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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茱麗.嘉伍德]白馬王子(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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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3 09:47:32
標題:
[茱麗.嘉伍德]白馬王子(全文完)
白馬王子
作者:茱麗.嘉伍德
施黛茵是個淑女,而淑女絕不會驚慌失措。
只有她親愛的祖母安蒂夫人知道,
當年她的未婚夫和她令人憎惡的堂妹珍娜私奔時,
她是多麼狼狽與淒慘。
現在這個慈悲的老夫人——倫敦最富有的貴婦之一——快要死了,
可是她要先幫助黛茵擺脫本季最大的醜聞。
羅路克討厭英格蘭。他討厭污穢的空氣、過分嚴謹的男人和假笑的女人。
他為了一個理由到倫敦來:帶他的小弟弟回返美洲蒙大拿的遼闊牧場。
令人難以相信的是,他竟得花錢才能自這男孩的法定監護人手中買回男孩的自由。
那監護人不僅是路克的異母哥哥——羅家財富唯一的繼承人——也碰巧是羞辱施黛茵的混蛋。
藉由娶黛茵為妻,路克的財務困境將獲得紓解,
並能幫助一位美麗的淑女——也給他可鄙的哥哥嘗嘗羞辱的滋味。
黛茵毫不猶豫地同意祖母的計畫。若無路克的保護,當她的祖母去世,
她的叔父將成為她的監護人,而她勢必將被迫出嫁,以增加他的財富。
可是黛茵還有一個迫切的理由要到美洲去,一個羅路克還不需要知道的理由。
當他們拋下一屋子仍為他們結婚的消息驚愕得啞口無言的朋友和親戚,
永遠離開英格蘭前往美洲時,黛茵一點也不後悔,
只感到一股奇妙且令人欣喜的自由與解放的感覺。
當她英俊的丈夫說起蒙大拿原野上的生活,
他從未得知黛茵的靈魂是多麼渴求自由與遼潤,
而她正開始計畫新的未來。
他們的協議是路克送她安全抵達波士頓,然後他們就各奔東西。
可是等她發現自己尋找的真正是什麼東西時,
她決定到蒙大拿去。她要去尋找她的天堂……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3 09:54:29
本帖最後由 力寶龍 於 2014-11-3 09:57 編輯
第一章
一八六八年 英格蘭 倫敦
禿鷹在前廳群集。客廳已經客滿,餐廳和樓上的書房也擠滿了人。更多的黑衣掠奪者排列在彎曲的樓梯上。不時會有兩、三個人同時仰起頭來喝他們杯裏的香檳。他們都抱著希望在等待。他們是一群可鄙可憎的人。
他們是親戚。
不少哈文堡伯爵的朋友也來了。他們是來為即將發生的不幸悲劇,表達他們的支持相同情。而慶祝會將在稍後舉行。
在短暫的片刻,每個人都試著保持適合這莊嚴場合的嚴肅態度。酒很快地鬆弛他們的思緒和微笑,不久之後,在水晶酒杯互相碰撞的眶啷聲之外就可以聽見笑聲。
施家的大家長終於快要死了。這一年來有過兩次假警報,不過許多人相信這第三次的發病將應驗大家的期望。她是老得無法繼續令眾人失望了,她都已經過了六十歲了呢。
施安蒂夫人花了一輩子的時間儲積她的財富,這個老女孩也該死了好讓她的親戚們能夠開始花她的錢。畢竟,她是全英格蘭最富有的女人之一。而她唯一活著的兒子卻是最窮的人之一。這是不對的,和他臭味相投的債權人總是在淫蕩的伯爵的面前這麼說。麥康是哈文堡伯爵,看在上帝的分上,應該被允許愛花多少就花多少,想怎麼花就怎麼花。這個男人不但浪費無度而且行為放蕩,對年輕女孩特別有“性”趣。但是他的債權人們對這些缺點卻一點也不感到不悅。事實上正好相反。在比較有社會地位的銀行家們早就拒絕再借給這個淫蕩的伯爵一毛錢的時候,街角的貸款業者反而欣喜若狂地供應這個男人金錢。他們十足地以他們客戶的放蕩為樂。他們索求高額利息出資為伯爵償還賭債,以及封住被伯爵玩弄的年輕女孩們的父母的嘴。債務愈堆愈高,不過這些有耐心的債權人很快就會得到豐厚的報償。
或者他們都這麼相信。
湯姆--生病的管家的年輕助手--又把一個債權人推出門外,然後用力地關上門。他們的行為舉止令他驚駭。他確定他們知道這麼做是不對的,他們只是不在乎。
湯姆從十二歲開始就住在這裏,這麼多年來他從未見過如此可恥的事。他親愛的女主人在樓上掙扎地支撐著,等待她所有的事務被安排妥當,以及她最喜愛的孫女黛茵到達向她道別,而垂死老婦的兒子卻在樓下開懷暢飲、談天說笑。他的女兒珍娜黏在他身邊,臉上帶著自以為是的表情。湯姆猜想這得意的表情來自於她知道她的父親會和她分享他的財富。
蛇鼠一窩,湯姆想道。哦,是的,這對父女確實非常相似。老管家並不因為自己對女主人的親戚有惡劣的評價而覺得自己不忠。她也有相同的看法。安蒂夫人好幾次都以毒蠍指稱珍娜。她是只毒蠍。湯姆背地裏用更糟的字眼罵她。她是個惡毒的女人,充滿詭計。據那些知道內情的人說,珍娜用歹毒的手段統治上流社會,而大部分剛踏進社交圈的年輕男女都怕她,雖然他們不會承認。湯姆不知道這流言是真是假,不過他非常確定一件事--珍娜是夢想的毀滅者。
這一次她做得太過分了,因為她竟敢攻擊安蒂夫人最重視的一切。她竟然企圖毀滅黛茵小姐。
湯姆滿意地大哼一聲。珍娜和她聲名狼藉的父親很快就會嘗到他們的背叛行為的後果。
親愛的安蒂夫人一直忙於生病而沒有注意到發生的事。自從黛茵的姊姊美玲,帶著她的雙胞胎女兒到波士頓去的那天起,安蒂夫人就開始衰老了。湯姆相信她沒有完全放棄的唯一理由是,因為她決心看著她像親生女兒般撫養長大的孩子得到歸宿。
黛茵的婚禮被取消了,由於珍娜的妨礙。不過,這可怕的恥辱倒也帶來了一點好處。安蒂夫人終於張開眼睛。在這之前她一直是個寬大慈悲的女人。現在,她只想懲罰。
黛茵怎麼還沒有到?湯姆祈禱她會及時到達簽署檔並且向她的祖母道別。
他焦慮地踱步了幾分鐘,然後把心思轉向引導那些無禮地倚靠在臺階上的客人進入已經擁擠不堪的日光浴室。在把最後一批可鄙的人擠進去之後,他拉上門,快步走回大廳。
外面傳來的騷動引起他的注意,他跑到窗前往外看。他認出黑色馬車上的紋章,安心地籲口氣,然後感謝上帝。黛茵終於到達了。
湯姆看進客廳裏確定伯爵和他女兒仍然忙著和他們的朋友閒扯。他們都背對著入口,於是他快步走過去關上客廳的門。如果幸運,他將能夠在這對父女注意到之前,帶領黛茵穿過大廳上樓。
當湯姆打開門的時候,黛茵正在穿越那群擠在車道上的投機客。他很高興她完全不理會那些試著得到她的注意的無賴,好幾個人甚至把名片塞進她的手裏,一邊大聲吹噓他們是全英格蘭最好的投資顧問,能夠使她即將繼承的財富成長三倍。湯姆對他們誇張的言行感到厭惡,如果他手邊有掃帚,一定要像趕蒼蠅一樣把他們驅散。
“喂!喂!離她遠一點。”湯姆大叫,跑上前。他保護地握住黛茵的手肘,回頭怒視這群無禮的惡棍,護送她走進大門。
“這些人一個個都是罪犯。”他咕噥。
黛茵完全同意他的意見。“你已經準備好撲向他們,是不是,湯姆?”
男僕微笑。“如果我貶低自己的身分對他們動手,西索會打我耳光。”湯姆說。“如果我要跟隨他的腳步,就必須避免粗野的行為。管家必須隨時隨地保持他的尊嚴,小姐。”
“是的,當然。”黛茵同意。“我們的西索情況如何?我該擔心嗎?”
“不,你不需要擔心西索。他雖然老了,仍然韌性十足。他從病床上奮力起身向安蒂夫人道別。你的祖母已經給他養老金讓他退休。你知道這件事嗎?她給了他一大筆錢,黛茵小姐。西索的餘年將不虞匱乏。”
“他是奶奶忠心的管家近三十年,”黛茵提醒他。“他應該得到豐厚的退休金。你呢,湯姆?你打算怎麼辦?我懷疑麥康叔叔會讓你留在這裏。”
“我已經得到你的祖母所分派的一份工作,她要我去照顧她的弟弟安德。這表示我要搬到高地去,不過無所謂。只要安蒂夫人高興,天涯海角我都會去。她還給了我一塊地和每個月的零用金,不過我打賭你已經知道了。這是你的主意,對不對?你一直都在照顧著我;雖然我比你年長。”
黛茵微笑。這是她的主意,不過她確定如果祖母不是這麼忙於處理其他的事也會想到要這麼做。
“你才比我大兩歲呢!”黛茵說。
“我還是比你大。”他回答。“來,讓我幫你拿外套。我很高興看到你依你祖母的要求穿白色的。這是件漂亮的衣服,容我大膽地說,你今天看起來好多了。”
湯姆立刻後悔自己的讚美,因為他不想提醒她最近的遭遇。並非黛茵有可能忘記,當然。但是,提起這種羞辱的事不是紳士的行為。
可是她確實看起來好多了。自從六個星期前的那個下午,她的祖母帶她進客廳給與她關於她未婚夫的消息之後,就沒有人見過她。當時湯姆站在客廳內背靠著房門,防止任何人闖入。他看見這個消息使黛茵多麼悲慘。令人為她感到驕傲的是,她沒有哭也沒有失態。這種舉止不是淑女該有的。她保持了鎮定的表情,但是這個消息帶給她的傷害仍然顯而易見。她緊張地把頭髮梳到肩後的手顫抖著,而她的臉蒼白如雪。她的藍色眼睛--如此美麗迷人的藍色眼睛--完全失去光彩,如同她的聲音。當她的祖母終於念完她收到的下流的信時,黛茵回答:“謝謝你告訴我,奶奶。我知道這對你來說是很難的。”
“我相信你應該暫時離開倫敦,直到這樁醜聞平息。安德舅公會很高興有你做伴。”
“一切都依你的意思,奶奶。”
片刻之後,黛茵告退。她上樓回自己的臥房幫忙收拾行李,在不到一個小時後出發前往她祖母在蘇格蘭的莊園。
在她的孫女離開的這段時間,安蒂夫人沒有閑著。她忙著和她的律師們見面。
“你的祖母會很高興見到你,黛茵小姐,”湯姆說。“自從前幾天收到那封神秘的信,她一直非常煩躁易怒。我相信她要依賴你告訴她該怎麼做。”
他聲音裏的憂慮相當明顯。他注意到她抓在手裏的名片,把它們丟進紙屑簍,然後跟著她穿過大廳走向樓梯。
“她的情況如何,湯姆?有沒有起色?”
湯姆握住她的手,充滿感情地拍拍它。他能夠聽見她聲音裏的恐懼,他想騙她,但是不敢。她應該知道真相。
“她愈來愈衰弱了,小姐。這一次她熬不過去了,你必須向她道別。她急著把一切安排妥當。我們不能繼續讓她煩惱,不是嗎?”
黛茵搖頭。“不,當然不能。”
淚水盈滿她的眼睛。她試著用意志力忍住眼淚。如果祖母看見她哭一定會感到煩亂,而且哭也改變不了即將發生的事。
“你沒有重新考慮你祖母為你安排的計畫吧,黛茵小姐?如果她相信她真的強迫你……”湯姆沒有說完他的憂慮。
黛茵勉強地微笑。“我沒有。你應該知道為了讓祖母高興,我願意做任何事。她要花死前處理完所有的事,而我碰巧是她最後一個問題,所以幫助她成為我的責任。”
客廳傳出一陣笑聲。黛茵轉身向聲音來處,看見兩個穿著黑衣的陌生人在鄰近樓梯的走廊後面。她注意到兩個男人的手裏都握著香檳酒杯,她突然才警覺到屋子裏擠滿了客人。
“這些人在這裏做什麼?”
“他們正準備跟你的麥康叔叔和珍娜堂妹大肆慶祝,”湯姆說。當黛茵流露出憤怒的表情時,他點點頭,然後很快地又說:“你的叔叔邀請了一些朋友……”
黛茵沒有讓他說完。“這個不道德的男人沒有一點值得救贖的特質,是不是?”
她聲音裏的憤怒引燃他的。“顯然是的,小姐。你的父親--願主使他的靈魂安息--似乎繼承了所有的優點,而你的麥康叔叔和他的女兒……”湯姆厭煩地歎息。他注意到黛茵要拉開客廳的門,急忙搖頭。“麥康和珍娜都在裏面,小姐。如果他們看見你,勢必會鬧出笑話。我知道你想把所有的人趕出去,可是你真的沒有時間。你的祖母在等待。”
黛茵知道他是對的,她的祖母永遠排在第一位。她握住湯姆的手臂,開始上樓。
當他們走到樓梯平處,黛茵再次轉身向僕人。“醫生怎麼說?她不可能再次讓所有的人驚訝嗎?她有可能好轉的,是不是?”
湯姆搖頭。“艾醫生相信現在只是時間問題,”他說。“艾蒂夫人的心臟已經衰竭了。是艾醫生通知你的麥康叔叔的,所以今天所有的人都聚集在這裏。你的祖母發現這件事的時候簡直氣瘋了,我相信艾醫生的耳朵到現在還在嗡嗡地響。他的心臟沒有在他挨駡的時候停止跳動,真令人驚奇。”
祖母斥責像艾醫生這麼高大的男人的畫面令黛茵微笑。“奶奶是個令人驚奇的女人,不是嗎?”
“哦,是的,”湯姆回答。“她擁有令大男人恐懼得顫抖的能力。我總得提醒自己我不怕她。”
“你從來沒有怕過她。”黛茵嘲笑地說。
湯姆咧嘴笑。“你不讓我害怕。你記得嗎?你在拖我回家的時候,把夫人虛張聲勢的一切全都告訴我。”
黛茵點點頭。“我記得。奶奶責備艾醫生的時候沒有提高嗓門吧?”
