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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茱麗.嘉伍德]碎心殺手(布家系列)(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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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1 10:09:05
標題:
[茱麗.嘉伍德]碎心殺手(布家系列)(全文完)
碎心殺手
(布家系列)作者:茱麗.嘉伍德
在告解室寂靜的黑暗中,悔罪者透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秘密:
保佑我,神父,因為我即將犯罪……
他以嘲弄的口吻慢條斯理地敍述著以往殺人的過程和再開殺戒的計畫。
只不過這次他提高了他變態遊戲的風險,透露了下個意欲殺害者的名字,
公然向警方和聯邦調查局挑釁,放話說有本事就去抓他。
我是碎心殺手,我熱愛挑戰……
聯邦調查局探員布尼克在工作時面對的都是社會上最變態邪惡的罪犯。
他迫切需要度個假來紓解沉重的工作壓力。
但在出發前夕,他被要求前去阻止那個故意坦承即將犯下謀殺罪的殺手。
尼克無法拒絕,因為殺手預謀殺害的正是好友的妹妹。
他很快地被捲進一場敵暗我明,爾虞我詐的鬥智遊戲裏,
與狡猾的殺手展開一場錯綜複雜的追逐戰。
梅若蘭搬到愛阿華州聖橡鎮定居時找到了歸屬感和安全感,
但一個人格異常的精神病患粉碎了她平靜的生活。
哥哥達明堅持她向他認為唯一有能力幫助她的布尼克求救。
當愛的火苗在若蘭和尼克之間燃起時,危險也步步逼近。
稍有差池,兩人都會失去他們重視珍惜的一切。
《碎心殺手》是茱麗.嘉伍德的第一本現代小說。一反她以往古典羅曼史給人輕鬆愉快的印象,《碎心殺手》的節奏緊湊,劇情曲折,從頭到尾都充滿緊張懸疑,但她又在其中巧妙地融入浪漫愛情與幽默風趣。從翻開本這本書的第一頁起,細膩的場景刻劃和人物心理描述就令人深深著迷,高張力的劇情更使這本書像電影一樣讓人非一口氣看完不可。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1 10:09:34
第一章
狹小的告解室裏面比地獄還熱。因年代久遠和疏于清理而沾滿灰塵的黑色布幔從告解室的天花板垂到斑駁的硬木地板上,不但遮住了狹窄的出入口,也阻絕了光線和空氣。
那種感覺就像置身在豎靠牆壁的棺材裏,梅達明神父不禁慶倖自己沒有幽閉恐懼症。但他很快就感到苦不堪言。充滿黴味的凝重空氣使他呼吸艱難費力,就像當年在賓州大學打美式足球時腋下夾著球拚命跑完離球門柱的最後那一碼。當時的他並不在意肺部的灼痛,現在的他當然也不在意。這只是工作的一部分。
年長的神父會叫他把肉體的不適獻給上帝來幫助煉獄裏的可憐靈魂。達明看不出那樣做有什麼害處,即使他不明白自身之苦如何能減輕他人之苦。
他不停地在硬邦邦的橡木椅子上變換姿勢,像唱詩班男童在周日練唱時那樣坐立不安。他可以感覺到污水沿著臉頰和頸側流進法衣裏。黑色長袍早已被汗水濕透,他非常懷疑他現在聞起來還帶有早晨淋浴時用的香皂味。
戶外陰涼處的氣溫都高達攝氏三十四、五度。濕度使高溫變得更加難以忍受,那些被迫離開冷氣房的倒楣鬼脾氣暴躁地拖著腳在戶外緩緩移動。
冷氣壓縮機在今天斃命的真不是時候。教堂裏當然有窗戶,但那些原本打得開的窗戶老早就被封死,徒勞地試圖防止蓄意破壞者入侵。另外兩扇窗戶高高地嵌在金色的圓頂天花板上。天窗的彩色玻璃描繪的是手持寶劍的天使長加百列和米迦勒。加百列滿臉喜樂地仰望天空,米迦勒皺眉蹙額地瞪視被他踩在腳下的蛇。彩繪天窗被教徒視為啟發祈禱靈感的藝術瑰寶,但它們毫無抗熱的功能。它們是增添來作為裝飾,而不是用來通風的。
昔日的運動生涯給達明留下虎背熊腰的魁梧身材,但他的皮膚卻不幸地像嬰兒般敏感。高溫使他全身起了又刺又癢的疹子。他把法衣撩到大腿上,露出妹妹若蘭送給他的黃黑笑臉短褲。他接著踢掉濺滿油漆的膠底人字涼鞋,把一塊泡泡糖扔進嘴裏。
一項善意之舉反而害自己身陷發開室。他在堪薩斯大學醫療中心做的檢驗將決定他是否需要接受另一回合的化學治療;慈悲聖母堂的主任麥蒙席邀請他在等待檢驗結果的這幾天前去作客。
堂區位在堪薩斯市幫派區的一隅,離達明派駐的愛阿華州聖橡鎮有好幾百哩遠。週六下午的告解向來由蒙席聆聽,但考慮到天氣炎熱、冷氣機故障、蒙席年紀老邁又忙著準備跟他念神學院時的兩位老友團聚,所以達明主動提議代勞。他原本以為他會跟悔罪者面對面坐在一個有窗戶通風的房間裏,壓根兒沒想到蒙席會順應堂區虔誠居民的宣喜好而固守傳統的聽告解方式。等堂區雜務工陸易帶他到告解主時,達明才知道他接蔔來的九十分鐘都要坐在烤箱裏(譯注:比神父高一級的神職人員尊稱為蒙席。)
為了表示感謝,蒙席借給他一個教徒放進捐獻籃裏的電池小風扇。那個不濟事的小玩意兒只有男人的巴掌大。達明調整風扇的角度讓風對著臉吹,然後靠著牆上開始翻閱他帶來的“聖橡報”。
他首先翻到帶給他極大樂趣的社會版。他先流覽慣例的俱樂部消息和寥寥可數的婚喪喜慶啟事,然後找到他最愛看的[鎮上事]專欄。專欄的標題永遠是賓果遊戲。達時懷疑社會版編輯韓洛娜暗戀主辦賓果之夜的鰥夫史大為,所以報上總是有賓果遊戲的特別報導。
專欄的其餘部分都在讓鎮民知道哪些人以什麼食物招待了哪些人。如果那周找不到那種新聞,洛娜就用食譜來填補版面。
聖像鎮上沒有任何秘密。報紙的頭版新聞不是關於鎮廣場開發案,就是關於即將來臨的聖母升天院百年慶。其中有一段提到他妹妹在修院幫忙的事。記者稱她為不知疲倦、誠心樂意的志工,然後詳細描述了她接下的工作。她不只要把閣樓裏的雜物整理出來義賣,還要把所有塵封的舊檔案輸入教徒新近捐贈的電腦裏,甚至還要趁有空時翻譯不久前去世的范亨利神父的法文日誌。
達明在看完有關妹妹的報導時忍不住暗自低笑。其實若蘭不是自告奮勇接下那些工作的。她只不過是在院長想到那些主意時正好從他面前經過,然後又心地善良地不忍拒絕。
等達明看完「聖橡報」時,汗濕的衣領已黏在脖子上。他把報紙放在身旁的座椅上,用手背擦拭額頭,考慮提早十五分鐘打烊。
他幾乎是立刻打消了那個念頭。他知道如果他提早離開告解室,蒙席一定會把他臭駡一頓。
在被迫體力勞動了一天後,他真的沒有那個力氣聽訓。每三個月的第一個星期三,達明都會搬去跟麥蒙席住。那個愛爾蘭老頭從不放過任何機會在那七天裏盡可能壓榨他的勞力。
麥蒙席雖然脾氣暴躁,但心地善良又極富同情心。他堅信遊手好閒會給魔鬼可乘之機,尤其是在蒙席公館亟需重新粉刷之時。他斬釘截鐵地表示勤勞治百病,包括癌症在內。
達明有時很難想起他為什麼那麼喜歡蒙席或覺得跟他特別投緣。也許是因為他們都有愛爾蘭血統,或者是因為蒙席不為無法挽回之事煩惱的人生觀支持他度過許多艱苦磨難。達明與病魔的搏鬥跟麥蒙席的人生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人巫。他願意盡力減輕麥蒙席的負擔。
達明的肚了開始咕咕叫。他又熱又貼又渴,需要淋浴和冷飲。在他像烤鴨似地坐在告解室裏的這段期間,並沒有任何教徒來告解。他認為此刻的教堂裏甚至沒有其他人在,也許除了喜歡躲在廁所裏偷喝酒的陸易以外。達明看看手錶。時間只剩兩分鐘。他決定不再忍受下去。他開掉告解室上方的燈,正要伸手掀布幔時,隔壁的告解者小室裏傳來皮跪墊受壓的排氣聲,接著是一聲輕咳。
達明立刻在椅子上坐正,拿出嘴裏的泡泡糖放回包裝紙裏,然後低下頭祈禱,把分隔兩人的格柵木板往上推開。
[天父及子……」他一邊低聲念著,一邊畫十字。
幾秒鐘在寂靜中過去,告解者不是在整理思緒就是在鼓起勇氣準備承認罪過。達明調整頸際的聖帶,耐心地繼續等待。
卡文克萊香水「迷戀」的味道透過格柵飄來。達明認得那甜鬱的香味,因為他在羅馬的管家在他去年生日時送過一瓶給他。那種香水只要一點點就能維持很久,而告解者顯然擦得太多了。
小小的告解室裏充滿香水、黴味和汗酸混合成的難聞味道,達明覺得他好象蒙著塑膠袋在呼吸。
他的胃裏一陣翻騰,他強迫自己不要乾嘔。
「神父!你在嗎?」
「在。」達明低聲說。「等你準備好要告罪時就可以開始。」
[ 這……對我來說很不容易。我一次告解是在一年前,當時我並沒有得到赦罪。你現在願意赦免我的罪孽嗎?」
怪異的平板聲調和嘲弄語氣引起達明的警覺。告解者只是因為很久沒有告解而緊張,還是故意無禮不敬?
「你沒有得到赦罪?」
「沒有,神父。我激怒了那位神父,我也會使你生氣。我要坦承的事會使你……震驚,然後你會像那位神父一樣大發雷霆。」
「你說的任何話都不會使我震驚或生氣。」達明向他保證。
「你以前都聽過了,對不對,神父?」
達明還來不及回答,告解者已輕聲低語:「憎惡罪孽,而非罪孽之人。]
嘲諷的意味更加明顯。達明渾身一僵。「你想要開始了嗎?]
「是的。」陌生人回答。「保佑我,神父,因為我即將犯罪。]
大惑不解的達明傾身靠近格柵,要求陌生人再說一次。
「保佑我,神父,因為我即將犯罪。」
「你想要懺悔你即將犯下的罪過?」
「是的。」
[ 這是某種遊戲,還是——」
「不,不,不是遊戲。」陌生男子說。「我是認真的。你生氣了嗎?」
一陣如午夜槍響般刺耳的笑聲透過格柵傳來。
達明謹慎地以平靜的聲音回答:「不,我沒有生氣,但我被搞糊塗了。你想必明白你不可能被赦免你想要犯的罪。只有知錯願改的人才能得到寬恕。」
「但是神父啊,你怎麼能在還不知道是什麼罪過時就拒絕赦免我?」
「陳說罪過並不能改變什麼。」
[當然能。一年前我告訴另一位神父我即將做的事,但他不相信我,直到為時已晚。別犯下跟他相同的錯誤。]
[你怎麼知道那位神父不相信你。]
「因為他沒有嘗試阻止我。]
「你何時成為天主教徒的?」
「從出生起。」
「那麼你應該知道神父必須對告解者的懺悔內容嚴守秘密。所以他怎麼可能阻止你?」
「他可以想出辦法來的。當時我還在……練習,我很謹慎。他很容易就可以阻止我,所以錯不在我,而在他。現在就沒那麼容易了。」
達明大惑不解。練習?練習什麼?另一位神父原本可以阻止的罪行是什麼?
「我以為我控制得住。」男子說。
「控制得住什麼?」
「渴望。」
「你當時懺悔的罪過是什麼?」
「她名叫麗真。很好聽的名字,對不對?她的朋友都叫她真真,但我沒有。我比較喜歡叫她麗真。當然啦!我不能算是她的朋友。」
另一陣刺耳的笑聲響起。達明的額頭在冒汗,但突然感到很冷。這不是惡作劇。他害怕他即將聽到的事,但又不得不問。
「麗真怎麼了?」
「我使她心碎。」
「我不明白……」
「你認為她出了什麼事?」男子問,語氣中充滿不耐煩,我殺了她。現場一片淩亂,鮮血濺得到處都是,包括我全身上下。當時我非常缺乏經驗,技巧還不夠純熟。我去告解時還沒有殺她。我還在計畫階段,那位神父原本可以阻止我的,但他沒有。我把我想做的事一五一十都告訴了他。」
「你倒說說他如何能阻止你?」
「祈禱。」男子回答。「我要他為我祈禱,但他顯然祈禱的不夠努力,對不對?我還是殺了她。真是可惜了。她是個非常漂亮的小女人,比其他的漂亮多了。」
天啊!還有其他的女人嗎?還有多少?
[ 你犯了多少案——」
男子打斷他的話。「犯罪,神父,我犯的是罪。如果那位神父幫助我,我也許就能抗拒得了,但他拒絕給予我所需要之物。]
[你需要什麼?]
[赦罪和認可。我兩樣都沒有得到。]
陌生男子突然一拳擊在格柵上。仿佛強行壓抑的憤怒在瞬間全部爆發,他開始詳細描述他對無辜的麗真做了哪些事。
恐怖的細節令達明噁心作嘔和不知所措。天啊!他該怎麼辦?他誇口說自己不會震驚或生氣,但完全沒有料想到陌生男子會以描述那些兇殘暴行為樂。
憎惡罪孽,而非罪孽之人。
「我真的愛上了那種滋味。」那個瘋子低語。
「你還殺了幾個女人?」
「麗真是第一個。我迷戀過別的女人,當她們令我失望時,我不得不傷害她們,但我沒有殺死她們。遇到麗真後,一切都變了。我觀察了她很久,她的每個地方都完美無瑕。」他語氣一變,咆哮著繼續說:「但她背叛了我,就像其他人一樣。她以為她可以瞞著我跟別的男人亂來。我不能也不會讓她那樣折磨我,我不得不懲罰她。」
他誇張地長歎一聲,然後呵呵低笑。「我在十二個月前殺了那個小賤人,把她埋在很深很深的地方,永遠也不會有人發現她。現在已經回不了頭了。沒錯。我不知道殺戮會那麼令人興奮。
我逼麗真求我饒命,她求了。老天作證,她真的是苦苦哀求。」他放聲大笑。「她像豬一樣尖叫,哦,我愛死那個聲音了。那令我興奮得超出想像,所以我非使她繼續尖叫不可,對不對?等解決她時,我簡直是欣喜若狂。唔,神父,你不打算問我是否為我的罪過感到後悔嗎?」他嘲弄道。
「不,你毫無悔罪之意。」
告解室裏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然後他像毒蛇嘶嘶作聲般說:[那股渴望又回來了。」
達明的手臂上都是雞皮疙瘩。「有專家能夠——]
「你認為我應該被關起來嗎?我只不過是懲罰那些傷害我的人。所以說,錯不在我。但你認為我有病,對不對?我們在告解,神父。你必須說實話。]
「對,我認為你有病。」
「哦,我可不那麼認為。我只是專注熱誠而已。]
「有專家能夠幫助你。」
「要知道,我很聰明,想要阻止我並不容易。我在接新客戶之前會先調查她們。我知道關於她們家人朋友的每一件事。是的,每一件事。現在要阻止我可就難多了。要知道,我也不想犯罪,真的。」
「聽我說。」達明懇求。「跟我一起走出告解室,讓我們面對面坐下來好好談一談。我想要幫助你,只要你肯讓我幫你。」
「不,我曾經在需要幫助時遭到拒絕,記得嗎?赦免我的罪。」
[不行。]
又是一聲誇張的長歎。[好吧!這次我把規則改一改,我准許我告訴任何人。瞧我多麼通融遷就。]
「無論你准不准我說出去,我都會對今天的談話內容保密。]
「無論我告解的是什麼?」
「是的。」
「我命令你說出去。」
「隨便你怎麼命令都行,我還是不能也不會洩漏。」
陌生男子在沈默片刻後輕聲低笑。「神職人員有良心。難得難得。嗯,這下可棘手了。但你別擔心,神父。我比你快了—步。沒錯。]
「你在說什麼?」
「我已經接了一個新客戶。」
「你已經挑好了下一個——」
瘋子打斷他的話。「我已經通知警方了,他們很快就會收到我的信。當然啦,那是在我知道你會如此墨守成規之前的事。我考慮得很周詳,對不對?我寄給他們一封短信說明我的意圖,可惜我忘了簽名。」
「你有沒有告訴他們你打算傷害的那個人叫什麼名字?]
「傷害?用那個字眼來代替謀殺倒也別致。有,我寫出了那個女人的名字。」
「你在信裏有沒有說明你想要殺害她的理由?]
「沒有。」
「你有理由嗎?」
「有。」
「可不可告訴我?」
「練習,神父。」
「我不懂。」
「熟能生巧。」他說。「這一個甚至比麗真還要特別。我把自己包裹在她的香味裏,我喜歡看她睡覺。她是那麼美。問我她叫什麼名字,等我告訴你之後,你可以寬恕我的罪。」
「我不會赦你的罪。」
「化療進行得如何?你覺得不舒服嗎?檢驗結果還好嗎?」
達明猛地抬頭。「什麼?」他近乎咆哮地問。
瘋子放聲大笑。「我說過我在接新客戶之前會先調查她們,你可以說我跟蹤她們。」他輕聲低語。
[你怎麼會知道——]
[哦,達明,你真好擺佈。難道你沒有懷疑過我為什麼要大老遠跟蹤你到這裏向你告解?在你回修道院的路上好好想一想吧!我的準備工作做得很充分,對不對?]
[ 你是誰?]
「哦,我是碎心殺手。我熱愛挑戰,這次別讓我太容易得手。警方很快就會來找你,到時你想告訴誰就能告訴誰。」他嘲弄道。「我知道你第一通電話會打給誰。你在聯邦調查局的高手朋友。你會打給尼克,對不對?我衷心希望你那樣做。他會十萬火急地趕來幫忙。你最好叫他把她帶走,把她藏起來別讓我找到。我也許不會追殺,我也許會另覓對象。至少我會試試看。」
「你怎麼會知道——」
「問我。]
「問你什麼?」
「她的名字。」瘋子低語。「問我我的新客戶叫什麼名字。」
「我勸你趕快尋求專家幫助。]達明再度嘗試。「你打算做的——」
「問我。問我。問我。」
達明閉上眼睛。「好吧!她是誰?」
「她迷人極了。」他回答。「豐滿的胸部,長長的頭髮,無瑕的肌膚,完美的身材,細緻的五官,天使般的臉孔。她美得……令人無法呼吸……但我打算使她無法呼吸。」
「告訴我她叫什麼名字。」達明命令,暗自祈求上帝保佑還來得及找到那個可憐的女人和保護她。
「若蘭,」毒蛇嘶聲道。「她的名字叫若蘭。]
驚慌像一記重拳擊中達明。「我的若蘭?」
「正是。現在你懂了吧,神父。我要殺你的姊妹。」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1 10:09:50
第二章
布尼克探員即將開始休他早該休的假。三年不曾休假的影響逐漸顯露在他的態度上,使他變得過於冷漠和憤世嫉俗,至少他的上司莫彼特在命令他休假一個月時是那麼說的。尼克在內心深處擔心他可能說對了。
莫彼特向來實話實說。尼克對他的敬佩不亞於對自己的父親,所以很少反駁他。他的上司沉穩內斂,知人善任,保持鎮靜的能力到了令人冒冷汗的地步,沒有任何事能使他張惶失措。在聯邦調查局工作了十四年,莫彼特雖然升遷了六次,但從未滿足於現狀而故步自封。在擔任「尋人組」組長期間,他致力於提升失蹤人口的尋獲率。達成那個目標後,他又努力遊說局長讓他自行招募成員,成立一個特別小組,專門偵辦失蹤及被綁架兒童的棘手案件。
特別小組的成員來自社會各界,個個都是歷經各種嚴格訓練和考驗所篩選出來的精英份子。
短短一年不到,他就以驚人的績效讓所有的懷疑主義者心服口服。然後他把「尋人組」的棒子交給副手李斐南,把全部的時間和心力合投注在這個精英團隊上。
他的十二人小組是獨一無二的。每個組員都具有追蹤失蹤兒童的特殊本領。他們不斷與時間賽跑,目的只在及時尋獲和保護。他們是捍衛兒童的最後防線,專門對抗躲在暗處侵害兒童的妖魔鬼怪。
龐大的工作壓力會使一般人心臟病發作,但這些組員都不是一般人。他們沒有一個符合聯邦調查局探員的典型特徵,但話說回來,莫彼特也不是典型的領導者。其他的部門把他的十二名探員稱為「十二使徒」,但莫彼特不喜歡那個綽號,因為身為他們的領導者,那暗示著各種他不可能符合的事。謙虛是他深受尊敬的另一個原因。他的探員也很慶倖他不是一個凡事照規定來的老闆。他鼓勵他們把工作做好,幾乎是放手讓他們去,總是在必要時支持他們。在許多方面,他是他們最有力的捍衛者。
局裏沒有人比他更熱誠或更有資格,因為莫彼特是持有合格證書的精神科醫師,這或許就是他喜歡不時跟他的探員「談心」的原因。這是他們都必須忍受和痛恨的怪癖。
莫彼特現在就想談施姓婦人案。他要求尼克在三藩市開完研討會後到辛辛那提市稍作停留,他則從華府飛去那裏跟他見面。尼克不想談施姓婦人案,他連想都不願去想那件發生在一個多月前的案子。但他也知道無論願不願意,他都得跟彼特談。
他在區辦事處等他的上級加入他,然後在會議桌邊坐了二十分鐘,聆聽彼特回顧那件離奇案子的部分細節。當彼特表示他的英勇行為將獲得嘉獎時,一直保持鎮靜的尼克差點失去自製,但他十分善於隱藏真正的感覺。連隨時注意手下有無筋疲力竭或壓力過重等跡象的彼特都被騙了,誤以為他再一次泰然處之,至少尼克是那樣想的。
彼特默默凝視尼克的藍眸許久,然後開口道:[你開槍射她時有何感覺?」
「長官,有這個必要嗎?事情發生已經一個多月了。我們真的需要炒這盤冷飯嗎?]
[這不是正式的檢討會,尼克。只是你我私下談談。你不必叫我長官,是的,我認為有必要。請回答我。當時你有什麼感覺?」
他還在迥避問題,像小男孩被迫承認做錯事那樣在椅子裏扭來扭去。「你問我有什麼感覺到底是什麼意思?」
「你很清楚我在問什麼。在開槍的那一刻,你有什麼感覺?你記得嗎?」
他在給他一條出路。尼克知道他可以撒謊說不記得了,說他當時無暇思及自己的感受,但他和彼特向來有誠實相待的默契,他不願在此時破壞了那份默契。何況,他相當肯定彼特會知道他在撒謊。明白再逃避下去也是徒勞,他決定直言不諱。
[記得。我覺得很爽,」他低聲說。「老實說是爽死了,彼特。如果我沒有掉頭回到那棟屋子裏,如果我多猶豫了三十秒,如果我沒有把槍拔出來,那個小男孩必死無疑。這次真的是千鈞一髮。」
「但你及時救了那個孩子。」
「我應該早點想通的。」
彼特歎了口氣。在所有的探員中,對自我表現最吹毛求疵的向來是尼克。「你是唯一想通的人,」他提醒他。「別太苛求自己。」
「你有沒有看到報紙?記者說她瘋了,但他們沒有看到她的眼神。我看到了,我說的不會錯,她根本沒有瘋。她純粹是邪惡。」
「報上確實說她是瘋子,這也是意料中事。]
彼特說。[我明白為什麼,我想你也是。唯有如此,社會大眾才能理解如此令人髮指的罪行。他們想要相信只有精神錯亂的人才會對另一個人做出如此可憎的事,只有瘋子才會以濫殺無辜為樂。他們有多人是瘋子,但有一些卻不是。邪惡確實存在。我們兩個都親眼目睹。在進行過程中的某處,施姓婦人故意選擇了越界。」
「人們害怕他們不瞭解的事物。」
「是的。」彼特贊同道。「許多學術派不願相信邪惡的存在,他們把無法以其偏狹思想來分析解釋的事一律歸類為不可能。這就是為什麼我們的文化會成為道德敗壞的溫床。我的一些同僚相信他們能用冗長的診斷和一些致幻藥物來修復一切。」
「聽說你的一個同僚認為施姓婦人受到丈夫的控制,對丈夫的恐懼使她精神崩潰。換言之,我們應該同情她。」
「我也聽說了,簡直是一派胡言。施姓婦人跟她丈夫一樣邪惡。他們兩個的指紋並列在那些色情錄影帶上。她是心甘情願的參與者,但我確實認為她快要崩潰了。他們以前不曾對兒童下過手。]
[上帝作證,彼特,她在對我微笑。她把小男孩抱在懷裏,手裏的屠刀對準他。他失去了知覺,但我看得出他還在呼吸。她在等我。她知道我全明白了,我認為她想讓我看著她殺他。」他停下來點個頭。「槍殺她確實很爽。只可惜她丈夫不在,否則我會很樂意也給他一槍。有線索了嗎?我還是認為你應該叫我們的朋友諾亞去追蹤他。]
「我一直想那樣做,但他們想活捉施鐸納好偵訊他。他們很清楚如果施鐸納給諾亞惹麻煩,諾亞會毫不遲疑地殺了他。」
「蟑螂只能殺,不能養,彼特。諾亞的想法很正確。」他聳聳肩膀活動僵硬的肌肉,然後伸手按摩頸背。「我想我需要再接受一次特訓。」
「為什麼那樣說?」
「我想我可能筋疲力盡了,對不對?」
彼特搖搖頭。「不,你只是有點疲憊而已。我不會把今天的談話內容放進我的報告裏。你早該休假了!都怪我不好。我要你從現在起休一個月的假,使注意力再度集中。」
尼克陰鬱的一抹笑意使嚴肅的表情放鬆。[集中注意力?」
「放鬆一下。」他解釋。「至少試一試。你上次去奈森灣看你的家人是什麼時候?」
「有段時日了。」尼克承認。「我用電子郵件跟他們保持聯絡,他們每個人都跟我一樣忙碌。」
「回家去,那對你有好處。你的家人會很高興再看到你。法官近來如何?」
「老爸很好。」尼克回答。
「你的好友梅神父呢?」
「我每天晚上跟達明聊天。」
「用電子郵件?」
「對。」
「也許你應該去看看他,跟他面對面談一談。」
「你認為我需要一點心靈諮詢?」尼克咧嘴而笑。
「我認為你需要一點歡笑。」
「也許吧!」他說,接著表情再度嚴肅起來。「彼特,關於我的直覺。你認為我是不是快不行了?」
「你的直覺再靈不過。施姓婦人騙過除了你以外的每個人。」彼特說。「她的親戚、朋友、鄰居和教友團體都被她騙了,唯獨你沒有上當。我相信當地居民遲早會想通的,但到時不僅那個小男孩死了,還可能有別的孩子遭殃。我們都知道他們一旦開始就不會住手。」
彼特用指節輕敲厚厚的檔案。「我在報告裏看到她是如何日夜坐在那個可憐的母親身過安慰她。她還是教會節哀團的團員。」他搖搖頭。
「警方跟那個教友團體的每個人談過,但他們什麼也沒查到。」尼克說。「他們查得不夠徹底。但話說回來,那是個小鎮,警長不知道該怎查什麼。」
「他很聰明,沒有拖延,立刻把我們找了去。」彼特說。「他和當地居民都相信是路客綁走了小男孩,所以他們都往那個方向努力。」
「是的。自己人會做出這種事真令人難以置信。他們有兩個證人看到一個流浪漢在校園附近逗留,但他們的描述不符合。辛辛那提的組員已經上路,他們很快就會想通她在玩什麼把戲。」
「你怎麼會起了疑心?你是怎麼知道的?」
「不協調的小事。」尼克回答。「我無法解釋她的什麼地方令我困擾,或我為什麼決定跟蹤她回家。」
「我可以解釋。直覺。」
「大概吧!我知道我要徹底調查她。事情不太對勁,但我又說不出是哪裡不對勁。她就是讓我覺得怪怪的。我一踏進她家,那種感覺立刻增強……你懂我的意思嗎?」
「解釋一下。她家裏是什麼樣子?」
「整齊清潔,一塵不染。客廳很小,只有兩張安樂椅、沙發和電視,但你知道怪異的是什麼嗎?牆上沒有掛畫或家人的相片。我記得我當時心裏就在奇怪。她的傢俱上都罩了塑膠套。可能有很多人那樣做吧!我不知道。總之,屋裏一塵不染,但聞起來有股怪味。」
「什麼樣的怪味?」
[醋……和阿摩尼亞,味道強烈到令我眼睛刺痛。我當時只當她是有潔癖的家庭主婦,後來我跟著她進入廚房。廚房裏乾乾淨淨。流理臺上沒有擺任何東西,水槽上連一條抹布也沒掛,什麼都沒有。她要我坐下來等她泡咖啡,這時我注意到放在桌上的東西。鹽罐和胡椒罐中間是一大瓶透明塑膠瓶裝的粉紅色制酸劑藥片,它的旁邊是一瓶辣醬。我正感到奇怪時看到坐在後門邊角落裏的那只狗。那只黑色小獵犬使形勢轉變,它始終目不轉達睛地看著她。她放了一碟巧克力碎片餅乾在桌上,等她背過身去弄咖啡時,我拿了一塊餅乾垂到身側,想看看那只狗會不會來吃,但它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它害怕得連眼睛都不敢眨,一直在注意她的一舉一動。如果警長看到那只狗跟她在一起的樣子,也就會看出事有溪蹺,但他來找她問話時,那只狗在屋外的狗籠裏。]
「警長到過她家卻沒有發現異狀。」
「我運氣好,而她自負又不顧後果。」
[你怎麼會在離開她家後又回去?」
[我本來打算找些後援守在外面看她去哪裡,但我一出屋子就知道我必須回屋裏去,而且動作要快。我有預感她知道我盯上她了,我還知道小男孩就在屋裏的某個地方。」
「你的直覺再靈不過。」彼特說。「要知道,那就是我找上你的原因。」
[我知道,那場丟臉的足球賽。]
[幾個星期前我在電視上又看到那段精彩片段,他們一年想必至少重播兩次。]
「我希望他們別再播了,那老早是舊聞了。」
兩個男人站起來。尼克比一百七十二公分的彼特高出十公分以上。彼特的身材瘦小,日漸稀疏的金髮在迅速變白,厚厚的眼鏡老是滑下窄窄的鼻樑。他總是穿著保守的灰色或深藍色西裝、上過漿的白色長袖襯衫和暗色的條紋領帶。在一般人看來,彼特就像乏味的大學教授,但在他手下的探員看來,他卻是個道地的巨人,無論是多麼艱巨的任務或龐大的壓力,他都能夠從容應付。
「一個月後見,尼克,早一天都不行,同意嗎?」
「同意。」
彼特走到會議室門口時又停下來。「你還是每次上飛機都不舒服嗎?」
「我還有什麼事是你不知道的?」
「應該沒有。」
「是嗎?我上次跟女人上床是什麼時候?」
彼特故作震驚狀。「很久了,探員。你顯然正值乾旱期。」
尼克放聲大笑。「是嗎?」
「總有一天你會遇到合適的女人,她可有罪受了。」
「我沒有在尋找合適的女人。」
彼特露出父親般的笑容。「那正是你會找到她的時候。她會在你沒有防備時偷襲你,就像我的凱蒂偷襲我一樣。我根本沒有抵抗的機會,我預料你也不會有。她就在外面的某處等著你。」
「那麼她可有得等了。」尼克回答。[ 幹我們這行的跟婚姻不相容。」
「凱蒂和我結婚二十多年了。」
「凱蒂是聖人。」
「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尼克。」
「每次上飛機都不舒服嗎?是的。」
彼特呵呵低笑。「那麼祝你平安到家。」
「要知道,彼特,大部分的精神科醫師都會想要探究我恐懼搭飛機的起因,你卻以我的恐懼為樂,對不對?」
他再度呵呵低笑。「一個月後見。」他悠閒地踱出會議室。
尼克收拾好他的文件,打了兩通必要的電話給波士頓辦事處和李斐南,然後搭當地探員的便車到機場。既然這個假是非休不可,他開始嘗試做些計畫。他打算真正放鬆一下,也許跟他的大哥塞奧駕帆船出海,如果他能逼他放下工作幾天。然後他打算駕車越過半個美國到愛阿華什聖橡鎮去看他的好朋友達明,跟他痛痛快快釣幾天魚。莫彼特沒有提到李斐南兩個星期前要尼克加入危機處理小組的升遷案。尼克打算趁放假時好好衡量新工作的利弊得失。他指望達明幫助他做出決定,他跟達明比跟他的五個兄弟還親,他對他是百分之百的信任。達明會一如往常地唱反調,尼克希望自己回到工作崗位時會知道該怎麼做。
他知道達明擔心他。最近半年來他一直用電子郵件嘮叨著要他去看他。像莫彼特一樣,達明瞭解尼克的工作會帶來什麼樣的壓力和噩夢,他也認為尼克需要休個假。
達明有他自己的仗要打,每三個月就得住進堪薩斯大學醫學中心做一次檢查。每到那時尼克就得提心吊膽,直到達明用電子郵件傳來好消息。到目前為止,他的好友都很幸運;癌細胞受到了控制,但它始終在那裏伺機而動。達明學會了怎麼應付他的病。尼克卻沒有。他願意用一條胳臂換取好友免于病痛的折磨,但就算他願意,那也是不可能的事。就像達明說的,這是他必須獨自面對的戰爭,尼克所能做的只有在他需要時陪著他。
尼克突然迫不及待想再見到好友。他甚至有可能說服他脫下神父領圈一晚,像以前在賓州大學同住一間宿舍時那樣喝個爛醉。
他終於可以見到達明唯一的親人了。達明的妹妹若蘭比達明小八歲,一直寄宿在瑞士的貴族女校由修女照顧長大。達明嘗試過好幾次想把她接來美國,但信託條款和管錢的律師說服法官決定把她留在寄宿學校,直到她成年後自己做決定。達明曾告訴尼克,實情沒有聽起來那樣悲慘,律師其實是受委託在保護產業。
如今的若蘭早已成年,而且在一年前搬到了聖橡鎮。尼克始終沒有跟她見過面,但他記得達明貼在鏡子上的照片。照片裏的她看起來像個邋遢的流浪兒,制服的白上衣有部分衣角露在黑色百褶裙的裙腰外,一隻及膝長襪滑落到腳踝處,膝蓋擦破了皮,長長的褐色捲髮遮住了一隻眼睛。他和達明看到照片時都笑了起來。照片裏的若蘭最多只有七、八歲,但尼克忘不了她甜蜜的笑容和淘氣的眼神。
是的,度假正是他所需要的。但要實現那些計畫就必須先搭飛機回到基地波士頓。沒有人比尼克更痛恨搭飛機。事實上,那令他害怕得要命。他一進辛辛那提機場就開始冒冷汗,到櫃檯報到時胃開始作怪,登上飛機時已是臉色發青。
一個年輕的金髮女郎隔著走道對他微笑,搭訕地問他坐飛機是不是很緊張。他緊抓扶手的泛白指節想必已露了底。他點頭作為回答,然後轉頭望向窗外阻止進一步的閒聊。她長得不難看,彈性布料的衣裳證明她有副好身材,但他不想聊天,更沒有心情調情。他一定比自己想像中還要疲憊。他越來越像塞奧了。他的大哥最近除了工作以外對任何事都提不起勁。
在波士頓下飛機後,尼克先到辦公室放資料和處理一些鎖事,然後才開著他的保時捷跑車駛向坐落在畢肯丘的家。三年前他向叔叔買下那棟磚造花園洋房,但搬家工人堆在客廳中央的紙箱大部分至今都尚未拆封,小弟查瑞堅持替他挑選的高級音響也沒有掛起來。
他把跑車駛進地下車庫,用遙控器關上車庫門,感到全身開始放鬆。終於到家了。他拾級而上到一樓,按照管家蘿絲的要求把旅行袋放在洗衣間的走廊上,一邊走進新近整修她的廚房。他把公事包和太陽眼鏡放在閃閃發亮的褐色花崗石工作臺上,從冰箱裏拿出一罐啤酒,穿過堆滿紙箱的客廳走向他的避難所。
書房是他最喜愛的房間,也是搬來後唯一費事配備好傢俱的房間。他拉開窗簾,打開面對噴泉花園的落地窗,把陽光和花香引進室內。他站在窗前欣賞著花園裏的寧靜美景,直到襲人的熱浪啟動中央空調。他關上落地窗,大聲打個呵欠,灌下一大口冰啤酒。然後他解下配槍,取出彈匣,把它們放進嵌壁式的保險櫃裏。他坐進書桌後面的軟皮旋轉椅裏,卷起衣袖,打開電腦。他感到緊繃的肩膀肌肉開始放鬆,但在看到有多少封電子郵件在等他時忍不住大聲呻吟。答錄機裏還擠了二十八通留言。他歎了口氣,踢掉鞋子,靠在椅背上,開始一邊流覽電子郵件,一邊聽電話留言。
其中有五通電話是他的小弟查瑞打來的,他想在國慶週末借用保時捷跑車,並且再三保證會愛惜使用。第七通電話是他的母親打來的,千叮萬囑無論如何都不要把跑車借給查瑞。他聰明的妹妹嬌丹也打來報告說他們的股票賺翻了,意思是說如果尼克願意,現在就可以享受安逸的退休生活了。轉念至此,尼克忍不住微笑起來。他的法官父親深信人生的目的在改善世界。如果有子女不事生產,他會心臟病發作的。
第二十四通留言使他渾身一僵。
「尼克,是我,達明。我遇到大麻煩了。我這裏的時間是星期六下午五點半,一聽到這通留言就打電話給我。我在堪薩斯市慈悲聖母堂的蒙席公館。你知道地方。我還要打電話給莫彼特,也許他可以聯絡到你。警方人員在這裏,但他們不知道該怎麼辦,沒有人能找到若蘭。聽著,我知道我語無倫次。打電話給我就是了,不管是什麼時候。」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1 10:10:05
第三章
若蘭等得快要發瘋了。每次坐在電話旁邊等哥哥打來告訴她驗血的結果,都是對她耐性的一大考驗。達明總是在星期五晚上七點到九點之間打給她,但這次他遲遲沒有打來。她越等越擔心。
到了星期六下午,她幾乎可以肯定驗血結果是壞消息。到了晚上六點,達明還是沒有打電話來,她實在等不下去了,於是開著車出發。她知道哥哥不會高興她跟去堪薩斯市,但在駛往狄摩市時她已編好了謊言。她會告訴他她去堪薩斯市是為了看竇迦的畫展。
即使他們兩個都心知肚明,她還是不能跟達明老實說每次他進醫院檢查時她都多麼驚恐焦慮。她害怕這次的檢查結果不理想,害怕癌細胞像冬眠的熊再度蘇醒。達明一向在星期五晚上前就會知道初步的驗血結果。他為什麼不打電話給她?不知道情況到底如何使她害怕得要命。離開聖橡鎮前她打過電話到蒙席公館,接電話的是麥蒙席。蒙席的聲音和藹可親,但告訴她的卻不是好消息。達明又進了醫院,醫師對初步的檢驗結果並不滿意。她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她的哥哥又要接受折磨人的化學治療了。
她這次說什麼也不會讓他獨自受苦。他是她唯一的親人。父母去世後,小小年紀的他們被迫在遠隔重洋的不同國家長大。這些年來他們失去的太多,但現在的情況不同了。他們現在都是成年人,可以自行作主,也就是說他們可以在患難時相互扶持。
油表在佛頓鎮外亮起紅燈。加油站打烊了,她不得不在一家樸實無華的汽車旅館過夜。第二天早晨出發前,她在加油站買了一份堪薩斯市地圖。加油站人員告訴她費爾蒙旅館怎麼走,表示那裏離美術館比較近。
她還是迷了路。她錯過正確的交流道出口,結果來到環繞都市週邊的公路。抓著被不小心打翻的健怡可樂弄濕的地圖,她在另一處加油站停下來問路。弄清楚方向後,她順利找到離鄉村俱樂部廣場幾條街的費爾蒙旅館。
時候還不到中午,但旅館櫃檯值班人員見她滿臉疲憊而好心地讓她提早入住。一個小時後,她覺得自己又是人了。她從一大早就在開車趕路,但洗過澡後又恢復了元氣。雖然知道達明不會介意她穿牛仔褲或短褲出現在蒙席公館前,她還是帶了上教堂的衣服來。今天是星期天,等她抵達時午場禮拜可能剛剛結束。她不想得罪達明口中非常保守的麥蒙席。
她穿上一件及踝無袖高領的淺粉紅色亞麻洋裝,希望蒙席不會覺得裙子左側的叉開得太高。
她的長髮還沒有完全乾,但她不想花更多時間在那上面。系好涼鞋的系帶,抓起皮包和太陽眼鏡,她離開房間下樓。
一出旅館大門,她就感到熱氣迎面撲來。穿著深灰色制服的老門房看起來好象快要融化了。
泊車小弟把她的車開來,門房滿臉堆笑地上前替她開車門。但她一問起慈悲聖母堂的方向,他的笑容就消失無蹤。
[ 小姐,有許多教堂離旅館都比較近,]他告訴她。[過去兩條街就是聖母往見堂。如果不是太熱,你甚至可以散步過去。那是一所美麗的老教堂,那一帶也比較安全。」
「我必須去慈悲聖母堂。」她解釋。
她看得出來他還想勸阻地,但最後他什麼都沒說,只在她上車時建議她鎖好車門,以及在抵達教堂停車場前無論如何都不要停車。
半小時後她駛入的地區破敗而令人沮喪。街道兩旁都是玻璃窗被打破和大門被木板釘死的廢棄建築。牆壁上的黑色塗鴉對過路者叫駡著粗話。空氣中彌漫著垃圾的臭味。繼續往前四個路口,坐落在瓦礫之間的就是油漆斑剝、亟需整修的慈悲聖母堂。教堂所有地四周是至少兩公尺半高的黑色緞鐵圍籬。圍籬內是柏油新鋪過的大型停車場和一棟毗連教堂的石造房屋。若蘭猜那就是蒙席公館,於是開車穿過敞開的圍籬門,把車停在一輛黑色轎車旁邊。
她下了車,正在鎖車門時注意到一輛警車停在公館車道的老樹後面。員警到這裏來做什麼?
大概又是有人蓄意毀損教堂財物吧,她猜測,因為達明跟她說過這一帶的治安不佳。
她朝教堂走去。風琴聲和唱歌聲從敞開的教堂門裏傳出來。她走到停車場半途時樂聲停止,幾秒鐘後人們蜂擁而出。有些女人拿教會佈告單當扇子扇,幾個男人掏出手帕擦汗。身穿長袍的麥蒙席接著走出來加入人群。若蘭與蒙席雖然素未謀面,但她根據達明的描述,一眼就認出滿頭白髮、滿臉皺紋、骨瘦如柴卻身體硬朗的蒙席。
他的會眾顯然十分喜愛他。他對每個停下來跟他說話的人都是和顏悅色,而且都叫得出他們的名字。孩童也很敬愛他。他們圍在他身邊,拉扯他的衣角要求得到全部的注意力。
她閃到門階旁的陰影下等蒙席盡完責任,想在他回公館前找機會跟他私下談談。她知道哥哥會為了不讓她擔心而隱瞞壞消息,所以她希望從蒙席口中得知達明的實際病情。
她哥哥耽憂她擔心他。他們玩的這種遊戲實在荒謬。因為他們是彼此在世上唯一的親人,而他又比她年長,所以達明就想一肩扛起所有的責任。她承認她小時候凡事都依賴他,但她不再是小女孩了,達明必須停止保護她。
她瞥見公館前門打開,一個大腹便便的員警走出來,後面跟著一個身材較高、年紀較輕的男子。她看到他們兩個握手,員警走向警車。
陽臺上的那個陌生男子吸引住她全部的注意,使她不由自主地盯著他看。穿著筆挺的白襯衫、深藍色外套和卡其長褲,他看起來就像是雜誌封面上的男模特兒。他不是一般人所謂的那種大帥哥,甚至談不上英俊,但吸引她的也許正是這一點。她在寄宿學校放暑假時替一位義大利服裝設計師當過模特兒,後來被達明發現才停止,但在那兩個半月裏她跟許多漂亮的男生合作過。陽臺上的那個男子不能稱為漂亮,他太粗獷世俗,但也非常性感。
他全身上下都散發出一種權威感,好象早已習慣了為所欲為。她凝視著他輪廓分明的下顎和來峻的唇線。他可能非常危險,她心想,但說不出他的什麼地方給她這種感覺。
陌生男子有著一張耐人尋味的面孔,曬成不合時尚的古銅色。真的很耐人尋味。
她想起修院院長的叮嚀:當心穿著羊皮的狼,他們一有機會就會奪取你的貞操。
這個男子看起來根本沒有必要去奪取。對他投懷送抱的女人想必不在少數。他的確很不一樣。她悄悄歎了口氣,責備自己不該在神聖的教堂旁邊心生邪念。德琳修女可能說對了。如果她不學會控制她罪惡的想像力,就要拎著包包去地獄報到了。
陌生男子想必感覺到她的凝視,因為他突然轉身直視她。她難為情地正要把臉轉開時前門再度打開,達明從屋裏走出來。若蘭發現哥哥並沒有進醫院而欣喜若狂。
穿著黑色長袍和白領圈,他看起來有點蒼白和憂心衝衝。她開始穿過人群。
達明跟那個男子形成強烈的對比。身材高大的兩人都是深色頭髮,但愛爾蘭血統使達明有紅潤的雙頰和滿臉的雀斑。跟她不同的是,當他不小心在陽光下待太久時,他不會曬黑,只會曬傷。他的右頰有個可愛的酒窩,至少她覺得很可愛。他那種帶點稚氣的英俊長相使大學和高中的女生替他取了一個綽號叫「太可惜神父」。
跟她哥哥說話的那個男子可是毫無稚氣之處。他聆聽著達明說話,偶爾點頭回應,但眼睛始終盯著走向公館的她。
他終於打斷達明的談話,朝她的方向努努嘴。達明轉過身,一看到她就大喊她的名字,滿臉如釋重負地跳下臺階奔向她。
若蘭注意到他的朋友依然逗留在陽臺上,但他的注意力不再放在他們身上。他全神貫注地打量著在他們身旁逐漸散去的人群。
哥哥看到她時的反應令她驚訝。她原以為他會生氣,但他一點也沒有不高興的樣子。事實上,他表現的好象是跟她久別重逢一般,即使他們幾天前才見過面。
達明用力抱住她。「謝天謝地你沒事。你害我擔心得要命,若蘭。為什麼不告訴我你要來?真高興看到你。」
他激動得聲音發抖。他的舉動令她大惑不解,她輕輕推開他。「你很高興看到我?我還以為你會氣我跟蹤你。達明,星期五晚上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你答應過要打的。」
他終於放開她。「你很擔心,是不是?」
她凝視著他褐色的大眼睛,決定實話實說。「是的,我很擔心。你應該打電話告訴我驗血結果的,但你遲遲沒有打來,我以為……結果可能不太好。」
「檢驗室出了差錯,所以我沒有打電話給你。檢驗必須重做一次。我知道我應該打電話給你,但你也應該讓我知道你要來,若蘭。我要裏歐警長在聖橡鎮到處找你。進屋裏去吧!我得打電話告訴他你在這裏,人也平安無事。」
[你叫裏歐警長找我?為什麼?]
他抓住她的手臂,拉著她往公館裏走。[進屋裏再說,屋裏比較安全。]
「比較安全?達明,出了什麼事?我從沒見過你如此心神不寧。不家,站在陽臺上的那個人是誰?」
那個問題使達明吃了一驚。「你沒有見過他,對不對?」
「誰?」她問。
「尼克。那個人是布尼克。」
她戛然止步,轉身面對哥哥。「你的病又犯了,對不對?所以他才會在這裏……就像上次那樣,你一直不讓我知道你的情況有多嚴重——」
「沒有,」他打斷她的話。「我的病沒有再犯。」她看來並不相信,於是他再次嘗試說服她。「我答應過你,如果必須再次接受化學治療,我一定會告訴你。記得嗎?」
「記得。」她的恐懼慢慢消退。
「很抱歉星期五沒有打電話給你。」他說。「我太不替別人著想了,我應該告訴你檢驗出錯的事。」
「如果你不需要再次接受化學治療,那麼尼克到這裏來做什麼?」她瞥向陽臺。
「我找他來的,但原因跟我的健康狀況無關。」他在她插嘴前急忙往下說。「來吧,若蘭。你們也該見面了。」
「大名鼎鼎的布尼克。」她微笑道。[你沒有告訴我他那麼——」她及時住口。她一直覺得她什麼話都可以跟哥哥說,但此時對他承認她覺得他的好朋友很性感似乎不太合適。她發覺有個神父哥哥有時還真危險。他不可能瞭解或體會他的妹妹有那種想法。
尼克和達明情同手足。他們在就讀小學二年級時不打不相識,進而結為死黨。命運的安排使達明從小學到高中的大部分時間都跟布家的八個子女住在一起,後來他和尼克還一起進了賓州大學。
「他那麼什麼?」達明問。
「對不起,你說什麼?」
「尼克耶麼什麼?」
「那麼高。」她終於想起他們先前在談什麼。
「我從來沒有寄照片給你嗎?」
「沒有。」她皺眉表示不滿他的疏忽。她突然緊張起來,深吸口氣,撫平裙子,步上臺階跟他見面。
天啊!他有雙犀利明亮的藍眸,她在達明匆匆替他們介紹時心想。她伸出手與他相握,但他不讓她拘泥禮節。他撥開她的手,把她拉進懷裏,像哥哥似地擁抱她。當她退後時,他繼續拉著她的手上下打量她。
[很高興終於跟你見面。這些年來我聽過許多你的事。]她說。
[ 真不敢相信我們以前沒見過面。」他回答。「我看過你小時候的那些照片。達明把它們貼在我們宿舍房間的牆上,但那是多年前的事了,天啊!若蘭,你變了好多。」
「但願如此。」她笑道。「寄宿學校的修女很體貼地寄照片給我的哥哥,他卻一張也沒有寄給我過。」
「我沒有照相機。」達明說。
「沒有可以借,你太懶了。」
「男生不會想到那種事,」他爭辯。「至少我不會。尼克,我們應該把她弄進屋裏,對不對?]
「那當然。」他同意。
達明拉開紗門,粗魯地把若蘭推進屋裏。
「天啊!你是怎麼了?」她問。
「我等一下會解釋。」他說。
玄關裏光線幽暗又充滿黴味。達明領著他們走向兩層樓房屋後部的廚房。若蘭站在廚房中央,看著哥哥神經質地放下所有百葉窗。
「他是怎麼了?」她低聲問尼克。
「他等一下會解釋。」他重複達明先前說的話。
換言之,要有耐性,她心想。
尼克替她拉出餐桌邊的一張椅子,然後在她旁邊坐下。達明似乎坐立難安,剛坐下又跳起來去拿筆記本和筆。
尼克站起來,引起她的注意。他的神色跟她哥哥一樣嚴肅。她看到他解開領帶和襯衫的第一顆鈕扣。這傢伙真是性感,她心想。波士頓有個女人在等他回家嗎?她知道他未婚,但那並不表示他沒有要好的女朋友。
尼克脫下外套,若蘭的遐想立刻停止。
尼克把外套搭在旁邊的空椅背上時注意到若蘭的突然轉變。她把背抵著椅子,好象想儘量拉開彼此的距離。他還注意到她在盯著他的槍看。幾秒鐘前她的態度還十分友善隨和,甚至可以用熱情來形容,現在卻充滿戒慎和不自在。
「槍令你困擾嗎?」
她沒有直接回答。「我以為你是調查員。」
「我是。」
[那你為什麼帶槍?]
