的說。“但這也是你父母應得的教訓。何況我這個女婿不會比藍道差。”

  “你肯定是更受歡迎的丈夫。”她說。

  他為此露出微笑,舉起她的手送到唇邊。“任何人都比藍道受歡迎,這是你早已說得很清楚的。” 

  若笛微笑地想著,嫁給尼克真是她完全沒有想到的。“你明天要做什麼?”她想起他與若石爵士早些時候的衝突,相信尼克大概不會這麼輕易就放棄鮑爾街的職位。

  放開她的手,尼克皺著眉頭說:“我要去見莫肯南。”

  “你認為他會支持你對抗若石爵士嗎?”

  “絕不可能,但我至少可以享受罵他是個大叛徒的樂趣。”

  若笛憂慮的伸手觸摸他的睡袍翻領。“你有沒有想過,他們做的可能是他們認為對你最好的事?重新取回爵銜或許對你有很大的好處?”

  “怎麼可能!我的天,我等於要住在金絲雀的籠子裏。”

  “我會陪你。”

  他凝視著她,仿彿因為這幾個字而極為震驚。他如此專注、如此長久地看著她。

  若笛忍不住問他:“怎麼回事?你在想什麼?”

  尼克絲毫不覺得愉快的笑了一聲。“我只是在想,對於我的生活,你的準備比我充分得多。”

  雖然若笛企圖邀他留下,但是餐後不久,尼克便隱入幾個房間之外的客房裏。

  我會陪你。她的話對他產生了奇特的影響,一如她在許願井旁隨口說的幾句話。她常能用簡單的句子,平常但是意義非凡的字,驅使他去思考很多事情,解開他的一些困境。

  他不知道若笛是什麼東西做的。即使他如此重大的欺騙了她,她似乎仍隨時準備當他的夥伴,與他並肩面對一切。她是如此熱情與慷慨,在她的懷中,他渾然忘了陰魂不散地眼著他十四年的秘密。他渴望更多那種甜蜜的遺忘,過去這幾個小時的經驗,與他跟佳美在一起時完全不同。跟若笛做愛,他的欲望陷入深深的溫柔,使得他的身體反應變得無比敏銳。

  她在完全不自覺的情況下一再探進他的防衛裏面,而他不能允許任何人那樣親近。以這種速度,若笛不需多久就會發現潛藏在他內在的魔鬼。那時,她將驚駭地後退,他必須在他們之間保持某種距離,不然她很快會厭惡他,或同情他。這個想法使得他的皮膚像有蛇爬過。

  他必須保持疏遠,即使現在他無比渴望回去找她,長到二十八歲,他不曾感覺如此痛苦的需要另一個人。只是跟她在同一個房間,他就制止不了自己。

  天哪,他走到窗前視而不見的望著外面的黑夜,茫然而驚駭的想。我是怎麼啦?

  莫肯南爵士看見尼克在上午庭開始之前衝進他的辦公室時,拾起頭來。他強硬的碧眼中毫無歉意。“看來你跟若石爵士談過了。”肯南只說。

  尼克以最粗鄙的英文罵了所有最醜惡的話,那些指控足以使定力較差的人昏倒,或衝去拔出最近的手槍。但是肯南鎮靜如常的聽,好像尼克不過是在敍述今天的天氣。 

  在一段責備肯南只是若石爵士手上的傀儡之後,總治安官終於歎一口氣,打斷尼克的話。“夠了,”他簡短一句。“你已經開始重複了。除非有新的要補充,不然節省你的力氣吧。至於你最後的指控,你認為一切都是若石爵土的意思,我可以向你保證,讓你離開鮑爾街是我跟他都同意的。”

  直到這一刻,尼克才發現他其實非常重視肯南對他的評價。因此這話讓他感覺到真正椎心的痛苦,以及背叛與失敗的可怕感受。“為什麼?”他痛苦的狂吼。“我的表現那麼不好嗎?我還有什麼沒有做?每個案件我都解決了,你要我去抓的每個罪犯也都抓到了,而且完全遵照你的規則。你要我做的我都做了,甚至更多。”

  “你的表現從來就不是問題,”肯南平靜地說。“你在工作上的表現非常傑出,我從沒有見過任何人比你更勇敢,或更為機智。”

  “既然如此,支持我對抗若石爵士,”尼克率直的說。“叫他不要去弄那個恢復爵銜的鳥事,說你需要我在鮑爾街替你辦事。”

  他們的眼光對視,而後肯南臉上的表情漸漸改變。尼克憤怒地發現,肯南雖然只比他大十歲,此刻他簡直自認是尼克的父親。

  “坐下。”肯南說。

  “去你的,我不--”

  “請你坐下。”這有禮的邀請是內包鋼鐵的絲絨。

  “請”他坐下?尼克震驚到暈眩,只好坐入最近的一張椅子。肯南從來沒用過這個字眼,尼克甚至不認為他的字典裏有這個字。抓住那裂痕斑斑的皮制扶手,尼克提高警覺地注視辦公桌後的人。

  認識三年以來,總治安官不曾以這種朋友、甚至父母的關懷跟他說話。“尼克,我不要你繼續留在鮑爾街。天知道這跟你的效率完全沒有關係,你是我所見過最好的警探。自從你來這裏,我儘量不做任何引導,並觀察到你從一個自我中心的混蛋轉變成既可靠又負責任的人。但是,我必須很遺憾的說,有一件事你仍然沒有變,那就是你的辦案方式。從一開始,你就採取自殺式的方法在做事。因為你完全不在乎自己或別人的生死。而我認為,只要你還在這裏,你還是會再蠻幹下去!直到你賠上自己的生命。”

  “命是我自己的,你何必在乎?”

  “我做過十年警探,看過不少人在辦案過程中喪失生命,我自己也多次遇險。向死神挑戰太多次,總會有失手的時候,如果頑固或愚蠢的不去認清這個事實,終究會以流血付出代價。我知道什麼時候必須停止,你應該也一樣。”

  “你的直覺是很有名的。”尼克生氣的嘲諷道。“去你的,肯南,你到三十五歲才沒有再做警探,這樣算來,我還有七年。” 

  “三年來,你向命運挑戰的次數,多過我十年內的總數。”肯南反駁他的理論。“而且我不像你,我不拿工作驅魔。”

  尼克維持著面無表情,一個驚慌失措的問題卻在腦海裏盤旋和刺激他。他知道多少?蘇菲是唯一知道他的過去有多醜惡的人,她或許跟康若石說過,而若石又告訴了肯南!

  “不必多疑,我並不知道你的魔鬼是什麼,”肯南輕聲說著,某種同情或友善使得他的眼神閃著溫暖的光芒。“當然要猜也不難,只是,很不幸地,對於該怎樣與過去談和,我也提不出任何建議。我只知道你的方法不會有用,而我絕不會眼看著你害死自己。”

  “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胡說什麼。”

  肯南仿彿沒聽到似的繼續說:“若石爵士認為,你躲在假冒的身分之後,便永遠不可能找到心靈的平靜,而我大致同意這個看法。即使以辛約翰子爵的身分面對這個世界將非常困難,但我認為這是最好!”

  “我當一個子爵能做什麼?”尼克誇張的笑起來。“收集鼻煙壺和領巾?整天窩在俱樂部讀報紙?告訴佃農地該怎麼種?老天,我跟你一樣,對農事一竅不通。”

  “要做個對社會有用的人,方式不下幾千種,”肯南平心靜氣的說。“相信我,沒人預期或希望你。無所事事的過日子。”他的大手拿起桌上的墨水瓶,若有所思的看著。“何況,鮑爾街警探很快會被解散,那時你也必須找其他的事做。我只是讓情況提前幾個月發生,尼克只覺得臉上的血液仿彿被抽光。“什麼?”

  肯南對他的瞠目結舌笑了起來。“別這樣,即使對政治這麼不感興趣的你,也不該覺得意外吧!若石辭去治安官的工作時,鮑爾街警探的解散就是遲早的事了。他是這個地方的心臟和精神,每個醒著的時刻都奉獻在這裏,直到……”他技巧的停下,讓尼克自行填滿沈默。

  “直到他認識我姊姊,並和她結婚。”他心情乖戾的說。

  “是的。”肯南對於若石的離開公職,似乎並沒有遺憾的感覺。事實上,他如刀刃般銳利的五官反而柔和下來,一絲笑意流連不去。“那也是發生在他身上最好的事,即使對鮑爾街並沒有好處。若石的退休,使得國會想要加強大倫敦‘市警法案’。許多政客認為如果鮑爾街警探不要跟他們競爭,新警力會更受歡迎。”

  “他們打算把倫敦交給那一群呆瓜?”尼克難以置信地問。“我的天,半數的新警力毫無經驗可言,另外的半數若不是偷雞摸拘之輩,就是白癡!”

  “即使如此,只要鮑爾街警探存在,大眾就不會接受他們。然而,舊的零件又無法安置在新機器上。”

  總治安官那蓋棺定論的語氣,使得尼克震驚之餘。滿臉指責的瞪著他。“而你竟然不為這個地方爭取,你有責任!” 

  “不。”總治安官簡單明瞭的說。“我唯一的責任是對我的妻子負責。她和我的孩子比任何事物都更重要。我對若石說得很清楚,我絕不可能像他那樣把靈魂獻給鮑爾街,這件事也已得到他的體諒。”

  “但這些警探怎麼辦?”尼克想起並肩拚命的同志,傅來泰、薛艾迪、魯式文,領著那麼微薄的薪水,以各自的特殊天分與勇氣為鮑爾街賣命。

  “我想,有人會加入急切需要他們的新警力,有人或許會改行。我自己可能會成立一家私人的調查公司,並雇用其中的兩、三個一段時間。”肯南聳聳肩。早已累積足夠財富的他,大可只為自己工作。

  “我的天,我只是出門承辦一個私人案件,回來竟然發現鮑爾街全垮了!”

  總治安官輕聲笑著。“回家找你的妻子吧,辛約翰。開始做些計畫,不管你想怎樣避免,你的生命正在改變。”

  “我不會變成辛約翰子爵!”尼克不悅地低吼。

  治安官綠色的眼睛閃著友善的容忍。“爵爺,比這更慘的命運多著呢。如果你連爵銜、土地、妻子,都應付不來,那你真的沒有希望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1 13:57:49

第十章

  “我認為應該用淺黃色。”蘇菲堅決地說,身邊所佈滿的各式各樣的布料看起來好像彩虹剛在這個房間裏爆炸。

  “黃色,”若笛重複,咬著下唇。“我認為黃色不適合我的膚色。”

  這至少是若笛第十次拒絕她的建議了,蘇菲歎口氣微笑地搖搖頭。為了訂做若笛的嫁妝,她還特地霸佔了牛津街的裁縫師店裏後面的房間。

  “對不起,”若笛由衷地說。“我不是故意刁難,顯然我對這種事情的經驗實在太少。”從沒有人允許她挑選衣服的款式或顏色。而且,因為藍道爵爺的命令,她總是穿著深色且款式簡樸的衣服。所以,不幸地,她現在很難想像自己穿著藍色、黃色,或天啊!粉紅色衣服的樣子。此外,只要一想到要在公共場所暴露大部分的胸口,她就覺得很不舒服,所以對於蘇菲給她看的那些大膽設計,她都敬謝不敏。

  因為是她,所以尼克的姊姊非常地有耐心。她湛藍的雙眼專注地看著若笛,臉上則帶著和她弟弟異常相似、也異常具有說服力的微笑。 

  “若笛,親愛的,你一點都不會很刁難,但是--”

  “騙人。”若笛立刻回應,而她們倆都笑了。

  “好吧,”蘇菲笑著說。“雖然我很確定你是無意的,但你真的非常地挑剔。所以,我要向你提出兩個請求。第一,請牢記這不是一件攸關生死的事情。挑選一件衣服沒有那麼嚴重,況且還有一位非常精明且時髦的朋友--就是我,可以當做顧問。”

  若笛微笑。“那第二個請求是?”

  “第二是,請你相信我。”蘇菲看著她的眼睛。顯然辛家成員的魅力,不止局限於男性。此時,蘇菲散發出一種讓人很難抵抗的溫暖與自信。“我絕不會讓你顯得難看或粗俗,”她保證。“我的品味很好,而且我已經在倫敦上流社會生活了一段時間,而你--”

  “被活埋在漢普郡?”若笛補充。

  “對,的確如此。而且,如果你堅持穿那些應該給大你二十幾歲的女人穿的,款式單調的衣服,在同擠之間會顯得格格不入。再者,這無疑會帶給我弟弟不好的影響,因為如果你在公開場合上穿得太簡樸,就會有流言說一定是他對你很吝嗇!”

  “不行。”若笛不自覺地說。“那樣太不公平,因為他允許我買任何想要的東西。”

  “那麼就讓我為你挑選一些東西。”蘇菲哄誘著。

  若笛點頭,並反省自己可能太過謹慎,她必須學著如何信任其他人。“我把自己交給你,”她順從地說。“你建議的衣服我都穿。”

  蘇菲滿意而漂亮地扭動一下身體。“好極了!”她拿起一本服裝設計書放在腿上,開始在她特別喜歡那幾頁放入小紙條。光線灑在她深蜜色的頭髮上,使得發亮的髮絲上出現小麥與蜂蜜顏色的陰影。她是一位異常美麗的女子,纖細明確的五官像是尼克堅強臉龐的女性翻版。她不時停下來評估地看看若笛,然後點一下頭或快速地搖頭。

  若笛平靜地坐著,偶爾喝一點裁縫師助理端進來的茶。外面雨下得很大,而且天色陰暗又有點寒冷,但是房間裏舒服而寧靜。到處部垂掛或堆放著複雜的女性用品,散落的蕾絲、幾條絲質與絨布的緞帶、精巧的人造花、花瓣上還飾有當成露珠的水晶珠子。

  裁縫師偶爾出現,和蘇菲討論並做點筆記,然後又巧妙地消失。蘇菲告訴若笛,某些客人會要求裁縫師一直陪著她們,而某些客人早就有自己的喜好,而且喜歡在做決定的時候不被打擾。

  沉迷在寧靜的幻想中,蘇菲開口說話時若笛幾乎嚇了一跳。“你無法想像當尼克寫信告訴我,他要結婚時我有多興奮。”蘇菲手裏拿著兩塊布嚴苛地檢視著,不時地轉動布料看看光線會如何影響編織的樣式。“告訴我,我弟弟最先吸引你的是哪一點?” 

  “他很英俊,”若笛小心地說。“我忍不住注意到他的眼睛、深色的頭髮,還有,他很迷人,還有,”她停頓一下,回想著發生在森林附近的親吻拱門時那些平靜且陽光溫暖的時刻,他的神態是那麼的疲倦、那麼的需要安慰。“孤獨,”她幾乎低聲地說出。“讓我想知道,這麼出眾的男人怎會變成我所見過最孤獨的人。”

  “喔,若笛,”蘇菲輕聲地說。“所有人都認為他刀槍不入,我想知道你為什麼會覺得他孤獨。”稍向前傾,她將一條淺琥珀色的絲綢舉至若笛下巴下方,看看是否與她的膚色相襯,然後又把它放下。“尼克這輩子大多數都在為了生存而奮鬥。我們的雙親去世時,他還很小,而之後他變得很叛逆,”她很快地搖搖頭,好像要揮去突然湧現的痛苦回憶。“他跑來倫敦後,我就沒有他的消息,直到某一天我才知道他因為犯了一點小罪而必須在監獄船服刑。幾個月後,有人告訴我他在船上得病死去。我因此而悲傷了好幾年。”

  “他為什麼沒有來找你?他至少應該寫信給你,免去你這種無謂的憂傷。”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後,我想他感到太羞愧。他試圖忘記有辛約翰爵爺的存在。我想,對他而言,忘卻所有的事情並以簡尼克的身分重新開始一個新的生活。反而比較容易。”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之後?”若笛困惑地問道。“你指的是他坐牢的事情嗎?”

  蘇菲深藍色的雙眼看著她的,因為發現若笛似乎還不知道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而變得很神秘。“對,他坐牢的事情。”她含糊地說,而若笛知道蘇菲正用自己的方式保護弟弟。

  “你怎麼知道他還活著?”

  “我來到倫敦,”蘇菲回答。“為了報復那個判我弟弟去監獄船服刑的治安官,我把弟弟的死怪在他身上。但是,我很沮喪地發現自己愛上了他。”

  “若石爵士?”若笛驚訝地看著她。“難怪尼克不--”發現自己快要說出的話,她突然住嘴。

  “這麼不喜歡他?”蘇菲帶著悲傷的微笑幫她說完。“沒錯,他們不喜歡對方。然而,這並不會阻止我丈夫盡一切的力量來幫助尼克。你知道的,甚至在尼克加入警探的行列後,他還是很莽撞。”

  “沒錯,”若笛小心地承認。“他的精力太過充沛。”

  蘇菲勉強微笑。“恐怕並不只是如此,親愛的。這三年來,尼克冒了很多瘋狂的危險,似乎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但是為什麼會這樣?”

  “過去發生過的某些事讓尼克充滿怨恨且冷酷,我的丈夫和肯南爵士為了幫他,都努力地想改變他,雖然我並不總是贊成他們的做法。相信我,若石爵士和我為了這件事辯論了好幾次,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我弟弟在許多方面似乎改善了很多。而且,若笛,我因為他要娶你非常興奮。”她抓住若笛的手溫暖地緊握著。

  “蘇菲--”若笛避開她的視線勉強地說。“我不認為這樁婚姻是因為相愛而結合。”

  “的確,”她輕聲地同意,“我想尼克對於愛人以及被愛,還是很陌生。無疑地,要一點時間來認清自己的感覺。”

  若笛確定蘇菲想要安慰她,但是,簡尼克會愛上她的這個想法不太可能會發生,而且也很令人擔心。他絕對不會放下戒心到那種程度,絕不會讓別人對他產生這種影響力。而且就算他會,也很有可能會變得像藍道爵爺那樣過分關心且專橫。她並不想要任何人愛她,雖然很多人顯然因為愛情而感到非常喜悅,就像蘇菲和若石爵士,但若笛還是忍不住把愛視為一種陷阱。所以還是像她和尼克的這種安排安全多了。

  離開鮑爾街辦公室後,尼克發現自己漫無目的地走著。此時已經開始下雨,而且天空中迅速增加的烏雲保證很快就會下起大雨。他沒有戴帽子大步走過光滑的人行道,開始覺得很冷,而且大滴的雨水滲進頭髮並急速地落在外套上。他應該找個地方避雨……要去棕熊——鮑爾街三號對面的酒館,還是湯姆咖啡屋,備受警探喜愛的淩醫生也常去那裏。或者回家……但是他馬上回避這個想法。

  雨越下越大,使得街上的小販和路人都聚在商店的雨篷下。瘦小的男孩衝到街上為那些突然被雨困住的男士叫出租馬車,雨傘打開,傘架幾乎被強風吹得扭曲變形,同時天空劃過一道道閃電。空氣中缺少了特有的馬廄氣味,反而散發著春雨的新鮮氣息。棕色的水流通過一排水道、將傍晚清掃街道的清潔工沒有掃乾淨的地方清洗乾淨。

  尼克漫無目的地走著。雨水流過他的臉頰並滑過下巴往下滴。通常下班後他會和薛艾迪或魯式文去某些地方喝酒吃飯並交換故事,或者他們會去看職業拳擊賽或在杜瑞巷劇院裏演出的低俗喜劇。有時候他們會一小群一小群地在街上巡邏,悠閒地檢查大街或小巷裏是否有犯罪的前兆。一想到其他的警探,尼克知道他很快就會失去他們的陪伴。此時如果還存有任何希望將非常愚蠢。他再也打不進他們的世界——若石爵士讓這件事不可能再發生。但是為什麼,為什麼那個愛管閒事的混蛋不能放過他呢,尼克心裏的念頭一直打轉,卻怎麼也想不出答案。

  這或許和若石爵士對公正或秩序的追求從未失敗過有關。尼克一出生就是子爵,所以必須要恢復他的地位,不管他有多不合適。

  尼克想到他對貴族所知道的事情,他們的習慣與儀式,數不清的行為規範、有土地貴族不可避免的義務。他試著想像將來要花大部分的時間在起居室和會客室中閒逛,或者要在俱樂部裏看報紙,在上議院發表演說表示自己的社會良心。參加社交聚會、閒聊藝術和文學,還要交換其他男士的八卦。他心中充滿了恐慌。自從他落入黑暗中,被關在監獄船裏,被迫跟一般人所能想像最墮落的人關在一起,他從沒像現在一樣感到如此受困、如此不知所措。而且,當時他知道自由就在船的外面。可是現在他無處可逃。像被困在籠子裏的動物般。他生氣地盤算著想找到某個藏身處。

  “尼克!”一聲友善的叫喊打斷了他的思緒。

  薛艾迪向尼克走來,臉上帶著見到夥伴時慣有的開心笑容。本性友善且高大又衝勁十足,所有的警探都很喜歡他,而且在緊急的時刻裏,他也是尼克最信任的人。“你總算回來了。”艾迪大聲說,衷心地和他握手。他棕色的雙眼在濕淋淋的帽緣下閃爍著光芒,“看來你剛從公署出來,肯南爵士一定因為你請假這麼久給了你一堆任務吧。”

  尼克發現他平常囤積的譏嘲已經用盡。他搖頭,發現很難解釋在一個星期的時間裏他的生活是如何變得亂七八糟。“沒有任務。”他沙啞地說。“我被開除了。”

  “什麼?”艾迪茫然地看著他。“永遠的嗎,你是莫肯南底下最好的人,他為何要這樣做?”

  “因為我要成為子爵了。”

  突然間艾迪的困惑消失,而且大聲笑出來。“那我就要成為得文郡公爵了。”尼克並沒有微笑,只是用陰森且聽天由命的表情看著艾迪,使得他的樂趣稍微退去。“尼克,”薛艾迪間。“你現在就喝醉會不會有點太早。”

  “我沒有喝酒。”

  不理這句話,艾迪指了指湯姆咖啡廳,“來吧。喝點咖啡看你會不會會清醒。說不定淩雅各醫生會在裏面!他可以幫你找出頭腦不清楚的原因。”

  暍過幾杯加了很多糖的咖啡後。尼克覺得自己很像發條被上得太緊的懷錶。薛艾迪和淩雅各的陪伴並沒有帶來多少安慰,因為他們顯然不知道該如何對這件難以置信的事情發表意見。他們很想知道他不願提供的細節,但他無法討論多年來企圖遺忘的過去。最後,他離開咖啡廳並走回雨中。他苦澀地想到,這輩子他唯一可以為自己作主的時候,竟然是在他成為盜賊緝捕者的那幾年。略過暴力與卑鄙不看,只要想到每次騙過康若石爵士時那種野蠻的樂趣,就愉快得多。如果當時有人告訴他,某一天他會為鮑爾街工作,結婚而且被迫接受可惡的家族爵銜。該死的,他會用盡一切方法避免這樣的命運。

  但是,他想不出他還可以怎麼做。和若石爵士的協議是不可避免的,而且從他看到若笛站在漢普郡河岸石牆上的那一刻起,就想要她。他也知道這種渴望絕不會停止,而且也已放棄找尋原因。有時候事情並不需要理由——事實就是如此。

  想到妻子甜美的香味以及會說話的棕色雙眼。他突然發現自己站在珠寶店的前面。裏面沒有什麼顧客,只有一個手拿著壞掉的雨傘準備衝入大雨中的人。

  這個人衝出來的同時,尼克進入店裏。將濕淋淋的頭髮撥到一旁,他環顧店中,注意到鋪著毛毯的桌子還有通往安全室的門。“先生?”珠寶商靠近他。他的脖子上掛著一副放大鏡。“需要我的協助嗎?”

  “我想要藍寶石,”尼克告訴他。“一枚給女士戴的戒指。”這個人微笑。“那麼你真是來對地方了,因為我剛進口了很多錫蘭的上等藍寶石。你有特別想要的重量嗎?”

  “至少五克拉且需完美無瑕。如果你有,更大的也可以。”珠寶商的眼睛露出明顯的渴望。“真是一位幸運的女士,將收到如此慷慨的禮物。”

  “這是要給子爵妻子的禮物。”尼克自嘲地說,並脫下因雨而濕透的外套。

  尼克回到貝特頓街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在房子入口處下馬後,他把韁繩交給拿著傘衝進雨中的男僕。

  尼克拒絕了男僕帶過來的傘。反正它已於事無補了,他走上門前的階梯。崔太太關上門後,看到他時睜大了雙眼。然後,若笛出現,穿著乾淨整齊的深灰色衣服,頭髮因燈光而呈現銀色。

  “天啊,你全身都濕透了,”若笛大聲說著快速上前,她請女僕協助脫下他濕透的外套,並讓他在門廳脫下泥濘的靴子。尼克幾乎沒有聽到她和僕人說話的聲音,當他跟她上樓時。只專注地看著她嬌小的身軀。

  “你一定很冷,”她關心地說著,轉頭看他。“我讓他們準備淋浴的熱水,讓你暖和起來,然後你可以坐在壁爐前面。今天稍早我和你姊姊出去了——她來家裏。然後我們去了牛津街,並在裁縫師那兒度過一個愉快的早上。我發誓,你一定會後悔准我簽帳,因為我被蘇菲說服訂做了好多衣服,有一款真的很暴露——我恐怕沒有勇氣穿出屋外。然後我們逛了書店。在那裏我真的昏頭了,我想我一定讓我們變成窮人了……”

  把他推進更衣室並讓他脫下濕衣服,她接著說了很長一串今天購買的物品。尼克異常小心地移動著,她的存在使他變得笨拙。若笛則認為他動作慢是因為他很冷。說了有關在暴風雨裏走路有礙健康之類的話。並說淋浴後一定要喝一杯加有白蘭地的茶。其實他一點也不覺得冷,事實上,他的體內在燃燒,想起昨夜發生的事,她的胸脯、敞開的腿以及柔軟的身體。

  他不能在一進到屋子就撲到她身上,這會顯得他沒有自製力。但是,喔。他多想這樣做。他帶著自嘲的微笑脫下衣服,可是濕透的衣服很難脫。儘管體內的熱度,現在他發現真的很冷。然後他聽到若笛扭開淋浴水龍頭後水管發出的聲響,以及她猶豫地敲著門的聲音,

  “我幫你拿了件浴袍,”她模糊的聲音傳來,拿著一件棗紅色衣服的手出現在門縫閘。

  尼克看著她的小手。手柔軟的肌膚上看得到細微的血管。昨夜他很容易就可以感覺到她的脈搏、以及她身上每一處脆弱的地方。然後他發現自己抓住她纖細的手腕,接著他把門整個推開並把它拉到身前,看著她徘紅的臉。她並不難發現他想要什麼。

  “我不需要浴袍。”他生硬地說,把衣服從她手上拉走,並讓它掉在地上。

  “淋浴……”若笛的低語在他伸手解開她的鈕扣時消失。他的手指迅速且自信,撥開她的上衣現出內衣,接著拉下她的袖子,把內衣也一併脫下,並親吻她赤裸肩膀的曲線。出乎意料地,她在他的懷抱裏十分放鬆。欲火焚身的他品嘗她肩膀細緻的肌膚,並一路親吻上她的喉嚨,同時哄誘她鬆手不要抓住衣服,然後把衣服推下她的腰部。

  淋浴的水開始變熱。使空氣中充滿蒸氣。尼克解開她緊身褡的前面,並稍微壓一下堅硬的邊緣。把這件衣物完全脫下。當她移動身體讓他容易脫下其他的衣物時,若笛抱住他的肩膀。她閉上雙眼,開始深深的呼吸,眼皮稍微顫抖。

  尼克饑渴地將她一起拉進淋浴的熱水中,並移開她的臉以免直接淋到熱水,若笛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讓他的手在她身上遊移。在他手中,她的胸脯雖小但很豐滿,而乳尖因他的緊握而堅挺。他愛撫過她的腰身、豐滿的臀部還有背部……撫摸過她每一吋肌膚,用他的男性抵著她。她呻吟著因他探索的手而分開雙腿,身體推向他愛撫著她的大拇指。當他的手指進入體內時。她猛抽一口氣並本能地在他溫柔的入侵下放鬆。他愛撫它,撫摸著她私密的部位將她帶到高潮的邊緣,當她已經準備好,他舉起她讓她靠著瓷磚牆,一隻手放在她臀部下方,另一隻手則抱著她的背背。她驚叫一聲抓住他。當他進入她時,她睜大雙眼。然後,他讓她靠在他身上而且她緊緊地,完全地包圍住他。

  “我抓住你了。”他低語。她光滑的身體安全地在他緊抱的懷裏。“不要害怕。”

  急促地呼吸著,她的頭靠在他手臂上,熱水淋在他的背上。懷中又有豐滿的女性胴體。清晰的思緒立刻全部消失。他一次又一次用力地向上推進,直到她叫出聲音並收縮著。尼克靜止不動,感覺著她的顫動,她的體內深處變得無法承受地溫暖舒適,她的抽搐似乎將他拉得更深入,帶給他波濤洶湧的歡愉,使他顫抖並灑下種子。

  慢慢地放下她,他讓她滑下他的身體直到她可以站在地上,他抱住她潮濕的頭並吻住她的頭髮,她潮濕的睫毛以及她的鼻尖。當他準備親吻她的唇時,她馬上將臉別開,使他沮喪地低吼,因為他極度想要品嘗她。他從來不曾如此想要一樣東西,有那麼一會兒,他很想用手捧住她的頭並吻住她的唇。但那樣他並不會滿足……他不能用暴力攫取他想要的。

  將若笛從淋浴的熱水下抱出來,他在房間的壁爐前將兩人的身體擦乾,並梳理若笛的長髮。她微濕的髮絲呈現深琥珀色,而乾燥的髮色則是淺黃褐色。欣賞著她亮澤的頭髮輿浴袍所呈現的對比,他用手指順過她的頭髮。

  “你和肯南爵士談了些什麼?”若笛問道,他們坐在地毯上,她向後靠在他的胸前。她穿著他的浴袍,這件浴袍的尺寸至少比她大三倍以上。

  “他自然是支持若石爵士的決定。”尼克說,驚訝地發現今早那痛苦絕望的感覺已經褪去很多。不管有多麼不願意,他心裏似乎已漸漸接受未來的景象。他告訴她莫肯南說鮑爾街警探很快就會被解散,此時若笛轉過頭。沉思地皺著眉頭看著他。

  “沒有鮑爾街警探的倫敦?”