“老天!沒有,”湯姆回答。“她是個淑女,自始至終都是。”他誇耀地說。“艾醫生畏縮得彷佛她在咆哮,你真該看看當她威脅不留任何錢給他的新研究室時他臉上的表情。”
黛茵開始沿著長廊走。“艾醫生現在和奶奶在一起嗎?”
“沒有。他待了一夜,剛剛才回家去換衣服。他應該會在一個小時之內回來,我們有足夠的時間。你祖母的客人在她房間隔壁的客廳。她建議我帶他們從後面樓梯上來,這樣就沒有人會看見他們。等你的麥康叔叔察覺有什麼不對勁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那麼奶奶仍然堅持要我們依那個計畫進行?”
“是的,當然。”湯姆回答。“親愛的,容我提醒你,如果你的祖母看見你流淚一定會感到煩亂。”
“她不會看見我流淚。”黛茵承諾。
安蒂夫人的套房位於長廊盡頭。湯姆打開房門,黛茵立即毫不猶豫地走進去。
房裏黑得像午夜,黛茵瞇起眼睛試著看清方向。
這間臥房非常大。黛茵以前相信它至少有半個海德公園大。擺放著四柱大床的平臺在長形臥房的一端。另一端,在綴著沉重窗簾的窗戶前,擺著三張安樂椅和兩張小桌。黛茵一直很喜歡這個房間,她小時候總愛在大床上蹦蹦跳跳,在厚厚的地毯上翻筋斗,製造出足以吵醒死人的噪音--她的祖母時常這麼說。
這個房間裏沒有任何限制。當她的祖母心情輕鬆的時候,黛茵被允許穿上安蒂夫人美麗的禮服及鞋子玩扮家家酒的遊戲。她會戴上寬邊帽子,掛上一串串珍貴的珠寶項鏈,再戴上長及肩膀的白色手套。當她盛裝完畢,她會請她的祖母喝茶,說一些她自己編造的故事。祖母從未嘲笑她,她反而加入遊戲。她會搖動扇子,適時地附和或發出驚呼。偶爾,祖母甚至也會編造一些故事。
黛茵珍愛這個房間和所有美好的回憶,幾乎和她珍愛住在這裏的老婦人一樣。
“你現在才到,年輕小姐。你要向我道歉,因為你讓我等。”
她祖母粗嘎的聲音在房裏響起,黛茵轉身走上前。她差點被一張腳凳絆倒。
“我道歉,奶奶。”她大聲說。
“不要浪費時間,黛茵。坐下,我們有很多事要討論。”
“我似乎找不到椅子,奶奶。”
“點亮一根蠟燭,吉妮。我只允許這麼亮,”安蒂夫人指示女僕。“然後離開房間。我要和我的孫女獨處。”
黛茵終於看見椅子。她坐下來,理好裙褶,然後把雙手放在膝上。她看不見她的祖母,距離和黑暗使她幾乎什麼也看不見。她仍然直挺挺地坐著。祖母痛恨看見垂頭喪氣的人,而黛茵相信她擁有貓般敏銳的視力,所以她不敢放鬆。
黛茵感覺到女僕從她前面走過。她等到聽見關門聲,才大聲地說:“房裏為什麼這麼暗,奶奶?你今天不想看太陽嗎?”
“我不想,”她的祖母回答。“我快死了,黛茵。我知道,上帝知道,魔鬼也知道。我不會小題大作,那不是淑女的行為。不過,我也不會太好說話。死亡必須在黑暗中悄悄靠近我。如果幸運之神跟著我,死神在我滿意地結束一切以前不會找到我。光線也許對他有利。我擔心你沒有準備好面對在你面前的工作。”
突然轉變的話題令黛茵驚訝,不過她很快地恢復。“很抱歉我難以贊同,奶奶。你把我教育得很好,我準備好面對任何可能發生的事。”
安蒂大人嗤之以鼻。“你的教育我忽略了不少,不是嗎?你對婚姻一無所知,也不知道做一個好妻子得付出什麼代價。我責怪自己在那個時候無能討論如此親密的話題,黛茵。我們活在充滿限制的社會。我們全部必須遵循規範。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活過來的,但是你的內心擁有強烈的同情和愛,我很感激我沒有能力奪走你的這些特質。你從未認知你應該是嚴格的,是不是?算了,”安蒂夫人繼續說。“現在改變已經太遲了。你是個不可救藥的夢想家,黛茵。你必須讓你的腦子清醒一點。”她的祖母警告。
“我會的,奶奶。”黛茵回答。
“我應該花時間教你如何訓練一個男人成為體貼的好丈夫。”
“安德舅公已經告訴我必須知道的一切。”
安蒂夫人又嗤之以鼻。“我的弟弟怎麼會知道這種事?這些年他一直在高地過著隱居的生活。結過婚的人才知道婚姻是怎麼回事,黛茵。不要聽他說的,因為那一定是錯的。”
黛茵搖頭。“他給我的忠告非常實在,奶奶。安德舅公為什麼一直沒有結婚?”
“也許沒有人要他,”夫人推測。“我弟弟唯一有興趣的是他的巨馬。”
“和他的槍。”黛茵提醒她。
“是的,他的槍。”夫人同意。“我很好奇,黛茵,地告訴你什麼?”
“如果我要把一個惡棍改變成好丈夫,那麼我必須像訓練馬匹一樣對待他。安德舅公預測我會在六個月內駕馭他。他將學會重視我,待我像公主。”
“如果他不重視你呢?”
黛茵微笑。“那麼我應該向舅公借把好槍殺了他。”
老夫人的微笑充滿溫柔。“有一、兩次我想殺了你祖父,不過,孩子,只有一、兩次。”
她的心情轉瞬間從愉快變成憂鬱,她用顫抖的聲音說:“孩子們將需要你。老天!你也不過是個孩子。你要怎麼生活下去?”
黛茵急忙安慰她。“我會過得很好,”她堅持地說。“你認為我是個孩子,可是我已經是個成年女人。你把我教育得很好,奶奶,你不需要擔心。”
安蒂夫人大聲一歎。“好吧,我不擔心,”她承諾。“這些年來你給了我真摯的愛,而我……你知道我一次也沒有說過我愛你嗎?”
“我知道,奶奶。”
在片刻沈默之後,安蒂夫人又改變話題。“我不讓你告訴我,你的姊姊為什麼那麼急著離開英格蘭,現在我要向你坦承,那是因為我害怕聽到事實。我的兒子是美玲離開的原因,是不是?麥康對她做了什麼?我準備好聽事實了,黛茵。如果你想說,現在可以告訴我。”
黛茵的胃立刻糾成一團,她在回答之前深深地吸口氣。“我並不想說,奶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你仍然感到害怕,是不是?你的聲音在顫抖。”
“不,我再也不怕了。”
“我給你完全的信任,幫助美玲和她那個一文不值的丈夫離開。這對我來說是難事,知道我永遠再也見不到他們。我當然不相信美玲的判斷,看看她嫁的那個男人。喬治只比街頭乞丐好一點,他當然不愛她,他看上的是她的錢。但是她聽不進任何道理,不是嗎?我和他們兩個脫離關係是件壞心眼的事,我現在知道了。”
“喬治並非一文不值,奶奶。他只是沒有生意頭腦。他娶我的姊姊也許是為了她的錢,但是在你取消她的繼承權之後他還是留在她身邊。我想他學會了愛她,就算只是一點點。他一向對她很好。而且從他寄給我們的信看來,我也相信他是個好父親。”
安蒂夫人點點頭。“是的,我也相信他是個好父親。”她勉強承認。“是你說服我給他們錢,好讓他們能夠離開英國。我做對了,是不是?”
“是的,你做對了。”
“美玲想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嗎?老天!她已經死十八個月了,而我到現在才能夠問你這個問題。”
“美玲不會告訴你的。”黛茵堅持。
“可是她告訴你了,是不是?”
“是的,不過只是因為她想保護我。”
黛茵深呼吸以保持鎮定。這個話題如此使人悲傷,她的雙手開始顫抖。她不想讓她祖母知道她有多哀傷,於是盡力克制自己的聲音。“你以保護她來表示你對她的愛,你幫助她離開。她和喬治在波士頓很快樂,我相信美玲死得很平靜。”
“如果我命令你帶她的女兒們回家來,她們會安全嗎?”
“不會,”她的回答斬釘截鐵。“小女孩應該在她們父親的國家成長。這是喬治和美玲想要的。”而且不在麥康的監護之下,黛茵默默地說。
“你想孩子們會不會也感染霍亂了?如果她們也感染了,我們應該早就得到消息,是不是?”
“是的。她們都很健康。”她說,很快地祈禱自己是對的。孩子們的奶媽白太太,寫信來說她會盡力保護她們。上帝已經帶走美玲,現在又帶走喬治,祂不會殘忍得連兩歲大的孩子都帶走。
“我信任你,黛茵。”老夫人的聲音疲乏了。
“謝謝你,奶奶。”
“你準備好離開英國了嗎?”
“我準備好了。”
“波士頓遠在天邊。告訴孩子們我的好事,就算你必須捏造。我希望被喜愛地記得。”
“是的,奶奶。”
黛茵努力地試著不要哭。她盯著自己的雙手,深呼吸幾口。
安蒂夫人似乎沒有注意到她孫女的傷痛,她再次詳述她已經彙進波士頓銀行的錢。當她指示完畢,她的聲音已經因疲乏而微弱。
“艾醫生一回來就會宣佈我再次奇跡地復原。你要出席今晚的舞會,表現出一切都和平常一樣的樣子。你要微笑,你要慶祝我的健康,你要待到午夜的鐘聲響起。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你將要離開。”
“可是,奶奶,你病得這麼重,我想待在這裏陪你。”
“不可以,”她的祖母怒喝。“你必須在我死前離開英國。我的弟弟安德會陪伴我。麥康和其他的人將在你啟航之後被告知你已經走了。同意我的安排,黛茵。你有責任讓這個老女人安心地死。”
“是的,奶奶。”她的聲音硬咽。
“你在哭?”
“沒有,奶奶。”
“我受不了眼淚。”
“是的,奶奶。”
她的祖母滿意地歎息。“我費了很大的勁才找到合適的人。你知道吧,黛茵?”她問。
“你當然知道。現在,只剩下一份檔要簽。在看著儀式完成之後,我就可以安心了。”
“我不要你死,奶奶。”
“你不可能永遠都得到你想要的,年輕小姐。記住這一點。吩咐湯姆把他藏在客廳的客人帶來,然後來站在我的身邊。我要看著你簽文件。”
黛茵站起來。“你不會改變主意?”
“我不會,”她的祖母回答。“你會嗎?”
老夫人的語氣中帶著挑戰,黛茵勉強地微笑。“不,我不會。”她有力地說。
“那麼動作快,黛茵。時間是我的敵人。”
黛茵走向通往隔壁客廳的門,突然停下腳步。“奶奶?”
“什麼事?”
“在湯姆帶客人進來之前……我們沒有機會再獨處……我……我可不可以……”
她沒有說下去。她不需要說,她的祖母瞭解她要求什麼。
歎息聲充滿房間。“如果你非說不可,說吧,黛茵。”她的祖母說。
“我愛你,奶奶。”
※※※
他無法相信自己做了那件事。該死!他幾乎無法順利完成。他厭惡地搖頭。什麼樣的男人會要求弟弟買另一個弟弟的自由?混蛋!他想著,一個不折不扣的……
羅路克強迫自己把這令人憤怒的思緒甩開。木已成舟。男孩已經獲得自由準備開始新生活,這才是重要的。那個混蛋終會得到報應。就路克個人來說,他同父異母的哥哥是生是死,他一點也不在乎。
他的憤怒揮之不去。路克靠著柱子,看著圍繞著大理石地板的男女旋轉。他的弟弟們的朋友站在他兩旁。摩瑞和漢普都有頭銜,可是路克記不得是什麼。他們兩個正熱烈地辯論資本主義在美國的利弊。路克假裝有興趣,在他認為適當的時候點點頭,其實根本沒有聽進他們的討論。
這是他在英國的最後一晚。他不想享受這個晚上;他想結束它。他對這個國家沒有特別的好感。生活在美國荒野之後,路克無法想像為什麼會有人選擇英格蘭為家。他發現這裏大部分的居民都傲慢而虛偽,連呼吸的空氣都令人感到窒息。他厭惡這裏的壅塞、無止盡的煙囪、灰沉沉的濃霧、俗麗的女人、過分嚴謹的男人。他在倫敦總有種被關在籠子裏的感覺。
圍繞著舞池的男女令路克想起受過訓練會旋轉跳舞的熊。他們的動作僵硬,而且顯然經過排練。女人們的禮服色彩繽紛,可是剪裁和式樣卻完全相同。男人們看起來也一樣愚蠢,他們全都穿著黑色的正式制服。老天!連他們的鞋子也都一模一樣。這個充滿限制的社會各式各樣的規矩是他們的枷鎖,路克發現自己為他們感到難過。他們永遠不會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冒險、自由或遼闊的空間。他們到死都不會知道自己這輩子錯過了什麼。
“你為什麼皺眉,路克?”摩瑞問。
路克朝舞池點點頭。“我在想他們之中沒有一只是未烙印記的小牛。”他用似乎讓這些男人覺得非常有趣的肯塔基懶洋洋的語調說。
摩瑞困惑地搖頭,不明白他的意思。比較敏銳的漢普點頭同意。“他指的是跳舞的男女。”他說明。
“他們怎麼樣?”摩瑞還是不懂。
“你沒有注意到那些女人們多麼相似嗎?男人們也都一個樣。”
漢普轉向路克。“教養淹沒了我們每個人的個體性。”
“路克穿著正式的禮服,就和我們一樣。”摩瑞脫口而出。他表現得彷佛這個想法剛剛跳進他的腦子。他是個矮胖的男人,戴著厚厚的眼鏡,對任何話題都有堅決的意見。他覺得自己有責任扮演魔鬼的擁護者,對他好朋友的任何看法提出辯論。“你突然提出異議的穿著是適合舞會的服裝,漢普。你要我們穿什麼?鹿皮衣和靴子?”
“那會是令人耳目一新的改變。”漢普回答。
在摩瑞能夠反駁之前,漢普轉身向路克,改變話題。“你急於回你的山谷嗎?”
“是的。”路克回答,臉上終於有了笑容。
“你不是明天就要走嗎?那麼你所有的事都辦完了?”