[工作附帶的。]達明一邊替好友回答,一邊低著頭翻閱筆記本。
若蘭的耐性耗盡。[我等得夠久了,達明。我想知道你為什麼舉止怪異,我從來沒見過你這麼緊張。」
「我有事情要告訴你,」他說。「但不知該從何說起。」他望向尼克,尼克朝他點頭。
「我想我知道是什麼事。」她說。「你知道驗血結果了,對不對?你不敢告訴我,因為結果並不理想,對不對?」
他疲憊地歎了口氣。「我確實在昨晚得知驗血的結果。我打算等會兒再告訴你,等我說明昨天發生的事之後。」
「現在就告訴我。」
「王醫師對第一次檢驗出了差錯感到很過意不去,所以第二次他要檢驗室加緊趕工。他從一場婚禮喜宴上打電話來告訴我結果終於出來了,一切都很好。現在你可以放心了吧?」
「這麼說來!這次鐵定不會有化學治療了?」她不喜歡自己聽來如此孩子氣,因為她是那麼希望以成熟的態度來處理這件事。如果達明出了什麼事,她真不知該如何是好。她覺得她好不容易才跟哥哥團聚,現在癌症又企圖把他從她身邊搶走。「如果一切都很好,那你為什麼這麼緊張?你是很緊張,達明,別跟我說你不是。」
「也許你應該直接讓她聽錄音帶。」尼克建議。
「我還不想讓她聽,那會太令人震驚。
「那麼把警方製作的錄音帶文字本給她看。」
達明搖頭。「我想還是由我先告訴她比較好。」他深吸口氣。「若蘭,這個人在我正要收工時進入告解室。」他停頓幾秒整理思緒。「在跟警方談過後,我做了些筆記。當我把他說的話寫下來時——」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忍不住插嘴。「你把告解的內容寫下來?你不能那樣做,那樣是違反規定的,不是嗎?」
他舉起手阻止她。「我知道規定是什麼。我是神父,記得嗎?」
「你用不著對我大呼小叫。」
「對不起。]
他嘟嚷。「我只是有點煩躁,頭又痛得要命。這個傢伙……他一邊跟我談話一邊錄音。」
她吃了一驚。「他把談話內容錄下來?怎麼會有人想把自己的告解內容錄下來?」
「也許想留作紀念吧。」尼克說。
達明點頭。「總而言之,他一定是在出去後立刻複製了一卷。我們從背景的雜音中得知那不是母帶。他把複製的那卷錄音帶送到警察局。若蘭,你能相信嗎?他就那樣大搖大擺走進去把它留在一張辦公桌上。」
[但是他為什麼要那麼費事?]
[他想確定我可以說出來。]他說。[那都是他玩的病態遊戲的一部分。]
[ 錄音帶上說了什麼?。她等他回答,但他遲遲沒有開口。[
拜託,達明,你就說出來吧!那個人到底說了什麼話令你如此心煩意亂?」
達明把椅子拉近她,坐下來握住她的雙手。[ 這個人告訴我他打算……他想要……」
「怎樣?」
[ 他要殺你。」
若蘭不相信,至少起初不相信。達明把那個人在告解時對他說的話敍述給她聽。她沒有插嘴,但聽到的細節越多,她的身體越僵硬。有那麼一會兒,她甚至慶倖目標是自己,而不是她的哥哥。達明現在的麻煩已經夠多了。
「你好象很處之泰然。」
達明的語氣近乎責難。他和尼克都在等她消化那個消息,都在密切注意著她的反應,好象是被壓在玻璃下的蝴蝶。
「我不知道該怎麼想,」她回答。「我不想相信他說的是真的。」
「我們必須認真看待他的恐嚇。」尼克警告。
「他談到的另一個女人……那個麗真,他告訴你他在一年前殺了她?」她問。
「他大加吹噓。」
她打個寒顫。「她的屍體有沒有被發現?」
「他說他把地埋在很深很深的地方,絕對不會有人發現她。」
「我們正在用電腦比對未破命案,也許能幸運比對出來。」尼克插嘴。
「我相信他告訴我的話。我認為他真的殺了那個可憐的女人。他不是瞎編的,若蘭。」
「你有沒有看到他?」她問。
「沒有。」達明回答。「聽說他的下個目標是你時,我跳起來就往外衝。」他搖搖頭。「我不知道我衝出去是想做什麼,我太震驚了。」
「但你沒有看到他?他已經跑掉了嗎?怎麼可能有人的動作這麼快?」
「他沒有離開。」
「他把他打昏了。」尼克告訴她。
「他什麼?」
「他在告解室外面等我,從背後把我打昏。」達明解釋。「我不知道他用的是什麼,但幸好腦袋沒有被他敲破。我重重倒在地上。接下來我只知道蒙席蹲在我身旁看著我,他以為我中暑昏過去了。」
「天啊!你有可能送命的。」
若蘭逼達明讓她看他傷在哪裡。當她碰到他顱骨基部的腫塊時,他瑟縮了一下。[還有點刺痛。]
「也許你應該去醫院檢查一下。」
「我不會有事的,只可惜沒看到他的長相。」
「我想聽聽錄音帶。你認得那個聲音嗎?」
「不認得。」
「也許我可以。」
「他大部分的時候都壓低著聲音說話。」達明說。她可以從他的眼神和語氣中知道他嚇壞了。「你不會出任何事的,若蘭。我們一定會使你平安無事。]
他鄭重保證,同時朝尼克點個頭。
她許久都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凝視著水槽滴水的龍頭。她覺得頭好暈。
「你不可能對這件事無動於衷。」達明說。
「我沒有。」
「那你為什麼這麼鎮靜?」
她用手肘支著額頭。鎮靜?她知道自己善於掩飾情緒,但很訝異哥哥竟然看不出她有多麼震驚。她覺得好象有顆手榴彈剛剛在腦袋裏爆炸,把她原本平靜的世界炸得四分五裂。她一點也不鎮靜。
「達明,你想要我怎麼樣?」
「我只知道你不可以怎麼樣。在這件事情結束和他被抓到之前,你絕對不可以冒險,若蘭。你不能繼續住在聖橡鎮。」
「我怎麼能離開?我最好的朋友就要結婚了,我是她的伴娘,我說什麼也不能缺席。你也知道我的店再過兩個星期就要開張,許多地方都還沒有準備好。還有,鎮廣場的公聽會就快到了,許多人都指望我。我不能收拾行李,一走了之。」
「那只是暫時的。等他被抓到後,你就可以回去。」
她頂開椅子站起來。她一刻也坐不住。
「你要去哪裡?」
「泡茶。」
「泡茶?現在的氣溫高達三十六度,你竟然想要喝熱茶?」她瞪他一眼,他不敢再有意見。
「好吧,好吧!我告訴你東西在哪裡。」
她把茶壺裝滿水放在爐子上,從罐子裏拿出一包茶袋放進杯子裏,然後斜倚著流理台轉身面對哥哥。「我需要考慮考慮。」
「沒有什麼好考慮的,你非離開不可。這件事由不得你,若蘭。我不會讓你——」
[對,我差點忘了。也許我去打電話時,你可以跟她講講道事。]他朝若蘭皺起眉頭。[她不可以鬧事彆扭,她必須瞭解這件事的嚴重性。]
[ 我沒有鬧事彆扭。]她反駁。[ 給我點時間,好嗎?]
達明老大不情願地站起來去打電話。尼克用行動電話通知警方若蘭來到了這裏。他接著打給他的上級。當他跟莫彼特通話時,她把泡好的茶端到桌上,然後在桌邊坐下。
「你需要一隻行動電話,」尼克說,把行動電話放進胸前的口袋裏。「那樣我們才能隨時掌握你的行蹤。」
「在聖橡鎮,每個人都知道每個人在哪裡,跟住在金魚缸裏沒有兩樣。」
「警長就不知道你在哪裡。」
「他可能連打聽都沒有打聽,他懶得很。」她說。「我的鄰居和店裏的兩個監工都知道我要去哪裡。」
她拿起警方製作的錄音帶文字本,但看了兩行就放下來。「我想現在聽錄音帶。」
尼克立刻離開廚房去把放音機拿來。「可以了嗎?」
她停止攪動杯中的茶,把茶匙放在碟子上,深吸口氣,然後點個頭。
他坐下來,按下播放鍵,往後靠在椅背上。若蘭凝視著轉動的卡帶,聆聽著告解室裏的談話。聽到那個陌生人的聲音使她覺得恐怖變得好真實,等錄音帶播放完畢時,她感到噁心欲嘔。
「我的天啊!」
「認得出他的聲音嗎?」
她搖頭。「聲音壓得太低,他說的話我不是全部都聽清楚了。我想我以前沒聽過他的聲音。我可以再聽一次,但不要現在,好嗎?我想我沒辦法……」
「他有些話是故意說的……經過精心設計的。至少我的想法是那樣。他想要嚇達明。」
「他成功了。我不想讓哥哥擔心,但不知道該怎樣才能使他不擔心。承受太多心理壓力對他的身體不好。」她心煩意亂地用手指扒過頭髮。
「你必須面對現實,若蘭。]尼克在她第一次跟他說話時就注意到她有淡淡的法國腔,但她的法國腔現在變得更加明顯了。她表面上看來也許鎮靜如常,但那層薄冰般的偽裝正在瓦解。
「為什麼是我?」她大惑不解地問。「我過的生活是那麼平凡乏味。沒道理是我呀!」
「許多怪事都毫無道理可言。兩年前有個變態幹掉了六個女人之後才被抓到。警方問他用什麼方法和在什麼地方挑選被害人時,你知道他是怎麼回答的嗎?」
她搖頭。
「雜貨店。他站在店門口對匆匆經過的女人微笑,第一個微笑以報的女人就是他下手的對象。過著平凡生活的平凡女人,若蘭。你不能用常理去解釋這些傢伙的行為,也不必浪費時間去嘗試瞭解他們的想法。把那些問題留給專家去傷腦筋吧!]
[你認為告解室裏的那個人是連續殺人犯嗎?]
[也許是,也許不是。他可能剛剛開始。分析人員聽過錄音帶後會有些深刻的見解。]
[但你的看法呢?]
[ 這裏面有許多前後矛盾的地方。」
「比方說?」
他聳聳肩。「比方說,他告訴達明他在一年前殺了另一個女人,但我認為他在說謊。]
「為什麼?」
「因為他還說過他愛上了那種滋味,這句話跟前面那句互相抵觸。如果折磨殺害女人給他帶來莫大快感,那麼他殺害她應該是最近的事,而不是一年以前。他不可能等那麼久。」
「尼克,他提到那封給警方的信呢?」
「如果他有寫,如果他有寄,那麼警方會在明後天收到。他們已經有了準備。他們會尋找信上的指紋,但我懷疑他有留直。]
「我猜他們也沒有在錄音帶上找到任何指紋,對不對?」
「其實是有一枚,但不是我們要找的人留下的。在量販店替他結帳的那個小夥子有前科記錄,所以檔案裏有他的指紋資料。查出他在量販店工作很容易。那份工作是他的假釋官幫他找的。」
「他記不記得誰買了那卷錄音帶?」
「不記得,這也難怪。量販店裏的購物人潮川流不息,那又是個只收現金的櫃檯,所以也沒有任何信用卡單據可供追查。」
「告解室呢?在那裏有沒有找到指紋?」
「有,幾百枚。」
「但你認為他的不在其中?」
「是的。」
「他很聰明,對不對?」
「他們絕對沒有自以為的那樣聰明。何況,我們會比他們更聰明。」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1 10:10:27
第四章
尼克一副胸有成竹的自信模樣。若蘭突然想到他可能是受過訓練在這種時候表現得冷靜自信,以免證人和受害者驚慌。
「你確定錄音帶上的這個人是認真的,對不對?」她問。
「若蘭,無論你問我多少次,答案都是相同的。對,我認為他是認真的。」他耐性地重複。
「他費了許多工夫調查你、達明和我。就像我前面說過的,他的意圖在嚇你哥哥,他的目的確實達到了。達明認為這傢伙是瘋子,但我有種感覺他說的話大部分都是經過精心演練的。現在我們必須推敲出他實際的日程表。]
她握緊拳頭。「真不敢相信會有這種事。」她語不成聲地說。「你有沒有聽到他對那個女人做了什麼事?他是如何折磨她?你有沒有……」
他執起她的手緊握一下。「若蘭,深呼吸。」
她照他的話去做,但是一點幫助也沒有。她終於真正感受到錄音帶內容的衝擊。她突然覺得很冷,於是抽回手開始摩擦臂膀取暖。
她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而且不停地在發抖。尼克拿起掛在椅背上的外套被在她肩上。「好一點了嗎?」
「好多了,謝謝。」
他突然有股衝動想把她拉進懷裏安慰她,就像他妹妹害怕時他會做的那樣,但他不知道若蘭會有什麼反應,所以不敢輕舉妄動。
她揪著外套衣領緊裹住自己。「你到多久了?」
「大約一個小時。」
兩人陷入沈默,幾分鐘過去,寂靜中只聽到廚房壁鐘的滴答聲和達明在客廳的模糊說話聲。尼克注意到她沒有碰她的茶。後來若蘭抬起頭望向他,他看到她眼中泛著淚光。
「你覺得無法承受嗎?」他問。
她拭掉一滴眼淚。「我在想那個名叫麗真的女人……和他對她做的事……」
茶冷了,她決定替自己重泡一杯,然後又決定替尼克也泡一杯。泡茶的動作使她忙碌,也讓她有時間控制情緒。
她把茶放在他面前。尼克向她道謝,等她坐回椅子裏。「我先前還在納悶,不知道你會有什麼反應。」
[你希望我比外表看來堅強?]
[差不多。]
[瞧我抖得多麼厲害。]她伸出手給他看。[我氣得想大叫。]
[ 那就叫吧!]
她忍不住微笑起來。「蒙席會心臟病發作,我哥哥也會。」
[聽著,給自己幾分鐘,放鬆一下。]
「你倒說說我該怎麼放鬆?」
「談點別的事,直到達明回來。」
「我現在無法想別的事。」
「你當然可以。試試看,若蘭。那樣可以幫助你冷靜下來。」
她勉強同意。「我們要談什麼?」
「談你。」他決定。
她搖頭,但他視而不見地往下說:「你不覺得奇怪嗎?我們在今天以前竟然都沒有見過面。」
「的確。」她同意。「你和我哥哥從小就是死黨,他又在你家住了那麼多年,但我對你們幾乎一無所知。達明每次回家過暑假都有邀請你,但你總是另外有事而不曾來過。」
「我的父母去過一次。」
「對,你媽媽帶了你們的家族照片來,其中一張是耶誕節時達明站在壁爐前跟你們全家人的合照。你想看看嗎?」
「你帶在身上?」
她不知道她把照片帶在身上是多麼真情流露的舉動。她掏出皮夾,照片就放在皮夾的透明塑
膠夾層內。她把皮夾遞給他時,他注意到她的手不再顫抖。
他看著照片上布家的八個小孩圍在他們驕傲的父母身旁。達明也在,擠在他的兄弟亞力與邁克之間。他的弟弟狄倫黑著一隻眼圈。尼克猜那可能是他們在玩足球時他賞給他的。
「你媽媽幫助我記住所有的名字。」她說。「但你的影像有點模糊,臉又被塞奧的手肘遮住一半。難怪我今天認不出是你。」
他把皮夾還給她。「我知道你的許多事。修女寄來的那些你小時候的照片都被達明貼在牆上。]
「我當時其貌不揚。」
「沒錯。」他逗弄道。「只見到兩條長腿。達明有時會把你的信念給我聽。不能把你接來跟他同住使他心煩意亂,他覺得良心不安。他有家,你卻沒有。」
「我很好。放暑假時我都跟爺爺在一起,寄宿學校真的很好。」
「你不知道其他的生活方式。」
[我很快樂。]她堅持道。
[但你不覺得寂寞嗎?]
她聳聳肩。[有一點。]她承認。[在爺爺死後。]
「你跟我在一起自在喝?」
那個問題令她意外。「自在。為什麼這樣問?」
「我們將要常常在一起,你跟我在一起能夠放鬆很重要。」
「多常?」
「每一天的每一分鐘,直到這件事結束。這是唯一的辦法,若蘭。」他不等她回應就繼續往下說:「你哥哥發現你當模特兒時快發瘋了。」
她再度微笑。「對。我不敢相信我的親哥哥居然打長途電話向修院院長告我的狀。」
「修院院長叫……德琳修女,對不對?」
他的記憶力令人佩服。「對。」她回答。「達明告狀之後,院長打電話給我暑假要去探望的那家人。他們很有錢,我經由他們認識一個義大利服裝設計師。」
「他一眼就看上了你,對不對?」
「看上我替他展示春季新裝。」她更正道。「我參加過幾次服裝秀。」
「直到德琳修女把你拖回修院。」
「我覺得好丟臉。」她承認。「我被留校察看,也就是在廚房幫忙六個月。我在一夕之間從模特兒變成了洗碗工。尼克,我們每一分鐘都要在一起嗎?」
他面不改色。「你刷牙時我就在擠牙膏。」
他再次把話題轉回從前。「十一個月後你上了服裝雜誌的封面,達明把雜誌拿給我看,我簡直不敢相信封面上的女郎就是那個骨瘦如柴、膝蓋擦破皮的小鬼。」
他在讚美她,但她不知該如何回應,所以什麼都沒說。
「你我將須臾不離。」他說。
「你的意思是說每天一大早我還沒換衣服你就會站在我家門前嗎?」
「不,我會跟你一起換衣服。你喜歡睡在床的哪一邊?」
「你說什麼?」
他重複他的問題。
「右邊。」
「那我睡左邊。」
「你在開玩笑嗎?」
「床的事?對,我是在開玩笑。但我會不擇手段保護你的安全。我會侵犯你的隱私,而你非由著我不可。」
[多久?]
[視情況需要。]
「那我洗澡時呢?」
「我會遞香皂給你。」
「現在我知道你在開玩笑。」
「若蘭,我會近得可以幫你擦背。非這樣不可。以後你每天早晨睜開眼睛看到的是我,每天晚上閉上眼睛前看到的也是我。你必須瞭解你我會如此親密。」
「如果你隨時隨地陪著我,那你要怎麼抓他?」
「我替一個很強大的組織工作,若蘭,記得嗎?調查已經在進行了,把抓人的事交給我們。我們。」
她用手掌托著下巴,沈默片刻後又坐直身子,直視他的眼睛。
「我不要讓他把我嚇倒。我想要幫忙。我保證我不會做傻事。」她急忙補充。「我現在一點也不怕,只是生氣。事實上是義憤填膺,但一點也不怕。」
「你應該害怕。恐懼會讓你小心謹慎、保持警覺。」
「但恐懼也會使人癱瘓,我不要讓恐懼使我失去行為能力。」她說。[
這個喪心病狂的傢伙非常聰明!他知道達明想看清他的長相,所以在告解室外面等達明一出來就重擊他的後腦勺。他有可能把他打死。]
「他並不想要他死,否則早就下手了。」尼克說。「他在利用達明替他傳話。」他看到她神色一變,立刻設法安慰她。「別擔心你哥哥,我們也會保護他的安全。」
「不分日夜。」她要求。
「沒問題。」他同意。
她點頭。「你不覺得一切都在這個人的控制之中嗎?他叫達明通知你把我帶走,又說他也許不會追殺。而達明正想那樣做,把我藏起來。」
「他當然想把你藏起來。他愛你,不願意你出事。」
她用指尖揉揉太陽穴。「我知道。我可能也會有相同的反應。」
「但是?」
[ 我瞭解我哥哥,此刻令他煩惱的是你和他都沒有在我面前提到的事。」
「什麼事?」
[ 這個人告訴達明他會設法另覓對象自娛。」她顫聲道。「不知何故,他決定警告我好讓我能逃跑,但那一個女人不會得到預警,對不對?」
「可能不會,但你必須、」
她打斷他的話。「逃跑不是辦法。我不要讓任何人那樣控制我,我不要被嚇倒。」
「我覺得我們應該等彼特和分析人員研究過錄音帶之後再來討論這個問題。」
尼克想要站起來,但被若蘭伸手攔住。她不願等。[我知道你們一定有些推測,我想聽聽看。我需要資訊。尼克。我不喜歡現在這種無力感。]
他直視她幾秒後點頭同意。「好,我把我們知道的告訴你。首先,我的上司莫彼特醫師已經聽過錄音帶了。他是頂尖的精神病學家。如果有人能瞭解這個變態的想法,那個人非彼特莫屬。別忘了,彼特還來不及坐下來分析他的每句話。」
「我瞭解。」
「好。首先來看看事實。最重要的事實是,這不是隨機的。你是他精挑細選出來的。他選中你是因為他把全副心思都花在你身上,也就是你有個迷。我們都把這些傢伙稱為迷。」
[ 這根本說不通。我又不是電影明星或公眾人物,我只是個普通人。」
[照照鏡子,若蘭。你一點也不普通。你很美,他認為你很美。」他在她插嘴前急忙補充。
[ 這些傢伙挑中的受害者大部分都不是名人。」
她深吸口氣。「說下去,我需要知道我要對抗的是什麼樣的人。你的話沒有嚇到我,我想要知道一切好讓我能反擊,上天作證,我一定會反擊。」
「好,下面是他告訴我們的事。他跟蹤你有一段時間了,他對你了若指掌。他知道你擦哪種香水,最喜歡吃什麼食物,用哪個牌子的洗衣粉,看什麼書,過什麼樣的性生活,每一天的每一分鐘在做什麼。他想要我們知道他至少進入過你家兩次。他坐你的椅子,吃你的食物,翻你的抽屜。他用那種方式瞭解你。他可能從你的內衣抽屜裏拿走一樣東西作為紀念,一樣你不會立刻發現不見了的東西。想想看你是不是有件舊睡衣或圓領衫最近一直找不到,那樣東西必須是你貼身的衣物。」
「為什麼?」她問。她不願相信有人擅自闖入她的家翻地的東西,一想到被人監視就令她全身起雞皮疙瘩。
「它必須有你的味道在上面。」尼克解釋。「它使他覺得與你更加親近。不管是什麼東西,他都跟它一起睡覺。」
「還有嗎?」她問,很驚訝自己聽來如此正常。
「有。他看著你睡覺。」
「不,我一定會知道的。」她叫道。
他輕敲放音機。「都在這裏面。」
「萬一我睜開眼睛……萬一我醒來看到他呢?」
「他正希望你那樣做,但還不到時候。如果你逼他現在傷害你,他會很不高興,因為你加快了他的日程表。」
「說下去,我不怕。」
「剛剛告訴你的是他想讓我們知道的事,接下來是我們到目前為止的推測。他住在聖橡鎮,經常跟你接觸,甚至可能是每天。你對他很友善,應該說是他認為你對他很友善。彼特說他目前處於愛慕期。那也就是就他認為你完美無瑕,他想要保護你。他現在迷戀著你,他的內心顯然正在天人交戰。至少他想要我們相信是那樣。他有可能是真心喜歡你,因為你無論如何都會令他失望。在他的心目中,你一定會辜負他對你的期望,他一疋會使那種事發生,你根本不可能贏。」
「你說他目前處於愛慕期,但那種情況什麼時候會改變?」
「你在問我有多快嗎?我不知道。」他承認。「但我不認為我們必須等很久。你在他心目中可能已經有了瑕疵。他會挑剔你的毛病好讓他覺得遭到背叛。也許是你的笑容。突然之間,他會認為你在嘲笑他或是在勾引別的男人。那絕對會激怒他。他想讓我們認為他受盡煎熬。雖然他說他也許不會追殺你!但他也頻頻誇耀自己有多聰明,想要更大的挑戰。」
「也許他會厭倦這種……迷戀。]
「他不會走開的。」尼克的語氣尖銳起來。「他現在被幻想控制著,想停也停不了。他在玩貓捉老鼠的遊戲,你就是那只老鼠。他喜歡追捕。挑戰越大,樂趣越多。在你跪地求饒之前遊戲都不會結束。」
他傾身向前,仔細端詳她。「怎麼樣,若蘭?害怕了沒有?」
第五章
堪薩斯市警局的兩位女警在下午抵達蒙席公館。她們問若蘭有沒有什麼消息可提供?若蘭不知道該如何幫助她們,她甚至猜不出自己為什麼成為目標。她們還沒有任何線索,對迅速破案也不表樂觀。在給了若蘭名片後,她們就離開蒙席公館。
麥蒙席堅持尼克和若蘭留下來跟他和達明共進晚餐。餐桌上的談話圍繞在蒙席與老友的團聚上,蒙席講了許多他們念神學院時的趣事給他的客人聽。彷佛有默契一般,用餐時沒有人談到蒙席所謂的惱人事件。但餐後蒙席跟若蘭一起洗碗時,他主動提起那個話題並詢問她的感受。她告訴他她很害怕,但也生氣得想要砸東西。蒙席聞言立刻奪走她手中擦拭到一半的盤子。
「你哥哥發現他得了癌症時,我知道他感到無能為力、憤怒沮喪,但後來他決定化被動為主動,掌控自己的醫療。他看了許多關於他那種罕見癌症的文獻報告,求見過許多那方面的專家,直到他找到那個計定治療方案的人。」
「王醫師。」
[是的。]蒙席回答。[達明覺得王醫師可以幫助他。他不指望奇跡出現,但對王醫師很有信心,王醫師似乎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這就是為什麼那位腫瘤學家轉到堪薩斯醫學中心來時,達明也跟著轉過來。若蘭,我勸你學習你哥哥對抗病魔的態度,化被動為主動,那樣你就不會感受到如此無助或害怕。」
清理完廚房後,蒙席替她沖泡了一杯他特製的藥草茶,保證能使她煩躁的情緒安定下來。然後他就向其他人道晚安,上樓回房就寢。藥茶很苦,但她還是盡責地喝完,因為蒙席為她費了那麼多事。
辛苦了一整天,現在將近十點了,壓力使她筋疲力盡。她坐在哥哥身旁的沙發上,努力聆聽他和尼克擬定計劃。但她的注意力難以集中,思緒老是開小差。她甚至無法把背景的雜音排除在腦海之外。架在壁爐邊窗戶上的舊冷氣像一群憤怒的蜜蜂不停地嗡嗡叫,偶爾還會劇烈地抖動一下,她覺得它隨時會從窗戶裏掉出來。
尼克精力充沛。他在客廳裏走來走去,低頭聆聽著達明說的話。她注意到哥哥的話越來越少。達明已經脫掉了球鞋,把腳蹺在茶几上。他的一隻白襪子破了一個大洞,露出了大拇趾,但他似乎沒有發現或不在意。他不時打著阿欠。
若蘭覺得全身無力。她放下茶杯,窩進柔軟的沙發靠墊裏,做了兩個深呼吸,然後閉上眼睛。也許一覺醒來!她的頭腦會清楚些。
當達明輕推她的膝蓋時,沉湎在自我思緒中的她被嚇了一跳。
「你睡著了嗎?」
[ 快了。」
「我認為你和尼克今晚應該在這裏過夜。我們有兩間客房。」
「你只剩一間客房可用。」尼克說。「諾亞隨時會到。」
[ 諾亞是誰?」若蘭問。
[一個朋友。」尼克回答。「他正從華府過來。」
「尼克認為我需要保母。」
「保鏢。」
尼克更正。[諾亞是個中高手。他會像牛皮糖一樣黏著你,沒得商量。我又不會分身術,既然你要我保護若蘭,你就得讓諾亞保護你。」
「你認為達明有危險?] 若蘭問。
「我不想賭運氣。」
「諾亞也是聯邦調查局采員嗎?]
「不儘然。」
他沒有進一步說明,但她好奇地忍不住追問。「那你是怎麼認識他的?」
「我們以前是同事。諾亞是……專家……彼特不時會用到他。我不得不要求他還我的人情債才使他抽身前來。他最近生意興隆。]
「你不打算告訴我他的專長是什麼,對不對?」
尼克咧嘴而笑。「對。]
達明大聲打個呵欠。「就這樣決定了嗎?」
[ 決定什麼?」她問。
[ 你沒有注意聽嗎?過去十五分鐘我們都在討論那件事。」
「沒有。] 她承認,因為他是她哥哥,所以她覺得不必道歉。「你們決定了什麼?]
「你要跟尼克離開。」他瞥尼克一眼。「反正我是那樣決定的,尼克未置可否。」
[ 哦?我們要去哪裡?]
「奈森灣。」達明回答。[你可以跟他的家人住在一起。他們會很樂意見到你,我知道他們一直希望你去。那個地方很棒!若蘭,與世隔絕,只靠一座橋進出。相信我,你會愛上那裏的。前院像足球場一樣大,再過去就是海灣。也許塞奧會帶你駕帆船出海。你見過尼克的大哥,記得嗎?]
「當然記得。他念完法學院後跟爺爺和我住了一個星期。」
「你不是還在跟嬌丹通信嗎?」他問,指的是尼克的妹妹。
「對,我很想再見到她,還有法官和布太太,但是——」
達明打斷她未出口的抗議。「你終於可以跟其他的布家人見面了,我相信他們都會回家看你。]
「話雖不錯,但時機不對,達明。」
「時機再合適不過。你會很安全,現在你只應該想那個。]
「你憑什麼認為那個瘋子不會跟著我?你有沒有考慮過尼克的家人?我會給他們帶來危險。」
「我們會排除危險的。」尼克說,在茶几對面的安樂椅坐下,傾身把手臂擱在膝蓋上。「但我想我們還要在這裏待一、兩天。」
「等警方收到那個瘋子的信嗎?」
「我們不用等那個。」
「那你為什麼還想在這裏逗留?多危險啊!」達明問。
「我懷疑那個人還在堪薩斯市。他來此的目的已經達到,他可能已經回家了。我們留下來是因為彼特要來。他要親自監督調查,他想要跟你談談。」
「談什麼?」若蘭問。「達明能告訴他什麼不是他已經知道的事?」
尼克微笑。「多了。」
[他什麼時候來?]
[明天。]
[我打電話給他時十分驚慌。」達明說。[我一心只想找到你,因為我認為你會知道怎麼辦。」
「那就把這件事交給我來辦。]
尼克說。「等我們跟彼特談過之後我再帶若蘭走。我會保護她的,達明,你非信任我不可。」
他緩緩點頭。「我會儘量不礙事,這樣可以嗎?]
門鈴聲打斷他們的談話。尼克叫達明留在原地,然後前去開門。若蘭注意到他在離開客廳時打開槍套。
「一定是尼克的朋友諾亞。」
「你認為他帶著槍睡覺嗎?!」她低聲問哥哥。
他大笑。「當然沒有。你不喜歡,是不是?」
「我不喜歡槍。」
「你喜不喜歡尼克?」
她聳聳肩。「跟他見面以前我就喜歡他了,因為他一直是你的好朋友。他似乎很好。」
「你覺得他很好?」他問,然後又放聲大笑。「尼克聽到會很樂。到關鍵時刻,他可就一點也不好了。這就是他的優點。」
她正要追問時,尼克回到客廳。他的朋友諾亞尾隨在後。
達明的保鏢給人深刻的第一印象。若蘭猜他跟人打架時永遠是打嬴的那方。他穿著褪色的牛仔褲和淺灰色運動衫,沙金色的頭髮亟需修剪,全身上下沒有多餘的脂肪,衣袖緊繃出結實的上臂肌肉。眉毛間的疤和壞壞的笑容使他看來像浪蕩子,他還沒開口她就知道他是個喜歡向女人獻殷勤的男人。他在穿過客廳跟達明握手時已經把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她注意到他的目光在她的腿上逗留了太久。
「非常感激你百忙之中抽空前來。」達明說。
[ 這個嘛,實不相瞞!我別無選擇。尼克開了口。」
「他欠我的。」尼克解釋。
「沒錯。」諾亞應道,目光仍然放在若蘭身上。「他絕不讓我忘記。」
當達明介紹他跟若蘭認識時,他一握住她的手就不放。「你比你哥哥漂亮多了。」他拉長聲調說,然後瞥向尼克。「哎呀,我有個好主意。」
「門兒都沒有。」
他聽若未聞地繼續提議:「何不把她給我,你可以要她哥哥。」
「她是禁地,諾亞。」
「為什麼?」他問,眼睛盯著若蘭。「你結婚了嗎?」
[沒有。]她回答,他的放肆使她忍不住微笑。
[那我看不出有什麼問題。我要她,尼克。]
「很遺憾。」
諾亞的笑容擴大。他顯然得到他想要的反應,因為他朝若蘭眨眨眼睛,好象她是他激怒尼克的同謀。他終於放開她的手,轉身面對達明。「我該怎麼叫你?達明或神父?」
「你叫他神父。」尼克插嘴。
「但我不是天主教徒。」
「叫我達明就可以。」達明告訴他。
「彼特說你們在那卷錄音帶的拷貝,」諾亞說,臉上笑容不再。「我最好聽一下。」
「在廚房。] 達明告訴他。
「太好了。] 他回答。「我餓扁了,有沒有東西吃?」
「要不要我替你弄點吃的?」若蘭問。
諾亞再度望向她時,他的臉上又恢復了笑容。「要,我會非常喜歡。」
尼克可不喜歡。他搖頭說:「要吃你自己弄。若蘭和我要走了,她累壞了。」
「明天有什麼活動?」諾亞問。
「我得回醫院做些檢驗,」達明說。「只是一些例行檢驗。」他補充一句讓若蘭安心。
「要命,我討厭醫院。」
「他們應該寄感謝信給你才對。」達明挖苦。「據尼克說,你送給他們不少顧客。」
「不,我刪掉中間人,把他們直接送進停屍間。省時又省錢。」諾亞瞥向尼克。「你對你的神父朋友說了我什麼?」
「說你格殺勿論。」
諾亞聳聳肩。「差不多,但話說回來,你也一樣。我只不過是比較准而已。」
若蘭聽得入迷,但分辨不出諾亞是不是在開玩笑。「你殺過很多人嗎?」
「若蘭,你知道不該問我那個的。我不能殺了人還四處張揚,何況吹噓是種罪過,對不對,達明?」
尼克大笑。「吹噓是你最輕的罪過,諾亞。」
「喂,我可是好人哪!我喜歡把自己看成環保人土。」
「此話怎講?」尼克問。
「我在盡一己之力使世界更美好。」他轉向達明問:「我們要在醫院待上一整天嗎?」
「不,我跟放射科約的是一大早,應該八、九點就能回來。」
「又該做核磁共振掃描了嗎?」尼克眼帶笑意。「如果是,我真的很想陪你去。」
「核磁共振掃描有什麼好笑?」諾亞問。
尼克只是搖頭。達明紅著臉回答:[我確實是要做核磁共振掃描,但尼克不能陪我去。他被放射科列為拒絕往來戶。」
諾亞想要知道詳情,若蘭很快就發覺她的在場使尼克和達明不肯透露。他們就像頑皮的學童被拖到校長面前那樣閃爍其詞。
「容我失陪,我要去拿皮包。」
她還沒走到廚房就聽到笑聲。達明在說故事,但他的聲音太低,她聽不見他說了什麼。尼克在放射科發生的事顯然令三個男生捧腹大笑。她在椅子旁的地板上找到她的皮包,她把皮包的帶子掛在肩上,靠在餐桌邊等笑聲停止。
尼克進來找她。「好了嗎?」
她點點頭,跟著他走向前門。達明彎下腰讓她親吻他的臉頰,諾亞立刻依樣畫葫蘆。
她笑著推開他。「你真是個大騷包。」
「沒錯,我是。」他大言不慚地承認。「誰叫你是個大美人。」
不理會他的讚美,她說:「保護我哥哥。」
「放心,那正是我受的教養。我出身執法世家,所以我是天生的保護者。這是遺傳。」他說。「睡個好覺,若蘭。」
她點頭。尼克把門打開,但她在門檻前停下。「諾亞,你姓什麼?」
「柯,」他回答。「柯諾亞。」
若蘭的老爺車簡直是一堆廢鐵。變速器鬆了,化油器堵塞,火星塞需要更換。尼克很驚訝他們竟然到得了市區另一頭的旅館。他從蒙席公館打電話訂了房間,登記的名字是郝約翰夫婦。他們在櫃檯了鑰匙就直接上樓。他在電梯裏告訴她她的衣物已經搬過來了。
[真有效率。]
「我是那種講求效率的人。」
他先出電梯察看,確定四下無人後才跟她並肩穿過靜悄悄的走廊。他們的套房位在走廊盡頭。尼克把塑膠卡片插進鎖槽後推開房門。
「我有沒有提過我們訂到的是蜜月套房?他們只剩這間空房。拜託,若蘭,別跟我鬧彆扭。」他在看到她的表情時匆匆補充。「你一副想要逃走的模樣。」
她背出笑容。她確實感到彆扭,但決心不去多想。「我累得跑不動了。」
「要不要我抱你過門檻?」
她沒有回答。最後他不得不輕推她一下使她移動。她猶豫不決地走進房間,聽到房門在背後咯嗒一聲鎖上時突然感到一陣緊張。現在不是難為情或害臊的時候,她提醒自己。尼克就站在她背後,她可以感覺到他的體溫。她急忙從他身邊走開,四下打量套房的容廳。淺褐灰色的裝璜令人心情平靜,兩張巧克力色的繩絨沙發面對面擺著,中間是一張黑色大理石茶几,茶几中央的水晶花瓶裏插滿鮮花。俯瞰廣場夜景的窗戶前面有個餐櫃,餐櫃上的銀盤裏裝滿水果、乳酪、脆餅乾和一併浸在冰桶裏的香檳。
尼克在房門上動手腳。他用一根細鐵絲繞成一個圓環套住門栓,鐵絲的另一端是一個九伏特電池大小的小方盒。把鐵絲纏繞在門把上之後,他轉動盒子,一盞紅燈突然開始閃爍。
「那是什麼?」
「我的私人保全系統。」他告訴她。「嬌丹替我設計的。如果有人企圖在我洗澡或睡著時進來,我就會知道。]
他站起身,轉動一下肩膀!然後建議地準備就寢。「我用外面這間浴室,你可以用臥室裏的那間。]
她點點頭,走到分隔臥室和客廳的門前停下。臥室裏有張特大號的雙人床,雪白的床單上擺著一朵長柄紅玫瑰,枕頭上放著金紙包裝的薄片巧克力。
「怎麼了?] 他見她站在門口不動而問。
「床上有朵玫瑰。」
他來到門前親自察看。「很漂亮。]
他就靠在一尺外的門框上。[這真的是蜜月套房。] 她說,無法注視他。
「沒錯。」他說。「你又覺得彆扭了?」
「不會啊!」她撒謊道。
「床給你睡,我睡外面的沙發。」
她聽到一聲清脆的聲響,轉頭看到尼克咬了一大口蘋果。他隨意地用手背擦掉流到下顎的果汁,然後把蘋果遞向她。她傾身過去咬了一小口。
緊張的氣氛消失,他突然又成了她哥哥的死黨。她走向浴室。當她在旅行袋裏翻找睡衣時,從眼角看到尼克撲到床上抓起電視遙控器。
她在淋浴間裏待了很久,讓熱水不斷打在她的肩膀上,直到僵硬的肌肉漸漸放鬆。等長髮吹乾時她已經筋疲力盡。她套上一件特大號的襯衫式長睡衣,帶著潤膚乳液回到臥室。
尼克像在自己家裏一樣舒適自在。他靠坐在床頭!背後墊著豎起的枕頭,伸直的雙腿在腳踝處交叉。他已經換上了一條邊緣磨損的舊短褲和一件白襯衫。他打著赤腳,頭髮在淋浴後還有點濕,大腿上擺著一本小筆記本和一枝原子筆,手裏抓著遙控器。他看來毫不拘束。
衣櫥裏有浴袍,但她進浴室時忘了帶,由於他只是好奇地看了她一眼又繼續看電視,所以她不再擔心她這樣穿是否有失體統。何況她並非衣不蔽體,長睡衣把她從脖子遮到膝蓋。
尼克一直盯著電視螢光幕。他表面上在專心看電視,其實腦海裏思緒翻騰。若蘭踏出浴室時,他就全部看到了:薄衫下隆起的胸部、修長的美腿、細緻的粉頸、紅潤的雙頰和迷人的嘴唇。即使她身穿性感的蕾絲內衣,他也不可能更亢奮。
是的,他在三秒內全都注意到了。他費盡所有的自製力才把視線轉開。說句實在話,如果她問他這會兒在看什麼電視,他一定回答不出來。他對自己的反應感到震驚和厭惡。
[你就像我哥哥一樣。]她坐到床上,伸直雙腿,拉好睡衣,把枕頭墊在背後,學他那樣交叉腳踝,然後扭開乳液瓶蓋。
雖然在雙人床上仍隔著一段距離,但他們畢竟是在同一張床上。別胡思亂想,他告訴自己,她是達明的妹妹。
「你說什麼?」他問。
她一邊用粉紅色的乳液擦拭手臂,一邊回答:「我說你就像我哥哥一樣。達明總是把遙控器抓在手裏。」
尼克咧嘴而笑。「那是因為他知道秘訣。」
「什麼秘訣?」
「誰控制了遙控器,誰就控制了世界。」
她笑了起來。他更加來勁地往下說:「難道你不曾注意到總統老是輕拍他的背心口袋?他就是在確定遙控器還在不在。」
她翻個白眼。「我一直以為那只是緊張的習慣。」
「現在你知道真相了。」
她把乳液放在床頭櫃上,然後鑽進被窩裏。她視而不見地盯著電視想心事。
「諾亞是個中高手,對不對?我知道你跟我說過他是,但在見到他之後,我覺得我不必再擔心達明瞭。諾亞使我相信他一定會把哥哥保護得很好。哦!我知道他說那些殺人不可張揚的話是在開玩笑……他是在開玩笑,對不對?」她問。
尼克放聲而笑。「對。」
「你說彼特不時會用到他,但諾亞不是替聯邦調查局工作?」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諾亞喜歡把自己看成自由探員。」
「其實他不是?」
「對,彼特操作他。」
她無法確定那是什麼意思。「由於彼特替聯邦調查局工作,諾亞又替彼特工作……」
[ 所以諾亞也是替聯邦調查局工作,我們只是不那樣告訴他罷了。」
她微笑著說:「我聽不出來你什麼時候是說真的。我好象全身都失去了知覺,希望明天我的頭腦會恢復清醒。」
等明天不再心亂如麻時,她再來決定如何因應。但現在她實在是累得無法思考。
看著他觀看電視上的曲棍球賽,她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1 10:10:45
第六章
若蘭睡醒時聽到尼克在客聽裏走動。她抓起旅行袋衝進浴室裏換衣服。她剛穿好一隻鞋子,正在伸手拿另一隻時,尼克來敲浴室門。
「早餐送來了。」他大聲說。「如果你準備好了,我們有工作要做。」
她拎著一隻鞋子出來。「什麼工作?」
他朝桌上的筆記本努努嘴。「列名單。那可以給我一個起點,但我要警告你,我們會重複好幾次。」
「沒關係,但我們究竟要重複什麼?」
他拉出桌邊的椅子等她坐下。「兩件事。首先,我們要列舉可能對你懷恨在心的人。你知道……敵人,很樂意你消失的人。」
「一定有人不喜歡我,但我真的不認為他們之中會有人希望我受傷害。我聽起來是不是很天真?」她彎腰穿上鞋子,直起身時看到尼克把一個牛角麵包夾到她的盤子裏。
「是很天真。」他說。「要不要咖啡?」他伸手去拿咖啡壺。
「謝謝,我不喝咖啡。」
他收回手。「我也不喝。奇怪吧?我們一定是世上唯一不支持星巴克的兩個人。」他跨坐在她對面的椅子上,拔開鋼筆套。
「你說我們首先要列出敵人的名單。還有呢?」她問。
「我要知道有哪個朋友可能有點太過體貼。但事有輕重緩急。你在聖橡鎮住了多久?」
「快一年了。」
「你搬去那裏是為了離哥哥近一點,你馬上就要開店了,對不對?」
「對。我買下鎮廣場邊一棟破敗的老房子,目前正在整修之中。」
「哪一種店?」
「大家都叫它街角藥房,因為它多年前曾經是藥房,但我不打算賣藥,連阿司匹林都不賣。我想讓那裏成為一個可以讓大專生逗留和鎮民帶孩子來吃霜淇淋的地方。裏面會有大理石臺面的冷飲櫃和點唱機。」
「五十或六十年代的老歌嗎?」
「差不多。我替大專院校的姊妹會和兄弟會設計過許多運動衫和旗幟的標誌和圖案,希望能多接一些那類的工作。冷飲櫃上方有個光線充足的閣樓,我打算在那裏工作。店雖然不大,但前面有陽臺,在溫暖的季節可以在那裏放些桌椅。」
「賣霜淇淋和運動衫賺不了多少錢,但憑你的信託基金,你大概不必擔心那個。]
她對他的猜測不置可否,只是繼續往下說:「我還替當地的工商企業做許多設計工作。今年秋天我要開始教課。」
「我知道你在巴黎念的是藝術。你會畫畫,對不對?」
「對,嗜好而已。」
「達明說你甚至不肯讓他看你的作品。」
「等我有進步時就會給他看。」
「有沒有人希望你的店開不成?」
「班世偉會很樂意見到我失敗,但我不認為他曾為了逼我離開聖橡鎮而傷害我或我哥哥。他甚至約我出去過一次。他真的很煩人,他不喜歡遭到拒絕。」
[ 這麼說來,你沒有答應跟他約會?」
「沒有。我根本不喜歡他,他那個人唯利是圖。他是聖橡鎮改進協會的會長。他們真的是那樣自稱的,即使他們只有兩個人。對了,他是個房地產經紀人。」
「協會的另一個會員是誰?」尼克一邊問,一邊寫下班世偉的名字。
「高裏歐警長。」
「他們兩個想要怎麼改進聖橡鎮?」
「替某個開發公司買下廣場周圍所有的建築。世偉是開發案的策劃者。即使業主把房子直接賣給開發公司,世偉和警長仍然可以抽到傭金。」
「開發公司要那些房地產做什麼?」
「把那些美麗的老房子改建成醜陋的公寓出租給已婚的大專學生。」
「開發公司不能在別的地方興建公寓嗎?」
「可以,但他們還打算在鎮郊蓋大型商場。如果能除掉廣場周圍的商家,他們就可以壟斷市場。」
「那家開發公司叫什麼名字?」
「格裏芬開發。」她回答。「我沒有見過他們的人。他們的總公司在亞特蘭大,世偉是他們的代表。他們開給業主的價碼非常高。]
「除了你以外,還有誰在撐?」
「鎮上有許多人希望看到那些老房子整修而不是拆除。」
「但他們有多少人在廣場周圍開店?」
她歎了口氣。「到上星期五為止,還有四個人站在我這邊,其他人都屈服了。」
[我要你畫一張示意圖和寫下那些業主的名字,你可以等一下再畫。]
[如果達明調離聖橡鎮,你會賣掉店面跟著他搬家嗎?]
[不,我會留下來。我喜歡聖像鎮,我在那裏住得很自在。它擁有豐富的歷史和互相關心的居民。]
[我無法想像住在小鎮是什麼樣子,我會發瘋的。]
[ 我喜愛小鎮生活。它給我安全感……直到這件事發生。我還以為在小鎮上你一定會知道敵人是誰,看來我錯了。」
「我知道你是在達明生病後才搬去聖橡鎮的。你原本可以向芝加哥的畫廊請假,等達明情況好轉後再回去上班,但你卻辭職了。為什麼?」
她低頭看著盤子,緊張不安地把刀叉排整齊。「我不是急著趕到哥哥身邊,而是在逃離一個難堪的處境。那是……私事。」
「若蘭,我警告過你我會侵犯你的隱私,記得嗎?很抱歉講私事令你困窘,但你還是得講。放心,我不會告訴你哥哥。」
「我不是擔心那個。只不過那件事……很蠢。」她說,抬頭望向尼克。
「什麼事?」
「我在芝加哥結識了這個男人。事實上,我替他工作。我們約會了一段時間,我以為自己愛上了他。蠢就蠢在這裏。結果他竟然是個……」
她想不出該用什麼字眼形容那個背叛她的男人最適當。尼克替她解圍。「人渣?壞蛋?混球?」
「人渣。」她決定。「沒錯,他是人渣。」
尼克把筆記本翻到新的一頁。「他叫什麼名字?」
「白喬伊。他是我那個部門的主管。」
「然後呢?發生了什麼事?」
「我發現他跟別的女人上床,事實上是我的一個朋友。」
「哎喲!」
「那一點也不好笑,至少當時不好笑。」
「我想也是。抱歉,我太不體諒人了,是不是?她是誰?」
「只不過是替畫廊工作的一個女人。他們的關係並沒有維持很久,她另結新歡了。]
「告訴我她叫什麼名字。」
「你也要調查她嗎?」
「當然要。」
「文莉婷。」
他寫下她的名字,然後望向若蘭。[再來談談白喬伊。]
[我不想談他。]
[還在傷心?]
[ 沒有,]她回答。「只是覺得自己很蠢。你知不知道他竟然有臉怪我?]
他吃驚地抬頭斜覦她一眼。「你在說笑?」
她不禁微笑起來。「真的。他說是我逼他跟莉婷上床的,因為男人有需要。」
「而你不肯獻身?」
「對,我不肯。」
「為什麼不肯?你自認愛他,為什麼不肯跟他上床?」
「你是在為他辯護——」
「當然不是,那傢伙是混蛋。我只是好奇,你說你愛他——」
「不,我說我以為自己愛上了他。」她更正,掰開牛角麵包,伸手去拿果醬。「我只是講求實際。喬伊和我有共同的興趣,所以我誤以為我們有相似的價值觀。」
「你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為什麼不跟他上床?」
她無法再逃避。「我在等……來電的感覺。我試過,但就是無法強迫自己……」
「若蘭,那是強迫不來的。」
她放下果醬刀,垂頭喪氣地說:「我不善於處理男女關係。」
「白喬伊告訴你的嗎?」他不等她回答。「他真的把你搞糊塗了,是不是?除了怪你逼他找上別的女人,他還說了什麼?]
她看得出來他生氣了,發現他替她打抱不平令她感動。[他說我冷若冰霜。]
「你沒有相信那句鬼話吧?]
「當然沒有,但是我向來很矜持。也許我真的有點冷若冰霜。」
「你沒有。」他斬釘截鐵地說。
她想問他何以那麼肯定,但電話鈴聲響起,尼克起身去接電話。
「諾亞打來的。]他在回來時說。「彼特的飛機剛剛降落。我們走吧!」
十五分鐘後,尼克載著若蘭駛向蒙席公館。
「你的變速器鬆了,」他在車子開始爬坡時說。「我昨晚就注意到了。」
「我猜我得再找人檢查一下。」
又是悶熱的一天。冷氣毫無作用,她只好搖下車窗。
「我想你的冷氣也壞了。]他告訴她。「她已經跑了十五萬公哩,若蘭。也該把她折價貼換新車了。」
「她?」若蘭微笑著重複。「尼克,這是汽車,不是女人。」
「男人喜歡把他們的汽車當寶貝。]他解釋。
[這又是你們男孩子的秘密?]
「不是男孩子,」他糾正。「是男子漢。」
她笑了起來。[ 莫醫師知道有個瘋子替他工作嗎?」
「你怎麼知道他不是瘋子?」
「他是嗎?」她的神情嚴肅起來。「我猜他聽過和見過許多可怕的事,對不對?」
「對。」
「你也是。」
[ 是的,工作性質使然。」
「達明很擔心你。」
車子爬上另一個斜坡,變速器發出刺耳的噪音。尼克決心在若蘭再度開這輛老爺車以前先找機工把車子徹底檢查一遍。車子沒有在公路上拋錨算她走運。
他從太陽眼鏡上緣瞥她一眼。「達明希望我結婚和安定下來,他認為家庭可以使我的生活變得比較正常。但婚姻和我的工作不相容,生孩子更是不可能。」
「你不喜歡小孩子?」
「我當然喜歡,」他回答。「但我知道我會毀了他們。如果我有自己的孩子,我絕不會讓他們離開我的視線一步。沒錯,我一定會毀了他們。」
「因為你怕他們出事……因為你見過——」
他打斷她的話。「差不多。你呢?你想要結婚生子嗎?」
「想,將來吧!我想要生一屋子的孩子,我不在乎現在流不流行生那麼多。」
「一屋子是多少個?」
「四、五個,甚至六個。莫醫師有沒有孩子?」
「沒有,他和凱蒂沒辦法擁有自己的孩子,但他們有許多侄子甥女,總是有一、兩個暫住在他們家。」
她打量他片刻。「你為什麼不停地看後視鏡?]