  “情勢在改變,”他冷淡地說。

  “這是我所知道的。”若笛轉身面對他,手臂不假思索地抱住他撐起的膝蓋做為支撐。“尼克,”她小心地說“今天我和蘇菲聊天的時候,她提到一件我相信你想知道的事情,雖然那應該是個驚喜。”

  “我不喜歡驚喜,”他低語。“最近我已經受夠了驚喜。”

  “對,我也這麼想。”

  她深棕色的雙眼很清澈,仿彿發亮的茶。尼克看著她甜美的臉。下巴太尖且鼻子太短。但是這些小小的缺點卻使她的美麗更獨特而且永遠都引人注意,更古典的五官會讓他很快就失去興趣,他的身體因她苗條的手臂環住他的腿所產生的壓迫,還有她的胸脯刷過他膝蓋所產生的摩擦,而有了愉悅的反應。

  “我姊姊跟你說了什麼,”他問道。

  若笛撫著絲質浴袍的折痕,“和你們家族在曼斯特郡的莊園有關。蘇菲與若石爵士正在修復那座莊園,做為給你的禮物。蘇菲很努力地挑選那些和她印象中非常相似的布料、畫作還有傢俱。她說那就像做了一趟時光之旅……當她走過前門,還有點期待聽到你母親叫她的聲音。以及看到你父親在書房裏抽菸——”

  “天哪。”尼克的話從齒縫中說出,並站起來。

  若笛仍坐在火爐前面,手伸向溫暖的爐火。“最好先給你一點警告,好讓你有心理準備。”我想。

  “謝謝你,”尼克勉強地說。“雖然不管給我再多的時間來準備也沒什麼用。”家族宅邸,渥斯特郡,自從他和蘇菲變成孤兒以後就再也沒有回去過的地方。難道他真的完全無處可逃嗎,他覺得自己好像被無情地丟進無底洞裏。姓氏、爵街,莊園、回憶。。他一點都不想要,可是儘管如此還是被強加在他身上。

  他突然感到有點懷疑。“我姊姊還跟你說了什麼,”

  “沒什麼重要的。”

  尼克看得出來他姊姊是否向她透露什麼秘密。但是,蘇菲在這方面似乎並沒有背叛他。而且如果她現在沒有跟若笛說,那麼她很可能會一直保持沈默。稍微感到放心,他用手指梳過淩亂的頭髮。“叫每個人和每件事都下地獄去吧,”他低聲地說。但是當他看到若笛臉上憤怒的表情。馬上說,“除了你以外。”

  “希望如此,”她反駁。“你知道我是站在你這邊的。”

  “是嗎?”他問道,雖然不願意但是仍被這個想法吸引。

  “並不是只有你的生活變得亂七八糟,”她告訴他。“而且,我還要擔心家裏可能帶來的問題。”雖然感到生氣,但是現在尼克很想微笑。他走到她坐的地方並對她伸出一雙手。“如果雨停了。”他說,把她拉起來。“我們明天去拜訪你的父母。”

  若笛臉上的表情透露了她很驚愕也很急切。“如果你不方便,嗯,如果你有其他的計畫……等一陣子也沒關係。”

  “我沒有其他的計畫。”尼克想到自己已經被解職了。“明天或任何一天都很方便。”

  “謝謝你。我真的很想見到他們,我只希望!”若笛沈默不語,眉毛緊蹙在一起。她走向爐火前,浴袍拖在她身後。尼克跟著她。很想擁抱她並消除她的疑慮,想用親吻軟化她的唇。

  “儘量不要多想,”他建議。“苦惱並不會改變任何事。”

  “這不會是一次愉快的拜訪。雙方都認為對方背叛自己。我想不出還有比它更難堪的情況。雖然我確定大部分的人都會認為錯在我。”尼克隔著絲質袖子撫摸她的手臂。“如果可以從頭來過,你會留下來嫁給藍道爵爺嗎?”

  “當然不會。”將若笛轉過來面對他,並將她額前的頭髮往後梳。“那麼我不許你感到愧疚。”

  “不許,”她重複並皺眉。

  尼克露齒微笑。“你答應過要聽我的話,不是嗎,那麼就照我說的去做,不然就要面對後果。”

  “後果,”

  他脫掉她的浴袍,讓它掉到地上,並開始讓她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何家住在倫敦西方兩英哩以外的村子裏。周圍都是農地。尼克還記得那間結構良好但是老舊的房子。他開始尋找若笛時曾經來過。諷刺的是,現在他以他們很不想要的新科女婿身分前來拜訪。這使他很想微笑。但是,若笛深不可測的沈默使他的樂趣減少許多。他希望他可以免除她來見家人的痛苦。但是,另一方面,若笛還是必須面對她的家人。且至少試著和他們和好。

  那間都鐸式建築的小房子坐落在一排相似建築的房子之間。門前有一個過分茂密的小花園,外面的紅磚看起來奸像快要倒塌。前門有一段四級的階梯,窄小的入口通到樓下兩間做為起居室的房間。入口旁,另一道石階通往當作廚房的地下室,裏面還有一個儲水槽。

  三個小孩在花園裏玩耍,揮舞棍子繞著圈子跑。和若笛一樣,他們都有著淺金色的頭髮、白皙的皮膚以及苗條的身材。他見過這些孩子,也聽過他們的名字,但是現在已經想不起來。馬車停在鋪好的馬車道上,那些小臉馬上出現在大門邊,在尼克協助若笛下馬車的同時,他們從木板縫中向外看。

  若笛的表情很冷靜,但是尼克看到她戴手套的手指很用力地緊握著。此時,他感覺到以前從沒感受過的感覺——一種對其他人的關心。而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若笛停在大門前,臉色蒼白。“嘿。”她低語。“是你嗎?查理,喔,你長大好多,我幾乎認不出你來。還有麗莎,和——天啊,那是小伯特嗎?”

  “我不小了!”那個走路仍歪歪倒倒的小孩生氣地尖叫。

  若笛的臉紅了,介於流淚與微笑的邊緣。“是啊,的確不小了。你三歲了吧!”

  “你是我們的姊姊若笛。”麗莎嚴肅的小臉旁有兩條長辮子。“離家出走的那個。”

  “是的。”若笛的聲音突然很感傷。“我不想再離開了,麗莎。我非常地想念你們,”

  “你應該要嫁給藍道爵爺,”查理用圓圓的藍色雙眼看著她。“因為你不嫁給他,所以他很生氣。現在他要——”

  “查理!”門口傳來一個女人激動的聲音,“閉嘴,馬上離開大門那裏。”

  “但是,是若笛。”男孩抗議著。

  “對。我知道。來吧,孩子,全部一起去找廚子給你們做一些果醬吐司。”

  說話的人是若笛的母親,一個四十幾歲苗條且弱不禁風的女人。有著異常瘦長的臉和淺金色的頭髮。尼克想起她丈夫是矮胖健壯的。他們夫妻倆並沒有特別好看。但是大自然讓若笛遺傳到他們最好的部分。

  “媽媽。”若笛輕聲地說,緊握著大門的頂端。幾個孩子馬上就跑走了。急切地想去吃媽媽答應的點心。

  何太太陰沈地看著女兒,鼻子、嘴巴還有額頭都刻著嚴厲的線條。“藍道爵爺不到兩天前才來過。”她說。簡單的話語包含了指責與控訴。

  無言以對。若笛轉頭看了尼克一眼。他立刻有所動作,走到她身邊打開大門。“我們可以進去嗎,何太太?”他問道。沒有等到任何允許,他立刻帶著若笛走向房子,並淘氣地說:“或者我應該叫你媽媽,”他嘲弄地強調最後一個字的音調,學若笛那樣稱呼她。因為他的放肆,他們走進房子裏,若笛偷偷地用手肘撞他的肋骨,這使他露齒微笑。

  房子裏有一股黴味,窗戶上的窗簾已經被翻面好幾次,直到兩面都有被太陽曬白的不規則痕跡。老舊的地毯老早被磨平,上面的圖案已無法辨識。從壁爐架上缺角的瓷器到污穢的壁紙,實在地顯示出生活的衰敗。何太太本身也給人相同的印象。乏味的優雅以及不自然的行為舉止顯示她曾經習慣於一個遠比現在更好的生活。

  “父親在哪裡?”若笛問道,站在只比衣櫥大一點的起居室中央,“去城裏找你叔叔。”他們三人站在房間中央,空氣因這尷尬的氣氛而凝結。“你來這裏做什麼,若笛,”她母親終於問。

  “我很想念你,我——”若笛的話因為母親的面無表情而停頓。尼克感覺到妻子在固執的自尊與後悔間掙扎,並小心地繼續說:“我想告訴你我對自己所做的事情感到抱歉。”

  “我希望我可以相信你的話,”何太太乾脆地回答。“但是我並不信。你一點也不後悔遺棄了你的責任,而且對於將你自己的需求看得比大家的更重要,也沒有感到抱歉。”

  尼克發現聽到別人批評他的妻子讓他很生氣——即使批評她的人正好是她自己的母親。但是,為了若笛。他全神貫注地要自己閉上嘴巴,手背在身後,將注意力放在老舊地毯上不可辨識的圖案。

  “我很後悔讓你這麼痛苦和擔心,媽媽。”若笛說。“我也對這兩年的音訊全無感到很抱歉。”

  何太太終於顯露出一情緒。聲音中充滿了憤怒,“那是你的錯——不是我們的。”

  “當然,”她女兒恭順地承認,“我不會擅自請你原諒我,但是——”

  “事情已經發生了,”尼克插話,再也無法容忍若笛壓抑的語調。當若笛已經快要因後悔而下跪時,如果他還坐視不管,那他會下地獄。他將一隻手放在若笛的腰上,冷靜與平穩的眼神迎視何太太的。“討論過去的事情並沒有什麼好處。我們是來這討論未來的。”

  “你和我們的未來沒有關係。簡先生。”她藍色的雙眼因輕視而不友善。“我們現在的情況和你也脫不了關係。如果我知道你最後的目的是要將我女兒據為已有。我絕不會和你說話或回答你的問題。”

  “那並不是我的計畫。”尼克握住若笛的腰。想起衣服底下柔軟的肌膚。“直到認識若笛,我才想要娶她。但是若笛嫁給我顯然好過嫁給藍道爵爺,當時和現在都一樣。”

  “你大錯特錯,”何太太厲聲地說,“自大的流氓!你竟敢把自己和貴族相提並論,”

  感覺到若笛在他身旁僵硬起來。尼克輕輕捏她一下,表示現在不是糾正她母親的時機。他才不要用自己的爵銜來和藍道爵爺做任何比較。

  “藍道爵爺很有錢也很有教養。”何太太繼續說。“他受過好的教育,每一方面都很高貴。如果不是我女兒的自私和你的介入,若笛現在已經是他的妻子。”

  “你忽略了幾點,”尼克說。“包括藍道爵爺比若笛大二十歲,而且正好是個瘋子。”

  何太太臉頰變得很紅。“他不是瘋子!”

  為了若笛,尼克努力控制突如其來的憤怒。他想像若笛是一個無法自保的小孩。而且和像藍道爵爺那種掠食動物關在同一個房間裏。而這個女人竟然允許這種事情發生。他安靜地發誓絕對不會再讓若笛受到欺負。因此,他狠狠地瞪著何太太。“你對藍道爵爺過分關心一個八歲的小女孩不會覺得很奇怪嗎,”他輕聲地問。

  “貴族可以有一些怪癖,簡先生。他們高貴的血統裏本來就有一些古怪的地方。但是,這種事你當然不會瞭解。”

  “你可能會感到很驚訝。”尼克諷刺地說。“無論如何,藍道爵爺絕對不是理性行為的典範。他所謂的怪癖使他不再擁有任何社交關係。他已經退出社交圈,大部分的時間都待在他的宅邸裏,不敢見光。他的生活重心是把一名脆弱的女孩塑造成他心目中理想的女人!甚至連呼吸都必須得到他的允許。在你責怪若笛逃離這一切之前,請誠實地回答我一個問題,你會想嫁給這種男人嗎?”

  此時,若笛的妹妹宜莉突然進來,讓何太大不用回答這個問題。宜莉是一個漂亮的十六歲女孩。臉頰飽滿,有一雙睫毛濃密的藍色眼睛。她的髮色比若笛的更深,是淺棕色而不是金色,而且身材比若笛豐滿。上氣不接下氣地站在門口,宜莉因為看到姊姊而興奮地歡呼。

  “若笛!”她衝過來抱住她姊姊。“喔,若笛,你回來了!我每天都在想念你,而且擔心你——”

  “宜莉,我更想念你。”若笛笑著說,“我不敢寫信給你,但是,喔,我多麼想寫,我想寄給你的信簡直可以貼滿整片牆了!”

  “宜莉。”她們的母親插話。“回你的房間去。”她可能是沒聽到或故意聽不到。宜莉後退一步看著若笛。“你真是美麗,”她驚呼。“我就知道你會變得這麼漂亮。我就是知道……”當她看到尼克站在旁邊時,聲音漸漸減弱。“你真的嫁給他了,”她用談閒話的開心語調低語,使得尼克露齒微笑。

  若笛帶著奇怪的表情看著他,使得尼克猜想她是不是不喜歡承認他是她丈夫。但是,她並沒有不高興,但口氣也沒有很熱衷。“簡先生,”若笛說。“我想你已經見過我妹妹了,”

  “宜莉小姐,”他低語並稍微鞠躬,“很高興再次見到你。”

  宜莉臉紅並屈膝回禮,然後看著若笛。“你要住在倫敦嗎,”她問道,“我可以去找你嗎,我好想——”

  “宜莉。”何太太意有所指地說。“回你的房間去。已經說夠多的廢話了。”

  “是的,媽媽。”宜莉最後再擁抱一下若笛,並在姊姊耳邊低聲說話,若笛則以安慰的低語和點頭回答她。猜想她應該是希望可以受邀去作客,尼克壓抑住微笑,發現若笛似乎不是何家唯一個固執的女兒。害羞地再看尼克一眼。宜莉離開房間。在走離起居室時還歎了一口氣。

  知道妹妹再次看到她時很開心。若笛受到鼓勵並懇求地看著何太太。“媽媽。有好多事情我必須告訴你!”

  “我想沒有必要再繼續討論下去了,”她母親冷淡地說。“你已經做了選擇,而你父親和我也做了選擇。我們和藍道爵爺間的關係已經根深蒂固,還是會對他盡到我們的義務,若笛,即使你不願意。”

  若笛困惑地看著她。“你要怎麼做,媽媽?”

  “那已經和你沒關係。”

  “但是我不明白——”若笛開口,但是尼克插話,並看著何太太。這幾年來,他和固執的罪犯、工作過度的治安官、有罪的、無罪的以及在這之間的每個人談判過。他不相信他就無法和他的岳母達成某種和解。

  “何太太,我瞭解我並不是你心目中女婿的第一人選。”他給了她一個對人多數女人都很有用的迷人苦笑。“天知道任何人都不會喜歡我。但是。以目前的情況看來,我會是比藍道爵爺更慷慨的贊助者。”他故意看了看他們破舊不堪的環境,並看著她的雙眼。“沒有理由不改善一下這棟房子,並重新裝潢到你滿意為止,我也會支付孩子們的教育費用,並確定宜莉可以適當地進入社交界,如果你喜歡,也可以去旅遊並在海邊度過夏天。告訴我你想要什麼,我應該可以替你辦到。”

  她母親明顯地表現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了讓我的妻子高興。”他毫不遲疑地回答。

  若笛轉身驚訝地睜大眼睛看著他。他則隨意地撥弄她上衣的領子,心想相對於她所給他的,這只是一點小小的回報。

  不幸地,這親密的舉動似乎讓何太太更討厭他。“我們不要你的東西,簡先生。”

  “我知道你們欠藍道爵爺一筆債務,”尼克繼續說,坦白應是處理這件事最好的方法。“我會處理那些債務。我已經向他提議要還清若笛的學費,而且我也會負責你們其他的債務。”

  “你負擔不起這樣的承諾,”何太太說。“而且就算你可以,我們的答案仍然會是否定的。請你馬上離開,簡先生,因為我不想再繼續討論這件事情。”

  尼克看著她。發現了絕望、不安和罪惡感。他的直覺在說她在隱瞞某些事情。“我會再來拜訪,”他溫和地說,“當何先生在家時。”

  “他的答案會和我的一樣。”

  尼克的表現好像沒有被拒絕。“再見,何太太。祝你健康與幸福。”

  若笛努力控制住情緒,緊緊地抓著尼克外套的袖子。“再見,媽媽。”她沙啞地說完,輿他一起離開。

  尼克小心地扶著她進入馬車並回頭看看無人的花園。房子所有的窗戶都沒有人,只有宜莉的臉從樓上的窗戶探出來。她孤單地揮著手。而等馬車門關上時。將下巴靠在手上。

  馬車因為突然啟動而顛簸一下,漸漸地馬兒開始有節奏地跑著。若笛將頭靠在絨布墊上閉上雙眼,嘴唇顫抖。晶瑩剔透的淚珠出現在濃密的金色睫毛上。“我真笨,竟然還幻想一個溫馨的會面。”她企圖諷刺的說,但在喉嚨發出啜泣時完全崩潰。

  尼克氣餒且無肋地坐在那裏,身體非常緊張。看見妻子哭泣使他充滿了惶恐。而當她勉強控制住情緒,並用戴手套的手擦拭眼睛時,讓他鬆了一口氣。

  “他們不可能拒絕我的提議,”尼克說。“除非他們仍在接受藍道爵爺的金錢援助。”

  若笛困惑地搖搖頭。“但是這沒道理,現在我已經嫁給你了,他應該不會繼續資肋我的家人。”

  “他們有其他收入來源嗎,”

  “應該沒有,或許我叔叔可以給他們一點錢。但是,不足夠讓他們一直生活下去。”

  “嗯。”思考著各種可能性。尼克靠回他的角落,看著窗外流瀉而過的景色。“尼克……你真的告訴藍道爵爺要還清我的學費嗎,”

  “是的。”

  不可思議地。若笛並沒有問原因,只是忙著整理裙子並把袖子拉下來遮住手腕。她脫下手套並折好,然後放在身旁座位上。尼克半閉著眼睛看著她。當她找不到東西可以調整或整理時,只好看著他,“現在要做什麼,”她問道,好像已準備要面對下一輪的困難。

  尼克思考一下這個間題。看到她臉上的決心,他的胸口好像被用力地拉扯一下。過去這幾天。她以像她這種年紀的女孩所沒有的鎮定忍受了所有事情。其他年輕女孩如果到這種地步早已哭哭啼啼。所以他想要卸除她眼中的疲憊。而且就算只有一次也好,他希望看到她無憂無慮、放鬆下來的樣子。

  “呃,簡太太,”他說,移到她身旁的空位。“接下來這一天或兩天中,我提議我們去找點快樂的事。”

  “快樂的事,”她重複,好像這個詞很陌生,“請原諒我,但是現在我享樂的能力已經消失得差不多了。”

  尼克微笑著拍拍她的腿。“你住在世界上最刺激的城市裏。”他低語。“身旁還有一個強壯的年輕丈夫和他的不義之財。”他親吻她的耳朵使她顫慄。“相信我,若笛。我們可以找到很多快樂的事。”

  若笛沒想過在她母親如此冰冷的對待後,還有什麼事情可以消除她的沮喪。但是,接下來的幾天尼克完全佔據她的注意力,讓她無法去想除了他以外的事。

  那天晚上,尼克帶她去一家劇場酒館,那裏提供音樂劇以及喜劇表演吸引顧客上門。位於柯芬園,範斯特利斯《Vestris》以一位曾經很受歡迎的歌劇舞者命名——是一個劇場人、出入低俗場所的貴族以及各種各樣的人聚集的地方。這個地方很髒而且充滿了酒味輿煙味,地板非常黏,若笛走路的時候鞋子還差點黏在地上。她很不情願地走進這家店,因為有教養的年輕女孩除非有丈夫陪著,絕不會出現在這種地方——而且丈夫大都不會陪她來這種地方。走進去,尼克馬上就和酒館裏的幾個客人打招呼,有好幾個很像流氓。在一陣短暫的相互吹捧和諷刺後,尼克帶若笛到他們的位子上。晚餐是牛排和馬鈴薯、一瓶波多葡萄酒和兩大杯叫做“重量級”的東西。

  若笛沒有在公共場合用過餐,因此感到非常不自在。但她還是勇敢地努力吃著一塊可以給一家四口吃飽的牛排。“這是什麼,”她問。謹慎地拿起杯子。看著杯子裏有泡沫的棕色液體。

  “麥芽啤酒。”尼克回答,把手搭在她的椅背上。“喝喝看。”

  她順從地啜飲一口這濃稠的小麥口味飲料,馬上因為覺得難喝而鼓起整張臉。尼克因為她的表情而大聲笑出來,請旁邊的酒吧女侍拿加了琴酒的潘趣酒給她。酒館裏客人愈來愈多。到處都可以聽到酒杯被重重地放到木頭桌子上的聲音,而且酒吧女侍忙碌地拿著大酒壺穿梭在桌椅間。

  一名穿著男人衣服的苗條女人和一個穿著鄉村姑娘衣服且胸前有假胸部、滿臉鬍子的胖男人在酒館前面表演著音樂喜劇,每當那男人走動,胸前的假胸部就晃來晃去。當這個“小夥子”唱著情歌且繞著酒館追這個“少女”時,馬上就傳來陣陣的大笑聲。這個表演本身的愚蠢使人忍不住發笑。舒服地窩在丈夫身邊,手裏拿著一杯苦澀的潘趣酒,若笛止不住地傻笑。

  然後還有更多的表演,粗俗的歌舞、滑稽的短詩,甚至還有翻觔鬥和特技雜耍。時間愈來愈晚。酒館的角落開始變得陰暗,在這麼放鬆的氣氛下,好幾對情侶開始忘情地調情與親吻。若苗知道她應該感到很震驚,但是潘趣酒使她非常想睡覺,而且頭昏腦脹。她發現自己坐在尼克的腿上,而且因為尼克抱住她才能夠坐直。

  “喔,天啊。”她說,看著手中幾乎見底的杯子。“這些都是我喝掉的嗎?”