“幾乎都辦完了。”路克回答。
“剩下的時間不多了,你怎麼來得及完成未辦的事?”漢普問。
路克聳聳肩。“只剩下一件小事要辦。”他說明。
“你要帶格西一起回去?”漢普問。
“他是我回倫敦來的原因,”路克回答。“他已經和他的哥哥們一起上路。他們在前天離開。”
格西是路克三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中最小的。較大的兩個,喬登和道格,已經是經驗豐富的開拓者。路克上一次回來的時候格西還太小,所以他把男孩交給家庭教師兩年。現在格西將近十二歲了。在智慧方面,路克設法讓他得到良好的教育,可是在情感方面,他被忽略到饑饉的地步。麥家該死的繼承人設法做到了這點。
格西年幼得不適合荒野嚴酷的生活已經不重要了,如果他繼續待在英格蘭一定會死。
“可惜喬登和道格沒有多留幾天,”摩瑞說。“他們會喜歡今晚的舞會。不少他們的朋友都來了。”
“他們想先帶格西回去認識環境。”路克回答。
他們決心以最快的速度帶他們的弟弟離開英國。那個混蛋繼承人一簽下監護權的檔,他們立刻買船票。他們擔心他會改變主意或者增加交換他的親弟弟的金錢數目。
他又憤怒起來。該死!他想離開英國。在南北戰爭期間,他曾經被關在狹小的監牢裏。那時他患了閉室恐懼症,認為自己會在逃出去之前發瘋。戰爭確實改變了他。現在,他無法忍受密閉的空間。那種呼吸困難的感覺又在他的體內上漲。在他的內心,倫敦迅速地變成一座監牢,他只想逃開。
路克拿出懷錶,差二十分鐘就十二點了。他可以忍耐下去,他告訴自已。他承諾待到午夜,多待二十分鐘不會要他的命。
“我真希望能夠和你一起到你的山谷去。”漢普突然說。
摩瑞露出驚駭的表情。“你不是認真的。你的頭銜和土地對你一點意義都沒有嗎?沒有一個正常的人會放棄英國和它能夠提供的一切。”
摩瑞被他的朋友對家鄉的不忠觸怒,開始教訓起漢普。路克沒有在聽,他剛剛看見那個混蛋繼承人穿過大廳。麥威廉三世是合法的長子。路克比他小三歲,他是個私生子。他們的父親年輕的時候旅行到美國,他在那裏誘惑了一個單純的鄉下女孩。他給她愛的誓言,每晚和她上床,一個月後才想到提起他有妻兒在英國等他回去。他的長子長大之後和他如出一轍,他是個自我放縱的惡魔。忠誠和家庭價值對他來說毫無意義,因為他是有特權的長子,他繼承了土地、頭銜和財富。他的父親沒有費事為他其他合法的兒子留置產業,而他的長子不打算分享他的財富。喬登、道格和格西不只是一無所有,甚至連自尊都沒有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3 09:57:26
第二章
最先找到路克尋求他幫助的是喬登,他想到美國來開始新生活,路克並不想和他們有任何牽連,喬登和他的兄弟對他來說是陌生人。他是個外人,雖然他們有相同的父親,他對他同父異母的弟弟們一點感覺也沒有。家庭對他來說是全然陌生的觀念。
但是,忠誠卻又另當別論。
他無法背棄喬登,而他拒絕探究原因。然後道格也來了,路克要改變主意已經太遲。當他旅行至英國看見格西是如何被對待時,他知道他的責任尚未終了。他必須想辦法解救最小的弟弟。
路克付出的代價幾乎是他自己的自由。
華爾滋舞曲在高潮聲中結束,摩瑞也正好結束他的即席訓話。樂師們起立向如雷的掌聲行禮致意。
掌聲突然中斷,仍然徘徊在舞池的男女轉身向入口,所有的人霎時全都安靜下來了。人群的舉動引起路克的好奇,他轉身想看看令眾人看得入迷的到底是什麼。
“英國並非一切都是腐敗墮落的,”摩瑞說。“仔細瞧,路克。英國優越的證明就站在入口。”
從他聲音中的熱切聽來,路克相信就算他看見英國女王站在那裏也不會感到驚訝。
“漢普,不要擋到他的視線。”摩瑞命令。
“路克比所有的人都高,”漢普咕噥。“他可以看得很清楚。況且,我已經無法移動了,她出現了。”他輕聲又說,聲音中充滿敬慕。“她真勇敢。哦,是的,非常勇敢。”
“這就是一隻未烙印記的小牛,路克。”摩瑞說,聲音中充滿驕傲。
吸引眾人目光的年輕淑女站在通往舞廳的階梯頂端,這兩個英國男人沒有誇大其辭。她確實是個美得令人難以置信的女人。她穿著一件紫藍色晚禮服,禮服並不貼身,但是任何人都不可能沒有注意到,她柔軟圓潤的曲線和乳脂般白皙的皮膚。
她獨自出現沒有任何人陪伴,而從她臉上淡淡的笑容看來,她似乎一點也不為自己所引起的騷動感到困擾。她似乎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的服裝並不時髦,她的頭髮沒有像其他所有女人一樣編成髮辮緊緊地綰在腦後。這頭柔軟的金色長髮披散在她纖細的肩膀四周。
她是個令人耳目一新的完美的改變。
如此美麗的畫面當然震撼了路克,他眨眨眼睛。她沒有消失。他看不見她眼睛的顏色,但是他已經知道它們是藍色的……燭光藍。它們一定是燭光藍。
他突然感到呼吸困難,心跳狂亂。該死!他表現得像個小男孩,真可恥。
“她確實與眾不同,”漢普附議。“你們瞧瞧站在那邊的侯爵。甚至距離這麼遠,我都能夠看見他眼裏的欲望呢!我想他的新婚妻子也看見了,瞧她瞪著他的樣子。老天!這真是令人愉快的一幕。惡人終有惡報。老天!抱歉,路克,我不該這麼無禮地談論你同父異母的哥哥。”
“我沒有把他當成家人。”路克嚴厲堅決地說。“你是對的,漢普,”他又說。“他得到的惡報會比你想像的還要多。”
漢普做個滑稽、怪異的表情。“你讓我非常好奇,路克。你知道些什麼我們不知道的事……”
“他可能聽說了那件羞辱的始末。”摩瑞推測。他沒有等待路克證實或否認,急忙把他知道的說出來。“眼前這位絕世佳人曾經是你同父異母的哥哥的未婚妻,不過我確信你已經知道這部分。”他開始說。“威廉在追求她的時候相當溫柔,而她,如此年輕而純真,當然認為他迷人。然後,就在舉行婚禮之前的兩個星期,威廉和他未婚妻的堂妹珍娜私奔了。五百多位受邀的客人當然都被通知婚禮取消了。這是本季最大的醜聞。”
漢普點點頭。“你們看珍娜緊抓著威廉的樣子。哦,太有趣了,威廉甚至不隱藏他淫蕩的念頭。如果他開始流口水我也不會吃驚。和他所放棄的比較起來,珍娜真是相形見絀,不是嗎?”
路克不覺得好笑。“他是個笨蛋!”他咕噥。
漢普點頭同意。“我瞧不起麥威廉,他是個騙子。他差點毀了喬登和道格,不是嗎?”
“不錯,”摩瑞回答。“威廉已經得到報應。珍娜就和他一樣卑鄙,謠傳她已經懷了他的孩子。如果謠言屬實,我可憐那個孩子。”
“她有可能懷孕了,”漢普說。“他們兩個早就明目張膽地偷情,珍娜也會後悔,她以為威廉還有很多家產呢!”
“他沒有嗎?”路克問。
漢普搖頭。“真相很快就會洩漏出來,他現在是一貧如洗。這個笨蛋做投機生意賠掉了所有的錢,連土地也沒有了。他可能正指望珍娜在施老夫人死後獲得豐厚的遺產。她病了,不過聽說她又奇跡似地復原。”
音樂再度響起,人群被迫停止呆看。黛茵提起裙擺走下階梯。路克無法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他向她走近一步,然後停下來再次拿出懷錶看看時間。
還剩十分鐘,他可以忍耐。只要再過十分鐘,他就自由了,他滿意地歎口氣,期待地微笑。
黛茵小姐也在微笑,她完全遵從她祖母的指示。她會微笑,沒有人能夠令她皺眉。這是極大的痛苦。這一切令她感到噁心,她的胃感覺彷佛著火了。
黛茵強迫自己不要向絕望投降。她必須期待未來,地想著,記住祖母對她說的話,孩子們需要她。
年輕的單身男人們擠上前來,黛茵沒有理會他們。她環顧四周,試著尋找她的伴護,她瞥見珍娜和威廉,可是拒絕允許自己看著他們。她的心跳加速。老天!如果他們走過來她要怎麼辦?她要說什麼?恭喜?哦,老天!她會死掉或嘔吐。她沒有考慮到他們可能會出席。
她滿腦子都在憂慮她的祖母,根本容納不下其他煩惱。諷刺的是,今天下午她的祖母病況大有改善,當黛茵離開的時候,甚至抱著希望她的祖母真的會再次奇跡地康復。
一個熱切的年輕男子懇求黛茵讓他陪伴她走上舞池,黛茵優雅地拒絕了。他剛轉身離去時,她便聽見珍娜獨特的尖銳笑聲。她轉身看,瞥見珍娜惡意的微笑,然後注意到一個年輕淑女轉身快步走向出口。黛茵認得這個女孩,她是丁爵士最小的女兒凱琳小姐,今年才十五歲。
結婚並沒有改善珍娜的性情。從可憐的女孩悲慘的表情看來,她顯然剛成為珍娜的犧牲品。
黛茵突然被憂鬱吞沒。殘酷是她某些親戚非常享受的娛樂。他們的卑劣令她難受,而以她目前的心理狀況,她再也不知道如何對抗這種感覺。她覺得無能。她一直都知道自己並不適合英國的上流社會,也許這就是她總是把自己埋在小說中的原因。是的,她是個夢想家,如她祖母所指控的,但是黛茵並不認為這有多糟。現實時常都是醜惡的,如果她不能偶爾作作夢,那簡直是令人完全無法忍受。她喜愛的是浪漫的故事。不幸的,在現實生活中她從未認識過像書中男主角那般勇敢迷人的英雄。
一心只想逃離殘酷的凱琳小姐差點撞倒黛茵。
黛茵抓住苦惱的女孩。“慢慢走,凱琳。”
“求你讓我走。”凱琳哀求。
女孩已經淚流滿面,黛茵拒絕放開她的手臂。“不要哭,”她命令。“你哪裡也不去。如果你就這樣離去,以後在公共場合露面對你來說會更加難。你不能允許珍娜擁有宰治你的力量。”
“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凱琳哭泣地說。“她說……她告訴每個人我……”
“她說什麼惡毒的話都無關緊要,”黛茵試著讓她冷靜下來。“如果你假裝不理會她和她的譭謗,沒有人會相信她。”
凱琳拿出手帕擦擦臉。“我覺得好屈辱,”她低聲說。“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惹她這樣對我。”
“你年輕又漂亮,”黛茵回答。“這是她傷害你的原因。你犯的錯是和她太接近了。你會活下去的,凱琳,就像我一樣。我相信珍娜已經在尋找下一個犧牲者。以殘酷為樂的她真令人感到噁心,是不是?”
凱琳露出微弱的笑容。“哦,是的,黛茵小姐,她真令人感到噁心。你該聽聽她剛剛說你什麼--你戴的這串藍寶石項鏈應該屬於她。”
“是嗎?”
凱琳點點頭。“她說安蒂夫人精神不穩定……”
黛茵打斷她的話。“我沒有興趣聽珍娜說的任何關於我祖母的話。”
凱琳看向黛茵的身後。“她在看我們。”她低語。
黛茵拒絕回頭看。老天!只要再一會兒,她想著,她就能夠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
“凱琳,你願意幫我一個忙嗎?”
“當然。”凱琳熱切地承諾。
“戴我的藍寶石。”
“你說什麼?”
黛茵伸手解下項鏈和耳環。凱琳張大眼睛看著她,表情非常滑稽。黛茵忍不住微笑。
“你不是認真的,黛茵小姐。這些藍寶石價值不菲,珍娜看見我戴它們一定會尖叫。”
“她會不高興,是不是?”她微笑地說。
凱琳大笑起來,她的笑聲誠摯而充滿歡欣。黛茵突然覺得好多了。她幫女孩戴上珍貴的項鏈和耳環。
“永遠不要被物質欲望所奴役,也不要重視財富甚於自尊,否則你將成為另一個珍娜。”她警告。“你不想如此吧?”
“老天!當然不,”凱琳脫口而出。“我會確定爸爸把它們藏在安全的地方。明天我會親自把它們送還你。”
黛茵搖頭。“明天之後我就不需要珠寶了,它們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凱琳差點跌倒。“可是……”她驚愕得說不下去。“可是……”凱琳被黛茵的慷慨感動得流下眼淚。
“我送你禮物不是要讓你哭,”黛茵說。“你看起來很美,凱琳,不管有沒有戴藍寶石。擦掉眼淚,我來為你找個合適的舞伴。”
黛茵看見湯米爾,示意他過來。年輕男人跑上前,一分鐘後,凱琳在他的陪伴下走上舞池。女孩看起來容光煥發,再次表現得像個十五歲的女孩子。
黛茵感到滿足,但是這股感覺沒有持續多久。她的男伴呢?她決定繞舞廳一圈,當然要避開珍娜,如果找不到他,她就離開。她今晚已經微笑夠了,她的祖母永遠不會知道她只待了十五或二十分鐘。是的,奶奶會贊許她的表現。
黛茵被三個善意的朋友擋住去路。愛麗、約芬和絲妲都是和黛茵一起上“羅森淑女學院”的同學。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們就成了閨中密友。愛麗比其他人大一歲,因此她相信自己比她們世故得多。
“親愛的黛茵,你今晚看起來真美,”愛麗說道。“我相信站在你的旁邊會使我黯然失色。”
黛茵微笑。愛麗叫每個人親愛的,她相信那會使她顯得更加世故。“沒有人能夠使你黯然失色。”她回答,知道這是愛麗想聽的。
“我看起來的確很美,不是嗎?這件禮服是新的,”她繼續說明。“它花了爸爸不少錢,他決心在這一季把我嫁出去,就算破產。”
黛茵覺得愛麗的誠實讓人感到清新爽快。“我相信你可以選擇任何男士。”
“我唯一感興趣的那一個卻看也不看我一眼。”愛麗坦承。
“她已經盡力吸引他的注意力,”約芬插嘴。“我想,她可以試試在他面前昏倒。”
“他可能不會接住她。”絲妲說。
“如果那個男人真的追求她,”約芬說。“愛麗的父親會心悸亢奮。”
絲妲點頭同意。“他是個壞男孩。”她告訴黛茵。
“男孩?親愛的,他是個男人。”愛麗責駡。
“一個聲名狼藉的男人。”絲妲反駁。“黛茵,我穿粉紅色的禮服看起來很糟嗎?約芬說……”
“你看起來很美。”黛茵回答。
“他確實聲名狼藉,”愛麗承認。“而那正是他吸引我的原因。”
“琳達告訴我她聽說他每天都和不同的女人上床,”絲妲說。“你能想像嗎?他可以擁有任何地想要的人,他非常……”
“誘人?”愛麗提供形容詞。
絲妲立刻臉紅。“我承認他有某種魅力,他是如此巨大。他的眼睛非常迷人。”
“我們談的是誰?”黛茵好奇地問。
“我們還不知道他的名字,”愛麗說。“可是他今晚就在這裏,我一定要認識他。”她停頓,在臉前煽動扇子。“他使我心跳加速。”
黛茵突然注意到約芬正同情地看著她。“怎麼了,約芬?”她問。
“哦,黛茵,你今晚到這裏來真是太勇敢了。”
愛麗用扇子敲打約芬的肩膀。“看在上帝的分上,約芬,我們說好不提這件事的。”
“你真該感到羞愧。”絲妲斥責。“黛茵,你心碎了嗎?”