「我是個小心的駕駛。」
「你在察看有沒有人跟蹤我們,對不對?」
「也是。」他承認。
「你的槍在哪裡?」
他用左手拎起放在座位和車門之間的槍套。「出門一定帶著它。抵達蒙席公館時就得戴上。這是規定。」他解釋。
她望著窗外的街景,心裏猜想著莫醫師會是什麼樣子,以及他會不會同意她想做的事。她已經決定直接跟莫醫師談,希望他會瞭解和幫助她,無論達明和尼克合不合作。
[若蘭,我們等一下得把名單列完。]尼克說。[其實我們昨天晚上就該開始的,但你累壞了。」
「關於昨天晚上……不知道……」
「怎樣?」他問。
「我睡著時你在看球賽,你有把球賽看完嗎?」
「有。」
「看完後你做了什麼?」
他知道她想問什麼,但調皮地決定逼她開口問。「睡覺。」
一分鐘過去。「哪裡?」
他露出微笑。「跟你一起。」
他的語氣充滿自信。他的目的無疑是在使她臉紅,她決定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她向來端莊矜持,但這次可不。「爽嗎?」
他放聲而笑。「那還用問,我睡得像嬰兒一樣。但現在我有點擔心了。你哥哥知道我跟他妹妹睡在一起會說什麼?」
「只要你不說,我就不說。」
「一言為定。」
他們抵達慈悲聖母堂,尼克把車停在教堂前面,以免干擾到正在停車場舉行的籃球賽。他們立刻看到諾亞和達明面對面地站在一群青少年中央,他們的表情可以用兇狠來形容。若蘭很快就猜出是怎麼回事。達明嘴裏叼著哨子,諾亞不服判決而跟他當面吵了起來。她固執的哥哥向來威武不能屈,這會兒可是棋逢敵手了。他面紅耳赤,逞勇鬥狠的模樣跟諾亞一模一樣。男孩們圍著她哥哥,像一小隊待命攻擊的戰士。
若蘭不等尼克替她開門就下了車。她看到他掛上槍,但努力不去在意。
「我以為達明今天必須去醫院再做些檢驗。」她說。
「十點多了,他們可能已經去過了。」
「你不想辦法阻止嗎?」她問。諾亞用手指戳達明的胸膛,達明立刻還以顏色地對他猛吹哨子。
尼克爆笑起來。「看看那些男孩的臉。]
「他們不喜歡諾亞對他們的神父大吼大叫。」
「他只是鬧著玩的。」
「但男孩們可能不明白。諾亞寡不敵眾。」
「他應付得了。」
「我要進去了。]
她說,經過停車場時朝哥哥揮揮手。她看到蒙席在門口等她而快步朝他走去。
諾亞從眼角看到她.立刻停止叫駡,轉身背對達明好把她看清楚。
「你在看什麼?」達明問,剛才的對罵使他氣喘吁吁。
「若蘭。」諾亞回答。「她的身材有夠火辣。」
「你評頭論足的是他的妹妹。」尼克提醒他,從背後推他肩膀一把。
「我知道。真不敢相信他們有血緣關係。她是那麼溫柔美麗,他卻是個大混蛋。對了,你的朋友是睜眼瞎子。邊線就在兩尺外,他卻看不到球出界。」
他們立刻又開始互相叫駡。
十分鐘後他們三個人進入屋內。達明頻頻用衣角擦汗,但尼克和諾亞連汗也沒流一滴。他們笑鬧著進廚房找水喝。
若蘭提著一大籃髒衣物往客廳走,把廚房讓給他們。
「真不敢相信你竟然想拿啤酒給那些孩子喝。」達明斥責。
「天氣這麼熱,」諾亞說道。「我以為他們會想來一罐。」
「他們尚未成年,」達明惱怒地指出。「而且現在還不到中午。」
尼克拎著大罐可樂經過若蘭身邊時朝她眨眨眼。諾亞叫達明留在屋內,讓他和尼克去陽臺跟男孩們談話。
「這是怎麼回事?」她問哥哥。
「有個男孩告訴蒙席他星期六可能看到了那傢伙開的車,所以尼克想跟他談談。」
「那個男孩有沒有告訴員警?」
「沒有,那群孩子沒人願意跟員警說話。」他解釋。「但他們都聽說出了什麼事,有個孩子想起來看到一輛陌生的廂型車停在十三街的那塊空地旁邊。尼克希望那孩子能夠描述駕駛的長相。」他改變話題問道:「你提著那籃髒衣服要做什麼?」
「我沒辦法坐著乾等。我得找事情使自己忙碌,所以我問蒙席有沒有事可以幫忙。」
達明打開通往地下室的門,打開燈,看著她步下木頭樓梯。
莫醫師在五分鐘後抵達。她上樓時可以聽到他在說話。幾個男人都站在玄關裏。尼克、諾亞和達明都比莫醫師高出一個頭,但他們都對他畢恭畢敬。
即將跟莫醫師見面令若蘭緊張。尼克拉她上前替她介紹。
他跟她握手,堅持她叫他彼特,然後說:「我們何不坐下來商量該怎麼辦。」
她本能地望向尼克。他迅速朝她點個頭,於是她尾隨達明進入客廳。彼特留在後面跟他的探員說話。他先低聲跟尼克說話,然後轉向諾亞。他的話使諾亞吃驚得突然笑了出來。
「我會被上帝用雷劈死的,長官。」
「劈死它信賴的士兵?我相信不會。」彼特領著兩個探員進入答廳。「何況我深信上帝也有幽默感。」
彼特把公事包放在茶几上。尼克在若蘭身旁的沙發坐下。諾亞交抱雙臂像衛兵似地站在他的上司背後。
「達明,拜託你不要再走來走去,坐下來好不好?」若蘭說。
達明示意地挪近尼克,然後在她的另一邊坐下。他不知道該怎麼問他想問的問題,因此決定單刀直入。「彼特,你來這裏究竟是為了什麼?」
「我們很高興你到這裏來。」若蘭插嘴,以免醫師以為她哥哥像他聽來的那樣沒禮貌。「對不對,達明?」她用手肘戳戰哥哥的脅部。
「那當然。」他說。「彼特知道我很感激他的協助。我們是老交情了,對不對?」他問精神科醫師。
彼特點點頭。達明轉向若蘭解釋:「兩年前我打電話請彼特幫助一個苦惱的孩子。他的問題非我能力所及,彼特幫忙使他進入一所治療中心。那是我第一次利用尼克的人脈,在那之後,彼特又替我解決了三個疑難雜症。你從不拒絕我,對不對?」
「我儘量不要。」彼特回答。「我今天來是要坐下來跟你好好談一談那天在告解室裏發生的事,達明。」
「你聽過錄音帶了。」達明提醒他。
「是的,它對調查很有幫助,但它並沒有告訴我當我們的不明對象說話時你在想什麼。我希望你回想一下當時的情景。」
「我把我記得的一切都告訴尼克了,我至少重複了十次。」
「沒錯,但彼特會問不同的問題。」尼克說。
「好吧,如果你認為有幫助,我就再說一次。」
彼特露出微笑。「諾亞,你和若蘭何不到另一個房間等。尼克,你留下來。」
若蘭跟著諾亞走向門口,她突然停下來轉身問正在打開公事包的彼特:「彼特,等你們談完時,我可以私下跟你說句話嗎?」
「當然可以。」
諾亞在他們身後關上客廳門。蒙席抱著一籃髒床單從二樓下來,若蘭一言不發地接過洗衣籃再度走向地下室。她可以聽到哥哥的笑聲,心想訊問還沒有開始。
彼特一點也不急,他首先問達明懷不懷念打球的日子。達明坐在沙發邊緣,顯然十分緊張憂慮。彼特緩緩導入正題,等談話結束時,他們多了兩則可能會很有用的情報。不明對象擦卡文克萊香水「迷戀」。達明完全忘了那件事。他還忘了他聽到的喀嘈聲。他原本以為是那個人彈指引他注意,但彼特認為那是按下錄音鍵的聲音。
彼特在會談結束時站起來。「等你回聖家鎮後,我希望你暫時不要聽告解。」
「暫時是多久?」
「直到我們設好捕捉他的陷阱。」
達明看看尼克又看看彼特。「你們該不是認為他還會來告解吧?」
「我認為他一定會嘗試。」彼特說。
達明搖頭。「我覺得不可能,那對他來說太危險。」
一直默不作聲的尼克開口:「他會視之為挑戰。他自認比我們其他人優秀,記得嗎?他會想證明給我們看。」
「達明,不管你喜不喜歡,他都與你建立了關係。」彼特說。「我認為他會想通知你他都在忙些什麼。有件事是我現在可以肯定的。為了再跟你說話,他什麼事都幹得出來。他想要得到你的欣賞,但也想得到你的憎惡和恐懼。」
「在許多方面,你是他計畫裏的完美搭檔。」尼克告訴他。
「你怎麼會那樣想?」
「他想要人賞識他的聰明。」
「我知道你們認為我冥頑不靈,但我必須告訴你們我還是認為你們看錯了這個傢伙。」達明說。「我覺得他沒道理嘗試再度跟我聯絡。我聽了你們的論點,我知道你們是專家,但是你們忘了他最初為什麼找上我。他想要赦罪但沒有得到,記得嗎?」
彼特同情地看他一眼,「不,他找上你是因為你是若蘭的哥哥。他根本不想要寬恕,他在嘲笑教會、聖事,他在嘲笑你,達明,尤其是你。」
達明看來很難受。「要知道,他差一點就找上麥蒙席。我臨時才自告奮勇聽告解。」
「哦,他不會找上麥蒙席。」彼特說。「他在進教堂前就知道你在告解室裏。」
「他可能看著你穿過停車場進教堂。」尼克說。「如果聽告解的是麥蒙席,他就會耐心等待另一次機會。」
「尼克說得沒錯。」彼特說。「這傢伙冷靜又是有耐性,他花了很多時間和精力調查你和你妹妹。」
彼特先前說的話開始令達明不安。「你說他給我們混合的資訊是什麼意思?」
「他故意混淆視聽,想使你們疲於奔命。」彼特解釋。「他在錄音帶裏說他是跟蹤者,可能還是殺人犯。他說他剛剛開始,但又暗示他幹這種事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了。他說他殺了一個女人,但又暗示可能有別的受害者。如果你沒忘記,他告訴你他在麗真以前只傷害過女人時曾經放聲而笑。如今我們必須查明他的話孰真孰假。」
「換言之,有可能全部都是真的,也有可能全部都是假的。」
「達明,你要明白驅策這些敗類的動力始終是幻想。」尼克說。「他所說的一切可能都是他的幻想,但我們不得不假設麗真確有其人和他真的殺害了她。」
「現在他想要用若蘭來實現他的幻想?」
彼特點頭。「情況緊急。他需要找個理由再度跟你說話。」
「你到底想告訴我什麼?」
彼特的眼神暗淡下來。「如果他告訴我們的是真話,那麼我可以肯定他此刻正在外面找尋另一個女人。」
「他說他會設法找個女人來找替若蘭……暫時代替。」尼克說。
達明垂下頭。「天啊!」他低語。「然後他會想告罪,對不對?」
「不,他會想吹噓。」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1 10:11:03
第七章
彼特為什麼這麼慢?他要她在餐廳等他,但那已經是十分鐘前的事了。她現在是坐立難安。就在她決定回地下室去繼續洗衣服時,廚房的雙開式彈簧門打開。
「抱歉讓你久等。」彼特穿過餐廳,關上通往走廊的門確保隱私。
雖然這場會面是她要求的,但她突然害怕得要命,因為她擔心他會同意她的要求。
「好了。」他坐下來。
她好象沒辦法靜靜坐著,她的腳不停地輕敲著地板。發覺那會洩漏地有多麼緊張時,她強迫自己停下來。她沒辦法放鬆,因此像僵屍般筆直地坐在一動就嘎吱作響的椅子上。
彼特似乎一點也不急。他首先問她是否承受得了這突發的狀況。
[ 還好。」他看得出來她在撒謊嗎?
隨之而來的是靜默。他繼續耐心地等她厘清思緒和說出心中的想法。難以啟齒使她覺得自己像傻瓜。半個小時前看似明智的計畫這會兒卻看似瘋狂。
「你滑過雪嗎?」
即使她的問題令彼特意外.他也沒有表現出來。「沒有,但我一直想嘗試。你呢?]
「我以前常滑,我念的學校周圍都是山。」
「你就讀瑞士的寄宿學校,對不對?」
「對。」她回答。「第一次滑雪時我站在陡坡邊緣,花了好久才鼓足勇氣出發。我覺得自己就像站在多佛海峽的峭壁上,斜坡在我看來就有那麼陡。我嚇壞了,但心意已決。」
「跟我說話就像回到那個峭壁上?」彼特問。
她點頭。「是的,因為我知道,就像在那座山頂上,一旦出發就不能回頭。」
若蘭沈默片刻後才又開口:「我猜我應該先對你完全誠實,否則無異是浪費你的時間。我告訴你我還好,其實我心亂如麻。」
「那是可以理解的。」
「大概吧!」她說。「我滿腦子想的都是……他。我的注意力無法集中。替蒙席洗床單時我在想要對你說的話,一不小心把整瓶漂白水倒進洗衣槽裏。很大的一瓶。」
彼特微笑。「往好的一面想,它們會雪白潔淨。」
「它們被放進洗衣機裏時是綠底藍條的。」
他笑了。「天啊!」
「由此可見,我的腦海有多亂,有多麼……內疚。」
蒙席敲門,把頭探進來。
「若蘭,我要去醫院探視幾個病人。我不會去太久,寇太太馬上會來。你可不可以在她到達前接一下電話?達明神父可以應付任何緊急狀況。」
「沒問題,蒙席。」
彼特站起來。[等一下,蒙席。」
他到走廊叫諾亞。若蘭聽到腳步聲,然後是彼特的說話聲。「叫季探員開車送蒙席和陪在他身邊。」
蒙席不要人護送,表示他能夠自己開車,但彼特溫和地打斷他的話,堅持由季探員陪同他前往。蒙席發現爭執無用而勉強同意。
彼特回到餐廳。尼克限著進來,關上房門後靠在門板上。他交抱雙臂,朝她眨眨眼,他的肢體語言明白地告訴她他暫時不會離開。
「你有話跟彼特說嗎?」若蘭問。
「尼克要求加入我們。」彼特說。「我告訴他這必須由你決定。」
她遲疑一下。「好吧!」她直視他的眼睛。「但是,尼克,拜託你在聽到我要說的話時不要插嘴或反對。答應我。」
「不行。」
「你說什麼?」
「我說不行。」
彼特重拾談話的主控權。「你剛才說你感到內疚,為什麼?」
她決定不理會尼克,凝視著桌面回答:「我想要逃走和躲起來,直到你們抓到他。我為那個想法感到羞愧。」
「沒有什麼好羞愧的,想要逃走是人之常情。」彼特說。「我也會有那種想法。」
她不相信。「不,你不會。我的反應既懦弱又自私。」
她突然感到坐立難安,於是站起來走到窗前。她撥開窗簾,正好看到蒙席坐進一輛黑色轎車的前座。
「你太苛求自己了。」彼特說。「恐懼不是缺點,而是一種安全機制。」
「他正在外面……尋找另一個受害者,對不對?」
尼克和彼特都沒有回答。
「別站在窗戶前面。」尼克命令。
她立刻放掉手中的窗簾,往後退一步。
「你擔心他在監視蒙席公館嗎?」她問尼克。「你不是說他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早就上路回家了?」
「不,我說的是他可能走了。我們不可以冒險。」
「這就是為什麼蒙席今天有人護送,對不對?」
「只要你和達明在這裏,蒙席就會有探員保護。」彼特說。
「我們害他有危險?」
「只是預防措施。」他堅持。
[ 這個人……馬上就要殺害另一個女人,對不對?」
彼特審慎措辭。「除非能夠找到相反的證據,否則我們不得不假設他告訴達明的都是實話。所以說,他很快就會對另一個女人下手。」
「他會先折磨她再殺死她。」突然感到牆壁從四面向她逼近,她連忙深呼吸使自己鎮定下來。「他不會再殺一個就罷手,對不對?他會不斷地殺下去。」
「過來坐下,若蘭。」彼特說。
她遵照他的要求,側坐在面對他的椅子上,雙手迭放膝頭。「我有個計畫。」
他點頭。「你準備好要從山頂出發了,是不是?」
「差不多。」她同意。「我還是想逃走,但我不會那樣做。」她從眼角看到尼克站直身子。「我想要抓到他。」
「我們會抓到他的。」彼特向她保證。
[但我可以幫你們的忙,]她說。[而且我非幫不可。出於很多理由。首先,外面那些女人完全不知道這個瘋子在找尋下一個受害者。這是我不打算躲起來的主要理由。」
彼特皺眉思考。當他開始搖頭時,她知道他已經猜出她想要做什麼,於是急忙在他否決前進一步說明。
「我有時會非常固執和堅決,一旦決定就會貫徹到底。在我的一生中,其他人都企圖控制我的生活。母親死後,管理信託基金的律師替我做了所有的決定。那在我年紀小時還說得通,但等年紀稍長,我開始憎惡他們的獨裁作風。他們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我想要參與決定,但他們不准。他們決定我該念什麼學校、該住在哪裡和該用多少錢。」
她吸口氣,繼續往下說:「我花了很久才擺脫他們的控制,終於找到一個真正讓我產生歸屬感的地方。如今這個瘋子又企圖把它從我手裏奪走。我不能讓他那樣做,我不要。」
「你希望我怎麼做?」
「利用我。」她脫口而出。「設下陷阱,以我為餌捕捉他。」
「你瘋了嗎?」尼克大叫。
她聽得出尼克在生氣,但不去理會他。她目不轉睛地望著彼特。「幫我說服我哥哥讓我回聖橡鎮。這是第一步。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但在我看來,我真的別無選擇。」
「才怪!」尼克反駁。
她抬眼望向他。「只有化被動為主動,我才能重拾人生。」
「不可能。」尼克堅持。
「不,有可能。」她的語氣冷靜得連自己都意外。「彼特,如果我在他叫我哥哥把我藏起來之後回家去,他不會視之為挑戰嗎?」
[會,我相信他一定會。」彼特回答。]
這對他來說是一場遊戲。否則他為什麼要提到尼克?他知道尼克在聯邦調查局工作,他想要證明他比我們都聰明。」
「如果我回聖橡鎮去,他會認為我在做對他有利的事,對不對?」
「對。」
「在這個混蛋死掉或被關之前,你休想回去。」尼克說。
「可不可以先聽我把話說完?」
他看來想要把她拖出去猛搖一頓,使她恢復理性。他的抗拒正在她的意料之中。
「你瞭解他的想法,彼特。你知道怎麼做可以使他來追殺我,如果我激怒他,他就會放過別的女人。至少我希望是那樣。你和尼克可以設下陷阱,你們常做這種事,對不對?聖橡鎮是個小鎮,只有一條主要公路進出。如果有必要,包圍聖橡鎮應該不會很困難。」
「若蘭,你知不知道--」彼特開口。
「我知道可能出什麼事,我向你保證我不會冒險。我會完全按照你們的指示去做,我保證。讓我幫你們在他再度殺人前抓到他。」
「以你為餌。」彼特慢吞吞地說。
「是的。」她平靜地回答。「是的。」她堅決地重複。
「你知不知道你在發什麼神經?」尼克粗聲惡氣地說。
[ 這個計畫合情合理。」她爭辯。
「什麼計畫?」他問。「你根本沒有計劃。」
「尼克,別激動。」
「彼特,我們在說的是把我死黨的妹妹送進--」
「也許你應該停止把我當成達明的妹妹,」她建議。「開始以探員的方式思考。這是千載難逢的良機。」
「以你為餌。」他重複彼特的話,但他的上司語氣冷靜,他則接近咆哮。
「你可不可以小聲一點?在我們做出決定前,我不想讓達明聽到。」
尼克瞪她一眼,開始在房間裏走來走去。若蘭現在全指望彼特的支持了,因為尼克對她的計畫固然反應不佳,但她知道哥哥的反應會激烈十倍。
她知道她必須說服彼特。「我不要在躲躲藏藏中度過餘生。我們都知道要不是因為尼克和達明,你根本不會來這裏。你有那麼多工作得做,不可能每次聽到有人揚言殺人就放下一切趕去。對不對?」
「很不幸,我們人力不足。」他承認。
「你們的時間寶貴,所以我想我們可以迫使這個人加速行動。」她看到彼特眼睛一亮。
「你的提議是什麼?」
「把他逼瘋。」
尼克戛然止步,一臉不敢置信地瞪著她。「他已經瘋了。」他告訴她。「如果你以為達明和我會讓你以自身為誘餌,那麼你也瘋了。絕對不行,若蘭。」
她轉向彼特。「要怎麼做才能使他抓狂,使他氣昏了頭而變得粗心大意?」
「聽過錄音帶之後,我可以告訴你這個不明對象非常自大,使世人相信他聰明絕頂對他非常重要,任何批評都會使他勃然大怒。如果你在鎮上公然談論他這個笨蛋,他就會加速行動。他會為了使你閉嘴而提早解決你。嘲笑他就可以激怒他。」
[ 還有呢?」
「使他嫉妒。如果他認為你跟別的男人談戀愛,那麼他就會視之為一種背叛。」
她點頭。「我可以使他嫉妒,我知道我辦得到。記得他在錄音帶說的話嗎?麗真跟別的男人打情罵俏,他不得不懲罰她的背叛?我可以跟鎮上的每個男人打情罵俏。」
彼特搖頭。「我認為比較有效的做法是,只限一個男人交往,使這個不明對象相信你愛那個男人。」
她等他說下去。彼特開始一邊用手指輕敲桌面,一邊思考各種可能性。
「他提到尼克的名字。他激達明向聯邦調查局求助,所以他顯然是想跟我們玩遊戲。」彼特用手指摩擦著下巴。「我們不妨來個將計就計。」
「那是什麼意思?」
「讓他以為控制權在他手中。」彼特解釋。「如果他認為他的告解撮合了你和尼克,不知道他會作何感想。他精心設計的遊戲適得其反,那絕對會使他覺得自己像個笨蛋。這個主意很有意思。你和尼克表現得像對熱戀中的情侶,那絕對可以使他抓狂,如果他真的是他說的那種人。」
「尼克……」她說。
「他絕不會相信的。」尼克說。「他使我們相遇和在一夕之間墜入情網?相信我,彼特,行不通的。」
「他相不相信都無所謂,」彼特耐心地解釋。「我們的目標在嘲弄他和他的小遊戲。如果你和若蘭表現得像對情侶,他會認為你們在嘲笑他。他絕對不會喜歡的,我可以保證。」
尼克搖頭。「不行,太冒險了。」
「你在無理取鬧。」若蘭抗議。
「我無理取鬧?你根本不知道這些敗類有多麼心狠手辣。」
「但你知道。」她指出。「你可以維護我的安全。」
「再周密完善的計畫還是有可能出差錯。」
「我瞭解其中的風險。」她說。「但他此刻物色的受害者……她是別人的妻女姊妹。你們怎麼能認為我們還有別的選擇?我們非這樣做不可。」
「真要命。」尼克嘟嚷。「你有沒有想過達明的反應?你告訴他你這個不成熟的計畫時他會說什麼?」
「事實上,我認為最好由你去告訴他。你可以解釋的比我好。」
「不,我不幹。」
彼特一直在密切觀察著尼克。「有意思。」他輕聲道。
尼克誤會他的意思。「你不可能認為她的計畫有可取之處,那太瘋狂了。」
「不,我認為你的反應很有意思。我已經說過我對你涉入這件案子有何看法,尼克。你的關係太密切。」
[ 這個嘛,我在休假。我想怎樣就可以怎樣。」
彼特翻個白眼。[若蘭說對了一件事。你需要開始以探員的方式思考,這是千載難逢的良機。」
這下她知道彼特站在她這邊了。「你願意跟我哥哥談嗎?]
[你必須先取得尼克的合作。]
「門兒都沒有。」尼克向她保證。
電話鈴聲乍響,嚇了她一跳。慶倖能喘口氣,她急忙去接電話。
「響三聲,若蘭。讓電話響三聲再接。」彼特叮囑。
她不明白為什麼,但還是一邊點頭同意,一邊走向擺在樓梯對面凹室裏的電話。她拿起話筒時,尼克來到走廊上。
「慈悲聖母堂。我能為你效勞嗎?」
她聽到格格笑聲,然後是一個小男孩的聲音。「你的冰箱在跑嗎?」
她知道那個笑話,決定配合一下。「哦,在跑呀!」
另一串笑聲響起,然後是另一個聲音大叫:「那你最好去抓它。」
若蘭在小孩子的笑聲中掛斷電話。尼克在餐廳門口看。
「小孩子玩電話遊戲。」她解釋。
電話鈴聲又響。她在等第三聲結束時對尼克說:「我猜我不應該鼓勵他,這次我會比較堅定。」
「慈悲聖母堂。我能為你效勞嗎?」
「若蘭。」對方低聲歎息出她的名字。
「什麼事?」
電話另一頭的聲音開始唱一首改編過的童謠。「碧眼女孩,要不要出來玩,出來玩,出來玩。碧眼女孩,要不要出來玩……喜不喜歡我唱的歌,若蘭?」
「你是誰?」她問,猛然轉身望向尼克。
「碎心殺手。」對方嘲弄道。「我恐怕得把你的心撕成碎片。你怕不怕?」
「不怕。」她撒謊道。
聽到他的笑聲時她瑟縮了一下。笑聲停止的像開始的那樣突兀,接著他低聲說:「要不要再聽一首?」
她沒有回答。尼克衝向她,她可以聽到樓上傳來聲響,可以從眼角看到彼特在餐廳裏注視著她,但電話裏的聲音使她無法動彈。她緊抓著話筒,尼克費了不少力氣才把話筒拉開跟她一起聽。
她恍然大悟有人在錄音或追蹤這通電話,這就是為什麼彼特叫她等電話響三聲再接。她必須使他繼續說話,她心想,但是天啊!他的聲音使她想要嘔吐。
「這首跟剛才那首一樣無聊嗎?」她問。
「喔,不會,這首保證好聽。它是如此真誠和……充滿原創性。注意聽喲!」
她聽到喀嗒一聲,然後是一個女人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聲。她從來沒有聽過那麼恐怖的聲音。要不是尼克扶著,她就會在慘叫聲傳入耳中時癱軟在地。那種幾乎不像是人類發出的聲音好象會持續到永遠。接著,她聽到另一聲喀嗒聲,慘叫聲戛然而止。
「你是不是要叫我放過她?要知道,我放了。我把她放在一座墳墓裏,甚至放了一顆小石頭在墳上,好讓我想把她挖出來時記得她在哪裡。要知道,我有時會那樣做。我想要看看她們變成了什麼樣子。這一個是勉強代替你的,若蘭。你準備好要玩了嗎?」
膽汁湧上她的喉嚨。「玩什麼?」她努力以厭倦的語氣問。
「躲迷藏。你躲,我找。遊戲就是這種玩法。」
「我不跟你玩遊戲。」
「喔,你要。」
「不。」她硬聲道。「我要回家了。」
他尖聲大笑,但她分辨不出他是憤怒或高興。她把話筒從尼克手中奪過來,抬頭挺胸地大聲喊道:「來抓我呀!」
遊戲上場。
一組聯邦調查局探員湧入聖橡鎮佈置陷阱。組長魏立儒把指揮中心設在聖母升天院的湖畔木屋裏,地點就在小鎮南方不遠的影子湖邊。謠傳擁有普林斯頓大學變態心理學碩士學位的魏立儒,將在取得博士學位或莫彼特退休時成為莫彼特的接班人,大部分的探員都認為這些風聲是魏立儒自己放出去的。他是個照章辦事、死硬派、惹人厭的上司,實務經驗遠不及手下探員卻自大得要命。
外勤探員費祖義和電子監視專家馮邁德,首先被派去鎮上偵察若蘭家鄰近地區和做好保全措施。他們兩個都接到命令視她家為犯罪現場。
想混跡在聖橡鎮這種每個人都認識每個人的小鎮並不容易。幸好修院的整修工程使鎮上多了許多陌生面孔,因此他們打扮成工人模樣以免引人注意。費祖義戴著棒球帽,拎著黑色圓筒行李袋。馮邁德提著工具箱。
沒有人注意到他們,除了若蘭的隔壁鄰居范佩珍老太太以外。
馮探員緩緩繞行若蘭的兩層樓洋房四周,查看可能的躲藏之處。費探員拎著行李袋步上臺階,穿過陽臺,停在大門前,戴上手套,花了不到五秒就用信用卡打開了門。
高裏歐警長在五分鐘後突然出現在費祖義面前。原來是範佩珍看到陌生人進入若蘭家時打電話報了警。
費祖義比較擔心警長弄亂犯罪現場,而不在意警長手中揮舞的手槍,因為他一眼就看出手槍還上著保險。
裏歐抓抓他的光頭,大聲嚷道:「把手舉起來,小子。我是聖橡鎮的警長,你最好照我的話做。」
馮邁德悄悄進入屋內。他走到警長背,戳戳他的背引起注意。警長誤以為戳在背上的是槍,他立刻丟掉手槍,舉起雙手。
「我不會反抗,」他結結巴巴地說。「你們想拿什麼儘管拿,千萬別傷害我。」
邁德翻個白眼,移到警長前面揮揮手掌。裏歐看出他沒有武器,急忙撿起地上的手槍。
「好啦!」他說,很高興局面又在他的控制之下。「你們在這裏做什麼?如果你們以為在這裏能偷到貴重物品,那你們就太笨了。往四下看看,你們就可以看出若蘭沒有什麼值得拿的東西。我知道她沒有錄放影機,她的電視機是至少十年的舊貨,值不了幾個錢,絕對不值得為了它坐牢。據我所知,她一貧如洗。銀行裏沒多少存款,她的店還是貸款買的。」
「你怎麼知道她的電視機有多老舊?]
「我的遠房表哥方海睿告訴我的。」裏歐解釋。「不久前他想把一台最新機型的電視賣給若蘭,有子母畫面的那種。但她不要新的,反而叫海睿修理她在跳蚤市場買的舊貨。依我之見,她根本是在浪費錢。我就是這樣知道她的電視機有多老舊。」
「你還有個親戚在銀行工作嗎?」邁德問。「所以你才會知道貸款的事?」
「差不多。」裏歐回答。「我不妨提醒你們,手中有槍的人是我,你們得開始回答我的問話。你們在搶劫若蘭嗎?」
「不是。」邁德回答。
「那麼你們在她家裏做什麼?你們是她的法國親戚嗎?」
祖義生長在紐約市布朗克斯區,說話帶有濃濃的街道腔,像幫派電影裏的流氓。「正是。」他努力面不改色地說。「我們來自法國。」
警長歡喜自己猜對了。他得意地點著頭把搶收起來。「跟我想的一樣。你們說起話來有種奇怪的腔調,所以我猜你們一定是外國人。」
「警長,其實我們兩個來自東部,所以我們說話有個腔調。我的朋友剛剛說我們來自法國只是在開玩笑。我們是若蘭哥哥的朋友。」邁德解釋。「我們要去修院打工,達明神父要我們順便過來修理她的水槽。」
「水管堵塞了。」祖義補充。
警長注意到前門邊的黑色袋子。「你們打算在這裏過夜嗎?」
「也許。」祖義說。「那得看水管需要修多久。」
「這棟房子不是若蘭的,她只是這裏的房客。若蘭在哪裡?」
「就快到了。」
「你們跟她沒有親戚關係,卻想跟她睡在同一個屋簷下?」
「怎麼了?你在擔心若蘭的名聲嗎?」邁德問。
「不是,每個人都知道若蘭是好女孩。」警長說,把他的大屁股擱在沙發扶手上。
[那麼問題出在哪裡?]祖義問。[你為什麼要介意我們睡在這裏?]
「哦,我一點也不介意,但有個你們惹不起的人會介意。我勸你們找別的地方住,因為他不會喜歡聽到若蘭跟兩個男人同居,即使只是一、兩天。沒錯,他會很不高興的。」
「你說的是誰?」
「對啊!誰會不高興?」祖義關上前門。在他們得到答案前,警長休想離開。
「你們別管他是誰,但我非告訴他不可。你們何不到修院去?只要說你們是去靜修的,他們就會提供免費的房間給你們住。你們知道靜修是什麼吧?就是整天祈禱和思考。」
「我想要知道誰會不高興我們住在若蘭家,」祖義追問。「我還想要知道你為什麼覺得非告訴他不可。」
「因為給他發現我知情不報……他有時會非常兇狠,我不想惹他生氣。」
「不想意誰生氣,警長?」
裏歐掏出一條髒兮兮的手帕擦拭額頭。[ 這裏面好悶,對不對?若蘭有台窗型冷氣,我想她不會介意你們把冷氣打開。等她到家時客廳就會涼爽舒適。她今天會到,對不對?」
「我們也不確定。」邁德說。
「我們還是很想知道那個人叫什麼名字,警長。」祖義不死心地追問。
「我無論如何都不會告訴你們。但你們也不用為這個煩惱,因為你們很快就會見到我的朋友。他一聽說你們在這裏就會火速趕來,這一點我可以打包票。他在這一帶有權有勢,所以你們最好非常尊敬他。我是絕對不會惹他生氣的,法律也只能做到這麼多了。」
「意思是我們要靠自己了?」祖義問。
警長垂下視線。「差不多。」他聳聳肩。[ 這一帶都是如此,進步必須付出代價。」
「你可以告訴你的朋友不必提防我們,」邁德說。「我們兩個對若蘭都沒有興趣。」
祖義猜出邁德的打算,立刻點頭附和。「正是。」
「那就好,因為我的朋友打算在近期內跟若蘭結婚。凡是他想要的,他一定會得到。」
「他談到結婚,是嗎?」邁德說。
「不是空談。她遲早會明白那是不可避免的。」
「聽來你的朋友認為他擁有若蘭。」祖義說。
「他確實擁有她。」
邁德放聲而笑。
「什麼事這麼好笑?」
「你的朋友要大失所望了。」邁德解釋。
「此話怎講?」
「等他發現……」祖義故意賣關子。
「發現什麼?」
「若蘭在堪薩斯市結識了一個人。]
「他們一見鍾情。」邁德插嘴。
「那樣的說法其實並不正確。」祖義對邁德說,他們一搭一唱地把訊息傳給警長。「她老早就認識尼克了。」
「不對,她知道他的事,但直到上星期才第一次跟他見面。」
「你們在說什麼?」
「尼克。」
「哪個尼克?」警長問,他的沮喪顯而易見。
「布尼克。」
「若蘭愛上的那個人。」祖義解釋。
「說來好笑,尼克是達明神父最要好的朋友。」邁德說。「想來這是上天註定的。」
「這個尼克住在堪薩斯市嗎?相隔兩地的戀情不會有結果的。」警長說。
「哦,他不住在堪薩斯市。他住在東岸。」
「那麼我想班老大沒什麼好擔心的。像我剛才說的,相隔兩地的戀情不會有結果的。」
警長在無意中說出了他朋友的姓氏,但邁德和祖義都沒有讓他知道。
「尼克一定也想到了這一點。」邁德說。
「所以他要搬來聖橡鎮跟若蘭在一起。」祖義介面。
警長高聳起眉毛。「他要搬來這裏?」
「正是。」祖義說。「我猜他不想冒失去她的風險。」
「更何況他們是一見鍾情。」邁德提醒他。
[ 這傢伙要住在哪裡?」
「跟若蘭一起住這裏,直到他們結婚。之後我就不知道他們會住在哪裡了。」
「結婚?你從哪裡聽來的?」
「若蘭告訴我們的。」
「人們會說閒話的。」
[ 這也難免。」
「我要走了。」警長匆匆把手帕塞回口袋裏,起身往門口走去。
就他那樣的大胖子而言,警長有心想跑時跑得還真快。祖義和邁德站在窗前注視警長飛奔向他的汽車。
「真是個飯……」祖義咕噥。「他甚至沒有問我們的名字或要求我們出示證件。」
「他有地方要去,有人要見……」邁德說。
「還要去向一個姓班的朋友通風報信。」祖義掏出行動電話開始撥號。
電話響了一聲就被接起來。[盯住他了嗎?]祖義問。他聽了一分鐘後說。「是的,長官。」然後切斷電話。
邁德在工具箱旁蹲下,遞給祖義一雙手套。「開工吧!這有可能花上我們一整夜。」
祖義是樂天派。「也許我們會走好運。」
一個小時後,他們果真走運了。他們在若蘭臥室外面放床單的壁櫥裏找到攝影機。攝影機塞在壁櫥內最高的角落裏,貼著牆上小洞的鏡頭對準若蘭的床。他一直在看她睡覺。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1 10:11:19
第八章
尼克不跟她說話。若蘭猜他還在氣她堅持回聖橡鎮。在她嘲弄那個瘋子要他來抓她後,尼克開始抓狂。達明聽到吵鬧聲趕來,諾亞緊跟在後。尼克一告訴達明她做了什麼,達明立刻加入吼叫的行列,但她堅守立場與他們對抗。彼特和諾亞來幫助她,像左右護法般站在她的身旁。他們替她的計畫辯護,經過一小時的唇槍舌劍後,達明終於屈服。那通電話使他相信那個瘋子不會忘記若蘭,如果聯邦調查局不設下陷阱抓住那個人面獸心的傢伙,她終其一生都得在逃亡和躲藏中度過。
當那個瘋子在跟若蘭玩躲迷藏時,他一定還會殺害別的女人。
他們別無選擇。
不幸的是,尼克的看法並不是那樣,她到目前為止都無法使他消氣。彼特再次建議尼克退出,說這件案子跟他的關係太過密切使他無法保持客觀。尼克聽不進去,但在彼特威脅要下令把他撤離這件案子時,達明淒慘的表情使尼克不得不跟著屈服。
彼特打電話要李斐南開始誘捕行動。
和尼克並肩坐在飛往狄摩市的班機上,她終於要回家了。他們將從那裏開車回聖橡鎮。彼特告訴她會有車在機場等他們。她的老爺車進了堪薩斯市的修車廠,車一修好,達明和諾亞就會開著它回聖橡鎮。
尼克還要跟她冷戰多久?他們一進機場,他就沒有開口跟她說過話。
「你在耍小孩子脾氣。」
他沒有回答。她轉頭望向他,注意到他臉色發青。
「你不舒服嗎?」
他點個頭。接著她注意到他緊抓著扶手。「尼克,怎麼了?」
「沒什麼。」
「那你為什麼不跟我說話?」
「等一下再說,等飛機降落之後……除非……」
「除非什麼?」
「我們墜機被燒死。」
「你在說笑。」
「不是。」
她無法置信。鐵錚錚的男子漢竟然害怕飛行。他看起來快要吐了。他是真的害怕,不管她覺得有多麼可笑,她還是強迫自己保持同情心。
「你不太喜歡飛行,對不對?」
「對。」他簡短地回答,然後又轉頭凝視窗外。
「想不想握住我的手?」
[ 這不好笑,若蘭。」
她把他的手掰離扶手,然後與他十指相扣。「我不是在取笑你,許多人不喜歡飛行。」
「是嗎?」
他緊握著她的手,她可以感覺到他掌上的繭。工人的手,但他今天穿得像華爾街的高級主管。另一個矛盾之處,她心想,他的個性中令她困惑和著迷的另一層。達明和尼克似乎是兩種不同的人。他們選擇的人生道路也完全不同。達明獻身給教會,相信人性本善,拯救世人是他的志業。尼克似乎獻於對抗惡魔。他是那麼憤世嫉俗,相信人性本惡。他的工作令人沮喪又永無休止,她不知道報酬是否值得他付出的代價。
她突然有股安慰他的衝動。她傾身靠近他低語:「我們再過幾分鐘就要降落了。」
他更加用力地握緊她的手。「你怎麼知道?」
「機長剛剛叫空服員坐下來。」
[我怎麼沒有聽到起落架放下?]
[我聽到了。]
他深吸口氣,叫自己鎮定。[你知不知道大部分的意外都是在降落時發生的?]
「從報章雜誌上看來的嗎?」
「不,我自己推想的。想想看,把一百五十噸重的金屬壓在兩個橡皮小輪子上。飛機每次降落都是奇跡。」
她努力保持嚴肅的表情。「所以你相信如果人該在天上飛,生下來就會有翅膀。」
「差不多。」
「尼克,我認為你應該找個人談談,例如彼特。他是精神病學家,一定可以幫助你克服這種……憂慮。」
他不想告訴她彼特跟她一樣覺得他的恐懼很好笑。「也許吧!」他聳聳肩。
由於他一直在看她,所以沒有注意到地面越來越近。飛機平安順利地降落,尼克的臉色也恢復了正常。
「你不想跪下來親吻地面嗎?」她問。
「嘲笑別人的恐懼是很殘酷的行為,若蘭。」
「我沒有嘲笑你。」
「你有。」他移到走道上,從頭頂置物箱取出旅行袋。「你生性還真有一點惡毒。」
「我有嗎?」
他退後讓她站在他前面。「有,但我喜歡。]
她笑了。「雙腳一落地就自大起來,對不對?」
「我向來自大。」他吹噓著把她推向出口。
機場出奇擁擠。他們穿過人群去取行李時,尼克注意到許多男人在看若蘭。其中一個毫不掩飾地再次細看,甚至轉身跟在他們後面。尼克的反應是伸手摟住若蘭的肩膀,使她緊挨著他的身側。
「你在做什麼?]
「預防我們走散。」他回答,惡狠狠地瞪那個死盯著若蘭看的男人一眼,然後在那人連忙轉身走開時露齒而笑。
「你的裙子穿得太短。」
「才沒有。」
「好吧,那麼你的腿生得太長。」
「你是怎麼了?」
「沒怎麼。繼續往前走。」
他繼續在穿過人群時掃描著面孔。電扶梯到了,他不得不放開她。她對他大皺眉頭,但就算他想收回對她裙子的批評也來不及了。
一個探員在行李區外面等他們。一輛最新款的福特運動休旅車停在禁止停車區裏。兩個機場警衛並肩站在人行道上,喃喃自語地搖著頭。探員把一個塞滿文件的檔案夾和車鑰匙遞給尼克,幫他們把行李放進車裏,替若蘭打開前座車門,然後就消失在機場裏。
尼克把上裝扔到後座,坐進駕駛座,解開領口的紐扣,開始翻閱檔案夾裏的資料。
若蘭等他看完資料把檔案夾放到後座。[我們最好走吧!」她說。
「你趕時間嗎?」
「沒有,但不能開你罰單好象使那兩個警衛快要哭了。」
尼克朝警衛揮揮手,把車駛進車陣中。「你餓不餓?」
「不餓。」她回答。「你呢?」
「我可以等。」
「檔案夾裏有沒有那個人寄給堪薩斯警方的信?」
「沒有,他們還沒有收到任何東西。」
「那他為什麼要告訴達明他會寄信給警方?」
「不知道,也許他在玩弄他。這個問題就交給彼特去傷腦筋吧!」
開上公路後,尼克卷起襯衫袖子,靠在椅背上。他有接下來的兩個小時替她做好心理準備。
他開始逐一列舉她不能做的事,最後不忘重複過去十分鐘來一直提醒她的兩句話。
「不要聽信任何人的話;沒有我的陪伴,任何地方都別去。明白嗎?」
「明白。」
「連餐廳的女廁所也不行。」
「我知道,連餐廳的女廁所也不行。」
他點點頭。「讓我們再復習一遍你的日常作息表。」
「你應該已經會背了。」
「好,我背背看。我們每天早晨七點左右起床,做柔軟操,繞湖慢跑五公里。我討厭跑步。要知道,跑步對膝蓋不好。」
「我覺得跑步令人精力充沛。」她說。「你的身體看來不錯,跑得動五公里吧?」
「當然跑得動,但我會從頭抱怨到尾。」
她笑了起來。「我期待你的抱怨。」
「好,然後我們回家……」
他停頓下來,她以為她該接下去說:「然後淋浴更衣,步行兩條街到鎮廣場。白天我大多在整理閣樓和監督樓下的工程。如果一切順利,工程應該就快結束了。我想在七月四日前開張,到時你可能已經回波士頓了。]
[你太樂觀了。我有可能在聖橡鎮待上一個月,或是更久。我答應過你哥哥,在抓到那個人之前絕不離開,或者……]
[ 什麼?」
「如果他躲藏起來,我又非離開不可,那麼我會帶你一起走。不准有意見。」
「不敢,但我認為事情很快就會發生,我們不需要等很久。」
「頗有同感。從那通電話聽來,他很快就會來找你。彼特的看法也是如此。」
「很好,我希望這件事儘早結束。」
「但願如此。要知道,等我離開時你會對我厭煩透頂。」
「正好相反,我相信你一定會對我厭煩透頂。」
「我懷疑。但我要先警告你,我會有許多越軌之舉。事實上,我會對你毛手毛腳。」他瞥她一眼後繼續說:「目的是在使不明對象嫉妒到抓狂。只要他犯下小小的錯誤……」
「你們就可以抓到他。」
「計畫是如此。但制伏他的可能不會是我或諾亞。」
「為什麼?」
「因為諾亞要忙著看護達明,我要忙著……蹂躪你。那讓我滿期待的。告訴我,你的接吻技術如何?」
她學南方人拖聲拖調地說:「非……常……棒。」
他大笑。「你怎麼知道?」
「謝安卓在親吻我後告訴我的。」
「你以前沒提過這個叫安卓的傢伙。他是誰?」
「小學四年級的同學。我們的戀情來得快也去得快。我們在自助餐廳排隊時他吻了我,而我當場就跟他翻臉了。」
尼克露出笑容。「為什麼?」
「他的接吻技術不佳。」
「但你很棒。」
「那是安卓在我揍他以前跟我說的。」
他大笑。「你是個兇悍的小姑娘,對不對?」
「我可以照顧自己。現在還是可以。」她吹噓道。
「安卓後來怎樣了?」
「沒怎樣。據我上次聽說,他已經有了老婆和兩個小孩。」
尼克把話題轉回她的日常作息上。[我們一直沒有討論到晚上,你晚上都做些什麼?」
[我跟你說過未來的兩周裏我每天晚上都有活動。]
[因為你即將出席的婚禮?]
[那只是一部分的原因。]她回答。[另一部分原因是我答應院長幫忙清理閣樓。他正在進行大掃除,準備迎接聖母升天院的百年慶。」
「慶典也要在七月四日舉行,時機真是不湊巧。」
「婚禮在慶典前的星期六。」她告訴他。
「達明告訴我到時鎮上會擠滿來自全美各地和歐洲的陌生人,說不定還會有嘉年華會。簡直是安全人員的夢魘。」他咕噥。[若蘭,如果沒有及時抓到這個敗類,我七月一日就要帶你離開。]
「那並沒有給我們多少時間。]
「除非他迅速採取行動。聽著,你千萬不可以鬆懈戒備,否則會很危險。明白嗎?」
「我知道,我不會鬆懈的。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什麼事?」
「如果我不是你死黨的妹妹,如果我們素不相識,你會如此排斥以我為餌嗎?」
他的第一個反應是說會,因為他知道一日訐劃出了差錯,誘餌往往第一個犧牲,但在考慮之後,他承認他可能不會放過這千載難逢的良機。
「我會衡量危險和在這個敗類再度殺人前抓到他的機率,然後……」
「然後怎樣?」
他歎了口氣。「贊成設陷阱誘捕他。」
「你膽戰心驚過嗎?」
「當然有。」
「達明告訴我……你沒有要求他保密,否則他絕不會透露,但我問他為什麼擔心你,他提到……]
他知道她要說什麼。施姓婦人案。他告訴達明那件案子,希望說出來可以幫助他遺忘。但一點幫助也沒有。
「他提到我殺了一個女人,對不對?我做我必須做的事。」
「你不必為自己的舉動向我辯護,尼克。」
「我不得不殺了她。如果我聰明一點,我就可以把她銬起來……但我離開了屋子,那使她有時間準備。」
一陣寒意竄上她的手臂。「準備什麼?」
「對付我。她知道我會回去,她要我親眼看到她殺死那個小孩子。」
若蘭看到尼克眼神一暗。「你如何擺脫這件案子的陰影?」
他聳聳肩。[使自己忙碌。別告訴諾亞,但有時我希望自己像他一樣。必要時,他能夠一笑置之。]
她不以為然。[他跟你一樣在付出代價,他只不過是盾牌比較厚。]
「也許吧!但那些敗類一日不除,我就一日無法放鬆。」
「除掉一個還會有另一個出現,不是嗎?尼克,你需要工作以外的正常生活。」
「現在你聽起來像彼特了,這種閒聊未免太沉重。」
他拿起電話鍵入號碼。「我們要在下個出口下去找東西吃。對了,你們跟得太近。」
他一放下電話,她立刻轉身望向後車窗。「那輛藍車,對不對?」
「不,藍車後面那輛灰車。」
「他們跟了多久?」
「從我們離開機場起。這輛車有方圓八十公里的追蹤裝置。一到聖橡鎮,我們隨時都會在魏立儒的監視之下,他是負責指揮這次任務的資深探員。」
「那恐怕不會有什麼用。聖橡鎮很小,步行的機會比開車多。」
「你也將戴上追蹤裝置。我不確定它會在什麼裏面,但可能是別針或手鐲。」
「我相信魏立儒很有效率,但我還是希望彼特在聖橡鎮。」
「他在這裏不會有太大功用,他從來沒當過外勤探員。魏立儒、諾亞和我會把得到的資訊告訴彼特,希望他能推測出時間、地點和方法。下個出口是清水鎮,那裏有沒有像樣的地方吃東西?」
「鎮中心有家餐館,東西還不錯。」
她不用指點他方向。清水鎮只有一條大街,餐館就位在大街上。
若蘭滑進靠窗的雅座裏。尼克擠到她身旁。
「你不想坐在對面嗎?」
「不想。」他伸手去拿插在調味罐後面的菜單。「我們要開始練習當熱戀中的情侶。」
尼克點了兩份漢堡、薯條和牛奶。他告訴她達明在學校的趣事。他們的笑聲引來其他客人的側目。在旁人眼中,他們果真像一對情侶。
吃完東西再度上路時,若蘭已完全放鬆。
「也許你應該放慢速度,我沒有看到那輛灰車。」
「他們本來就不該被看到。」
「他們要一路跟到聖橡鎮嗎?」
「對。」
「有多少探員在那裏等我們?」
「夠多了。」
若蘭把椅背放斜,正準備閉上眼睛時,尼克說:[我不明白你怎麼能住在這種小鎮。]
[我喜歡。]
[我不信。你在內心裏是都市女孩。]
「我不是。我在小鄉村長大的。」
「那個小鄉村正好是你爺爺的。」他指出。「你住在莊園上,跟小鎮一樣大的莊園。」
「我真的喜歡聖橡鎮,尼克。那裏的人善良正派,那裏的風景如詩如畫,那裏的生活平靜安詳……至少以前是。」
「如果你這麼喜歡聖橡鎮,那你為什麼不買下你現在住的房子,而要用租的?」
「我想先專心事業。」她解釋。「房東太太也不想賣房子。我在考慮買湖邊的木屋。」
「為什麼還沒買?」
「因為木屋是班世偉的。」
「我認為那傢伙想要擁有你。」
「什麼?」
「馮探員和費探員進入你家時,你的鄰居打電話報警,警長火速趕到。」
「肥豬警長不會趕往任何地方。」
「肥豬警長?」
「高裏歐警長的綽號。鎮民對他的評價不高。」她解釋。「警長到達之後呢?他知道他們是聯邦調查局探員嗎?他們一定告訴他了。」
「沒有,他們沒有也不會告訴他任何事,但奇怪的是,他也沒有問。他忙著告訴他們班世偉對你的計畫。看來姓班的逢人便說他要跟你結婚。」
「他是個討厭鬼。」
「其中一個探員告訴警長我們正在熱戀,他迫不及待地離開了。」
「一定是去報告世偉。世偉就是不明白他不可能得到他想要的每件東西。」
「我會使他明白的。」他的神情嚴肅起來。「若蘭,我有兩件事要告訴你。」
「什麼事?」
「馮探員和費探員搜查你家時,在放床單的壁櫥裏找到一架攝影機。牆壁上鑽了一個小洞,攝影機的鏡頭對準你的床。你不會注意到它,它正好在壁紙的花朵圖案中央。」
她的感覺就像肚子上挨了一拳。她猛地在座椅裏轉身,不自覺地抓住他的手臂。「你為什麼不早說?它在那裏多久了?」
「從上面的灰塵來看,有一段時間了,至少一、兩個星期。」
「以後別再瞞我了,好嗎?一有新的情報就告訴我。」
「我們要住在一起,我什麼都會告訴你。」
她放開他的手臂。[很抱歉對你大呼小叫。你確實警告過我,你說過他到過我的家和看我睡覺。他看過我……]她低下頭。[我覺得我好象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有時我沒有穿衣服睡覺,天氣實在太熱。」她為自己辯解。
「你在自己臥室裏做的事——」
「但我什麼都沒做,」她喊道。「只有睡覺而已。我絕對沒有留男人過夜,但萬一我有呢?天啊!這真是變態。」
他把車停在路邊,右邊的標誌上說明聖橡鎮的邊界到了。
「若蘭,你必須停止每次聽到不愉快的消息就激動不安。如果每次都要擔心你的反應和安撫你,我怎麼敢把——」
她把手輕輕放在他的手臂上。「我保證以後不會再這麼激動了,至少我會盡力。」
他可以從她的眼神中看出她的堅決。「你很有膽量。」他把車重新開上公路。
她突然覺得很冷,於是把冷氣關小。「他們有沒有找到錄影帶?在攝影機裏嗎?那些帶子最多只能錄幾個小時。他怎麼換帶子?一直進進出出我家嗎?那樣不是很容易被看到?」
「攝影機有發射器,也就是說他在別處的監視器上監看你的臥室。那是很簡單的動態感應裝置。」他皺眉補充。「高中生的玩意兒,就是這一點令我大惑不解。架設這套裝備的人不是專家,但他的目的達到了。」
「那你為什麼大惑不解?」
[ 這傢伙似乎不太聰明。」他解釋。「我說過,那不是什麼高科技,而我們的不明對象是那種力求完美的人。他的目標在使我們佩服。」
「但你一點也不佩服。」
「正是。」尼克左轉駛入雙線的聖母升天路。
她轉頭望向窗外。「快到家了。我們要先回家,還是你要去湖邊見魏立儒?達明告訴我他安排讓聯邦調查局使用修院的木屋。」
「先去見魏立儒。在橡樹街轉彎,對不對?」
「對!橡樹街左轉到我家,右轉去湖邊。」
聖母升夭院的雙尖塔高聳在遠方,雄偉的歌德式建築位在俯瞰小鎮的山丘上。尼克在行經修院週邊的鍛鐵柵欄時放慢車速。巨大的橡樹像鞏固外牆的拱扶垛叢生在修院南北兩側。
聖橡鎮的鎮名顯然來自這些橡樹,尼克、心想。他在橡樹街右轉,駛入另一條橡樹林立,宛如綠色隧道的街道。他們經過一座廢棄的棒球場和一所加油站,穿過兩根粗糙的原木柱子進入公園。
[ 這裏在春秋兩季擠滿大專生,夏季則成為本地高中生的天下。」若蘭說。
尼克放下車窗。空氣中充滿松針、橡葉和樺葉落地後變成腐殖質的土壤味。他們抵達一處岔路,清澈的湖泊就在正前方。
木屋隱沒在樹林之間。尼克把車駛進碎石車道,然後停下熄火。
[看起來好象沒人在。]
若蘭的話聲剛落,木屋的前門就打開了。她看到紗門裏有個戴黑色粗邊眼鏡的男子在看他們。尼克要她留在車裏,直到他繞過去替她打開車門。他不停地東張西望,把手伸給她時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
「那個人是不是魏立儒?」若蘭問。
「不,那是馮邁德,我們的電子專家,人很好,你會喜歡他的。」
馮邁德等他們抵達陽臺時打開紗門讓他們進去。他的相貌平平,身材中等,褐髮褐眸,但笑容非常真誠親切。他放下手裏的一捆電線,以便跟她握手。
「尼克有沒有告訴你費祖義和我搜查過你家?」
「有。」她回答。「你就是那個找到攝影機的人。」
「對。我們在屋裏時,你的鄰居打電話報警,警長馬上就趕來了。他真叫人受不了。」馮邁德接著轉向尼克說:「等季探員裝好另一條電話線,我們就全部就緒。」
[ 這裏有多少探員?」
馮邁德瞥臥室門一眼。「不知道,魏立儒不肯透露。」
「魏立儒在哪裡?」
「在臥室里弄資料。」
她聽到開門聲,轉頭看到魏立儒從臥室裏出來。他在諸行動電話,手裏拿著一迭文件。他身材高瘦,頭頂半秀,目露精光。他只瞥了尼克和她一眼就不再理會他們,繼續講他的電話。她看他走到擺滿電腦設備的餐桌邊放下檔。
馮邁德遞給她一支鬆緊錶帶的復古式女用金表。「我們想要你隨時戴著它,連洗澡時也不要脫下。它當然是防水的,你甚至可以戴著它游泳。裏面有追蹤裝置,我會在後面那個螢幕上監視你的一舉一動。我們想要隨時掌握你的行蹤。」
若蘭換上聯邦調查局的手錶。她把皮包留在車上,衣服又沒有口袋,於是把她自己的手錶交給尼克放進襯衫口袋裏。
魏立儒切斷電話。尼克替他們介紹,他朝若蘭點個頭,但沒有浪費時間在寒暄上。「我準備好要抓他了。但我不喜歡意外。沒有我的允許,不得擅自離開聖橡鎮,明白嗎?」
「明白。」
立儒終於抽空跟尼克打招呼。他在建立尊卑制度,讓尼克和若蘭知道他才是老大。連在危機之中都不忘搞小動作。真是狗屁!尼克心想。他知道立儒視他為競爭對手,說破嘴皮也無法使他相信尼克對竄升到權力頂端不感興趣。
就個人而言,尼克一點也不喜歡立儒,但他不得不跟他合作,所以他只有勉為其難了。立儒自大得要命,但只要他的自大不妨礙到工作,尼克認為他們還可以相安無事。
[莫彼特要你打電話給他。]立儒說。
[他們從那通電話查到了什麼線索?]