  尼克拿走她手中的杯子,把它放在桌上。“恐怕是。”

  “只有你才能在一個晚上的時間裏讓我忘記這幾年在梅史東學到的東西。”她的話使他露齒微笑。

  他低下眼看著她的唇,指尖滑過她下巴的邊緣。“你現在已經完全墮落了嗎,沒有,那麼我們回家吧,讓我完成這個工作。”

  覺得搖搖晃晃而且身體熱熱的。當他帶她走出酒館時若笛開始傻笑。“地板在跳舞。”

  她告訴他,用力地靠在他身上。

  “不是地板,甜心,是你的腳。”思索著他的話,若笛看著他滿是興味的臉,再看看自己的腳。“的確,我的腳很像被裝反了。”

  尼克搖搖頭,藍色的雙眼中滿是笑意。“你不能喝琴酒,對吧,來,讓我抱你。”

  “不要。我不想被大家看。”她抗議,他則抱起她走到街上。看到他們出現,等候的男僕馬上跑向馬車停放的地方。“如果你臉朝下跌倒才會讓大家一直看著你。”尼克回答。

  “我還沒有那麼醉。”若笛抗議。但是,他的手臂非常結實,而且肩膀很吸引人,讓她忍不住依偎著他並歎息,他的肌膚上似有若無的麝香味和他領巾的上漿味道混在一起,使她想更靠近地深吸一口氣。

  尼克停在街旁。當他轉頭時。刮過鬍子的臉擦過她的,使她的肌膚稍稍刺痛。“你在做什麼,”

  “你身上的味道。”她迷迷糊糊地說。“好香。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差點把我從牆上撞下來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

  他笑了。“你是指我救了你的時候吧。”

  對他粗糙的肌膚著迷,若笛吻住他的下巴。她察覺他吞咽困難,嘴巴感覺到他吞咽的動作。這是她第一次採取主動。而這個小動作出奇地有效,他站在那裏緊緊地抱住她,胸膛因費力的呼吸而起伏。一想到她這麼容易就可以激起他的欲望,若笛拉扯他的領巾,並親吻他的喉嚨。

  “別這樣,若笛。”她用指甲輕輕地刷過他胸毛濃密的肌膚。若笛……”他再說一次。因為她吻他耳朵並輕咬耳垂。使他忘記自己想要說什麼,

  馬車停在他們面前,男僕忙著拿出腳踏墊。換上面無表情的面具,尼克把若笛放進馬車並跟著進去。門一關上,他馬上把她拉到腿上,並粗魯地拉扯她衣服的前襟。她伸手玩弄他的頭髮。將手指伸入他濃密的髮絲裏。解開緊身褡的帶子,將她一邊的胸脯釋放出來並吻住那柔軟的蓓蕾,這挑逗的吸吮,使她因歡愉而拱起身體。他的手瘋狂地探索著她的裙底,滑過層層的布料找到襯褲的開口。他的手太大伸不進去,因此他乾脆將之扯開使她倒抽一口氣。她的腿無助地敞開,在他的手指慢慢進入她體內時眼前一片模糊。跨在他腿上,他的手溫柔地在她的腿間使她感到體內的肌肉開始有節奏地緊繃起來。他逸出呻吟,並將她的臀部拉過去,粗魯地拉扯自己褲子的前面。“你好濕……我等不及了,若笛……坐在我腿上,把你的腳放在……喔,天啊。對,就是那裏……”

  她樂意地跨坐在他身上,他進入她時,沉重地呼吸著,而且他的手催促著她往下坐,直到他完全進入她,在她體內的他很堅硬,馬車的顛簸陡得他們更緊密地結合,若笛偷偷地用私密部位摩擦著他,且從他們結合的地方感覺到陣陣熱意。他一隻手溫柔地撫摸著她的背。

  馬車猛力的搖晃讓他更深入她。她也因此而猛吸一口氣。“我們沒有多少時間,”她勉強的在他喉嚨上說。“酒館離家很近。”

  尼克以痛苦的呻吟回應她。“下一次我要叫車夫載我們繞倫敦市區……兩次。”他把大拇指滑上她私密的部位輕柔、但快速地愛撫著,使她快速地增加歡愉直到嗚咽地在他身上蜷曲身體,被震撼的激情吞沒,急切地向上推進,他低吼一聲,將臉埋在她的頸間,達到最高蜂。他們倆都費力地喘息苦,赤裸的身體交疊在淩亂的衣服上,“永遠都不夠。”尼克沙啞地說,抓著她柔軟的臀部緊緊抱著她。“這感覺太好了,我不想停下來。”

  若笛瞭解他想要表達的意思。他們倆之間那種壓抑不住對彼此的需要,不僅僅是肉體上的欲望。他們在一起時她所得到的滿足,遠超過身體結合時的快感。但是,直到這一刻,她並不知道他也有同樣的感覺,而且是否也和她一樣害怕承認這個感覺。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1 13:58:08

第十一章

  倫敦和寧靜的漢普郡如此地不同。讓若笛很難相信它們是處在同一個國家。倫敦非常新潮且提供了無數的娛樂,貧窮與富庶同時存在,在熱鬧的市場和商店背後也隱藏著充斥犯罪的小巷子。酒吧區再過去有一個叫做市中心的區域,而西區則被稱為中心區,而且還有很多的花園、步道、音樂廳,和以她永遠想像不到的奢侈品做為特色的商店。

  在他們婚後的第二個星期,尼克似乎很喜歡把她當成一個需要寵愛的小孩,他帶她去柏克萊廣場的糖果店,買給她淋上栗子醬又放了很多甜櫻桃的霜淇淋。然後到龐德街上,買給她法國蜜粉、香水,還有十二雙絲質花紋長襪。若笛試圖阻止他買那些價值不菲的白色手套和手帕,也強烈反對他買一雙價值梅史東一個月學費、飾有金色流蘇的粉紅色鞋子。但是,尼克對她的抗議視而不見,繼續購買他喜歡的東西。最後,他們來到一間茶館。他一口氣買了六種用漂亮罐子裝的進口茶,想到等一下會送到貝特頓街房子那些堆積如山的包裹,若笛懇求他打消繼續購物的念頭“我不需要其他東西。”她堅定地說,“而且我不要再走進任何一家商店;沒有理由要這麼揮霍。”

  “有。”尼克回答。護送她進入裏面已經堆滿了包裹和盒子的馬車。

  “喔,什麼理由?”

  他以令人惱怒的微笑回應。他當然不會認為這些舉動可以讓她和他上床,因為在這方面她早就默默順從。或許他只是想讓她覺得對他有所虧欠,但是,這是為什麼?

  和尼克在一起的生活變得很令人困惑,有時可以感到彼此間深刻的親密,有時卻覺得在某些方面還是非常陌生。她不懂為什麼尼克和她做愛後都會離開她的床,從不睡在她身旁。在分享了這麼多事情後,和她一起入睡似乎不會帶來什麼傷害。但是,每當她尷尬地請他留下時,他都拒絕,並說他喜歡一個人睡。而且這樣他們會比較自在。

  若笛很快地發現某些話題就像引燃火藥一樣很容易就讓尼克發脾氣。所以她學會絕對不問年少時期的任何問題,而且只要提到他在採用簡尼克這個名字之前的事,也會同樣讓他抓狂。他生氣的時候。並不會吼叫或亂丟束西,只冷漠地不說話離開房子,而且到她上床前都還不回家。她也發現尼克不會展現出脆弱的一面。他喜歡完全地掌控自己,及身旁的環境。他認為不能克制酒量的人就不算是男人——她還沒看過他喝醉的樣子。此外,對他來說即使睡眠也太過奢侈。好像他不能讓自己在完全沒有防備的睡眠中放鬆。事實上,據蘇菲說,尼克也從不讓皮肉傷困住自己——他固執地拒絕向疼痛或軟弱屈服。

  “為什麼?”若笛曾經在她們去試穿次服時,很困惑地問過蘇菲。“他在害怕什麼?要一直這樣武裝自己。”

  有那麼一會兒,尼克的姊姊一副很想回答的樣子。她湛藍的雙眼中充滿了悲傷。“我希望有一天他會向你坦白。”她輕聲地說。“獨自承擔這一切,是很沉重的負擔。我相信他是害怕你的反應。所以不敢告訴你。”

  “告訴我什麼?”若笛堅持地問道。但是蘇菲不肯回答,使她很挫折。

  一定有個很嚴重且可怕的秘密。若笛無法想像會是什麼。只想得到他可能在盛怒下殺了某個人——而那也是她所能想像最嚴重的事。她知道他犯過某種罪,也做過可能會嚇到她的事情。他非常地謹慎且冷靜,所以她似乎永遠也不可能完全瞭解他。

  但是,就某些方面而言,尼克是一個出人意料溫柔又慷慨的丈夫。會哄她說出在學校裏學到的規定,然後再讓她一一違反每個規定。有些晚上他會溫柔地消除她的羞怯,在微光下脫去她的衣服,並讓她看著他親吻身上的每一吋肌膚……然後有時候他會用奇特的方式與她做愛,讓她感到無比的羞愧卻又很興奮。他只要用一個眼神、短暫的愛撫或在她耳邊低語,就可以激起她的欲望。若笛常覺得似乎一整天都在欲望中昏亂地度過,而對他的感情也在這些事件中慢慢地累積。在訂購的一箱書送來以後,她會在傍晚的時候坐在床上讀書給尼克聽,而他則舒服地靠在她身旁,

  有時候尼克會邊聽邊把它的腳拉到腿上幫她按摩,用大拇指按著她的腳背並溫柔地玩著腳趾頭。每當若笛停頓時,都會發現他一直盯著她看。他似乎可以一直看著她,從不感到厭煩。好像想把她眼裏隱藏的秘密全都挖掘出來。

  有一天晚上他教她玩牌,每當她輸的時候,就會要求以親熱的動作當作懲罰。結果最後以躺在地毯上交疊的身體和衣服做為收場,若笛則喘息地指控他作弊。他只以露齒微笑當作回答,並把頭伸進她裙底直到這個問題完全被拋在腦後。

  尼克是一個令人興奮的伴侶——一個迷人且很會說故事的人、極佳的舞者、熟練的情人。他愛開玩笑但不孩子氣,臉上隨時都有著看起來歷盡滄桑的表情,顯示他已經做過和看過好幾輩子的事情。他精力充沛地陪著若笛玩遍倫敦,這使她相形見絀。

  而且他似乎認識每個人,每個人也都知道他。不只一次,在俱樂部的舞會、私人的宴會或甚至在公園裏散步的時候,若笛忍不住會發現他所吸引到的注意力。在不同人的眼中,尼克可以是英雄也可以是惡魔,但是儘管如此,大家還是想被看到和他一起。不計其數的男人過來和他握手,並詢問他對各種事情的看法。而另一方面,女人則是在他身旁顫抖、傻笑,即使若笛在場也敢跟他調情。若笛看著這些很不高興,驚訝地發現自己很像愛吃醋的妻子。

  應朋友的邀請,尼克和若笛前去觀賞一台在杜瑞巷劇院上演關於海上戰役的戲劇,舞臺上使用複雜的機關和令人毛骨悚然的聲光效果。演員們穿得像士兵,完美地配台大炮發射的時間在“船”邊跳來跳去,而且衣服上沾滿了紅色油漆代表血跡。整個舞臺所展現的畫面非常真實,讓若笛用手蓋住耳朵並將臉埋在尼克的胸前,完全不理會他笑著要她繼續看。

  也許是因為演出太過暴力,或者是晚餐暍過酒,當他們在第一次的休息時間離開包廂座位時。若笛感到很難受。看戲的人在樓下大廳裏聊天、吃點心,並興奮地談論著剛才看到的生動戰役,擁擠房間裏的空氣變得很悶,尼克把若笛留在一群朋友身邊去幫她拿一杯檸檬水。若笛強迫自己微笑地聆聽身邊的談話。心裏卻希望尼克快點回來。同時心想自己怎麼這麼快就已經習慣一定要有尼克在身邊才會感到安心。

  這實在很諷刺。這麼多年來一直被灌輸自己屬於藍道爵爺,但她從來都無法接受。現在卻非常自然地發現自己屬於一個幾乎陌生的人。她記得衛斯克爵爺曾警告過她,“不能相信他。”伯爵是這麼說的。但是他錯了,撒開尼克陰暗的過去,他對她非常溫柔體貼,而且非常值得她的信賴。

  正當若笛環顧四周想要找到他的身影,突然注意到旁邊幾呎之外有一個人。

  藍道爵爺,她想著,同時感到一陣冰冷的針紮在身上。全身每一束肌肉都收緊起來……她感覺到和過去這兩年被追尋時相同的恐懼,立即全身僵硬。他的臉有一部分看不見,但是她看到他鐵灰色的頭髮、稍微斜向一邊的頭、濃密的黑色眉毛。然後,他將臉轉往她的方向好像感覺到她。

  她的恐懼立刻變成困惑……不,那不是藍道爵爺,只是一個和他很像的人。那個人向她點頭微笑致意,就像有時陌生人眼神碰巧交會時。然後轉頭回去和朋友說話,若笛則是低頭看著自己戴著淺粉紅色手套緊握的雙手,並要狂跳不已的心靜下來。這震驚的餘波衝擊著……她感覺有點噁心,冷汗直冒。還止不住地發抖。“你真是太可笑了。”她告訴自己,對只不過看到一個和藍道爵爺很像的人就引起這樣的反應覺得很厭惡。

  “簡太太,”旁邊傳來一個聲音。是侯太太。若笛最近才認識的一位元和藹且輕聲細語的女人,“你不舒服嗎,親愛的,你好像很不舒服。”

  她著著侯太太的臉。“這裏有點悶,”她低語。“而且我今晚衣服可能有點太緊。”

  “啊,沒錯,”這女人用瞭解的語氣說,很常聽到這種因緊身褡而引起的抱怨。“為了時髦我們必須要忍受這種痛苦……”

  尼克拿了一杯檸檬水出現在她身旁時,若笛鬆了一口氣。馬上發覺了不對勁,他輕輕地將手臂放在她身後。“怎麼了?”他問道。警覺地看著她蒼白的臉。

  侯太太替她回答:“衣服太緊了,簡先生……我建議你帶她去一個隱蔽一點的地方。新鮮空氣通常很有幫助。”

  手仍放在她身後,尼克帶她走過大廳。夜晚的空氣讓若笛不禁顫抖,汗濕的衣服變得有點冰冷。尼克小心地帶她到柱子的背風處,擋住建築物那邊傳來的亮光與聲音。

  “沒什麼。”若笛怯懦地告訴他。“真的沒什麼。我覺得自己像個白癡一樣。愛大驚小怪。”從他手中拿過檸檬水,她全部暍完才放下杯子。

  尼克彎腰將杯子放在地上,然後起身面對若笛,臉色凝重地從外套拿出手帕擦拭她的臉頰和額頭上的汗水。“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他低聲地說。

  若笛因困窘而臉紅。“我以為我在裏面看到藍道爵爺,但那只是一個跟他很像的人。”

  她緊張地歎一口氣。“我現在才發現自己真是膽小,對不起。”

  “藍道爵爺很少出現在公共場所,”尼克低語。“你不太可能在這種場合裏遇到他。”

  “我知道。”她難過地說。“不幸地,我並沒有想到這一點。”

  “你並不膽小。”他深藍色的眼中充滿了關心……還夾雜著一種更豐富、神秘的感情。

  “我的表現好像一個怕黑的小孩。”

  他的手指滑至她的下巴,強迫她看著他的眼睛。“某一天你一定會遇到藍道爵爺,”他輕柔地說。“但是你遇到他的時候,我會在你身邊,若笛。你不必再怕他,我會保護你。”

  她突然對他表情中的溫柔感到驚奇。“謝謝你。”她回答,從他們離開大廳後第一次深深地吸一口氣。

  一直看著她蒼白消沉的臉,尼克有點皺眉,好像看到她難過讓他很痛苦。似乎無法控制自己,他伸出手將她拉進懷裏,抱住她試圖用身體安慰她。這個擁抱並不帶有情欲,但是卻比他們曾一起做過的事更親密。他的手臂很強壯且佔有欲很強,緊緊地抱住她直到她頸子上感覺到他潮濕且炙熱的呼吸,“要帶你回家嗎,”他低語。

  若笛慢慢地點頭,一輩子的孤獨在此時轉變成不可思議的安慰,家、丈大,這些她從來不敢奢望的東西。當然,這個幻想不可能持續太久——某一天這些東西都會從她身邊被奪走。但在那之前,她會珍惜每一個時刻。

  “好,”她說,聲音因靠在他身上而顯得模糊不清。“我們回家吧!”

  正當若笛逐漸進入夢鄉時,突然開始聽到屋子裏有奇怪的聲旨。以為自己可能在作夢,她眨眨眼並慢慢地坐起身。已經是深夜了,臥室裏漆黑一片。然後她又聽到了那個聲音,一陣低吼和一些沒有意義的詞語,很像是正在和別人吵架的聲音。想起尼克有時候會作惡夢。若笛趕緊跳下床,小心地點起油燈,並將燈罩蓋上,拿著油燈走過走廊。

  她慢慢接近尼克睡覺的客房。影子在她身前搖晃。停在緊閉的門前,她謹慎地敲門。沒有回應,過了一會兒,她聽到裏面傳來一陣大聲的碰撞聲。若笛馬上轉開門把進入房裏。

  “尼克?”

  他俯臥躺在床上,床單纏繞在腰間。呼吸急促地緊握拳頭,他口中正喃喃自語,黝黑的臉因汗水而發亮。困惑且關心地看著他,若笛想知道是什麼看不見的怪物可以讓他的身體因壓抑的憤怒或恐懼或兩者而如此猛烈地抽搐。她把油燈放在床頭櫃走近他。

  “尼克,醒醒。那只是個夢。”她伸出手溫柔地放在他僵硬的肩膀上,“尼克!”

  突然間一陣狂亂的暴力龔來。因為被抓住丟到床上,她忍不住驚叫出聲。尼克馬上抓住她並以有力的大腿壓制她。聽到一陣咒駡聲,若笛抬頭看到他冷酷且陰暗的臉,還看到一隻大手準備揮拳,

  “不要!”她倒抽一口氣,用手臂擋住臉。

  那一拳沒有揮過來,突然間房內變得很安靜。若笛發著抖栘開手臂,抬頭看到尼克的表情已經改變,可怕的表情不見了。臉上恢復了理智和意識。他放下拳頭並空洞地看著自己的拳頭。然後,他看到若笛苗條的形體,他眼中的憤怒和恐懼使她退縮。

  “我可能殺了你。”他咆哮著,潔白的牙齒像動物一樣發亮。“你在這裏做什麼,我睡覺的時候絕對不要碰我。該死的!”

  “我不知道,我……你到底夢到什麼,”他輕盈地翻滾下床。喘著氣說:“沒有,什麼都沒有。”

  “我以為你需要東西——”

  “我只要你別靠近我。”他厲聲說。拿起放在椅子上的衣服開始穿上長褲。若笛感覺像遭受到重擊。她討厭他的話竟然可以把她傷得這麼重。更甚的是,她為他感到痛苦,希望他可以不用獨自承擔這種折磨。

  “出去。”他說,穿上上衣和外套,並不在乎是否穿上背心或打上領巾。

  “你要出去嗎,”若笛問道,“你不需要這樣。我會回房去。而且——”

  “對,我要出去。”

  “你要去哪裡,”



  “不知道。”他逕自拿起鞋襪。“不要問我什麼時候會回來,我也不知道。”

  “但是,為什麼?”若笛小心翼翼地踏前一步。“尼克,請你留下來並且告訴我!”他警告地看她一眼,眼裏閃著受傷動物的兇殘。“我叫你出去。”感覺臉上血色盡失。若笛點頭走向門邊。停在門口,她頭也不回地說:“對不起。”他沒有回答。若笛咬著嘴唇,咒駡自己並感覺眼角充滿淚水。她飛快地離開,帶著殘破的自尊回到房。

  整天尼克都沒有回來。焦急又困惑的若笛試了好多種讓自己忙碌的方法,但是沒有一種方法可以使她不擔心。她在男僕的陪伴下花了很長的時間出去散步,並且還刺繡、讀書,並幫崔太太做了一些蠟燭。

  管家和僕人對若笛都很恭敬。他們一定知道發生了一些騷動,但是沒有人提到前一個晚上的事。僕人知道屋子裏發生的每件事情,但是他們全都不願意承認瞭解主人的生活細節。

  想知道丈夫去了哪裡,若笛擔心他可能會做出魯莽的事情。她以他非常會照顧自我安慰,但是這並沒有減輕她的苦惱。他是那樣的混亂,可能是因為害怕自己會傷害她而生氣。

  但,她是他的妻子,他不應該沒有解釋就拋下她不管。這一天變得非常漫長,當夜晚終於降臨,若笛鬆了一口氣。獨自用過晚餐後,她洗了很久的熱水澡,穿上一件全新的白色睡衣,閱讀一些期刊直到終於有了睡意。因為腦中的問題不斷地盤旋使她筋疲力竭,再加上過去幾個小時的枯燥乏味,她很快就沉沉睡去。

  天還沒亮,她就因為發現毯子的重量消失了而從沉睡中驚醒。稍微移動一下,她發現身旁有人,床墊微微下陷。是尼克。她想著終於鬆了一口氣,打著呵欠轉向他。房間非常暗她看不太清楚他的臉。熟悉的溫暖輕壓她躺回床上,一隻大手掌溫柔地停在她的胸口……然後,他將她的手腕拉上頭頂。

  若笛驚訝地低語,當她覺得他用東西分別套住手腕時立刻完全清醒。尚未知道發生什麼事。她已經被綁在床頭板上,身體在他身下緊張地伸長了。她因訝異而屏住呼吸。而尼克像貓一般地蜷曲靠近她,急促地呼吸著。他隔著棉質的睡衣撫摸她,手指滑至她胸脯的曲線下方、她的腰身、豐滿的臀部及大腿,接著他改變重心,用嘴探索她的胸脯、沾濕她的睡衣,舔著她逐漸尖挺的乳尖。他全身赤裸,男性肌膚的氣味與溫度包圍著她。

  若笛茫然地發現他想要像這樣把她的手固定在頭上方來佔有她。這個想法讓她害怕。她不喜歡被綁住的感覺。可是,同時她也瞭解他想要的:她的無助、她完全的信任,還有知道他可以不受任何限制地對她做出想做的事。他用舌頭在她堅挺的乳尖上繞圈,慢慢地舔著、刺激著緊繃的乳尖,然後隔著潮濕的睡衣用力的吸吮,直到她猛抽氣。她扭動著身體好似無聲地哀求他脫下她的睡衣,但是他只是滑下去,有力的手臂抱住髖部的兩邊。

  她雙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在被固定住的手腕上方蜷曲起來,若笛發現尼克是用她的絲襪綁住她。手臂的繃緊似乎更加強了她的回應,感官的愉悅如電擊般充斥全身。

  他的嘴停留在她的小腹,隔著睡衣可以感覺到他灼熱的呼吸。他輕咬著她的身體,懶懶地愛撫她,但是他的呼吸速度卻洩漏出他的興奮。他的手分開她的腿,隔著睡衣溫柔地吻著。她用力伸展身體想更靠近他,手指無助地開合。腳跟用力抵著床墊。他從容地逗弄她,再次起身找到她的胸脯。並隔著濕黏的睡衣親吻愛撫,直到她覺得如果他再不把睡衣脫掉,她就要發狂了。她身上的每一吋肌膚都很灼熱且異常敏感,睡衣的摩擦似乎使她快承受不住。

  “尼克,”她狂亂地說。“我的睡衣,脫掉它,拜託你。”尼克的兩隻手指輕輕地放在她的唇上,示意她不要說話,當她安靜下來,他的大拇指輕刷過她的臉頰,伸手至睡衣下擺往上拉,她則因感激而嗚咽。她的腿因接觸到冷空氣而彎曲,當她扭動身體幫助他將睡衣往上拉時,手腕拉扯著絲襪。尼克將睡衣拉至她的胸口,稍微觸碰到她堅硬的乳尖。

  尼克的手小心地滑過她的小腹,遊移至她柔軟的大腿內側,他的指尖愛撫過她的毛髮發現陣陣濕意,並輕柔地刷過她灼燒細緻的部位,她敞開大腿,身體期待地悸動著。當他的手移開時。她嗚咽、哀求著。他中指的指尖勾勒著她敏感上唇的邊緣。他的手指因她身體的愛液而潮濕,且觸及之處都留下氣味。突然間,她的鼻子充滿了自己欲望的氣息,並因每一次的呼吸而深入肺葉。

  尼克慢慢地讓她側躺,摸著她的手臂檢查拉緊的程度,他則躺到她身後,用嘴愛撫著她的頸背。若笛向後伸展,臀部抵著他的男性。她想要觸摸他,想撫摸他粗糙濃密的胸毛,握住他、感覺其絲質般的觸感。但是這樣的姿勢使她無法移動。只能無助地等他採取行動。

  他一隻手臂勾住她上方的那只腿,並稍微抬起,然後她感覺到他的前端進入她,他只有稍微地進入、挑逗著,不給她渴望的全部。若笛激烈地顫抖著,在他親吻她的頸背時。以無言的喘氣哀求著,雖然他只有前端進入。但雙手同時在她身上遊移,輕巧地扯動她的乳尖、繞著她的肚臍畫圈。他的愛撫逐漸帶著目的,溫柔聰明的手指探索著她濃密的毛髮。香汗淋漓地呻吟著,若笛的身體隨著他挑逗的指尖扭動,然後,她感覺到他已經長驅直入,完全地填滿使她尖叫出來,身體因愉悅的戰慄而顫抖。

  尼克等到她靜下來後,開始在她體內律動,他的動作穩定且從容,使她被歡愉淹沒。她張開嘴喘息地呼吸著,當她再次呻吟著達到高潮時,手腕用力地拉扯著絲襪。然後他更用力地向前推,從緊咬的齒間用力地呼吸,床因他的動作而搖晃,若笛同時感到脆弱又強壯,確實地擁有他就像他也擁有她一樣,她的心隔著他的大手跳動,而身體包圍著他。接著,他在她體內抽緊,男性的象徵抽搐跳動,張開雙唇抵在她的頸間吸氣。

  她躺在他堅硬巨大的身體旁一段時間,在他鬆開她的手腕時,低聲呻吟。他溫柔地揉著她的手腕,一雙手撫摸她私密的部位。他的呼吸漸緩,一想到他將睡在她身旁,若笛渴望地顫抖著。突然之間,世界上沒有比他可以整晚留在她床上更令人渴望。但是,然後他還是起身,彎腰親吻她的胸脯,舌頭繞過柔軟的頂端。

  尼克下床後,若笛咬住嘴唇才沒有開口請他留下,心裏明白他會和以前一樣拒絕它。門關上後,只剩下寂寞的若笛。雖然她的身體感到滿足且疲累,肉體愉悅地震動著,但是她眼中充滿淚水。她感到悲傷,不是為她自己,而是為他;還有渴望。即使他會怨恨她這麼做,仍危險的渴望安慰他,然而,最多的則是溫柔,對一個幾乎不認識的男人所產生的發自內心的溫柔,他甚至比她更需要被解救。

  隔天早晨,他們收到若石爵士寄出的包裹,裏面有一份蓋著精美印章的檔和一個星期後的舞會邀請函。若笛一走進餐廳。就看到尼克一個人坐在桌邊,面前是吃到一半的早餐。尼克的視線從手中的檔移向她,眼神立刻暗淡下來。他站起來,一直看著她。

  若笛覺得血液往臉上衝。在一個特別熱情的夜晚後,隔天早晨尼克通常會逗逗她,或微笑地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來緩和她的不自在。但是,今天,他的瞼色緊繃,眼神冷酷,他們之間已經有了一些改變——以往自在的互動也消失了。

  她尷尬地比了比他手中的檔。“寄來了?”

  並不需要明白說出她指的是什麼。

  尼克簡略地點頭。視線轉回手中的檔。

  努力地保持平常的表情,若笛走至餐具櫃拿一盤早餐。尼克替她拉開椅子,協助她坐在他旁邊,然後坐回椅子上。他仍專注地看著剩下的早餐,同時女僕端來一杯熱茶給若笛。

  他們安靜地等到女僕離開才說話。“舞會在下星期六,”尼克並沒有看著她。“你有適當的禮服可以穿嗎,”

  “有,我已經去試穿過一件舞會禮服,只有幾個小地方需要修改。”

  “很好。”“你很生氣嗎,”若笛問道。

  他拿起餐刀悶悶不樂地看著,用刀身的頂點刮著大拇指,“我已經開始認命了。現在,這個消息已經從皇家辦公室傳出去。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沒有任何人或任何事可以阻止它發生。若石爵士將在舞會上用辛爵爺與夫人的身分介紹我們,在那之後。簡尼克將從這個世界消失。”

  若笛專注地看著他,因他奇怪的說法而感到震驚。“那只是你不會再用這個名字。”她說。“而你將以辛爵爺的身分活得好好的。我應該開始私下叫你約翰了嗎?”