“沒有。我真的……”
她沒有機會說下去。“謠傳珍娜懷孕了,”約芬低語。“他們兩個早就私通了。”
“你有必要提這件事嗎?”愛麗問。
“她有權利知道。”約芬辯解。
“我真的不想談……”
黛茵再次被打斷。“他在這裏,”約芬告知朋友們。“黛茵一走進來,珍娜就抓住他的手臂,到現在都還沒有放開他。麥威廉應該被吊死。”
“我真的不想談他。”黛茵說。
“今晚我們都會站在你身邊。”絲妲承諾。
“謝謝你們,”黛茵回答。“不過我並沒有那麼脆弱,你們不必擔心會有任何人傷害我的感情。我可以照顧自己。”
“是的,你當然可以。”愛麗用同情的聲音說。
黛茵決定改變話題。“我已經寫好給你們的信,信裏有重要的消息。”她脫口說出。
“寫信給我們?”愛麗問。
“消息?什麼消息?”絲妲問。
黛茵搖頭。“你們必須等到明天,你們會在下午收到信。”
“你好神秘哦!”絲妲說。
“我不是故作神秘,”黛茵回答。“有時候寫信比較容易說清楚……”
“說吧,黛茵。”愛麗要求。
“你不能這樣吊我們胃口。”絲妲說。
“你要離去嗎?”約芬問。“人們總是在遠行之前寫信。”
黛茵後悔自己提起信。“這是個驚喜。”她堅持。
“你非告訴我們不可,”愛麗說。“你不說我們就不讓你離開這裏。”
黛茵搖頭。愛麗的表情說明她絕不就此甘休,但絲妲卻不經意地解救了黛茵。她瞥見正在跳舞的凱琳小姐,認出她脖子上的藍寶石項鏈,立刻要求知道她為什麼戴著黛茵的珠寶。
黛茵慢慢地說明自己送掉珠寶的理由。
※※※
路克在舞廳的另一端看著她。一群男人圍著他不停地詢問美國的生活情形,他們有些偏見讓他覺得有趣,有些讓他感到憤怒。這些英國人似乎都對印地安人非常著迷,一直詢問路克是不是殺了很多印地安人?
他耐心地回答較不無禮的問題,可是一直不停地看表。他不特別在乎自己是不是無禮,午夜一到他就要離開。當他正在說明他的牧場的地理位置時,瞥見麥家的混蛋繼承人甩掉他妻子的手走向黛茵。他的新婚妻子追著他。
黛茵也瞥見他了,她看起來準備奪門而逃。路克看著她彎身拎起裙擺,然後突然放開又站直身體。她顯然決定不逃了。
她不會讓任何人看見她的驚慌,包括她最親近的朋友。黛茵微笑到臉頰僵硬,她知道所有的人都期望她表現出受到羞辱的樣子。他們恐怕要失望了。
愛麗不停地說著什麼,可是黛茵沒有注意聽。她不想傷害朋友的感情,於是假裝很有興趣。
他們愈來愈接近了;威廉繞過跳舞的男女往這邊是來,珍娜追著她丈夫。
如果黛茵沒有看見她堂妹的表情,也許能夠控制內心的驚慌。珍娜看起來火冒三丈。當珍娜心情愉快的時候,她是略微惡毒的;可是當她生氣的時候……這個想法簡直令人毛骨悚然。
黛茵覺得自己要病倒了。哦,老天!她沒有辦法,她真的要逃。她沒有能力也不想對她的堂妹有禮貌。堂妹和堂妹夫,她糾正自己。
哦,是的,她要病倒了。
路克看見她眼裏的驚恐,突然停止解說關於印地安人的事,排開包圍他的人群往前走。摩瑞和漢普跟著他穿越舞廳。
“黛茵,你怎麼了?”愛麗驚愕地問。
“她在喘息。”絲妲皺著眉說。
黛茵試著鎮定下來。“我想我該走了。”她說。
“你才剛到這裏。”約芬說。
“可是我真的……”
“老天,他走過來了。”愛麗慌亂地說,立刻理理衣袖。
絲妲轉頭偷看,發出驚呼,然後轉向黛茵。“哦,等你見到他再決定要不要走,”她低語。“雖然媽媽說他是個壞男人,我必須承認他懶洋洋的說話語調非常迷人。”
“你怎麼知道?”約芬問。
“我聽見他和漢普交談。”絲妲解釋。
“你偷聽他們說話。”約芬指控。
絲妲點頭。“是的。”她愉快地承認。
黛茵正慢慢後退。她回頭查看到入口的距離。自由在三十呎外,如果她能夠走到階梯,她就能夠……
“黛茵,你必須和這個男人說說話。”愛麗堅持。
“你們全都瘋了?我不會和他說話,麥威廉根本一無是處。”
黛茵幾乎是用喊叫的,她的朋友們全都轉頭看著她。
“威廉?沒有人提到威廉。”絲妲說。
“回到這裏來,黛茵。”愛麗要求。
“哦,老天!威廉也走過來了,”約芬低聲宣佈。“難怪黛茵試著溜走。”
“我不是試著溜走,”黛茵否認。這是謊言,當然,不過她寧死也不願承認自己的怯懦。“我只是想避開鬧笑話的場面,恕我失陪……”
絲妲抓住她的手臂阻止她。“你不可以溜走,”她低語。“那會讓你看起來很可憐,黛茵。不要理他就好了。愛麗,你停止呆望著那個男人好嗎?”
“一定要有人介紹我和他認識,”愛麗說著猛烈地搖動扇子。“老天!他真是高大英俊。”
黛茵努力地試著讓絲妲放開她。當她終於掙脫正要拎起裙子逃走時,碰巧瞥見愛麗口中高大英俊的男人。
她全身凍結。她認為自己可能忘了如何呼吸,因為她突然、無法解釋地覺得頭昏眼花得厲害。
他是她見過最英俊的男人。他高大、結實,有寬闊的肩膀和深褐色頭髮。他的皮膚是古銅色的,顯然是長期日曬的結果。而他的眼睛,老天!他的眼睛是最魅惑人的顏色--深沉濃郁的巧克力色。他的眼角有些美麗的皺紋,可能是時常在陽光下瞇眼睛造成的。
他看起來不像常常笑的人,他也不是那種你會想在黑暗的角落遇見、或想和他共度一生的男人……哦,老天!她做了什麼?
黛茵伸手搶下愛麗手中的扇子。在她的朋友能夠抗議之前,她開始猛烈地搖動扇子。老天!這裏為什麼突然熱起來?
如果她在他跟前昏倒不是太無禮了嗎?他很可能會跨過她的身體逕自離去。黛茵搖頭。她真的必須鎮定下來。她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臉頰發紅。真荒謬,她想著,她沒有什麼好覺得困窘的。是因為太熱了,她告訴自己。
這個巨人就是她的朋友們口中聲名狼藉的男人嗎?老天!她希望不是。她希望自己剛才多注意聽她們的談話。絲妲說他每天都和不同的女人上床?她要好好地問問她的朋友們,因為她突然想知道關於這個神秘陌生人的一切。
老天!現在問任何問題都太遲了,不是嗎?上帝幫助她,她快要瘋了。這可能是他的錯,因為他的目光完全落在她的身上。使人喪失勇氣的穿透性目光,難怪她會驚慌失措。而且如此的無禮露骨,她默默地加上一句。她無法停止注視他。她懷疑自己的嘴是張開的。沒有關係,她告訴自己,扇子會隱藏她大半的臉。
愛麗搶回她的扇子,黛茵感覺彷佛剛被撕開衣服。她沒有讓這種感覺持續太久,很快地挺直肩膀、掛上微笑,試著記得如何表現得像個淑女。
哦,是的,他是非常英俊。只是看著他,她就幾乎呼吸困難。她想發出讚歎,可是不敢這麼做。
黛茵瞭解自己對這個男人產生如此怪異的反應的原因。他是她的夢想成真,因為他令她想起小說的男主角。
黛茵開始顫抖。這個男人令她全身起雞皮疙瘩,他的目光銳利得使她寒毛豎立。不錯,他是個英俊的傢伙,但是他渾身散發著危險的訊息和力量,她想著。從他的外表看來,她相信他有充份的能力保護他的財產。
還有孩子們,她想著。他會保護孩子們。
這不是最重要的嗎?她不該為他的名聲或是自己對他產生的怪異反應憂慮。以她的目的來說,他不僅能夠勝任,甚至是完美的人選。
她發出歎息。她的朋友們回應她的歎息聲,她們顯然和她一樣被這個男人迷惑了。
威廉和路克從不同的方向走過來,而他們同時到達黛茵面前。他們之間距離僅三呎。
先開口的是威廉,他的聲音帶著怒氣。“黛茵,我要和你私下談談。”
“你不能和她單獨到任何地方去。”他的妻子在後面怒喝。
黛茵沒有理會他們兩個,她仰起頭以便看著使她心緒大亂的男人的臉。她努力地試著不怕他。他確實有雙美麗迷人的眼睛。
“你比我記得的高得多。”
這句話說得有如低喃。路克微笑。他喜歡她的聲音,非常誘人。
“你比我記得的漂亮得多。”
絲妲是對的。他確實有非常迷人的語調。
她的周圍陷入一片混亂。除了黛茵和路克,突然間所有的人都開口說話。絲妲和約芬要求知道黛茵何時認識這個陌生人;愛麗哀求介紹;威廉和珍娜爭吵著,而漢普和摩瑞大聲地爭辯黛茵已經被介紹給這個美國人的可能性。大家都知道過去這幾個星期,黛茵一直待在蘇格蘭,而當她被召回倫敦之後一直守在她病危的祖母身旁。她哪有時間和路克見面認識?
黛茵跟不上所有的談話,不過,她突然覺得非常愉快。她胸口緊繃的感覺消失了。鎖住她和英國以及和責任之間的鏈條被扯開了,她將獲得自由。當她走出這裏,就可以遠離英國僵化的社會,遠離一切限制和責任。
她知道自己永遠不會回來。她永遠不必再看麥康叔叔一眼,永遠不必再忍受珍娜,永遠不必再覺得羞恥。
“差不多午夜了吧,先生?”她脫口說出,聲音中的急切非常明顯。
他點點頭。“我們可以走了。”
所有的人開始質問她。
“走?黛茵,你要去哪裡?”絲妲要求知道。
“她要和他一起走?”約芬問。
“你們兩個是什麼時候認識的?”漢普問。
“你不可以和他到任何地方去,”威廉大叫。他憤怒得滿臉通紅、青筋暴突。“你跟我走,黛茵。我要求和你私下談談。你貶低自己和這個惡棍說話,你知道他是……”
愛麗打斷他的話。“閉嘴,威廉。黛茵,親愛的,請介紹我和這位元男士認識。”
威廉不聽任何制止,他伸手要握住黛茵的手臂。路克的警告阻止了他,他的聲音很輕,卻冷得令人打顫。
“如果我是你,我不會碰她。”
威廉的反應彷佛路克咆哮地威脅他,他迅速地後退一步。這可能是本能的反應,黛茵想著,不過這個動作透露了很多訊息。威廉確實怕這個男人。
珍娜尖叫一聲。“把黛茵留在這裏,威廉,我去找爸爸來。”她怒目盯著路克,又說:“我的丈夫也許怕你,但是我的父親不會。他是黛茵的監護人。”
路克對珍娜的話根本沒有反應,他甚至沒有費事看她一眼。
黛茵決定依循他的模式,她拒絕看著她的堂妹。“你的父親不是我的監護人。”
“他將會是,”珍娜誇耀地說。“只要老夫人一死。到時你就會後悔,黛茵。父親會把你鎖起來以免你做出羞辱我們的事。”
摩瑞和漢普立刻出面保衛黛茵。“可恥的人是你,麥珍娜!”漢普大叫。
“告訴我,你是真的懷了孩子,或者這是你捏造出來的圈套?”摩瑞譏剌地說。
“你竟敢譭謗我!”珍娜大叫。她拍打她丈夫的肩膀以得到他的注意。“威廉,你不為我的名譽辯護嗎?”
她的丈夫一句話也沒說,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黛茵身上。
這場唇槍舌戰很快地演變成拉扯推擠,黛茵被轟炸得疲憊不堪。愛麗拉扯她的手臂要求和她說話,絲妲也不願被忽略,而扮演和事佬的約芬努力地試著讓所有的人降低音量。
黛茵的頭感覺彷佛在旋轉。她瞥向她的男伴看他對這場鬧劇有什麼反應,而他的表情令她大為驚奇。
他看起來非常無聊,她想知道他怎麼能夠對威廉的公然侮辱及中傷無動於衷。威廉不停地譭謗他,而路克只是拿出懷錶查看時間。
然後威廉辱駡路克是個雜種。愛麗、約芬和絲妲不約而同地發出驚呼。黛茵等待她的男伴為自己辯護。十五秒鐘過去了,她發覺他並不打算說或做什麼。
她突然變成保護他的鬥士。威廉再次重複他的辱駡;憤怒的黛茵轉向愛麗,搶下她手中的扇子,然後再轉向威廉。在他知道她要做什麼之前,她用扇子打他的臉。
“謝謝你。”她說,把扇子遞還給她的朋友。
愛麗驚愕得張口結舌。黛茵的肩膀垮下來,她討厭鬧醜聞,可是有的時候也顧不得適當的言行舉止。
威廉不瞭解黛茵已經到忍耐的極限。“如果你聽我說,”他要求。“你會知道我說的是實話。他只是個……”
黛茵再次抓住愛麗的扇子,轉身面對威廉。
“如果你再說一個侮辱的字眼,我會挖掉你的眼睛。”
“黛茵,你是怎麼了?”愛麗低語。
黛茵把扇子丟還給她的朋友,然後看向她的男伴。
“我們現在就走好嗎,先生?”