邁德回答:「電話所有人是一個名叫戴芬妮的女人,發話地點在聖路易市郊。公路巡邏隊發現她的車停在路肩,左後輪胎沒氣了,行李廂裏沒有備胎。我們認為她是自願上不明對象的車,但這只是假設而已。我們認為他沒有碰過她的車,但我們的技師還是把車從裏到外仔細搜查了一遍。車上到處都是指紋,他們正在進行比對。」
「我們認為沒有一枚指紋是不明對象的。」立儒對若蘭解釋。「他非常小心。」
邁德點頭。「而且有條不紊。」他脫下眼鏡用手帕擦拭。「他留給警方的錄音帶和信封上沒有任何汙跡或指紋。」
「我們要你開始激怒地,」立儒說。「希望他會失去自製而犯錯。」
「芬妮就是在電話裏慘叫的那個女人,對不對?」
「對。」立儒回答。「他用她的行動電話打給你。」
「你們找到她了嗎?」
「還沒有。」立儒不悅地抿緊嘴唇,好象她剛才是在批評他。
「她也許還活著。你們認為——」
「她已經死了,」立儒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 這一點毫無疑問。]
他的冷漠令她惱火。「但他為什麼要讓她搭便車?如果他非常小心,如果他像他吹噓的那樣在下手前先研究過受害者,那麼他怎麼會做出這種一時衝動的事?」
「我們相當肯定他殺害她是為了引起我們的注意,」邁德回答。「他想要我們知道他是玩真的。」
尼克握住她的手。「而芬妮正好在這時出現。她孤單無助,任憑他擺佈。」
邁德重新戴上眼鏡。[我剛才忘記提祖義和我檢查了你的郵件。我們把郵件放在你家的玄關桌上。」
雖然沒想到聯邦調查局會折她的信,但若蘭對隱私受到這種侵犯並不以為杵,反而頗能賞識他們的仔細徹底。
立儒朝尼克靠近一步。[你只是來當若蘭的保鏢,你的任務是隨待隨地保護她。」
立儒的語氣充滿敵意。相形之下,尼克的語氣溫和多了。「我知道我的任務是什麼。」
「計畫是激怒不明對象,所以你們兩個的演技必須逼真到使鎮上每個人都相信。」
尼克點頭。
立儒意猶未盡地繼續下馬威。「我的小組會做真正的工作和抓到這個敗類。」
「真正的工作?」尼克諷刺地重複。「無論你喜不喜歡,我們都要合作辦這件案子。」
[要不是莫彼特,你根本不會在這裏。]
[但我已經在這裏,所以你只有認了。]
氣氛突然劍撥弩張起來。若蘭用力握一下尼克的手。[我們該走了,你說是不是?]
尼克一言不發。正當他開門要跟若蘭離去時,電話鈴響。他在聽到立儒高興地大叫好極了時回到客廳。尼克等他講完電話,然後問:「什麼好極了?」
立儒露出自鳴得意的笑容。「我們得到犯罪現場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1 10:11:35
第九章
魏立儒是個冷酷傲慢、粗魯無禮、毫無同情心、令人憎惡的討厭鬼。得知一個農夫偶然發現十八歲的戴芬妮的碎屍時,他的反應極度不恰當。他欣喜若狂,高聲歡呼,只差沒有唱起歌來。身為平民的若蘭在場旁觀使他的狂熱更加令人厭惡。
尼克想要在若蘭看到或聽到更多之前把她弄出木屋,但在他握住她的手臂想要帶她出去時,她甩掉他的手。她接下來的舉動不僅令他意外,還使他對她的欣賞又升了一級。
她令立儒局促不安。她站到他面前使他不能漠視她,然後把他狠狠訓斥了一頓。她提醒他一個年輕女子遭到殺害,如果他不能同情可憐的芬妮,那麼他也許該考慮轉行了。
立儒開始爭辯時,尼克接手指責,他的措詞可是一點情面也不留。
「我要把你的話寫進報告裏。」立儒威脅道。
「就怕你不寫。」尼克反唇相稽。
立儒決定結束談話。他痛恨外人批評他的行為,他不打算浪費寶貴的時間設法安撫她。那是尼克的工作。
[照我的話去做就是了,我們會抓到他的。]他說。
她沒有退縮。[不要發表個人意見,對不對?]
他覺得沒有必要回答,轉身面對電腦,乾脆來個們相應不理。
若蘭猛地轉身。「尼克,行動電話借我用一下好嗎?」他把手機遞給她。「莫醫師的專線多少?」
立儒從旋轉椅裏跳起來。「有什麼問題跟我說就可以。」
「恕難照辦。」
立儒望向尼克要他幫忙對付這個難纏的女人。尼克回瞪著他,飛快地說:「按三二,它就會替你速撥。」
「慢著,小姐,我知道我聽來……」
她暫停撥號。「麻木不仁,魏先生。你聽來冷酷無情、麻木不仁。」
立儒繃緊下顎,眯眼瞪她。「人身攻擊對大家都沒好處。我們在設法抓到這個變態,以免有更多屍體出現。」
「她名叫芬妮。」尼克提醒。
「我要你說她的名字。」若蘭說。
立儒搖搖頭,好象只要能擺脫她的糾纏,要他說什麼都可以。「芬妮,她叫戴芬妮。」
她把手機還給尼克,大步走出木屋。尼克還來不及替她開門,她已經坐進車裏了。
「那個人真令人厭惡。」她說。
「沒錯。」尼克附和。「你使他局促不安,我以前認為那是不可能的。」
「我不懂彼特為什麼交給他那種人負責。]
「他沒有。彼特只是顧問。負責本案的是李斐南,魏立儒是他的手下。」
「魏立儒聽說芬妮的事時竟然高興地歡呼。」
尼克覺得必須澄清事實。「不,他不是因一個女人遭殺害而歡呼。他是興奮有了犯罪現場,案情就可望有所突破。我不是在為魏立儒的行為開脫,我只是想解釋清楚。他應該是個優秀的探員。我以前只跟他合作過一次,但那是在很久以前,我們都還是經驗不足的新手。彼特說他很優秀,但魏立儒得證明給我看才行。」
「為什麼有了犯罪現場,案情就可望有所突破?」
「每個兇手都會在犯罪現場留下分析員所謂的個人簽名。那是他病態暴戾幻想的表現,我們可以從中知道許多事。」
「你也說過他很小心。萬一犯罪現場沒有留下線索呢?」
「一定會有。每當一個人與另一個人接觸,無論他有多小心,還是會留下一些東西。毛囊、皮屑、指甲碎片、鞋網底或衣褲的線頭。找到檔證據不難,分析找到的證據才困難。那需要時間和細心。當犯罪學者做他們的工作時,分析員研究現場照片,告訴我們兇手實現的是什麼幻想。兇手的簽名就是他的心理名片。他可以改變做案手法,但他的簽名絕不會變。]
[ 你是說始終有一個固定的模式。」
「是的。例如在屍體上留下的記號或屍體擺放的姿勢。分析員從中推測出兇手真正追求的是什麼。我可以告訴你,這個人追求的是主控權。」
尼克在十字路口停車,禮讓一個推娃娃車的少婦過馬路。少婦把尼克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後朝若蘭揮揮手。
「下個路口轉彎過去第二棟就是我家,但我不想去那裏,我希望我們能住汽車旅館。」
「你必須回家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記得嗎?,」
「我知道,但我再也不想回到那棟屋子裏去。」她說。
[這一點我可以理解。」
若蘭在暮色中看到她的家,想起她是如何喜愛那棟破舊的老屋。遷入後她立刻添購了一張陽臺吊椅,每天早晨坐在吊椅上喝茶看報,傍晚在那裏跟整理庭院的鄰居聊天。以往感受到的寧靜和歸屬感都不復存在,不知道還找不找得回來。
「攝影機還在原位或是被拆走了?」她問。
「還在原位繼續開著,我們不想讓他知道我們發現了它。」
「那麼他沒有看到兩位探員進我的臥室?」
「沒有,他們在走廊的壁櫥裏發現它。]他提醒她。「他們避開了攝影機的鏡頭。」
他把車駛入車道後熄火。
她凝視著屋子說:「他從哪裡弄來發射器?商店裏有賣嗎?」他還不及回答,她就脫口而出:「每次我進入臥室,他都有可能在看我。」
他把手放在她的膝頭。「我們就是要讓他看,這是激怒他的好機會。你我要在鏡頭前親熱纏綿。」
「我知道計畫是什麼。」
她不是臨陣畏縮,但可以感覺到她的決心在動搖。她的生活變成了超現實電影,沒有任何東西是表面上看來那樣,善良無辜只是隱藏陰險邪惡的面具。她迷人的小屋看似溫馨,但他進去過,還有攝影機對準她的床。
「可以進去了嗎?」
她迅速點個頭。
尼克看出她的焦慮,決定設法轉移地的心思。他在開車門時說:「聖橡鎮是個優美的小鎮,但住在這裏還是會使我發瘋。車流在哪裡?噪音在哪裡?」
她知道他故意以輕鬆的談話來減輕她沉重的心理負擔。
她關門下車。[你喜歡車流和噪音?]
[只是習慣了。]他回答,隔著車頂四目相對。[這裏不常有車禍吧?]
「當然有,警長的兒子隆甯跟他的朋友開車兜風時,很多人都想把他的車撞進陰溝裏。他是個地痞流氓,他的父親卻放任不管。」
她探身回車裏拿皮包,尼克乘機打量周遭的環境。前院有棵大橡樹,幾乎跟隔壁前院裏的那棵一樣大。白色兩層樓建築的另一側是一塊空地。長長的車道盡頭是獨立的車庫,也就是說她把車停在車庫裏時必須步行到後門。兩楝屋子靠得很近,兩側都有茂密的樹木,也就是說有太多地方可供人藏身。他還注意到屋子和車庫外面都沒有燈。
「竊賊的天堂,」他說。「太多隱密的死角。」
[ 這裏有許多人從來不鎖門,連晚上睡覺也不鎖。這是個小鎮,大家都覺得很安全。」
「嗨,若蘭。你回來啦!」
尼克聞聲望向隔壁。一個滿頭白髮,年約八十,骨瘦如柴的老太太拉開紗門走上陽臺。
「你不在時我們遇到一些令人興奮的事。」
「真的嗎?」若蘭走向隔壁的尖樁籬柵,等著聽是什麼事。
「別讓我扯著喉嚨說話,若蘭。」范佩珍溫和地斥責。「跟那位年輕人一起過來。」
「是的,夫人。」尼克說。
「她想要知道你是誰。」若蘭輕聲說。
尼克抓住她的手低語:「該表演了。」
「親熱鏡頭?」
「正是,寶貝。」他靠過去輕輕地吻她一下。
陽合上的佩珍看得雙眼圓睜。
尼克和若蘭面帶笑容地走向隔壁。他放開她的手,打開前院的門,跟著她走上陽臺。他注意到還有一位老太太在紗門裏看他。屋裏光線幽暗,老太太的臉被陰影遮住。
「什麼令人興奮的事?」若蘭問。
「有個惡棍闖進你家。」佩珍傾身靠近若蘭,壓低聲音透露。「我打電話給警長叫他立刻過來調查。結果警長把惡棍留在屋裏,自己衝出來開車跑了。警長那副模樣簡直跟逃命一樣。他真是不懂禮貌,沒有過來告訴我出了什麼事。你最好看看有沒有東西不見了。」她挺直腰杆,退後一步,以便看清尼克。「你身旁的這位帥哥是誰?以前在聖橡鎮沒見過他。」
若蘭連忙幫他們介紹,佩珍從容不迫地打量他。尼克注意到老婦人的目光清澈精明。
「布先生在哪兒高就?」
「聯邦調查局,夫人。」
佩珍抬手按住胸口。她吃驚了兩秒鐘就恢復。[為什麼不早說?我想要看看你的徽章,年輕人。]
尼克掏出徽章交給她。她只好奇地瞥了一眼就還給他。
「你的動作還真慢,我們姊妹不喜歡等待。」她以責難的口吻說。
尼克完全不知道佩珍在說什麼,他可以從若蘭困惑的表情中看出她也不知道。
佩珍垃開紗門。「沒有理由再浪費時間。進屋裏來,你可以開始調查了。」
「調查什麼?」他問,跟著若蘭進入屋內。
佩珍的妹妹薇樂在等他們。若蘭再度替雙方介紹。薇樂脫下眼鏡塞進圍裙口袋裏,趨前跟他握手。她比較矮,也比較胖,五官跟她姊姊相似,但線條比較柔和。
「我們等了又等,」她拍拍尼克的手,然後放開他。「我已經放棄了,但佩珍一直不死心。她堅信她的信是寄丟了,所以她又寫了一封,而且是寫給局長本人。」
佩珍帶他們到客廳。幽暗涼爽的房間裏彌漫著肉桂和香草的味道。廚房裏顯然正在烘照東西,他的肚子立刻咕嚕咕嚕叫。他沒想到自己這麼餓。
他的眼睛剛剛適應幽暗,薇樂卻把窗簾拉開,害得他又眯起眼睛。他的正前方是壁爐。壁爐架的上方掛著一大幅油畫,畫的是一隻鬥雞眼的灰毛狗坐在酒紅色的軟墊上。
佩珍請他們坐在沙發上,自己則坐到柳條搖椅上。她的姿勢端正僵硬,在頭上放幾本百科全書也不會掉下來。「把記事本拿出來。」她命令。
尼克根本沒聽到。滿牆滿桌的照片使他看傻了眼。每張照片的主角都是那只狗,他猜是舒奈茲,抑或是混種的。
若蘭碰碰他的手臂喚起他的注意。「佩珍和薇樂寫信請聯邦調查局幫忙解開一個謎。」
「不是謎,」薇樂糾正。「我們很清楚出了什麼事。姊,你何不把細節告訴他。」
「他還沒有拿出紙筆。」
尼克拍拍口袋,找尋他知道不在身上的記事本。記事本在車裏跟檔案夾放在一起。
薇樂走向餐廳,帶著粉紅色記事本和尾端有紫色羽毛的粉紅色原子筆回來。「你可以用這個。」她說,坐進安樂椅裏。
「謝謝。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局長太粗心了,竟然沒有說明你的任務是什麼。」佩珍說。「你是來調查命案的。」
薇樂點頭。「對,有人謀殺了‘老爹’ 。」
「‘ 老爹’是她們的寵物。」若蘭解釋,朝壁爐架上的油畫點點頭。
值得讚揚的是,尼克沒有笑。
「從來沒聽過執法人員身上沒有紙筆,」佩珍皺眉道。「你腰上那把槍裏有子彈吧?」
「有,夫人。」
佩珍滿意地點點頭。她認為有槍是很重要的,因為一旦逮到歹徒,他很可能得開槍。
[本地警方調查過這件事情嗎?]尼克問。
[不是事情,是命案。]薇樂糾正。
「我們立刻通知肥豬警長,但他不肯幫我們尋找凶於。] 佩珍解釋。
「你們何不告訴我究竟出了什麼事。」尼克說。
佩珍欣慰地看妹妹一眼,然後開始敍述:「我們認為‘老爹’是被毒死的,但無法百分之百肯定。我們白天把它拴在前院的大橡樹上讓它呼吸新鮮空氣。」
「我們有籬柵,但‘老爹’跳得過去,所以不得不用鏈子拴著。」薇樂解釋。「它只有十歲,健康狀況非常良好。」
「它喝水的碗翻了,」佩珍一邊搖著搖椅,一邊用手帕煽風。「那個碗加了重量,‘ 老爹’不可能弄得翻,所以一定是別人把它弄翻的。我們認為水裏被下了毒,歹徒等‘ 老爹’喝了一大口之後就湮滅證據。」
「我們還知道他是如何湮滅證據的。」薇樂說。「他把毒水倒進我美麗的鳳仙花叢裏。它們前一天還是盛開的,隔天就枯萎發黑,好象被澆了酸液一樣。」
屋子後方傳來鈴聲。薇樂從安樂椅裏站起來。「失陪一下,我要去把烤箱裏的麵包拿出來。要不要我順便拿什麼飲料給你們?」
「不用了,謝謝。」若蘭說。
忙著寫字的尼克抬起頭說:「我要一杯水。」
他記好一段筆記。「那只狗見到陌生人會不會叫?」
「當然會。]佩珍說。「它是優秀的看門狗,從不讓陌生人靠近屋子。它見人便叫,任何人從街上經過都會令他生氣。」
談到那只狗顯然仍令佩珍難過,因為她談的越多,椅子搖的越快。尼克覺得她隨時有可能被甩出來。
「鎮上來了一些在修院做工的陌生人。三個工人租下對面老牢的房子,還有兩個工人搬進街角的林家。]
「‘老爹’ 不喜歡他們。」薇樂插嘴,把一杯冰水放到尼克面前的茶几上。
尼克很快就指出‘老爹’誰也不喜歡。
「我們請醫生把‘老爹’放在冷凍庫裏等你們驗屍,」佩珍說。「但是昨天我接到醫生的火化費帳單。我大吃一驚,立刻打電話給他,心想是弄錯了。」她用手帕拭拭眼角。「結果醫生說我的侄子打電話跟他說我們改變了心意,叫他把可憐的‘老爹’ 火化掉。」
「獸醫沒有向你們求證就動手了?」
「是的,他沒有想到要再問我們。」薇樂說。
[你們的侄子——]
[這就是問題所在,]佩珍喊道。[我們根本沒有侄子。]
[依我之見,是那個歹徒想要湮滅證據而冒充我們的侄子。]薇樂說。[對不對?]
「看似如此。」尼克說。「我想要看看那些鳳仙花。]
「哦,沒辦法讓你看。」薇樂說。[思廷幫我挖出舊花的根,種了新的花。我現在做不動那些園藝活了。儘管在修院做了一整天木工,他還是好心地過來幫我。」
「思廷是誰?」
「雷思廷。」薇樂回答。「搬進牟家的那三個工人之一,另外兩個叫韓馬克和胡威利。他們三個一起坐在陽臺上喝啤酒,三個都看見我跪在那裏吃力地挖著土,但只有思廷過馬路來幫我,其他兩個繼續在陽臺上喝酒。」
「年輕人,你相信‘老爹’遭到謀殺,還是認為我們兩個老糊塗在編故事?」
「根據你們的說詞,假定其中沒有錯誤,我相信你們的狗是遭人殺害的。」尼克說。
若蘭睜大眼睛。「真的嗎?」
「真的。」他回答。
佩珍得意洋洋地握緊雙手。「我就知道聯邦調查局不會令我失望。告訴我,尼克,現在你準備怎麼處理?」
「我會親自調查。一些種過那些鳳仙花的土壤樣本會有幫助,還有那個裝水的碗……它還在吧?」
「在,在。」薇樂說。「和‘老爹’喜歡的玩具一起放在車庫裏。」
「你們有沒有清洗過那個碗?」
「沒有,我們太難過,直接把它收起來,以免看到它就想到‘老爹’。」
「薇樂想要把畫和照片都收起來,但我不肯。有‘老爹’微笑看著我們是一種安慰。」
大家一齊望向那幅油畫。尼克納悶兩位老太太怎麼看得出那只狗在微笑,若蘭納悶范氏姊妹怎麼會如此疼愛那只見人就叫的惡犬。從獸醫診所的佈告中可以看出鎮上半數的人都被它咬過。
「希望事實證明歹徒不是我們鎮上的人,」薇樂說。「我們自己人不會做出這種事。」
「我倒認為警長的兒子很可能做出這麼殘酷的事。隆寧一直是個麻煩人物,那孩子壞到骨子裏了。他的劣根性無疑是得自父親的遺傳。他的母親在幾年前去世。我不是有意說死人的壞話,但她是個膽小如鼠的母親,沒有骨氣,又愛哭哭啼啼。」
「你有沒有注意到任何人在你們家或若蘭家附近逗留?」尼克問。
「我白天沒事就坐在陽臺上,晚上常常往窗外看,只是為了確定一切沒有異狀。除了昨天被我看到闖進若蘭家的那個人以外,我沒有發現任何人在院子裏或附近鬼鬼祟祟地活動。我說過大部分的陌生人都是在修院幫忙的工人。」佩珍說。
她突然雙腳著地停住搖椅,期盼地傾身靠向尼克和若蘭。「你們會留下來吃晚餐吧?」
「今晚吃通心面、雞胸肉、生菜沙拉和自製肉桂麵包。」薇樂掙扎站起,走向廚房。
「我們不想給你們添新麻煩。」若蘭說。
「我們很樂意與兩位共進晚餐。」尼克在同時說。
「若蘭,你何不去幫薇樂的忙,我來陪尼克。」佩珍建議。
「來幫忙擺餐具,若蘭。」薇樂說。「我們在廚房吃。」
佩珍一點時間也不浪費。若蘭一離開,她立刻要求知道尼克怎麼會跟若蘭這麼熟。
尼克一直在等這個機會。他簡單地說明他跟達明的友誼,以及當一個男子在告解室裏揚言要傷害若蘭時他是如何地被找去幫忙。
「這個不幸事件把我們湊在一起。」他解釋。「我們的專家一致認為這個傢伙只是以嚇人為樂,想要惹是生非的吹牛大王。他只是想得到別人的注意而已。他們認為他不太聰明,智商可能很低,而且很可能是性無能。」
「那麼你不是來調查‘老爹’的命案?」
他原本還在猜想她需要多久才會想通那一點。「對,但我還是會調查。」他承諾。
她靠回椅背上。「說說你的背景。」
她開始像拷問犯人般對他進行身家調查,若蘭來叫他們吃飯而替他解了圍。尼克尾隨佩珍進入廚房。他快步過去替兩位老太太拉椅子,他的紳土風度使她們露出歡喜的笑容。佩珍在用餐時把堪薩斯市發生的事告訴薇樂。
「現在的人為了引起注意,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真是可怕。達明神父一定很煩惱。」
「是的。」若蘭說。「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打電話向尼克求助。」
「也算是因禍得福吧。」尼克說,朝若蘭眨眨眼。「我終於跟達明的妹妹見面了。」
「你被她迷住了,對不對?」佩珍點點頭,好象在陳述必然的結局。
「那還用問。」薇樂說。「她是聖橡鎮最漂亮的女孩。」
「我對她是一見鍾情。」他說,愛慕地看若蘭一眼。「我原本也不相信那種事,直到發生在我身上。」
「若蘭,你呢?」薇樂問。 [你對他也是一見鍾情嗎?」
「是的。」若蘭屏息道。
「真浪漫。」薇樂說。「你說是不是,佩珍?」
「當然浪漫。」佩珍說。「但大火有時來得快也去得快,我不希望我們的若蘭心碎。尼克,你明白我在說什麼嗎?」
「明白,夫人,但事情不是那樣的。」
「那麼你有何打算?」
[我打算跟她結婚。]
薇樂和佩珍四目相對,接著突然大笑起來。
[妹,你在想我在想的事嗎?]佩珍笑著問。
[ 我相信是。」薇樂朝姊姊會心一笑。
[ 這真是令人興奮的好消息。] 佩珍說。「我猜達明神父已經同意了?」
「是的。」若蘭回答。「他很替我們高興。」
尼克和若蘭面面相靦,不明白兩位老太太在笑什麼。
「尼克,我們不是在笑你們的好消息。只不過……」
「班世偉。」佩珍介面。「他發現你們兩個的事時會大發雷霆。哦,真希望我們姊妹能親眼目睹。班先生對你有偉大的計畫,若蘭。」
「我連跟他出去都沒有過,我不認為我有做任何鼓勵他的事。」
「他迷戀你,若蘭。」薇樂解釋。
「你是聖橡鎮最漂亮的女孩,所以他非得到你不可。」佩珍說。「他認為凡事擁有極品就會使他成為人上人。在我看來,班先生只不過是趾高氣昂的大公雞。」她轉向尼克。「他認為他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包括你的若蘭在內。」
「那麼他要大吃一驚了,是不是?」尼克問。
「哦,那當然。」佩珍微笑道。「你也許注意到了我們姊妹對他的評價不高。」
尼克大笑。「我注意到了。」
「其他的人都相當喜歡他。」薇樂說。「他捐錢給本地的教會,人們因而感激他。他長得也不難看,有一頭漂亮的褐髮。」
佩珍不屑地皺眉。「我可不喜歡賣弄炫耀的人,班先生揮金如土。談他讓我倒盡胃口。好了,若蘭,你們的訂婚是正式的,還是希望我們保密?必要時我們可以守口如瓶。」
「隨便你們想要告訴誰都行。尼克和我明、後天要去買訂婚戒指。」她滿臉興奮地伸出手指動了動。「我不想要太大的。」
「別忘了在報上刊登訂婚啟事,這個我可以幫忙。」佩珍建議。
從佩珍興致勃勃的語氣和閃閃發亮的眼神中,若蘭知道她迫切地想把這個消息上口訴她朋友的女兒,也就是「聖橡報」社會版編輯韓洛娜。
「我可以在晚餐後就打電話給洛娜。」
「那會很有用。」若蘭同意。
「我該不該提堪薩斯市的問題?」
若蘭不確定地望向尼克,尼克立刻回答說:「當然該提。編輯可能會想知道我們相識的詳細經過。對不對,甜心?」那個脫口而出的昵稱不在計畫之中,他比她看來還要驚訝。
[對,親愛的。我認為佩珍還應該告訴小洛娜聯邦調查局的專家斷定他們對付的是個心理不正常的低能兒。]
[哦,她一定會一字不漏地告訴小洛娜。]薇樂說。
「現今的社會上有許多心理不正常的人。]佩珍搖頭道。「知道有個聯邦調查局探員在左右令人安心。你要住在哪裡?」
「若蘭家。」尼克回答。「她很堅強又能照顧自己,但我想在她身邊防止班世偉或其他人騷擾她。」
范氏姊妹雙雙聳起眉毛,交換了一個尼克無法詮釋的眼神。他說了她們不喜歡的話,但不知道是哪一句。
佩珍放下刀叉,推開盤子,雙手交迭在桌上,整理一下思緒後轉頭直視若蘭。「我對青春的衝動並非一無所知。你沒有父母指導你,若蘭。我知道你是成年人了,但你仍然需要長輩不時給你建議。我們姊妹很喜歡你,難免替你操心。我就直截了當地問你吧!當尼克忙著保護你不受其他男人的騷擾時,你要如何保護自己不受他的騷擾?」
若蘭張開嘴,但說不出話來。她以眼神向尼克求救。
「我們對彼此許下承諾。」尼克說。「我絕不會做出……不名譽的事,若蘭也不會。」
「說重點,佩珍。」薇樂催促,把餐巾折好放在桌上,然後站起來繞著餐桌收盤子。
「好啦!」她用餐巾擦擦嘴角。「安全的性行為,尼克。」
「對。」薇樂附和。「我們希望你們從事安全的性行為……吃甜點好嗎?」
班世偉憋著滿腔怒火。小賤人這次太過分了,沒有人可以把他當傻瓜要。他早該教訓若蘭了。她以為她是誰,竟敢帶別的男人回家,害他在同事和朋友面前丟臉。
裏歐警長帶來的消息使他怒不可遏,他撈起一張椅子扔到房間的另一頭,把桌燈砸碎在地上。他的氣還是沒有消,於是握起拳頭重擊牆壁,把指節都打破了。渾然不覺疼痛,他抽回手,開始像落水狗甩掉多餘的水分般抖動身體。盛怒使他無法思考,但他知道他必須冷靜下來思索對策。他畢竟是謀略高手。小賤人還不明白,但她很快就會知道了。
裏歐警長懶散地靠坐在一張空桌後面的椅子裏,表面看似輕鬆,內心卻緊張無比,因為他見識過世偉在憤怒時的狠毒。他再也不想看到世偉的那一面。皮帶扣環卡得他肚子痛,但他不敢動。在世偉控制住他的脾氣前,他不想做任何會引起他注意的事。鮮血滴到世偉的卡其褲上。裏歐想要告訴世偉,因為他知道世偉非常注重外表,但最後他決定假裝沒看到。
鎮上大多數的女人都認為世偉很帥。他的臉有點長,但笑容令女人著迷。他這會兒可是一絲笑容也沒有,如果那些女人能看到他眼中的寒霜,她們就不會認為他帥了,很可能還會跟裏歐一樣怕他。
世偉背對警長站在窗前,凝視著窗外的廣場。街燈已經亮起,那表示七點已過。廣場的正對面就是若蘭的店,他看到溫氏兄弟還在替若蘭加班趕工。
[ 我只不過是離開兩天去釣釣魚,她就愛上了別的男人,可惡!如果她肯給我機會,如果她肯試著瞭解我,她一定會愛上我。毫無疑問,只要我願意,我可以非常迷人。]
裏歐不知道該說什麼。說錯話比不說話的下場還慘,所以他含糊地哼一聲算是回應。他乘機調整皮帶扣環,然後掏出小刀開始挑指甲下的泥土。
「但她連一天的時間都不給我。」世偉咆哮。「你有沒有看到上個月她是如何地對我不理不睬?無論我怎麼做,她都不肯讓我接近她,好象我是只討厭的蒼蠅。大家都注意到了,我看到他們在看我。」
「世偉,事情不是那樣的。聖橡鎮的每個人都知道你要跟若蘭結婚,她一定也知道。也許她只是在玩欲擒放縱的遊戲。你將成為這一帶最富有的人,她很清楚這一點。沒錯,她只是在玩欲擒放縱的遊戲。」
「我原以為她不是那種女人。」
「大家都知道,女人喜歡男人追求她們。」
「在她屋子裏的是什麼人?」世偉猛然轉身瞪視警長。
「我趕著來告訴你若蘭帶別的男人回家的事,我沒有問他們叫什麼名字。他們告訴我他們是朋友,順道去她家修理水槽。他們帶著工具,我猜他們可能要去修院做工。」
「但你沒有問他們的名字,也沒有叫他們出示證件。」
「我趕時間,沒想那麼多。」
「天啊!你是這個小鎮的警長,你不知道該怎麼盡你的本分嗎?」
裏歐放下小刀,擺出安撫的手勢。「別把氣出在我身上,我只是信差。如果你想要,我可以馬上回去那里弄到你要的情報。」
「算了。」世偉咕噥著再度轉身背對警長。「也許她隔壁的老太婆猜的沒錯,也許他們是去洗劫若蘭家的。」
「你知道她家沒有值得偷的東西。聽我說,他們只是朋友而已。」
世偉壓不下心中的怒火。若蘭跟別的男人上床,不可原諒。也許她只是想強調她的獨立自主,跟他玩點遊戲。是的,她需要受點教訓。以前他都沒有懲罰她的無禮,所以這最新的侮辱只能怪他自己。她第一次冷淡他時他就該當場教訓她。有些女人就是吃硬不吃軟,例如他的第一任妻子,但他以為若蘭不一樣。她看來是那麼嬌柔完美,但現在他明白他用錯了方法。他以前太客氣,但從今以後不會了。
「沒有人會在一夕之間墜入情網。」
「根據她朋友的說法,她是真的愛上了這個布尼克。」裏歐低著頭,專心挑著指甲下的污垢。[他們告訴我……尼克和若蘭要結婚了。]
脫口說出這最後的情報後,裏歐抬起頭看世偉有何反應。
[胡說。]世偉咕噥。[他們休想!]
裏歐點點頭。「但你知道……如果他們結婚,他們說不定會因為他的工作而搬走,到時她勢必得賣掉她的店。]
世偉冷冰冰地看著裏歐。那個胖子令人厭惡,但他有利用價值,所以世偉才忍受他。
裏歐收起小刀,把白色桌面上的污垢撥到地上。他朝窗外瞥了一眼。[看來若蘭的店很快就要開張了。」
[她休想!]世偉說,憤怒使他面孔扭曲。「如果讓她成功地說服其他業主不要出售店面,你知不知道我們會損失多少錢?我不會讓任何人搞砸這筆交易的。]
「那你打算怎麼辦?」
「不擇手段。」
「你是說做犯法的事?」
[去他的法律!」他吼道。[ 你已經深陷其中了,再陷深一點又何妨。]
「我沒有犯法。」
「哦?那麼是誰在法律檔上偽造包老太婆的簽名?」
裏歐開始冒汗。[那都是你的主意。那個老太婆已經死了,她的親戚會得到那筆錢,所以他們根本不在乎。他們原本就要賣掉她的店,但你說如果讓他們知道我們跟開發公司的交易,他們就會抬高價碼。我不認為我們做的是犯法的事。」
世偉發出刺耳的冷笑。「主意或許是我出的,但偽造簽名的人是你。我注意到你追不及待地用你的紅利買下一輛新車。」
「我只是聽命行事。」
「對,你要繼續聽命行事。我想有錢的退休,你不想嗎?」
「我當然想。我想要離開這個小鎮……逃離……」
「隆寧?」
警長轉開視線。「我沒有那樣說。」
「你怕你的兒子,對不對,裏歐?他跟你一樣兇惡暴躁,但你怕他。」
「我才不怕他。」他誇口。
世偉再度放聲冷笑。「你這個窩囊廢,連自己的兒子都怕。」
此刻真正令裏歐害怕的是世偉能夠看穿他的虛有其表。「隆甯快滿十九歲了。他從小腦筋就不正常,再加上態度惡劣、脾氣暴躁。我承認我想逃離隆寧,但不是因為我怕他。我還是可以揍得他屁滾尿流,只不過我厭倦了他老是闖禍和不得不替他收拾爛攤子。隆寧遲早會鬧出人命來的。
孟家那個女孩就差點被他害死,我費盡了唇舌才說服醫師保密。我跟他說如果讓鎮民知道她被強姦,美嬌在這鎮上就再也抬不起頭來,最後一定會自殺的。]
世偉把頭偏向一側。[你還威脅他,對不對?我打賭你告訴他如果他敢洩漏,你就會叫隆寧去對付他和他的妻子。我說的對不對?」
「我只是在盡力使我的兒子不用坐牢。]
「你知道鎮民都叫你什麼嗎?肥豬警長。他們在背地裏嘲笑你。如果你希望情況有所改變,那就閉上嘴巴,乖乖照我的話去做,然後你就可以永遠地離開聖橡鎮和隆寧。」
「你不會把我的計畫告訴隆寧吧?那小子以為他可以分到一大杯羹,我想在他猜出他一毛都得不到之前遠走高飛。」
「只要你繼續合作,我就不會告訴他任何事。對了,他現在人在哪裡?」
「不知道。他從來不跟我說他去哪裡。如果那只懶蟲起床了,那麼他可能在湖邊釣魚。你問這個做什麼?」
「你別管,去叫他來見我。」
「我得先去牽我的新車。」
「你必須先做我叫你做的事,然後再去牽車。我叫你去找隆寧。」
警長從椅子裏站起來。「但我要怎麼跟他說?」
「告訴他我有工作給他做。」世偉微笑道。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1 10:11:55
第十章
「謝謝你們的晚餐,非常好吃。」若蘭在範家的陽臺上說。
尼克跟著道謝,然後伸手摟住若蘭的肩膀。佩珍送他們到前院門口,薇樂回到屋內。
「你的目光老是飄來飄去,對不對,尼克?」佩珍問。「我不是在批評你,我只是注意到你一出紗門就在掃視鄰近周遭。我猜是聯邦調查局的訓練使你隨時保持警戒,對不對?」
尼克搖搖頭。「其實我只是愛管閒事。」
佩珍朝他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尼克猜她年輕時一定使聖像鎮的許多男人苦苦追求。
「看,雷思廷和胡威利。」佩珍說。
對街的鄰居江著長長的梯子從後院繞出來。其中一人把梯子靠在屋子側面後開始往上攀爬,另一人則在下麵扶著梯子。
佩珍大聲跟他們打招呼,在他們揮手時露出微笑。
[ 這麼晚了才要粉刷。] 尼克剛說完,就有人從屋裏打開屋外的燈光照明。
薇樂加入他們。[梯子上的那個年經人就是幫忙我種花的思廷。剛開始他們三個我都不喜歡,在那件事之後我才改變了看法。]
「為什麼剛開始時不喜歡他們?」尼克問,注視著梯子上那個高人結實的男人。
「我以為他們一無是處,但他們只是性子拗,不是沒志氣。他們正在實踐諾言。」她點頭指向對面的屋子。「屋主牟先生跟他們說好以粉刷屋子來代替房租。他去佛州度假,要到國慶後才會回來。」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們動手粉刷屋子。」佩珍說。「前幾個星期他們幾乎是每天晚上都去酒吧混到打烊才回來,一路上又唱又笑、大吵大鬧,根本不管鄰居是不是要睡覺。兩個星期前他們其中一人醉倒在前院,在那裏睡到天亮。我認為是韓馬克。他們那樣醉酒胡鬧真是不象樣。」
姊妹倆對那三個房客顯然有不同的看法。
「但他們這會兒不是信守諾言在粉刷屋子了嗎?」薇樂提醒姊姊。「思廷告訴我,等修院的工作一做完,他們就會加緊趕工把屋子整修好。我相信他們會做到。」
尼克一直想看清楚胡威利,但他背對著街道又戴著棒球帽,即使他轉過身來,尼克可能也看不清他的長相。威利的身高和體重看來跟思廷差不多。他決定過去打招呼,也許他還可以把第三個房客引到屋外來。若蘭的呵欠聲使他改變計畫,她累到快在原地睡著了。
「來吧,甜心。你需要趕快上床睡覺了。」
她跟著地到車邊幫忙拿旅行袋。窗簾緊閉的屋裏一片幽暗,只有電話旁亮著一盞桌燈。她提著旅行袋正要上樓時電話鈴響。她放下袋子,打開走廊燈,快步走進客廳。尼克警告過她,她家隨時都至少會有一個聯邦調查局探員在,所以當廚房門打開,一個白衣黑褲的男子匆匆走向她時,她並沒有嚇一跳。他的腰帶上掛著槍,手裏拿著一份三明治。
他先她一步趕到電話邊,電話擺在客廳和餐廳之間的一張桌子上。他察看來電顯示,拿起連在電話機座上的耳機,然後示意她接電話。
她從顯示的號碼中得知來電者是柏米雪。她是若蘭的死黨,馬上就要當新娘了。
「嗨,你怎麼知道我回來了?」
[這裏是聖橡鎮,記得嗎?」米雪說。「告訴我,真的有人在堪薩斯市威脅你嗎?如果是真的,我再也不讓你離開聖橡鎮了。」
「別擔心,」若蘭告訴她的朋友。「只不過是惡作劇。警方說不用當真。」
「那就好。」米雪如釋重負地說。「告訴我,那個猛男是誰?」
「對不起,你說什麼?」
米雪在電話另一頭大笑。她那充滿喜悅和淘氣的笑聲總是令若蘭情不自禁地微笑。她們相識於募捐活動的炸魚野餐月會上。那時她剛搬來聖橡鎮不到一星期,連東西都還沒有從紙箱裏拿出來,達明就替她報名在野餐會的廚房幫忙。米雪也被抓去出公差。
雖然個性南轅北轍,但她們一見如故。若蘭拘謹內向,米雪活潑外向又善解人意。韓洛娜堵住若蘭,逼問她的個人資料,以便寫一篇關於新鎮民的報導。米雪把若蘭從那個長舌婦身邊拖走,不讓洛娜再騷擾她。從那時起,她們就結為至交密友。
「我剛才問你,他是誰?」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若蘭回答,故意吊米雪的胃口。
「別裝蒜,我快好奇死了。我想要知道,你帶回家的那個猛男是誰?」
「他叫布尼克。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哥哥在布家長大?」
「記得。」
「尼克是達明的至交,」她解釋。「我直到上星期才第一次跟他見面。]
「然後呢?」
「然後什麼?」
「你跟他上床了沒有?」
若蘭感到臉頰發燙。「等一下,別掛斷。」
她用手遮住話筒,對探員低聲說:「你非監聽這段私人談話不可嗎?」
探員忍住笑容,放下耳機走開。她拉出椅子,面對牆壁坐下。
「好了,我們繼續。」她說,拿起原子筆,開開關關地玩著筆套。
「有沒有?」
「什麼有沒有?」
「別逃避了。你有沒有跟他上床?聽說他很棒。」
若蘭笑了出來。「米雪,你不該問那種問題。」
「我是你的死黨,我擔心你。你需要性生活,若蘭。對你的氣色有好處。」
若蘭開始在便條紙上塗鴉。「我的氣色怎麼了?」
「反正性生活一定有幫助,可以使你的臉頰紅潤。」
「我用腮紅就行了。」
米雪誇張地長歎一聲。「你不打算告訴我,對不對?」
「對。」
「他真的只是你哥哥的朋友嗎?」
若蘭低下頭。對好友說謊令她過意不去,但她知道等事情結束,終於可以告訴米雪實情時,她會諒解的。
「不,他不只是朋友而已。」她在椅子裏轉頭望向尼克。他站在玄關聽那個探員說話。他的神情嚴肅,但發現她在盯著他看時,他露出笑容。
她轉頭回來面對牆壁。「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米雪。我戀愛了。」
米雪立刻滿腹狐疑。[你才沒有。你真的戀愛了?我不信。]
[真的。]
「沒騙我?發生得真快,是不是?」
「我知道。」她回答,再度拿起筆,心不在焉地塗著鴉。
「能夠突破你的心防,他一定很不簡單。我等不及要見見他。」
「你們會見面的,我知道你一定會喜歡他。」
「我真不敢相信。他一定是把你打倒才引起你的注意。你這一跤跌得不輕,對不對?」
「大概吧!」
「這真令人有如五雷轟頂。」米雪叫道。
「沒有那麼令人震驚啦!」她辯道。
「拜……托。」
若蘭笑了起來。米雪總是使她心情愉快。她總是那麼戲劇化,那麼坦白直接,不像若蘭把什麼事都放在心裏。米雪是她高中後唯一傾吐過心事的朋友。
「我知道你是怎麼回事。你總是在找對方的毛病!總是小心翼翼。只因為你曾被燒傷過一次——]
「兩次。」她糾正。
「那個大學男生不算。」米雪說。「每個人在大學時代都至少失戀過一次。只有芝加哥那個混蛋才算數。只因為你看錯了他,你就斷定天下的男人都是人渣。除了我的克禮以外,你從不當他是人渣。」
「那當然,我喜歡克禮。」
米雪歎了口氣。「我愛他,他是那麼體貼入微。」
「尼克也是。」
「別再搞砸了,若蘭。這次你要跟著感覺走。」
「你說別再搞砸了是什麼意思?」
「根據你的記錄——」
「什麼記錄?」
「別發火,我只不過是在陳述事實。你跟這一帶男人的互動記錄並不好。要我逐一列舉遭你拒絕的那些男人嗎?」
「我不愛他們任何一個。」
「你從不讓自己真正瞭解他們任何一個,又怎麼會知道彼此有沒有未來?」
「我沒有興趣。」
「顯而易見。鎮上每個人都以為班世偉能穿透你的厚殼,聽說他跟人講他想要娶你。」
[我也聽說了。我根本不喜歡他,也絕對沒有鼓勵他。他使我渾身起雞皮疙瘩。]
[我喜歡他,克禮也是。他談吐鳳趣,風度迷人。全鎮只有你不喜歡他。]
「范佩珍和她妹妹也不喜歡他。」
「拜託,她們誰也不喜歡。」
若蘭笑了起來。「對了,你怎麼會這麼快就知道尼克的事?」
「熱線電話。佩珍在院子裏跟你們說話時,薇樂溜回屋裏打電話給我媽媽,媽媽又告訴了我。我們都知道薇樂有多麼喜歡加油添醋。她說你要訂婚了,但媽媽和我都不信。你真的會嫁給尼克嗎?還是這問題言之過早?」
「事實上,薇樂沒有加油添醋。我是打算嫁給他。」
米雪尖叫起來:「你為什麼不立刻告訴我?你是認真的?你真的……我簡直無法相信。事情發生得太快,我的小腦袋還轉不過來。日子訂好了嗎?」
[ 還沒有,」她承認。「但尼克希望越快越好。」
「天啊!真是浪漫。我等不及要告訴克禮了。你是我的首席伴娘。所以說?」
那不能算是暗示,幾乎等於明講了。「你願意當我的首席伴娘嗎?」若蘭問。
米雪叫嚷著把消息告訴她的父母。他們輪流在電話上向若蘭道喜,十分鐘後電話才重回米雪手中。「願意,我很榮幸當你的首席伴娘。對了,我打電話給你是要告訴你你的禮服明天可以拿了。再試穿一次,好嗎?我不希望婚禮當天出任何差錯。」
「好的。還有別的事嗎?」
「野餐會。」米雪說。「希望到時能見到尼克。」
「什麼野餐會?」
「喔,對了,你到堪薩斯市去了,所以不知道修院後天下午要在湖邊舉行盛大的野餐會感謝所有幫忙整修的人。天啊!我忘了問,你的哥哥還好嗎?」
「很好,檢驗結果一切正常。」
「謝天謝地。」米雪如釋重負地說。「他回來了嗎?」
「還沒,等我的變速器一修好,他和一個朋友就會開我的車回來。」
「你需要買輛新車了。」
「再過一陣子吧!]
「等你買得起的時候,對嗎?」
「對。」發現自己在便條紙上畫滿破碎的心時.若蘭突然扔下筆,把紙撕成碎片。
「達明神父還是不知道所有的錢都沒有了,對不對?」
她回頭瞥向玄關。尼克和那名探員已經不在那裏了。雖然房間裏只有她一個人,但她還是壓低聲音說:「對,他不知道。我只告訴了你和克禮。」
[達明發現時你就慘了。他進神學院時把名下的信託基金簽字讓給了你,以為你爺爺的產業會安全無虞,你可以豐家足食地地過一輩子。等他發現那些卑鄙的律師以超高的收費把基金全部榨光了時,他合作何感想?」米雪越說越氣憤。「幾百萬的律師費哪!他們應該坐一輩子的牢。他們對你做的事是犯法的。」
「不是對我,是對我爺爺。」若蘭糾正。「他們失信於他,所以我才告他們。」
她花了一年才找到願意跟巴黎最有權勢的律師事務所對抗的律師,雖然他剛開始時也不願意接,但在看過她的資料,知道他們的所做所為之後,他的立場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第二天一早就提起訴訟。他要使他們歇業倒閉。
「不要絕望,你必須繼續為你的權益奮鬥。」米雪說。「律師是人渣中的人渣。」
[ 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別忘了,你要嫁的是律師。」
「我認識他時他不是律師。」
「希望這件事早日了結。法律費用和整修店面幾乎花光了我所有的錢,我不得不向銀行貸款。天知道我要怎麼償還。]
「那幾個無恥的律師正希望你會撐不下去而放棄。記得克禮怎麼說的嗎?那就是為什麼他們提出種種申請,千方百計拖延最後一次開庭審理的日期。如果這次你又贏了,他們就必須還清欠你的錢。」
「而且是在十天之內。」若蘭說。
「撐下去,終點線就快到了。」
「我知道。」
「媽媽在叫我,我得掛電話了。野餐會五點開始,別遲到了。」
「好。我明天再打電話給你。」
「我不會在鎮上,記得嗎?我要去狄摩市拿我的新護具,所以我們野餐會上見。」
「誰要開車載你去?」
「爸爸。」她回答。「如果這次還是不合,他一定會大吵大鬧。他們的錯誤害我必須在不到一星期之內學會如何走路才不會一跛一跛。」
「如果有人做得到,那個人一定是你。你不在鎮上時,有沒有什麼事要我替你做?」
「有。」米雪笑道。「替你的臉頰添點血色。」
若蘭聽到尼克下樓,等她跟米雪通完電話時!她看到他靠在門框上看她。他前額的頭髮有點亂,她忍不住再度為他的性感悄聲歎息。也許米雪說的對,也許她應該考慮為自己的臉頰添點血色。
他在床上會是什麼樣子?天啊!她不敢相信她竟然讓自己產生這種想法。她連忙拋開那些剛萌芽的幻想。她不是處於荷爾表作怪高峰期的青少女。她是成年人,守身如玉到真希天子出現並沒有什麼不對。尼克不合她的條件。不,他不是她的真命天子。
[抱歉講了那麼久的電話。]
「沒關係。這位是費祖義,他要跟我們住在一起。]
身材壯碩,滿頭紅髮的圓臉探員上前跟她握手。「很高興認識你,梅小姐。」
「請叫我若蘭。]
「好的。」他說。「你可以叫我祖義。希望你不介意邁德和我把你的保全系統做了一些改變。」
她瞥向尼克。「我沒有保全系統。」
「現在有了。」
「我們把所有的門窗都裝了警報器。」祖義說明。「一有人進入屋內,紅燈就會閃爍,但不會發出任何聲響。我們不想使不明對象受驚,我們想把他引進來制伏他。希望他不會知道他觸動了警報器。當然啦,任何接近這棟屋子的陌生人都會被外面的探員注意到。」
[ 這棟屋子在監視之中?」
「是的。」
「你要在這裏住多久?」她問。
「住到七月一日……如果在那之前不明對象還沒有被抓到。你們離開時我就會離開。」
疲憊和壓力開始使她感到頭昏腦脹。她轉身走向廚房,兩個男生尾隨在後。「我需要喝杯茶。」她說。
「若蘭,你不是在對離開的事含糊其辭吧?我們討論過的。」尼克提醒她。
「好,我知道。」她有氣無力地回答。
「我是說真的,若蘭。你一定得——」
她打斷他的話。「我說了好。」她的惱怒十分明顯。「可不可以告訴我我要去哪裡?」
「跟我一起。」
「你別再那樣了好不好?] 她大聲問。
她的勃然大怒令尼克意外。他聳起一道眉,往後靠在桌上,交抱起雙臂。 [別再怎樣?」
「給我愚蠢的回答。」她嘟囔,抓起流理始上的水壺走向水槽。
即使不是訓練有素的眼睛也看得出壓力正對她產生影響,但雪上加霜的是,尼克自己也覺得有如籠中困獸。回到聖橡鎮後,等待的遊戲開始,天知道他有多麼痛恨這部分的工作。他寧願接受根管治療,也不願枯坐乾等事情發生。
事實證明魏立儒根本不願與他合作。尼克在行動電話上花了十分鐘仍然無法使立儒回答他任何問題。他知道立儒在故意排擠他。
祖義拉出椅子坐下,但尼克跟著若蘭來到水槽邊。[ 你說愚蠢的回答是什麼意思?]