  他皺眉地把餐刀放下。“不用。對這個世界來說我是辛約翰,但是在家裏,我希望可以用我所選擇的名字。”

  “好的,尼克。”若笛將一大塊糖放進熱茶,暍了一小口很甜的茶。“這個名字跟著你很多年了,不是嗎?我敢說你為它添加的一定比原本的簡尼克更多。”她隨口說的話讓他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同時帶有斥責與懇求。她心中突然明白——那個真的簡尼克,那個在監獄船上因霍亂而死的男孩和一直折磨著她丈夫的秘密,有很大的關係。若笛心不在焉地看著熱茶。說話時努力使語調保持正常。“他是什麼樣的人,你一直沒有告訴我。”

  “他是一個孤兒,母親因偷竊被吊死。他這輩子大都在街上生活,一開始是個食物騙子,還組成一個以自己為首的十人幫派。”

  “食物騙子?”若笛因困惑重複說著。

  “偷食物維生的人。那是一種非常卑微的人,只比乞丐好一點。但是,簡尼克學得很快,而且變成一個熟練的小偷。最後,他因為搶劫民宅被捕。並被判至監獄船服刑。”

  “然後你們成為朋友。”若笛說。

  尼克的表情變得疏離,隨著埋藏已久的記憶回到過去。“他很強壯、機靈。。因為長久在街上生活,本能和直覺都非常銳利。他教我一些要在監獄船上存活就必須知道的事情;有時候還會保護我……”

  “為什麼要保護你,”若笛低語。“以免被守衛虐待嗎,”

  尼克將自己拉回現實,眼中的疏離消失。他低下頭看著緊緊抓著餐刀的手,然後他小心地將餐刀放在桌上,把椅子往後推。

  “我要出去一下。”他說,聲音中不帶情感。“晚餐時應該會回來。”

  若笛以相同小心的中性口吻回答:“好的,祝你有個愉快的一天。”

  接下來的一個星朋,白天與夜晚有著很大且使人茫然的差別。若笛白天的時間都在做一些瑣碎的事情。她從來都不確定何時可以看到尼克。因為他看心情來去自如。晚餐時,他們會討論他和投資夥伴以及銀行家見面的事情。或者他偶爾也會去鮑爾街,因為肯南爵士有時必須和他討論一些以前的案子。白天裏。若笛與尼克的行動相敬如賓,談話愉快但是有點冷淡。

  但是,一到晚上卻是很不一樣的情況,尼克用一種強烈渴望的方式與她做愛。他做過一些使她驚訝的事,且全身上下都被他愛過了。有時,他們做愛的過程急切且原始,有時則從容而緩慢,使他們倆都不願意結束。也有出乎意料或有趣的時候,尼克會逗弄、挑逗、哄誘她嘗試一些不端莊的姿勢,而她會帶著窘迫的笑聲屈服。

  但是,不管他們在夜晚獲得何種愉悅。時間都已經一天天逼近若石爵士宣佈身分的日子,而且他們生活的現狀將有巨大的改變。若笛知道她丈夫懼怕這個舞會,而且之後的幾個月會因為必須適應新環境而非常難過。但是,她很確定自己可以對他有點幫助。當初嫁給他,並沒有想到他會需要她。也沒想過幫助他會獲得滿足感。但是,她覺得自己更像是他的伴侶,夥伴,或許只有一、兩次,像個妻子。

  舞會之夜終於來到,若笛很高興接受了蘇菲在裁縫店的意見。蘇菲幫她選了幾件樣式年輕且高雅的禮服,柔軟的顏色完全襯托出她的膚色。若笛選定的禮服以淺藍色的綢緞製成,外有白色的薄紗,領口剪裁大膽且裸露雙肩。若笛站在臥房的中央讓崔太太與海莉把這件誘人的禮眼從她頭上往下拉,並協助她將手臂從袖子裏伸出來。這件禮服和她在漢普郡宴會中所見過的一樣漂亮——不,更加漂亮。一想到她即將要參加的舞會,還有尼克看到她的反應,若笛因興奮而有點暈眩。

  她頭昏當然與為了要穿上這件合身的禮服而綁得特別緊的緊身褡也有關。若笛看著鏡子裏。透明的白色薄紗上繡有白色絲綢玫瑰。最後是白色的緞鞋,山羊皮長手套以及繡著花紋的薄紗絲巾。若笛覺得自己很像一位公主。唯一的缺點是她的直長髮,不管用多燙的鉗子都沒辦法變成鬈髮。失敗過好幾次後,若笛選擇一個簡單的髮型,將頭髮編成辮子固定在頭頂,再用白玫瑰裝飾,當海莉與崔太太向後站一步檢視辛苦的成果時,若笛笑著快速轉一個圈,使得藍色的裙子在飄起的白色薄紗下旋轉。

  “你看起來真美,夫人。”崔太太帶著明顯的滿足說。

  轉圈轉到一半的她停下來。帶著驚訝的微笑看著崔太太。尼克不肯告訴僕人重新取回家族姓名與爵銜的事情。只好由若笛出面說明他們的主人有貴族的血統。最初的驚訝漸漸退去後,僕人似乎對於事情的轉變非常開心,好像他們變成貴族家庭的僕人,社會地位也會大大地提升。

  “謝謝你。崔太太,”若笛回答。“一如以往,今晚你提供了很多幫助。若不是你,我們會有很多事,未來我們將更需要你。”

  “是的,夫人。”管家臉上寫滿了期待。渥斯特郡將要有全新的宅邸,而且一開始至少需要三十位元僕人。崔太太將負責挑選及雇用新的僕人。若笛走出房間,身上的禮服隨著她的動作沙沙作響。她從樓梯往下走時,看到尼克已在大廳等候,身體像準備攻擊的豹那樣緊繃。他寬闊的肩膀因剪制完美的正式禮服而突顯出來,深色外套、銀色背心以及深灰色的絲質領巾。他深棕色的頭髮梳理得很整齊,臉上因剛刮過鬍子而顯得光滑,使他看起來強壯且優雅。他的頭轉向她的方向。突然間,他的表情由不耐煩變成深深地著迷。

  若笛因為他的眼神而感到振奮。故意地放慢腳步。“我看起來像一位子爵夫人嗎?”她問道。

  他的嘴角浮現一抹微笑。“我所見過的子爵夫人中沒有人和你一樣,若笛。”

  她微笑。“這算是讚美嗎?”

  “喔,是的。事實上……”尼克握住她戴著手套的手協助她走下最後一個階梯。他專注地看著她的眼睛,手指緊握住她的,用一種使她驚訝的嚴肅回答她隨口問的小問題,“你是這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他沙啞地說。“世界上?”她笑著重複他的話。“當我說你很美麗時。”他低語。“這是唯一的描述方式。除了我或許可以補充一句當你全身赤裸時更美。”她因這大膽的言語笑了。“恐怕你得妥協一下,今晚我會一直穿著衣服。”

  “直到舞會結束之後。”他反駁。接著他拉扯她左手手套的指尖,將它們一一鬆開。“你在做什麼,”若笛問道,突然覺得呼吸困難。他湛藍的眼睛逗弄著她。“移去你的手套。”

  “要做什麼,”

  “欣賞你的手。”完全將手套拉去後,把它掛在旁邊的椅背上,他舉起她纖細的手指到嘴邊。若笛看著他一一地吻過她的手指,感覺他嘴唇的溫度。當他最終親吻她的掌心時,她整只手臂微微顫抖。放下她的手,尼克若有所思地看著。“你的手上缺少某種東西。”手伸進口袋中,他低語:“閉上你的眼睛。”

  若笛微笑地順從。然後她覺得有個冰涼且沉重的東西滑上第四只手指,且服貼地停在手指末端。知道那是什麼後,她張開雙眼屏住呼吸。

  戒指上有一顆巨大的半球形藍寶石,其顏色幾近深藍。跟她丈夫眼底的光很像。這顆寶石的底座是黃金做的,周圍繞一圈小鑽石。但是,讓這顆藍寶石如此與眾不同的是在其光滑表面上可以看到星星在上面跳動,看起來像是隨著光線而滑動,若笛震驚地抬起頭看著尼克黝黑的臉。

  “你開心嗎,”他問道。

  她說不出話來,手指緊握住他的,嘴巴數度張合。“我從來沒看過這麼美麗的東西,也從來沒想過會收到這種東西。喔,你真慷慨!”她衝動地抱住他的脖子並親吻他的臉頰。

  尼克也抱住她,她可以感覺到他灼熱的呼吸吹在頸子上,而他的手溫柔地放在她的背上。“你不知道任何你想要的東西我都願意給你嗎,”他輕柔地說。“任何東西。”

  害怕讓他看到臉上的表情,若笛仍緊緊靠著他,且別開她的臉。這話並沒有經過他的大腦,不然就是她想太多,它們並沒有她認為的那些意思。此時尼克突然全身僵硬,好像發現自己剛說了什麼,並快速地後退一步。偷偷地看他一眼,若笛看到他小心地裝作面無表情,因此她保持沈默,讓他決定接下來的情況。

  尼克搖搖頭,努力恢復沈著的態度。再次看著她的眼睛,他眼裏因自我嘲弄而發亮。“我們可以出發了嗎,辛夫人?”

  “好的,尼克。”她低語,並伸手挽住他的手臂。

  若石爵士說服一位最上層的貴族朋友新堡公爵來主辦這場將消失已久的辛子爵公開介紹的舞會。公爵輿公爵夫人是一對很有名望、受人尊敬且已結婚四十年的夫妻。他們無可指責的名聲非常有用,因為一個像尼克這麼惡名在外的人絕對需要一些任何人都不敢挑剔的保證人。

  公爵在倫敦的宅邸一向是個地標,規模之巨大常使訪客在一區區的房間中迷失方向。有數不盡的起居室、早餐室、晚簽室或咖啡房、圖書館、飯廳還有狩獵廳、閱讀室、抽菸室以及音樂室。客廳仿彿鋪著幾英畝非常光亮的拼花地板,反射著高掛在兩層樓上的六個精緻吊燈所發出的光亮。上下兩排各有陽臺的走廊,這個房間提供許多可以進行流言蜚語及陰謀詭計的隱密空間。

  今晚至少會有五百位賓客前來,有許多是因為其閃亮的社會地位而獲選。蘇菲曾嘲諷地告訴尼克,這場舞會已經變得像是上流社會的象徵,收到邀請函的人都不敢不來,以免被認為沒被邀請。

  當他被介紹給以前認識他雙親的公爵及公爵夫人時,尼克裝出一副面帶感激的表情。“你和已故的令尊非常相似,”尼克親吻她戴手套的手時,公爵夫人說。她是一位嬌小但很優雅的女士,銀白色的頭髮上別著鑽石頭飾,巨大的珍珠項煉很像會讓她失去平衡。“就算沒有人告訴我,”公爵夫人繼續說。“只要看到你,我也可以馬上知道。這雙眼睛……是的,你的確是辛家的人。同時失去雙親真是一件巨大的悲劇。船上的意外,是嗎?”

  “是的,夫人。”就尼克所知,他的母親在一場水上宴會中因為翻船而溺斃。他的父親則因為要去救她而被淹死。

  “真是很大的損失,”公爵夫人說。“而且就我記得,他們是一對摯愛的夫妻。但是,也許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可以一起離開人世也是神的恩典。”

  “的確,”尼克藏起心中的惱怒溫和地說。雙親去世後,他們聽過無數次這種安慰——命運多麼慈悲,讓他們可以一起離開人世。不幸地,辛家的小孩都不理會這種浪漫的說法,反而希望至少父母其中一人活下來。尼克看看和若石爵士站在一旁的姊姊。聽到公爵夫人的話,蘇菲稍微眯起眼睛,和尼克交換了一個微妙而無情的微笑。

  “夫人,”若笛低語,緩和一下氣氛,“您真仁慈提供我們如此熱情的招待。辛爵爺與我會永遠將您的慷慨銘記在心。”

  顯然非常高興的公爵夫人與若笛多聊了幾分鐘,而公爵則給予尼克一個恭賀的微笑。“你選擇了一個好妻子,辛約翰,”年長的公爵說。“泰然自若、不裝腔作勢,而且很美麗。你真是非常幸運。”

  沒人會反對這一評論,尼克更不會。今晚若笛吸引了很多的注意,她的禮服時髦但不俗氣,微笑落落大方。流露出不亞於一位年輕皇后的氣質。壯觀豪華的環境與上百雙好奇的眼光,絲毫沒有影響她的沈著。她非常地優美且毫無瑕疵。沒有人會察覺在她柔美的外表下有一顆堅毅的心。沒有人猜得到她是敢反抗雙親且獨自在外生活兩年的年輕女子,更曾勇於對抗一個無情的鮑爾街警探。

  公爵繼續歡迎其他賓客時,公爵夫人仍與若笛在交談。灰色髮絲和淺金色髮絲的頭互湊在一起。

  蘇菲走到尼克身旁,用扇子遮住嘴巴並向他低語:“看,我告訴過你吧。”

  尼克苦笑,想起姊姊曾說若笛將成為他最大的資產。“這是英文中最討人厭的一句話,蘇菲。”

  “她是一個可愛的女人,跟著你真是可惜了。”他姊姊眼中充滿興味地告訴他。

  “這我倒是從不反對。”

  “而且她似乎很喜歡你。”蘇菲繼續說著。“所以,如果我是你,我不會把這種好運視為理所當然。”

  “喜歡,”尼克小心地重複著,意識到自己的心跳突然加速。“你為什麼這樣說?”

  “嗯,前幾天她——”蘇菲因看到一對剛抵達的夫妻而突然住嘴。“喔,那是方爵爺,不好意思,親愛的。因為方夫人過去這個月都不太舒服,我想去詢問她的健康情況。”

  “等一下,”尼克命令著。“說完你剛才要講的話!”但是,蘇菲已經和若石爵士一同走開,只留下尼克獨自因沮喪而心情翻騰。

  等公爵夫人終於放開若笛離開,她挽著尼克的手並陪在他身邊與不同的賓客聊天。對於簡單的應酬聊天她很熟練,友善地閒聊著。但並不會太深入地討論,優雅地穿梭於賓客間,而且記得每一個他們以前在別的場合見過的人。看來,尼克如果想和其他朋友一起去抽煙與撞球室,若笛也不會不自在。但是,尼克看到好幾雙垂涎的眼神盯著妻子的一舉一動。所以一直待在她身邊,手偶爾放在她背上,每個男人看到這個動作都瞭解那是在宣示所有權。悠揚的音樂充滿了整個房間。來自一個隱藏在樓上陽臺整片植物後面的管弦樂隊。當他們走過擁擠的舞廳,若笛偷偷與尼克調情,手放在他胸前挑逗地觸碰他、踮起腳尖在他耳邊低語,讓嘴唇刷過他的肌膚。處於半興奮狀態且完全著迷的尼克聞著她發間散發的白玫瑰香。且因近距離站在她身邊而看到些許芳香的蜜粉集中在她胸脯間的低凹處。

  突然間若笛的目光被一小群女人吸引住,其中有兩個人明顯興奮地看著她。“尼克,我看到幾個自從離開梅史東學校再也沒見過的朋友。我一定要跟她們說說話!你何不去找你的朋友,你一定不想聽我們聊學生時代的事情。”

  尼克對於妻子明顯希望擺脫他而不高興。“好,”他簡短地說。“我上撞球室。”

  若笛挑逗地用睫毛濃密的眼睛看了他一眼。“答應我你會來找我跳第一支華爾滋?”

  發現自己已經被很熟練地駕馭著,尼克咕噥著同意,看著若笛向那一群正在等她的女人走去,他很驚訝地發現自己無比失落地站在那裏,竟因一個小女人如此迷惑,而完全無法思考。他,一個總是很有自信的男人,現在陷入被妻子牽著鼻子走的危險。

  鬱悶地沉思這個驚人的發現,尼克聽到他姊夫低沉的聲音。

  “不管我們多厲害,這種事就是會發生,約翰。”

  尼克轉身面對若石爵士。奇怪地,若石爵士似乎完全瞭解他的感覺。他灰色的雙眼中閃爍著興味,繼續用同情的語調說:“不管我們的決心有多強,最終還是發現自己被某個女人所征服。你被逮住了,我的朋友。最好還是認命吧。”

  尼克並沒有試圖否認。“我一定會比你做得更聦明。”他低語。

  若石爵士露齒微笑。“我想這和聰明與否沒有關係。因為如果一個人的智力是以他如何不被愛所感動來衡量,那我就是世界上最笨的人。”

  聽到“愛”這個字使尼克嚇一跳。“要怎樣才能閉上你的嘴,若石,”

  “一杯一八O五年的葡萄酒可能有用。”他友善地回答。“而且,如果我沒搞錯,他們剛拿了一箱到撞球室裏。”

  “那麼,我們走吧。”尼克說完,兩人一起離開舞廳。

  “若笛!”兩個年輕女子衝過來緊緊地與她握手,忍不住滿臉的喜悅。如果不是受過梅史東嚴格的訓練,她們三人會很不淑女地尖叫出來。

  “蔓莎,”若笛親切地說,看著眼前高挑動人、膚色健康的美女,若笛一直拿她當姊姊。“還有貝拉!”馬貝拉看起來和在學校時幾乎沒有兩樣。美麗且有點豐滿,額前有著整齊略帶金黃的紅色鬈髮。

  “我現在是雷夫人了,”蔓莎驕傲地告訴她。“他是一位伯爵,而且很富有。”

  環住若笛的腰將她稍微轉身。“他站在溫室的門邊,那個高高有點禿頭的男人。看到了嗎?”

  若笛點頭,看到一個表情嚴肅,年約四十出頭的男人,一雙眼睛和他瘦長的臉比起來似乎有一些太大。“他看起來很和藹可親。”若笛說,而蔓莎笑了。

  “你說話很有技巧。親愛的,我必須承認伯爵並不怎麼好看,而且也沒有幽默感,但是,有幽默感的男人通常使人緊張,而且他並沒有缺點。”

  “我好開心,”若笛由衷地說,從以前和蔓莎的談話中知道這樣的婚姻正是她想要的。“那你呢,貝拉?”

  “我去年嫁進施家。”貝拉笑著透露。“我相信你應該聽過他們家,你還記得嗎,他們家其中一個女兒比我們早一點進入學校。”

  “沒錯,”若笛說,想起施家是一個沒有爵銜但擁有許多肥沃土地的家族。“不要告訴我你嫁給她哥哥哈利,”

  “正是如此!”她額前的鬈髮開心地舞動著,又繼續熱烈地說:“哈利很英俊。雖然我們結婚以後他的身體越來越圓,但他還是很迷人,當然,我永遠也不會有爵銜,但還是有一些補償,我自己的馬車,一個真的法國女僕,不是那種偶爾會說出幾句不標準法語的倫敦土女僕!”她因為自己的風趣而傻笑著,然後用好奇的眼神看著若笛。“親愛的若笛,你現在真的是辛夫人了嗎?”

  “是的。”若笛看向丈夫,發現他正和若石爵士一起離開舞廳,兩人步伐一致。一看見他,她突然感到很驕傲,他是那麼強壯、優雅,身上那套高雅的禮服將他的英氣完全突顯出來。

  “非常的英俊,”蔓莎順著若笛的目光看去。“他真有別人說的那麼壞嗎,若笛?”

  “一點也不,”若笛撒謊。“辛爵爺就像隨處可見的紳士那樣脾氣溫和又有禮貌。”

  這時不巧地,尼克剛好看向她的方向,灼熱的眼神包圍著她。好像要把她的衣服燒成灰燼。知道他的眼神代表什麼,以及舞會之後會發生什麼事情,若笛心靈深處感到很興奮,並盡力保持冷靜。

  同一時間,曼莎及貝拉打開扇子並用力地攝著。“天啊!”蔓莎低聲驚叫。“他看你的樣子非常不合宜,若笛。”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若笛假裝認真地說,雖然感覺臉頰發燙。

  貝拉用色彩豔麗的扇子掩嘴而笑。“只有在一盤約克郡布丁擺在哈利眼前的時候,他臉上才會有那種表情”

  蔓莎熱烈的眼中充滿了興趣。“我記得你是藍道爵爺的,若笛。你怎麼逃離他的,還有過去這兩年你在哪裡?最重要的是,你是怎麼找到一個像簡尼克這樣的男人——還有關於這個消失已久的爵爺的事情是某種詭計嗎?”

  “不是,”若笛馬上說。“他真的是辛約翰子爵。”

  “你們結婚的時候你知道他是子爵嗎?”

  “嗯。不知道。”若笛試圖給一個最簡單的解釋。“一開始的時候,你知道,我離開學校是為了不要嫁給藍道爵爺——”

  “這是梅史東最後的醜聞了。”貝拉插話。“我聽說到現在還有人在談論這件事。沒有一位老師或教職員能理解那甜美聽話的何若笛會就這樣消失。”

  若笛因短暫的尷尬而不說話。對於自己的行為她一點也不驕傲——那只是因為她沒有別的選擇。“為了不被找到,我換了一個名字並在漢普郡工作,當衛斯克夫人的伴從——”

  “你工作過?”貝拉驚訝地重複著。“天啊,你一定遭受很多痛苦。”

  “並不會很嚴重,”若笛苦笑地回答。“衛家的人都很親切,而且我很喜歡那位伯爵老夫人,我就是在那裏工作的時候,認識了簡先生——哦,辛爵爺。我們相遇不久後他很快就向我求婚,而且……”她停頓一下,心中閃過那晚在衛斯克伯爵的書房裏,尼克低頭到她胸脯時火光灑在他臉上的樣子……

  “而且我也接受了。”她很快地說。感覺臉頰變得緋紅。

  “嗯。”蔓莎因若笛的不自在而微笑,似乎猜到原因。“那顯然是一個難忘的求婚。”

  “你的父母有沒有很不高興?”貝拉間道。

  若笛點頭,想著“不高興”根本不能夠描述她家人的反應。

  蔓莎因瞭解而臉色沉重。“他們不會一直生氣,親愛的,”她務實地說,這遠比同情更能安慰她。“如果你的丈夫有像傳言中一半富有,何家的人會非常樂意有這樣的女婿。”

  渴望再次熟絡起來的她們又再聊了一會兒,並約定很快就去互相拜訪。若笛完全沒注意到時間的流逝,直到她聽見管弦樂隊演奏最近很受歡迎、名為“春天的花朵”的華爾滋舞曲,這個旋律很快地就吸引一對對男女翩然起舞。想知道尼克是否還記得要和她跳第一支華爾滋,若笛決定去找他。從朋友身邊走開後,她沿著一樓走廊走去,走廊邊以雕花木頭欄杆和裝飾著綠色植物及粉紅色玫瑰的棚子做為與舞池間的分隔。有幾對男女半隱藏在花叢後面專心地交談,若笛經過他們旁邊時,略帶微笑地移開目光。

  因為手臂突然被碰了一下使她嚇一跳,然後她期待地停下腳步,以為是尼克來找她。但是,當她低下頭看著戴手套的手腕上漸增的力量,並沒有看到尼克的大手。幾隻細長且骨瘦如柴的手指抓住她的手腕。因恐懼而驚愕,她聽到這幾年來一直在噩夢中糾纏她的聲音。

  “你認為可以一輩子躲著我嗎,若笛?”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1 13:58:38

第十二章

  若笛武裝好自己,抬頭看向藍道爵爺的瞼。時間使他改變非常多,好像已經經過十年而不是只有兩年。他異常地蒼白,膚色像飽受陽光漂白的骨頭,濃密的眉毛與深色的眼睛則因對比而突顯出來。因痛苦而產生的紋路將他的臉劃分成好幾個有菱角的區域。

  若笛知道總有一天會見到藍道爵爺。她心裏一直認為他會帶著恨意看著她。但是,現在,在他眼裏的東西令人還要更警覺。饑渴,一種與性欲無關的貪婪,但更強烈。她直覺地瞭解到她的離去反而只更加深他擁有她的欲望,而且她的背叛更給了他當劊子手的決心。

  “爵爺。”即使她的唇在發抖但聲音很平穩。“這樣太過分了,請放開我的手。”

  無視她的請求,藍道爵爺將她拉到以綠色植物裝飾的圓柱後面,手指用足以造成瘀血的力道緊緊地鉗住她的手腕。若笛順從地跟著他,決定不讓醜陋的過去在這裏鬧出笑話,以免破壞對她丈夫很重要的夜晚。說也荒謬,她竟然會在有這麼多人的房間裏感到如此害怕。藍道爵爺絕對不可能、也不會在這裏傷害她。但是,如果他們單獨在一起,她相信他一定會覺得他有正當理由用他瘦長的手指掐住她的脖子,讓她永遠無法呼吸。

  他的眼神撕裂她。“天啊,他讓你變成了什麼樣子?我甚至可以聞到你身上的欲望。原本你還有那麼一點薄弱的教養,讓你和家鄉那些粗野的鄉下人有所差別,現在連那一點教養都完全消失。”

  “既然如此,”若笛回答,被抓住的手握成拳頭。“你應該立刻和我撇清關係,何必被我污染?”

  “愚蠢的女孩,”藍道爵爺低語,黑色的雙眼裏有著冷酷的火光。“你還無法瞭解自己失去了什麼。你知道如果沒有我,你會變成什麼樣子嗎?什麼也不是。我創造了你,是我把你從社會最底層拉上來,我把你變成一個優雅且完美的女人。但是,你卻背叛我,還背棄你的家人。”

  “我並沒有請求你資助我。”

  “即使如此,你還是應該跪下來感激我。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給你的,若笛。包括你的生命。”

  若笛覺得和他莫名的堅持繼續辯論下去,並沒有意義。“隨你怎麼想吧,”她輕聲地說。“我現在已經屬於辛爵爺,你一點權利也沒有。”

  他的嘴角扭曲,不懷好意地冷笑。“我的權利遠遠超過那些無用的結婚誓言。”

  “你該不會自我催眠,認為我像商店裏的物品一樣可以用錢買到吧?”她輕蔑地間道。

  “我擁有你的靈魂,”藍道爵爺低語,緊抓著她的手腕直到她感覺骨頭快被折彎,而且痛到眼淚都快掉下來。“我犧牲自己購買了你。我已經投資十年以上的時間在你身上,現在是你回報我的時候。”

  “要怎麼回報你?我已經是另一個男人的妻子。而且我對你一點感覺也沒有——沒有恐懼、沒有恨意——只覺得你和我根本沒有關係。你到底認為我可以怎樣補償你?”

  正當若笛認為自己的手快被折斷的時候,背後傳來一聲咆哮。是尼克,他正快速地走到他們之間。他的手突然出現,還來不及看到他做了什麼,就讓藍道爵爺痛苦地低叫,並放開她的手。他突然放手讓若笛猛然地向後倒,還好尼克用胸膛接住她。她自動進入他懷裏,並聽著他和藍道爵爺說話。

  “不要再靠近她,不然我會殺了你。”他陳述著事實。

  “無恥的豬。”藍道爵爺沙啞地說。

  若笛在她丈夫安全的懷抱中冒險地看了藍道爵爺一眼,她看到他蒼白的臉上出現一陣紫灰色。看到尼克的手放在她身上,顯然使他無法承受。尼克則故意激怒他,把手放在她的頸背上並沿著脊椎往下滑。

  “很好,”藍道爵爺低語。“我就讓你繼續墮落下去,若笛。”

  “快滾,”尼克說。“現在。”

  藍道爵爺慢慢地走開,像一個被罷免的君王,因非常憤怒而身軀僵直。

  另一手托起她隱隱作痛的手腕,若笛看到他們吸引了一些經過走廊的人好奇的眼光。事實上,舞廳裏的一些人已經知道發生了這個事件。“尼克——”她低語,但是他已經搶先有所行動。

  一隻手擁著她,尼克指示拿著一盤空酒杯經過的僕人。“你,”他簡短地說。“過來一下。”

  深色頭髮的僕人馬上就走過來。“是的,爵爺。”

  “告訴我哪裡可以找到一個隱密的房間。”

  僕人很快地想了一下。“如果您沿著這道走廊向前走,會看到一間音樂室,我想目前那裏應該沒有人。”

  “很好。拿一些白蘭地去那裏,快。”

  “是的,爵爺!”

  若笛暈眩地跟著尼克經過走廊,心裏滿是混亂的想法,而舞廳裏優雅的嘈雜聲慢慢地在他們身後減弱。她的身體充滿了一種奇特的備戰感覺,與藍道爵爺那令人害怕的長時間對峙使她覺得反胃、緊張、憤怒,而且如釋重負。但,怎麼可能同時感覺到這麼多?