她的聲音聽起來非常迫切,但她不在乎。路克微笑。“好,”他回答。“已經過了午夜。”
她長長地籲口氣。路克向摩瑞和漢普點點頭,然後往門口走。他走到黛茵身邊時沒有停下來,而是握住她的手繼續走。他步伐長而果決。她沒有抗拒,任由他拉著往前走。老天!她真的在微笑。
漢普的叫聲令路克停下腳步。“她和你在一起安全嗎?”
這個問題應該讓他覺得受辱,然而漢普聲音中的關切消弭了他的憤怒。這是個合理的問題,畢竟這個英國人並不瞭解他。
他轉身回答:“是的,她會是安全的。”
愛麗跑上前。“黛茵,在你離開之前,請你介紹我和這位元男士認識好嗎?”
“當然,”黛茵同意。“他是……”
她的腦子一片空白。老天!她想不起來他叫什麼名字。驚慌的黛茵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
“嗯?”愛麗問。“他是誰?”
“是的,”絲妲脫口說出。“他是誰?”
黛茵抬頭看她的男伴,希望他會替她解圍。可是,他一句話也沒說。他只是注視她,等著看她會怎麼做。
黛茵感到屈辱。她為什麼不記得他的名字?她深深地吸口氣,為自己可憐的行為搖頭,然後轉向她的聽眾。
她不記得他的名字,但是她至少記得他的身分。
“他是我的丈夫。”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3 09:57:46
第三章
這個消息引起強烈的反應。愛麗、約芬和絲妲驚愕得說不出話來,只能尖叫。漢普和摩瑞同聲歡呼,顯然非常高興。而珍娜缺德的謾駡聲被威廉否認的咆哮淹沒。
路克沒有理會這場混亂。他從僕人領班手中接下黛茵的大衣,順手將它披在她的肩上,然後再次握住她的手往外走。她必須小跑步才能跟上他的步伐,她甚至沒有時間向她的朋友揮手道別。
直到他們到達車道,他才停下腳步。在示意車夫將馬車駛上前來之後,他放開她的手,低頭看著她。
她立刻開始整理儀容。撫平頭髮拉好大衣之後,她伸手進口袋拿出手套。
她的手在發抖,路克注意到她費了很大的勁才把手套戴上。她顯然十分慌張,甚至有點害怕。他想知道這是剛才那場混亂引起的或者是他必須負責。他想問她為什麼發抖,不過很快地甩掉這個念頭。她也許不喜歡知道他注意到她的不安。
說實話,他不知道該如何看待她。她是如此的優雅、女性化,可是卻也非常容易緊張興奮。她臉紅得像個小女孩,無法看著他的眼睛。她的羞怯令他覺得有趣。他試著想像她置身於蒙大拿荒野的樣子,差點失聲大笑。她看起來脆弱精緻得像美麗的瓷器,只可遠觀不可褻玩。不,她不可能在荒野中生存,感謝上帝,她永遠不必接受這項考驗。
黛茵用可笑的扇子做武器打威廉的影像突然跳進他的腦中,那個時候她可一點也不膽怯。路克不由得困惑地皺眉。
黛茵終於鼓起勇氣看著他,她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臉脹紅。這個男人一定認為她是個愚蠢的女人,天曉得她感覺自己就像是。她決心向他道歉,不管多麼困窘。她必須承認她不記得他的名字。
黛茵看見他皺眉看著她,立刻忘了關於道歉的事。她猜想他在為她脫口說出他們的秘密而生氣,沒有他的責難,她就已經夠愧疚了。
“請不要生我的氣,先生。我知道我不該說出我們已經結婚,可是我當時慌亂得無法思考。威廉不停地譭謗你,而我一直等待你為自己辯護。我知道你從小就被教導要做個紳士,可是有些時候也顧不得禮貌了。你真的應該學習為自己說話。我相信保護自己名譽比保持禮貌更重要,你不認為嗎?”
她等了一分鐘,但他一句話也沒有回答。她猜想他是不同意她的看法,她歎口氣掩飾自己的緊張。“想一想我剛說的話,我相信你會發現我的建議有價值。”
她使他驚奇得說不出話來,他這輩子從未被誤認為是個紳士,也從來沒有人試著保護他的名譽。這真是有趣而挫人銳氣。從她的表情看來,她顯然是認真的。他該現在就把話說清楚嗎?
車夫終於把馬車從車陣中駛出來。當路克轉身為黛茵開車門時,威廉的叫聲使他停下動作。
“黛茵,等一下。”
“哦,老天!他又要做什麼?”
路克的耐性快被磨光了。“上車,黛茵,”他命令,他的語氣充滿憤怒。“我來應付他。”
她不顧他的命令。“你不能為我打仗,先生。我必須自已解決問題。你知道我差點嫁給他嗎?”她戲劇性地顫抖,然後又說:“你能想像嗎?感謝上帝讓我逃過此一悲劇。”
威廉衝下階梯跑到黛茵面前。“你對我不公平,黛茵,”他說。“你沒有給我機會解釋我為什麼必須和珍娜結婚。我花了那麼多時間追求你,你至少應該給我……”
“我不欠你什麼,威廉。你走吧,我對你已經無話可說。”
他表現得彷佛沒有聽見她說的話。“我們可以和以前一樣,我會讓你忘記我已經結婚。”
要不是抓住路克的手臂,她會被怒氣擊倒。她戲劇化的反應使他想笑,可是他不敢。他看著麥威廉,對黛茵說話。“我很樂意為你解決這件事。”
她搖頭。
“明天我會來看你,在珍娜起床之前。”威廉繼續說。
“我知道我傷害了你,可是你沒有必要謊稱已經結婚。我會讓你瞭解的。”
黛茵驚愕得說不出話來。老天!她竟然曾經相信他是迷人的。現在他在她的眼中只是個能說善道的惡魔。老天!她真是個笨蛋。麥威廉不但不迷人,甚至令人厭惡,因為他缺乏她重視的所有特質:誠實、正直、忠貞。
“你竟敢認為我會和你……”她憤怒得說不下去。老天!他真的相信她會考慮成為他的情婦?
她覺得腸胃翻攪,臉頰發燙。黛茵搖搖頭,然後轉身伸手向車門。路克搶先一步打開車門,抓住她的手肘扶她上車,然後準備跟著上車。
威廉走上前。“你不該讓他送你回家,”他大叫。“他是個私生子,聲名狼藉的私生子。”
黛茵火冒三丈。“不准你侮辱我的丈夫。離開我的視線,威廉,我再也不要看見你或聽見你。你是個卑鄙的人,我再也不要和你有任何的牽連。”黛茵說完用力地關上車門。
事實證明威廉愚鈍得像只騾子,他拒絕相信事實。路克靠著車身,雙臂交疊在胸前,等著看他接下來會做什麼。
“我瞭解你的感受,黛茵。你認為我拋棄你,所以你才謊稱結婚了。明天早上我們談話之後,你就會原諒我。”
黛茵放棄了。她伸手出窗外,戳戳路克的肩膀。
“請上車,我想現在離開。”
“輪到我了吧?”路克問。“我相信我能夠說服他。”
威廉怒視路克。路克露出微笑。
“我寧可你不要和這件事扯上關係,先生。”她說。
“既然你是我的妻子,這件事就和我有關,黛茵。”
威廉發出像受傷的動物般的吼叫,他的叫聲令黛茵想到受傷的豬。
不過,這個愚鈍的男人終於認清事實。“你真的嫁給他?你瘋了!你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嗎?”
黛茵推開車門,打算再怒斥威廉一頓,可是她的男伴的表情使她保持沈默。他的眼睛變得……冰冷。黛茵認為他可能想避免鬧笑話。而此時,臺階上已經聚集了很多人正默默地看著威廉出醜。
漢普和摩瑞跑下階梯,黛茵勉強地對他們微笑。
“我們走了好嗎?”她低語,希望她的男伴會聽見。
“好。”路克同意。他轉身要上車,可是威廉接下來說的話使他改變主意。
“你得到的只是我的殘羹剩菜,她只適合像你這種野蠻人。”他大叫。
黛茵為這公然侮辱的言辭大驚失色。當她看見她男伴的神情時,她的心立刻被恐懼攫住。老天!她開始發抖了。她從未見過任何人如此憤怒,他看起來簡直就像要殺人了。他就在她的眼前變成一個野蠻人。
“現在輪到我了。”
她不喜歡這句話的語氣,她用力地搖頭,可是路克沒有理她。
威廉看見路克的表情時才發覺自己說得太過火了,他本能地後退,左右張望尋找逃路。
可是,氣得臉色蒼白的漢普,和氣得滿臉通紅的摩瑞蓄意擋住他的去路。
路克逼近他同父異母的哥哥,他伸手抓住威廉的脖子將他往上提,然後一拳打在他的臉上。“如果你再惡意中傷我的妻子,我會回來殺了你。”他說完,重重地將威廉摔在地上。
路克對漢普和摩瑞微笑。“如果他又說了什麼,你們一定會讓我知道吧?”
“當然。”摩瑞熱切地承諾。
漢普點點頭。他正忙著看威廉掙扎地爬起來。
路克上馬車並關上車門,臉上帶著滿意的笑容。
他們終於上路了。黛茵試著縮在角落好和他保持最大的距離。這是個荒謬的念頭,因為馬車內的空間就是這麼小,而她的男伴的體型卻這麼大。可是此刻黛茵忙著抗拒慌亂根本沒有心力思考。她試著深呼吸平穩情緒,可是沒有什麼幫助。但是她想隱藏自己的緊張,畢竟,她有她的驕傲。
“紳士不會用拳頭解決問題。”她說。
她等了一分鐘讓他道歉,他一個字也沒說。她決定激他說話。“我相信你打斷了威廉的鼻子。對於這件事你沒有什麼要說的嗎?”
“老天!感覺真好。”
“你說什麼?”她問。
路克看著她扭絞雙手。“我說,感覺真好。你不希望我對你說謊吧?”
“當然不希望。你一點也不後悔嗎?”
“不。我早就想揍他了。”
“是的,可是當你做了之後,你不會為這種有失紳士風度的行為感到……”
她要讓他承認有點後悔自己表現得像個野蠻人,可是他沒有給她時間說完。
“希望總有實現的時候,”他說。“這就是我的感想。”
她大聲歎息。他決定改變話題。“你不記得我的名字,是不是?”
他的聲音充滿笑意。她看不見他的臉,因為馬車裏很暗,可是她強烈地懷疑他在微笑。
也許有一天她也會覺得這種事好笑,但絕不是現在。此刻她再度感到恐懼,全是因為她和這個男人獨處。老天!她嫁給一個百分之百的陌生人。
“我通常並不這麼健忘。”她說。“是的,我不記得你的名字,但那只是因為我當時非常慌亂。”
“你為什麼告訴他們……”
她沒有讓他說完。“你是我的丈夫,不管你喜不喜歡。”
“我是你的法定監護人。”他修正,因為他比較喜歡這個稱呼。
她聳聳肩。“為了成為我的監護人,你必須和我結婚。這是協議的一部份,記得嗎?”
他歎息。“我記得。”
他聽起來有點氣惱,她只能推論他對自己的境遇並不感到快樂。她試著不覺得受辱。她知道他並不想結婚,她的祖母已經告訴她。因此,這種受傷害的感覺是可笑的。她幾乎不認識這個男人呢!況且,她仍然忙著應付自己對這個巨人產生的恐懼,根本沒有時間處理其他的憂慮。
她怎麼會以為他是個紳士?老天!她甚至指導他要學習為自己辯護。黛茵感覺到自己臉頰發紅,幸好馬車裏這麼暗。
面對恐懼,她想著,她可以做到的,不是嗎?
她清清喉嚨。“我知道你打他是因為他侮辱我,可是我感覺到你在他說那些話之前就不喜歡他了。是這樣的嗎?你早就不喜歡他……”
“我痛恨這個混蛋。”
這句話說得夠坦率了。她發覺自己在微笑,卻想不出自己微笑的原因。她可能是緊張憂慮得傻了吧?“這是你娶我的原因嗎?為了報復你的哥哥?”
“不,”他回答。“我需要錢。你的祖母提供一筆我無法拒絕的金錢,報復是附加的誘因。黛茵,我們也許該討論一下這個協議要如何進行。”
“沒什麼好討論的。我會守本分,你不需要擔心。我知道你並不想結婚,而這正是我祖母選擇你的原因之一。”
他不明白。“你們選擇我是因為我不想結婚?”
“是的。”她沒有解釋。
“沒有道理,黛茵。”
“有道理,”她說。“我要自由,而和你結婚可以確保我得到自由。我當然不想結婚,可是祖母去世之後,麥康叔叔一定會強迫我嫁給他選的人。現在我有法律保護了,因為我已經冠上你的姓。對了,那是什麼?”
“羅,”他回答。“羅路克。”
她仍然不記得曾經聽過這個名字。不過,她不打算承認這個事實。他一定會認為她是個十足的笨蛋。“是的,當然。羅路克。我想起來了,”她說謊。“這是非常……美國化的名字,是不是?”
他一點也不明白她的話是什麼意思,他覺得這情況真是太荒謬了。他的新娘令他覺得憤怒而有趣。老天!他真的和這個女人結婚了,而他對她幾乎一無所知,除了她是個美得不可思議的女人。她的美貌,他告訴自己,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在這個年代,沒有女人會被迫嫁給任何人。”路克說。
她發出非常不淑女的哼聲。“也許在美國是如此,但是在英國就不是了,”她回答。“尤其當牽涉到財產的時候。總之,祖母選擇你是因為她知道,你會完成你的工作然後離去,等我們到達波士頓,我就安全無虞了。你沒有改變主意吧?”
他能夠聽見她聲音中的憂慮。“沒有。”他回答。
“很好。”她說。
路克不知道該如何看待她。他不認為她大得足以被稱為女人,她看起來是那麼年輕單純。他的責任是將她安全地送達波士頓交給她的法律顧問,然後離開。
這個計畫對他來說很好。“除了你的法律顧問,還有其他人照顧你嗎?”