她轉身時撞上他的胸腔,水從過壺嘴裏潑出來濺到他的襯衫上。
[你從不直截了當回答我。]她告訴他。
[是嗎?什麼時候?]
「剛才就是最好的例子。我問你我要去哪裡,你回答說——」
他打斷她的話。「跟我一起。」
「那不是直截了當的回答,尼克。」
她不假思索地抓起毛巾開始吸乾他襯衫上的水。他抽走她手中的毛巾扔到流理臺上。
「我無法確定我們要去哪裡,」他說。「當我知道時我就會告訴你。可以嗎?」他傾身直到兩人面對面。「對了,我只有這一次沒有直截了當回答你。」
「才不是。]
她反駁。「我問你聖橡鎮有多少探員時,你記得你是怎麼回答我的嗎?夠多了。那又算是哪門子直截了當的回答?」
緊繃的下顎肌肉顯示他在努力壓抑脾氣。「就算知道確切的數字,我也不會告訴你。我不要你看到或尋找他們。」
「為什麼?」她推開他,把水壺放到爐子上。
「因為那樣我們每次出門,你都會盯著他們看或找尋他們。如果不明對象在監視你,我們認為他一定會那樣做,那麼他就會注意到你在看的那些探員。」
「你們兩個吵起架來像老夫老妻。」
若蘭和尼克同時轉頭對祖義皺眉。
「我們不是在吵架。」尼克告訴他。
「我們只是意見不同而已。」她堅持進。
祖義咧嘴而笑。「嘿,我不是你們的孩子,你們不必說服我。我才不在乎你們是不是在吵架。其實你們兩個可能都需要發洩一下情緒,不如就趁現在把話講清楚。」
若蘭注意到水槽裏堆了一些髒盤子。祖義顯然把這裏當成自己家卻懶得清理。她皺眉瞪他一眼,然後拿出洗潔精開始洗盤子。
祖義注意到她在做什麼。「那些盤子我等一下會洗。我本來要把它們放進洗碗機裏的,但你沒有洗碗機。」
[ 這是棟老房子。」她把盤子遞給尼克擦乾。
祖義往後靠在椅背上。「你們有人餓了嗎?」話聲剛落,他的肚子就開始咕咕叫。
「聽來你餓了。」尼克說。
「我快餓扁了。邁德本來要穿過屋後那塊空地送食物來,但隔壁那兩位老太太一直往窗外看,他沒辦法避開她們。她們應該替聯邦調查局工作的。」
[她們不知道你還在這裏,否則早就跟我或尼克說了。]
[我進來後就沒有出去過。]祖義解釋。[兩位老太太下午外出,我猜她們以為我在她們不在時離開了。入夜後我對燈光一直很小心。]
若蘭放掉水槽裏的水,擦開雙手,然後打開冰箱找東西給祖義吃。
「你在裏面找到什麼了嗎?我可是找不到。我吃光了你的冷切肉,裏面只剩下早餐穀片了。」祖義說。
若蘭關上冰箱門。「我明天會去食品雜貨店。」
「我正希望你會提議。我開了張單子……如果你不介意。」
「如果你真的很餓,我們可以出去幫你買點吃的回來。」尼克提議。
若蘭搖頭。「所有的店在這個時候都打烊了。」
「現在還不到十點哪!沒有一家店是開著的?」尼克問。
「抱歉,所有的店都在六點打烊。」
「天啊!我真的不知道她怎麼有辦法住在這裏。」他告訴祖義。
水燒開了。尼克要若蘭坐下,他把沏好的茶端給她。但她只是不停地攪動著茶水,若有所思地低著頭,連一口茶都沒有喝。
雷聲在不遠處響起,雨開始落下。雷聲令祖義興奮。「老天爺今晚真幫忙,希望是場狂風暴雨。」
「你想要狂風暴雨?」
「沒錯。」他回答。「尼克想要在你們兩個表演給不明對象看完後使攝影機失效。我會使燈光一明一滅幾次,然後切斷電源總開關。等燈光恢復時,攝影機卻不會恢復運轉。]
「我想有攝影機看著你會使你睡不著。」
「謝謝。」她如釋重負地說。
「攝影機的插頭插在閣樓的插座裏。」祖義告訴她。「我們希望他會進屋裏來重新啟動它,以為只是斷路器需要重新接通。」
她點頭。「到時你們會等著他。]
她把手肘靠在桌面上,用手掌托著下巴,凝視著緊閉的百葉窗。此刻他正在外面監視和等待機會嗎?他會如何暗算她?趁她睡著時?還是等她外出時再動手?
雨點開始敲打窗戶。
「兩位準備好了嗎?」祖義問。「風雨隨時可能轉小,我不想錯失良機。我去地下室動手腳。等我把燈關掉再打開後,你們就上樓演戲。五分鐘後我會切斷總電源。尼克,你去破壞攝影機,好了之後朝樓下大叫通知我,我就會把電源恢復。」
「知道了。」尼克說。
[走廊和櫃子上有手電筒。]祖義站起來。[好了,你們坐在這裏等。我會使燈光每隔幾秒明滅一次,可以上去時我會大聲告訴你們。]他匆匆走向地下室。
尼克站在廚房門口等待。[你一口茶也沒喝。我想通你為什麼泡茶了。]
她抬頭望向他。「那有什麼好想的?」
燈光閃爍兩次後完全熄滅。廚房裏突然一片漆黑。一道閃電短暫地照亮室內。
「泡茶是你的減壓之道,」尼克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你覺得壓力太大時就放下手邊在做的事替自己泡杯茶。你在蒙席公館也那樣做過。但你從來不喝,對不對?」
她還來不及回答,燈光就恢復了。祖義在地下室大喊:「開始吧!」
尼克握住若蘭的手,輕輕地把她從椅子里拉起來。他牽著她的手穿過走廊步上樓梯。離臥室越近,她的心跳越快。放床單的壁櫥櫥門敞開著,但她看不到攝影機在哪裡。
尼克在臥室門前停下。[ 這場戲必須演得很逼真。你懂我的意思嗎?我們想要激怒他,記得嗎?你必須裝得很陶醉。」
「你也必須裝得很陶醉。」她指出。天啊!她突然緊張得連聲音都變了。
「不,我不用裝。我早就想對你上下其手了。準備好了嗎?」
「你只要設法跟上我就行了。」
他要個勾引男人的女子,好,她會讓他如願以償。她決心做生平最精彩的演出。他們心中有相同的目標,使那個瘋子嫉妒抓狂而前來對付她。他們希望他的憤怒會逼他做出粗心之舉。現在反悔已經太遲了。
「嘿!」尼克低語。「面帶笑容。」他咧嘴而笑。「也許我們應該先練習一下。你上次被人扔進乾草堆裏蹂躪是什麼時候?」
「幾天前。」她撒謊道。「你呢?」
「不只幾天。裏面有什麼令人意外的東西嗎?」
「比方說?」
「哦,不知道。你們年輕女子常用的東西。鐵鏈和皮鞭。母親傳給女兒的標準設備。」
她面不改色。「你都跟哪種女孩廝混?」
「好女孩,」他向她保證。「真正的好女孩。」
她知道尼克在故意逗她笑。「抱歉,裏面沒有令人意外的東西。每個女孩的天花板上都有鏡子,不是嗎?」
她在他的笑聲中推開房門。她先進入房間,打開燈,朝床鋪走去。
其實沒有她預料中那麼困難。她只是假裝她又在當模特兒。她把床鋪想像成伸展台的盡頭,她的工作就是走到那裏展現她的身體。她的動作自然優雅,隨著心中的音樂扭腰擺臀,撅起雙唇露出等待親吻的表情。
尼克在門口觀看,若蘭的轉變令他目瞪口呆。她把長長的髻髮甩到肩後,表情撩人地回頭看他一眼。抵達雙人床的床尾時,她轉身朝他勾勾手指。他必須提醒自己這只是表演。如果激情能在眼中悶燒,那麼她的眼眸可以使房間著火。
他走向她,但她還有驚人之舉。當他把手伸向她時,她搖搖頭.退後一步,緩緩地開始寬衣解帶。她始終直視著他的眼睛,等待著,挑逗著,誘惑著。
他讓她解開襯衫,但在她開始脫襯衫時,他看到她的蕾絲胸寶和圓潤酥胸,他粗魯地把她拉進懷裏,裝出迫不及待的樣子。他把一隻手伸到她的頸後,用手指纏住她的秀髮,另一隻手按住她的背脊使她貼在他身上。使她頭往後仰,他低頭給她一個長長的熱吻。
那一吻有如天雷勾動地火。她的唇柔軟順從,不待催促就微微開啟,就在這時,尼克屈服在好奇和欲望之下。他的舌尖探入她口中品嘗她的甜蜜。她先是渾身一僵,但過了兩秒後她就伸出雙臂勾住他的脖子,同樣熱切地響應他的吻。
那個吻一直持續下去。他的頭腦知道這全是在攝影機前的表演,但他的身體卻不管其中的差別。他的反應就像美女入懷的任何男人一樣。
他勉強離開她的唇,輕咬她的耳垂。「慢一點。」他喘息著低語。
「不要。」她輕聲回答,拉下他的頭再度親吻他。當她的舌尖碰到他的時,他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呻吟。
她在他唇上得意地微笑,然後熱情地親吻他,完全投入攻擊者的角色,但尼克不讓她占上風。他解開她的牛仔褲,把手伸進去托住她的臀部,使她緊抵著他堅硬的亢奮。她吃驚地睜開眼睛,企圖抽身退後,但他不讓她移動。他用吻將她完全征服,不到幾秒,她又閉上了眼睛,貼著他溫暖結實的胸膛。他的親吻和愛撫使她忘了她應該是在演戲。她攀附著他的肩膀,以坦誠的渴望回吻他。
在小鎮另一頭的漆黑客廳裏,偷窺者觀看著。他氣得全身發抖,怒吼聲響徹整楝屋子。他抓起桌燈,把它扯離插座,狠狠扔向牆壁。
懲罰即將到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1 10:12:10
第十一章
第二天早晨,若蘭無法直視尼克。昨夜燈光一滅,尼克就突兀地抽身到走廊去破壞攝影機。
她慶倖當時的黑暗掩飾了她的迷惘與茫然。她想要躲進浴室,但兩條腿不聽使喚,於是往後倒在床上,直到呼吸、心跳恢復正常。
尼克和祖義進入她漆黑的房間叫她休息,告訴她他們會輪流守夜。她不知道尼克有沒有睡覺或休息,她只記得疲倦席捲了她。
她在黎明時起床,換上不及肚臍的藍白條紋上裝和藍色短褲,穿上襪子和舒適的舊慢跑鞋,把頭髮紮成馬尾,然後回到臥室開始做暖身操。
尼克在她出浴室時進入臥室。看到她的緊身慢跑裝時,他的心跳停了一拍。彈性纖維使她曲線畢露。「天啊!若蘭,你哥哥知不知道你穿這樣的衣服?」
她做著彎腰運動,看也不看他一眼地回答:「我的衣服沒有什麼不對。我要去慢跑,又不是要上教堂。」
「也許你應該套件寬大的運動衫蓋住……」
[ 蓋住什麼?」
「你的胸部。」
但運動衫不會遮住她那雙令人目不轉睛的修長美腿。「還有長褲。」他嘟嚷。[這是個純樸的小鎮,你會嚇壞鎮民的。」
「不會的。」她向他保證。「他們看慣了我慢跑。]
他不喜歡這樣,一點也不喜歡,但他憑什么抱怨?如果她想要穿得像個……慢跑者……真要命,他是怎麼了?他沒有資格管她穿什么。即使是男女朋友,他仍然沒有權利管她如何穿衣。
尼克已經穿上了他的慢跑裝:褪色的深藍色運動衫、運動短褲、白襪和舊慢跑鞋。他把槍插進臀際的槍套裏,拉下運動衫遮住它。接著他把小耳機塞進右耳,走到梳妝怡的鏡子前把一個小圖片別在頸帶上。
她邊綁鞋帶邊問:「那個別針是做什麼用的?」
「麥克風。」他回答。「所以今天不能說髒話。我必須鄭重聲明,立儒,我還是認為這是個餿主意。」
耳機裏的聲音說:「知道了,布探員。還有,對你而言,我是長官,不是立儒。」
尼克無聲地罵了一句笨蛋,然後轉向若蘭。[好了嗎?]
[好了。]她回答,在他進入臥室後第一次正眼看他。
[我剛剛還在想需要多久。]
她沒有費事假裝聽不懂。[你注意到了?]
[ 這會兒你臉紅了。」
「才沒有。] 她聳聳肩,壓低聲音,希望立儒不會聽到。「我認為我們不必談……」
「對,不必。」他咧嘴一笑。「但我敢打賭我們兩個都會整天想著那件事。」
他在凝視她的唇,所以她低頭凝視地板。
「走吧!] 他說。
她點點頭,往門口走。他在下樓時說:「我要你待在我的正前方,放心,我會放慢速度配合你。」
她大笑。「你會放慢速度?我想不是吧!」
「自從加入聯邦調查局起,我幾乎天天跑步。我們探員必須保持良好的體能。」
「那麼你為什麼告訴我你不是慢跑者。]
「不,我沒說過那種話。我說我討厭跑步。」
「你說跑步對膝蓋不好,還說你會從頭抱怨到尾。」
「跑步的確對膝蓋不好,我的確打算抱怨。」
「你每天早上跑幾公里?」
「大約一百五十公里。」
她大笑。「是嗎?」
祖義站在客廳窗前,從窗簾縫裏往外看。
「尼克,我想你最好來看看。這裏出了狀況。你們也許想重新考慮今天要不要慢跑。」
若蘭先一步抵達窗前。她往外瞧了瞧。「沒關係,只是男孩們在等我,我們每天早晨一起慢跑。」
尼克從她頭頂望出去,看到七個年輕人擠在她家前面的人行道上。還有兩個在街道中央原地慢跑。
「他們都是什麽人?」
「高中生。」她回答。
「他們每天陪你跑步?你為什麽沒有提過?] 他聽來不敢置信又生氣。
「別惱火,這又沒什麽大不了。很抱歉我忘了提。他們是聖橡高中田徑隊的隊員……唔,其中一些是。」她說明。「他們並沒有真正陪我跑,至少沒有繞湖。每次我跑到湖邊小徑時他們全都筋疲力竭了,之後他們就在那裏等我回來,然後……」
[然後怎樣?]他問。她還來不及回答,他就咕噥著說:[魏立儒,你聽到了嗎?]
[聽到了。]回答從耳機裏傳來。
[然後怎樣?]他再度問若蘭。
「然後陪我跑回家。就定樣。他們想在暑假期間練身體,以便在開學時達到最佳狀態。]
尼克再度望向窗外,看到另一個男孩跑過來加入朋友們。「是啊,他們都是勤奮的跑步者。」他嘲諷道。「尤其是那個在吃甜甜圈的小鬼,絕對有參加奧運會的希望。」
「呃……我不相信那些男孩起床到這裏來是為了跑步,若蘭。」祖義說。「我十分肯定他們心裏想的不是跑步。」
「那麽是什麼力量使他們一大清早就起床?」她惱怒地問。
「荷爾蒙。」尼克回答。「暴漲的荷爾蒙。」
「拜託。一大清早?他們這個年紀的男孩,除了性以外,心頭還有許多其他的事。」
「不,他們沒有。」
她望向祖義,祖義局促不安地點點頭。「真的沒有。」他附和尼克的說法。
尼克用拇指指指窗外。「在那個年紀,我滿腦子想的都是性。」
祖義點頭。「我不得不再次同意尼克的說法。除了性以外,我沒想過其他的事。大部分的時候我都在想要如何得到它,終於得到時又在想要如何再次得到它。」
她感到又好氣又好笑。「你們是說你們兩個十幾歲時在醒著的每一秒都在想那件事?」
「差不多,」尼克說。「所以我們知道他們為何而來。也許我該去外面跟他們談談。」
「你敢。」
尼克想到一個更好的主意。他要嚇跑他們。他撩起運動衫下擺,露出他的槍。
祖義看到他的舉動。「那樣應該能使他們打退堂鼓了。」
尼克一邊替若蘭開門,一邊微笑著說:「也許我應該朝他們開兩槍。]
若蘭翻個白眼走到門外。朝她的隨從揮揮手,她穿過街道介紹尼克給男孩們認識。她告訴他們他是她的未婚夫。男孩們當然都注意到尼克的槍,但他們只是好奇地看了一眼,然後又把注意力全部放在若蘭傲人的本錢上。當若蘭說明尼克替聯邦調查局工作時,他們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這場彈性纖維和真槍實彈的對決,彈性纖維獲勝。
若蘭跑步時,尼克緊跟在她身後。男孩們跑在他們左右,輪流嘗試使若蘭跟他們談話。
甜甜圈男孩第一個落跑,很快地又有三個脫隊。若蘭的速度逐漸加快。男孩們的耐力果然跟她說的一樣。跑到公園入口時,最後的兩個男孩彎下腰來猛喘大氣。尼克聽到其中一個男孩發出乾嘔聲而得到一種莫名的快感。
繞著湖跑完一圈時,他們已是氣喘吁吁、汗流浹背。
男孩們都在公園入口等待。像白癡似地傻笑著,他們再次跟著尼克和若蘭往回跑。
若蘭跳上門階,揮手跟男孩們告別時,尼克忍不住嘟囔:「窩囊廢。」
前門在他們背後關上時,尼克才放鬆戒備。[我不能再讓你去公園慢跑,若蘭。從我們進入公園一直到離開時,那個混蛋可能都看得見你,而我根本看不到他。聽見沒有,魏立儒?那裏有太多地方可以讓不明對象躲藏。」
她喉嚨發緊地問:「你認為他可能會用槍……」
「他是那種近距離貼身攻擊的人,」尼克說。「但他可能會想打傷你使你放慢速度。」
「你們在公園時始終在其他探員的視線範圍內,」祖義跟著若蘭走進廚房。「你們很安全。」
若蘭拿著兩瓶礦泉水回到客廳,把其中一瓶扔給尼克。她打開她的那一瓶喝了一大口,然後往樓梯走。「我要去洗澡。」
「等一下。」尼克搶在她前面上樓,察看浴室確定裏面沒有異狀。「好了,去洗吧!」
他的小心翼翼令她感激。「你可以用走廊那一頭的另一間浴室。」她建議。
「我等。」
十五分鐘後,尼克坐在床上講電話時,她身穿一件短浴袍走出浴室。他一看到她就思緒大亂。他知道她在那薄薄的棉袍下什麼都沒穿。他必須強迫自已轉開視線才能專心講電話。
「塞奧,這件事等我回波士頓再談,好嗎?]
他切斷電話,緩緩轉頭從眼角別向若蘭。他看到她從抽屜裏拿出蕾絲內衣褲。他立刻開始幻想她穿著它們的模樣。
自製一點,他告訴自己。她是達明的妹妹,他不該對她想入非非,否則他算是哪門子的朋友?但是斥責自己並沒有用。他想要她,就這麽簡單。好了,他終於承認了。現在該怎麽辦?什麼都不做,他決定。即使她不是好友的妹妹,他也不會跟她交往。他們的關係絕不會成功的,到頭來她只會很他而已。她想要得到她不曾擁有的家庭和成群的子女,但他既不想要家庭也不想要孩子。見過太多不幸的案例,他絕不會讓自己變得那麽脆弱。儘管來自十口之家,他還是獨行俠一個,他也喜歡這樣。
他真不該吻她的。他沒有料到吻她的感覺會那麽美好。天啊!他太自負了,竟然自認可以保持冷漠超然,但在她摟住他的脖子回吻他時,那些念頭都被拋到九霄雲外,他變得跟外面那些變態青少年沒有兩樣,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把她弄上床。
也許彼特說的終究沒錯,也許這件案子跟尼克太過切身相關。但他的上司指的是他跟達明的友情。如果知道他對好友的妹妹想入非非,彼特會怎麽想?尼克已經知道答案了。彼特會剝了他的皮。
電話鈴響。尼克接起來聽了一會兒後說:「好的,蒙席。我會轉告他,謝謝你打電話來。]
若蘭站在衣櫥前挑衣服。「麥蒙席打來的嗎?」
「對。達明把手錶遺忘在廚房了,蒙席說他會把表寄來。」
「他有沒有提到達明和諾亞什麼時候走的?」
「有,一大早。] 他回答。[拜託,若蘭,趕快穿上衣服 。]
她繼續在衣櫥裏翻找。[只要你給我一點隱私,我很樂意立刻換。]
[哦,好。]他就,覺得自己像個白癡。他在走向浴室時交代。[在我出來前別離開臥室,別忘了把房門鎖好。」
「祖義在樓下。」
「對,但我還是要你等我。」他以不容商量的語氣說。
她突然衝向浴室。他正在脫運動衫時,她伸手到他背後去抓錢抬上的吹風機和梳子。她的手無意間碰到他的背脊,他的反應就像被燙到股瑟縮了一下。
「對不起。」她結巴地說。
他歎了口氣,把運動衫丟進面盆裏。「我又使你彆扭了,是不是?」
她一手緊抓浴袍前襟,另一手抓著吹風機和梳子。[魏先生在聽嗎?」她輕聲問。
他搖頭。「麥克風和耳機都在梳粧檯上。」
「我知道我們必須接吻,但那個吻使事情變得很尷尬。」她低著頭說。
「我們兩個都有點……欲火中燒。」
她猛地抬頭看他。「對。我們該怎麼辦?」
「不予理會。」他建議。「我知道」個辦法。j
她應該從他發亮的眼神中得到警告。「什麽辦法?」她問。
「跟我一起洗澡,那樣應該可以使你克服羞澀。」
那個建議使她吃驚到笑出來,那正是他的目的。緊張消失。他咧嘴而笑。
「下流!」她笑駡道,轉身走出浴室。
由於今天要去選購訂婚戒指,所以她決定稍微打扮一下。她穿上白色打褶寬褲和桃紅色絲質罩衫,然後從衣櫥裏翻出白色帆布便鞋。
尼克穿著牛仔褲和白色馬球衫。他把槍套扣在腰帶上,別上麥克風,塞好耳機,把皮夾塞進後褲袋裏。「好了,今天的行程是什麽?」
「先去吃早餐,接著去食口叩雜貨店替祖義買東西,然後到我的店裏看看工程進度。]
「然後去珠寶店。」他在穿鞋時提議。
「對了,我還得去拿伴娘禮服。我還應該去修院整理閣樓。」
吃完早餐,買完雜貨,去若蘭的店裏看過工程進度後,他們來到盧氏珠寶店。尼克挑了店裏最大的那枚兩克拉鑽戒而令店主盧莉安印象深刻,但若蘭不想要那枚。她看中一枚一克拉半的卵形鑽戒。由於它的大小剛好合她的手指,所以尼克說註定就是它了。
她伸出手,欣賞著鑽石的光芒,像熱戀中的女人般不斷發出讚歎聲。她擔心她的表演可能有點過火,但莉安似乎深信不疑。她握著雙手,滿意地微笑著。
尼克把信用卡遞給莉安時,她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她問若蘭可不可以在結賬前跟她私下說句話。她把若蘭帶到店的後部,讓尼克在櫃檯旁等待。他不知道她們在談什麼,但看到若蘭紅著臉猛搖頭。
尼克在帳單上簽完名,替若蘭重新戴上鑽戒,然後彎腰親吻她。那個溫柔的吻令她感動得不知所措。他不得不輕推她一下,才使她從櫃檯邊走開。
他們走出店門時,莉安喊道:「別忘了我說的話,若蘭。我會祈求你走運。」
若蘭一臉窘迫地快步走開。尼克追上去問:「她說她會祈求你走運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真的。」
「得了,若蘭。告訴我。」
她停下腳步。「好吧!莉安把我拉到一旁去談盧氏珠寶店的退貨辦法。她認為這次也會被我搞砸。你應該明白,等這件事結束,等你離開之後,所有的人都會認為我又搞砸了。這並不好笑,尼克,所以你可以停止傻笑了。」
他毫無同情心地大笑。「你在這裏的名聲真的很奇怪,對不對?你到底對那些企圖接近你的男人做了什麽?」
「沒有,」她喊道。「我什麼都沒做。我只是……有識別力。鎮上有一小群長舌婦,如果她們之中正好有人看到我跟一個單身男人說話,她就假設出各種子虛烏有的事。在我知道是怎麽回事之前,那個愛管閒事的編輯韓洛娜就把那些事登在本鎮的報紙上了。真是荒謬。等到不見我跟那個男人交往時,大家就假定我又搞砸了。」
「她真的把那種事登在報紙上?」
「她是社會版的編輯。鎮上沒那麼多事發生時,她就……」
「穿鑿附會。」
「天啊!說人人到。」她低聲說。「我們走吧!快點,尼克。她看到我們了。」
韓洛娜在一條街外看到他們,拔腿直奔而來。長長的淡金色髻髮使身材嬌小的她更形矮小。左肩上掛的大型豹紋帆布袋使她跑起來偏向左邊,像喝醉酒的人無法走直線。為了攔截他們,她開始最後的衝刺,高跟鞋踩在人行道上發出牙齒打戰似的聲音。
「乖乖,她跑得還真快。」他說。
當她越來越近時,尼克無法不注意到她的眉毛,說得確切一點,是沒有眉毛。洛娜拔光了眉毛,用眉筆在眼窩上方畫了一條直線。
都怪尼克不肯合作逃跑,若蘭這會兒被困住了。
「我還以為聯邦調查局探員的動作應該很快才對。」她嘟嚷,耐心等待著準備介紹他和聖橡報妖婦認識。
「別忘了我們的目標,這是最好的機會。別再皺眉頭,裝出愛我的樣子。」
尼克的迷人風度使洛娜得寸進尺地要求現場採訪。從袋子裏撈出筆記本,她想要知道他們兩個相識的詳細經過。
不到十五秒,尼克就知道韓洛娜的兩件事。第一是她討厭若蘭,第二是她想要他。那不是自負的假設,而是觀察的結果。因為她在注視他時不斷伸出舌尖舔濕嘴唇。
洛娜的問題越來越涉及隱私,若蘭的胃就越揪越緊,但她仍然按捺住脾氣,直到洛娜問她是不是已經和尼克同居了。
「那不關你的事,洛娜。」
尼克用力握一下她的肩膀,然後說:「甜心,讓洛娜看看你的訂婚戒指。]
若蘭舉起手展示鑽戒時還在生氣。
「那一定花了不少錢。鎮上的人都知道你在聯邦調查局工作。」洛娜說。「探員的薪水不高,不是嗎?」
「你在問我買不買得起戒指嗎?」尼克問。
「我不會那麽直接。」
尼克用力握一下若蘭的手。「我的生活過得相當舒適。家族基金。」
「那麽你很有錢嘍?」
「天啊!洛娜,那不關—— 」
尼克把另一隻手放在若蘭的肩上。「甜心,別失禮。洛娜只是好奇。」
「對,好奇。你府上哪裡,尼克?你不介意我叫你尼克吧?」
「當然不介意。我在奈森灣出生長大,目前住波士頓。」
「婚後你會帶若蘭去波士頓嗎?」
「不會,我們打算住在這裏。我經常旅行,任何地方都可以作為基地,而若蘭宣喜愛這個小鎮。我也漸漸喜歡上它了。」
「但若蘭在婚後就不必工作了吧?」
「我不會把店賣掉的,洛娜,死心吧!」若蘭惡聲惡氣地說。
「你在妨礙進步,若蘭。」
「很遺憾,我正好想要工作。」
「那當然。」洛娜以紆尊降貴的語氣說。
「若蘭想要工作就工作。」尼克說。[她是獨立的現代女性,無論她做什麽,我都會全力支援。」
洛娜把筆記本放回袋子裏。「我想要相信這次是真的,若蘭,但說實話,我有我的懷疑。我可不想被迫刊登另一則更正啟事,我痛恨那樣做。人們相信我在專欄裏的報導是實情,所以你應該能瞭解我的疑慮。」
尼克把若蘭摟到身側。「你被迫刊登關於若蘭的更正啟事?]
[兩次。]洛娜說。
[那不重要。]若蘭脫口而出。[我們真的得走了,我還有許多事要做。]
「你一定已經注意到聖橡鎮有多小,尼克。」洛娜說。「我是聖樣報社會版的編輯,鎮民靠我瞭解鎮上最近發生的事。他們希望我的報導正確,但你的未婚妻使這項工作變得非常困難。我已經不願寫任何跟她有關的事了。」
「那就不要寫。」若蘭說。
洛娜不理會她,繼續對尼克說:「我在一篇報導理提到班世偉和若蘭已經論及婚嫁,但她強迫我刊登更正啟事,完全不顧我的信譽。」她瞪若蘭一眼。
「因為那是不實報導。」若蘭惱怒地指出。「你很清楚我從來沒有跟班世偉約會過,但你根本不在乎報導是否正確,對不對?]
若蘭的法國腔越來越濃。
「如果不是有可靠的消息來源,我絕不會把它登出來。」
「你指的是班世偉嗎?」尼克問。
「我承認為了使報導更具可看性,我可能有點誇大其詞,但我絕對沒有憑空捏造。我有我的信譽要維護。]
「世偉對那篇報導說了什麼?」
洛娜聳聳肩。「什麽都沒說。你見過他了嗎?」
[ 還沒有。]
「你一定會喜歡他的。」洛娜預言。「每個人都喜歡他,除了若蘭以外。世偉想要改善本鎮的經濟,做了許多造福地方的事。我知道更正啟事一定令他很難堪,但他什麽都沒說。他不會說的,因為他是道地的紳士。要不是若蘭威脅要揍我,我絕不會把更正啟事登出來。她有時真的很……難纏。」
「我們真的得走了。」若蘭說。她受夠了洛娜。
尼克杵在原地不動。「你不用擔心必須刊登另一則更正啟事,因為我和若蘭真心相愛。對不對,甜心?」
她沒有立刻回答,他用力握一下她的肩膀。
「對。」她說。「尼克愛我,我愛他。」
洛娜露出嘲諷的表情,顯然根本不相信若蘭的話。若蘭突然覺得非使那個討厭的女人信服不可。
「事情就這樣發生。」她在洛娜面前彈一下手指。「我原本也不相信一見鍾情,直到我遇見了尼克。起初我以為只是一時的激情,對不對,親愛的?但後來我明白那是真愛,我不可救藥地愛上了他。」
洛娜的小眼睛在尼克沾沾自喜的笑容和若蘭誠摯的表情之間來回跳動。「我會引用你的話。]她以恐嚇的語氣說。
[沒問題。]尼克摟著若蘭轉向他們的車子。
幸好車子就停在不遠處。尼克替若蘭打開車門,然後繞到另一邊開門上車。洛娜站在人道上瞪視著他們。
「我覺得洛娜不太喜歡你。」尼克說,從後視鏡裏望向聖橡報妖婦。
[ 這篇報導將登在星期天的報紙上,」洛娜高喊。「拜託你們在那之前不要分手。」
氣洛娜不相信她,若蘭放下車窗把頭伸出去。「最後一次告訴你,洛娜。這次是真愛,天長地久的那一種。」
「是嗎?」洛娜步下人行道。「那麽婚期決定了沒有?」她挑釁地問。
「決定了。」若蘭不甘示弱地回答。「我們要在十月第二個星期六下午七點結婚。」
[ 這麽快就要結婚有原因嗎?」洛娜問。
「我們不想訂太久的婚。何況,一切都計畫好了。洛娜,大家都知道這件事。真是的,你這個社會版編輯的消息也太不靈通了。」
洛娜大聲嗤之以鼻。[ 但是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結婚……你是不是不得不結婚?這麽趕是不是另有內情?」
「我受夠了。」若蘭伸手去抓門把。
尼克一手抓住她的手臂,另一手按下門鎖。他努力忍住笑,但很想問她衝下車去要做什麽。把洛娜痛毆一頓嗎?
若蘭突然發覺自己的舉動像個瘋婆子。她靠回椅背上,升起車窗。
「麻煩你開車好嗎?我想離開這裏。」
尼克一言不發地把車駛離鎮廣場。在前往修院途中,若蘭忍不住抱怨:「韓洛娜是聖橡鎮最偏執、最長舌、心腸最惡毒的女人。我無法忍受她。她刻薄又殘忍,唯恐天下不亂。她怎麽可以不相信我?我以前從來沒有對她說過謊,從來沒有,但她就是不相信我。你有沒有看到她的表情?她認為我在說謊。」
沈默片刻後,尼克望向她。「若蘭,你是在說謊。]
「但她並不知道,對不對?」
「她顯然看出來了。」
「開車,尼克。只管開你的車。」
他忍不住笑出來。她不理會他,凝視著窗外,努力控制脾氣。
「你在意氣用事。」他指出。「等這件事結束,等我回波士頓之後,你打算怎麽辦?逼洛娜刊登另一則更正啟事,還是承認你說謊欺騙她?」
[我死也不會承認說謊,我才不要讓那個惡毒的女人稱心如意。她的不實報導使鎮上的男人對我風評不佳。]
她低頭瞪著自己的膝蓋。她也知道她在意氣用事,但那個妖婦真的把她惹毛了。
[洛娜毫無職業道德。只要能避免承認說謊,我什麼事都願意做。我甚至可以嫁給你這個完全不合適的人。」她誇張地說。
尼克放慢車速。「你說我不合適是什麽意思?我有哪裡不好?」
「你不安全。你隨身帶著槍哪!」
「我說過,那是工作需要。」
「正是。」
「天底下沒有百分之百安全這種事,至少沒有你指的那一種。公車司機也有可能在值班時喪生。」
「哦?有多少公車司機會在槍戰中喪生?」
「你知道你在意氣用事,對不對?」他咬牙切齒地嘟嚷。
她背脊一僵。[也許我就是要意氣用事。那又怎樣?」
「讓我搞清楚。就算明知道是意氣用事,你還是會為了故意氣洛娜而嫁給我?」
她當然不會那樣做,但當然也不會對他承認。「你的重點是什麽?」她問。
「沒什麽。如果你覺得沒有什麽不妥,那麼我也沒問題。」
她交抱雙臂,好鬥地朝他點個頭。[好極了。十月十四日下午七點……拿筆記下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1 10:12:25
第十二章
預定去接達明和諾亞的前一個小時,尼克和若蘭從修院趕回家梳洗更衣,途中順便去裁縫那裏拿了她的伴娘禮服。一回到家,她就往臥室衝,在樓梯上遇到正在下樓的祖義。
「剛剛巡視完,一切都沒有異狀。」祖義告訴她。
尼克小心翼翼地把禮服放在餐廳的桌子上,然後去廚房找冷飲喝。
二十五分鐘後,換洗完畢的若蘭站在梳妝始前梳頭。她穿著一件突顯她曼妙身材的黑色緊身短洋裝,方形的低領使乳溝若隱若現。搬到聖橡鎮後,這件洋裝她只有在帶米雪和克禮去餐廳慶祝他們訂婚時穿過一次。米雪把這件衣服稱為「男人殺手裝」,說它是若蘭所有衣服中最性感的一件。克禮深有同感。
若蘭望著鏡中的自己,大聲呻吟了一聲。她為什麽要這麽費心打扮?她又不是初戀中的少女,但她表現的就像是。
[ 我腦筋有問題。]她啪地一聲放下梳子。她愚蠢地喜歡上哥哥的好友,就這樣而已。
當尼克進入臥室時,她的自尊深受打擊。他連看都沒有多看一眼。他只是迅速地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可能是在確定她的鞋子沒有穿錯腳,接著就告訴她彼特打電話來,他在跟祖議講完話後想跟她說話。尼克的聲音有點不自然,她納悶他為什麼看來心不在焉。
他望著她的頭頂說:「沒什麽大事,他只是想知道你的情形如何。」
經過她身旁走向浴室時,尼克假裝沒聞到她的香水味,就像剛才假裝沒有注意到她穿著那件黑色緊身洋裝有多性感。關上浴室門後,他靠在門板上,低下頭喃喃自語:「該死,我的麻煩大了。」
他們遲到了十五分鐘。尼克把車開到修院的後門停下。他和若蘭正要下車時,達明出現在門口。諾亞不見蹤影。
達明跑過來擁抱若蘭。[你沒事吧?」
「我很好。」她回答。
「回車裏去。」達明放開她,打開車門企圖把她推進去,他的焦慮顯而易見。「尼克,這是個餿主意。」
「諾亞呢?」尼克問。他等達明坐進後座,然後滑進駕駛座。
「馬上來。」達明說。「我們何不買回若蘭家吃,讓她出現在公共場所太危險了。」
她在座位裏轉身。「你知不知道此刻有探員在監視保護我們?」她不知道到底有沒有,她只想使哥哥鎮定下來。
「在哪裡?」達明問,伸長脖子左右張望。
「你看不到他們是應該的。」她以專家的口吻說。
達明似乎放鬆了些。「好吧。糟了,我忘了帶皮夾。」
[ 這句話應該是帳單送來時才說的。」尼克打趣道。
「我馬上回來。」
若蘭看著哥哥跑回屋內。「他比在堪薩斯市時還要緊張。」
[ 這是可以瞭解的。」
一分鐘後,達明從屋裏出來。諾亞跟在他後面。尼克和若蘭看到諾亞的穿著時一起笑了出來。諾亞像神父一樣身穿黑色外套、黑色襯衫和白色硬立領。
「他會下地獄的。」尼克說。
她不得不轉開視線才能停止發笑。「你猜他帶著槍嗎?」她問。
「他必須隨時隨地帶著槍。」
諾亞坐進後座。「天啊!你真香,若蘭。或者是你香,尼克?」他打趣道。
他們還來不及回答,諾亞又說:「你有沒有注意到鎮上的廂型車多得不像話,簡直是隨處可見。我猜魏立儒指揮了所有的行動,對不對?]
[我稍早時打電話問他有什麼消息,但他什麼都不肯告訴我。]
諾亞歎了口氣。[這麼說來,他打算把我們排除在外,對不對?]