  音樂室裏亮著微弱的燈光,鋼琴、豎琴以及各種樂器的輪廓在牆上形成無數個陰影。尼克關上門轉身面對若笛,寬闊的肩膀在她身上出現陰影。她從來沒看過這麼嚴厲的表情。

  “我沒事,”若笛說,異常的高音令自己也格格笑出來。“真的,你下必這麼—”

  另一個壓抑不住的笑聲使她停頓下來,她想尼克一定認為她嚇傻了。她也無法完全解釋因為面對了最大的恐懼之後,現在充滿心中的強烈的自由感。

  “對不起,”她輕率地說,即使放鬆的淚水已經濕潤了她的雙眼。“只是……我這輩子都很怕藍道爵爺……但是,我剛才看到他的時候,發現他對我已經不再有影響力。他已經不能對我怎樣。我一點都不覺得自己還欠他什麼……而且我甚至沒有罪惡感。我心裏的重擔已經消失,還有恐懼,而且這種感覺很奇怪……”

  當她顫抖地笑出聲,並用戴手套的手指擦拭眼睛時,尼克將她抱進懷裏,試著安慰她。

  “放輕鬆……放輕鬆……”他低語,雙手溫柔地撫摸著她的肩膀及背部。“深呼吸。噓,沒事了。”他溫暖的嘴吻著她的額頭、淚濕的睫毛及臉頰。“你很安全,若笛。你是我的,我的妻子,而且我會照顧你。你很安全。”

  正當若笛試圖解釋她並不害怕時,他低語著要她不要說話,靠著他好好休息。她開始深呼吸,好像跑了一大段路剛剛停下,把頭靠在他胸膛上。尼克脫下手套,用溫暖的手放在她冰冷的臉頰上,強壯的手指輕輕地揉著她的頸子以及肩膀上僵硬的肌肉。

  此時,傳來敲門聲。

  “白蘭地。”尼克低聲告訴若笛,並帶她到沙發前。

  若笛坐進沙發裏,聽到尼克給他一克朗做為小費時僕人的感謝。尼克拿著一個上面放著一瓶酒及一個杯子的託盤回來,再把託盤放在旁邊的桌子上。

  “我不需要那個。”若笛帶著虛弱的微笑說。

  忽略她的話,尼克倒了一些白蘭地進杯子裏,並把酒杯握在雙掌間。以掌心的熱度溫過酒後,把杯子拿給她。“喝吧。”

  若笛順從地接過酒杯,很驚訝地發現拿著酒杯的手竟然抖得很厲害,幾乎端不住酒杯。看到她的情況,尼克的臉沉下來,蹲到她面前,健壯的大腿抵在她腿的兩旁,手指包圍住她的,尼克穩住她的手幫她把酒杯湊到唇邊。她啜飲一口,因嗆辣的白蘭地滑入喉中而做了一個鬼臉。

  “多喝一點。”尼克低語,強迫她再喝一點,直到她眼中因白蘭地的嗆辣而充滿淚水。

  “我覺得這酒有點變質。”她沙啞地說。

  尼克眼中突然充滿興味。“它並沒有變質,這是九八年的Fin Bois。”

  “那一年的葡萄品質一定不好。”

  這話使尼克露齒微笑,大拇指撫摸著她的手背。“那麼,應該告訴酒商這句話,因為這種酒一瓶通常要價五十英鎊。”

  “五十英鎊?”若笛重複著,非常驚愕。閉上眼睛,她一鼓作氣的分好幾口把酒喝完,並咳嗽著把空酒杯拿給他。

  “乖女孩。”尼克低語,一隻手滑上她的頸背溫柔地捏著。她忍不住想尼克的手比藍道爵爺的更大更有力,但是他從來不會讓她感到疼痛。尼克的觸摸只會讓她覺得愉悅。

  當她把疼痛的手放在扶手上,忍不住縮了一下。這細微的動作,尼克還是馬上發現。他低聲地咒駡,並拿起她的手臂脫下長手套。

  “沒什麼,”若笛說。“真的,我不想把手套拿下來……藍道爵爺抓過我的手,但是並沒有那麼——”尼克脫下她的手套時,她因感到痛而抽了一口氣。

  看到藍道爵爺在她手上留下的黑色指痕時,尼克整個人呆住。一股想殺人的憤怒出現在他臉上。使得若笛警覺地嚇一跳。“我很容易瘀青,”她說。“你不要做出這樣的表情。這些指痕一、兩天就會消失了,然後——”

  “我要殺了他!”尼克咬牙切齒憤怒地說。“等我把他解決了以後,地上只會留下一個污點,叫他下十八層地獄去,永世不得超生——”

  “不要這樣。”若笛柔軟的手放在他僵硬的瞼頰上。“藍道爵爺就是想破壞這個夜晚,我不會讓他得逞的。我要你用手帕包好我的手腕,然後幫我把手套戴回去。在有人發現我們失蹤之前,必須快點回到舞會上。若石爵士要發表演說,而且我們——”

  “我一點都不在乎。”

  “我在乎。”重拾冷靜,若笛用柔軟的指尖撫摸他的臉頰。“我想要出去和你跳一首華爾滋。常若石爵士宣佈你真實身分的時候站在你身旁。”她低下眼看著他的嘴。“然後,我想要你帶我回家,抱我上床。”



  如同若笛所打算的,尼克短暫地分心。他殘暴的眼神軟化下來。“再然後呢?”

  在她開口前,門因堅定的敲門聲而震動。“約翰。”門的另一邊傳來一個模糊的聲音。

  “來了。”尼克說,站起身。

  若石爵士高大的身軀站在門邊,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倆。“有人告訴我藍道爵爺出現在舞會上。”他直接走向若笛,像尼克一樣蹲在她面前。看到她瘀青的手,若石爵士小心地指著瘀青的地方。“可以讓我看看嗎?”他的聲音比以前聽到的還更溫柔。

  “可以。”若笛低語,讓他拿起她的手,若石爵士肩頭深鎖地檢查著嚴重瘀青的手腕。他的臉非常地靠近,灰色的雙眼充滿著仁慈與擔心,若笛不禁想著她怎麼會認為他是一個很冷漠的人。她想起他對女人和小孩的同情心是出了名的——蘇菲曾說那是他治安官生涯中最令人注意的焦點。

  放下她的手,若石爵士的嘴邊浮現一抹微弱安慰的微笑。“這種事不會再發生了——我可以向你保證。”

  “真棒的宴會,”尼克譏諷地說。“或許你可以告訴我們到底是誰把藍道爵爺列入賓客名單裏?”

  “尼克,”若笛求情地說。“沒關係,我確定若石爵士沒有——”

  “這很有關係,”若石爵士低聲地反駁。“我認為自己有責任,而且我必須請求你的原諒,若笛。藍道爵爺絕對沒有在我看過的賓客名單之中,但是我會找出他到底如何取得邀請函。”他皺著眉繼續說:“藍道爵爺今晚的行為非常不理性,也應該被譴責……這也表示他對若笛的迷戀不太可能會因為這個事件而結束。”

  “喔,絕對會結束,”尼克陰鬱地說。“我有很多方法可以治療藍道爵爺的迷戀。首先,如果在我回到舞會的時候他還沒離開——”

  “他已經離開了,”若石爵士說。“有兩位警探也在舞會上——我請他們以盡可能不引人注意的方式讓他離開。冷靜點,約翰——,像只發狂的公牛橫衝直撞對你並沒有好處。”

  尼克眯起眼睛。“告訴我。如果有人也在蘇菲身上留下瘀青,你可以多冷靜?”

  若石爵士歎一口氣地一點頭。“有道理。”他深色的眉毛糾結在一起並繼續說:“你顯然有權可以用你的方法去對付藍道爵爺,約翰,而且我也不會阻止你,或做任何干涉。但是,你應該瞭解我打算親自去對付他,並向他講明若笛除了有你的保護,也在我的保護之下。藍道爵爺如果膽敢傷害我的家人,我將會控制不住我的憤怒。”

  若笛因為他的關心而感動。她從來都沒想像過會有兩個這麼有力量的人來保護她不受藍道爵爺的傷害——不只是她的丈夫還有她的姊夫。“謝謝你,若石爵士。”



  “如果你現在想回家沒有人會責怪你,”他告訴她。“至於我計畫要發表的演說,還可以有別的替代方案——”

  “我哪裡也不去,”若笛堅定地說。“而且如果你今晚不發表演說,若石爵士,我發誓我會替你上去講。”

  他突然微笑。“那麼,好吧。我不想讓你失望。”他詢問地看著尼克。“你會很快就回到舞廳裏嗎?”

  尼克扭曲著嘴。“如果若笛想回去。”

  “是的。”她堅定地說。雖然手腕仍感覺疼痛,但她已經準備好面對最糟的情況。她看到兩位男士交換了一個眼神,安靜地同意要找一個更適當的時間來討論藍道爵爺這個問題。



  若石爵士先離開讓他們可以再獨處一會兒,此時若笛果決地站著。尼克馬上就走到她身旁,伸手環住她的腰好像害怕她會倒下。若笛因為他的過分保護而微笑。“我現在很好。”她告訴他。“真的。”

  她等著尼克眼中出現那熟悉的嘲弄眼神,但他還是很緊繃的樣子,以異常嚴肅的眼神看著她的臉。看起來好像想把她包在羊毛布裏,抱她離開這裏。

  “剩下的時間裏你都要留在我的身邊。”他告訴她。

  若笛的頭向後一點對他微笑。“也只能這樣了,那杯白蘭地似乎已經開始影響我的思考。”

  他的眼中燃起熱情,而且一隻手向上滑握住她的胸脯。“你覺得頭暈嗎?”

  她因為他手指握住她的力量而放鬆,他的撫摸將敏感身體中的情欲釋放出來。她幾乎遺忘手腕的疼痛,而且當他的大拇指逗弄著乳尖使其堅挺時,她的神經狂亂地顫動著。“只有在你這樣撫摸我的時候才會。”

  以手掌溫柔地搓揉結束這撩人的愛撫,尼克把手放到比較安全的範圍。“我希望這個可惡的夜晚快點結束,”他說。“來吧,我們越快出去,若石就能越快發表那該死的演說。”

  她伸出手,當他把過緊的手套戴回她發腫的手腕時,若笛努力地不縮手。當他終於把手套戴好時,若笛的臉色非常蒼白,尼克則不停地咒駡,好像感到疼痛的人是他。“該死的藍道,”他憤怒地說,再幫她倒了一杯白蘭地。“我要去扯斷他的喉嚨。”

  “我知道有一件事會比扯斷他的喉嚨更讓他痛苦。”若笛小心地拿起一條折好的手帕擦拭他汗濕的眉毛。

  “喔?”他的眉毛挑起,譏諷地詢問著,

  她把手帕緊捏成球狀。在回答前,她停頓了很久,因為有一股希望湧出她的喉嚨幾乎嗆到她。接過他手中的白蘭地,她喝了一口酒。“我們可以一起過幸福快樂的日子,”她說。

  “那是他永遠都不會瞭解的感覺……也是他永遠都不會擁有的感覺。”

  她沒有勇氣看他,深怕會在他眼中看到嘲弄或拒絕。但是,當她感覺到他的嘴吻住她的頭頂,他的唇玩弄著她辮子上的白玫瑰花辨時,她的心跳像是小鹿亂撞。

  “我們可以試試看。”他輕柔地同意著。

  兩杯白蘭地使得若笛覺得有些飄飄然,因此很感激尼克穩穩地牽著她回到舞廳。他堅硬手臂的力量令她著迷。不管她多用力地倚靠,都可以很輕鬆地支撐她。他是一個強壯的男人……但是,一直到今晚之前,她都沒想過他竟然可以給她如此溫柔的安慰。而且不知怎地,她覺得連他自己也沒發現這一點。他們的反應都未經過思考——她不假思索地求助於他,而他不假思索地給出讓她安心的保證。



  他們走進舞廳,向若石爵士走去。站上一個臨時講臺好讓舞廳裏的人都可以看得到他,若石爵士示意管弦樂隊停止演奏,並且請賓客將注意力集中過去。他擁有一種優雅、富有權威,讓所有政客都會很羡慕的聲音。接著,如預期般整個舞廳都安靜下來,同時還有一些賓客從較週邊的區域湧進,非常多的僕人拿著一盤盤的香檳快速地在人群中移動。

  若石爵士以他的治安官生涯做為開場,並提及他因看到錯誤的事情被糾正而感到滿足。接著他又說出一連串贊同那些世襲貴族的神聖傳統與義務的言論。這言論顯然讓在場的人都很滿意,因為他們大部分都是子爵、伯爵、侯爵與公爵。

  “我印象中若石爵士並不這麼支援貴族。”若笛向尼克低語。

  他冷酷地微笑。“我的姊夫有意願時就是一個非常好的演員。而且他知道提醒他們對傳統的嚴格堅持,可以強迫他們接受我也是貴族的成員。”

  接著若石爵士敍述一位不具名的紳士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被剝奪了他應有的爵銜。他來自高貴家族的直系血統,而且在過去幾年將他的生命完全地奉獻給公共服務。

  “因此,”若石爵士最後說,“我很感謝有這難得的殊榮,可以在這裏宣佈辛約翰爵爺終於可以重新取回這遲來的爵銜,以及伴隨爵銜而來的上議院席位。而且,可以預期他一定會以他天生的角色繼續為國家以及女王服務。”舉起一杯酒,他說:“讓我們敬簡尼克先生——從現在起我們將稱他為辛約翰子爵。”

  人群中傳來一陣陣驚訝的騷動。雖然他們大部分的人都已經知道若石爵士要宣佈什麼事情,但是親耳聽到這樣的宣佈還是很令人震驚。

  “敬辛爵爺。”大家順從地異口同聲說,接著同聲歡呼。

  “還有辛夫人。”若石爵士說,再一次獲得熱烈的迴響,若笛則優雅地屈膝回禮。

  直起身,若笛碰了一下尼克的手臂。“或許你應該敬一下若石爵士。”她建議。

  他欲言又止地看著她,但還是接受了她的建議,舉起酒杯往他姊夫的方向。“敬若石爵士,”他聲音洪亮地說。“沒有他的努力,我今晚不會站在這裏。”

  大家以歡呼聲做為回應,這時若石爵士突然露齒微笑,發現尼克小心的用語裏完全沒有一個謝字。

  接著大家也舉杯敬女王、國家以及貴族階級,然後管弦樂隊演奏活潑的曲目,整個房間充滿了悠揚的樂聲。若石爵士過來邀請若笛跳一曲華爾滋。同時尼克也與蘇菲進入舞池,蘇菲的嘴邊浮現一抹壓抑不住的微笑。

  看到他們那一對,一個如此美麗,一個如此黝黑,但是兩人都有著同樣顯著的吸引力,若笛微笑了。他們開始跳舞的時候,她轉頭面對若石爵士,小心地把疼痛的手放在他肩膀上。一如預期般,他是一名傑出的舞者,很有自信也很會帶舞。

  同時感到好感與感激,若笛研究著他嚴肅但英俊的臉。“你做這些是為了要拯救他,是嗎?”她問道。

  “我不知道這樣做是否可以拯救他。”若石爵士低聲地說。

  這些話讓若笛感到一陣因恐懼而產生的劇痛。他的意思是,他認為尼克還在遭受某種痛苦嗎?但是,尼克已經不是鮑爾街警探——他不會再遭受工作所帶來的危險。他現在已經很安全……除非若石爵士暗示的是,尼克所要面對的最大危險其實潛藏在他內心深處。

  在尼克真實身分公開後的那幾天,他們在貝特頓街上的房子每天都有很多訪客上門。崔太太必須過濾每個訪客,下至尼克以前下層社會的同伴上至女王的代表。他們每天都會收到非常多的牌局以及舞會的邀請函,多到入口處的銀盤裝滿紙張。期刊上說他是一個“不情不願的子爵”,並描述他擔任鮑爾街警探時的英雄事蹟。記者受了若石爵士幫他塑造的形象所影響,因此尼克被描述成一位無私的鬥士,寧可謙卑地替大眾服務,不願意接受失去已久的爵銜。尼克對於他新的公眾形象覺得非常憤怒,因為似乎再也沒有人覺得他很危險,但是這令若笛覺得很有趣。陌生人急切地想接近他,不再害怕他那威脅性的氣質。對於一個極度保護自己隱私的人來說,這已經近乎忍無可忍。

  “他們對你的興趣很快就會消失。”當尼克好不容易擠過一群景仰他的人走到家門口時,若笛安慰地說。

  覺得不堪其擾,尼克沉下臉,脫掉外套,跌坐起居室裏的沙發上,一雙長腳隨意地伸展著。“我要它更快,”他生氣地看著天花板。“這個地方該死的太容易接近,我們需要一棟有私人車道和高大圍牆的房子。”

  “有一些住在郊區的朋友也邀請我們過去。”若笛走到他身旁,坐在地毯上,印花裙子在她周圍鼓起。尼克斜靠在矮背長椅的扶手上,兩人的臉幾乎平視。“甚至有一封是來自衛斯克伯爵,詢問我們是否可以去巨石園拜訪個兩星期左右。”

  尼克的臉馬上沉下來。“伯爵一定是想要親自確定你沒有被這個從地獄來的丈夫虐待。”

  若笛忍不住笑出聲音。“你必須承認當時並沒有表現出最迷人的一面。”

  當她伸出手要解開他的領巾時,尼克抓住她的手指。“那是因為我太想要你了,一點也顧不得自己是否迷人。”他的大拇指撫摸著她指甲平滑的尖端。

  “你當時曾經暗示,我是可以被其他女人替代的。”她責怪著。

  “我以前常覺得要得到一個想要的東西,要先裝出我不想要的樣子。”



  若笛搖著頭覺得很困惑。“這一點也沒有道理。”

  尼克微笑地鬆開她的手,玩著她領口邊緣的蕾絲。“這很有效。”他告訴她。

  因為他們的臉靠得非常近,他湛藍的雙眼直視她的,若笛覺得臉上開始泛紅。“那天晚上你真是非常的邪惡。”

  他的指尖滑進她胸脯間的山谷。“你還沒看過我更邪惡的樣子。”

  一陣重重的敲門聲在門廳迴響並傳進起居室中。尼克收回手,聽著崔太太應門,告訴來訪者辛爵爺與他的妻子不方便接見客人。

  一想到隱私被侵犯令尼克皺起眉頭。“我受夠了,我們離開倫敦。”

  “我們應該什麼時候去呢?衛斯克爵爺會很——”

  “不要。”

  “那麼,好吧。”若笛繼續說,不受他的影響。“康家的銀丘園——”

  “天啊,不要。我不要和若石在同一個屋頂下度過兩個星期。”

  “我們可以去渥斯特郡,”若笛提出建議。“蘇菲說辛家莊園的修建快要完成了。她很明白地告訴我,希望你可以去看看她努力的成果。”

  他馬上搖頭。“我一點也不想去看那個可惡的地方。”

  “你姊姊花了很大的心力——你不會想害她傷心吧?”

  “沒有人叫她做那些事。是蘇菲自己要去做的,我才不會因此而對她感激涕零。”

  “我聽說渥斯特郡非常美麗。”若笛語帶渴望地說著。“那裏的空氣應該會比這裏好很多——夏天的倫敦真是可怕透了。而且我希望有一天可以去看看你出生的地方。如果你現在不想去,我可以瞭解,但是——”

  “那裏沒有僕人。”他得意地說。

  “我們可以帶幾個必要的僕人過去。你不覺得可以待在自己郊區的房子裏、不用去拜訪任何人很棒嗎?只要去個兩星期左右就可以了。”

  尼克很安靜,眯起眼睛。若笛感覺到他心裏的掙扎,想要取悅她的欲望和強烈不願意回到多年以前離開的地方,這兩個念頭不斷地相互拉扯。面對那此回憶並想起突然成為孤兒的痛苦,這對他來說不是很愉快。

  若笛垂下眼廉,所以尼克並沒有看到她眼中一定會被他錯誤解讀的同情。“我會告訴蘇菲我們改天再接受她的邀請,她會瞭解——”

  “我去。”他唐突地說。

  若笛驚訝地看著他。他明顯地看起來很緊繃,披掛著一層看得見的盔甲。“我們不一定得去那裏,”她說。“如果你喜歡,我們可以去別的地方。”

  他搖頭,嘴巴諷刺地扭曲著。“一開始你想去渥斯特郡,然後你又不想去。可惡,女人總是反覆無常。”

  “我並沒有反覆無常,”她抗議。“我只是不希望你勉強去到那裏,然後到了那裏又一直跟我生氣。”

  “我沒有生氣,男人不會那麼容易就生氣。”

  “惱怒?氣惱?苦惱?”她溫柔地對他微笑,希望可以保護他不受噩夢、回憶和他內心的魔鬼騷擾。

  尼克準備要回答,但是看著她,他似乎忘記要說什麼:對她伸出手,又突然停住。若笛則是看著他從沙發上站起來,以極快的速度離開起居室。

  通常去渥斯特郡的路程要花一整天的時間,所需時間之長通常會讓旅人選擇花一天部分的時間趕路,在酒館過一夜後在隔天早上抵達。但是,尼克堅持路途中除了換馬和補充食物以外都不要休息。

  雖然若笛試圖在整個旅途中保持好心情,但是她發現很難保持興高采烈的樣子。坐在馬車裏很不舒服,道路非常不平穩,還有一直在馬車裏晃來晃去的使她感覺有點噁心。尼克看到她的不舒服,表情變得陰沈且堅定,而且氣氛漸漸沈默下來。

  在他們出發前一天,一些必要的僕人已經先行前往準備糧食與打掃房間。如同他們先前所決定的,康家的人會在隔天早上前來。若石爵士在銀丘園的房子距離他們的莊園只有一個小時的車程。

  他們的馬車抵達渥斯特郡的時候,最後一絲夕陽正好消失在空中。若笛視線所及之處,可以看得到這個郡很富饒且繁榮。豐富的綠色草原以及整理得很整齊的農地覆蓋著平坦的土地,其間點綴著上有肥沃白羊的青翠山丘。由河流分支出來的婉蜒水道為這個區域提供容易進行商業交易的路線。任何來到渥斯特郡的旅客都會對這種景色有著喜悅的反應。但是,尼克卻越來越陰沈,當馬車載著他們越來越靠近辛家的土地時,他身上每一個毛細孔都散發出非常不情願的訊息。

  最後,馬車轉彎進入一條長且窄的車道,走了大約一哩路才看到一棟宏偉的房子。戶外的燈光照射在入口處使其散發溫暖的光芒,並讓屋前的窗戶像黑鑽石一樣閃閃發亮。若笛熱切地拉開馬車窗戶的窗廉,希望看得更清楚。

  “真美,”她說,因興奮而心跳加速。“就跟蘇菲描述的一樣。”這棟巨大的帕拉弟奧式建築物非常堂皇,和其他這類的建築一樣,有著紅磚、白圓柱以及精確的三角牆,隨處可見井然有序的對稱。

  馬車停在入口處,從馬車上下來協助若笛下車時,尼克面無表情。他們步上階梯走至雙扇門前,崔太太正在那裏等候著,歡迎他們進入有著閃閃發亮玫瑰色大理石地板的巨大橢圓形門廳。

  “崔太太,”若笛熱情地說。“你好嗎?”

  “很好,夫人。你呢?”

  “很累,但是也很高興終於抵達這裏。目前為止你們有遇到什麼問題嗎?”

  “沒有,夫人,但是事情很多。只有一天的時間根本不夠準備所有東西……”

  “沒關係,”若笛微笑著說。“經過了長途跋涉,辛爵爺和我只需要一間乾淨的睡房。”

  “我們已經把睡房整理好了,夫人。要我現在就帶你們上樓嗎?還是你們想先用一點晚餐……”看到尼克時,管家的聲音消失。

  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若笛看到她丈夫呆若木雞地看著房子的大廳。他似乎正看著一出其他人看不到的戲,他的目光跟著舞臺上說著臺詞的隱形演員移動。他臉上的表情像是興奮與激動。他無言地漫步進大廳,無視旁人的存在,像一個迷路的男孩般探索著房子。

  若笛不知道該怎麼幫助他。在她做過的所有事情裏頭,最困難的就是以若無其事的語調回答管家的話,但是,她還是做到了。

  “不用了,謝謝你,崔太太。我想我們不需要晚餐。或許你可以送一些水和一瓶酒到我們的房間裏。並且請女僕只要拿出今晚要用的東西剩下的明天再弄。在這段時間裏,辛爵爺和我會先到處看看。”

  “好的,夫人。我保證他們會立刻把你們私人的用品拿出來。”管家大步走開,對著兩個女僕發號施令,而她們也馬上走出大廳。

  雖然天花板的吊燈並沒有點亮,但是兩盞油燈稍微舒緩了陰森的氣氛。跟著她丈夫,若笛走到大廳另一邊的拱門,進入一間肖像畫廊。空氣中彌漫著新的羊毛地毯與上漆不久的味道。

  當尼克一直盯著畫廊裏完全空白的牆壁時,若笛研究著他的側瞼。她猜想他正在回憶著那些曾經掛在這裏的晝作。“看來我們需要再買一些藝術品。”她說。

  “它們全都被賣掉來償還我父親的債務。”

  走近他,若笛將臉頰隔著他的外套靠在他肩膀上。“你可以帶我看看這個房子嗎?”

  尼克沈默了很長的一段時間。他看著她抬起的臉,眼神空洞,顯示出那個曾經在這裏生活的男孩已經不存在。“今晚不要,我需要自己一個人看看它。”

  “我瞭解。”若笛說,牽住他的手。“我很累了。我想我寧可明天早上,在白天的時候再來參觀這棟房子。”

  他的手指只輕輕地碰了她的一下,然後就放開手。“我帶你上樓。”

  她強迫自己露出微笑。“不用了,我會請崔太太或是其他的僕人陪我。”

  尼克終於走進睡房時,屋裏某處傳來的鍾響表示現在已經過了午夜十二點半。若笛雖然非常疲憊但仍無法入眠,從手提行李箱裏拿出一本小說,熬夜閱讀著直到書都看完一半。睡房非常舒適,床上鋪著繡有花紋的絲質床單還掛著與床單相配的床幃,牆壁的顏色則是淺綠色。若笛全神貫注地讀著小說,直到她聽見地板發出了聲音。

  看見尼克站在門口,若笛把小說放在床頭櫃上,很有耐心地等尼克開口說話,想知道當他在這棟房子裏走動,有多少回憶被喚醒,又有多少無聲的鬼魂在他走過的地方徘徊。

  “你應該睡了。”他最後說。

  “你也是。”若笛掀開床罩。一陣沈默後,她問道:“你會來陪我嗎?”