“照顧我?我有能力照顧自己,羅先生。”
她聽起來極為忿怒。路克微笑,他的問題顯然激怒她了,而在她憤怒的反應中,他沒有聽見恐懼。他默默地記住這一點。黛茵生氣的時候會忘記恐懼。
而她是怕他的。從她瞥見他走向她的那一刻起,她就害怕得像只掉入陷阱的兔子。可是他也瞥見了安心,不是嗎?沒有道理。她怎麼可能同時感到恐懼和安心?
“我是要問你在波士頓有沒有親戚。”他說。
“有。”她回答。她故意不提她的親戚只有兩歲大,他不需要知道。
“很好。”
他聽起來放心了。她試著不動怒。“美國的女人需要像孩子般被照顧嗎?”
“有些是的。”他回答。
“我不需要,”她宣佈。“況且,除了親戚和法律顧問,還有一些銀行家急著幫助我適應波士頓。我相信有人已經為我找到合適的住所。你家在哪裡,先生?”
“不要叫我先生,我的名字叫路克。”
“我叫黛茵。”哦,老天,他已經知道了。“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叫我黛茵。你在荒野中有座牧場,是嗎?”
她的聲音聽起來充滿憂慮,路克想讓她放輕鬆,可是不知道該怎麼做。她就像匹小馬般容易受驚嚇。如果她繼續如此膽怯,這趟旅程將會非常漫長。
“你的祖母沒有告訴你嗎?”
“沒有,”她回答。“沒有時間。我今天下午才從蘇格蘭回來。如果我有太多疑問,她會感到焦慮。”
“那麼你對我一無所知就嫁給我?”
“祖母說你可以接受,”黛茵回答。“你對我也知道得不多,除非祖母告訴你關於我的背景。不過既然我們到波士頓之後就不會再見面,這就無所謂了,不是嗎?”
“是的。”他回答。他決定回答她之前的問題。“我在蒙大拿有座牧場,那是個荒涼、人煙稀少的地方,唯一小鎮只有兩條街那麼寬。你會討厭那裏。”
“你為什麼認為我會討厭那裏?”她問。
“那裏唯一的社交聚會,是每個星期天大家聚集在雜貨鋪前看報紙。在那裏,生存比社交重要。”
“那是吸引你的原因?”他沒有回答。“小鎮叫什麼名字?”
“救贖。”
這名字聽起來好極了。“人在那裏會不會迷路?有足夠的空間走一整天而不遇見任何人嗎?”
如果他認為她的問題奇怪,他沒有說出來。馬車搖晃地停在通往碼頭的街道附近,他們將搭乘的“翡翠號”停泊在河中央。
黛茵突然急著上路。已經淩晨一點多,而街上仍然充滿各種活動。各式各樣的馬車、貨車、郵車擋住他們的去路,使他們的馬車無法繼續前進。
“我們的行李已經在船上了嗎?”她問。
“已經在我們的頭等艙裏。”
“我們的頭等艙?我們沒有個別的艙房嗎,先生?”
她努力地試著不要再度陷入驚慌。路克沒有注意她,感謝上帝。她知道自己臉色發白,她覺得暈眩。這個男人期望和她同床而眠嗎?老天!她沒有考慮到這個猥褻的可能性。
路克拉開車窗的窗簾,然後轉向她。
“你祖母堅持要在航海日誌上顯示我們住同一間艙房,黛茵。想步行嗎?”
她想跑走,但是她還是點點頭。他下車,然後轉身扶她。黛茵可以感覺到他的體貼,這點令她覺得好過些。也許他並不那麼野蠻。
她發覺他有迷人的笑容和美麗的白牙。老天!他甚至有酒窩。如果這不叫迷人,她就不知道什麼叫迷人了。她忍不住發出輕歎。
他發覺她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想知道她是怎麼了。她的臉頰緋紅,看起來彷佛被催眠了。她是怎麼回事?
“你在想什麼?”他問。
“你非常英俊。”她脫口而出。她立刻後悔告訴他實話,他看起來非常憤怒,她的臉感覺起來彷佛在燃燒。老天!她希望自己世故一點。“當然,我對男人的判斷力很糟,”她很快地又說。“你大概已經知道了。”
“為什麼?”
現在換她憤怒了。“我差點嫁給威廉。”她提醒他。
他聳聳肩,她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也許我該恨所有的男人。”
他笑起來。“你太年輕了,不會恨任何人。”
“你有多老?”她問。
“老得足夠恨這個世界。”
路克抓起她的手開始走,她必須跑步才能跟上他的步伐。幸好擁擠的人群迫使他慢下速度。
他握著她的手非常堅定,黛茵覺得安全。這是有趣的感覺,令人非常愉快,因為她已經很久沒有感到安全。
他們慢慢地穿越混亂的街頭。明亮的碼頭非常忙碌,小販的叫賣聲此起彼落。扒手們在人群中穿梭,可是沒有一個敢接近黛茵。路克不會允許他們輕舉妄動。她發覺好幾個紳士盯著她,相信是她的正式禮服引起注意,於是伸手拉緊斗篷。
路克注意到這個動作。“你會冷嗎?”
她搖頭。“我試著不引起注意,”她解釋。“我的服裝並不恰當。”她又說。
她穿什麼都一樣,路克想著,她垂在背後的鬈曲金髮很難不吸引住碰巧瞥向他們的目光。黛茵屬於中等身高,然而她昂首前進的模樣卻像個高佻尊貴的公主。除了她的姿態,她的美當然是吸引注意的主因。就算黛茵穿上乞丐裝,她還是會引來男人淫蕩的注視。
他和她一樣不喜歡她引起的注意。他感到一股佔有欲,而不瞭解為什麼。他對她產生的反應沒有道理,可是保護她的需求強烈得幾欲將他淹沒。該死!他幾乎不認識她。可是她屬於他,她是他的妻子,他打算怎麼做?
他怒目瞪著她。他的情緒,她下結論,和天氣一樣變化無常。
“我應該換上旅行裝。”她說,因為不知道該說什麼比較好。
“於事無補。”
他聽起來非常不悅。她沒有浪費時間猜想他突然改變情緒的原因,因為她瞥見了遠處的“翡翠號”。她屏息注視著美麗壯觀的景色,月光投射在這艘巨大的船上,使船看起來像座高大神秘的山。
黛茵敬畏地停下腳步,著迷地注視。“它真美,是不是,羅先生?”
她聲音中的驚奇使他想笑。“是的,它很美。”他說。“我們不是在教堂,黛茵,你不需要低聲說話。”
她沒有發覺自己在低語;她為自己的行為發笑。“它非常壯觀,不是嗎?”她用較大的聲音說。
路克不想澆她冷水。他搭乘過更大、更宏偉的船,但是她臉上的喜悅使他決定保留這項訊息。
黛茵令他感到困惑。他知道她來自極富有的家庭,可是這會兒她卻表現得像個第一次進城的鄉下女孩。
“你從未離開英格蘭嗎?”
“我去過蘇格蘭很多次,”她回答。“可是我從未搭船去過。我期待著這次經歷。”
“希望你不會暈船。”
“哦,我不會。我是個非常強壯的女人,”黛茵自誇。“我從不生病。”
他露出懷疑的表情。她決定改變話題。“我的祖父曾經做過海上冒險旅行,甚至和聲名狼藉的海盜結為好友。他已經去世十年,但是我相信他仍然在看顧我。他不會讓任何事發生在我的身上。”
他娶了一個瘋狂的女人,路克不知該如何回答這種愚蠢的信念。他是個現實主義者,她顯然不是。如此的天真瀾漫會讓她命喪荒野。可是她並沒有要到蒙大拿去,他提醒自己,她要去文明而安全的波士頓。
然而,以他的思考方式來說,她需要的是個活生生的保護者,而不是個鬼魂。“你有親戚住在蘇格蘭嗎?”
“哦,是的,我的舅公安德住在高地,”她回答。“他被認為是家族的害群之馬,”她的聲音充滿驕傲。“祖母時常擔心我會受到她弟弟太多影響。”
路克開始為他的新娘著迷。她對她的家庭和過去非常坦白,她的坦誠令人耳目一新。他習慣於謹言慎行,人們知道愈少關於他和他的家庭的事,對大家愈好。
“你的祖母為什麼擔心你會受她弟弟影響?”
“為什麼?因為他很獨特。”她回答。“我的舅公是個很棒的老師,他教我許多寶貴的課程。”
“例如?”
“安德舅公是個槍枝收藏家,他教我所有關於槍的知識。如果我要在荒野上生活,我也能夠照顧自己。”
“你能對人開槍嗎?”
她猶豫片刻。“我想我能,”她回答。“要看情況。”
“什麼情況?”他忍不住微笑。他無法想像她握槍的樣子,更別說開槍了。
她認為他在取笑她,否則他為什麼微笑呢?她不由得挺起背脊,用充滿權威的聲音說明她的立場。“如果我是在保護我愛的人,我當然會開槍傷人。我不想,”她很快地又說。“但是我會這麼做。你呢?你會殺人嗎?”
他毫不猶豫地回答。“我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他說話的態度就像在談論天氣,黛茵不由得害怕起來。“你殺過人嗎?”
他轉轉眼珠。“我參加了南北戰爭,黛茵。我當然殺過人。”
“為了職責。”她說,如釋重負。
他繼續拉著她的手穿越重重人群,當人群變得太摩肩接踵時,他伸手環住她的肩膀,拉她靠在他身邊。
一直到他們並肩站在擁擠的接駁船裏,慢慢地接近“翡翠號”,她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她應該感到恐懼,卻沒有一絲疑慮不安。祖母提出這個計畫,而她毫不猶豫地同意。如今,木已成舟。
她感到滿足。離開故鄉並沒有使她感到悲傷或後悔,她甚至沒有回頭看河岸一眼。她想開心地笑。路克仍然環著她的肩膀,她移近些,試著多得到一點溫暖。她想把頭靠在他的肩上。他給她的安全感強烈到這個地步;她還無法把他看作是她的丈夫,但是這無所謂,因為他們很快就要分道揚鑣。
黛茵想到孩子們。她很快就能夠再度擁抱她們。老天!她幾乎壓抑不住興奮的情緒,她閉起眼睛感謝上帝,因為她終於上路了。
她一到波士頓就要去接小女孩們,然後帶她們去安全的地方。她會把她們藏在麥康叔叔永遠不會想要去找的地方。
一個念頭閃進她的腦中。救贖鎮。老天!可是她喜歡這個名字。它會是她正在尋找的聖地嗎?她輕歎。救贖鎮。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3 09:58:19
第四章
韓薇莉小姐試圖自殺,卻搞得一團糟。
她不該感到驚訝,因為她已經把生活搞得一團糟,正如她父母所預言的。哦,如果他們現在看到她一定會大笑一場,然後滿意地緊抿嘴唇。他們任性無用的女兒完全符合了他們的期望。她甚至無法停止哭泣夠長的時間好讓自己爬過船舷上的欄杆跳海自盡。
在外人看來,她是個擁有一切的女人。她有遺傳自母系家族的美麗外表--貴族似的五官、深紅色的頭髮、明亮的綠色眼睛。當她的外祖父母在世時,薇莉受到呵護溺愛。她的外祖父喜歡誇耀她從他身上繼承了對戲劇的敏感度,和對莎士比亞的熱愛,而她的外祖母喜歡宣傳她從她身上繼承了易怒和熱情的本性。
但是,薇莉不是她父母眼中的寶貝。如果是,他們就不會把她攆出門了。她使他們感到羞恥,他們說一見到她就覺得噁心討厭。他們用盡各種字眼罵她,不過最令她印象深刻的是,他們說她一直都是、而且永遠都會是個笨蛋。
他們是對的。她是個笨蛋,薇莉用悲泣承認這個事實。她立刻阻止自己發出聲音,很快地看看兩側確定甲板上沒有其他的人。現在是淩晨三點,“翡翠號”上的旅客都熟睡著,而船員顯然在別處忙碌。
如果現在不做就永遠沒有機會了。“翡翠號”已經在海上航行三天,海水不會更深了,如果她要做,現在是完美的機會。
可是她錯了,甲板上並不是只有她一個人。路克站在樓梯的另一側看著她,他無法理解這個愚蠢的女人到底想幹什麼。
然後他聽見別的聲音--絲綢窸窣的聲音。他回頭瞥見黛茵走上樓梯。她看不見他,而他沒有讓她知道他在這裏。他想知道她三更半夜到甲板上來幹什麼。
悲泣的女人再次吸引他的注意,她正努力地搬動沉重的板條箱。
薇莉哭得虛弱無力,費了好長的時間才把板條箱移到欄杆旁。她終於爬上箱子,她的雙手緊緊地抓住欄杆。她的白色襯裙飄揚得像投降的旗子,恐懼和挫敗感使她大聲地哭起來。老天!她做不到。
她爬下箱子癱坐在甲板上,盡情地哭著。她該怎麼辦?老天!她該怎麼辦?
“請原諒我侵犯你的隱私,可是我想幫忙。你不會有事吧?”
薇莉瞇起眼睛看向說話的人,一邊激烈地搖頭。
黛茵走上前踏進月光中。她握住雙手,試著盡可能地表現出冷靜的樣子。她不想驚嚇這個年輕女人,使她做出激烈的行為。
她看著女人用手背擦掉淚水。她不停地深呼吸,顯然試著穩定自己的情緒,她從頭到腳都在發抖。她眼裏的哀傷令人心碎。黛茵從未見過任何人如此淒涼,除了她的姊姊美玲,她提醒自己。美玲警告黛茵,麥康叔叔可能會對她做什麼的那天早上,看起來就是如此哀傷孤獨。
黛茵強迫自己封鎖住這個影像。“你想做什麼?”
“存在或不存在。”
黛茵確定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存在或不存在,”薇莉憤怒地重複。“我在沉思這個問題。”
“你現在對我引用莎士比亞的文句?”這個女人瘋了嗎?
薇莉的怒氣來得快消失得也快。這會兒,她只覺得筋疲力竭。“引用莎士比亞似乎很恰當,”她低聲說,聲音沒有絲毫情緒。“我不想存在了,可是我沒有勇氣結束自己的生命。請你走開,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黛茵反對。“告訴我如何幫助你。”
“推我一把,幫我跳海。”
“停止說這種話。”她為自己嚴厲的聲音搖頭。這個女人需要的是幫助,不是教訓。“我不是故意提高聲音,請接受我的道歉。我不相信你真的想跳海,”她急忙又說,“你已經決定不結束自己的生命。你叫什麼名字?”