「看來是如此。]
「去他的,我才不要蒙著眼睛辦事。」
達明開始對尼克提出一大堆問題和建議,等他們抵達餐廳時,若蘭已經毫無食欲。
達明正要下車時,諾亞抓住他的手臂。「聽著,神父,乖乖待在我旁邊。你再亂跑,我會親自開槍斃了你。」
「好啦!不會再有那種事的。」
諾亞露出笑容,恢復了好心情。達明下車替若蘭打開車門。她下車後順手拉好裙子。
諾亞欣賞地吹聲口哨。「你有個美人妹妹,達明。」
「神父對漂亮的女人吹口哨是不恰當的。」
諾亞望向尼克。「打從我戴上這個領子後,他就對我批評個沒完。我努力保持耐性和熱心幫忙,但他存心刁難。」
達明和若蘭走在前面,尼克和諾亞並肩走在他們後面。
「怎麽個熱心幫忙法?」尼克問。
諾亞聳聳肩。「我自告奮勇替另一位神父聽告解,但達明說什麽也不肯讓我幫忙。」
達明聽到他的話而回頭說:「我當然不肯。」
「你的朋友對神職很認真。」
「理當如此。」尼克說。「我應該事先警告達明你有怪異的幽默感。」
他們一行人進入餐廳,諾亞領頭,達明和若蘭居中,尼克殿後。侍者帶他們到可以看到花園景色的臨窗桌位,但諾亞要求換到角落的桌子。今晚生意不錯,桌子坐滿了八成。他們走向角落時,眾人紛紛轉頭注視若蘭,連兒童都被她吸引,但她似乎一點也沒有感覺到。
侍者拉開椅子讓若蘭坐進角落。尼克坐在地旁邊。諾亞和達明坐在他們對面,但諾亞把椅子轉個角度以便看到其他的用餐客人。
達明坐不住,緊張兮兮地不時左顧右盼。
「好好坐著,放輕鬆點。」諾亞命令。「你這樣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我想你應該面帶笑容,達明。] 若蘭低聲說。「我們今晚是來慶祝的。」
「我要點一瓶香檳。」尼克說。
「我們要慶祝什麼?] 諾亞問。
若若伸出手。「尼克和我正式訂婚。」
達明終於露出笑容。「難怪你今晚刻意打扮了一番。」
[我哪有。]
[你還化了妝,不是嗎?你從來不化妝的。]
她知道哥哥不是故意令她難為情,但她還是想在桌子底下踢他一腳使他住口。[化妝又沒什麽大小了。對了,如果有人問起,你很高興我要嫁給你的至交。」
「好。」
「到頭來我可能真的得娶你妹妹。」尼克咧嘴而笑。
「為什麽?」
「她遇到一個朋友——」
「洛娜不是我的朋友。」
尼克點頭。「只要能防止洛娜說我早告訴過你,若蘭什麽事都肯做。」
達明大笑。「洛娜總是惹怒若蘭。我猜你非娶她不可了。」
他靠在椅背上,輪流打量著若蘭和尼克,然後說:「要知道,那樣也不錯。你們兩個滿般配的。」
「她不想嫁給我。我對她不夠安全。]
「婚禮在十月第二個星期六的下午七點,你要替我們主持婚禮。」若蘭說。「洛娜一定會問你,所以記得表現出開心的樣子,還有別忘了日期。」
「好啦,好啦,十月的第二個星期六。我不會忘記的。但是這件事結束後,你勢必得告訴洛娜實話。」
若蘭拼命搖頭。「我寧願先搬家。」
「我以為你要嫁給我來保住面子。」
她聳聳肩。「我猜我可以。」
「婚姻不是兒戲。」達明提醒他們。
「看開點,達明。」若蘭建議。「隨波逐流吧!」
「換言之,公然撒謊,對不對?」
她微笑。「對。」
「好,那我問你,如果我要替你和尼克主持婚禮,那麼誰陪你走向聖壇?」
「我沒有想到那個。」她承認。
「我有個主意。」諾亞說。「由我來替若蘭和尼克主持婚禮,你就可以陪你妹妹走向聖壇,達明。」
「這個主意值得考慮。」尼克說。
達明一臉惱怒。「好了,諾亞,我把規矩再說一遍。你不是真正的神父,所以你不能替任何人主持婚禮,不能聽告解,不能約會。」
諾亞大笑。「天啊!激怒你真容易。我們在假裝尼克和若蘭要結婚,不是嗎?所以我在假裝我要替他們主持婚禮。
達明望向尼克。「救救我,好嗎?彼特說服院長配合這個計畫。他答應告訴大家魏立儒是他的親戚和讓他暫住在木屋。但我們不喜歡別人冒充神職人員,諾亞保證他不會做出有辱教會的事。五分鐘後我們離開院長室時,諾亞就在朝姜蘇茜擠眉弄眼和叫她親愛的。」
「我在假裝友善的神父。」諾亞解釋。「我還是認為神父應每週休假一天——」
達明打斷他的話。「我知道,休假一天去找女人。那是不可能的。」
尼克的電話響了,他接起來聽了片刻。「是的,長官。」他切斷電話。
「警長剛剛從一輛嶄新的紅色福特新款運動休旅車裏下來,他正朝這裏過來。」
「他一個人嗎?」諾亞問。
「看來是。」
「分會每週在這裏聚會,」若蘭解釋。「其他人可能在樓上的房間裏。」
「班世偉也是分會的會員嗎?」
「奸像是。」她回答。
「也許吃完飯後我會上去打聲招呼。」尼克說。「我很想見見這個老好人班世偉。」
一分鐘後,身穿灰色制服和牛仔靴的警長大搖大擺地走進來。尼克看到餐廳老闆娘拿著一份菜單帶警長上樓。
達明注意到若蘭在欣賞戒指而微笑道:「換作是我,就不會太喜歡那枚戒指,若蘭。」
「我在演戲,達明。」她低聲說。「但這枚戒指真的很漂亮,對不對?」
「珠寶店的退貨辦法如何?」達明講求實際地問。
她放下手。「通常是十天,但盧太太破例給我三十天。她說考慮到我跟男人的記錄,所以給我一整個月的時間改變心意。」
達明大笑。「妹妹在鎮上以嚇跑男人出名。」
「拜洛娜的那些不實報導之賜。」
「說實在的,若蘭,你確實令男人害怕,我覺得那樣正好可以防止卑鄙小人糾纏你。」
達明聽到背後的騷動聲時回頭。他露出微笑。「聖橡高中足球隊教練和他的兩個助理。他們都很想認識你,尼克。來,趁他們上樓前,我們去打個招呼。」
「他們怎麼知道尼克?」若蘭問。
「體育頻道每年都會重播兩次的足球賽。」
「要命!」尼克嘟嚷,扔下餐巾,跟著達明離桌。
「尼克永遠也無法使人忘記那場比賽。」諾亞說。
「那場比賽到底出了什麼事?」
「尼克達陣得分而使球隊獲勝。」
「那是好事呀!」
諾亞大笑。「不只是那樣而已。尼克接到一記短傳,以之字形突破防守。他一邊跑,一邊轉頭望向這道水泥牆的牆頭。看錄影帶時就會聽到播報員說:『八十二號在看什麼?』那是尼克的球衣號碼。然後,當一部攝影機對準尼克時,另一部就在搜尋看臺找他在看什麼。比賽結束後,他們把兩卷帶子拼接在一起。」
他喝口水後繼續。「原來水泥牆頭靠著一個醉漢跟其他的球迷一樣在大聲叫喊,他一手拿著啤酒,另一手抱著一個年約兩歲的小孩,他讓小孩坐在牆頭上。你能想像那樣有多愚蠢嗎?但我說過,他暍醉了。」
「他失手讓小孩掉了下去?」
「沒錯,但尼克一直在看。事後他告訴我,他在奔跑時看到那個醉漢抓住小孩後沒有把他拉回去,而是讓他半個身體懸在牆外。這時尼克後面已無人追趕,但他卻像沒有明天似地拚命跑著。他在達陣得分後不但沒有停下,反而加速轉彎繼續跑。他打算跑到牆腳下,站在那裏等人叫那個父親把小孩拉回去。但在他離牆腳大約還有三公尺遠時,那傢伙手一鬆,小孩就直落而下。他原本一定會活活摔死的,但尼克及時接住了他。老天作證,那畫面真是驚險萬分。」
那個故事震撼了她。她有無數問題要問,但諾亞轉栘了她的注意力。「比賽結束後,尼克被停賽。」他說。
「什麼?」
「真的。比賽結束後,那個醉醺醺的父親帶著攝影記者到休息室來向尼克道謝。尼克從轉角後出來,一看到他就揮臂動手,一拳把他打昏在地。」
「這就是他被停賽的原因。」
「對,但沒有持續很久。社會輿論使教練改變決定,他其實也不想暫停尼克的出賽權。我可以理解尼克當時的想法,他不想聽那個醉漢的任何藉口。」
侍者送來一籃麵包。諾亞抓起一個麵包卷。「輪你說了。」
「說什麼?」
「達明怎麼會在尼克家長大?」
「爸爸要在波士頓開公司,先過去打點住處,因為新學期即將開始,所以帶達明同行以便註冊。當時我只是個小娃兒,所以留在媽媽身邊。她在收拾完行李後就要去跟爸爸會合,但後來一切都變了。爸爸車禍喪生,達明留給管家照顧了一陣子。媽媽無法承受喪夫之慟。達明原本只該在波士頓待到學期結束,媽媽原本該飛過去陪他到那個時候,但她的情況不穩定,什麼地方也去不了。爺爺告訴我她酗酒吃藥。她死於服藥過量。」
「自殺嗎?」
「大概吧!爺爺說是酒精加上安眠藥的結果。他想要相信那是意外。」
「致命的組合。」
她點頭。「媽媽去世後,爺爺成為達明和我唯一的親人。爺爺想要做對的事,他知道達明在波士頓很快樂。布法官突然打電話給他,提議讓達明在他家住到事情平靜下來。尼克和達明已經結為好友,反正達明大部分的時間都跟布家人在一起。法官很有說服力,像媽媽一樣,爺爺以為那只是暫時的,但後來他去世了。」
「達明不得不留在布家。」
「對。」
「那你呢?」
她挺起肩膀。「我被安置在寄宿學校。大學畢業後,我到巴黎進修了一年的藝術,然後接受了芝加哥的一份工作而來到美國。我在那裏住了九個月,然後搬到聖橡鎮來。我的背景再平凡不過。」
「你被冷落了,對不對?達明有一個把他當成自己人的大家庭,而你什麼人都沒有。」
「我很快樂。」
「你不可能快樂。」
「他們回來了。」她說。「這件事別再提了,好嗎?」
「沒問題。」
尼克呵呵低笑著坐下。「什麼事這麼好笑?」諾亞問。
他看若蘭一眼後回答:「鎮上的男人替若蘭取了一個綽號。」
「哦?他們叫她什麼?」諾亞問。
「冰山美人,或只叫冰山。」
他們三個捧腹大笑,但若蘭一點也不覺得好笑。「你真是多嘴,達明。」
「嘿,是他問的。」
她瞪哥哥一眼,讓他知道她等一下再找他算帳。尼克挨近她對她耳語:「你親吻起來一點也個像冰山。」
侍者來接受點菜,但他一離開,三個男生立刻開始輪流揶揄她。實在忍無可忍時,她決定扭轉劣勢。
「聽說賓大足球隊這季的成績會很爛,他們失去了他們的明星四分衛。」
她當然沒聽說過那個傳聞,但這並不重要,因為她一提到足球,他們的心思就全部轉到運動體育上去了,就像哄小孩吃糖一樣容易。她靠在椅背上滿意地微笑。他們整頓晚餐都在討論足球,幾乎沒有理會她。她正好樂得清靜。
離開餐廳時,一個六口之家把達明叫過去。諾亞跟他一起留下來,尼克和若蘭先出去。
隆寧在等他們。尼克和若蘭走向他們的車時,隆甯開著車衝進停車場,在離他們幾公尺處戛然煞住。尼克把若蘭推進兩輛車子之間,然後擋在她前面,等著看隆寧要做什麼。
隆寧不是單獨一人。車裏的另外三個人來自附近的紐津鎮,都有不良青少年的
記錄。隆寧每次替班世偉辦事時都不忘帶著他的狐群狗黨。他只把世偉給他的錢分一小部分給他們,但他們笨得沒有多想。何況,他們參與主要是為了好玩,而不是為了金錢。隆寧帶著他們還有一個原因。如果事情出了差錯,他們就是代罪羔羊。他的廢物老爸一定會放他走。警長的兒子坐牢像什麼樣?當鎮上的大人物對他老爸比什麼都重要,隆寧認為只要夠小心,他就算殺人也不會被治罪。
世偉告訴隆甯若蘭和她的男友開的是一輛福特的新款運動休旅車,而他們正站在一輛嶄新的紅色福特新款運動休旅車旁。世偉沒有告訴他尼克的任何事,除了他自稱是若蘭的未婚夫以外。由於世偉打算娶若蘭,所以要隆寧恐嚇尼克,把他趕出聖橡鎮。看在大把鈔票的分上,隆寧答應照辦。
「那是警長的兒子隆甯,」若蘭低聲說。「他想要做什麼?」
「看來我們很快就會知道。」他低聲回答,然後大喊:「喂,小鬼,把車移開。」
隆寧沒有熄火就開門跳下車。他又高又瘦,滿臉的青春痘疤,薄薄的嘴唇譏諷地抿成一條細線,長髮油膩膩地搭掛在臉側。尼克估計他大約十八、九歲。
這一個已經不可救藥。他從他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來。
「從車子開始,」隆寧對他的朋友說。「搗毀它。」他從後褲袋裏掏出小刀。「我要把大都市先生嚇得屁滾尿流。注意看好,學著點。」他拿著小刀緩緩前進。「若蘭,你得坐我們的車回家,因為你男友的車馬上就要變成一堆廢鐵。」
尼克放聲而笑。那不是隆寧期望中的反應。「什麼事這麼好笑?」
「你。」尼克回答。他看到諾亞把達明拉到身後,衝下門階跑向他們。「喂,諾亞,這個地痞想要搗毀新車。」
「但那是——」達明說。
尼克打斷他的話。「沒錯。」
「隆寧,你這是做什麼?把刀收起來。」達明命令。
「我有事找若蘭,」隆寧說。「你和另一位神父到裏面去。」
「這傢伙是笨蛋還是別的什麼?」諾亞不敢置信地問。
「我在想他一定是。」尼克慢吞吞地說,伸於進口袋裏撥開槍套蓋。
在朋友面前受到嘲笑使隆寧惱羞成怒,他衝上前去用刀猛戳左前輪的輪胎,在聽到漏氣聲時露出笑容。「還認為我是笨蛋嗎?」
「謝天謝地我們還有一個備胎。」諾亞喊道。他一邊把達明擋在身後,一邊注意著那幾個白癡。
隆寧的反應正合諾亞的希望。他戳破另一個輪胎。他的朋友高聲大笑,那使他變本加厲地在引擎蓋上刮出一道鋸齒狀的深痕。接著他退後幾步欣賞自己的傑作。「現在你們要怎麼回家?」他嘲弄道。
尼克聳聳肩。「開我的車吧!」
「兩個沒氣的輪胎?」
尼克微笑。「這輛不是我的車。」
隆寧眨眨眼。尼克朝他靠近一步,同時高聲說:「諾亞,也許你該到裏面去找警長。他會想知道他的兒子在亂搞他的新車。」
「該死!」隆寧叫道。
「把刀放下。快點!」尼克命令。「你破壞私人財產,還恐嚇聯邦——」他正要表明自己是聯邦調查局探員,但隆寧不給他機會。
「沒有人可以要我。」隆寧嘶聲道。
「這是你自找的。」尼克反駁。「趕快把刀放下,這是最後一次警告。」
「我要把你碎屍萬段,混蛋!」隆寧叫駡著撲過去。
「是啊!」尼克用膝蓋撞擊隆寧,奪下他的刀扔到地上。他把他甩到車身上,觸動了警報器。
事情發生得太快,若蘭連眼睛都來不及眨。隆寧彎著腰,痛得尖叫。她看到刀,退後一步把它踢到車子底下。
警報器一響,隆甯的朋友就慌張地鑽回他們的車子裏。尼克一放手,隆寧就倒在地上。
「混蛋,我要——」
「瞧,老爸來了。」尼克興高采烈地說。
警長奔下門階。車裏的三個男孩忙著找鑰匙。諾亞走到駕駛座邊說:「在找這個嗎?」
「我們什麼都沒做,全是隆寧的主意。」
「閉嘴,瑞奇。」後座的男孩叫道。
「下車。」諾亞命令。「慢慢來,把手放在我看得到的地方。」他不想暴露身分,但放在口袋裏的那只手已握住槍柄,以防萬一他們掏出槍來對付他。
警長看來快要哭了。「我的新車?看看我的新車。隆寧,是你做的嗎?是不是?」
隆寧掙扎站起。「不是我,是那個混蛋。」他指著尼克說。「他還踢我的膝蓋。」
「我打算告訴你我買了一輛新車,」警長繼續,奸像根本沒有聽到隆寧的話。「我還打算讓你開的。」他眼角含淚地摸著引擎蓋上的刮痕。「我今天才牽的新車。」
「我告訴你,是那個混蛋幹的!」隆甯對父親喊道。「你要不要相信我?我最後一次告訴你,是他戳破你的輪胎,刮壞你的烤漆。」
若蘭生氣了。她推開尼克,面對警長。「我知道他是你的兒子,但你是警長,你必須善盡職責。隆寧說謊,車子是他破壞的。他以為你的新車是我未婚夫的。喜歡與否,你都得逮捕他。」
裏歐舉起手。「慢著,若蘭。這是我的車,如果是他破壞的,我一定會使他承擔後果,但他說是你的男朋友——」
若蘭打斷他的話。「隆寧說謊。我哥哥、柯神父、尼克和我,我們四個人親眼看到的。你非逮捕他不可。」
「照我看是四對四。我相信隆甯的朋友都會支援他的說法,我沒有理由不相信他們。」警長望向尼克。「我想要看看你的證件。現在。」
「沒問題。」尼克掏出徽章。「聯邦調查局探員布尼克。」
「該死!」警長呻吟。
「你必須把他關起來,我明天會過去做筆錄。」
「什麼筆錄?受損的是我的車。隆寧,別再竊笑了,否則我發誓我會揍扁你。」
「隆寧持刀恐嚇我們。」若蘭氣憤地說。
「我沒有看到什麼刀。」
「刀在車子底下。」諾亞告訴他。
警長脫掉帽子抓抓頭皮。「這樣吧!你們現在全部回家去,讓我來處理這件事。你明天可以到警局來,但要先打電話給我。」他告訴尼克。「到時我會查清楚的,現在回家去。」
若蘭氣得發抖,一言不發地轉身走向尼克的車。尼克可以聽到她在喃喃自語。替她開車門時,他握住她的手。「你沒事吧?你在發抖。你不是嚇壞了,對不對?你知道我不會讓你出任何事的,對不對?」
「對。」她說。「我只是生氣。警長不會把隆寧怎麼樣,更不會逮捕他。等著瞧吧!」
「你是真的生氣了。」
「他有刀,」她喊道。「他有可能傷害你。」
尼克大吃一驚。「你擔心我?」
達明和諾亞正要上車,她不想讓他們聽到。「我當然擔心你。別再儍笑了,趕快上車。我想要回家。」
他想要吻她,但最後只是用力握一下她的手。他在上車前高聲說:「警長,明天我想要跟你兒子談談。」
車子駛離停車場時,達明從後車窗看到警長和隆甯在爭吵。「想要害若蘭的會不會是隆寧?」他問。
「我們會調查他,」尼克說。「但我認為他不是我們要找的人。他似乎不太聰明。」
「那孩子是個白癡。」諾亞說。
「對,你還故意說什麼我們有備胎的話來激他。」尼克說。
「我是想使他沒空煩你和若蘭。」
「是嗎?我以為你想試試他的能耐。」
諾亞不置可否地聳聳肩,然後改變話題地說:「魏立儒命令我讓達明聽告解。」
「彼特不希望他聽。」尼克回答。「那是個餿主意。」
「我也是那樣跟他說的。」
若蘭從諾亞的語氣中聽出他和尼克一樣不喜歡魏立儒。她在座位裏轉身問他為什麼。
尼克按下麥克風的小圓片以免魏立儒聽到。
諾亞注意到他的動作。「你不必那樣做,我想讓魏立儒聽到我的話。我認為他是一個好大喜功、貪求權力的人。他才不管他踩在誰的頭頂往上爬,包括彼特在內。他喜歡出風頭,有強烈的個人英雄主義。記得施姓婦人案嗎?」他問,不等尼克回答就繼續說:「你當然記得。你不得不殺一個……你不會忘記的,永遠也不會。」
「施姓婦人案怎麼了?」尼克從後視鏡裏望向諾亞。
「我敢打賭你翻開報紙看到那篇報導時十分驚訝。你不覺得奇怪嗎?記者怎麼會寫那麼多關於你、你的家人和你的好友達明的事?」他問。
「你的意思是魏立儒洩漏的?」尼克問。一想到那個可能性,他就生氣。
「沒錯。你應該有注意到那篇報導充斥著他的名字。如果能讓我和那個記者單獨在一個房間裏幾分鐘,我就能夠證明。」
「魏立儒為什麼那樣做?」若蘭問。「他那樣做有什麼好處?」
「心存怨恨,再加上他想操控十二使徒。」諾亞回答。「他大概認為他越出名就越可能接管特別小組。尼克,我告訴你,彼特一退休或接受別的職位,魏立儒立刻就會接管。到時你最好放聰明點,自動辭職。」
尼克把車駛進修院後面的停車場。
「先專心在目前的任務上吧。早點休息,達明,你看來累壞了。」
「明天野餐會上見。」達明說,伸手到前座捏捏若蘭的肩膀。「你還好嗎?」
「我很好。晚安,達明。」
諾亞爬過座椅從達明那側下車。他把頭探進來說:「晚安,冰山。」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1 10:12:44
第十三章
尼克和若蘭抵達時野餐會正熱烈地進行著。音樂台和野餐桌四周擠滿了人,好像全鎮的人都來共襄盛舉了。達明和諾亞忙著翻動烤肉架上的漢堡,達明看到他們而揮手打招呼。若蘭找到一棵老樹下的空位攤開毛毯。
尼克不喜歡若蘭置身在這麼龐大的人群中。他知道野餐會是讓人看到他們在一起的好地方,他也可以乘機觀察她周遭的人,但他仍然覺得不妥當。她很容易就會消失在人群裏,他不願意讓她離開他的視線,連一秒也不願意。但她的朋友們一看到她就想把她拉走。尼克緊摟著她的腰不讓她離開。
她終於忍不住踮起腳尖在他耳畔說:「你勢必得讓我跟朋友和鄰居說說話。」
「別從我眼前消失,」他低聲回答,然後輕吻她的唇,因為他知道人們都在看。「儘量待在諾亞和我之間。」
「我會的。」她保證,然後吻他一下。「拜託你有點笑容。這是宴會,不是葬禮。」
有人叫她的名字,尼克勉為其難地放開她。她離開他不到五步就被一群女人包圍住。她們七嘴八舌地跟若蘭說話,他可以確定話題就是他,因為她們不斷斜眼瞄向他。他把手插在口袋裏,微笑看著若蘭。她在人群中緩緩移動,他從鎮民的反應中看出她深受他們的喜愛。
當兩個年紀跟她相仿的男子攔下她時,尼克的笑容消失。從他們口水直流的模樣可以看出,她的名聲並沒有妨礙他們對她的興趣。一股意料之外的妒意在他心中油然而生。其中一個男子把手放在她的手臂上,尼克看了很想衝過去揍他。他知道自己的反應極不恰當,他向來不是個佔有欲那麼強的人。
他想不透自己是怎麼了。他不可能跟她發展出關係。他知道也接受了,那麼他為什麼難以保持距離?他承認那是因為他渴望她。這種渴望不是肉欲。他的年紀不小,也見過不少世面,知道其中的差別。肉欲可以靠冷水浴控制,但這種感覺完全下同。這令他煩惱不已。
[你是布尼克嗎?」
尼克轉身。「正是在下。]
「我叫樊克禮。」他伸手和尼克相握。「我的未婚妻是若蘭的至交好友,我也是。」他露齒而笑。「我早就想認識你了。]
克禮的個性隨和、討人喜歡。他的體格像後衛球員,身高和尼克差不多,體重卻至少多了二十公斤。
閒聊了一會兒後,克禮局促不安地承認。「米雪派我來挖你的情報。她認為剛從法律學校畢業的我應該能夠拷問任何我想來拷問的任何人。」
尼克大笑。「她究竟想知道什麼?』
「哦,還不是那些,比方說你的收入、跟若蘭結婚後要住在哪裡,最重要的是,你會不會一直陪在她身邊。你也許會以為米雪愛管閒事,其實她不是。她是真心為若蘭打算。」
他們轉身望向若蘭。她正在跟甜甜圈男孩跳舞,旁邊還有許多男人在排隊等著。
尼克盡可能有問必答。
克禮終於滿意了。「若蘭在本鎮很重要。人們依賴她,她和米雪情同姊妹。』
尼克心想自己何時才能跟若蘭跳支舞。他絕對不會去排隊。身為未婚夫總該有些特權,不是嗎?即使他只是假裝的。
克禮似乎看穿出他的心事。「你何不去找若蘭,食物很快就會被吃光的。」
「好主意。」尼克說。
他趁舞曲結束時攔下若蘭。「吃東西去。」他說。
「佩珍和薇樂在招手,大概要我們過去跟她們坐。」
「可惡!」尼克低聲罵。
他的反應令她大吃一驚。「我以為你喜歡她們。」
「跟她們無關。」他不耐煩地回答。「我剛剛看到隆寧。他怎麼會在這裏?」
「我不是早跟你說過了嗎?」她在人群中找到隆寧,他一臉傲慢地坐在一張野餐桌邊。沒有人敢跟他同桌,有些人甚至緊張地避免與他的視線接觸。
尼克在人群中搜索警長的身影。「沒看到他老爸。」
「我懷疑他在這裏。他整天都不接你的電話,我們經過時又看到警局大門深鎖。我猜他在躲你,探員先生。」
尼克搖搖頭。「我得想辦法處理隆寧,他會使事情複雜化。」
他正要過去時看到達明從反方向朝隆寧走去。達明手裏拿著烤肉鏟,臉上的表情顯示他今天不打算容忍隆寧搗亂。諾亞忙著鏟起烤熟的漢堡,但他一邊工作一邊注意著達明。隆甯的狐群狗黨在達明接近時突然冒出來站在桌邊。
「你不該去幫我哥哥嗎?」若蘭擔心地問。
「他應付得了。」
隆甯叼著一支菸。達明對他說了幾句話,他搖搖頭,把菸彈向達明。達明把菸踩熄,然後以閃電般速度揪住隆寧的頸背把他拎離桌子。當隆甯把手仲進褲袋裏時,諾亞和許多參加野餐會的男人都跑去幫達明。那種團結的表現激怒了隆寧,他的臉在短短幾秒內就脹成了豬肝色。隆寧剛剛拔出小刀,諾亞就擠出人群趕到。諾亞一邊用烤肉鏟使勁拍打他的手腕,一邊伸出腳把他勾倒。隆寧痛得大啊,小刀從他手中掉落。達明撿起小刀扔給諾亞,然後拖隆寧站起來,命令他和他的朋友離開。
若蘭鬆了口大氣。達明和諾亞走向肉烤肉爐,幾個男人攔下他們跟他們握手,其中一個還熱情地捶打他們的肩膀。
「現在可以吃東西了吧?」尼克抓起兩個盤子,把其中一個遞給她,然後朝食物走去。
他們端著裝滿食物的盤子加入范氏姊妹,同桌的還有住在對街的那三個房客。佩珍挨近薇樂,挪出空位給尼克和若蘭。
薇樂替他們介紹,順便補充那三個工人的背景。韓馬克和胡威利在北愛阿華州都有自己的農場,做木匠活兒以增加收入。雷思廷剛買下叔叔在內布拉斯加州的土地,努力兼差以求早日還清貸款。三個男人的年紀都在三十出頭,三個都戴著結婚戒指。手上的老繭證明他們工作都很勤勞,桌面上成排的空杯子證明他們的酒都喝得很凶。馬克的妻子去年去世,沒有子女,但有父母要養。威利有個紅髮妻子和三個紅髮小女兒。思廷的妻子預計在八月初生下他們的第一個孩子。
「思廷,我們還沒有好好謝謝你上次幫我們整理花園,」薇樂說。「我想烤一個巧克力蛋糕送給你。那是我的專長。」
「非常謝謝你,夫人,但我們一天要在修院工作十四個小時,回到家時大都黑了。但我很喜歡巧克力蛋糕。」
薇樂滿臉笑容。「那我就烤一個給你。我會把它放在你們的門階上或廚房裏。」
三個工人開始談他們在修院的工作。尼克邊吃邊聽,順便評估他們。馮邁德告訴他魏立儒在調查過這三人的背景後已經排除他們涉案的可能性,但就尼克而言,他們仍然有嫌疑。參加野餐會的每個男人都有嫌疑。
一個高中男生輕拍若蘭的肩膀請她跳舞。尼克還來不及想出反對的理由,她已經欣然同意。他跟著他們來到舞池邊,交抱雙臂地站在那裏觀看。接下來的一小時,當樂隊演奏著點歌時,她一再地被拖進舞池。最後他決定她今晚的舞跳得夠多了,趁著歌曲結束時把她帶到野餐桌邊休息。
「哦,班世偉過來了。」若蘭低聲說。
若蘭替他們介紹,兩個男人握手為禮。尼克一眼就看出世偉這個人從穿著打扮到言談舉止的一切都與控制有關。
世偉同情地碰碰若蘭的肩膀。「若蘭,我希望你知道洛娜寫的那篇報導令我很不安。看到那些關於我們的無稽之談時,我感到十分尷尬。我不知道她怎麼會編出那種故事來,希望沒有給你造成煩惱。」
「沒有。」她回答。
他微笑。「洛娜告訴我你和尼克訂婚了,或者那又是她編出來的?」
「她沒有亂講,尼克和我要結婚了。」
「太令人吃驚了,恭喜兩位。你得到了一個好女人。」他對尼克說,然後又望向若蘭。「婚期決定了嗎?」
「十月的第二個星期六。」她告訴他。
「婚後要住在哪裡?」
「聖橡鎮。我還是會為廣場的事與你抗爭到底。』
笑容從他眼中消失。「我想也是,但我想出了一個你不會願意拒絕的提議。明天晚上有空嗎?我們可以坐下來討論討論。」
「對不起,明天沒空。尼克和我要去修院參加米雪的婚禮彩排,之後還有晚餐聚會。」她解釋。「我們要到午夜過後才會回家。」
世偉點點頭。「那麼我星期一打電話給你。」
「好啊!」
「訂婚和決定婚期……事情發生得真快,不是嗎?」
尼克回答:「我認識若蘭很久了,從她小時候起。」
「在堪薩斯市再度見面時,我們就……知道了……對不對,親愛的?」若蘭補充。
尼克微笑。「對。」
「再次恭喜了。」世偉說。「我猜我最好在漢堡被吃光前趕快過去。」
尼克望著世偉離去的背影。
「你對他的看法如何?」她問。
「他心中積壓了許多怒氣。」
「何以見得?」
「他向我們道喜時雙手緊握成拳頭。」
「他有嫌疑嗎?」
「每個人都有。」他回答。「來吧,我們去毯子上像青少年那樣親吻愛撫。」
他的建議使她笑了出來。人們轉頭對這對快樂的情侶微笑。
「聽來不錯,」她說。「但修院院長恐怕下會同意。」
「原來你在這兒,我到處找你都找不到。」
米雪快步穿過草地。她的未婚夫克禮滿臉笑容地牽著她的手。米雪是侗五官細緻的金髮美人,她的笑容令人不得不回應。她的右腿穿著鐵制護具,她在企圖坐下時痛得皺眉蹙額。克禮體貼地把米雪抱進懷裏,讓她坐在他的大腿上。
「我走路還是一跛一跛的。」米雪告訴若蘭。
「但是幾乎看下出來。」她說。
「我在車禍中撞碎了膝蓋。」米雪向尼克解釋。「我原本應該是根本無法走路的,但我就是不信邪。」
樂隊隊長用手指輕敲麥克風要大家注意,然後宣佈下首歌將是今晚的最後一首。
「這支舞我們非跳不可,寶貝。』克禮說。
「我們也是。」尼克說。他在走向舞池時對若蘭說:「我喜歡你的這兩個朋友。」
「他們也喜歡你。」
樂隊隊長打開從帽子裏抽出的紙條。「各位,這是首慢歌,也是我最喜歡的歌之一。」他微笑宣佈。「這首歌要獻給我們可愛的梅若蘭,點歌的是碎心殺手。」
樂隊隊長宣佈時尼克剛剛把若蘭拉進懷裏。他聽到她倒抽口氣,感覺到地渾身一僵。他本能地摟緊她。
他看到諾亞和達明朝音樂台移動。另一個男子走出人群,從反方向靠近音樂台。尼克立刻知道他是聯邦調查局探員。要命的是,他們都不知道該找誰,人群包圍著他們,面帶笑容地注視著他們,因為歌是獻給若蘭的。
「混蛋!」他低聲罵道。
「尼克,我們該怎麼辦?」若蘭顫聲問。
「跳舞。」他回答。
若蘭覺得壓力從四面方八朝她湧來。她無法呼吸,無法思考。她閉起眼睛,把頭埋在尼克的下巴下。他想要我知道他在這裏看著找。上帝啊,叫他別來糾纏我。上帝啊……
「各位,抓好舞伴,因為我說過,這是今晚的最後一首歌。歌名是『眼中只有你』。」
後門一打開,無聲警報器的紅燈就開始閃爍,但尼克已經知道有人進入屋內了。他和若蘭提早離開婚禮彩排後的餐會,他擔任今晚的守衛,讓祖義補充睡眠。他在下樓途中聽到玻璃碎裂聲,聲音不大但明確無誤。
他毫不遲疑地拔出手槍,扳開保險,轉向客房去叫醒祖義。他正要伸手開門時,房門開啟,祖義出來,手裏握著槍,槍口朝著天花板。他朝尼克點頭示意,然後回到黑暗的房內,讓房門敞開著。尼克指指紅燈閃爍的警報器,祖義迅速拔掉它的插頭。
尼克無聲無息地轉身,快步走進若蘭的臥室,悄悄關上房門,走到床邊蹲在熟睡的若蘭身旁,伸手搗住她的嘴巴以免她在醒來時發出聲音。
「若蘭,醒醒。有人來了。」他壓低的聲音十分冷靜。
她倏地睜開眼睛,本能地想要尖叫和推開他的手。接著她發現搗住她嘴巴的是尼克。她一看到他手中的槍就明白是怎麼回事。
「我要你非常安靜。」他低聲說。
她點點頭表示瞭解。尼克收回手,她掀開被單猛然坐起。他頭掉床頭的閱讀燈,握住她的手拉她站起來。
她心跳如擂鼓,呼吸急促。房間裏伸手不見五指,他們只能摸著牆壁移動。尼克把她帶進浴室,她伸手去摸電燈開頭,但被他阻止。
「別開燈。」他低聲說。他退回臥室,悄悄關上浴室門。
「小心。」她輕聲說。她想求他留在她身邊,但知道他不會也不能那樣做。
浴室裏一片漆黑,她不敢亂動,唯恐打翻了東西而讓闖入者知道屋裏的人已經醒了。她低頭思索著該如何幫忙才不會幫倒忙。她好擔心尼克,經驗再豐富的老手也會被意料之外的事擊敗。每個人都有弱點,尼克也不例外。如果他發生什麼事,她不知道自己會如何。上帝保佑,保佑他平安無事。
屋裏一片死寂。她把耳朵貼在門上凝神傾聽。一分多鍾過去,她聽到的還是只有自己的心跳聲。
接著她聽到了異聲。像是樹枝劃過窗玻璃的刮擦聲,但不是來自屋內,而是來自屋頂。天啊!闖入者在屋頂上?不對,他已經在樓下了。也許是她聽錯了。她繼續凝神傾聽。她又聽到了,聲音更加靠近她所在的位置,而且這次一點也不像刮擦聲。現在它聽起來像浣熊或鬆鼠之類的小動物跑過浴室窗外的屋簷。
浴室窗戶上鎖了嗎?當然上鎖了。尼克一定檢查過。她凝視著浴缸上方的窗戶,但在黑暗中看下出有沒有上鎖。她非去檢查一下下可。只要栘動得非常小心緩慢就不會發出任何聲響。正要慢慢離開門邊時,她看到一道筆尖大小的紅色光束劃過窗玻璃,閃過化妝鏡,逐漸逼近她。搜索……尋找目標。
她先跪下,再趴下,然後緩緩爬向浴缸。她的身體貼著冰涼的瓷磚,視線盯著紅光。她發覺她應該趁有機會時離開浴室才對。現在已經來不及了,光束在浴室門板上來回栘動。天啊!如果尼克在這時開門進來,屋簷上的那個人一定會看到他。
鎮定。思考。他怎麼可能爬上屋頂而不被看到?尼克說過外面有探員一夜監視著屋子,但她的浴室旁有許多大樹,後院後面還有一塊空地。爬上其中一棵百年大樹後再從樹梢爬到她的屋頂並不困難。但不被看到?有困難,但並非做不到。別慌。等待。也許屋頂上的是聯邦調查局探員。也許他在把守浴室窗戶以防那個瘋子逃脫。也許所有的窗戶都有探員把守。
光束又開始移動,栘回了鏡子上。慶倖今晚沒有月光,若蘭乘機跪起來打開浴室門,然後爬進臥室。她的目光始終盯著那道光束。她可以看到光束在她關門時逐漸逼近她。微弱的門鎖喀嗒聲使她皺眉,她靠在牆上喘息。老舊的浴室窗戶被撬開時一定會發出聲響。因此地坐在那裏傾聽等待,全身肌肉緊繃,隨時準備跳起來。
尼克聽到她爬出浴室的微弱窸窣聲。她要做什麼?為什麼不侍在裏面?
他站起來,背貼著緊臨臥室門的牆壁,輕輕把房門推開一條縫。走廊盡頭的小夜燈昏暗地照在走廊上。他等待闖入者經過或進入若蘭的房門。
尼克可以聽到闖入者爬上樓梯,因為第五級階梯被踩到時發出了嘎吱聲。如果他像尼克想的那樣到過屋裏許多次,那麼他就會記得那級嘎吱八響的階梯而避開它。難道尼克高估了他?應該沒有。所有的情報資料都顯示這個人謹慎冷靜、思緒周密、有條不紊。但他闖入屋內的手法粗糙而大聲。江山易改,本性難栘。有條不紊的兇手有時也會變得雜亂馬虎,但改變不會在一夕之間發生。
後門開啟又關上,正在上樓的闖入者又跑回樓下去。尼克聽到一樓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然後是嚴厲的低語聲。現在屋裏有兩個人了。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據他們所知,不明對象應該是獨行俠。
直到現在。不,完全不對。兩個闖入者起了爭執,但他們壓低了聲音,所以尼克一個字也聽不見。他們在前門附近,但只有其中一人跑上樓梯。尼克可以聽到另一人在樓下走動。然後是碎裂聲,可能是花瓶,接著是東西被撕開的聲音。那個混蛋個是在找東西,就是在搗毀若蘭的家。
腎上腺素在他的血管內奔流,他等不及要擒拿那兩個混蛋。
另一個闖入者來到了二樓的樓梯口。他拿著筆型手電筒。先是光束,然後是影子越過若蘭的臥室門檻。他繼續定向擺床單的衣櫥。攝影機。他不是要拆除它,就是要重新啟動它。
祖義一打開走廊燈,尼克就衝進走廊切斷退路。
「不准動。」祖義命令,槍口瞄準嫌疑犯。
班世偉的手從衣櫥裏縮出來,遮在眼前擋住強光。「怎麼……」他叫喊著轉身,企圖衝過尼克身邊。
尼克用槍柄猛擊他的頭部側面。世偉往後一個踉蹌,然後像溺水者一樣胡亂揮拳攻擊。尼克輕易躲過世偉的拳頭,然後揮出一個上鉤拳打碎他的鼻樑。世偉鮮血直流,痛得大叫,搖晃了幾下就跪倒在地。他雙手捂著鼻子開始破口大駡。
「交給你了。」尼克轉身就往樓下跑。
「沒問題。」祖義把世偉按在地上,用膝蓋壓住他的背脊。「你有權利保持緘默……」
尼克一次數級地跳下樓梯。他翻過欄杆,跳到前玄關,腳一落地就繼續跑。空氣中充滿刺鼻的汽油味,等他跑到客廳時已是眼淚直冒。他看到餐廳桌旁的地板上有個小汽油桶,若蘭的粉紅色伴娘禮服堆地傾倒的油桶旁。撕碎的禮服被汽油浸透了。尼克咒駡一聲繼續跑。
他轉進廚房時瞥見隆寧的側影,但沒有看到火柴。
隆甯在後玄頭擦著一支火柴,用那支火柴點燃盒裏其餘的火柴,然後把燃燒的整盒火柴扔進背後的廚房。急著逃跑的他拼命想抓住門把,但手上沾滿汽油使他試了三次才把後門打開。他衝出去,在臺階上絆了一跤而跌進後院。他急忙爬起來跑向後方的空地,知道他把尼克困在屋內而放聲大笑。
火柴轟地一聲點燃地板上的汽油。從敞開的後門吹進來的微風助長了火勢,廚房在短短幾秒內變成一片火海。尼克用手臂遮著眼睛,踉蹌退回餐廳。廚房的火勢越來越猛,而且迅速向餐廳蔓延。
「若蘭!」尼克高聲大喊,轉身穿過餐廳。他好像聽到前院傳來輪胎聲。他在經過前門時暫停腳步打開門閂,但沒有把門打開,因為他知道新鮮空氣只會使火勢更加兇猛。
祖義用手銬銬住了世偉,正在設法使他站立起來,但世偉拼命抗拒。
「帶他從前門出去,但是要快一點。火勢不受控制了。」
「那個小混蛋!」世偉大叫。「我要宰了他。」
祖義硬把世偉拉開起來,在背後推他向前走,催促他趕快下樓。
尼克衝進若蘭的房間。她已經穿上了牛仔褲和帆船鞋,正在套上衣。
她還收拾了行李,他簡直不敢相信。原本放在衣櫥旁地上的空旅行袋此刻被塞得飽飽地放在床上。浴室門大開,他可以看到臺面被一掃而空。
「快走!」他高喊。「別管它了。」他在她把手伸向旅行袋時命令。「我們必須立刻離開這裏。」
她不理會他的命令,抓起旅行袋,把背帶掛上左肩。然後她注意到他光著腳,於是抓起他的帆船鞋塞到旅行袋內的的相薄上面。
尼克關上保險,把手槍插回槍套。那又給了若蘭兩秒鐘去抓梳粧檯上的汽車鑰匙、他的皮夾和她的皮包。她正在把那些東西塞進旅行袋的側袋時,他抓住她,把她拉到身側,半拖半抱地帶著她穿過走廊衝下樓梯。她死抓著背帶不放,旅行袋在她身後撞擊著階梯。
滾滾濃煙升上樓梯。尼克把她的頭按在他的胸膛上繼續下樓。
她聽到背後傳來像是火龍吐氣的聲音,然後是一聲轟然巨響。餐廳的窗型冶氣機掉落在地板上爆炸了。爆炸的威力震撼了牆壁和地板。客廳窗戶接著碎裂,菜刀大小的玻璃碎片往外射出到陽臺上。當風從敞開的門口灌進來時,大火再度發出怒吼聲。
他們在緊要關頭逃到屋外。火舌緊追在後,幾乎燒到他們的腳跟。他們跌跌撞撞地衝下門階,跑到屋前的人行道上。吸入濃煙使他們不停地咳嗽。
她閉緊雙眼,等刺痛感消失。尼克恢復得此她快多了。他看到魏立儒跳下車跑向祖義和班世偉。祖義和他的犯人站在若蘭屋旁的空地上。邁德留在引擎仍在運轉的車上。
魏立儒怎麼會這麼快就趕到,尼克納悶著。但事有輕重緩急。他捏捏若蘭的手。「你沒事吧?」他問,咳嗽使他聲音沙啞。
她靠在他身上。「我沒事。你呢?」
「我很好。」他回答。
她驚魂未定地環顧周遭。左鄰右舍都醒了,站在自家的陽臺或草地上看熱鬧,包括范氏姐妹。消防車的警笛聲從遠方傳來。
若蘭轉身看到火舌從客廳屋頂窳出,真的是千鈞一髮。幸好尼克和她都安然無恙。
她看著熊熊大火,慶倖沒有人受傷。突然之間,真相大白,她開始發抖。
「若蘭,怎麼了?」
「你抓到他了,尼克。噩夢結束了。」她放下旅行袋,伸手抱住他。「謝謝。」
「別急著慶祝。一步一步來。」
她抬頭注視他。「我簡直不敢相信。聽到他在走廊上對你叫喊時,我就認出是世偉的聲音,但我的腦筋一時還轉不過來。我太震驚了。」她深吸口氣。「你跟我說過他有嫌疑,你一直是對的。」
不耐煩地用手背擦掉淚水,她想起屋頂上的那個人。「他們有兩個人。沒錯,兩個。」
「另一個是隆寧,火就是他放的。」
「隆寧?」她不知道她為什麼對警長的兒子涉案感到吃驚。班世偉顯然是主謀。這場噩夢從頭到尾都是他策劃的。
尼克四下張望,找尋隆寧。他跑到哪裡去了?他現在應該已經被其他的探員制伏了。
威利相思廷跑來幫忙。思廷直接跑到範家前院打開水龍頭,企圖用澆花的水管滅火。
尼克拉著若蘭走向正在講行動電話的魏立儒。
「我抓到他了,長官。沒錯,只要拿到搜查令,我一定會找到更多的證據定他的罪。」
「我抓到他了?」若蘭對尼克重複魏立儒的吹噓。
「是的,我聽到了。」
祖義顯然也聽到了。他惡狠狠地瞪著魏立儒,讓他看見他的敵意。魏立儒視若無睹地繼續講電話,毫不掩飾他的熱切。
「按規定來,長官。我就是那樣抓到他的。我必須鄭重聲明,直覺跟這次逮捕行動毫無關係,精心策劃和貫徹執行才是關鍵。不,長官,我不是在批評你的方法。我只是在告訴你這完全是努力的結果。」
消防車在剌耳的警笛聲中抵達。邁德把車開到範家前面以免妨礙救火,接著他下車跑到祖義身旁,跟其他人一起圍觀。
消防隊員跳下車開始忙著搬水管。駕駛員關掉警笛,高聲問:「屋裏還行人嗎?」
「沒有了。」祖義高聲回答。
尼克怒火中燒。如果魏立儒不在五秒內切斷電話,他就要奪下電話,動手揍人。隆寧在哪裡?那些負責監視屋子的探員在哪裡?
「若蘭,我要你待在車子裏。我會把車移到街上。」他拉著她往前走。
她聽得出他在生氣。她不明白他為什麼仍然表現出必須保護她的樣子。他們抓到了班世偉,也知道他的共犯是誰。「尼克,結束了。你和祖義抓到他了。」
「等一下再說。」他伸手拎起旅行袋。他在抵達車門邊時咕噥:「唉呀,鑰匙。」
「我拿了。」她從旅行袋裏翻出鑰匙交給他。他打開車門,把旅行袋扔到後座。
「喂,若蘭,那傢伙為什麼被銬上手銬?」威利問。
思廷從範家前院跑過來,他也很想知道細節。「那個是鎮上要人班世偉嗎?」
「但他為什麼被銬著?他做了什麼?」
「他闖進我家。」
「若蘭,上車。」尼克說,握住她的手肘催她栘動,但她在世偉開始叫嚷時轉回身去。
「把手銬拿掉。你們不能拘留我,我沒有違法。那棟屋於是我的,你們不能阻止我在屋裏裝攝影機。房子在兩個星期前就過了戶。那是我的屋子,我有權利知道裏面發生的事。」
祖義的耐性耗盡。「你有的是保持緘默的權利,你給我閉嘴。」
思廷目瞪口呆。「他在你的屋子裏裝了攝影機?」
「裝在哪裡?」威利問。
她沒有回答。她靠在尼克身上凝視著班世偉。他轉身看到她在看他而露出譏諷的笑容。
世偉無法控制他的怒氣。他把被捕歸咎於自己以外的每一個人,尤其是若蘭。如果那個小賤人沒有帶聯邦調查局探員男友回家,他就不會陷入這種困境。祖義抓住朝若蘭撲去的世偉。世偉一邊掙扎一邊叫駡,他所有的計畫都被她毀了。
「賤人,我付給那個老太婆一大筆錢,那棟屋子現在是我的了,你又能拿我怎麼樣?我幾乎每天晚上都在看你脫衣服。你全身上下都被我看光了。』
他邪惡的眼神使她毫不懷疑那些女人都是他殺的。班世偉顯然精神錯亂了。
「祖義,塞住他的嘴。」尼克喊道。
「帶她離開這裏。」魏立儒命令。
尼克要若蘭上車,然後把車開到街上停在邁德的車子後面。
「聽我說。我要你留在車子裏,把車窗關上,把車門鎖好。」他打開空調以免她悶熱。
「我想要離開這裏,我們可不可以現在就走?」她聽來快要哭了。
「等一下,好嗎?我有話跟魏立儒說。」
她木然地點點頭。「好吧!」
尼克走開後,她轉頭望向屋子。火勢似乎受到了控制。奇怪的是,她並不覺得難過。那裏一直是她的家,但在知道班世偉擁有它之後,她再也不想踏進去一步。
閃爍的燈光,人群的嘈雜聲,班世偉的謾駡……一切突然變得難以承受。她把手放在額頭上,猛地倒在座椅裏。接著她開始為被班世偉殺害的那兩個女人哭泣。
她們現在可以安息了。那個喪心病狂的傢伙再也不能傷害任何人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1 10:12:58
第十四章
警長最後一個抵達現場。他把他的休旅車停在馬路中央,大搖大擺地走進若蘭的前院。
「這裏出了什麼事?」他大聲問。
「你認為呢?」祖義問。「屋子著火了。」
裏歐對祖義皺眉表示他不欣賞他的諷刺。接著他注意到班世偉滿臉是血,雙手被銬在背後。「喂,世偉為什麼銬著手銬?」
「犯法。」祖義回答。
「胡說!」世偉怒氣衝衝地叫嚷。「裏歐,我沒有做違法的事。叫他們打開手銬,我的手腕痛死了。」
「到適當的時候。」裏歐說,然後轉向祖義,威脅性地靠近他一步。「你個是那個替若蘭修理水槽的傢伙嗎?你在這裏做什麼?你有沒有打這位市民?他的鼻粱好像斷了。我問你,小子,你有沒有打他?」
「是我打的,」尼克說。「我應該槍斃他才對。」
「少要嘴皮,小子。這件事很嚴重。」
「沒錯。」尼克同意。「如果你再叫我小子,我就用手銬銬你。明白嗎,裏歐?」
裏歐緊張地退後一步,拉大他和尼克之間的距離。警長表面上看來好像在衡量情勢,其實他已感覺到事情非他所能控制,但他知道如果他不設法幫世偉脫困,他一定會宰了他。他戒慎地注視著尼克。這個聯邦調查局探員使他想到美洲獅,這一秒還悠閒懶散,下一秒就在咬死獵物。
「裏歐,想想辦法。」世偉命令。「他打斷了我的鼻樑,我要你逮捕他。」
裏歐點點頭,強迫自己直視尼克的眼睛。尼克冰冶的眼神令他不寒而慄。他很驕傲自己沒有轉開視線。「那是毆打罪。」他說。「你不認為我能逮捕聯邦調查局探員吧?」
尼克的回答很直接。「不,你不能。」
「去你的!」世偉咕噥。
「世偉的鼻子必須治療,我要帶他去醫院。」裏歐說。「有什麼事我負責,因為這裏是我的管轄區域。」
祖義看了尼克一眼後說:「他是我的犯人,你休想碰他。」
尼克站到祖義旁邊以示團結。
「喂,你身上為什麼帶著槍?」裏歐問祖義。「你有持槍執照嗎?」
祖義微笑。「當然有,我還有徽章。想要看看嗎?」
「小子,你在自作聰明嗎?」
「他是聯邦調查局探員。」尼克說。
「這場火災是你造成的嗎?」裏歐問尼克。
尼克認為那個問題根本不值得回答。他把雙手插在口袋裏,以免自己扭斷警長的脖子。
洛娜站在離他們兩公尺的地方拚命記著筆記。她試探性地靠近尼克一步,但看到他的眼神時又退開。
祖義打手勢叫魏立儒過來。
「你們為什麼要逮捕世偉?」裏歐問。「因為他燒掉自己的屋子嗎?」
「他已經被逮捕了。」祖義告訴他。
「罪名是什麼?」裏歐問。
「這裏有什麼問題嗎?」魏立儒跑過來。
「你又是誰?」裏歐問。
祖義咧嘴而笑。「他也是聯邦調查局探員。」
「你們到底有多少人在聖橡鎮?你們在這裏做什麼?這是我的鎮。」裏歐強調。「如果知道這裏有問題,你們都應該直接來找我。」
接下來是激烈的爭執。裏歐堅持要帶走世偉,立儒說什麼也不肯。立儒堅持不肯透露世偉的罪名,裏歐則說立儒不肯吐露是因為罪名根本不成立。
尼克怒火中燒,但他的怒氣針對的是魏立儒。他等不及要得到一些答案,如果那意味著必須
當眾爭執,那也只有當眾爭執了。
「喂,警長,你的兒子在哪裡?」尼克問。
「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要逮捕他。』
裏歐聳起濃眉。「逮捕個鬼。我的兒子又沒有做壞事。你自己看,他根本不在這裏。」
「他剛才在。」
「胡說!』裏歐說。「我說了他不在這裏,我不會讓你把這件事栽到我兒子頭上。他整晚都在家跟我一起看摔角節目。」
「我看到他了。』尼克說。
「你不可能看到他,因為我說過他整晚都跟我在家裏。」
尼克對立儒說:「我想要私下跟你談談。現在。」
立儒勉強跟著他定向空地。「什麼事?」
「你說你派來監視屋子的探員在哪裡,如果他也在這裏,隆寧怎麼會通過他們?那小子從後門逃走的。」
「他們昨天離開了。」
「什麼?」
「他們有新的任務。」
尼克繃緊下顎。「誰下的命令?」
「我。我覺得只要有馮邁德和費祖義支援就夠了。」
「你認為沒有必要知會諾亞或我?」
「對。你自願擔任若蘭的保鑣,諾亞是你找來保護她哥哥的。坦白說,要不是莫彼特批准,這件案子你根本插不了手。你投入太多私情,但你是莫彼特的金童之一,所以他特別通融。我可不會通融,我不想要也不需要你插手。我說得夠不夠清楚?」
「魏立儒,你知不知道你是個如假包換的混蛋?』
「你的抗命不從一定會被寫進報告的,探員。」
他的威脅對尼克無效。「千萬別寫錯字。」
「不准你再插手這件案子。」
尼克勃然大怒。「你為了唱這出獨腳戲而害若蘭身陷險境,我會把那個寫在報告裏。」
立儒決心下讓尼克知道他有多麼憤怒。「我沒有做那種事。」他冷冷地說。「等你有時間冷靜下來,你就會明白我不需要十幾個探員在鎮上跑來跑去,惹人注意。重要的是結果。我抓到了不明對象,上級只需要關心那個就行了。」
「你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班世偉就是不明對象。」
「我有。」他堅持。「看看事實吧!每件事未必都像你想的那樣複雜。班世偉當時不在鎮上,對於去處又交代不清。他有許多時間到堪薩斯市去恐嚇神父,然後回到聖橡鎮來。他很小心地消去攝影機的日期,但他承認他把攝影機放在她的屋子裏,他今晚去那裏的唯一理由是他以為你和若蘭不在家。他一直很小心,但他犯下了錯誤。我們還從證人口中知道他迷戀若蘭,打算跟她結婚。我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在她斷然拒絕時他就崩潰了。」
「什麼證人?」尼克問。
「已經做了筆錄的幾個鎮民。班世偉一直是首要嫌犯,你心知肚明。我的一個探員正從法官那裏拿了搜查令回來,等他抵達時,我會親自搜查班世偉的家。我有把握找到更多的證據定他的罪。全部都是按規定來的。」他自鳴得意地說。
「太巧了,魏立儒。」
「我不同意。」他反駁。「能抓到班世偉,靠的是認真調查。」
「你讓你的自負蒙蔽了你的判斷力。你不覺得他決定找另一個人來很奇怪嗎?」
「如果你指的是隆寧,那麼我不覺得有什麼奇怪或不符合性格。班世偉只是在利用機會,他可能以為他可以嫁禍給那小子。」
「你打算怎麼處理隆寧?」
「讓本地的警方處理。」
「本鎮的警長正好是他父親。」尼克咬牙切齒道。
立儒不想為那個細節費心。處理未了結的零星事務是下屬的工作。「如果一切按計劃進行,馮邁德和我最遲明晚就會撤離此地,費祖義現在就要離開。我實在看不出你或諾亞有留下來的理由。我說不準你再插手這件案子可不是說著玩的。」
尼克一言不發、頭也下回地從那個自滿的混蛋面前走開。魏立儒躊躇滿志,尼克知道他聽不進他要說的任何話。班世偉是不明對象。就此結案。
尼克上車後,若蘭見他臉色不對而問:「怎麼了?」
「我被踢出這件案子了。倒不是說我真正在其中過。魏立儒深信班世偉就是我們要抓的人,他在等搜查令以便搜查他家。」
「但那是好事,不是嗎?」
他沒有回答。魏立儒向他招手,但尼克假裝沒看到。
「尼克,回答我。」
「這完全錯了。」
「你認為不是班世偉。」
「對。我沒有具體的理由,但直覺告訴我他不是不明對象。太容易了。也許魏立儒是對的,也許我把事情想得太複雜了。他把諾亞和我蒙在鼓裏,所以我不知道他們有什麼證據如此深信不疑。我們離開這裏吧。我需要保持距離才能思考。」
「范氏姊妹說我們可以睡她們的客房,但我說我們要去睡修院。」
尼克把車駛入街道。「你想要去修院嗎?」
「不想。」
「好。那我們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吧。」
尼克一出鎮就打電話給諾亞告訴他出了什麼事,但建議他等到天亮再告訴達明。
往北開了一個多小時後,尼克選擇了離亨利湖約三公里的一家汽車旅館。霓虹招牌上顯示還有空房,但辦公室沒有亮燈。尼克叫醒經理,用現金付了房錢,還買了兩件胸前印有白色闊嘴鱸魚,背後印有旅館名字的特大號紅色運動衫。
十二間套房十二間都沒人住。尼克選了盡頭那問,然後把車停在從路上看不到的旅館後方。擁有兩張雙人床的房間陳設簡陋但還算乾淨。
淩晨兩點多了,他們兩個都累壞了。若蘭把旅行袋裏的東西倒在床上,揀出他們的盥洗用具放到浴室架子上。她先去洗澡,,洗完澡後把內衣褲洗乾淨吊在塑膠衣架上晾乾。當她穿著胸前有大鱸魚的新運動衫走出浴室時,尼克露出離開聖橡鎮後的第一個笑容。
「你看來不錯,寶貝。」
她把運動衫往下拉到膝蓋處。「我看來很滑稽。」
他露齒而笑。「那也是。」他在走向浴室時承認。「真不敢相信你帶了我的行動電話充電器 ,但很高興你帶了。」
「它就在床頭櫃上我的眼鏡旁邊,我只是把摸到的東西抓起來往旅行袋裏扔。」
她掀開床罩,爬上其中一張雙人床。尼克洗澡時沒有關門。透明的塑膠浴簾遮掩不了什麼,但她努力不盯著看。她戴上眼鏡是為了寫購物清單,偶爾往浴室瞥兩眼只是出於人之常情的好奇。騙人,騙人。如果她有穿內褲,內褲早就著火了。
尼克的身材健美。他背對著她,所以她只能看到他肌肉結實的背面。她覺得他的身體近乎完美。發覺自己的行為像窺淫癖一樣令人作嘔時,她脫掉眼鏡使自己看不清楚。他應該擁有一點隱私,不是嗎?