  他的眼神掃過她的全身,在她的睡衣前襟徘徊,她穿著那種保守高領但每次都會激起他欲望的睡衣。他看起來是那麼的孤獨,那麼的不再存有任何幻想……看起來就和她第一次遇見他時一樣。

  “今晚不要。”這句話今晚他已經說了第二次。

  他們的眼神交會並一直看著對方。若笛知道應該要保持一種不在乎的表情,要對他有耐心。她的要求、挫折只會使他躲得更遠。

  但是,她卻震驚地聽到自己大膽地說出:“留下來。”

  他們倆都知道她並不是要求他只留下來幾分鐘,或幾小時。她想要的是一整個晚上。

  “你明知我做不到。”他輕聲地回答。

  “你不會傷害到我,我不怕你的噩夢。”若笛坐起身,看著他平靜的臉。突然間,她無法遏止、且不顧一切地說出一連串的話,聲音中流露出自然的情感。“我想要你在這裏陪我,我希望能多靠近你一些。告訴我,我要怎麼做或說些什麼你才會留下來。請你告訴我,因為我似乎無法控制自己。就是希望得到你還不願意付出的。”

  “你不知道自己在講什麼。”

  “我向你保證我絕對不會——”

  “我不想要什麼保證或承諾,”他嚴厲地說。“我只是陳述一件事實。有一部分的我,你不會想要瞭解。”

  “以前你曾經要我信任你。現在,同樣地,我也希望你能夠信任我。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使得你常常作噩夢。告訴我是什麼一直在困擾著你。”

  “不要,若笛。”但是他並沒有離開,而是留在房間裏,好像他的腳不聽大腦的使喚。

  若笛突然瞭解他其實很希望向她坦白,這欲望甚至已變成一種巨大的折磨,因為他強烈地相信如果向她坦白,她一定會離開他。此時,他開始汗如雨下,皮膚像潮濕的銅器般發亮著。幾綹深色的頭髮黏在潮濕的額頭上,她很想觸摸他,但她還是留在原地沒動。

  “我不會背棄你,”她平穩地說。“不管曾經發生過什麼事。那是在監獄船,對不對?和那個真的簡尼克有關。你為了取代他的身分,所以殺了他?是這件事在折磨你嗎?”

  她從尼克退縮的表情看出,她剛說的話離事實不遠。他的自我防衛正漸漸瓦解,然後他搖頭,試圖恢復鎮定。但是他失敗了,帶著指責與絕望看了她一眼。“事情不是這樣。”

  若笛毫不畏懼地一直看著他。“那麼事情是怎樣?”

  他身體的線條改變了,因為不得不屈服反而放鬆下來。他一邊的肩膀靠著牆壁,只有部分的臉面向她,眼神直直看著地上的某個點。

  “我因為殺了一個男人而被送到監獄船。那個時候我才十四歲,加入了攔路搶劫的集團,然後在搶劫一個老人的馬車時,那個老人死了。這件事使我們很快就被審判定罪。我太慚愧了所以不敢告訴任何人我是誰——只說我是辛約翰。其他四個人很快就被吊死了,伹是因為我的年齡,治安官對我從輕判決,判我到監獄船服刑十個月。”

  “若石爵士就是那個做出判決的治安官。”若笛低語,想起蘇菲曾經說過這件事。

  尼克苦笑了一下。“我們兩個當時都不知道在未來的某一天他會成為我的姊夫。”他更傾斜地靠在牆上。“我一踏上監獄船,就知道我絕對撐不過一個月。對我來說,直接把我吊死還仁慈些。他們把那艘船稱作鄧肯畢軍校,因為這艘船是由一個叫鄧旨畢的軍官所指揮。有一半的囚犯才剛因熱病而被清掉,而他們算是幸運的。

  “監獄船比其他停泊在近海的船小,可以容納一百個囚犯,但是他們把一百五十名囚犯塞進甲板底下一個大區域,那裏的天花板低到我都站不直。囚犯就睡在地板上或建在甲板兩旁的平臺上。每一個人睡覺的空間只有六英尺長、二十英寸寬。大部分的時間我們都得戴著腳繚和鐵銬,鐵練發出的聲音讓我最無法忍受,

  “但,最惡劣的是那裏面的氣味。我們不太能洗澡——因為肥皂總是不夠用,而且我們要用海水清洗身體,並不是自來水系統的,而是用靠近海水那邊的一排水門。結果,臭味太強烈,連一大早來開艙門的守衛都受不了——有一次一個守衛因此而暈倒。另外,從我們傍晚被鎖進底下一直到天亮艙門被打開的這段時間,都沒有人會管我們,也沒有守衛或軍官監視我們。”

  “那麼那些時候囚犯都在做什麼?”若笛問道。

  他露出一個兇狠的微笑使得若笛打了個冷顫。“賭博、打架、構思逃獄計畫,還有互相騷擾。”

  “互相騷擾?”

  尼克很快地看了她一眼,似乎被這個問題嚇了一跳。“互相強暴。”

  若笛困惑地搖搖頭。“但是男人沒辦法被強暴。”

  “我向你保證,”他譏諷地說。“絕對可以,而且那也是我絕對很想要避免的。但是,不幸地,像我這種年紀的男孩——十四歲或十五歲——最有可能成為受害者。而我可以一直平安無事是因為我和另一個年紀比我大一點、且比我更頑強的人做了朋友。”

  “簡尼克?”

  “對。我睡覺的時候他會替我注意狀況,還教我自我保護的方法……即使食物難以下嚥。他也強迫我吃下去好維持生命。和他說話使我不至於因為沒事可做而發瘋。沒有他我根本活不下去,這一點我很清楚。我很害怕他離開監獄船那一天的到來。在我上船的六個月後,簡尼克告訴我,他再過一個星期就可以離開了。”他臉上的表情使得若笛的胃緊張得快打結。“在那個地獄裏奮力生存兩年以後,終於剩下一個星期。我應該要為他感到高興,但是我沒有。我只想到自己的安全,在他離開後絕對維持不到五分鐘。”

  他停頓下來,陷入更深的回憶中。

  “發生了什麼事?”若笛低聲地問道。“告訴我。”

  他面無表情,內心緊緊地抓住這個秘密不願意鬆手。他露出奇怪且冷酷的微笑,並用全然自我鄙視的語調說:“我做不到。”

  若笛要把腳伸直,以免自己跳下床衝向他。看著他黝黑陰暗的臉,她熱淚盈眶。“簡尼克是怎麼死的?”她問道。

  他的喉嚨發出聲音,搖了搖頭。

  面對他無旨的掙扎,若笛尋找打破僵局的方法。“不要害怕,”她低語。“不管發生過什麼事,我都會留在你身旁。”

  他將臉別開,眯起眼睛,好像在黑暗裏待太久突然見到強光而眼睛不適應。“某個晚上我被一個姓施的囚犯攻擊。他趁我睡覺的時候把我拉下平臺,壓在地上。我奮力掙扎,但是他有我的兩倍大,而且沒有人要管這種事;他們全都很怕他。我大叫簡尼克把這個混蛋拉開——”他停頓下來,發出奇怪的聲音顫抖地笑了。

  “他有幫你嗎?”若笛問道。

  “有……那個笨蛋!”他發出一聲低低的啜泣。“他很清楚沒有必要為我做這種事情。即使我當時沒被騷擾,在他離開以後我還是免不了這種命運。我實在不應該叫他救我,而且他也不應該出面救我。但是他把姓施的趕走,而且……”

  又沈默了一會兒。“尼克是因為打架而死的嗎?”若笛強迫自己發問。

  “那夜稍晚,他因為救了我而被姓施的盯上,而且很快就有了報復行動。破曉之前,他趁尼克睡覺的時候把他勒死。等我知道,一切都太遲了。我跑到尼克旁邊……想要叫醒他,讓他呼吸。可是他一動也不動,身體在我懷裏漸漸變冷。”他的下巴顫抖,並粗暴地清一清喉嚨。

  若笛希望知道整件事情,因此不願讓故事就此結束。“你怎麼和簡尼克交換身分的?”

  “每天早上助理醫療官和一名守衛會來清理在前晚因為生病或饑餓、或某一種他們稱做‘心情低落’的原因而死亡的人的屍體。而那些快要死的人則被安置在水手艙裏。我假裝自己生病了,在當時裝病並不困難。他們把我們兩個都帶上甲板,然後問我是誰,還有我是否知道另一個死者的名字。這些守衛根本不知道誰是誰——對他們來說,所有的囚犯都一樣。而且我已經和他……他的屍體交換衣服,所以當我告訴他們我叫簡尼克而那個死掉的男孩是辛約翰的時候,他們沒有理由懷疑。接下來的幾天裏,我都待在水手艙裏,假裝生病,避免再被送回甲板底下。其他被送到水手艙裏的人,不是生病就是很虛弱才不管我用什麼名字。”

  “然後很快地,你就被釋放了,”若笛低聲地說。“以簡尼克的身分。”

  “我被釋放的時候,他則被埋在碼頭附近一個千人塚裏。對我來說,現在他的名字比我自己的更為真實。”

  若笛深受感動。難怪他想要保留簡尼克的名字。某一方面來說,他想用保有他的名字來使一部分真正的簡尼克活著。這個名字是個護身符,一個新的開始。她逐漸瞭解他對真名感到如此羞愧的原因,因為他相信朋友是因他而死。那當然並不是他的錯。但是,即使她能使他承認邏輯上的錯誤,也永遠無法使他除去罪惡感。

  若笛滑下床,厚厚的羊毛地毯紮著她赤裸的腳底。走近他時,她完全不知該怎麼做,如果她好言相對,他會認為那是同情。可是,如果她不說話,他又會認為那是輕蔑或厭惡的表示。

  “尼克,”她輕柔地說,但是他不願意面向她。她只好站到他面前,聽著他破碎的呼吸聲。“你當時呼救並沒有做錯。而且,就像任何一個真正的朋友會做的,他也想要救你。你們兩個人都沒有做錯。”

  他拉上衣袖擦了擦眼睛,顫抖地吸了一口氣。“我偷走了他的生命。”

  “沒有,”她急切地說。“他不會想要你留在那裏——那樣對誰有好處?”她的嘴角感覺到一滴熱淚,味道鹹鹹的。她非常瞭解罪惡感,以及因此而產生的自我厭惡,尤其是缺少對方原諒的時候。但是,那個可以原諒尼克的人已經死了。“他無法出現在這裏寬恕你,”她說。“但是,我可以代表他,如果他可以,他會告訴你:‘我原諒你,一切都沒事了。我現在很平靜,你也應該要和我一樣。況且你早就該原諒自己。’”

  “你怎麼知道他會這樣說?”

  “因為任何一個關心你的人都會這樣說。而且他真的關心你,不然他怎麼會冒險保護你”,走向前一步,若笛抱住他僵硬的脖子。“我也關心你。”她必須用全身的力量才能使他靠向她。“我愛你,”她低語。“請你不要拒絕我。”接著她吻住他的嘴。

  他花了很長的時間才能回應她柔軟的唇。喉嚨裏發出細微的聲音,慢慢地,他發抖的手捧住她的瞼,他的嘴覆蓋住她的。他的臉頰因汗水及淚水而潮濕,他的吻充滿了熱情。

  “聽到這些話對你有幫助嗎?”當他們的唇分開時,若笛低語。

  “有。”他沙啞地說。

  “那麼,每當你需要聽到這些話的時候,我就會再說一遍,直到你開始相信。”她的手滑至他頸後,拉近他的頭再次吻住他。

  尼克突如其來的狂野嚇了她一跳,他輕易地將她抱至床邊放在床墊上。他扯去身上的衣服,不是解開一顆顆鈕扣而是直接地扯開。他快速來到她身上、跨坐著,雙手撕開她睡衣的前襟。她模糊地理解尼克需要進入她體內的欲望是那麼強烈,已經完全失去了自製力。以膝蓋將她的腿分開,他男性的特徵抵著她要求進入。然而,雖然她願意接受他,但是她的身體還沒有準備好。

  滑至她的身體下方,尼克吻住她,當她因驚訝向上拱起時,他一雙大手抓住她的髖部堅定地壓在床上。他的舌頭進入她體內,濕潤並軟化她。一發現她細緻的私密部位,他的舌頭反覆地舔著,直到感覺到她散發出欲望的氣味。接著,他將身體向上移動,再次跨坐在她身上進入她。

  尼克一進入她溫暖的身體後,盲目的狂暴似乎慢慢褪去。留在她體內,他強壯的手臂放在她頭的兩邊,胸膛因不規則的深呼吸而起伏著。若笛被壓在他身下,身體顫抖地包圍著他。

  他的嘴再次吻住她的,這一次非常的溫柔,慢慢地挑逗她,舌尖在她嘴裏愛撫。她曾經偷偷地珍惜著他的另一個吻留給她的回憶,一個陌生人的唇甜蜜熱情地輕刷過她的……但是,這一次卻非常不同,令人暈眩且對她產生很大的影響。她因為他的觸碰而感到疼痛,當他的手指輕扯她的乳尖時,反而鬆了一口氣地發出歎息。他用所知的一切技巧撩撥她,以輕淺的愛撫挑逗她,卻不讓她滿足。因為想要更多,若笛試圖將他拉近,但是他並沒有順從,仍然維持緩慢的節奏,在她發出抗議時以親吻使她安靜。突然間,他長驅直入她體內。若笛困惑地看著他專注的臉。“你在做什麼?”她虛弱地問。

  他的唇輕刷過她的,當他吻住她時,她慢慢瞭解到他的模式……八次輕淺的推進,兩次深入的……七次輕淺的,三次深入的……持續著直到他終於給她十次猛力深入的衝剌。若笛因強烈的愉悅而喊叫,小腹因充滿爆炸性的感官愉悅而向上拱起。當這熾熱的喜悅開始褪去時,尼克稍微改變他們的姿勢,並更深入她體內,將她的膝蓋更分開,調整自己的角度。他更深入地推進,使兩人的身體更緊密地結合,而且他的腰與臀開始以一種緩慢但穩定的節奏做圓形的轉動。

  “我做不到。”若笛喘息地說,發現他的意圖,知道那不可能做得到。

  “讓我來。”尼克低語,持久且非常熟練地繼續溫柔地轉著,用他的身體取悅她。

  她很驚訝地發現體內的溫度竟然可以這麼快又上升,她的身體歡迎著這韌性強大的刺激,當他進出她,私密部位感到潮濕且腫脹。當她再次達到高潮時,喉間逸出聲音,手腳抽搐,臉頰緊緊地壓在他肩膀上。

  然後,他又再次開始整個迴圈。九次輕淺的,一次深入的……

  若笛已經數不清他帶給她幾次狂喜,又或者從他們開始做愛到現在已經過了多少時間。他在她耳邊低語……傾訴愛意……親密的讚美……告訴她她使他多堅挺……她包圍他的感覺有多美妙……他多麼想滿足她。他帶給她幾乎無法承受的歡愉,直到她終於求他停下來,身體因筋疲力竭而顫抖著。

  尼克不情願地順從,最後一次深入她體內,顫抖呻吟著在她體內釋放壓抑已久的欲望。他離開她充分滿足的身體後,忍不住又再次親吻她。若笛幾乎沒有力氣再抬起手,但是她仍抓住他的手臂,沙啞地低語:“你會留下來嗎?”

  “會。”她聽到他這樣說。“我會。”

  鬆了一口氣且非常疲憊,她很快地沉沉睡去。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1 13:59:07

第十三章

  陽光自昨夜為了讓空氣流通而打開的窗戶流瀉進來。她打個呵欠伸展身體,因為大腿肌肉酸痛,以及不常有的疼痛而不舒服地縮一下——

  突然想起昨夜,若笛轉身。看到尼克趴著躺在她身邊,一陣喜悅穿身而過,他碩長強壯的背部因陽光照射而發亮。他的頭半埋在枕頭裏,沉睡的嘴微張。隔夜所長出的濃密鬍子佈滿了下巴,稍微破壞了他英俊的臉。若笛從來沒有對任何人或任何事產生過如此濃厚的興趣……極度渴望瞭解他思想、身體與靈魂的每個細節……因為他的存在而感到單純的喜悅。

  用一隻手肘撐起自己,若笛發現這是她第一次有機會從容地欣賞他。他的身體線條流暢強壯,背膀寬闊而腰臀精瘦。肌肉結實但很平滑。她欣賞他半蓋著床單的結實臀部曲線。

  但是,她還想看到更多的地方。小心地看一眼他平靜的臉,她伸手輕拉著白色床單的邊緣,慢慢地向下拉、越拉越低……

  尼克迅雷不及掩耳地抓住她的手腕,使得她倒抽一口氣。他睡眼蒙朧地看著她並帶著一抹微笑。開口說話時,聲音充滿睡意。“趁一個男人睡覺的時候偷窺他是不公平的。”

  “我沒有偷窺,”若笛調皮地說。“女人是不會偷窺的。”她大膽地給了他一個讚賞的眼神。“但是我真的很喜歡你一大早的樣子。”

  尼克放開她,不可思議地搖搖頭,手指梳著淩亂的頭髮翻過身,露出毛髮濃密的胸膛。

  若笛無法抗拒地倚偎過去,直到胸脯壓住溫暖豐潤的胸毛。“你曾經和朋友一起度過一整個夜晚嗎?”她問道,雙腿纏住他的。

  “你是指跟佳美嗎?天啊,沒有。”

  “那麼我是第一個和你同床共枕的女人。”她說,感到非常開心。

  他輕柔地觸摸她,指尖描繪著她絲般肩膀的曲線。“是的。”

  當他翻身壓住她並將頭置於她胸前時,若笛並沒有抗議。在他的注視下,她的胸脯很柔軟且敏感。感覺到他灼熱溫柔的舌頭舔著她玫瑰色的乳尖時,她倒吸一口氣。漸漸在他身下放鬆,她在陽光與白色床單的包圍下盡情享受著,手臂抱住他的頭……

  “尼克,不行,”她突然說,看著壁爐架上的時鐘。“天啊,我們要遲到了!”

  “遲到?”他含糊地問,抵抗著不讓她推開他。

  “蘇菲和若石爵士說好十點抵達這裏。根本沒多少時間可以沐浴和更衣了——喔,放開我,我的動作要加快了!”

  陰霾地皺著眉,尼克讓她從他身下扭開。“我想要待在床上。”

  “不行。我們要和蘇菲還有若石爵士一起參觀房子,而且你必須和善的對待人家,並且讚美你姊姊所做的一切,也要感謝他們兩人對你這麼慷慨。然後我們要招待他們提早用晚餐,餐後他們就要回銀丘園去了。”

  尼克靠在床上看著她下床。“那至少需要十二個小時,我的手無法離開你那麼久。”

  “那你只好自己想辦法——”若笛突然住嘴,當她站起來的時候,猛吸一口氣。

  “怎麼了?”他機警地問道。

  若笛全身排紅。“我覺得酸痛,是……是一些我通常不會覺得酸痛的地方。”

  尼克馬上就瞭解,並且尷尬地笑一下,很沒說服力地假裝因懺悔而垂下頭。“對不起,這是印度式做愛的副作用。”

  “那是什麼?”若笛蹣跚地走到壁爐旁放著晨褸的椅子邊,快速地用它包住自己。

  “一種古老的印度藝術形式,”他說明。“用以延長性愛的一種儀式。”

  想起昨夜他對她做的事情,若笛的臉仍然緋紅。“嗯,的確延長了。”

  “並沒有。擅長這種藝術的專家一次可以維持九或十個小時。”

  她驚駭地看他一眼。“如果你想要,做得到嗎?”

  自床上站起身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裸露,尼克走到她身旁。將她抱進懷裏,並用鼻子愛撫著她柔軟的金髮,玩弄著散落在她背上的髮絲。“如果對象是你,我願意試試看。”他貼在她太陽穴旁微笑。

  “不用了,謝謝。光這樣我已經不太能走路了。”她探索著他撩人的胸毛,找到他的乳尖。“我恐怕不會鼓勵你再採用印度式方法。”

  “沒關係,”他溫和地回答。“還有其他的方法。”他以誘惑低沉的聲音說……“我還沒開始教你那些我知道的東西。”

  “我就怕這樣。”她說,而他笑了。

  他的大手扶住她頭的後面,讓她的頭傾斜直到與他面對面。若笛因他的眼神感到驚訝,深不可測的湛藍雙眼中燃燒著火苗。他的嘴緩慢地低下,好像認為她隨時會把臉轉開。她發現他擔心她會因為早晨的光線而變得不願意接受他的吻,為了這個緣故她保持不動,閉上眼睛感覺他柔軟、光滑、溫暖的嘴覆蓋住她的。

  接下來的幾天裏,尼克幾乎完全不認識自己。他對若笛的坦白,還有她令人驚訝的反映改變了一切。聽到他說的那些一事情,她應該覺得很厭惡,但是她反而毫不猶豫地擁抱他、接受他。他不懂她為什麼這樣做,小心地注意她是否有任何後悔的跡象,認為她總會恢復判斷力。但是,他所預期的排斥並沒有發生。若笛不論是生理上或是心理上都對他敞開心胸。他因為自己如此需要她而感到恐懼。天啊,發現自己已經如此依賴另一個人……

  但是,他似乎無法阻上這種情況發生。

  面對這樣的必然,尼克沒有選擇,只好屈服。日復一日,讓它更向內心深處擴散——這種危險的、令人暈眩的暖意,他只能視之為幸福。再也不會感到痛苦、壓迫,再也不會渴望著得不到的東西。有生以來他第一次感到這麼平靜。甚至也不太會作噩夢,可以睡得比以前更沈。如果還是作了一些噩夢,醒來的時候可以看到若笛嬌小的身體蜷伏在他身邊,絲般的髮絲散落在他的手臂上。他從來不會這麼懶散……閒適地躺在床上,與妻子做愛,和她一起駕車外出、散步,甚至一起去該死的野餐,並且覺得很享受,雖然心裏同時覺得自己應該在倫敦和莫肯南還有其他警探一起做些“有用”的事情。

  他開始感覺困擾……想去貧民窟徘徊的熟悉渴望,還有追捕之間所帶來的、已成癮的刺激感。他不知道如何做一名子爵,在這裏,他孩提時代的家,他總覺得無法融入。爵銜恢復後並沒有奇跡發生。不管是不是貴族,他都是街道的產物。

  “我一直在想,你需要的是什麼。”某個早晨他們一起在玫瑰步道上散步時,若笛告訴他。在玫瑰步道上可以眺望植著荷花的方形長水池,水池後方有一片寬闊起伏的草坪,連接著人工湖,並以一整片種滿雪鬆和榆樹的樹林做為邊界。尼克帶她走一條小時候常用的捷徑,跳過一面矮石牆而不用繞湖就可以直接走進樹林裏。

  聽到若笛的話而微笑,尼克舉起手臂協助她從牆上下來。雖然可以輕鬆地跳下牆,她還是接受他的協助,搭著他的肩膀讓他抱住她的腰。

  “我需要的是什麼?”他問道,讓她從他身上向下滑,直到腳碰著地面。

  “一個目標。”

  “一個什麼?”

  “值得你去追求的事情,和產業管理沒有關係的事情。”

  尼克的眼神公然地在她嬌小苗條的身軀上遊移,她今天穿著一件帶點棕色的桃色衣服。“那我已經有了。”他說,然後嘴覆蓋住她的。他感覺到她先笑了,才適應他的嘴帶來的溫暖力道,輕啟雙唇接受他舌頭溫柔的探索。

  “我指的是在你閒暇的時候可以讓你忙碌的事情。”當他結束這個吻時,她喘息地說。

  他的手滑上她沒有穿緊身褡的腰。“我也是。”

  笑著從他身邊跑開,平底鞋踩著滿地的落葉走進樹林裏。疏落的陽光穿過頭頂上由佈滿葉子的樹枝所交織而成的古老天篷,使她夾起的頭髮像銀飾一般閃閃發亮。“若石爵士對司法改革有興趣,”她指出。“也對女人與小孩的權利很關心。如果可以找到一些對社會大眾有益的事情,你可以善加利用你在上議院的席位——”

  “等一下,”他謹慎地說,跟著她走進樹林裏。“如果你要開始拿我和那個聖人般的姊夫比較——”

  “我只是拿他當例子,並不是要和他比較。”她停在一棵榆樹旁摸著深色的樹皮。“重點是,過去這幾年你一直在服務大眾、幫助大家,現在要你這麼突然地停止——”

  “我沒有在幫助任何人,”尼克插話,感到被冒犯。“我只是和重刑犯還有妓女打交道,並且從泰伯恩刑場到東瓦平間追捕著逃犯。”



  若笛嘲弄地看了他一眼,深棕色眼中帶著難以理解的溫柔。“因為做了這些,你使倫敦變得更安全,而且讓那些人受到應得的懲罰。天啊,你怎會因為別人喑示你可能真的偶爾會做點好事,而感到這麼不舒服呢?”

  “我不想被描繪成根本不是我的人。”尼克簡潔地說。

  “我很清楚你是怎樣的人,”她說。“而且我絕對會是最後一個叫你聖人的人。”

  “很好。”

  “另一方面……不管你選擇承認與否,做為警探,你的確在幫助其他人。因此,你現在需要找其他有意義的事情來做。”若笛隨意地走著,踩到一根掉落的樹枝。

  “你想要我變成一個改革家嗎?”他厭惡地問道,並且跟著她。

  故意忽略他突然惡化的心情,若笛繼續穿過樹林走到一個閃閃發亮的小湖邊。“一定有某些議題是你很關心、想要為它努力的。改善泰晤士河可怕的狀況……或者救濟院的狀況,老人、小孩、精神病患者全都住在一起,又沒有人可以照顧他們……”

  “接下來你會叫我在國會裏發表演說,並舉辦慈善舞會。”一想到這他就皺起眉頭。

  若笛繼續提出那些需要處理的問題。“公家教育不夠多、流血運動太殘酷、孤兒的困境或出獄的犯人——”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尼克插話,站在她旁邊。

  “監獄改革怎麼樣?這件事情由你來說會很有說服力。”

  尼克全身僵硬,無法相信若笛竟敢這樣跟他說。他一直把他的過去埋藏在內心深處。她這麼輕鬆地跟他提起這件事,讓他感覺像在攻擊他、背叛他。但是,當他看著她抬起的臉並拚命要回答的時候,他看到她表情裏絕對的溫柔。她柔軟的目光像在懇求:“放開心懷和我相處吧,讓我分擔你心裏的一些重擔。”

  他將眼光移開,自我防衛的憤怒轉變為驚慌。可惡,他想要相信她,把尚未被這世界污染、撕裂、破壞的最後一絲靈魂獻給她。但是,他怎麼可以讓自己變得如此脆弱?

  “我會考慮。”他聽到自己生氣地說。

  若笛微笑,伸出手來撫摸他的胸膛。“我擔心如果你沒有找到一個值得全力以赴的目標,會因為無所事事而發瘋。你這種人不會把時間花在懶散的娛樂之上。而且,現在你已經不在鮑爾街工作……”她停頓一下,似乎因為看到他眼裏的光芒而感到憂慮。“你很想念鮑爾街,對不對?”

  “沒有。”他冷漠地說。

  “說實話。”她皺著眉堅持地說。

  握住她的手,尼克把她拉到湖邊的小徑上。

  “我的確很想念鮑爾街,”他承認。“我緝捕小偷強盜已經很久,我喜歡它所帶來的挑戰,那種智取街上壞蛋的感覺。我知道他們在想什麼。每次只要我抓到一個在逃的殺人犯,或骯髒的強暴犯,把他們丟進鮑爾街的拘留室,就會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我……”他停頓一下,尋找適當的字眼。“在這個比賽裏,我贏了。”

  “比賽?”若笛小心地重複著。“這就是你心裏所想的嗎?”

  “每一個警探都這麼想。如果你想擊敗對手,就必須這麼想。同時又必須保持超然,否則就會分心。”

  “這一定很難做到,要保持完全的超然。”

  “從來都不會,”他向她保證。“對我來說,不帶任何情感是很容易的。”

  “我知道了。”

  但是,若笛在似乎瞭解他的話的同時,語調裏還是有點懷疑,好像在懷疑他現在是否還能不帶任何情感,感到煩亂與氣惱,當他們繼續在湖邊散步時,尼克沈默下來。而且,他告訴自己很想趕快離開溫斯特郡的田園景色,回倫敦去。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1 13:59:13

第十四章

 “你今天要去鮑爾街,對不對?”若笛捧著一杯熱茶,看著尼克狼吞虎嚥地吃著一大盤荷包蛋、水果和葡萄乾麵包。

  尼克帶著刻意裝得茫然的微笑看了她一眼。“你為什麼這樣問?”三天前他們從渥斯特郡回來以後,他就和銀行家碰面、雇用一名產業管理人、去了裁縫店,還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和一些朋友在湯姆咖啡廳裏聊天。就若笛所知,今天應該和前幾天一樣——但是,她的直覺卻讓她產生了一些懷疑。

  “因為每當你要去和肯南爵士或鮑爾街的其他人見面,都會露出某種眼神。”

  尼克看到妻子懷疑的表情忍不住露齒微笑。她擁有小狗般銳利的直覺和堅持——而且雖然她不同意,但他認為這是讚美。“事實上,我並沒有要去鮑爾街,”他溫和地說。這是實話,雖然只是技術的。“我只是要去拜訪一位朋友。薛艾迪,我跟你提過他,記得嗎?”