“薇莉。”
“薇莉是個美麗的名字,”黛茵說,不知道說什麼比較好。她想抓住這個女人的肩膀搖醒她的理智。“請告訴我出了什麼事,我想幫助你。”
當黛茵走近她,薇莉緊貼著欄杆,看起來像只被逼到角落待宰的羔羊,她張大的眼睛充滿恐懼。
“沒有人能夠幫助我。”
“在你說明你的處境之前,我無法知道自己能不能幫上忙。”
“如果你知道……你會立刻轉身離去。”
“我懷疑,”黛茵回答。“請告訴我是怎麼回事。”
薇莉把臉埋在雙手裏,又開始哭起來。黛茵無法忍受繼續看著她如此痛苦,她快步走上前站在悲泣的女人面前,然後伸出手。
“你只需要握住我的手,薇莉,其他的事交給我。”
薇莉注視黛茵好一會兒,試著下決定。就在黛茵相信自己的友誼將遭到拒絕時,薇莉緩慢而膽怯地伸出手握住她的手。
黛茵扶她站起來,然後用手臂環住她的肩膀,心裏想著要帶她遠離欄杆。
迫切渴求安慰的薇莉激動地投入黛茵的懷抱,差點撞倒她,幸好黛茵很快地恢復平衡。薇莉靠著她的肩膀不可遏抑地哭泣,黛茵安慰這個比她高出一、兩吋的女人顯得有點笨拙。除了輕拍她,黛茵沒有做其他的。薇莉顯然需要痛哭一場。黛茵認為哭是治療創傷的第一步。美玲從來不哭,黛茵認為那也許是她變成一個如此嚴厲的女人的原因之一。
薇莉的悲泣不久即感染了黛茵。她試著保持冷靜,卻無法不受如此令人心碎的痛苦影響,幾分鐘內,她自己的視線也被淚水模糊了。
薇莉絮絮叨叨地說著不連貫的話,還不時地引用莎士比亞悲劇裏的文句。不過當她承認她曾經信任那個男人,全心全意愛他、相信他會娶她的時候,黛茵終於瞭解她尋死的原因。
她懷孕了。
黛茵不由得生氣。“老天!就是這樣?”她大叫。“你懷孕了?我以為你犯了什麼滔天大罪。”
“這是滔天大罪。”薇莉哀嚎。
黛茵發出一點也不像淑女的哼聲。“不!”她反駁。“殺了欺騙你、利用你的那個男人才叫滔天大罪,”她說,然後歎息。“也許那也不算滔天大罪。”
“我這輩子完了。”
黛茵強迫自己控制住脾氣,這可憐的女人可能已經受夠責難。她試著想些正面的話鼓勵她。
“過去的你是完了,而現在你將開始新生活。”
黛茵扶她到長凳坐下,疲乏的薇莉喪氣地低垂著頭。
躲在暗處的路克樂見危險解除,決定繼續待在陰影中旁觀,不干擾她們。
“你仍然愛著這個男人嗎?”
“不!”她的回答非常有力。
黛茵點點頭。“很好,”她說。“他不值得愛,”她又問:“你在美國有親戚嗎?”
“沒有。我沒有計劃到哪裡去。我用掉所有的錢買船票。”
“那個男人知道你懷了他的孩子嗎?”
“是的,”她回答。“可是他不想和這件事有任何關係。他要娶一個擁有大筆嫁?的女人。老天!我真不敢相信自己會愛上他。”
“那個男人是條毒蛇,他利用你的純真。”
“我也應該為自己的錯誤負責。”
黛茵不禁佩服這個女人,因為她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她不怪其他任何人,甚至不怪誘惑她的那只豬。
“你叫什麼名字?”
“黛茵。”
“黛茵?施黛茵小姐?”
“你聽說過我嗎?”
“哦,是的,每個人都聽說過你,小姐。”
“為什麼?”黛茵問。
“那件羞辱……哦,老天!我不該提這件事的。”
黛茵的肩膀垮下。全英格蘭的人都知道她的羞辱嗎?“對我來說,那不是羞辱,而是上帝的恩惠。”老天!這些話她在倫敦時說了至少有一百次吧?
“你仍然愛他嗎?”薇莉問。
“我從未愛過他,”黛茵承認。“我嫁給他的弟弟。”黛茵點點頭回應薇莉驚訝的表情。“我也不愛他,”她坦承。“不過我承認自己漸漸被他吸引。但他終究是個男人,所以很可能是個混蛋。大部分的男人都是。”
“也許你終究會愛上他。”薇莉說。
這是多麼可怕的想法,因為他們一到波士頓就要分開了。“也許。”她大聲地說,好讓薇莉相信她提供了一個希望。
她們談了將近兩個小時,大部分的時間黛茵都在聆聽。薇莉說出自己對未來的恐懼。
“你必須先習慣自己將成為母親的想法,”黛茵說。“我打賭過不了多久你就會全心全意地愛你的孩子。”
“我還沒有認真想過孩子的事,我一直忙著為自己難過。”
黛茵拍拍她的手。“你為自己難過是很自然的。”
薇莉大聲地打呵欠,然後為自己一點也不淑女的行為道歉。“起風了。船長說有暴風雨正在形成。”
一陣風掃過甲板,薇莉開始發抖。在薇莉提起之前,黛茵沒有發覺空氣中的寒意。然後她也開始發抖。
“我們最好回艙房去。”她建議。
“是的,”薇莉同意。她站起來,轉向黛茵。
“謝謝你聆聽我說話。你非常好心,小姐。”
黛茵不知該如何回答,她一點也不習慣接受讚美。祖母期望一定的行為舉止,黛茵只有在使祖母失望的時候才會聽見反諷的讚美。
薇莉似乎在等待她的反應,於是黛茵對她點點頭。然後她清清喉嚨,用非常像她祖母的正經語氣說:“我要你明天下午兩點到圖書室來和我見面。這幾天我注意到那段時間圖書室通常都沒有人,我們應該會有足夠的隱私來討論我們的計畫。”
“什麼計畫?”
黛茵為這個問題感到驚訝。“當然是關於你的未來的計畫。你以為我會同情地拍拍你的背,然後走開嗎?”
“你真的要幫助我?”
“我怎麼能袖手旁觀呢?”
老天!她又開始哭了。黛茵不想再經歷一回合。“請停止哭泣,”她懇求。“你會把自己累壞了,我的祖母總是說我太自負了,自以為能夠改變其他人的生活。她恐怕是對的。我保證我不會強迫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薇莉。可是我堅持要幫助你。”
“謝謝你,黛茵。”薇莉停頓片刻。“你總是知道怎麼做最好嗎?”
黛茵的雙肩下垂。“我似乎相信我知道怎麼做對其他每個人是最好的,卻從來不知道怎麼做對我自己才是最好的。”
黛茵聲音裏的狼狽令薇莉微笑。“也許我會知道什麼對你是最好的。”
黛茵也微笑起來。“也許你會知道。”
樓梯的寬度只能容納一個人,黛茵示意薇莉先走。薇莉在樓梯底層停下腳步,轉身仰起頭注視黛茵。“我們會成為朋友嗎?”
黛茵毫不猶豫地回答。“我相信我們已經是朋友。”
黛茵非常清楚自己許下的承諾代表的是責任,但她一點也不畏懼。她會照顧薇莉直到她能夠照顧自己。還有薇莉的孩子,她沈默地加上。在黛茵的觀念中,孩子,所有的孩子,都應該受到每個成年人的珍愛和保護。因此,她會盡一切力量以確保薇莉和她的孩子的安全。
※※※
她的高尚意圖將隨著她死亡。船要沉了,而她一點辦法也沒有。她相信幾分鐘後船上所有的人都將沉睡海底。她想跪下來祈求上帝原諒,她相信如果她真的為自己的自負和專橫懺悔,她也許能夠溜進天堂。可是暴風吹得船亂轉,跪在任何地方都是不可能的事。她縮在角落,雙肩緊貼著艙壁。如果現在不是半夜,也許情況就不會如此可怕。黛茵討厭黑暗,但是不敢重新點亮油燈,擔心她會意外地讓船艙燒起來。於是她坐在黑暗中緊緊地閉著雙眼抱著枕頭,聽著行李箱東碰西撞的聲音。她用祈禱對抗驚慌和恐懼,等待著一切結束。
她姊姊的孩子們怎麼辦?還有薇莉……哦,老天!還有那麼多事情她想做,像這樣死亡是不公平。她忍不住哭起來。她不想孤單地死去,她想要同伴。
她要她的祖母。
房門砰地一聲開啟,黛茵嚇了一大跳。羅先生站在門口。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因為走道的光線照亮他。
她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高興見到任何人。他從頭到腳都濕透了,貼著身體的襯衫長褲刻劃出他的肌肉線條。他看起來像個古代的偉大戰士,黛茵發覺自己因為他的存在而平靜下來。他是如此威風凜凜,而他充滿自信及優雅的一舉一動,不僅俘擄了她也安撫了她。
“台起狂風。”他用輕鬆的語氣說,踏進艙房內。“我全身都濕了。”他甩甩頭,水珠飛散。
他對黛茵微笑。他看得出來她嚇壞了,不過他不認為她的恐懼是因他半夜進入艙房而起。不,她的眼淚不是他惹出來的,是暴風雨引起她的驚恐。
他不能責怪她的反應。事實上,他的感覺和她表現出來的樣子差不多。他經歷過暴風雨,但是沒有一次如此劇烈。他們有沉船的危險。
不過,他不打算和黛茵分享他的看法。他最不需要的是一個歇斯底里的女人,因此他強迫自己表現得從容不迫。他甚至還吹著口哨。
“你比較喜歡坐在黑暗中?”
她花了整整一分鐘才能發出聲音。“不,”她低語。“可是我擔心點亮油燈會使艙房燒起來。”
路克轉身走出去。
“你要去哪裡,羅先生?”
驚恐使她的聲音顫抖,她似乎無法冷靜下來。她不想要他知道她有多恐懼,他會認為她是個膽小鬼。這真的是很可笑,死到臨頭還擔心他對她的看法。可是儘管愚蠢,她仍然試著隱藏自己的恐懼。
“我只是去拿甬道上的油燈。”他大聲地說。
他才說完話又已經回到艙房內。她看著他關上房門,然後走到艙房的另一側把油燈固定在牆上的金屬鉤子上。船突然大幅度地傾斜。黛茵緊貼著艙壁,試著保持平衡,但仍然被拋到另一側。路克則文風不動。他的平衡感令人印象深刻。還有他的態度。他似乎一點也不憂慮他們危險的處境。
她忍不住問道:“我們遇到颱風了,先生。我相信我們的船隨時會沉。你不擔心嗎?”
路克聳聳肩,假裝漠不關心。他慢慢地脫掉襯衫,然後坐在行李箱上脫鞋子。“只是刮大風,黛茵,現在還不是颱風季節。”
她從他身上看不出絲毫憂慮。“你一點也不擔心嗎,羅先生?你經歷過像這樣的暴風雨?”
“經歷過很多次。”他說謊。
“哦。”她安心地籲口氣,甚至露出笑容。
她覺得好多了。但他卻破壞了她幾乎恢復的鎮定--他脫掉長褲。
她緊緊地閉起眼睛。“羅先生,你在想什麼?”
她幾乎是大叫地提出疑問,而他已經失去耐心。“你可以停止叫我羅先生嗎?”
她被他的火爆嚇一跳。“如果你希望。”她回答。她仍然閉著眼睛,只聽見他低聲地咕噥些什麼,八成是在詛咒。
路克脫掉身上其餘的衣物,走到他的行李箱前拿出乾淨的長褲。他平常都光著身體睡覺,可是因為他一直睡在甲板上,當然得穿上衣服;他知道今晚也得穿著長褲,全都因為這個年輕女人表現得如此拘謹而神經質。
等她知道他打算和她分睡一張床的時候,她恐怕會心臟衰竭。
不過,他並不想碰她。和他的新娘有親密關係只會使他們的財務安排變得複雜。他最不需要的是一個妻子,而他知道如果他碰她,他會覺得有責任和她維持婚姻關係。那他倒不如被吊死算了。
他的腦子充滿和婚姻有關的恐怖思緒,因此沒有注意到船又傾斜了。行李箱撞到他的右腳,他咕噥地詛咒,甩掉鬱鬱的思緒,穿上長褲。
黛茵看著他,他的體格令她著迷。她確定他不知道她在看他,因此她一點也不為自己所看見的臉紅。
羅路克光滑得像只美洲豹。他的大腳和肩膀的肌肉隨著他的動作收縮起伏,他的皮膚是古銅色的。他的腰窄而結實,他的肩膀寬得不可思議。老天!他真是男性完美形象的最佳典範。
她發現自己希望他會轉身。路克沒有讓她的希望實現。他扣好長褲走到床邊。船突然又傾斜起來,看得入迷的黛茵忘了抓緊自己,被拋得飛起來。他及時抓住她。
她的反應令他驚訝,她大笑起來。他向上帝祈禱她不是被驚嚇得歇斯底里。
“什麼事這麼好笑?”
她聳聳肩。他的皮膚摸起來非常溫暖。船又搖擺起來,這正是她等待的藉口。她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把頭靠在他的肩上。
“你要回到甲板上嗎?你只會再次濕透。”
“我不回甲板上。”
她沒有放開他,她不打算讓他走。獨自面對死亡的威脅太可怕了,路克已經成為她的避風港。
“你不能睡在地板上,”她脫口而出。“那些行李箱會撞得你發狂。”
“你有什麼建議?”
“你必須和我睡在一起。”
他差點放掉她。她仰起頭看著他。該死!她擁有一雙他見過最美的眼睛和最美的嘴。男人看著這麼一雙藍色眼睛和性感的嘴唇很容易忘了自己是誰。
“我會睡在被子下,你可以睡在被子上,”她急忙又說。他的表情令她困惑,她不想要他以為她厚顏無恥,只是實際罷了。“這是很好的解決辦法,而且非常文明。”
他把她丟在床上。黛茵急忙拉好睡衣,躺到被子下去,閉起眼睛。路克累得無力思索黛茵為什麼不再表現出怕他的樣子。他當然要利用他這短暫的好運,他會在她改變主意之前上床。他走過去轉暗燈芯,然後走回床邊。
她試著待在自己這一邊,可是船的搖動使這件事極度困難。路克才剛平躺下來就發現她黏著他的左側。她連聲道歉,急忙往牆邊靠。
她不停地回來,只要船一搖動她就撞擊他。他懷疑這樣下去不到天亮她就已經全身瘀紫。這就像和一條魚睡在一起。路克的耐性很快地被磨光,他翻身側躺,用手臂扣住她的腰,用腳固定住她的雙腳。
她沒有反對。事實上,她很感激他發揮了錨的作用。一切都會順利。黛茵大聲地打呵欠,奇怪,現在她一點也不怕了。來自她丈夫的身體的溫暖安撫著她,幾分鐘後她已經完全放鬆。
“羅先生?”他沒有回答她。“路克?”