她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眯眼盯著螢光幕。
他們的舉止就像結婚多年的夫妻,至少尼克是如此。他跟她在一起顯得非常輕鬆自在,連看都沒有多看雙人床一眼。他對他們的處境泰然自若。
她則不然。她的內心緊張得要命,但決心不流露出來。如果尼克看出她怪怪的,她準備撒謊騙他說是今晚的折騰使她緊張不安。她不能說實話,因為那會造成他太大的負擔,但她忍不住猜想,如果知道她的心事,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他知不知道她對他的感覺?如果她表明她想要他而且不在乎後果,他會怎麼說?共度一夜,讓美好的回憶陪伴她一輩子。一夜情,無怨無悔。她多麼渴望他的擁抱相愛撫。
但那是不可能發生的。尼克從一開始就對她很坦白。他不要結婚生子;因為知道她要,所以他絕不會碰她。
即使確定他們不可能天長地久,她還是渴望他。天啊!她愛他。她怎麼會讓自己變得如此脆弱?她早該料到而有所預防,現在已經來不及了。她註定要在他離開時心碎。
知道傷痛不可避免並沒有改變她此刻對他的感受。一夜就好,她告訴自己。她只需要一夜,但她知道尼克不會那樣想。他會認為那樣是背叛了她的哥哥,但她還是在想各種可能使他動搖的理由。
他們是獨立自主的成人,他們之間的事與其他人無關。若蘭知道尼克會如何反駁那個理由。她是達明的妹妹,沒什麼好談的。
尼克穿著格紋拳擊短褲走出浴室。看到她柳眉微蹙,他暫停用毛巾擦頭。「怎麼了?」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
他把毛巾扔到椅子上,走向另一張床,掀開床罩。「想今晚的事嗎?」
「不儘然。」
「那麼你在想什麼?」
「相信我,你不會想知道的。」
「我當然想。告訴我你在想什麼。」他追問,豎起枕頭,伸手準備關燈。
「好吧!我在想如何引誘你。」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脫口說出實話,但那的確吸引住他的注意。他一動也不動,像被車燈照到的鹿,然後緩緩直起腰杆轉身凝視她。
他的表情千金不換。要不是覺得丟臉,她會大笑起來。尼克看來被嚇呆了。他顯然在等她收回前言或澄清意思,但她真的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麼,於是她聳聳肩,好像在說信不信由你,要不要隨你。
「你在開玩笑嗎?」他沙啞地問。
她緩緩搖頭。「你被嚇到了?」
他退後一步,搖搖頭,顯然決定不相信她的話。
「是你要我告訴你我在想什麼的。」
「話是沒錯……』
「我不覺得難為情。」她臉紅似火。
「沒有必要。」他結結巴巴地說。
「尼克,你對我剛才的話有什麼看法?」
他不回答。她掀開被單下床。他立刻退避三舍,眨眼間已離她好幾步遠。
「我不會攻擊你。」
「不會最好。」
她朝他走一步。「尼克——」
他打斷她的話。「別過來,若蘭。」他指著她嚷道,同時不斷後退,直到撞上電視機。
她覺得丟臉極了。他看起來很怕她,她沒料到他會有此怪異的反應。她以為他可能會不相信,甚至生氣。但是害怕?在此刻以前,她一直以為他天不怕地不怕。
「你是怎麼了?」她低聲問。
「不可能的。別鬧了,若蘭。」
「別鬧什麼?』
「瘋言瘋語。」
她窘迫得無法正視他,低頭瞪著地板。收回前言或假裝沒說過已經來不及了,於是她決定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全部說出來。
「還有。」她耳語似地說。
「我不想聽。」
她不理會他。「當你吻我時,我的小腹有種奇怪的感覺,我不希望你停下來。我以前不曾有過那種感覺,我只是認為你應該知道。』她聽到他呻吟,但還是無法看他。「你知道真正奇怪的是什麼嗎?」
「我不想——」
她打斷他的話,急於在勇氣消失前表白心事。「我想我好像愛上你了。」
她鼓起勇氣偷瞄他一眼,但立刻後悔自己費那個事。值得讚揚的是,他看來不再怕她。但現在他看來想要宰了她。
她似乎非雪上加霜不可。「不,我不是好像愛上你,我是真的愛你。」她頑固地堅持。
「那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他氣衝衝地問。她瑟縮一下,眨掉眼中的淚水。
「不知道。」她迷惘地說。「事情就是發生了。那絕不是我計畫的。你根本不適合我,我沒辦法只談戀愛,我要至死不渝的婚姻和許多孩子,但那些你都不要。我知道我們在一起不會有結果,但我以為我能說服你跟我共度一夜,那樣就夠了。一切都不會變。」
「不會才怪。」
「別再搖頭了,就當我沒說過。對了,我覺得你的反應很侮辱人。我以為你覺得……你跟我一樣在乎……算了。你只需要說一句『不用,謝謝』就夠了,犯不著讓我知道你覺得跟我上床是那麼駭人。」
「真要命,若蘭,請你設法瞭解。」
「我真的瞭解。你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你不要我。」
「你在哭嗎?」他的問句聽來像恐嚇。
她死也不會承認。「當然不是,」她擦掉淚水,但淚水還是不斷奪眶而出。「只是看起來像那樣。」
「哦,若蘭,別哭。」
「是我的過敏又犯了。」她啜泣道。「我需要紙巾。」
她企圖經過他身邊到浴室去,但他伸手把她拉向他。她倒在他的懷裏讓淚水潸然落下。他擁抱住她,親吻她的頭頂和額頭。
「聽我說,若蘭。」他聽來像個亟需救援的溺水者。「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不愛我。你吃盡苦頭又飽受驚嚇,你的感情全部混在一起了。」
他知道她是怎麼回事。她誤把感激當成了愛。是的,一定是如此。她不可能愛他。她太好、太善良、太完美,他配不上她。他必須趁來得及時立刻阻止這件事。
「我瞭解我的心,尼克。我愛你。」
「別再說那種話了。」
他聽來怒不可遏,但他的吻又那麼熱切溫柔。她不知道如何詮釋這些矛盾的訊息,只知道她無法放開他。
「甜心,別哭了。你哭得我心慌意亂。」
「是我的過敏又犯了。」她在他胸膛上哭著說。
「你沒有過敏。」他輕聲細語,嘴唇拂過她的粉頸。他喜歡她的味道。她聞起來像花、香皂和女人。
他知道他輸了。他捧起她的臉蛋,溫柔地吻掉她的淚水。當他的嘴再度來到她唇上時,他的吻變得急切而貪求。他開始像初嘗禁果的少年一樣全身顫抖,只不過這次不是笨拙,而是完美。
天啊!他多麼渴望她。但一部分的他還在假裝他只是在安慰她,直到他把手伸進她的衣服下撫摸她溫暖細嫩的肌膚。安慰個鬼!他對她的饑渴強烈到連自己都害怕。
他無法停止撫摸她。他一邊吻她,一邊喃喃細語著他們不能做出天亮後會後悔的事,但他的手卻在脫她的衣服。
她一邊同意他的說法,一邊扯下他的短褲。她的手滑上他的大腿,開始親密地撫摸他。
她的手指有魔力,輕柔的撫觸是甜美的折磨,使他的亢奮更加堅硬地悸動著。當他快要承受不了她的撫摸時,他抓住她的手把它們拉到他的脖子上。他粗魯地壓向她,感覺到她豐滿的胸脯抵著他時,他差點失去自製。
「等一下,我必須保護你。」他轉身走進浴室去做必要的防護措施。回到她面前時,他猶豫地說:「若蘭,我……」當她摟住他親吻時,他所有的猶豫都被拋到九霄雲外。
他們四肢交纏著倒在床上。他壓在她身上,用膝蓋分開她的雙腿,調整姿勢來到她兩腿之間。他的手覆蓋在她的酥胸上,手指愛撫著硬挺的乳尖。她輕歎一聲閉起眼睛,他望著她陶醉的表情繼續愛撫著。他決心放慢速度,盡可能帶給她歡愉。
「我早就想要你了。」他輕聲細語。「從第一眼見到你開始,我就想要你修長的雙腿環扣住我。我滿腦子想的都是那個。」
激情使他的藍眸顏色變深。她用指尖輕滑過他的下顎和喉嚨。
「知道我還想要怎樣嗎?」
他用雙手和唇舌讓她知道他的想法。他撫摸著她的大腿內側,手指探進密林間尋找敏感的蓓蕾。他知道該碰哪裡,該用多少力,何時該進,何時該退。她從未體驗過這種奇妙的感覺。她在他身下呻吟扭動著,指甲戳進他的肩膀裏,懇求他停止折磨,命令他給她更多。
「現在,尼克……求求你。天啊!現在……」
他猛地進入她體內,無法壓抑結合時滿足的呻吟。當她抬起雙腿環扣住他的臀部時,他忍不住再度呻吟。現實比幻想更加美好,她的反應比他想像中還要熱情。深埋在她體內,頭垂在她的頭側,他深吸口氣強迫自己放慢速度。
他開始在她體內緩緩移動。「喜歡這樣嗎?」
「喜歡。」她喊道。
「這樣呢?」他把手指伸到兩人的身體之間愛撫她的蓓蕾。
她狂喜的叫喊是最好的鼓勵。「不要停。」她摟住他的脖子,給他一個熱情的長吻。
他再度衝刺深入。她抬起臀部,盡可能接納他的全部。她想要取悅他,但在他編織的激情網裏,她不必擔心會令他失望。
他們無法放慢速度,此刻兩人都急於尋求解放。
她先達到高潮。尼克感覺到她的顫抖與悸動,他發出一聲狂喜的叫喊,在她體內深處得到解放。他從未體驗過像這樣的高潮。他既不瞭解也不質疑,只是接受這使他再也無法退而求其次的獨特經驗。
他在她體內停留許久,不得不翻身側躺時仍依依不捨地擁抱著她。若蘭無法言語,甚至無法思考。當她終於能夠再度呼吸時,她抬頭望著他激情猶存的深藍眼眸,露出心滿意足的微笑。她愛他,無論是現在或永遠。
她看到煩憂悄悄爬上他的眉梢。他突然翻身仰臥,唐突地說該睡覺了。她知道他企圖封閉自己,把她趕出他的內心世界,但她不讓他逃避,不理會他的暗示,翻身趴在他身上,用手掌托著下巴,凝視著他的眼睛。他的手已經放在她的臀上。他想要栘開她,以免自己屈服在欲望之下而再度跟她做愛,但他的手就是不肯放開她。
「答應我一件事,我就讓你睡覺。」
「什麼事?」他狐疑地問。
「無論如何,無怨無悔。好不好,尼克?』
他點頭。「無怨無悔。那你呢?」
「無怨無悔。」她發誓。
他們兩個都在撒謊。
第二天早晨,他們兩個都急著離開汽車旅館。尼克想要儘快離開房間,以免自己把她扔上床再度跟她做愛。若蘭想要儘快離開,以免自己像沒出息的小鎮姑娘一樣再度開始哭泣。
兩人之間的沈默令人緊張和不自在。她凝視窗外,納悶著他在想什麼。尼克在心中咒駡自己真不是東西。只有變態的混蛋才會占好友妹妹的便宜,達明永遠也不會諒解的。
後悔?他當然後悔,但他知道如果在旅館房間多待五分鐘,他還是會再度跟她做愛。
他們在公路邊的一家大賣場停留了半小時購買衣物。在一處加油站,若蘭去換衣服,尼克從飲料販賣機裏買了兩罐可樂。她踩著性感的步伐走向車子。他把可樂遞給她,眉頭深鎖得好像她做了什麼得罪他的事。他坐進駕駛座,接下來的三十公里路都沒有再跟她說過半句話。儘管他努力想把心思放在路況和其他的急事上,他還是忍不注每隔幾分鐘就瞥地一眼。她有著性感無比的嘴,一想到昨夜她用唇舌做過的事,他就感到胸口發緊。人渣,他心想,我比人渣還不如。但那一幕幕撩人的畫面仍然不肯離開他的腦海。
「可惡!」他嘟囔。
「對不起,你說什麼?」
「沒什麼。」
「你在鬧情緒。」
「鬧情緒?」他皺眉瞥她一眼。「那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你表現的像個混蛋。」她平靜地說明。「你認為是什麼原因造成的?」
天啊!我不知道,他心想。也許是因為我整晚都在跟死黨的妹妹翻雲覆雨。
他決定保持緘默。若蘭等了十分鐘還是不見他回答,於是改變話題說:「我猜諾亞已經告訴達明瞭。」
「天啊!希望沒有。這件事應該由我來告訴你哥哥才對。」
「他一定會知道的。」她說。
「我會告訴他。」
她突然想到他們說的可能不是同—件事。「火災,尼克,我問你認為諾亞有沒有把火災和班世偉被逮捕的事告訴達明。」
「剛才你說的是什麼事?」
「沒什麼。」
「我想要知道。告訴我。」
「我們。」他回答,雙手緊握著方向盤。「我以為你在問我諾亞有沒有把我們的事告訴達明。」
她猛地抬頭。「而你說應該由你來告訴他,對不對?」她不敢置信地問。
「對,我是那樣說的。」
「但你在開玩笑,對不對?」
「我沒有。」
「你不可以把昨晚的事告訴我哥哥。」她激動地說。
「我認為我應該說。」他爭辯,語氣突然平靜起來。
她認為他瘋了。「絕對不行。我們之間的事不需要讓第三者知道。」
「正常狀況下是如此,但你……不一樣。我應該告訴他。」
「我沒有不一樣。」
「你有,甜心。你的哥哥是我的至交死黨,他正好也是位神父。我非告訴他不可,否則我就太小人了。何況他一定會猜到的。」
「他又沒有特異功能。」
「從小學二年級開始,我就沒一件事瞞得過他。他總是知道我心裏在想什麼。他幫助我擺脫許多困境。大學時代,他就像我的良心。不,我不要說謊欺騙他。」
她可以感覺到她快要開始頭痛了。「你不必說謊,但也不必把所有的事都說出來。」
「聽我說,他一定會知道的。我非告訴他不可。」
「你的腦筋有問題嗎?」
「沒有。」
「不許你告訴他。我知道你覺得背叛了他,但——」
他不讓她說完。「我當然覺得自己背叛了他。他相信我。」
他把車停到路肩。「我知道你會有點尷尬,但過一陣子就會沒事的。」
她不敢相信他們竟然在談這件事。「尼克,我哥哥相信你會保護我的安全,你已經做到了,你不必把昨晚的事告訴他。」
吃驚被憤怒和難堪取代,淚水再度湧上她的眼眶。她寧死也不願再在他面前落淚。
「我沒有做見不得人的事。」她堅持。「你答應過我你不會後悔的。」
「我說了謊。」
她用手指戳他的肩膀。「如果你內疚,那麼告解去。」
她對他怒目而視,他滿腦子想的都是她生起氣來有多麼漂亮。就算她眼中噴出火花,他也不會覺得意外。
「我考慮過告解。」他承認。「但一想到達明的拳頭穿過格柵朝我揮來,我就明白我不能用那種方式告訴他。我必須跟他面對面談。」
她伸手按住隱隱作痛的太陽穴。「我不是叫你去向達明告解,去找別的神父告解。I
「別激動。」
「你不必覺得內疚,」她喊道。「是我引誘了你。I
「你怎麼引誘了我?」
「我用眼淚使你可憐我。」
他翻個白眼。「原來如此。我可憐你才跟你做愛?你是那樣想的嗎?」
她很想下車走回鎮上去。「讓我問你一件事。」她想使他明白他有多麼冥頑不靈和不可理喻。「你跟別的女人上過床,對不對?」
「對。你想知道有多少嗎?」他問。
「不是。我想知道你跟她們上過床之後,是不是部覺得非告訴她們的母親不可?」
他大笑。「當然沒有。」
「這不就結了?」
「我說過,你不一樣,若蘭。」
她雙臂抱胸,凝視正前方。「我不要再談這件事了。」
「看著我,若蘭。如果我答應你一件事呢?」
「何必麻煩?反正你說話又不算話。」
「逼我保證我不會後悔根本毫無意義,所以我認為那個不應該算在內。我會信守這個諾言的。」他向她保證。「如果他不問,我就不說。這兩天我都不會對你哥哥洩漏隻字片語,這段時間應該足夠讓你冷靜下來了。」
「那樣還不夠。既然你一定要大嘴巴,那你就必須等回到波士頓再說。」
「我必須當面告訴他,那樣他想揍我時才揍得到我。」
「波士頓。」她咬牙切齒道。
尼克終於讓步。他們重新上路朝聖橡鎮駛去。
「對了,我還有件事想跟你說。」
他現在聽來興高采烈。好個令人氣結的男人,她心想。
「什麼事?別說,讓我猜猜。你想把我們的事登在報紙上。」
他大笑。「不是。」
「那麼是什麼事?」她沒好氣地問。
「你沒有愛上我。」
她眨眨眼。「我沒有?」
「對。」他斬釘截鐵地說。「你只是以為你愛上了我。你最近承受了太多壓力,我們又不得不朝夕相處,所以你被弄糊塗了。」
她知道他想說什麼了。「原來如此。」
「移情作用。有點像病人愛上她的醫生,那不是真正的愛。」
「那就是我的毛病?」
「不是毛病,甜心,但我確實認為你誤把感激當成了愛情。」
她假裝考慮那個可能性,然後說:「我想你可能說對了。」
她發誓如果他露出一絲二毫如釋重負的神情,她就要動手揍人了。
「真的嗎?」他聽來有點驚愕。
「真的。」她以更有力的語氣說。
他想要再度確認。「所以你明白你並不愛我。」
不,我明白跟你說愛你使你嚇壞了,因為那意味著承諾和冒險,她心想。
「那正是我的領悟。」她告訴他。「確實是移情作用沒有錯。我搞混了,但我不再糊塗了。謝謝你幫我搞清楚。」
他飛快地看她一眼。「這麼快就想通了?」
「當你是對的時,你就是對的。」
「就這樣?」他突然好氣她,而且毫不掩飾他的怒氣。可惡,她跟他說愛他,但只爭辯了一分鐘,她就棄守立場了。那算哪門子的愛?「你沒別的話要說嗎?」
「有,你是天下無敵宇宙超級大白癡。」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1 10:13:18
第十五章
若蘭用尼克的行動電話打給米雪,告訴她伴娘禮服被燒毀的壞消息。她們商量後決定以若蘭的亞曼尼桃色禮服代替伴娘禮服,並約好五點鐘在米雪家見面。
尼克和若蘭在中午時抵達聖橡鎮。他們先去她家拿亞曼尼禮服和他要穿去婚禮的衣服,接著把衣服送到洗衣店乾洗以去除煙味,然後驅車前往修院。諾亞在廚房吃炸雞。尼克替若蘭拉出椅子後抓起一隻雞腿。
「你應該吃點東西,甜心。」
諾亞聳起右眉,目光在若蘭緋紅的臉蛋和尼克痛苦的表情間來回跳躍,接著他突然大笑起來。「你也忍得夠久了。」
「別找碴。」尼克警告。
「找什麼碴?」諾亞故作無辜地問。
「尼克叫每個人甜心。」若蘭脫口而出,
「是啊!」諾亞附和。「他一有機會就叫達明和我甜心。」
「別說了。」尼克說。「達明呢?」
「跟那個女編輯在會議室。」
「她有什麼事?」若蘭問。
諾亞聳聳肩。「問倒我了。」
尼克聽到關門聲,走到窗前時正好看到洛娜匆匆步下門階。
「哪來的炸雞?」若蘭問諾亞。
「諾亞的崇拜者送的。」達明在門口回答。
諾亞咧嘴而笑。「女士們喜歡我,我能說什麼呢?」
「他一直在做一點諮商工作。』達明不滿地搖頭。
「嘿,我做得不錯。」
若蘭無法正視哥哥。都怪尼克灌輸她那個荒謬的想法,使她擔心達明看到她的眼睛就會知道昨夜的事。
「若蘭,我想跟你私下說句話。」達明說。
尼克用早跟你說了他會知道的眼神看她一眼,然後轉身說:「達明,我們必須談談。」
「不。」若蘭叫嚷,頂開椅子站起來。「你想跟我說什麼?」
「洛娜剛剛來過。」
「她想怎樣?」若蘭問。「火災和班世偉的新聞夠她忙到下個月了。她又想把那些事怪到我頭上嗎?」
「她在寫你的另一篇報導,但內容跟火災或班世偉無關。她想向我求證。她似乎是遇到了銀行經理的太太,她提到你為了你的店向銀行貸款和一些小道消息。可惡,若蘭,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信託基金沒有了?我一直以為你很好,我不必擔心你。」他氣得聲音發抖。
洛娜的厚顏無恥令若蘭吃驚。「我必須填寫財務狀況和解釋基金的事才能取得貸款。」她嚷道。「但銀行經理沒有權利告訴任何人,包括他太太在內。那是機密資料。洛娜憑什麼過問我的私事?你有沒有聽到你剛才對我說的話?你一直以為我很好,你不必擔心我?我不是十歲孩童,達明,但你似乎一直想不通那一點。錢在我滿二十一歲前就被律師剝削得一毛不剩了。我沒有告訴你是因為我知道你會生氣難過卻又無可奈何。」
「爺爺辛苦掙來的幾百萬全沒了?我簽字把我的基金讓渡給你時以為……」
哥哥的表情使她想要哭。他看來深受打擊和對她大失所望,好像是她把錢揮霍光了。
「那不是你妹妹的錯。」尼克平靜地說。
「我知道。」
「但你看起來不像是知道。」
達明的肩膀垮了下來。「你什麼時候發現錢沒有了?」怒火中燒使他滿臉通紅。
「二十一歲生日當天。」
「你當時就該告訴你的家人,也許當時還來得及挽救。」
諾亞知道他無權干涉,但他實在忍不住。他直視達明的眼睛說:「什麼家人?據我所知,若蘭成長期間身邊根本沒有家人。她應該告訴誰?」
「我就是她的家人。」達明氣呼呼地說。
「試著從她的角度看這件事。」諾亞堅持道。「在你成長期間,你有尼克的家人幫你,等你投身神職時,教會成為你的新家人。」
「我的妹妹永遠是我的家人。」
「她人在歐洲,你人在美國。你改變不了已經發生的事。你現在生氣是因為對她遭到冷落而感到內疚。」
達明看來痛苦萬分。若蘭緩緩搖頭走向他。「事情不是那樣的。我沒有遭到冷落,我知道你從未棄我於不顧,我知道你曾經努力想把我弄來美國。達明,我一直知道你愛找。別生氣了。」
他擁抱住她。「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我只是太震驚了。以後有事別再瞞我,若蘭。大哥本來就該照顧小妹,不管他們幾歲。從現在起,我們要坦誠相待。如果我必須接受化療,我會告訴你。如果你有問題,你也要告訴我。」
「我不期望你替我解決我的問題。」
「我知道,但你應該能夠跟我談那些問題。」
她點頭同意。「好。」
「那篇報導什麼時候會登出來?」尼克問,心想不知來不來得及阻止。
「它不會登出來的,洛娜和我懇談了一番。」
諾亞咧嘴而笑。「你是不是用地獄之火恐嚇她?」
達明不覺得好笑。「我沒有,但我跟她談過她在嫉妒若蘭。她不想聽我的意見,但同意不把那篇報導登出來。她怕其他人會認為她一再拿若蘭作文章是出於嫉妒。」
「我需要喝杯牛奶。」若蘭說。拜洛娜之賜,她的胃很不舒服。
「我去倒,你坐下。」達明說。
諾亞把炸雞推到她面前。「吃一點。」
「有沒有辦法對付那些律師?」尼克問她。
「我正在跟他們打官司。」
達明從冰箱倒來一杯牛奶。「打官司?」
「對。發現真相的第二天我就開始尋找,花了一年才找到一位願意對抗他們的律師。」
「官司打得如何了?」達明問。
她喝一口牛奶。「一審和二審都是我騰訴。他們正在使用拖延戰術,但我的律師說這次開庭是最後上訴。結果應該在近日內就會知道。無論輸贏,這都將是最終判決。」
「所以說你很有可能討回那筆錢。」
「也有可能討不回來。」她說。「無論是哪種結果,我都做好了心埋準備。」
「難怪你開那輛老爺車,你一直過著僅能糊口的日子。」尼克微笑看著她,好像她做了什麼了不起的事。
「我像大多數人一樣按照預算過日子,」她說。「而且我正好喜歡我的那輛老爺車。」
警長衝進廚房,打斷他們的談話。「我的兒子呢?」
尼克背對著門,但諾亞面對著衝進來的警長。他在瞬間伸手進黑袍裏,在桌子底下用槍瞄準裏歐。「你拔槍就死定了。」
裏歐夏然止步,不敢相信這個神父竟然敢威脅他。
若蘭還來不及在椅子裏轉身,尼克已猛地轉身拔出手槍。他擋在她身前,槍口抵著裏歐的太陽穴。達明來到警長背後拿走他的槍,然後冷靜地建議裏歐有話坐下來說。
「我是本鎮的警長,」裏歐咆哮。「把槍還我。」
「你先坐下。」尼克說,把槍插回槍套裏。
裏歐選了桌子另一頭的椅子。達明把槍交給尼克。尼克取出彈匣,把槍滑給警長。
「到底是什麼事?」達明問。
「我的兒子不見了。」裏歐咕噥。
「他躲起來了。」尼克告訴他。「昨夜的火是他放的,現在他躲起來了。」
裏歐搖頭。「他知道有我作為他的不在場證明,他不會認為他必須躲起來。我從紐津鎮回到家時,他正在床上呼呼大睡。我忙了一夜,累得要死,正要上床睡覺時,紐津鎮的警長跑來敲我家的門,說要以縱火罪逮捕隆寧。我們爭執了一會兒,後來我決定讓律師處理,於是讓他進門。但隆寧不在床上,房間的窗戶大開著。」
尼克望向諾亞,諾亞立刻搖頭表示他沒有對隆寧採取任何行動。於是尼克說:「也許魏立儒決定帶走他。」
「不是那樣的。」裏歐哼哼唧唧地說。「他和其他人還在紐津鎮偵訊世偉。他們不讓我知道偵訊的情形。我終於放棄,正要離開時聽到他們指控他謀殺。其中一個副警長告訴找他們掌握了他的確鑿罪證。」他脫下帽子,用手抹過額頭。
「你真的在乎隆寧出了什麼事嗎?」諾亞直率地問。
那個問題令裏歐慌亂失措。達明拉出椅子在裏歐旁邊坐下。「隆寧這些年很令你頭痛,對不對,裏歐?」達明問。
「他從小腦筋就不正常,脾氣又壞。」裏歐開始傾訴積壓多年的憤怒和失望。「我知道隆寧做了許多壞事,但他是我的兒子,我不得不護著他。我厭倦了替他收拾爛攤子。我知道我應該關愛他,但我的真的做不到了。我還是得找到他,否則他回家時會大發雷霆。他有時會忘了自己的身分而變得非常暴力。我覺得很丟臉,但我還是得承認我怕我的兒子。他遲早會要了我這條老命,我已經有兩次差點死在他手裏了。」
「也許該讓隆寧學著承擔自身行為的後果。」諾亞建議。
「他不會放過我的。」
「你需要時間思考你可以走的路。」達明說。「你何不離開聖橡鎮一、兩個星期,等風波平息,隆甯被關進監豐裏後再回來。」
警長立刻接受那個主意。「但是鎮民會怎麼說?我不希望他們認為我想逃之夭夭。」
「沒有人會那樣想。」達明說。「你有權休假,對下對?」
「對,也許我再也不會回來了。我可以什麼都不帶,那樣隆寧就不會認為我遠走高飛了,那樣他就不會來找我算帳了。」
「他們會抓到他,把他關進牢裏。」諾亞說。「你務必要讓達明神父知道你在哪裡。」
裏歐點頭同意,把他的手槍和警徽放在桌上,然後拖著沈重的步伐離去。
尼克打了好幾次魏立儒的行動電話,但都無人接聽。他接著打給馮邁德,但只接通了語音信箱。他不斷看表,心中的沮喪越來越深。莫彼特搭乘的飛機現在應該已經在休士頓降落了。他為什麼還沒有回他的電話?
達明到儲藏室找洋芋片,尼克跟著進去。若蘭聽到尼克叫達明不要放鬆戒心,直到尼克相信班世偉真的是不明對象。他們兩個站在儲藏室裏談話,說話的大部分是達明。若蘭忙著觀察他們兩個,所以沒有注意到諾亞在觀察她。
「別擔心了。」他說。
她把注意力轉向食物。「我沒有。」
「沒有才怪。你認為尼克會告訴達明他跟你上床的事。」
她連想都沒有想要否認。她直視著他那對淘氣的藍眸。「你向來都是這麼直率嗎?」
「是的。」
「你怎麼知道的?」
「你們兩個逃避彼此的目光。」他說。「我認識尼克好多年了,但從來沒有看過他這麼緊張不安。我猜原因一定是你。」
她拿起一隻雞翅。「尼克可能會告訴達明,達明一定會生氣。」
「也許吧。」他聳聳肩。「但你是成年人了,而且那真的不關他的事。」
她放下雞翅。「他不會那樣想的。」
「你愛上尼克多久了?」
「你怎麼知道我愛他。」
他大笑。「我瞭解女人。」
「意思是?」
「意思是,我知道你不是那種隨便跟男人上床的女人,除非你愛他。尼克也知道。你一定把他嚇壞了。」
「我的確嚇壞他了。我要的東西他都不要,但他不想傷害我。昨夜是個錯誤,現在一切都過去了。」她假裝不在乎地說,但諾亞輕拍她的手,因此她知道她沒有騙過他。「讓我們談點別的吧!」她說。「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當然可以。你想知道什麼?」
「魏立儒為什麼這麼討厭尼克?」
「他們很早就結下了梁子。起因可以說是一隻貓,但現在想來,尼克的態度也是部分原因。當時莫彼特剛剛獲准成立十二使徒小組,尼克是他招收的第二個新成員。」
「第一個是誰?」她問。
「我。」諾亞自負地咧嘴而笑。「彼特親自挑選小組成員,從調查局外找人來接受他的特殊訓練。魏立儒很想成為組員。事實上,他從一開始就想統領這個小組,但事與願違。」
「魏立儒後來有沒有成為十二使徒之一?」
「沒有。彼特沒有收編他,那使他很惱火。」
「那只貓是怎麼回事?」
「聯邦調查局被找去協尋一個失蹤的三歲女童。輪值的正好是魏立儒,他說什麼也個願讓彼特的特別小組插手那件案子。魏立儒想要迅速破案。」
「他破案了嗎?」
「沒有。破案的是尼克。事情是這樣的,小女孩跟母親去一家百貨商店購物,那棟建築物非常老舊,有高高的灰泥天花板,走過時會嘎吱作響的木頭地板,踢腳板邊有舊式的大型通風孔。百貨商店位在河邊倉庫區附近的小商圈。商圈裏的建築物全部重斬整修過,但有老鼠的問題,所以那家百貨商店的店主養了一隻貓。」
「說下去。」她催促,希望他在尼克和達明回來前說完。
「當時是耶誕節前的週六中午,店裏又亂又吵,擠滿趕著購物的客人,但一個售貨員正好注意到一個三十多歲、身材瘦削、鬍子稀疏、破衣舊褲、穿著灰色長雨衣的男子在店裏徘徊。她正要叫警衛時看到他朝前門走去,心想他要離開就沒有多管。一個排隊的顧客看見小女孩的母親忙著擠到櫃枱前結帳,沒有注意到那個男子蹲在小女孩身旁跟她說話。後來那個男子起身走開了。另—個顧客說她差點被從面前街過去的小女孩絆倒。小女孩住追貓。大約五到十分鐘後,母親開
始慌張地找尋女兒。大家都幫忙找,售貨員想起那個穿雨衣的男子,顧客想起她看到他跟小女孩說話。警衛打電話報警,店主打電話給聯邦調查局。值得讚揚的是,魏立儒迅速抵達現場。彼特接到魏立儒上司的電話,於是派尼克和我去吸收經驗,便我們那天夜裏才趕到。」
「魏立儒看到你們並不高興,對不對?」
「不高興還是客氣的說法,但我們都不在乎。他管不著我們,我們只對彼特報告。魏立儒不願意分享情報,那惹火了尼克。他發起火來脾氣比我還壞。」諾亞以敬佩的語氣說。
「他做了什麼?」
「他讓魏立儒知道他對他的看法。尼克原本可以圓滑一點,但他逼得魏立儒走投無路,魏立儒透露他有一名嫌犯,情況在控制之中,但實際的情形當然不是那樣。魏立儒還公開表示說他認為彼特的小組是浪費時間和金錢,尼克和我應該回家找份真正的工作。我們當然不在乎他的想法,我們只想達成任務。尼克四下查看時,我向另一位元探員借閱筆記。」
「小女孩還好嗎?快點告訴我。你們有沒有及時找到她?」
「有,多虧了尼克。那是少數的快樂結局之一。」
「他是怎麼找到她的?」
「淩晨兩點時大家都離開了百貨商店。魏立儒在兩條街外的警局成立了指揮中心,所有的人都到街上去尋找那個穿雨衣的男子。尼克和我站在百貨商店外面的街角,思索著接下來該怎麼辦。警衛正要關門回家時,尼克說服他關掉警報器,讓我們再進去看看。我們把那棟建築物再次徹底搜查了一遍,但還是一無所獲,我們只好駕車離開。開車的是我,但我也不知道要去哪裡。我記得我在經過一家醫院時問尼克我們該怎麼辦。」
諾亞停下來喘口氣,然後面帶笑容地繼續說:「尼克一言不發地嚼著口香糖。我猜他跟我一樣在努力使頭腦清楚。突然之間,他轉頭對我說:『那只貓在哪裡?』我們開始做自由聯想。大部分的小孩子都喜歡動物,有位顧客說她看到小女孩在追店主養的貓。那時我們都猜出可能發生了什麼事。我猛踩油門,想儘快趕回百貨商店,但在看到醫院的急診入口時,我決定把車開進去。尼克和我衝進急診室,亮出證件,抓到一位正要休息的醫生,叫他帶著聽診器跟我們走。」
「小女孩還在店裏,對不對?」
「對。她追貓追進了通風孔。通風孔承載不了她的重量,她往下跌了兩層樓半,困在地下室上方的壁架上。那一跤差點跌掉她的小命。她撞到了頭,我們找到她時她已不省人事,那只貓一直陪在她身邊。我們可以透過聽診器聽到微弱的貓叫聲。」
「但她平安無事,你和尼克一定很高興。」
他再度微笑。「是的,但也很懊惱。我們讓那個雨衣男子轉移了我們的注意力和思考方向。我們早該注意到小女孩爬進去的那個通風孔有點歪斜,早該注意到那只貓不見了。」
「你們在到達後的幾個小時內就找到了她。」她指出。
「如果觀察力夠強,我們可以提早找到她。她還活著算我們走運。如果她正在流血,我們就算找到她也來不及了。」
若蘭知道無論她說什麼也改變不了他對自我的苛求。」
「在正常狀況下,魏立儒會跟其他人一樣欣慰。」
「他沒有嗎?」
「他不是怪物,至少當時還不是。但他的嫉護心在作祟。他當然高興小女孩沒事……」
「但是?」
「尼克故意忽略魏立儒。他應該把他的懷疑告訴魏立儒,讓魏立儒指揮搜救行動。對,他應該那樣做,但我很高興他沒有。我只能說我們當時年輕不懂事,沒有考慮到事業前途。總之,魏立儒事後才從彼特那裏得知小女孩的事,那時我和尼克已經在前往飛機場了。尼克想要證明一個觀點,但他羞辱了魏立儒。從那時起,我們都沒有和魏立儒合作過,直到這件案子。」
若蘭把手肘擱在桌上,用手掌托著下巴。她視而不見地凝視著諾亞,心裏想著他剛才告訴她的故事。在此刻以前,她還懷著一絲希望,期盼尼克會辭去聯邦調查局的工作。天啊!她的想法太自私了。
「人生沒有任何保證,對不對?」她說。
「對,你必須趁能夠時抓住你所能抓住的。尼克很擅長他的工作,但他快要筋疲力竭了。我可以從他眼中看出來。如果不在生活中求取平衡,壓力會要了他的命。他需要在夜晚時回到像你這樣的人身邊。」
「他不想要那樣。」
「他也許不想要,但他需要。」
「那你呢?」
「我們不是在談我。」他說。「你和尼克很特別,你知道嗎?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你們兩個都想改變現實,你們都在逃避人生。尼克想要封閉自己,疏遠所有的人,甚至是他的家人,那是做他那行的大忌。他需要感覺,唯有那樣才能使他保持機警和專注。我看得出來他快要不想冒險有任何感覺了,因為那會使他變得太脆弱。他再這樣下去會變得冷酷無情、憤世嫉俗,到時他在工作上會形同廢人。至於你……」
「怎樣?」她坐直身子,屏息以待。
「你在做同樣的事,只是方式不同。你比尼克還要害怕冒險。你躲藏在這個小鎮,心想只要不到外面的世界去,就不會受傷害。再這樣下去,你會變成一個刻薄乏味的膽小鬼。」
她知道諾亞不是故意傷人,但他的話震撼了她。她在他眼中只是個膽小鬼嗎?
「我想你不瞭解——」
「我看過你的畫。」
「哪裡?」她吃驚地問,恐懼油然而生。
「畫就掛在達明的臥室裏。」諾亞說。「那是我所見過最強而有力的畫之一。你應該引以為傲。認為它了不起的不是只有我一個,院長想把它掛在教堂裏。達明說那幅畫是他從你那裏偷來的,他還告訴我你把你所有的畫都包得密密的藏在儲藏室的櫥於裏不讓任何人看。那樣做最安全,可以避免被拒絕,對不對?就像你在這裏建立的生活。要知道,世上沒有安全的生活這種事。壞事總會發生,像你哥哥得到癌症,你卻無能為力。也許三十年後你會說服自己相信你對你完美安全的生活感到滿足,但我可以向你保證,你會非常孤單寂寞。到時你驚人的才華可能已經乾枯了。」
諾亞描述的淒涼未來令她不寒而傈,他在強迫她睜開眼睛看清自己。沒錯,她—直是個膽小鬼。當初她為了逃避芝加哥的生活而搬來這個小鎮。她的畫遭到厭棄會使她覺得自己遭到厭棄。再這樣下去,她很快就會失去她僅有的那點才華。不去體驗人生又怎能將人生展現在畫布上?
「我沒有把它們丟掉,」她猶豫地承認。「那些畫找還留著。」
諾亞咧嘴而笑。「也許你願意考慮在最近把它們拿出來給別人看。」
「也許吧。」她說,思考片刻後對他微笑。「我也許真的會那樣做。」
諾亞把他的盤子拿到水槽,一邊洗碗,一邊抱怨院長不肯花錢買洗碗機。
若蘭沒有注意聽,她還在想心事。諾亞替她打開了一扇門,她可以選擇走出去或把門再度關上。
達明回到廚房時,諾亞說:「我告訴若蘭你拿走了她的一幅畫。」
達明立刻擺出防禦姿勢。「畫是我偷的,我並不感到抱歉。你想要討回去,對不對?」
「哪一幅?」她問。她突然覺得很餓,抓起一塊雞肉啃了一大口。
「陽光普照下的麥田孩童。我喜歡它,若蘭,我想留著它,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畫裏充滿喜悅和希望,看著它就像看到天堂在對那些孩童微笑,那些光線就像天父的手指伸下來碰觸他們。」
若蘭胸中情緒澎湃。她知道他每句話都是真心的。喜悅和希望,多麼令人感動的讚美。「好的,達明。你可以留著它。」
達明一臉震驚。「真的嗎?」
「真的。」她回答。「我很高興你喜歡它。I
尼克不願被冷落。「我也要看。」
「可以。」她同意。
諾亞朝她眨眨眼,她突然想要放聲大笑。「我是說真的,但我要警告你,那不是我最好的作品。我可以畫得更好。」
尼龍的電話響了,打斷他們的談話。笑容在瞬間消失,期待使廚房裏的氣氛緊張起來。尼克一邊接電話,一邊走向儲藏室。
電話是彼特打來的,他有令人吃驚的消息。戴芬妮的行動電話在班世偉的白色廂型車裏找到,就塞在前座底下。這個新證據等於宣告班世偉確實就是他們要抓的人。」
「有沒有發現指紋?」
「擦掉了,但他有點馬虎,忽略了電話底部的一個地方。」彼特說。「技術員在金屬充電器旁邊發現了部分的拇指指紋。他認為足夠做有效的比對。看來他們即將結案,尼克。」
「我總覺得不太對勁。」尼克搖頭道。「電話有可能是栽贓的。」
「我想不是。」彼特說。「如果魏探員把收集到的情報都告訴你,你就比較能相信班世偉就是我們要抓的人。你被排除在調查之外。我打算星期一就跟魏探員的上司談這個問題,這種事以後不會再發生。至於你,我建議你帶達明神父去釣魚,放鬆一下。」
尼克按摩肌肉緊繃的頸背。他疲倦又沮喪。「不知道,彼特。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完全錯了。我想我可能快要失去……」
「你的客觀性?」彼特問。
「大概吧!我真的認為這完全錯了。他們在做告解錄音帶和班世偉的聲音比對嗎?」
「那當然。」
「班世偉沒有認罪,對不對?」
「還沒有。」
尼克充滿了自我懷疑。也許他只是不願相信明擺在眼前的事實。戴芬妮的電話在班世偉的廂型車裏找到,那項證據應該夠確鑿了,但他還是無法信服。
「你為什麼抗拒?」彼特問。「這是好結果」。
尼克歎了口氣。「我知道。我猜我真的需要休息一段時間,你說的沒錯。」他終於承認。「我投入太多私情了。」
「跟若蘭嗎?」
「你早料到了?」
「是的。」
「這個嘛,我會處理。你會告訴我比對的結果嗎?」
「會。」彼特答應。「代我問候達明神父和若蘭。」
尼克切斷電話,在儲藏室裏呆站許久。他在努力說服自己相信事情結束了,他告訴自己他把這件案子想得太過複雜。有些案子很容易破,例如這一件。是的,就此結案。他們抓到了他們要抓的人。
但縈回於心的疑團就是不肯消失。
教堂裏人滿為患,好像聖橡鎮的鎮民全部被邀請亞參加米雪和克禮的婚禮。有幾個家庭企圖上樓,但通往樓座的鐵門上了鎖,門上貼著一張「請勿進入」的手寫佈告。他們只好回到一樓找座位。
兩個招待催促客人坐擠一點,好讓座椅能容納更多人,新娘的母親被護送到前排座位。尼克站在教堂後部,儘量不擋路。若蘭跟另外兩個伴娘及新娘在樓座下方的門廳裏。廳門敞開著,尼克看到若蘭打開櫥櫃的門把皮包放進去。她轉身時發現他在看她,猶豫地對他微微一笑,然後走出他的視線範圍。
米雪的父親把通往敦堂的雙扇門關上一半,好讓新娘和伴娘能排起隊伍而不被看到。他手握著門把往教堂內張望,等達明神父從聖器室裏出來到聖壇前就位。擔心自巳會忘了該做的事或踩到女兒的禮服害她跌倒,他開始焦慮地直喘氣。再過幾分鐘,他就要把獨生女嫁掉了。他把手伸進禮服的背心口袋裏掏小手帕。他正在擦拭額頭時記起了范氏姊妹。
「天啊,糟糕!」他低聲說。
米雪聽到父親的低呼,看到他驚慌的表情。「怎麼了,爸爸?是不是有人昏倒了?」
「我忘了去接范氏姊妹。」他告訴她。
「爸爸,你不能現在去接她們。婚禮就要開始了。」
米雪的父親四處張望求助,一看到尼克就抓住他。「能不能麻煩你去接佩珍和薇樂?她們可能正在路邊等。如果她們錯過這場婚禮,我這輩子都別想耳根清靜了。」
尼克不願意離開若蘭,但門廳裏只有他不在婚禮的隊伍中。他知道開車來回只需要幾分鐘,但他還是不願意。
若蘭看到他猶豫不決。她迅速出列走向他。「你不會錯過任何一部分的。」她大聲說給米雪的父親聽。然後她靠近他壓低聲音說:「結束了,記得嗎?你不必再擔心我了。」
「好吧!」他勉強同意。「我等一下就去,等我先看到你沿著走道走到聖壇前面。」他突兀地說。其實他是想在離開教堂前把她交給諾亞保護。
他不給她機會爭辯就溜進教堂,沿著牆壁快步走向與聖器室成一直線的南隅。他要等達明和諾亞出來,以便引起諾亞的注意。
人群在期待中安靜下來。達明走出聖器室,客人紛紛起立。達明身穿白底金邊的禮袍,面帶笑容地緩緩繞行聖壇,來到主走道前面的三級臺階頂層。就定位後,他十指交叉地握住雙手,朝鋼琴師點個頭。
樂聲一響,人群一起轉向雙扇門,伸長脖子找尋最佳視角。
諾亞尾隨達明來到聖壇,但他待在背景裏,交抱著雙臂站在聖器室門邊。他的雙手藏在黑色法衣的寬袖裏,右手握著手槍的槍柄,目光緩緩掃視著人群。
尼克舉起手朝諾亞示意。第一位伴娘剛剛開始走向達明時,諾亞步下側階,穿過側走道走向尼克。等他抵達尼克所在的角落時,第二位伴娘正好踏入主走道。
「我不得不去辦件事。」尼克說。「若蘭一到聖壇,我就走。我只離開幾分鐘,但我需要你在我回來前保護她和達明。」
「沒問題,」諾亞向他保證。「我不會讓他們任何一個離開我的視線。」
尼克看似放心了些。「我知道我對這件事很固執……」
「嘿,我寧可相信你的直覺,也不相信魏立儒的鐵證。」諾亞說。
「我最多十分鐘就會回來。」
諾亞朝後門點點頭。「若蘭來了。天啊!她真是火辣。」
「這裏是教堂,諾亞。」
「對,但乖乖,她真是……好看。」
諾亞在回聖壇的一路上不斷有年輕女人抓住他的手跟他打招呼。
尼克只瞥了若蘭一眼,然後就忙著端詳人群中的臉孔。他看到威利和馬克都換上襯衫打上了領帶。不久前他遇到扛著攝影機的思廷,因此知道米雪的父親請思廷從樓座拍攝婚禮的過程。
若蘭抵達聖壇前的臺階底層,她一轉身加入其他的伴娘,尼克就從側門出去。他跑向他的汽車,看到停車場停滿了車,連出口都被堵住時,他忍不住大聲咒駡。他鑽進車裏,發動引擎,把車開上路邊的草地,但儘量避開開滿鳳仙花和薔薇的花圃。他以蝸牛般的速度前進,直到抵達主車道才猛踩油門,沿著街道疾駛而去。
他努力抗拒掉頭回到教堂的衝動,努力說服自己不要驚恐。若蘭和達明跟諾亞在一起很安全,諾亞不會讓他們出任何事。他們只要在教室裏就不會有事。婚禮和彌撒大約需要一小時,即使尼克受到耽擱,也不會有問題。
如果知道比對的結果,他就不會這麼緊張。報告為什麼這麼久還沒有出來?尼克想現在就拿起電話打給彼特,但後來又改變主意。他知道彼特一有消息就會通知他。
他以時速九十公里抵達范氏姊妹所在的那條街,不得不猛踩煞車停在她們的車道前面。他沒有熄火就跳下車,繞到另一側替她們打開後座車門。他注意到薇樂捧著一個人塑膠盒,但不想浪費時間問她裏面裝的是什麼。何況為了錯過婚禮而生氣的佩珍正在狠狠斥責他。
「我討厭遲到,即使是——」
「沒辦法。」尼克說,打斷她的抱怨。「走吧,兩位。」
「現在不妨慢慢來。」薇樂說。「反正我們已經錯過新娘走過去跟新郎會合的那一幕,不是嗎?」
「那當然,妹。婚禮七點開始,現在已經過了七點。」
「兩位,上車吧!」尼克催促,努力保持耐性。
薇樂不喜歡被催趕。「尼克,可不可以麻煩你把這個蛋糕送到街道對面的牟家?放進臥房裏。那三個年輕人都不在家。」
「不能明天再拿過去嗎?」尼克問,他的沮喪瀕臨沸點。
「不行,蛋糕會走味。」薇樂說。「我本來可以自己拿過去,但我的新鞋緊得夾腳趾。花不了你一分鐘的。」她把蛋糕遞向他。
照她的話去做比站在路邊跟她爭執快多了。尼克抓起蛋糕盒,跑步穿過街道。
「早跟你說不要穿新鞋,你就是不聽。」佩珍數落薇樂。
尼克穿過前院,衝上前門的石階。他想要把蛋糕放在門外就走,但知道薇樂在看,如果不照她的吩咐去做,她很可能會嘮叨不休地逼他再跑一趟。
真是麻煩,他暗自嘀咕著推開前門。屋裏幽暗涼爽,只有中央空調在輕聲嗡嗡作響。他穿過滿地都是舊報紙、披薩紙盒和空啤酒罐的客廳。他從眼角看到一隻蟑螂奔竄進其中一個紙盒裏。
所有的桌面和桌邊的地毯上都堆滿空啤酒罐和舊報紙。茶几上的那疊舊報紙上擺著一個被拿來當成菸灰缸的大貝殼,貝殼裏的菸蒂快要滿出來了。房間裏的空氣污濁難聞。
這裏簡直是豬窩。餐廳的桌子上鋪著一塊濺滿油漆的破舊油布,油布上擺著幾罐未拆封的油漆和兩個裝著刷子等油漆工具的大塑膠袋。一扇雙開式彈簧門連接餐廳和廚房,格局跟若蘭家一模一樣。尼克推開門走進廚房。
刺鼻的氣味撲面而來,強烈、刺激……熟悉。那股氣味使他流眼淚和喉嚨痛。不像其他的房間,廚房不但不髒亂,反而十分整潔。流理枱上空無一物、一塵不染、閃閃發亮……就像他曾經到過的另一個廚房。似曾相識之後是恍然大悟。他想起那股氣味了……醋和阿摩尼亞……他想起他究竟在哪裡聞到過。他的目光緊張急速地搜索著廚房。真相像拆房子的鐵球般砸向他,案情豁然開朗。他扔下蛋糕,本能地伸手拔槍,猛地轉身面對桌子,還沒有看就猜到他會發現什麼。在桌子的中央,整齊地擺在鹽罐和胡椒罐中間的是一大瓶透明塑膠瓶裝的制酸劑藥片。粉紅色,藥片是粉紅色的,跟他記憶中一模一樣。透明塑膠瓶的旁邊擺著一瓶紅色辣醬。唯一缺少的是那只蜷縮在角落裏發抖的黑色小獵犬。
「若蘭!」他衝向門口。他必須及時趕回修院。他在穿過客廳時撞倒了茶几。他躍過桌腳,用力扯開前門。教堂。那個混蛋要在她離開敦堂時抓住她。把手槍插回槍套裏,他拚命跑向放在車裏的行動電話。
他不能浪費寶貴的時間嘗試聯絡最近的警方。彼特可以在尼克和諾亞保護若蘭和達明時報警求援。在碎心殺手的致命遊戲中,他們兄妹是任他宰割的俎上肉。
尼克跑到街上,對佩珍大喊:「到屋裏去打電話給紐津鎮警長,叫他把全部可用的警力都帶到修院去。」
他鑽進車裏,任憑車門敞開著,伸手從置物箱拿出另一把手槍和彈匣。他抓起電話,繼續對兩位元滿臉驚愕的老太太高喊:「快去!叫他們全副武裝前來。」
他把排檔杆撥到行車檔,然後猛踩油門。車子往前衝出去,衝力使車門關上。他按下彼特的行動電話速撥鍵。他知道彼特的行動電話向來隨身攜帶,只有在家裏和在飛機上時才會關機。
第一聲鈴響後接通的是語音信箱。尼克大聲咒駡苦切斷電話,然後按下彼特住家電話的速撥鍵。以時速一百一十公里衝上山坡時,他不斷對苦電話念道:「快點,快點,快點。」
鈴聲一響。二響。三響。彼特接起電話。
尼克大叫:「不是班世偉,是施鐸納。他在利用若蘭報復我。從一開始就是個圈套,他打算殺了她和達明。求援,彼特。我們全部都是目標。」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1 10:13:36
第十六章
施鐸納,聖橡鎮鎮民眼中和善有禮的農夫雷思廷,蹲在唱詩班廂席的欄杆下面等待著他的機會。啊,他為今天費下多少時間和心血。慶典終於即將到來。就在今天,他將得到榮耀,布尼克將受到報應。
但尼克使他的好心情受到嚴重考驗。那頭笨驢企圖破壞他的完美計畫,害他浪費時間在擔心上。鐸納再度緩緩探身到欄杆外搜尋下麵的人群。他可以感覺到憤怒在胸中升起。別激動,慢慢來,他告訴自己。他再看一次。那頭笨驢跑到哪裡去了?搜尋了第三次之後,鐸納斷定他不在教堂裏。他會跑列哪裡去呢?他突然想到那頭笨驢也許站在樓座下面。
鐸納必須確定,他必須冒險下樓查看。他非確定不可。慶典必須有那頭笨驢在場,他畢竟是貴賓。
鐸納低著頭爬向鐵門,正要用鑰匙開門時聽到刺耳的輪胎聲。他趕到窗邊,看到那頭笨驢的綠色福特休旅車在車道上高速行駛。
鐸納咧嘴而笑。「等待的人有福了。」他低聲說,然後歎了口氣。一切回歸時間表。貴賓隨時會走進教堂。
他舉起步槍,調整瞄準鏡,跪在三腳架旁邊。
攝影機對準聖壇,他伸手按下錄影鍵。時間的掌握非常重要。沒有那頭笨驢在場觀看,殺死達明神父和若蘭又有什麼用?鐸納決心錄下梅氏兄妹慘死的畫面。如果沒有錄影帶作證,他要如何吹噓他打敗了聯邦調查局?他知道自己比所有的探員加起來還要聰明,世人很快就會知道這一點。錄影帶可以嘲弄他們的無能,還可以像尼克羞辱他那樣羞辱他們。
「你惹錯人了。」他恨聲道。他握著光滑的槍管,可以感覺到指尖下的力量在增強。
但他還是等那個俊俏神父主持完婚禮儀式,步上臺階,走到聖壇祭台後而開始望彌撒。鐸納很用功,他知道每一個賓客的座位,婚禮彩排時他假裝在樓座上工作,因此知道新娘、新郎、首席伴娘和伴郎會跟著神父上聖壇,然後坐在祭台右後方靠牆的椅子上。梅氏兄妹都會在鏡頭中央。
一切都會很完美。他會先對達明下手,一槍貫穿眉心在影片上看來會很具戲劇性。當尼克還處在目睹好友被槍殺的震驚之中時,鐸納會把步槍轉向右方取若蘭的性命。攝影機會拍下她對哥哥死亡的反應,想像著她在被他開槍打死前一秒的驚眼神,鐸納度露出笑容。那一定會很精彩。砰,砰,謝謝。群眾還不及反應,梅氏兄妹就會被他幹掉。他在風琴後面的地板上做了一道活板門通往門廳的櫥櫃。當群眾驚慌失措地擠向門口時,他就可以趁亂從活板門下樓,爬出前面的窗戶,混入歇斯底里的人群中。他說不定還會跟著尖叫幾聲。
「要做的事情太多,可用的時間太少。」他喃喃自語。在群眾離開座位前的那三、四秒內,他要設法殺掉坐在主走道邊第六排座位上的威利和馬克。鐸納知道自己太貪心,但他不在乎。他早就想幹掉那兩頭又髒又臭的懶豬了,他不能讓那種垃圾繼續污染世界。他們非死不可。就算今天殺不了他們,改天他還是會回來下手。但他不會費事錄下威利和馬克的死亡畫面,因為他們就像那個妓女芬妮一樣不值得懷念。
想到被他改裝過的車庫門遙控器,他差點格格笑起來。遙控器就夾在他的廂型屯擋風玻璃上方的遮陽板上。沒有人會注意到它或對它起疑。它不會開啟任何車庫門。按下按鈕,轟然巨響。爆炸的消息一定會上夜間新聞。
好玩嗎?哦,太好玩了。
腿上裝了鐵支架使米雪無法下跪,因此達明在典禮一開始就為他們證婚,而十足按照慣例等彌撒進行到一半時才證婚。他對這對新人的期望很深。克禮是個善良正直、頭腦冷靜的好人。他相信婚姻和承諾,他的新娘也是。他們兩個以前都吃過苦,即使身處逆境也始終不失尊嚴,因此達明知道即使再遇到不可避免的坎坷,他們仍然會努力信守對彼此的承諾。
為他們證婚是一種喜樂。他面帶微笑地看著克禮替米雪戴上結婚戒指。她的手顫抖得太厲害,新郎試了兩次才成功。克禮就像老樹一樣穩重踏實。
達明求神賜福於他們,然後轉身步上臺階。唱詩班開始唱歌。婚禮隊伍的其他人安靜地魚貫進入最前排座位,新娘和新郎在首席伴娘和作郎的左右伴護下跟著達明步上聖壇。他們在他背後交錯走向靠牆的椅子就座。若蘭替米雪拉正禮服的長裙裾,然後在她身旁坐下。在領受聖餐前,他們都不會再站起來。
兩個祭台助手坐在聖壇另一側的聖器室門邊,諾亞站在他們身旁。達明繞過祭台時注意到諾亞低頭垂肩地靠在牆壁上。他對他皺個眉頭,打手勢叫他站直。諾亞馬上立正站好。
達明轉向群眾。他低下頭,雙手放在冰涼的大理石臺面上,然後開始慢慢跪下。
就在這時他注意到那瓶花。祭台底下塞著一個插滿白色百合花的水晶花瓶,達明猜是花店的人把它擺在那裏以免妨礙聖壇的婚禮佈置工作。把白色亞麻布鋪在大理石臺面上的人忘了把花放回原位。達明彎腰傾身去拿花瓶,但在把花瓶拿起來時,他看到那個針頭大小的小紅燈一明一滅地閃爍著。
他大惑不解地探身進去細看。他看到祭台底部拈著一塊長方形物體。那塊磚碩大小的物體外面纏著一層又一層的灰色絕綠膠帶。紅色、白色和藍色的電線從膠帶裏仲出來,正中央就是那個小紅燈。
現在他很清楚他在看的是什麼了。炸彈。從大小來判斷,達明認為它足以把教堂炸個粉碎,閃爍的紅燈顯示炸彈已經被啟動。
『天啊!』他低聲說,吃驚得無法動彈。他的心跳好像停止了似的。他的本能反應是跳起來高聲示警,但他及時阻止了自己。鎮定,對,他必須保持鎮定。他最不願做的就是引起恐慌。他鬆開手,隨即在花瓶翻倒前抓住它。他的手顫抖得好厲害,他可以感覺到額頭冒出汗珠。
天啊!他該怎麼辦?仍然跪在地上,他轉向諾亞,使眼色叫他過來。
諾亞看到達明慘白的臉色,以為他身體不適而立刻快步走向他。
達明不得不抓著祭台邊緣站起來。他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把群眾弄出教堂,他的思緒飛快運轉著。他跪在地上的時間最多只有四、五秒,但那仍然足以讓群眾奇怪他在做什麼。他一手抓著桌緣,另一手抓著花瓶,站起身時諾亞正好抵達他身旁。達明擠出笑容,把花瓶放在祭臺上的麥克風旁邊,然後往退後。他不想讓麥克風把他對諾亞低聲說的話傳出去。
諾亞背對著群眾栘到達明面前。「怎麼了?」他低聲問。
達明傾身在他耳邊低語:「祭台底下有炸彈。」
諾亞面下改色地點點頭。「讓我看看。」
諾亞接著轉身面對群眾,照達明教他的方式在胸前畫十字,然後跪下來。他想讓群眾以為他在做的是儀式的一部分。他低著頭探身到祭台下麵。「老天爺!」他輕聲說。他本來希望他要處理的是易於拆除的簡單裝置。運氣沒那麼好。他只瞄了一眼就知道炸彈非常複雜,不是他所能處理的。只有專家才推敲得出該剪哪一條電線,但在聖橡鎮這種小地方要去哪裡找除爆專家?
諾亞抽身後退,抬頭望向達明。「無能為力。」
諾亞站起來時,達明低聲說:「好吧,我們必須把所有的人弄出去。我會叫克禮幫忙,你去催祭台助手離開。」
達明快步走向新郎,但在半途停下,打手勢叫克禮起立過來。他不想讓米雪聽到他要說的話。她正一臉困惑地望著他,接著她轉頭對若蘭耳語。若蘭輕輕搖頭,表示她不知道達明要做什麼。
達明語氣急迫地低聲說:「我們有麻煩了,我需要你幫忙把大家弄出去。祭台底下有炸彈。」他聽到克禮倒抽一口氣,連忙叮嚀他說:「我們不想引起恐慌,我們做得到。他們會跟著你和米雪。快去。』
「岩洞。」克禮低聲說。「叫大家跟著我們到岩洞去,就像我要給米雪一個驚喜。」
「好。」達明回答,迅速轉身回到祭台前。他調整麥克風,深吸口氣說:「各位先生、女士,克禮要給米雪一個驚喜。請跟著新郎新娘到山坡下的岩洞去。」
達明開始宣佈前,克禮已經來到米雪面前。他拉她站起來,然後把她抱起來。
「克禮,你要做什麼?」米雪驚訝地問。
「面帶笑容,寶貝。我們必須離開這裏。」
米雪摟住他的肩膀,照他的吩咐露出笑容。「我會喜歡這個驚喜嗎?」她輕聲問。
克禮沒有回答她。他抱著她穿過聖壇,步下臺階,踏上中央走道。
他的熱切使若蘭忍不住微笑起來。克禮簡直是用跑的。她和伴郎等達明宣佈完畢才站起來。她挽住伴郎的手臂,以較從容的步伐跟在新郎和新娘後面。
人群開始竊竊私語,教堂裏很快就鬧烘烘一片。婚禮賓客收拾東西,踢開跪墊,站起身來,魚貫走小教堂。
施鐸納不敢相信他的眼睛。他們正在離開。不行,他在心中大叫。絕對不可以,沒有人可以離開。神父在胡說八道什麼驚喜?彩排時並沒有提早離開這一項。岩洞?他們為什麼要去岩洞?