  “記得,他也是警探之一。”若笛眯起眼睛,將茶杯放在唇邊。“你們兩個在計畫些什麼,不會要去做些危險的事情吧,會嗎?”



  她的聲音裏帶了點憂慮,眼神中飽含佔有欲與關心一直看著他,使他心跳加速。尼克費力地想瞭解這些表現是什麼意思,她似乎很替他擔心,而且他的安危對她好像很重要。她從來沒有這樣看過他,所以他不確定該如何反應。

  他小心地伸出手把她從椅子上拉起來,讓她坐在他腿上。“一點都不危險,”他靠著她柔軟的臉頰說。陶醉在她肌膚的觸感中,湊向她的耳朵,用舌尖愛撫那細緻的耳垂。“我才不會冒險把不完整的自己帶回來給你。”

  若笛在他腿上扭動,這個舉動增加了他雙腿間的熱度。“你和薛先生約在哪裡見面?”她堅持地繼續追問。

  忽略她的問題,尼克伸手到她以印有花朵與葉子的白色布料做成的上衣上。敞開的領口展現出她頸部柔軟的線條,所帶來的誘惑強烈到無法抗拒。他低下頭,吻著她頸上甜美、柔軟的肌膚,手也偷偷地伸到層層的裙底中。

  “你不要以為這樣就可以讓我分心。”若笛告訴他,但是當他摸著她滑膩的大腿時,聽到她急促的呼吸聲。這個發現使他全身充滿欲望,男性特徵昂起抵住她的臀部。

  “你沒有穿襯褲。”他低語,手貪心地在她赤裸的腿上遊移。

  “天太熱了,”她喘息地說著,扭動著閃躲他的觸摸,徒勞地推著衣服底下的手。“我並不是為了你才不穿的,而且……尼克,住手。女僕隨時都會走進來。”

  “那麼,我要快一點了。”

  “你的動作一向都很快。尼克……喔……”

  當他的手伸進她腿間的毛髮中,她的身體在他身上蜷曲起來,在他的教導下,她的身體回應著他的愛撫。“下個星期在馬家的舞會上我也要這樣對你,”他輕聲地說。大拇指輕撫著她濕潤的私密部位。“我要把你帶到一個無人的角落……然後拉起你的衣服,愛撫挑逗直到你達到高潮。”

  “不要。”她虛弱地抗議,感覺到他的中指滑入體內時閉上雙眼。

  “喔,我一定要。”尼克抽出濕潤的手指,無情地輕觸著她柔軟的私密部位,直到感覺她的身體在他腿上有節奏地抽搐著。“我會用嘴不讓你發出聲音,”他低語。“然後當你因我的手指達到高潮時,我會吻住你……像這樣……”他兩隻手指進入她溫暖律動的體內,當她呻吟且猛烈地顫抖時,吻住她的嘴。

  當他吸收了她的身體所享受的最後幾次歡愉後,尼克將嘴移開並沾沾自喜地看著她緋紅的臉。“這樣夠快嗎?”

  餐桌上短暫的事件讓尼克感到很愉快且更清醒,一想到稍晚回家之後會發生的事,心裏就充滿快樂的想法。他心情愉悅地租了一輛馬車送他到和薛艾迪約定的地方,騎馬或乘坐私人馬車到血缽酒館,一個罪犯常出沒或又稱為“混蛋庇護所”的地方並不聰明。

  尼克很早以前就對血缽酒館很熟悉,因為它離艦隊溝尼克所曾擁有的那棟閃屋並不遠。艦隊溝是倫敦主要的下水道,跨越一個擁有眾多犯罪活動的區域。那裏可以被視為下層社會的核心,坐落在四座監獄之間,包括新門、艦隊和感化院。

  那裏是那些年裏尼克唯一知道的家。在他的高峰時期,尼克曾在市中心租了高雅的辦公室接見那些不願意去艦隊溝的上流顧客及銀行代表。但是,大部分的時間,他還是待在那個房子裏,逐漸受到長期惡臭的污染。他在那裏構思計謀、設下陷阱,高明地組成以走私者與告密者形成的網路。他總是預期自己將年輕而富有地死去,而且完全同意一個在泰伯恩刑場被吊死的罪犯所說的話:“短暫而快樂才算沒有白活。”

  但是,就在尼克即將接受應得的報應前,若石爵士介入了他惡名昭彰的交易中。雖然非常不願意承認,但擔任警探的這幾年是他生命中最巔峰的一段日子。雖然一直怨恨若石爵士的操縱,但是不可否認地,他的姊夫的確改善了他的人生。

  尼克好奇地看了看黑暗擁擠的街道,成群的人在一層疊著一層的搖晃建築物進出。剛離開他位於貝特頓街上寧靜小房子裏乾淨漂亮的妻子,一來到這裏馬上就感到很不愉快。而且,很奇怪地,找尋獵物的期待竟遠不及以前一半的強烈。尼克盼望能感覺到徘徊於倫敦最危險的區域那種原始的興奮,但是,相反地……

  對於今天答應來此協助薛艾迪,他感到有點後悔。

  但是,為什麼,他不是膽小且嬌生慣養的貴族,只是……他有一種困惑的感覺,仿佛自己不再屬於這裏。他可能因此而失去某種東西,而他個想冒這個險。

  尼克困惑地搖搖頭,走進血缽酒館看到薛艾迪坐在角落的桌前。這家酒館和以前一樣散發著臭味而且骯髒,聞起來像是垃圾、酒精和身體的味道。

  薛艾迪帶著友善的笑容歡迎他。年輕、有衝勁且塊頭很大。既然尼克已經離開,薛艾迪無疑是莫肯南目前最好的警探。看到朋友雖然很高興,但是看到薛艾迪眼中閃爍著冷酷的興奮,並發現自己並無同感時,他的心奇怪地往下沉了一點。尼克認為自己的能力和直覺還在,但是他已經沒有捕捉獵物的渴望。他想在家裏陪他的妻子。

  可惡,他更加煩亂地想著。

  “莫肯南如果發現我找你來做這件事,可能會把我碎屍萬段。”薛艾迪悔恨地說。

  “他不會發現。”尼克坐下,在酒吧女侍拿著一大壺酒走過來時,搖頭拒絕。這個長相粗俗的女孩假裝噘一下嘴撒嬌,對他眨眼示意一下就走開了。

  “我想我可以自己去做,”薛艾迪輕聲地說,注意到被竊聽的可能性。“但是我不像你那麼瞭解艦隊溝。沒有人知道。而且只有你認得出我想要抓的人,因為你和他交手過。”

  “是誰,”尼克把前臂放在桌子上,但是因為覺得袖子黏在木頭桌面上又把手移開。

  “傅狄克。”

  這名字讓尼克很驚訝。不像倫敦那些大多只是投機取巧的一般罪犯,傅狄克算是罪犯中的精英,很熟練也很卑鄙。兩年前他闖入一個富有律師的家裏搶劫,而且在他們奮力抵抗之下殺了那個人還強暴了他的妻子,所以尼克將他逮捕。但是,因為傅狄克供出同夥犯罪的證據,所以赦免了他的絞刑改判為放逐。



  “傅狄克被送去澳洲了。”尼克說。

  “他回來了,”薛艾迪帶著陰森的微笑回答。“狗改不了吃屎。”

  “你怎麼知道?”

  “不幸地,我的確沒有證據。但是最近聽到一些他在倫敦出沒的謠言,更不用提一連串看起來手法相同的殘暴搶劫。昨天我詢問了一個被闖入者強暴而且丈夫也被殺的可憐女人。相同的闖入手法、相同的殺人方法,而且對兇手的描述也和傅狄克完全吻合——右邊的脖子上有疤痕。”

  “天啊。”尼克皺著眉頭,捏著鼻粱仔細思考這個情報。“我不相信莫肯南會讓你一個人來抓傅狄克。”

  “他沒有,”薛艾迪愉快地說。“他要我來詢問傅狄克以前的幾個同伴,然後向他報告。但是我想直接把傅狄克抓回去。”

  聽到這句話,尼克忍不住笑了,完全知道莫肯南對這件事會有怎樣的反應。“如果你成功了,莫肯南會因為你該死且愚蠢的愛表現,而剝了你的皮。”

  “沒錯……然後會因為我抓到了一個偷跑回來的流放者而大大地讚揚我。接著我的名字會出現在泰晤士報的頭版上,之後就會有一大群女人為我爭風吃醋。”

  尼克的微笑變得諷刺。“那並不像你所想得那麼有趣。”他告訴他的朋友。

  “是嗎?嗯,我還是想嘗嘗那種滋味。”薛艾迪期待地揚起眉毛。“你要加入嗎?”

  尼克歎了一口氣點頭。“你想要從哪裡開始找起?”

  線報指出有人在懸斧巷和死人弄之間的貧民窟看過傅狄克。那裏就像螞蟻窩一樣,牆壁上有一堆洞,地下室之間有一堆隧道——”

  “沒錯,我知道那個地方。”雖然感覺到胃裏的冷顫,尼克仍保持面無表情。他去過那些貧民窟,即使以他對下層社會醜陋的高度容忍性,那仍是一次令人難受的經驗。上一次他進去懸斧巷,看到一個母親為了喝酒強迫孩子賣淫,而且乞丐和妓女像沙丁魚一樣擠在窄小的巷弄裏。

  “我們搜尋的速度要快一點,”尼克說。“一旦他們發現我們進入那個區域,消息很快就會散播開來,然後傅狄克就會在我們看到他之前溜走。”

  薛艾迪壓抑不住滿臉的熱切,笑著說:“那麼,我們走吧。你來帶路。”

  他們離開酒館,穿越以未加蓋的排水溝一分為二的街道,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動物屍體和腐敗垃圾的惡臭味。腐朽的建築物像是筋疲力竭般互相倚靠,每當強風吹襲就發出吱嘎聲。完全沒有路牌可以辨識街道名稱,房子或建築物也沒有門牌號碼。剛到這個區域的陌生人很容易就會迷路,也很快就會被搶、被殺,然後被人發現死在某個黑暗的院子或巷子裏。貧民窟居民的貧窮完全無法想像,他們唯一可以暫時逃避的方法就是去酒館。事實上,幾乎每一條街上都有酒館。

  看到周遭的悲慘情況讓尼克很煩惱,骨瘦如柴的小孩、墮落的女人和絕望的男人。唯一健康的生物是在街上亂竄的老鼠。之前,尼克都認為這些是生命中不可避免的一部分。而現在,他生平第一次想知道自己可否為這些人做點什麼。天啊,他們的需要多到他招架不住。他想起若笛幾天前告訴他的話:“一定有某些議題是你很關心、想要為它努力的……”花些時間思考過後,他必須承認她是對的。身為子爵,他所能完成的事要比他還是簡尼克的時候多更多。

  手放進口袋裏,他小心地看了薛艾迪一眼,後者顯然只想快點找到傅狄克。而且他也應該要這樣,不可以分心,尼克警告自己,即使另一個聲音還是在他心中響起。

  “向死神挑戰太多次,總會有失手的時候,”莫肯南曾經告訴他。“如果頑固或愚蠢的不去認清這個事實,終究會以流血付出代價。我知道什麼時候必須停止,你應該也一樣……”

  雖然尼克一直到這一刻才發現,但是停止的時候的確到了。協助薛艾迪這次任務後,尼克會完全放棄警探的身分,再一次展開新的生活。這一次要以辛約翰子爵的身分,一個擁有妻子、家庭,甚至小孩的男人。

  幻想若笛懷著他孩子的模樣使得胸口甜蜜地抽痛一下,他終於開始瞭解若石爵士為什麼在結婚之後可以這麼輕易地就辭去治安官的職位,還有莫肯南為什麼把他的家人看得比什麼都重要。

  “尼克,”薛艾迪低聲叫喚。“尼克?”

  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尼克沒注意到他的叫聲,直到艾迪又叫了一次。

  “約翰!”

  尼克詢問地看了他一眼。“什麼事?”

  薛艾迪皺著眉頭。“清醒一點,你好像有點分心了。”

  “我沒事。”尼克簡短地說,發現自己真的有點想得太過入神。在這種地方,這可能會是個致命的錯誤。

  他們繼續深入貧民窟,尼克謹慎地看著這個區域,試圖想起他對這些擁擠建築物間的巷弄、隧道、岔路的知識。他一隻手輕摸過胸口,確定那令人安心的、充填了鐵的皮棍還在他外套口袋裏。

  “我們從北邊的建築物開始,”尼克說。“再往角落靠近。”

  艾迪點頭,身體因為準備開始行動而明顯地繃緊起來。

  他們有條理地搜索著每棟建築物,偶爾停下來詢問可能知道線索的人。那些房間和洞穴裏燈光昏暗,既擁擠又臭氣薰天。雖然遇到許多懷疑和不友善的眼光,尼克和艾迪並沒有遇到任何抵抗。

  在靠近街尾的一間小工廠裏--表面上是扣環工廠,其實是造幣和製作偽幣的場所--尼克看到這個骨瘦如柴的老人一聽到傅狄克的名字就眼神閃爍。在艾迪檢查小工廠的同時,尼克帶著詢問的眼神接近那名老人。

  “你知道任何跟傅狄克有關的事嗎?”尼克溫和地問,右手撥弄著左手的袖子邊緣,這個暗號在倫敦貧民窟裏大家都瞭解,表示如果可以提供有效的情報就能得到相當的報酬。

  在考慮的同時,那個老人薄得像紙的眼瞼半遮住發黃的眼睛。“可能知道。”

  尼克伸出的手掌中有幾枚錢幣,老人充滿皺紋的手指將那些錢全數抓起。“可以告訴我在哪裡能找到他嗎?”

  “你可以去憂鬱巷的酒館碰碰運氣。”

  點頭致謝後,尼克看向艾迪、轉一下眼睛示意他該離開。

  一走出小工廠,他們馬上快速地前往和懸斧巷只隔兩條街的憂鬱巷。和艦隊溝附近大部分的酒館一樣,這裏還不到中午就擠滿了人,許多喝醉的老主顧不省人事地坐在地上。簡短的討論之後,尼克走向酒館入口,艾迪則繞過快要倒塌的建築物去找後門。

  尼克一走進酒館裏,裏面的人群發出一些騷動咒駡的聲音。不幸地,以一個警探的高度和體格他幾乎不可能混進這些人之中。更不幸的是,自從他供出犯罪同夥的罪證,還替鮑爾街工作之後,他就在下層社會中樹立了無數個敵人。這一點也沒有增加他在艦隊溝附近受歡迎的程度。裝作沒聽到那些不懷好意的竊竊私語,尼克眯著眼環顧人群。

  突然間,他看到了那張他一直在尋找的臉,從這一洲跑到另一洲,傅狄克絲毫都沒有改變,獐頭鼠目的臉一樣頂著令人震驚的油膩黑髮,尖銳的牙齒使他的嘴看起來像鋸齒狀。兩人的眼神交會,都帶著冷酷強烈的挑戰意味。

  傅狄克一眨眼就跑掉了,像老鼠一樣輕易地穿越人群跑向酒館後面。尼克推擠擋在面前的人群,帶著盲目的決心往前衝。等他跑到巷子裏,傅狄克已經消失在複雜的柵欄、牆壁以及小街巷之間,艾迪則完全不見蹤影。

  “艾迪!”尼克大叫。“你在哪裡?”

  “這裏。”傳來他沙啞的叫聲,尼克轉身看到他為了追傅狄克而爬上六呎高的柵欄。

  尼克馬上跟在他後面攀上柵欄,跳到地上,衝進被兩旁建築的屋簷遮蓋住的陰暗巷子裏。巷子走到底是死路,一看到艾迪抬頭往上看,尼克馬上停下來。傅狄克攀爬在一棟三層樓倉庫老舊的外牆上,當他尋找著磚牆表面手指可以放進去的小洞時,看起來就像條蟲一樣。爬上兩層樓後,他終於找到一個夠大的洞,然後就往倉庫裏面鑽,他瘦小的身體就這樣消失於倉庫中。

  艾迪怨恨地咒駡一聲。“讓他溜走了,”他冷冷地說。“我絕不可能嘗試他的爬法。”

  認真地檢視這面牆,尼克大步跑過去然後向上跳。他循著傅狄克的路徑,把手指和腳尖插進牆上的洞,取得向上爬的支撐力量。費力地喘著氣,他跟著那個消失的逃犯爬上去。

  “可惡,尼克!”他聽到艾迪贊許地大叫。“我去找其他的方法進去。”

  尼克繼續攀登牆壁,直到爬進二樓的裂縫中。一進到裏面,他馬上靜止不動,專注地聆聽。接著他聽到樓上有腳步聲,並看到一座通往頂樓的梯子替代那些早就損壞的椅子。尼克快速但小心地大步走向梯子。相較之下,這座梯子還很新,表示雖然這棟倉庫已經很破舊了。還有人在使用,很有可能是用來存放走私品或贓物,也是逃犯藏身的一個好地方。任何有理智的執法官員部不敢走進這種快倒塌的地方。

  梯子因為尼克的重量而吱嘎作響,一爬上三樓,他看到地板和椽木幾乎都腐朽了,只剩下一排很像巨大骨骸肋骨般的支撐橫樑。邊緣的地方還有一點脆弱的地板,但是中央的地板已經不見了,就和二樓一樣,只剩下直接從三樓中央掉到一樓摔死的可能性。

  傅狄克一看到尼克,馬上轉身開始橫越其中一條支撐的橫樑,尼克立刻發現他的意圖。旁邊的建築物和這楝倉庫非常靠近,最多跑個三步就可以跳過去。傅狄克只要從窗戶的裂縫跳出去就可以逃到鄰接的屋頂上。

  尼克勇敢地跟在他後面,決定不要去看橫樑底下的完全騰空。小心地移動雙腳,他追著傅狄克漸漸退後的身影,走過橫樑的一半後他的信心逐漸增加。但是,就在他快要走到底的時候,一聲不祥的斷裂聲劃破了寂靜,他感覺到腳底下的橫樑快要向下掉。顯然腐蝕的木頭支撐不了他的重量。

  咒駡一聲,尼克往旁邊的橫樑跳,掉下去的同時勉強抓住。他死命地抓住橫樑並用手臂緊緊地抱住。一陣破碎的橫樑和尖銳的地板碎屑隨著一聲巨響掉落下來,同時刺眼的灰塵和木頭粉末到處紛飛,使尼克的眼前一片模糊。他上氣下接下氣地想要爬上橫樑,但是背部突然遭受強烈的重擊,使他幾乎支撐不住。尼克驚訝且疼痛地咕噥著,看到傅狄克得意洋洋的臉出現在他正上方。

  那個混蛋窄長的臉上出現一個邪惡的笑容。“我要送你下地獄,簡尼克,”他大膽地向橫樑這邊走過來一點。他穿著靴子的腳用力地踩住尼克的手,使得尼克的手指發出骨頭碎裂的聲音,而且因為極度的痛苦而大聲咆哮。

  傅狄克帶著瘋狂的喜悅大笑出來。“一”他大聲地說。“二,”他又睬了一下,靴子的力量迅速加重尼克手臂的劇痛感,傅狄克的腳再次舉起,準備給尼克致命的一擊。

  “三,”尼克猛抽一口氣,抓住傅狄克的腳踝,用力一拉讓他失去平衡。

  發出一聲銳利的尖叫,傅狄克從橫樑上跌下去,身體墜下兩層樓後以致命的速度捧落至一樓的地板。

  尼克不敢往下看,絕望地把注意力放在如何爬上橫樑。不幸地,他的力氣已經耗盡,而且左手還受了傷。像一隻被掛在魚鉤上的蟲般蠕動著,他無助地彎起身體等待墜落的那一刻。

  他不敢相信自己就快死了。

  若笛再一次仔細地閱讀顫抖雙手中緊握的紙條。

  若笛:

  求你快來救我,媽媽說藍道爵爺要來把我帶走了,我一點都不想跟他走,但是她和爸爸說我一定要跟他走。他們把我鎖在房間裏等他來,我求你不要壤這件事發生,若笛,你是我唯一的希望。

  愛你的妹妹宜莉

  尼克出門後不久,一名鄉下男孩把這封沾有淚痕的信拿來給若笛,這個男孩聲稱是宜莉把他叫到臥房窗前,把這封信拿給他。“她說如果我把這封信拿來給你,就可以得到半克朗。”他說,不安地交換著身體的重心,好像在懷疑這個承諾不會兌現。

  若笛給了這個男孩半英鎊表達感謝,然後請崔太太帶他到廚房去吃一點熱食。在門庭裏來回踱步,想著該怎麼做比較好的同時,煩亂地咬著手指關節。她完全不知道尼克什麼時候會回到家,但是,如果她等太久,藍道爵爺就可能先把宜莉帶走了。

  這個想法讓若笛非常苦惱,她握緊拳頭髮出憤怒的叫聲。她的父母竟然允許藍道爵爺帶走可憐無辜的宜莉,好像她是一隻可以交易的動物。“她才只有十六歲,”她大聲地說。臉頰因盛怒而脹紅。“他們怎麼可以這麼做?這樣做對得起良心嗎?”

  而且,紙條裏完全沒有提到婚姻兩個字,這更讓若笛相信她的父母實際上是為了利益而把宜莉推入火坑。這個發現讓她覺得很噁心。

  不行,她不能等到尼克回來。她必須在藍道爵爺抵達之前先去把宜莉接走。事實上,若笛很氣自己為什麼不早點這麼做。但是,誰會想到藍道爵爺會想要宜莉,或者她的父母怎會用這種方式把女兒送給藍道爵爺?

  “海莉,”她大叫,大步走至最近的鍾繩旁,狂亂地拉著。“海莉!”

  黑髮女僕馬上出現,而且因為跑得太快眼鏡都有點歪了。“夫人?”

  “幫我拿外套和帽子。”然後若笛停頓一下仔細地思考尼克雇用的所有男僕,認為尼克不在的時候丹尼是最高大、最有能力可以幫助她的人。“告訴丹尼要他陪我去辦一點事。我也希望馬車立刻準備好。”

  “好的,辛夫人!”海莉趕緊照辦,似乎感染到若笛的急切。

  丹尼不到一分鐘就出現了,高大的身材穿著黑色的制服。他是一位個性敦厚且強壯的年輕人,有著深棕色的頭髮和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夫人。”他說,完美地向她鞠躬並等待她的指示。

  從海莉手中接過帽子,若笛敏捷地戴上迅速在下巴處打結。“丹尼,我們要去我父母家接我妹妹。我相信我的家人會有強烈的反抗,甚至可能會有身體上的碰撞,我不希望有任何人受傷。但是我們一定要一起把我妹妹帶回這裏來。我相信我可以仰賴你?”

  他瞭解她的意思。“當然,夫人。”

  她稍微微笑一下。臉色蒼白。“謝謝你。”

  馬車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準備好。當馬車快速地離開貝特頓街的時候,若笛手裏緊緊握著被揉成團狀的紙條。她試圖清楚地思考,瞭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藍道爵爺要她妹妹做什麼?就若笛所知,他幾乎不曾注意到宜莉的存在,除了偶爾輕蔑地評論她--宜莉太胖了、頭腦簡單而且粗俗。為什麼他偏偏在這麼多女人中選上她做為情婦?或許是因為藍道爵爺知道這是用來傷害若笛最好的方法。他認為,如果若笛知道自己的幸福是拿妹妹當代價換來的,那麼她和尼克在一起永遠也不可能快樂。

  因恐懼和憤怒而激動,若笛的手在裙子上不停地絞著。

  只花了十五分鐘就到達她父母的家,但是若笛完全無法忍受這種等待的煎熬。他們抵達有著都鍺式建築的街道,沒有看到藍道爵爺的馬車時,若笛讓自己懷抱著一絲希望。或許一切都還來得及。

  馬車停了下來,丹尼協助若笛下車。她踏上人行道,讓丹尼陪同她走向房子的時候,他臉上冷靜的表情使她緊繃的神經緩和下來。前院沒有人,而且很奇怪地都沒看到她的弟弟和妹妹。

  若笛一點頭,丹尼用拳頭堅定地敲著門,警告房子裏的人他們已經到了。一名女僕很快地就來開門。

  “何小姐。”女僕不自在地說,生有雀斑的臉上雙眼睜大。

  “我現在是辛夫人,”若笛回答並看了男僕一眼。“你在這裏等著,丹尼。需要你的協助時我會叫你。”

  “是的,夫人。”

  一進到屋裏,若笛就看到她的父母站在起居室的門口,她母親的樣子似乎很煩惱但很堅定,她的父親低頭看著地上。他們展現出來的罪惡感,使她的憤怒稍減,轉為生氣。“宜莉在哪裡?”她一開口就這麼說。

  她的母親不帶任何感情地看著她。“那跟你沒關係,若笛。你上一次來的時候我就說得很清楚了,這裏不歡迎你。是你自己以自私的行為切斷了和這個家的關係。”

  若笛準備反唇相稽,但是在開口之前就聽到房子後面傳來果決的重擊聲。“若笛!”傳來她妹妹模糊的聲音。“若笛,我在這裏!不要丟下我!”

  “我來了。”若笛大聲地說,朝她父母難以置信地看了一眼。“你們真是太可恥了,”她輕聲地說,字字充滿了控訴。“你們明知道這樣做會壞了她可以過好生活的機會,還計畫把她送給藍道爵爺。你們的良心在哪裡?”

  無視她母親激烈的反抗,若笛快步走向宜莉的房間,轉動留在門鎖上的鑰匙。

  宜莉帶著感激的啜泣衝出房門跑向若笛,她棕色的頭髮淩亂且糾結在一起。“我就知道你會來救我,”她嗚咽地說,潮濕的臉頰放在若笛的肩膀上。“我就知道,若笛。快帶我走,他要來了,他隨時都可能到這裏。”

  擁抱著啜泣的妹妹,若笛輕拍她的背。低聲地說:“你需要我的時候,我一定會來幫你,宜莉。去收拾你的東西,我要帶你一起回家。”

  她妹妹用力地搖頭。“沒有時間了,我們一定要現在就走。”

  “好。”若笛摟著宜莉,和她一起向房子前面走去。“出發以後,你再告訴我所有的事。 ”

  “若笛,”宜莉仍然不停地啜泣。“好可怕,真的很--”

  她們走到大門口,看到藍道爵爺消瘦陰暗的身影和她們的父母站在一起的時候,她妹妹驚叫出來。他一定是緊接著她之後抵達這裏,若笛面無表情,但看著他算計陰暗的眼睛,她的心猛烈地跳動著。她緊摟著宜莉的肩,說話時聲音中帶著她完全感覺不到的冷酷。

  “我不會讓你得到她,藍道爵爺。”



  “辛約翰,”尼克聽到艾迪的大叫聲從下方某處傳來。“不要放手!”

  “我不……會……”即使沾滿血的手指幾乎快從腐朽的橫樑上滑下來,尼克還是說。

  他的耳中隆隆作響,手臂已經失去感覺,而且身體也感覺到極大的痛苦。但是,當他發現薛艾迪來不及救他的時候,思慮卻異常冷靜、清楚。

  他不想死。說來諷刺,如果發生在幾個月之前,他可能一點也不在乎。一個短暫卻快樂的生命--那是他所期望的。他也絕不會想再要求更多。

  但,那是在他認識若笛之前。現在,他想要更多時間和若笛在一起,想再次擁抱她,想告訴她他有多麼愛她,雖然他從來都沒想過會愛上任何人,而且他想要照顧她。一想到再也不能照顧她--沒有人可以保護脆弱的她--他的手指滑了一下,他倒吸一口氣,閉上眼睛。他用力地抓住橫樑,心想著只要再多撐一秒就有機會可以再見到她,魔鬼用白熱的鋸子劃過他的身體、撕裂他的肌肉,讓他的臉上冒出豆大的汗水,沿著脖子流下來。

  若笛!他帶著恐懼和痛苦想著她。他終於瞭解自己的情感,但是現在一切都太晚了,他死前的最後一個想法就是她,他嘴裏發出的最後一個聲音就是她的名字。“若笛--”

  突然間他感覺到有人粗暴地抓著他的手腕,好像被鐵夾扣住。

  “我抓住你了。”艾迪平穩的聲音穿過吵雜的思緒,雖然腐朽的橫樑發出警告的吱嘎聲,因為艾迪和他在同一支橫樑上。尼克想要叫他不要管他,想說這支橫樑支撐不了他們兩人的重量,但是他無法控制自己的呼吸。“你必須相信我,約翰。”艾迪繼續說。“放開另一隻手,我會把你拉上來。”

  尼克的每一絲直覺都告訴他不要接受這個建議。鬆開手懸空地吊著,完全依賴另一個人的力量---

  “這是唯一的選擇。”艾迪咬著牙說。“放手,可惡,讓我幫你。快呀!”

  尼克森開抓住橫樑的手。有那麼一刻他整個人可怕地騰空擺蕩了一下,然後他感覺到艾迪緊緊地抓住他。當他一邊拉著他、一邊在發出爆裂聲的木頭上保持平衡時,感覺到被用力地往上拉。

  “再上來一點。”艾迪低語,繼續抓著尼克的手臂,然後他們一起逃過了可能會掉死的命運。走下橫樑,找到一片比較堅固的地板後,兩人上氣不接下氣地並肩癱坐在地上。

  “可惡,”當他終於有足夠的力氣可以說話時,艾迪大聲地說。“你真是一個很重的混蛋,辛約翰。”

  失去了判斷力,身體被劇痛撕裂,尼克試圖理解自己還活著這件事。他用袖子擦拭汗濕的眉毛。然後發現手臂在抽筋,而且一直發抖,肌肉已經用力過度。

  艾迪坐直身體,明顯焦慮地看著他。“你好像拉傷了肌肉,而且你的手像被馬車輾過。”

  但是,他還活著。這簡直是個奇跡,讓他不敢相信。尼克剛獲得一個他不應得的緩刑,他知道他將會好好地利用這個神聖的機會。一想到若笛,就被一陣強烈的渴望侵襲。

  “艾迪,”他勉強沙啞地說。“我剛決定了一件事。”

  “喔?”

  “從現在起,你要自己該死的想辦法在艦隊溝附近行動。”

  薛艾迪突然露齒微笑,似乎瞭解他憤怒背後的原因。“我想你一定是認為既然你現在是子爵,來這種地方太委屈了。我就知道你遲早會開始擺架子。”

  藍道爵爺看到若笛在她父母家裏顯然很驚訝。他冷酷的眼神從她的臉瞥到宜莉瞼上,比較著兩人的不同。當他再次看向若笛,臉上因為混合著恨意及渴望顯得非常緊繃。

  “你沒有權利介入這件事。”他說。

  “我妹妹是一個無辜的女孩,而且她又沒對你做出任何事,”若笛憤怒地說。“不應該因為我的行為而受苦。放過她!”

  “我已經在你身上投資了十二年,”藍道爵爺咬著牙齒說著向前一步。“不管用什麼方法我都要得到回報。”

  若笛不敢相信地看著她的父母。“你們不可能是真的要把宜莉給他!你們怎麼可以墮落到這種地步,我丈夫說過會照顧你們,還會負責你們的債務!”

  “宜莉可以有比較好的生活,”她父親咕噥著說。“藍道爵爺會給她一個好的!”

  “你們不在乎他只是要讓她做他的情婦嗎?”若笛怒目注視他們所有的人,宜莉則是躲在她背後,伏在她的背上啜泣。“我絕對不會讓這種事發生!我要把宜莉帶走!任何人如果敢碰我們一根汗毛,辛爵爺絕對不會放過他。”

  聽到尼克的名字似乎觸怒了藍道。“你敢?在讓人無法忍受的欺騙、背叛而且污辱之後,你還想剝奪我所要求的賠償?”

  “你根本就不想要宜莉,”若笛說。鎮定地看著他的臉。“你只想要報復我,懲罰我嫁給別人。”

  “沒錯,”藍道爵爺的脾氣強烈地爆發出來,似乎失去自製力。“沒錯,我想要懲罰你。我從泥巴裏把你提拔起來,你卻自甘墮落。你讓自己墮落,也奪走了我唯一渴望的東西。”他脅迫地向她走近幾步。“每個夜晚我都躺在床上想像你跟那只豬在一起的樣子,”他對著她的臉大吼。“你怎麼可以選擇那只令人討厭的動物,而不是我?那個最骯髒,最不檢點的人!”

  若笛舉起手用力地打了他,力氣之大使她的手痛到沒有知覺。“你不配說他的名字!”

  他們的視線交鎖,若笛看到藍道爵爺眼中最後的一絲理智消失。他伸出鷹爪似的手緊緊地抓住她,用力一拉讓她跌過去。宜莉在她身後害怕地尖叫。

  若笛的父母狀似非常吃驚,眼睜睜看著藍道爵爺強拉她離開房子。若笛踉蹌地被抓著滑下門前的階梯。藍道爵爺對他的男僕大叫了些什麼。她拚命地掙扎反抗,直到他抓住她的頭,用力一拳打在她耳朵上。若笛向後倒,搖著頭希望能揮去眼前的一陣暈眩。然後她看到丹尼被藍道爵爺的男僕包圍。丹尼雖然很高大,還是抵擋不了藍道爵爺的兩個男僕。

  “夫人。”丹尼大叫,同時被揮到臉上的一拳打得後退好幾步。

  藍道爵爺把手伸進若笛的頭髮裏,手指緊緊地纏住她夾起的頭髮。另外一隻手鎖住她的脖子,強迫她跟他坐進馬車裏。

  “這個,藍道爵爺!”她父親焦急的聲音傳來,“我們說你可以把宜莉帶走。放開若笛,我們可以!”

  “這就是我想要的,”藍道爵爺憤怒地說,前臂緊緊地扣住她的喉嚨,使她因為呼吸不到空氣而快要窒息。“我不再妥協,不要替代品。我會擁有若笛,你們其他的人全都下地獄去!”

  若笛在他的手臂下狂亂地掙扎,覺得肺部快要爆炸。她沒辦法呼吸,她需要空氣,她眼冒金星,覺得自己在藍道爵爺懲罰的擁抱下逐漸虛軟。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1 13:59:39

第十五章

  感覺自己被半拖半抱進藍道爵爺倫敦的家中,若笛才完全恢復知覺。她的頭劇烈鼓動,喉嚨因反抗他毫不放鬆的魔爪而感到非常疼痛。在恐懼與憤怒的背後,她還是因為宜莉逃過一劫而鬆了口氣。她的妹妹已經安全,現在所有的事情全都歸結到若笛深知總有一天會發生的衝突,這是她和那個主宰她大部分生命的男人之間的對抗。

  若笛雖然聽到旁邊有僕人發出驚訝的聲音,但是沒有一個膽敢介入。他們全都很怕藍道爵爺,連一根手指也不敢舉起來阻止他為所欲為。她不懂他帶她來到這裏的目的,只要有人發現她不見了,他倫敦的住所會是第一個被調查的地方,她原本預期他會把她帶到一個不容易被發現且偏僻的處所。

  藍道爵爺把她拖進書房,鎖上門,然後將她扔進一張椅子裏。一隻手捂著瘀青的喉嚨,她跌坐進椅子裏。幾分鐘後,她感覺到一個堅硬冰涼的東西抵著她的太陽穴,而他把她的頭拉向椅背。

  瞭解藍道爵爺帶她到這裏的理由以後,若笛的心臟停止跳動。既然不能擁有她,所以他打算毀掉她。

  “我愛你,”藍道爵爺低聲地說,即使槍柄在她頭邊頤抖,他聽起來仍然非常理智。“我原本要把我的一切全部給你。”

  很奇怪地,若笛發現自己竟然還可以用很理性的語調回答他,好像他們正在進行一個很普通的對話,而且她的生命不會因為他扣扳機而結束。“你從來都沒愛過我。”她說話的時候喉嚨非常疼痛,但還是強迫自己繼續說下去。“你不瞭解那個字的意思。”

  手槍更劇烈地抖動著。“在我為你犧牲了那麼多以後,你怎麼還能這麼說?難道你真的那麼無知?”

  “在我們認識的這些年,你展現了支配欲、佔有欲和欲望--但那些都不是愛。”

  “那你告訴我,什麼是愛。”他的聲音充滿了輕蔑。

  “尊重、接受、無私。也就是在這短短的幾個星期裏,我丈夫對我的全部表現,他不在乎我的缺點。毫無條件地愛著我,而且,我也用同樣的方式愛著他。”

  “你的愛應該是我的。”他沙啞地說。

  “如果你曾試著對我好一點,或許我會對你有感覺。”若笛停頓一下,因為感覺手槍更用力地抵著太陽穴而閉上眼睛。“說來奇怪,但是我從來不認為你在乎我是否喜歡你。”

  “我在乎,”藍道爵爺憤怒地說。“那是我至少應該得到的!”

  “多麼諷刺啊!”她乾燥的嘴角扯出一個不帶笑意的微笑。“你要求我必須要完美無暇!一件我永遠也做不到的事情。但是,我唯一可能可以給你的東西--愛情--你似乎永遠都不想要。”

  “我現在要了。”這話使若笛大吃一驚。仍然用手槍抵著她的頭,他移至她面前,跪下來平視她的臉。他的臉很紅,但不是因為表面,而是發自更深處的燃燒。他的眼睛因為憤怒或絕望而非常漆黑,他的薄唇則因某種強烈的情緒而扭曲變形。若笛沒看過他這個樣子,也不瞭解是什麼東西觸動了他,她打心底知道他沒有愛人的能力,但他似乎因為失去某種東西而遭受極大的痛苦。

  他爪子似的手握住她的,讓她抗拒的手指觸摸他流汗的臉頰。她很驚訝地發現,他竟企圖要她愛撫他--在這裏,像這樣,以一把槍抵住她的頭的時候。“撫摸我,”他狂熱地低語。“告訴我你愛我。”

  若笛在他手中的手指靜止不動,且毫無生氣。“我愛我的丈夫。”

  藍道爵爺因受挫的憤怒而脹紅了臉。“你不能愛他!”

  看著他不諒解的眼睛,若笛幾乎開始同情他。“我替你感到遺憾,”她說。“你無法愛一個不完美的人。那一定是一種很孤獨的命運。”

  “我真的愛你,”他大吼的聲音中充滿憤怒。“真的,你這可惡的騙子!”

  “那麼你是愛上了一個不存在的人、一個不可能實現的理想,不是我。”她舔一下上唇冒出的汗滴。“你一點也不瞭解我,爵爺。”

  “我比任何人都瞭解你,”他激動地說。“沒有我你什麼都不是。你是屬於我的。”

  “不對,我是辛爵爺的妻子。”她猶豫了一下,說出這幾天不只一次想到的事。“而且我非常確定現在我還懷有他的孩子。”

  藍道爵爺的眼睛變成慘白臉上兩潭極黑的深井。她認為剛才那句話已經帶來極大的震驚,他甚至從來都沒想過她會懷有另一個男人的孩子。

  藍道爵爺的手指微妙地鬆開她的,然後站起身。他再次移到她身後,冰冷的槍口從沒離開過若笛的太陽穴。她感覺到他撫摸著她的頭髮時,出汗的手掌稍微地抓住她的頭髮。“你破壞了一切,”他用一種奇怪平淡的語調說。扣住手槍的扳機,沉重的喀嚓聲在她肌膚上迴響。“我什麼都沒有了。你永遠都不可能成為我想要的樣子。”

  “沒錯,”若笛輕聲地同意著。“永遠都不可能。”在等他扣扳機開槍的同時,她臉上直冒冷汗。在遭受了絕對的挫敗後,藍道爵爺一定會殺了她。但是她不會在生命中的最後幾秒鐘裏害怕地發抖。她閉上眼睛想著尼克--他的吻、他的微笑、他抱著她溫暖的手臂。此時,她眼中充滿了後悔及快樂的淚水。但願她曾有多一點的時間和他在一起--但願她可以讓他瞭解他對自己有多重要。忍不住輕歎了一口氣,然後她近乎平靜地等著藍道爵爺行動。

  她歎氣的同時,槍口從她頭上移開。在接下來的沉重靜默中,若笛張開眼睛,對於忽然變得如此安靜感到很困惑。要不是仍聽到藍道爵爺微弱的呼吸聲,她會以為他已經離開房間。正當她準備轉身,突然聽到一聲巨響震得耳朵嗡嗡作響。她向後跌坐,背部撞到地板,感覺到熱而奇怪的液體濺到她的裙子和手臂上。

  感到一陣暈眩,她試著調整呼吸,然後不自覺地擦掉手臂上幾滴紅色的液體,它們因此變成長長的紅色污漬。她驚訝地發現那是血,而且看到藍道爵爺倒下的身體,他就躺在幾呎之外的地方,身體因劇痛而抽搐著。

  不情願地同意他們必須向莫肯南報告這件事,尼克和薛艾迪去了鮑爾街,尼克覺得非常地疼痛,身體側邊拉傷的肌肉感覺像在灼燒,被踩傷的手指雖然已包著手帕仍然非常腫脹。他覺得疲累且全身疼痛,等不及想回家去找若笛。

  他們一進入位於鮑爾街上舒適但不起眼的辦公室,馬上就走向肯南爵士的辦公室,希望他已經結束了法院下午的開庭,回到辦公室裏。尼克和薛艾迪一出現,維瑞馬上就從桌子後面跳起來。看到他們狼狽的樣子,他戴著眼鏡的臉顯得非常驚訝。“薛先生,還有簡--呃,辛爵爺--”

  “我們在艦隊溝附近有了些行動,”薛艾迪說。“肯南爵士有空嗎,維瑞?”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書記員奇怪的看了尼克一眼。“他正在詢問一個人。”他回答。

  “還要多久的時間?”尼克惱怒地問道。

  “我也不清楚,辛爵爺。這件事似乎很緊急。事實上,這名訪客是你的男僕,爵爺。”

  尼克以為自己聽錯了,搖一搖頭。“什麼?”

  “費丹尼先生。”維瑞告訴他,

  “他來做什麼?”立刻感到很擔心,尼克走向肯南的辦公室。沒有敲門就直接進去。

  看到尼克時,莫肯南的臉很嚴肅。“請進,約翰。你來得正是時候。你的手怎麼了?”

  “不用擔心,”尼克不耐煩地說。他看到訪客確實是丹尼,臉上瘀青,一眼還是黑的,制服也破了。“是誰把你打成這樣?”他擔心地皺著眉問道。“你為什麼在這裏,丹尼?”

  “我在家裏找不到你,爵爺,”男僕激動地回答。“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就來告訴肯南爵士。辛夫人出事了。”

  尼克全身因驚慌而震動,感覺自己的臉色迅即刷白。“什麼?”

  “辛夫人今早去拜訪她的家人,要去帶她妹妹回來。她要我陪她一起去,而且警告我可能會遇到一點阻礙,因為何家的人可能不願意交出她妹妹。”他伸手進口袋裏拿出一團紙條交給尼克。“辛夫人把這張紙條留在馬車裏。”

  尼克快速地看過紙條,目光停留在第一行字上。

  求你快來救我,媽媽說藍道爵爺要來把我帶走了……

  尼克咒駡著抬起頭來看著男僕蒼白的臉。“繼續說!”他咆哮著催促。

  “辛夫人和我抵達何家後不久,藍道爵爺就出現了。他走進房子,出來的時候,似乎已經失去理智,他用手臂掐住夫人的喉嚨,強迫她進入他的馬車。我企圖阻止他,但是我打不過他眾多的男僕。”

  尼克全身感到一陣冰冷的恐懼。他知道伯爵的迷戀有多深,他的妻子正任憑她最害怕的人擺佈,而他竟沒在那裏幫助她,這樣的想法讓他瘋狂。

  “他把她帶去哪裡了?”尼克大聲咆哮,用沒有受傷的手一把抓住男僕的外套。“他們在哪裡,丹尼?”

  “我不知道。”男僕發抖著回答。

  “我要殺了他!”尼克憤怒地大步走向門口。他要把倫敦翻過來,第一個地方就是藍道爵爺城裏的房子,他只非常遺憾一個人不能死兩次,因為他想讓那個混蛋死一千次。

  “約翰,”莫肯南嚴厲地說,迅速地移動和尼克同時到達門口。“你不能像個瘋子一樣衝出這裏,如果你的妻子有危險,她需要你保持冷靜。”

  尼克發出一聲像動物般的怒吼。“讓開!”

  “我會組織一支搜索隊,大約五分鐘內就可以派出四名警探和至少三十名巡警。告訴我藍道爵爺有可能把你的妻子帶去的地方,因為你比我瞭解他。”莫肯南平穩的眼神迎視尼克,似乎瞭解他最深不見底的恐懼,因為他隨即以柔和的口氣說:“你並不是孤獨的,約翰。我們會找到她,我發誓。”

  此時,簡短的敲門聲出現。“肯南爵士,”是維瑞模糊的聲音,“你有另一位訪客。”

  “我現在沒時間,”莫肯南簡短地說。“告訴他明天再來。”

  一陣沈默後。“呃--肯南爵士,”

  “到底有什麼事,維瑞?”肯南不可置信地看了緊閉的門一眼。

  “我想你不會希望這位訪客離開。”

  “我不在乎他是誰,只要告訴他--”肯南的聲音在門輕輕地打開時減弱。

  尼克痛苦地看著這位訪客,眼前的景象讓他差點跌跪在地上。“若笛!”

  雖然全身狼狽又沾有血跡,一看到丈夫慘白的臉,若笛還是勉強擠出一個虛弱的微笑。“我今天忙壞了。”她說,

  她的聲音似乎把如洪水般狂野的情感釋放了出來,低吼出她的名字,尼克兩個大步來到她面前,將她拉進懷裏緊緊摟抱著,幾乎使她無法呼吸。

  “血!”他語無倫次地說,一隻大手瘋狂地在她身上探索。

  “那不是我的血。我很好,除了一點!”若笛突然停頓,因為看到他綁著手帕的手而睜大雙眼。“尼克,你受傷了!”

  “沒什麼。”尼克將她的頭拉回來,似乎受盡折磨地一直看著她的臉,他發抖的指尖描繪她臉頰與下巴的輪廓。“天啊,若笛--”他仍然驚慌地看著她,一發現她喉嚨上的瘀青,他因憤怒而大叫出來。“老天!你的脖子。他竟敢--我要去宰了那個混蛋!”

  若笛的手指放在他嘴上。“我沒事,”她溫柔地說。感覺到他高大身體的顫抖,她撫摸他的胸膛希望能使他冷靜下來。經歷了過去幾個小時痛苦難忘的事件,能和他在一起的感覺,美好到使她的嘴角浮現出一抹微笑。她擔心地看著他滿是灰塵與汗水的臉。“事實上,我想我的狀況比你更好,親愛的。”

  他的喉嚨發出一聲原始的低吼,右手抓著她,饑渴地低頭至她面前。“我愛你,”他低沉顫抖地說。“我非常地愛你,若笛。”他的唇覆蓋住她的,給了她一個激烈熱情的吻。

  激動使他忘了辦公室裏還有其他人,若笛帶著隱約的笑聲把頭別開。“我也愛你。”她低語。“不要在這裏,親愛的。稍後,獨處的時候,我們可以--”尼克再次吻住她的嘴使她安靜下來,她突然發現自己被一個過度亢奮的六呎男子推向牆邊,知道沒辦法令他冷靜下來,若笛撫摸著他寬闊的臂膀試圖安撫他。他狂熱地、深深地吻住她,肺部激烈地起伏著,讓她都可以感覺到他的肋骨隨著每次呼吸擴張,接著他的呼吸破碎,而且在吻與吻之間像在禱告似地呢喃著她的名字。“若笛--若笛--”每當她要回答時就又被吻住。

  “約翰,”在發出一陣特別長的輕咳還是不能引起他的注意後,肯南爵士說。“呃哼!約翰--”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尼克終於抬起頭來。

  若笛輕推著他的胸膛,敦促他鬆開緊緊抱住她的手,臉頰泛紅且氣喘吁吁地看到薛艾迪突然對窗外的天氣很有興趣,而丹尼已經走到外面去等待吩咐。

  “我很抱歉要打斷你和辛夫人的團圓,爵爺,”肯南爵士無奈地說。“然而,我必須知道藍道爵爺發生了什麼事,還有他目前在哪裡,尤其在看到辛夫人的情況後。”

  知道他指的是她衣服上的血跡,若笛點點頭。她解釋的同時,尼克仍一直抱著她。“藍道爵爺親手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她告訴總治安官。“他把我帶到他的家裏。我們交談了幾分鐘後,他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以什麼方式?”肯南爵士冷靜地問道。

  “手槍。”若笛感覺到尼克一聽到這幾個字時全身戰慄。“我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他的行為,只能說他似乎完全失去了理智。我告訴他的僕人不要碰觸任何東西,因為你可能會想派一位警探去調查現場的狀況。”

  “你做得很好,夫人,”肯南爵士說。“我可以繼續問你幾個問題嗎?”

  “明天吧,”尼克粗暴地說。“她今天已經受夠了,需要休息。”

  “我非常樂意說出整個事件的始末,”若笛回答肯南爵士。“如果你可以請醫生來處理辛爵爺的手,並且也請他看一下我們的男僕。”

  治安官綠色眼睛的眼角迷人地皺起。“我們會馬上去請淩雅各醫生過來一趟。”

  “我去找他來。”薛艾迪快速地離開辦公室。

  “很好,”莫肯南說,視線回到尼克身上。“在我們等候淩醫生的同時,爵爺,或許你可以向我解釋你是怎麼受傷的!而且為什麼你看起來、聞起來都像剛從艦隊溝出來。”

  當天稍晚,在家裏的床上,而且似乎已經交談了好幾個小時,尼克告訴若笛當他在倉庫裏以為自己快要摔死的危險時刻裏,所想到的念頭。若笛舒服地蜷伏在他的臂彎裏,指尖溫柔地玩弄著他的胸毛。他的聲音低沉且充滿睡意,因為淩醫生堅持在固定他的手指之前要他吃止痛藥,尼克不得不把藥吃下去,因為另一個選擇是讓艾迪和肯南把他壓在地上讓醫生把藥灌進他嘴裏。

  “我從來沒有像懸吊在腐蝕橫樑上那個時候這麼想活下去。”尼克說。“一想到再也見不到你,我就快承受不了。我只想要跟你在一起,和你一起度過餘生。其他的我一點也不在乎。”

  低聲訴說對他的愛意,若笛親吻他肩膀上堅硬光滑的肌膚。

  “記得我曾經告訴過你,我必須當警探嗎?”他問道。

  若笛點頭。“你說你對挑戰和危險上了癮。”

  “再也不會了。”他熱切地說。

  “謝天謝地,”若笛微笑著說,用一隻手肘撐起身體。“因為我變得對你上了癮。”

  尼克的手指描繪著她在月光照射下背部的線條。“而且,我終於知道要許什麼心願。”

  她困惑地看著他,頭髮散落在他的胸膛和肩膀上。“什麼?”

  “那個許願池。”他提醒她。

  “喔,對--”若笛把臉靠向他的胸膛,用鼻子愛撫著柔軟的毛髮。想起他們在森林裏的那個早晨。“那時你不肯許願。”

  “因為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但是,我現在知道了。”

  “你想要什麼?”她溫柔地問道。

  他的手滑上她的頭,將她拉近,讓她的嘴吻住他的。“永遠愛你。”在四唇相接前,他低語。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0-31 15:21:53

終 曲

  康柏特少爺出生一個小時之後,若石爵士抱著他的兒子走進起居室,他的朋友和家人正在那裏等著。一看到睡覺中的嬰兒包在蕾絲花邊毯子裏的模樣,馬上就響起一陣輕柔喜悅的驚歎聲。把懷中的寶寶抱給他一直微笑的母親,若石爵士走到椅子邊,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後坐下來。

  研究著他的姊夫,尼克想起從來沒看過他那麼疲憊、緊張的樣子,若石爵士不顧傳統地陪伴著他妻子生產,因為當妻子正在承受生產的劇痛時,他無法枯坐在外面等待。若石爵士黑髮淩亂,極度自信的樣子短暫消失,看起來反而比平常年輕--像個亟需喝一杯酒的普通男人。

  尼克在餐具櫃前倒一杯白蘭地拿給他。“蘇菲怎麼樣?”他問道。

  “看起來比我好。”若石爵士承認。並且感激地接過酒杯,“謝謝你。”他閉上雙眼喝了一大口白蘭地,讓酒舒緩他過度緊張的神經。“謝天謝地,真不知道女人是怎麼撐過的。”他低聲嘀咕。 

  完全不熟悉女人生產的過程,尼克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困惑地皺眉看著他。“蘇菲很難過嗎?”

  “不會。但即使是最簡單的生產,在我看來都需要神助。”似乎稍微放鬆,若石爵士又喝了些白蘭地。接著,他異常的坦誠嚇了尼克一跳。“知道最終會導致何種結果,會讓丈夫不敢返回妻子的床前。她生產的時候,我幾乎不敢相信是因為我她才必須經歷那種痛苦。”他苦笑一下。“但是,當然的,男人的天性最終還是會勝出。”

  尼克突然驚愕地看向若笛。她正跟其他人一起哄著嬰兒,表情柔和且容光煥發,一隻手輕柔地放在因懷有他們的孩子而隆起的肚子上。感覺到他的注視,若笛微笑地抬起頭,調皮地皺一下鼻子。

  “可惡。”尼克低聲嘀咕,發現當他自己的小孩出生時,情形絕對不會比若石爵士好到哪去。

  “你終究會熬過來,”看穿他的想法,若石爵士突然笑著向他保證。“而且,結束以後我會倒一杯白蘭地給你。”

  他們交換一個友善的眼神,尼克沒想到會對這個這麼多年來都視為敵手的人感到一絲好感。帶著後悔的微笑搖搖頭,尼克向若石爵士伸出手。“謝謝你。”

  若石爵士簡短而堅定地握一下他的手,似乎瞭解尼克在謝他什麼。“那麼,這一切都很值得嘍?”他低聲地問道。

  坐回椅子上,尼克再看妻子一眼,覺得自己正用一種從來都不相信他會擁有的強烈情感愛著她。有生以來的第一次,他跟自己以及這個世界終於和平相處,不再被過去的陰影所追獵。“對。”他簡短地說,當若笛再次回應他的注視,他的靈魂因喜悅而發亮。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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