他漏掉了什麼?他的思緒開始混亂。絕對不可以。若蘭,她也要離開了。不行,不行。她正在穿過中央走道。達明先死,若蘭後死。就像他計畫的—樣。但是必須讓那頭笨驢親眼目睹才行。
神父又在用麥克風說:「靠近側門的人請從側門出去,那樣可以節省時間。」
鐸納氣得發抖。他可以感覺到他的自製力在瓦解消失,但就在他正要跳起來開槍時,他看到側門打開,那頭笨驢企圖在人群往外擠時進入教堂。尼克終於到了。「好了,好了,現在沒事了。」他高興得想要大叫,看到那頭笨驢使他興奮得想要跟他揮手。很高興見到你,尼克。是的,高興了。
如果他動作快,好戲還來得及上演:他舉起步槍,瞄準第一個目標。「別笑,別笑。」他低聲說,但他太高興了,不知道自己忍不忍得住。他一邊瞄準,一邊用手指勾住扳機。別急,別急。等待最佳時機。
諾亞剛剛把祭台勸手推向側門,立刻轉身去攔截若蘭。他不打算讓她離開他的視線,她必須跟達明和他一起離開。
諾亞離達明約四公尺遠時看到光線掃過牆壁。他立刻反應。「有槍!」他大叫著從衣袖裏抽出手槍,拔腿奔向達明。他把注意力集中在唱詩班廂席,朝光線來源開槍。
尼克在諾亞高聲警告時已經看到雷射光越過聖壇指向達明。「趴下!」他大叫著擠過受驚的人群。
達明來不及反應。他聽到劈啪聲,看到祭台裂出一塊碎片飛到空中。前一杪諾亞和尼克還在大叫,這一秒諾亞就一邊朝樓座開槍,一邊撲向達明把他撞倒在地。諾亞在他們倒下時頭部撞到大理石臺面的邊緣,然後就沈甸甸地壓在他身上。達明掙脫出來,急忙把失去知覺的諾亞拖到掩蔽物後面。達明在拖拉時看到鮮血從諾亞的左肩湧出來。
急於離開教堂的人群發出尖叫聲。走道上擠滿歇斯底里的男女老少。尼克右手握著槍,一邊推開擋路的人往前擠,一邊伸手到背後拔出插在腰際的另一把槍。他跳上一張長椅開始射擊。他沿著長椅奔跑,不斷地開著槍,想要壓制住那個混蛋。
鐸納躲到欄杆後面。怎麼回事?那個金髮神父竟然拔出槍朝他射擊,他只能射出幾發子彈。他看到達明神父倒下,然後是那個金髮神父,他確定他打中他們兩個了。
現在他必須幹掉若蘭。鐸納緩緩舉起槍對準她。她跪在聖壇臺階的底層,他開槍時她正掙扎著要站起來。她再度倒下,但他看不出她哪裡中了槍。子彈連續不斷地朝他飛來。他扔下步槍,趴到地上朝活板門爬去。錄影帶。他必須拿錄影帶。他彷佛置身在槍林彈雨之中。他伸手去拿攝影機時差點被一顆子彈擊中。拿不到,但他不能不帶它走。他爬向風琴旁的電源插座,用力拉扯攝影機的電源線。槍聲和叫聲在他耳邊回蕩。攝影機掉到地上摔爛了,他用電源線把攝影機扯向自己。一秒後,他拿到錄彩帶。他把它塞進風衣口袋,拉上拉鏈,然後爬到風琴後面掀開活板門。先把腳伸下去,他向下滑到樓下天花板的壁架上,然後伸手拉下活板門,扣上門栓。
教堂裏一片嘈雜,所以他不擔心有人聽到他踢穿天花板。他落在櫥櫃裏,打開櫥門往外窺視。門廳裏沒有人,但他可以看到人群推擠著湧向前門。他跑出門廳,擠入人群之中。一個老婦人抓住他的手以免跌到,他很有紳士風度地扶她出去。
他回頭看了一眼,差點忍不住笑出來。尼克可能還在跟人群搏鬥,想要抵達鐵門。他終究會上到樓座的,但他會發現活板門嗎?鐸納認為不會。活板門設計得很高明。他在腦海中可以看見那頭笨驢站在那裏大惑不解地抓頭。雷思廷跑到哪裡去了?沒錯,那頭笨驢尋找的會是雷思廷。
但在尼克下次見到他時,鐸納可以肯定尼克絕對不認得他。他的鬍子會消失,頭髮會剪成別的樣式和染成別的顏色。他還會用隱形眼鏡來改變眼珠的顏色。
鐸納自認是易容高手。只需要在小地方略作改變就能使人看來完全不一樣。他現在的模樣連他的母親見了也認不出是他。當然啦,麗真媽媽現在什麼也看不到,她早在自家後院的牽牛花底下腐爛得面目全非了。
他沒有放開那個老婦人,而是拖著她轉過轉角。他儘量貼著建築物的牆壁移動,以免那頭笨驢上樓後往窗外看時看到他。
老太婆在哭。他抵達人群蜂擁而出的側門時,她開始掙兒。「放開我,找必須找到我的丈夫。幫我找他。」
他推開老太婆,看著她跌進灌木叢裏,然後他擠進人群中繼續前進。他再度回頭確定那頭笨驢沒有緊追在後。
他低聲咒駡一句。達明神父衝出教堂,人群讓路給他。他抱著那位金髮神父。達明的白色禮袍被鮮血染紅了一大片,但他看來毫髮未傷。還有若蘭。天啊!她跟著他從門裏出來。
看到梅氏兄妹活蹦亂跳使鐸納震驚得差點對他們大吼大叫。他退回牆邊,背貼著冰冷的石頭。怎麼辦?怎麼辦?沒時間計畫了,但他必須在機會溜走前採取行動。
達明身邊圍了一群人。鐸納看到他把金髮神父緩緩放到草地上,然後跪在垂死的神父身旁對他耳語。無疑是在為他禱告,奸像那會有什麼用似的。
只不過那位金髮神父不是神父,對不對?他有槍。他也是笨驢,是偽裝成神父的聯邦調查局探員。他們竟敢耍他?他們竟敢?他是笨驢沒錯,但現在是奄奄一息的笨驢了。
鐸納迫切地想殺掉達明,但知道自己未必射得中他,因為有太多人像無頭蒼蠅般到處亂跑。
他把注意力轉向若蘭。對她下手比較容易。她背靠著牆壁站在門邊以免擋路,但每隔幾秒就轉身探頭往教堂裏面看。她離他不到十公尺。他慢慢往前移動。她看來神情恍惚,這一點對他很有利。
他掏出口袋裏的手槍藏在外套裏面。
「若蘭,」他用可憐兮兮的聲音叫喚她的名字。他彎著腰,低著頭,但在再度呼喚她時偷偷瞄著她。「若蘭,我中彈了。救我,」他蹣跚靠近。「求求你。」
若蘭聽到雷思廷叫她的名字,她毫不遲疑地開始朝他走去。
他假裝絆了一跤,然後大聲呻吟。他的完美演出應該獲頒奧斯卡金像獎。
若蘭朝思廷的方向邁出一步,右小腿突然一陣利痛。很可能是另一個伴娘想搶先進入走道而把她推倒在地上時弄傷的。她可以感覺到血流進鞋子裏。
她盡可能跛著腳快速前進。離思廷大約五公尺遠時,她突然停下來。事情個太對勁。尼克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不要聽信任何人的話。就在這時她低頭一瞥,看出哪裡不對勁。
思廷看到她退後一步遠離他。他的右手藏在外套裏而握著手槍。他繼續搖搖晃晃地走向她,半彎著腰,裝出痛苦不堪的樣子。
她不相信。她在凝視什麼?他的手,她在盯著他的手處。他低頭往自己的手看。外科手套。他忘了脫掉外科手套。他對自己的粗心大意深感震驚,但立刻拔腿衝向她。她一邊轉身逃跑,一邊大喊尼克的名字。他用槍柄猛敲她的後腦勺,她的叫聲戛然中斷。
快點,他告訴自己。抓住她,抓住她。她失去知覺地倒下,但他在她落地前及時將她攔腰抱住,拖著她往後退,繞過建築物的轉角。人們繼續從教堂裏不斷湧出,停車場上有三五成群的男女老幼,但沒有人試圖阻止他。他們有沒有看到他在做什麼?有沒有看到他用槍抵著若蘭的下顎?如果有人膽敢干預,鐸納很清楚自己會怎麼做。他會轟掉她漂亮的小腦袋。
他不想要她的命,現在還不想。也許得做些調整,但他對她仍然有偉大的計畫。他打算把她關進他另一輛車子的後行李廂,那些笨驢部下知道那輛加大馬力的舊別克是他的。然後他要把她載到安全的地方綁起來。森林裏有許多廢棄的空木屋,他知道他很容易就可以找到完美的地點。他打算把五花大綁、塞住嘴巴的她留在那裏,然後他要去買一架新的攝影機和至少十二卷空白錄影帶。然後他會回到可愛的若蘭身邊,把她的死亡過程拍攝下來。他會儘量讓她活久一點,但在不可避免的事情發生,生命的光芒從她眼中消失時,他會倒帶重播行刑的精彩畫面。
等他把她的屍體棄置在森林裏之後,他就要回家拷貝錄影帶,把它們寄給他想要打動的人。尼克會得到一卷作為紀念,用來提醒他他有多麼無能和自不量力。另一卷會寄給聯邦調查局局長,局長說不定會想把那個禮物作為日後訓練探員的教學錄影帶。鐸納自己當然要留下幾卷,但他會把最後一卷放到網路上拍賣。雖然金錢對他的吸引力並不大,但手頭有足夠的積蓄可以讓他自由地尋找另一個完美的夥伴。
鐸納把若蘭放在廂型車旁邊的地上,拿出鑰匙打開車門,然後抬起若蘭把她扔進車裏。關上車門時,她的長裙被車門夾住,但他沒時間再把車門開關一次。他知道他太馬虎,但這也是莫可奈何的事。誰叫事情變化得太快,他又忘了脫掉外科手套。他跑到車子的另一側鑽進駕駛座。他看到救護車鳴著警笛在車道上緩慢行駛著,努力想通過車陣和人群。
鐸納知道車道不能走,於是發動引擎,緩緩使車爬過路緣石,然後猛踩油門。廂型車向前衝出去,一頭撞進薔薇叢裏。帶刺的枝啞打在擋風玻璃上,鐸納本能地縮頭躲避,好像枝椏會刺穿擋風玻璃打中他。此刻的他幾乎是站立著,用全身的重量踩死油門。廂型車一路顛簸搖晃地衝下草地斜坡,鐸納覺得自己好像在飛。
他瞥一眼後視鏡,接著開始放聲大笑。後無追兵。他安全無虞。
他應該現在動手嗎?把他們全部炸到天上去?引爆器就夾在他額頭上方的遮陽板上。
不,他想讓若蘭欣賞煙火表演。他決定按照原來的計畫進行:在出鎮時炸掉修院。他已經選好了地點。鎮外的山坡頂上是欣賞煙火的最佳位置,他可以看到每塊磚頭爆炸,那種場面一定很壯觀。天啊!他應該把那個也拍攝下來,寄給所有的電視臺在夜間新聞中播出。
「碧眼女孩,要不要起來玩,起來玩……若蘭,該醒醒了。」
他低頭弊瞥一眼手錶,很驚訝才過了那麼一點時間。接著他聽到輪胎摩擦聲而猛然抬頭。他看一眼後視鏡,不敢相信綠色福特休旅車竟然在坡頂上。「可惡!」他怒不可遏地大叫,用拳頭猛擊方向盤。
廂型車來到了大街,鐸納猛踩油門,在下個路口來個急轉彎。他以一百三十公里的時速疾駛向公園。廂型車在下一個轉彎時差點翻車,但他繼續左彎右拐地駛向公園俊門。
休旅車不見蹤影,鐸納確定他甩掉那頭笨驢了。他格格笑著減速由慢跑小徑進入公園。
他好像聽到若蘭呻吟了一聲。他恨不得撲過去用雙手撕爛她的皮膚。怒火越燒越旺,他的注意力越來越難集中。他調整俊視鏡以便監視她。她背對著他,毫無動靜地側身蜷臥苦。是他多疑了,她剛才並沒有呻吟。
他忙著監視她,差點把車開進湖裏。他急忙轉回路上,再度調整俊視鏡以便看到後方。蜿蜒的路徑使他不得不放慢車速,但他的心思慢不下來。他回頭再看若蘭一眼,但他看到的不是若蘭,而是芬妮那個小妓女。他搖搖頭,再看一遍,他看到的突然又是若蘭了。
他想要停車閉上眼睛。他需要時間使頭腦恢復清醒,他必須使頭腦清醒。他是個有計劃的人,對每個細節都很講究。他不喜歡意外。這大概就是他如此惱火的原因。
看到金髮神父跳到達明前面令他意外。看到他對他開槍令他意外。發現他根本不是神父更令他意外。鐸納還是無法接受苯驢竟然能騙過他的事實,他壓根兒沒有想過達明的神父朋友會是笨驢偽裝的。
沒錯,這就是他如此惱火的原因。他們騙他犯下一個錯誤。他歎了口氣,可以感覺到自己逐漸冷靜下來。腦海裏不再思緒翻騰。自製力正在恢復。
「快到了。」他對若蘭唱道。抵達環湖大路後,他開始加速。別克就停在兩百公尺外廢棄工寮俊面的樹林裏。他還看不到它,但知道它就在那裏等著他。
「快到了。」他重複。現在他只需要繞過公園入口,轉過彎道,把車藏住樹林裏。
他剛剛抵達通往一座木屋的小路時又看到綠色休旅車。休旅車快速通過公園入口,然後減速轉彎。
「不。」鐸納猛踩煞車。倒車掉頭逃跑已經來不及了,他也不能繼續前進。尼克會看到他而堵住他。怎麼辦?怎麼辦?「不,不,不。」他不斷念著。
他把車停下來,抓起手槍跳下車。為了防止他的女朋友們趁他忙著開車時逃跑,所以他拆掉了車內的門把。現在他不得不繞過去從外面開門。
他把槍塞進外套裏,伸出雙手抬起若蘭。新計畫。對,新計畫。他做得到。他可以把她扛進幽暗的木屋裏,鎖上門對付她。那頭笨驢只能在外面一邊想辦法進屋,一邊聽著若蘭的哀嚎慘叫。尼克到時一定會心慌意亂而泛下錯誤。到時鐸納就可以幹掉他。
若蘭不是緩緩更醒,則是猛然清醒過來。前—秒她還不省人事,這一秒就在強迫自己不要尖叫。她在他的廂型車裏。她不敢動,唯恐他會看到或聽到她在地板上摸索可以作為武器的東西。她冒險打量了一下,看到放在後門邊的工具箱,但她必須移動才能拿到它。她也許可以打開後門跳車。門把在哪裡?她眯眼細看,發現門上的黑洞。那個瘋子拆掉了門把。他為什麼要那麼做?她的腳抵著側門,但不抬頭就看不到側門的門把是不是也被拆掉了。
她努力保持不動,唯恐他會注意到她在發抖而知道她醒了。廂型車撞到路上的東西,她被拋起來撞上前座的後背。一秒鐘後,廂型車向前猛衝,她又被拋了回來。她感覺到冰涼的金屬貼著她的胸部。這才想起婚禮前因為她的胸罩花邊會露出禮服領口,所以米雪的母親用安全別針把她的胸罩別在禮服的襯裏上。她摸索著取下別針,用力把它扳直。她不知道她要怎麼用它,但它是她唯一的武器。也許她可以把別針刺進他的喉嚨。淚水刺痛她的雙眼,她的頭痛得要命,思考變得非常費力。他在看她嗎?他的手裏有沒有握著槍?
她緩緩屈起雙腿:心想她可以轉身跳起來,抓住他的頸子,把他的頭用力撞向方向盤。但是有東西牽制著她。她的裙子被車門夾住了。
廂型車突猛停下。安全別針從她手中掉落,但她在聽到車門打開前及時把它從地板上抓起來。他要去哪裡?他要做什麼?
天啊!他要來殺我了。
她急忙把別針鉤繞在右手的中指指節上方,讓長長的針直直地向外伸出,然後她窩起左手掌遮住它。上帝保佑他的手裏沒有槍。如果他手裏有槍,她就無法跳起來攻擊他。她還沒碰到他就會被他開槍打死。如果他手裏有槍,那麼她就得等待。她希望他把她抱起來。如果他必須抱起她,那麼他就得把槍放下。
側門滑開。她緊閉雙眼,在心中默默祈求上帝幫助她。她可以聽到他的喘氣聲。他抓住她的頭髮把她扯向他。他彎腰把她拖出廂型車時,她睜開眼睛看到他的槍。他握住她的腰把她抬到肩膀上。
他的力氣大得驚人,扛著她仍然健步如飛,好像她只不過是他衣領上的頭皮屑。若蘭的眼睛現在完全睜開,但她不敢抬頭,唯恐他會感覺到她在移動。只要認為她不省人事,他就不會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她認出修院院長的木屋就在前方。
她聽到一輛車朝他們駛來,接著聽到那個瘋子大罵粗話。他跑上門階,然後突然停下。她聽到扭動門把的聲音,但是門上了鎖。一秒鐘後,槍聲在她耳邊響起。她瑟縮一下,十分確定他感覺到了。
急於進入屋內,鐸納用腳把門踹離鉸鏈。他打開牆上的開關,前門邊和二樓樓廳的燈亮了起來。他找著她跑向廚房,把手槍放在流理臺上,拉出一個又一個抽屜扔在地板上。
「有了。」他在找到放刀的抽屜時高興地喊。他抓起其中最大的一把屠刀。它看來又舊又鈍,但他不在乎它銳不銳利。他沒辦法一絲不苟地做他要做的事。時間真的不夠,這把就行了。
他抓起手槍,轉身跑回客廳,停在客廳中央,把她抖下肩膀。她先撞到茶几,再落到地板上。他再度抓緊抓住她的頭髮往上扯,使她跪在地上。
「睜開眼睛,賤人。我要你看著門外,在那頭笨驢跑進來救你時看著他。」
他在說話時發現自己的右手同時握著屠刀和手槍。他放在若蘭,把屠刀換到左手。「好了。我剛才在想什麼?一隻手不能同時開槍和切割,對不對?看著我,若蘭。看我為你準備了什麼。」
她仍然跪在地上,他在她背後蹲下。她的身體可以替他阻擋尼克的子彈。他把屠刀伸到她面前。「你猜我想用這個做什麼?」
雖然不指望她回答,但她在看到屠刀時沒有叫喊仍然令他感到失望。等他開始動手時她就會叫喊了。沒錯,他知道如何得到他想要的。他仍然是大師。他用刀刺她的左臂,她痛得大叫,他開心地呵呵低笑。沿著她手臂留下的鮮血令他興奮。他再刺她一刀。「這才乖,繼續叫。」他興奮地尖聲鼓勵。「我們想讓尼克聽到你的聲音。」
他蹲坐等待。他用手臂把她的肩膀壓在他的肩膀上,把槍口對準敞開的門口。他把頭壓低躲在她的頭部後面,但不時探出半張臉往門口張望。他純粹好玩地再剌她一刀,但她這次沒有叫。他把淌血的刀尖抵著她的頸側。
「故作勇敢嗎?我要你叫時你就得叫,若蘭。」
他聽到她的嗚咽而露出笑容。「別擔心,我不會立刻射殺那頭笨驢。我要他眼睜睜看著我殺你。以牙還牙。尼克怎麼這麼慢?那傢伙在搞什麼鬼?也許他想從廚房後門溜進來。可惜呀,這屋子沒有後門,他沒辦法那樣做,對不對?」
如果不是一直在說話,他就會聽到頭頂上的微弱斷裂聲。尼克從臥室窗戶爬進屋裏。樹枝正好在他抓住窗枱時斷裂,但屋裏的噪音掩蓋了他弄出的聲響。
臥室門敞開著,尼克匍匐前進。他可以看到若蘭和鐸納面對著前門跪在樓廳下方的客廳中央。尼克的手裏有一把槍,另一把槍塞在背後的腰帶裏。
他沒辦法朝那個混蛋開槍。如果子彈穿過他的身體,那麼若蘭也會中彈。他不能冒那個險。他也不能下樓,因為施鐸納會看到他。他該怎麼辦?
若蘭抬眼看到天花板上的影子略微移動了一下,因此知道尼克在樓上。她背後的瘋子遲早也會看到尼克的影子。
「思廷,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閉嘴。我必須注意聽車子的聲音,我必須注意聽那頭笨驢來了沒有。」
「你的反應比他快多了。他一定沒有看到你的廂型車,所以轉彎北上,而下是南下。他住湖的另一邊。」
鐸納凝神傾聽外面的碎石路上是否有腳步聲,但他在微笑。「對,我的反應很快。笨驢怎麼能眼我比?」
「笨驢指的是聯邦調查局探員嗎?」
「對,你很聰明。」
她必須引他說話。使他專心聽她說話,以免他往上看。「哪有你聰明。為什麼選中我?為什麼恨我?」
他的拇指滑過她的臉頰。橡皮手套冷冰冰的。「別說儍話了,我不恨你。我愛你,但我是碎心殺手。我專門撕碎女人的心。」
「但為什麼是我?」她追問,低垂著頭,但目光向上注意著緩緩向前移動的影子。
「我根本不是針對你。」他說。「那頭笨驢不但殺了我的妻子,還在報紙上大吹大擂。我花在訓練她的那些時間和精力都白費了。我追求完美,她就快符合標準了。是的,她幾近完美。但尼克殺了她。他們稱他為英雄。他毀了我的人生,他們卻說他是英雄。他們還說他聰明絕頂。這叫我怎麼受得了?我必須證明給全世界看,真正聰明絕頂的是我。」
他充滿憎恨的語氣令她瑟縮。她不必再發問。他似乎想要解釋自己的行為給她聽。他越說越快,他想要把所有的事都告訴她,吹噓他是如何愚弄了聯邦調查局。
「從報上得知殺妻仇人是誰時,我非報仇不可。你明白嗎?我是被逼的。那篇報導提到你哥哥的名字,我想要知道更多關於達明神父的事。我從報導中得知他和尼克從小就是好朋友。起初我想先幹掉達明,再去殺尼克的家人,但後來我轉念一想,為什麼要讓尼克占得地利?與世隔絕的聖橡鎮是我實現計畫的最佳地點。我用功研究,努力調查所有跟達明有關的事,想像一下當我查出你的事時有多麼開心。」
「原本我要對付的一直是尼克。」他竊笑著說。「後來遇見了你,我決定我也要你。結識我的妻子時,她使我想到我的母親,你也使我想到她。你也有種完美的氣質,若蘭。如果情況不同,我也許會訓練你。母親不在人世了。沒有讓她繼續活著。她已經到達完美,我知道我必須趕快行動。」
他一住口,她立刻脫口而出:「麗真是誰?她是否存在?」
「你聽過告解錄音帶了,是不是?」
若蘭感覺到他在點頭。她可以聞到卡文克萊香水的甜味中混雜著他的口臭。
「麗真存不存在?也許吧!」他說。
「你殺了多少人?」
「一個也沒有。母親不算數,完美是殺不死的。妓女當然也不算數。所以說,你會是第一個。」
他看到影子。他抱著若蘭轉身,對樓上大叫:「我會殺了她,我會殺了她。把槍丟掉,尼克。快點,快點。」
尼克已經抵達樓廳中央。他舉起雙手,但沒有把槍丟掉。餐桌就在他的正下方。如果他能翻過欄杆……
鐸納仍然蹲在若蘭背後。他想要拉著她一起轉身,好讓他能面對樓梯。「把槍丟掉!」他再度大叫。「到樓下來。」
「你這次跑不掉了。」尼克說。他可以看到若蘭眼中的驚恐和痛苦。如果能使鐸納離開她,只要幾寸就好,他就能在自己中彈前射殺鐸納。
「我當然跑得掉,我只要殺掉你和若蘭就跑得掉。那些笨驢尋找的會是那個鄉巴佬雷思廷。如果你不把槍丟掉,我就要割斷她的喉嚨。」
尼克把手一鬆,手槍靜悄悄地落在他腳邊的地毯上。
「把它踢到遠處去。」鐸納命令,揮動著手中的槍。
尼克把槍踢開,但緩緩把手放下到跟肩膀等高的位置。每一秒都很重要。他想讓他的手盡可能靠近欄杆,以便時機來臨時能跳起來越過欄杆。
「我打敗你了,對不對,笨驢?」鐸納叫道。「誰聰明絕頂?誰才是英雄?他們永遠也找不到我,他們連我是誰都不知道。」
「他們當然知道,」尼克高聲說。「我們早就知道了。你是施鐸納,我們知道你所有的事。你拍攝低級庸俗的影片,你用妓女模擬外行的死亡現場,一看就知道是假的。簡單粗糙的自製影片。你靠在網路上販賣那些垃圾勉強維生,你有許多不滿的顧客。」
「不滿?」他咆哮。
尼克故意聳聳肩。「你根本不是那塊料,施鐸納。你應該換個職業。也許你可以在監獄裏學到一門新手藝。」
鐸納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尼克身上,他沒有發覺他放鬆了對若蘭的掌握,也沒有發覺屠刀現在指著門口,而不是她的喉嚨。
「不,你在說謊。沒有人知道我是誰。你聽到我跟若蘭說話,所以你才會知道——」
「不,我們一直知道你是誰,施鐸納。我們在報上發佈那篇報導只是為了把你引出來。每個人都知情,包括達明在內。我們故意報導得那麼詳細。」
尼克看得出他的謊話奏效了。施鐸納兩眼暴突,臉上一陣青一陣紅。他希望憤怒會使施鐸納犯錯。尼克只需要一秒。
來呀,來殺我呀!忘了她。來殺我。
若蘭看到槍管升起,感覺到那個瘋子全身緊繃。他想要在朝尼克開槍時強迫她跟他一起站起來。就在這時,門外的碎石路上傳來刺耳的輪胎聲。是達明嗎?糟了。從前門進來的任何人都會遭到槍殺。
「不!」她尖叫著在他懷裏扭身後退。她的肩膀撞到鐸納持槍的那只手。鐸納漫無目標地開槍,子彈擊碎窗戶玻璃。她的臉可以感覺到灼熱的爆炸氣浪。她在轉身時不停地掙扎,但他的力氣太大。他不肯放開她,也不肯移動半分。
鐸納的槍口再度往上指明時,魏立儒出現在門口。他單膝著地,雙手握槍,手臂伸直,等待射擊機會。
若蘭使出全身力氣猛然扭身,直到她面對鐸納。接著她開始攻擊。她用左手抓住他的右腕,指甲戳進他的皮膚裏使他無法瞄準。他企圖用刀刺她,她在這時舉起右手把別針刺進他眼睛裏。
鐸納痛得大叫。他丟掉屠刀,伸手去摸眼睛,像發瘋的動物般號叫。
在若蘭攻擊鐸納的那一瞬間,尼克抓住欄杆縱身一躍。高喊著要她趴下,他伸手到背後抓住另一把槍開始射擊。
鐸納跳起來瘋狂地開槍。魏立儒撲到地上,差點被一顆子彈擊中,然後他也開始射擊。
尼克在半空中開槍,雙腳一落在餐桌上就再度開槍。第一槍射中鐸納的胸膛。魏立儒轟掉鐸納手中的槍。鐸納轉身想要逃跑,尼克的第二槍射中他的腦袋。第三槍射中他的腿。
鐸納仰臥在地上,一條腿扭曲在身體下面,兩隻眼睛睜得好大好大。尼克站在他身旁,深呼吸著努力平息怒火。
他聽到一聲啜泣而猛然轉身。若蘭雙手抱頭地躺在地上。魏立儒衝上前來。尼克跪在她身旁,伸出手想要碰她,但在半途又把手收了回來。他害怕他只會使她痛得更厲害。
「對不起,」他低聲說。「非常對不起。我把這場災難帶給你和達明,都是我的錯。」
她撲進他的懷裏。「他死了嗎?結束了嗎?」
他伸出雙臂把她緊緊抱住,然後他閉上眼睛。「是的,親愛的。結束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1 10:14:18
第十七章
尼克把若蘭送到醫院時,諾亞已經進了手術室。達明一聽到護士說他的妹妹被送了進來就往急診室衝。
見到若蘭,他的驚恐才逐漸消失。她的模樣慘不忍睹,但她在呼吸,甚至為他擠出一個笑容。尼克摟著她的腰,坐在她身旁的檢查臺上。達明認為他的模樣比她還要慘。尼克面如死灰,眼神憂煩。
「諾亞怎麼樣?」尼克問。
「他們正在替他動手術。」達明回答。「醫生說子彈沒有擊中任何重要器官,但他失了很多血。他不會有事的,」他向他們保證。「只不過他需要休養一陣子才能恢復元氣。」
「他進手術房多久了?」尼克問。
「大約二十分鐘。他不會有事的。」他重複。「你知道諾亞,他的身體結實得很。」
若蘭靠向尼克,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她的手放在他的大腿上,他緊緊握著她的手。她全身都痛,分辨不出哪裡痛得最厲害,她的頭、她的手臂或是她的腿。她想要休息,但一閉上眼睛就感到天旋地轉,噁心欲嘔。
「醫生到底在哪裡?」尼克問。
「他們剛剛呼叫他。」達明說。他走到妹妹面前,輕輕撥開她臉上的頭髮。「你不會有事的。」他本來是想使她安心,但他的語氣聽起來像在問她。
「我沒事,只是累了。」
「達明,去催一下那個可惡的醫生。」尼克粗聲惡氣地說。
龐醫師是個壞脾氣的中年男子,他在達明正要去找他時拉開簾幕。他看了若蘭一眼就命令尼克和達明離開。他大聲嚷嚷著叫護士來幫忙。發現尼克坐著不動時,他瞪尼克一眼,然後再度命令他出去。
尼克拒絕離開若蘭身邊,而且拒絕得一點也不委婉。恐懼使他既不友善又好鬥,但他不明白他對抗的是一個同樣好鬥的人。龐醫師在洛杉磯市中心的醫院急診室工作了十二年,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任何事都嚇不倒他,即使是身懷武器、眼神瘋狂的聯邦調查局探員。
達明在尼克的脾氣失控前把他拖出小隔間。
「讓他檢查她,」達明說。「他是個好醫生。到等候室坐。如果坐在門邊,你可以從那裏看到簾幕。」
「好吧!」尼克說,但他坐不住,於是在等候室裏走來走去。你何不去樓上等。」尼克建議。「諾亞出手術室時叫護士呼叫我,我想跟他的醫生談談。」
「我等一下就上去。」達明說。「我想在這裏等龐醫師替若蘭檢查完。她看起來很糟,但她不會有事的。」
「萬一有事呢?達明,我差點害死她。那個混蛋把她按在他身上,用刀抵著她的喉嚨。我這輩子從來沒有那麼害怕過。一秒鐘,只需要一秒鐘就能割斷一條動脈。都是我的錯,我早該料到的。」
「料到什麼?」
「我應該在他有機會抓住她之前想通的。我的無能造成諾亞中彈,若蘭差點送命。」
達明從未見過尼克如此心煩意亂。「別再自責了,告訴我你早該料到什麼?」
尼克揉揉眉心,背靠著牆,兩眼盯著簾幕。他把所有的事都告訴達明,當他說完時,達明需要坐下來。
「天啊!你們兩個都有可能送命。」達明重重吐出口氣,然後站起來。「你知道如果我認為你搞砸了,我一定會告訴你。」
「也許吧!」
「你沒有搞砸,」達明堅持。「彼特也沒有想通。」他指出。「你保護了我的妹妹,你救了她的命。」
「不,救她的是她自己。雖然我全副武裝,但制伏那個混蛋的卻是她。她把安全別針刺進他的眼睛裏。」
達明瑟縮一下。「她會作噩夢的。」
一個護士過來找尼克,說是有位魏探員打電話找他。達明留在等候室裏。他不經意地低頭一看,這才發現他還穿著被諾亞的鮮血染紅了一大片的白色禮袍。
「魏立儒在一個車庫門遙控器裏找到了引爆器。」尼克在回到等候室時說。
「炸彈呢?」
「修院被封鎖,直升機正載著除爆小組前來。」
「要知道,尼克,我們很幸運沒有其他人受傷。」他在設法轉移尼克的注意力,因為他知道尼克快要等不下去了。他不希望他衝進診療室。
「醫生為什麼花了那麼久的時間?」
「那是他做事夠徹底。」
「你冷靜得要命。」
「我們之中必須有一人如此。」
「你是她哥哥,你也看到了她是什麼模樣。如果我是你,如果在那裏面的是我妹妹,我一定會急瘋的。」
「若蘭很堅強。」
「對,她很堅強,但她畢竟也是血肉之軀。」
簾幕拉開,護士出來。她走到桌子前拿起電話。
龐醫師留在若蘭身邊。單獨面對病人時,他變得和藹可親,輕聲細語,動作溫柔。他給受傷的手臂上麻藥,清潔傷口,用紗布包好,等整型外科醫生來縫合。他檢查她左眼附近的區域,但在她皺眉蹙額時住手。他告訴她要送她去照X光。她後腦勺的腫塊令他擔心,他想要確定她沒有腦震盪。
「我們要留你過夜觀察。」他說。「我聽說教堂發生的事了,你很幸運能活著。」
若蘭感到遲鈍和茫然,注意力難以集中。尼克在哪裡?他在外面跟哥哥在一起,還是已經離開了?她希望他把她擁在懷裏。她移動她的腿,不得不咬住嘴唇壓抑叫聲。她的腿好像火燒一樣疼。
龐醫師轉身正要離去時聽到她的低語。「我好像又在流血了,可不可以給我一塊護創膠布?」
龐醫師轉回身來。「你的手臂需要縫合。記不記得我告訴過你整型醫師正要過來?」他像對小孩子說話似地說。他舉起兩隻手指問她看到幾隻。
「兩隻。」她回答。「我說的是我的腿。」她解釋。「我跌倒了,我的腿在流血。」
噁心欲嘔的感覺越來越嚴重,深呼吸也沒有幫助。
龐醫師掀起她的裙子,看到她襯裙上的血。「讓我看看是怎麼回事。」他把襯裙輕輕推上她的膝蓋,然後拾起她的腿。他檢查流血的傷口。
她看不見傷口,裙子擋住了她的視線。「我只需要一塊護創膠布。」她堅持道。
「沒錯,」龐醫師說。「但我們需要先把子彈取出來。」
外科醫師今晚非常忙碌。他拉掉手術帽,走進等候室報告說諾亞已被送進恢復室。他向尼克和達明保證諾亞會順利康復,然後他又回去刷手替若蘭動手術。他取出她腿部的子彈時,整型醫師替她縫合手臂的傷口。
護士把若蘭的手錶和訂婚戒指交給達明,達明不假思索地把它們交給尼克。
若蘭進手術室不久就被送到諾亞所在的恢復室。她被推進單人病房時還沒有恢復知覺。
尼克去看過諾亞後就到若蘭的病房,整夜都在那裏陪她。諾亞一被送進加護病房,達明就回修院換衣服。他回到醫院後就守在諾亞的床邊。
莫彼特在淩晨兩點左右抵達醫院。他先去看諾亞。達明坐在椅子上睡著了,但在彼特翻閱諾亞的病歷時驚醒。他們出去到走廊上談話,達明告訴他在哪裡可以找到若蘭和尼克。
若蘭睡得很不安穩,意識時有時無。在有意識的時刻裏,她呼喚尼克。麻醉藥效退得很慢。她無法睜開眼睛,但可以感覺到他握著她的手。她會在他的柔聲哄慰中再度入睡。
「尼克?」
「我就在這裏。」
「我想我吐在龐醫師身上了。」
「這才乖。」
又過了一個小時。「尼克?」
「我還在這裏,若蘭。」
她感覺到他用力握一下她的手。「你有沒有告訴達明我們上過床?」
她聽到一聲咳嗽,然後尼克回答說:「沒有,但你剛剛告訴他了。他就站在這裏。」
她再度睡著,但這次什麼夢也沒有作。
彼特走進病房時看到尼克俯身靠向若蘭。他看到尼克把訂婚戒指套在她的手指上,接著把手錶扣在她的手腕上。
「她的情況如何?」彼特壓低聲音以免驚擾到她。
「還好。」
「你呢?」
「毫髮未傷。」
「我問的不是那個。」
他們到走廊談話。彼特建議他們到樓下的餐飲部去,但尼克不願離開若蘭。他不希望她叫他時他不在她身邊。於是彼特從護理站借來兩張椅子,他們就坐在走廊上談。
「我來這裏有兩個理由,」彼特說。「第一個理由當然是來探望諾亞。」
「另一個理由呢?」
彼特歎了口氣。「跟你談話,向你道歉。」
「把事情搞砸的人是我。」
「不,不是那樣的。」彼特鄭重地說。「搞砸的人不是你,而是我。我應該聽你的話。班世偉被捕時,你告訴我你覺得不對勁,而我的反應是如何?我漠視我對你們的一切訓練,我深信私情使你見樹不見林。我漠視你的直覺,我以後絕不會再犯那個錯誤。你知不知道我們這次離災難有多近?」
尼克點頭。他往後靠在牆上,伸直雙腿。「如果炸彈引爆,死傷將不計其數。」
彼特開始詢問尼克各項細節,直到他滿意為止。
「那篇報導是導火線。」彼特說。
「大概吧!」
「他的妻子幾近完美。你聽到他那樣告訴若蘭?」
「是的。」尼克回答。「施鐸納的妻子一定知道她的命運會是如何。一旦施鐸納認定她不可能更完美,他就會殺掉她,就像他殺掉他的母親一樣。現在知道所有的事實,我想她的精神可能真的是崩潰了,所以她才會綁走那個小男孩。」
「我們永遠不會知道她的動機是什麼。」彼特說。「如果要我猜,我會猜她以為一個家庭可以使情況有所改變。」
「使他變成疼愛孩子的父親?」
「差不多。」
「我認為她想做個了斷,讓我們對付她,而不是她的丈夫。」
彼特點頭。「你有可能是對的。」他停頓一下。「若蘭怎麼樣?」
「醫生說她不會有事的。」
「你會留下來嗎?」
尼克知道彼特在問什麼。「我會留不來告訴她我很抱歉連累了她。」
「然後呢?」
「我會離開。」他打定了主意。
「我瞭解。」
他瞥向彼特。「可惡!我痛恨你說那句話。你聽起來像心理醫生。」
「你保護不了你的心,尼克。逃避解決不了你的問題。」
「你會告訴我我有什麼問題,對不對?」
「那當然。」彼特順水推舟地說。「愛若蘭使你具有人情味,這一點嚇壞了你。就這麼簡單。」
「我不是要逃避,我是要重返工作崗位。我能給她什麼樣的生活?她應該得到幸福和安全,而那些偏偏是我不能保證的。施鐸納利用她和達明來報復我。自從替你工作起,我樹敵無數。萬一又有別的人渣要對付她呢?不,我不能讓那種事發生,我不要冒那個險。」
「所以你要比現在更加孤立自己,是嗎?」
尼克聳聳肩。
「你心意已決?」彼特追問。
「沒錯。」
彼特知道他勸不動他,但還是覺得必須再干預一點。「精神科醫師被訓練到能夠注意小事情。我們觀察。」
「那又怎樣?」
「走進若蘭的病房時,我注意到你把訂婚戒指套到她的手指上。我覺得那一點很耐人尋味。」
尼克無法解釋自己的舉動。「我不希望她醒來時以為她把戒指搞丟了。她可以把戒指拿回店裏去退錢,沒別的意思,別再問了。」
「再問一句,我就不再煩你。我保證。」
「什麼事?」他聽來很難受。
「你要去哪裡找力量來離開她?」
離諾亞中彈已經有一個星期了。他在修院休養,但慶祝活動和川流不息的訪客使他幾乎休息不了。大部分的訪客都是帶著禮物的女性,修院院長開心極了。他們有足夠吃上一個月的家常菜。
達明送一位女教友到門口,感謝她帶來的砂鍋菜,然後回到諾亞的小房間。諾亞懶洋洋地伸開四肢躺在沙發上。達明坐到安樂椅裏,把雙腳蹺在茶几上。他正在告訴諾亞事情的最新發展,但老是被到來的訪客打斷。
「好了。我說到哪裡了?」
「若蘭在醫院發生的事。」
「對。尼克和我都不知道若蘭的小腿裏有顆子憚,醫生出來告訴我們她中彈了,尼克在那時開始抓狂。」
「愛情會使男人變成那樣。」
「大概吧!」達明說。「他已經舉止失常了,但這個消息使他的精神完全錯亂。」
「真的嗎?」諾亞微笑著問。「真希望能親眼目睹。他一直都是那麼鎮靜從容。他做了什麼?」
「他開始大呼小叫:『你說她中彈了是什麼意思?你們這算是哪門子的醫院?』」
諾亞大笑。「他對誰大呼小叫?」
「龐醫師。你見過他的,不是嗎?」
「對,他真的很可愛。」
「他不甘示弱地對尼克吼著說:『喂,老弟,開槍打她的人又不是我。』但尼克這時已經瘋狂了,我開始擔心他會拔槍射擊龐醫師。」
「然後呢?」
「尼克不肯離開她身邊。他整夜都守在她的床邊,但他告訴彼特和我說,她一清醒,他就要說再見。他真的那樣做了,他跟她握手道別。」
諾亞忍不住又大笑起來;「她有什麼反應?」
「她罵他是天下無低宇宙超級大白癡,然後繼續睡覺。」
「我愛死你的妹妹了,達明。」
「尼克是真的下了決心。他有許多後續工作要做,那使他在紐津鎮逗留了幾天。他們找到隆寧躲在奧馬哈市外的一家汽車旅館裏,他被控縱火。」
「班世偉呢?」
「他們查到他做假帳詐騙格裏芬開發公司。他會離開很長的一段時間。嘿,我有沒有告訴你克禮做了什麼?」
「那個新郎?」
達明點頭。「他和米雪在夏威夷度蜜月時,他花了很多時間打電話談成了一筆交易。他說服格裏芬放棄鎮廣場,買下另一塊公有土地。有一部分利潤將用來整修廣場創造新商機。克禮為本鎮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他一安頓好就要在若蘭的店附近掛牌開業。若蘭的店開張時將由米雪經營管理。」
「那麼若蘭要做什麼?」
「畫畫。」
諾亞微笑。「太好了。」
「你該吃藥了。」
「我要配啤酒。」
「現在是上午十點,你不能喝啤酒。」
「你們神父管得真嚴。」
達明倒了一杯開水給他。「聽說魏立儒在考慮辭職。」
諾亞眼中的笑意消失。「應該有人出面鼓勵他辭職。」
「你應該給他一次機會。」達明說。「尼克告訴我他在木屋裏時讓自己成為目標,設法分散施鐸納的注意力,讓尼克有機會開槍。」
「微不足道,而且為時已晚。我不想談魏立儒。告訴我,尼克有沒有離開若蘭?」
「若蘭離開了他。」
「少蓋了。她去了哪裡?」
「巴黎。」達明微笑著說。「她贏了官司,把爺爺的每分錢都討了回來,外加一大筆利息。她必須飛去簽一些檔。」
「結果好就是好。」
「我沒有告訴尼克她為什麼去巴黎。」
諾亞聳起一道眉毛。「你是怎麼跟他說的?」
達明聳聳肩。「她去了巴黎。」
「暗示她是一去不回?」
「可能吧!」
「他絕不會去找她的。搭乘飛越大西洋的班機,他絕不會那樣做,絕對不會。」
達明看看表。「他搭乘的班機現在隨時都會在巴黎降落。」
諾亞再度大笑。「他腦筋有問題。他離開她就可以,但想到她離開他卻令他受不了?」
「其實他開車到了狄摩市就掉頭開回來,那時我不得不告訴他她走了。」
「一去不回。」
達明點頭。「狠心的愛。」他解釋。「我愛尼克如兄弟,但不得不狠下心來。」
「你的意思是說謊騙他。」
「是的。」
「太令我驚奇了。我想你剛剛犯了罪,要不要我聽你告解?」
若蘭筋疲力竭。到巴黎來的一路上她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哭,沒有掉眼淚時她就在生氣,氣自己愛上了一個大白癡。她根本沒有睡覺,飛機一落地,她就直奔律師事務所簽文件。
她想要去波士頓找尼克,但又無法決定找到他後要怎麼做。前一秒她心想自己要親吻他,但這一秒又心想自己要斥責他,到最後她連自己想要什麼都搞不清楚了。她原本是個很實際的人,但尼克改變了她。她睡不著,吃不下,除了哭以外,什麼事也無法做。
她住進旅館,洗了個長長的熱水澡,她帶了一件漂亮的睡衣來,結果卻穿上那件胸前有闊嘴鱸魚的紅色運動衫。
他怎麼可以離開她?淚水又開始潸然落下,那使她生氣。她想起他在聽到她說愛他時的反應。他看來驚駭欲絕。她以為那是因為她攪亂了他的生活,但現在她接受事實,不再欺騙自己。他不愛她,就這麼簡單。
她抓起一盒面紙坐到床上,打電話向米雪哭訴。
米雪在第一聲鈴響時接起電話。她聽來睡意正濃。「如果你打電話來是為婚禮的事道歉,那麼我原諒你,就像前三次你打電話到夏威夷給我時一樣。錯不在你,好嗎?媽媽原諒你,爸爸原諒你,克禮和我也原諒你。」
「他離開我了,米雪。」
米雪突然完全清醒。「你說他離開你是什麼意思?是尼克嗎?你現在人在哪裡?」
「巴黎。」她吸著鼻涕說。
「你在哭,是不是?官司你輸了。若蘭,真是遺憾。」
「我沒有輸。」
「你是說你又變成有錢人了?」
「大概吧!」
「你聽起來不太高興。」
「你有沒有聽到我說的話?尼克離開我了。上次打電話時我沒有告訴你,但他在婚禮第二天就離開我了。他跟我握手,米雪,然後他就走了。他不愛我。」
「他跟你握手?」米雪忍不住笑出來。
「那並不好笑。這通電話很花錢的,所以你最好快點拿出同情心來。」
「行。」米雪說。「好了,好了,一切都會沒事的。」
「你在挖苦我。」
「對不起。」她說。「你打算把他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他根本不愛我。」
「我在野餐會上見過他看你的眼神。克禮用那種眼神看我時就表示他想要……你知道的。」
「那是肉欲,不是愛情。我嚇壞他了。」
「天啊!那確實是你的看家本領。現在只剩下一個辦法了。你必須去找他,一定要找到他。」
若蘭歎了口氣。「你在幫倒忙。我覺得好難受,我討厭戀愛。」
「去找他。」米雪重複。
「然後呢?我不能逼他愛我。我討厭這種感覺。如果愛情就是這麼回事,那麼我敬謝不敏。你知道我打算怎麼辦嗎?我打算忘掉他,繼續過我的日子。沒錯,我就打算這麼辦。」
「好啊!」米雪說,若蘭可以從她的聲音中聽出她在微笑。「只有一個問題。你要怎樣忘掉他?」
「我幾乎是在一夕之間愛上他,所以那可能不是真愛。你說有沒有道理?」
「拜託,你有沒有聽到自己說的話?你心裏比誰都清楚那不是迷戀。在我們第一次約會後,我就愛上了克禮。有時愛情就是那樣發生的,我就是知道我要跟他共度餘生。若蘭,去找尼克。別讓自尊搞砸了這件事。」
「自尊跟這件事無關。如果他愛我,他就不會離開我。一切都結束了,我不得不接受事實。」
若蘭覺得她的心碎了。米雪在說話,但她沒在聽。她打斷米雪的話,跟她說再見。她想要回家,但她不再知道家在哪裡。
她打電話給客房服務部點了熱茶。因應之道。尼克說過她以沏茶作為因應之道。
她突然急於離開巴黎。她打電話給航空公司把她的班機挪前。她可以在飛機上睡覺,她心想。她跳下床,開始收拾行李。她剛剛拉上旅行袋的拉鏈,房門上就響起輕敲聲。熱茶送來了。她抓起一張面紙前去開門。
「只要放在——」
尼克站在走廊上瞪著她。看到他令她吃驚得無法言語,無法動彈。
他看起來糟透了。他的頭髮塌在臉上,他的衣服縐巴巴的,他的眼神瘋狂。她覺得他帥呆了。
「你連門鏈都沒拉上嗎?你就這樣開門是在想什麼?我沒有聽到門栓聲。房門有沒有上鎖?」
她沒有回答,只是滿臉驚愕地站在那裏凝視著他。他看得出她剛剛哭過,她的眼睛又紅又腫。他不得下把她往後推進房裏才能關門。
「門要這樣鎖。」他在轉動門栓時說。
現在她跑不掉了。他背靠著門使她無法通過他。他深吸口氣,一直縈繞在心頭的驚恐消失。
她離他只有一尺遠,世事突然又合情合理了。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我是聯邦調查局探員,尋找企圖逃跑的人是我們的工作。可惡,若蘭,你怎麼可以那樣離開我?連說都不說一聲就收拾行李搬來巴黎住?你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知道你害我吃了多少苦嗎?你當時在想什麼?」他怒氣衝衝地抱怨。「你不能跟一個人說你愛他之後就逃之夭夭,那樣做太殘忍了。」
若蘭努力想聽懂他的話,但他說得氣急敗壞,所以她難以理解。他為什麼認為她搬來巴黎住?他為什麼認為她是在逃離他?
等她接受他站在她面前,表現得像個可愛的大白癡的事實後,她就會要求他解釋清楚。
「我會辭職的。」他說,用力點個頭讓她知道他說的是真心話。「如果只有那樣才能使你嫁給我,那麼上帝作證,我一定會辭職的。」
他在這時才注意到她穿著他買給她的紅色運動衫。運動衫勾起各種激情纏綿的回憶。
他露出他那令人融化的笑容,然後指明著她說:「你愛我。」
他想要把她拉進懷裏,但她往後退開。「你不能辭職。」
「我能。」他說。「我會用盡各種手段使你感到安全,但你必須停止逃跑。不管你去哪裡,我都會跟著。可惡,若蘭,我再也不會讓你離開我了。」
她伸出手阻止他靠近。「我沒有逃跑。是你離開了我,記得嗎?」
「記得,但我回去找你時你已經走了。你可沒有浪費任何時間為我憔悴。達明甚至不願告訴我你去了哪裡,但我逼他說出來。」
她開始有點頭緒了?她哥哥想要當媒人。「他是怎麼跟你說的?」
「說你搬去巴黎了,知道你在那麼遙遠的地方使我抓狂。」他承認。「我的人生不能沒有你。我想要每天晚上回到你身邊,我想要跟你白頭偕老。我需要你,若蘭。」
她又哭了起來。這一次他不讓她退避,他把她拉進懷裏緊緊抱著。他親吻她的額頭,輕聲細語地問:「你願意嫁給我嗎?」
「我不要嫁給一個保不住飯碗的男人。」
「那麼我會接受他們提議的協調人職位。」
「不,你現在做的工作太重要。你必須保證你不會停止。」
「你說的是真的?」
「我愛你,尼克。」
「我不會辭職的。」
他抬起她的下巴,俯身低頭。他熱情地親吻她,讓她知道他有多愛她。
「嫁給我,若蘭。別讓我再受煎熬。」
她猛地抬起頭,表情突然又驚愕起來。
「你是怎麼來的?」
他不讓她閃躲他的問題。「嫁給我。」他重複。
她露出微笑。「我要小孩。」
「我也要。」他說。「有了你,我什麼都要。我會是個神經質的父親,一天到晚擔心他們,但有你當他們的母親,他們會成為有用的人。只要有你在我身邊,任何事都有可能。我愛你,甜心。」
她熱切地親吻著他的脖子。「我已經知道你愛我了。」
「是嗎?什麼時候知道的?」
她希望他們的孩子有他漂亮的藍眸。「看到你站在我的房門外時,我就知道你愛我。為了我,你坐上飛越大西洋的飛機。」
他放聲而笑。「失去你更可怕,何況也沒有那麼糟啦!」
「你在告訴我你克服了對飛行的恐懼?」
「沒錯。」他用嗆住的聲音說。
她微微一笑,給他一個溫柔的吻,輕聲細語地說:「我們坐船回家。」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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