“什麼事?”
他聽起來粗聲粗氣的,她假裝沒有注意到。“你困嗎?我們兩個都沒有暈船不是很奇怪嗎?”
“睡覺,黛茵。”
一分鐘後她又開口說話。路克還以為她會合作呢!“我很累,”她低語。“可是一點也不困。這不是很奇怪嗎?”
他沒有回答。
“也許,如果你跟我說話,我就會困了。”
“為什麼我跟你說話會讓你想睡覺?”
“你可能很乏味。”
他咧嘴笑。“很好,我說話讓你睡覺。你想聽什麼特別的主題嗎?”
“告訴我關於救贖鎮的事。”
他很驚訝她記得小鎮的名字。他無法想像她為什麼會有興趣聽任何關於那個荒涼之地的事。
“我已經告訴你所有關於救贖鎮的事,你會討厭它。你何不想想你將在波士頓參加的宴會,那應該會讓你想睡覺。”
她最不想想的就是宴會,她討厭正式的場合,想到她永遠不必再出席矯揉造作的聚會,黛茵不由得微笑。她知道路克相信她想成為波士頓社交圈的一份子,而她看不出有解釋的必要。她知道大部分的年輕小姐都喜歡那些無聊的事。不過,她不像大部分的人。也許她真的幾乎和她的安德舅公一樣獨特,如祖母所說的。
“你不討厭救贖鎮吧?”
“我正開始討厭它,”他打著呵欠回答。“它已經開始變得擁擠。我會很樂於離開。”
“離開?你的弟弟們不是在那裏嗎?”
“牧場離小鎮有一天的路程。”
“那又如何?”
他大聲歎息,她真的會嘮叨到得到答案為止,路克挫敗地咬緊牙。她戳戳他的肩膀。“你真的計畫拋棄你的弟弟們?”
“喬登和道格已經擁有足夠的牛馬,他們不再需要我。我會幫助格西安頓下來,然後我會離開。他們會過得很好。”
她認為他的態度非常冷淡,不過她沒有說出來。她不想和他失和。況且,她要的是答案,不是爭吵。
“你會去哪裡?”她問。
“打獵。”
“獵什麼?”她問。
“一個人。”
她以為他會說他想獵金或獵銀,雖然淘金熱已經結束,她曾經看過有關新礦脈的報導。可是獵人?
“你發現他之後呢?”
路克沈默片刻,他不打算告訴她他會殺了那個混蛋。“我會完成他開始的事。”
“他是個壞人?”
“是的。”
她沉思幾分鐘。他們之間的差異太清楚了;她正在逃離邪惡,路克將要面對它。他是個勇敢的人或者是讓報仇主宰了他的生活?
她決定查明。“他……”
他打斷她的話。“等我完成,我會回到山裏。”
羅先生顯然想結束討論,她決定讓他如願。她是個有耐心的女人,她可以等待。
“祖母告訴我你在肯塔基出生。可是你為北方打?你相信戰爭嗎?”
“我相信在美國的每一個人都有自由的權利。”
“是的,沒有人有權力擁有另一個人。你說你會回到山裏,是為了完全的自由嗎?”
“是的。”
“你不會寂寞嗎?”
“不會。”
“你是個非常反社會的人。”
他忍不住微笑。她聽起來彷佛為他感到難過。“你不必可憐我,黛茵。我不想要一個家。”
太遲了,她差點脫口而出,他有一個家,她不在乎他想不想要。孩子們必須擺在第一位,她們年幼得沒有能力保護自己。“那麼你會背棄……每一個人?”我,她沈默地加上。你會背棄我。老天!如果她需要他怎麼辦?她和雙胞胎及薇莉和她的孩子要怎麼過下去?
黛茵這突然而來的驚慌非常短暫,她幾乎立刻冷靜下來。她會做得很好。她並沒有計畫依賴羅路克,這種緊張不安真是太荒謬了。她是個獨立的女人。
黛茵原本計畫帶雙胞胎外甥女到西部的某個小城市去,可是現在她重新評估自己的決定。美國的每個城市都可以經由電報或火車進入,她們住在城市很容易被找到。
她輕聲歎息,用輕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你曾經有過強烈得不可理喻的恐懼嗎?”她沒有等他回答又說:“我記得小時候有一次我的父親帶了一隻獵鷹回家,我害怕得連院子都不敢靠近。最後甚至只能躲在我的房間裏。”
路克好奇起來。“你想你為什麼這麼害怕?”
“我的麥康叔叔告訴我獵鷹喜歡藍色眼睛。你注意過獵鷹的爪子有多銳利嗎?”
“你的叔叔有殘酷的幽默感。”
“我怕我的叔叔就像怕獵鷹一樣,”她坦承。“但是,我怕他是有理由的。在城市裏找個人很容易,是不是?”
“是的,”他回答。“為什麼這麼問?”
她不想告訴他實情。也許她太多慮了,麥康叔叔一收到他母親的錢,就不會想到她或雙胞胎。他沒有理由千里迢迢地追蹤她。
可是她知道他會。
“我只是突然想到這個問題。”她說。
“你還有其他什麼不合理的恐懼?”
“我習慣每晚鎖上房門,因為害怕有人會在我睡覺的時候闖進來。”
“你認為誰會趁你睡覺的時候闖入你的房間?某個人或是任何人?”
“只是某個人。”她在他繼續問下去之前改變話題。“當你回到山裏,如果你的弟弟們需要你怎麼辦?”
“他們會知道去哪裡找我。只需要花一、兩個月的時間。”
“如果有緊急的事,我相信他們會發現這個消息令人感到安慰。”
這個小女人是有脾氣的。她試著隱藏,卻做得不好。她緊緊地抓住他的手臂,她的指甲嵌進他的皮膚。他想知道她為什麼這麼為他的弟弟們抱不平,她表現得彷佛他真的遺棄了他的家人。她只是不瞭解。當他的弟弟們向他求助時,他和他們達成協議,而他已經做了承諾的一切。該死!他已經做得太多了。
她怎麼可能知道他的生活是什麼樣子?她被驕寵、保護了一輩子。路克不打算試著讓她瞭解他的感受,她對他的看法不重要。
路克立刻知道這是個謊言。為了某種原因,她對他的看法是重要的。他無法想像為什麼,而且知道這種感覺一點道理也沒有。他累了,就是這個原因。疲乏使他無法思考。暴風雨沒有絲毫減弱的跡象,如果通知旅客棄船逃生的警鈴響起,他也不會感到驚訝。
對於無能為力的事擔心也沒有用。如果船沉了,他會抓住黛茵游向最近的海岸或者嘗試到死為止。
對於黛茵的靠近他也無能為力。她如此的柔軟芳香,像誘人的玫瑰。他真正想做的事是把臉埋在她的頸彎,聞著她的香味入睡。
他又說謊了。他想做的是對她做愛,把自己埋在……
“你的弟弟們知道你要遺棄他們嗎?”
他很感激這個干擾,他的思緒快要使他陷入麻煩。他不在乎她的問題是無禮的,她只是不瞭解。喬登、道格和格西對他來說只是同父異母的兄弟,獨自一個人慣了的他對於親人的感覺是很模糊的。
“你聽起來不太高興。”他打著呵欠說。
“我是有點不悅,”她回答。“我知道你的弟弟們的問題不關我的事,可是--”
他沒有讓她說完。“不錯,他們不關你的事。睡覺吧!”
在他看來,黛茵的憤怒倒是有正面價值,因為這麼一來她就沒有心思憂慮他們的情況了。他不想要她想到他們可能會溺死。天曉得他一人憂慮就夠了。他開始懷疑這艘船還能掙扎多久。
“黛茵,你會游泳嗎?”
“會。你為什麼這麼問?”
“沒什麼。”
“你會嗎?”
“會。”
一分鐘後她明白了他問題之後的動機。“我懷疑我會在睡眠中溺死。”
“我們不會溺死。”
“是的,”她同意。“我們不會溺死。”
接下來的幾分鐘在沈默中過去,路克以為她終於睡著了。他無法阻止自己移靠近她一點點,他的頭垂靠在她的頸彎裏。他閉起眼睛試著封鎖住自己淫蕩的思緒,可是他沒有辦法控制自己。該死!她是個美麗誘人的女人,對她產生欲望是正常健康的反應。在黑暗中,每個女人都一樣,他告訴自己,黛茵並不特別。
這真是超級大謊言,黛茵沒有一點是平凡的。路克咬緊牙根強迫自己翻身遠離她。他用背部擋住她避免她晃動,閉起眼睛強迫自己睡覺。
她想知道他在想什麼。他突然轉過身去。也許是暴風雨使他緊張不安,而他的驕傲不讓他承認。男人真是令人困惑的動物。她不認為大部分男人思考事情的方法是非常複雜的,至少羅路克似乎並不太複雜。他似乎……非常坦誠。她也許不同意他的某些意見,但是她必須佩服他,因為他對自己的意向非常坦白。
路克似乎不是那種有心機的人,這是他最吸引她的特點。而且他想成為山裏的男人。她不能責怪他的目標。如果她是個了無責任的男人,她也會拋開一切到山裏去。真的非常可惜。男人應該能夠追逐夢想,女人也是。但是,路克將無法獨自生活在山裏,至少有一段很長的時間不能……直到雙胞胎長大能夠照顧她們自己為止。
她要到救贖鎮去,她知道這個決定是對的。這個遺世獨立的小鎮是她和雙胞胎完美的藏身處。如果薇莉想跟她來,黛茵會歡迎她。
她的計畫只有一點問題。承認這一點令人難堪,不過既然現在是半夜而她很可能在天亮前沉入海底,就承認自己的弱點也無妨。
她需要羅路克。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3 09:58:37
第五章
剩餘的航程中,路克忙著對抗自己的欲望。在他們抵達波士頓之前,他已經感覺像個饑餓的色鬼。在暴風雨過後,黛茵要他每晚繼續睡在他們的艙房。她當然不是直接開口要求,她繞著這個主題說了將近一個小時,提出他所聽過最不合邏輯的論點,最後下結論說,為了他著想,他們應該繼續睡在同一個房間。她竟然有臉加上一句:她是在幫他的忙。
他把她亂扯的論述解釋為她害怕一個人睡覺,可是又頑固得不願承認。那場暴風雨顯然嚇得她心有餘悸。她和他在一起覺得安全,雖然這算是讚美,卻也非常諷刺。因為如果她知道他腦子裏不停地在想些什麼,她就會怕他。
在“翡翠號”上的最後一夜是最難熬的,他一直等到他確定她已經入睡才悄悄地進入艙房。睡地板對他來說不是問題,黛茵才是。他發現她穿著睡衣睡袍坐在椅子上,一邊梳頭髮一邊哼著歌。路克站在那裏注視她片刻。她微笑地歡迎他,而他的反應是皺眉,然後他轉身要逃。
“你要去哪裡?”她大叫。她很快地放下梳子站起來。
他沒有轉過身來面對她。“上甲板。”
“請不要離開,我必須和你談談。”
他伸手向門把。“睡吧,黛茵,我們明天再談。”
“可是我想現在和你談。”
他沮喪地咬緊牙。似乎沒有逃避折磨之路。他必須再次看著身穿單薄睡衣睡袍的她而假裝自己一點也沒有受到影響。他已經開始想像睡衣下是什麼。
“該死!”路克低聲詛咒,然後轉身。他交疊雙臂,背靠著房門,發出歎息。“你想談什麼?”
“關於我們的事。”她脫口而出。
他揚眉。
她強迫自己微笑。“我做了什麼或說了什麼讓你不高興嗎?”
“沒有。”
她試著表現出鎮定的樣子,她當然不想要他以為這個話題使她苦惱。“你確定?”
“我確定。”
她不相信他。“這趟旅程大部分的時間,你都避開我。我忍不住懷疑是不是我說了什麼……”
他打斷她。“時候不早了,黛茵,睡吧。我們明天再……”
她打斷他。“我們明天就下船了。我不想在一群陌生人面前談這麼隱私的事。”
她扭絞著雙手,臉也紅了。路克感到非常愧疚,因為他知道自己是造成她苦惱的原因。她是對的,當然,他一直在避開她。他不打算解釋為什麼,實情只會使她更不自在。
路克穿越艙房在黛茵剛才坐著的椅子上坐下,伸長雙腳,注視著她。
黛茵走到床邊坐下,雙手放在膝上。她的目光從未離開他,她決心得到答案,就算得花掉整個晚上。
他美麗而不可碰觸的妻子看起來很淒慘,他的愧疚增加十倍。他決定吐露一點實情,“我是一直在避開你,”他承認。那是極大的挑戰,他默默地加上。他們同在一艘船上,看在上帝的分上,自從離開英國,“翡翠號”似乎愈來愈小了。“這是困難的。”他又說。
“為什麼?”
“我答應你的祖母保護你,黛茵。我試著確保你的安全,卻又同時試著讓自己跟你保持距離。該死!這是很困難的。”
她看起來不知所措。他想叫她停止用手刷頭髮,這個動作是非常挑逗的。她是個誘人的女人。路克覺得自己愈來愈像聖人了。
“你還沒有解釋你為什麼必須避開我。”她提醒他。
她不會放棄。他決定他只剩下一個選擇--說謊。“我不要你變得依賴我。”
他為自己感到驕傲。他說這種謊竟然沒有笑。
她皺眉看著他。“你是認真的或者是在開玩笑?”
該死!她又用手指刷頭髮了。他幾乎能夠感覺到她頭髮如絲般的質感,玫瑰花般的香味……
他閉起眼睛不看她。他徹底地對自己感到噁心,他簡直就是個色鬼。
“請原諒我提高嗓門。”她說。她深深地吸口氣,強迫自己放鬆。她知道如果她不控制自己的脾氣就什麼也做不了。要羅路克直接回答問題顯然是非常艱難的挑戰,而且令人憤怒。所以,她決定運用策略。
“我知道你不想結婚。”
“我寧可被吊死。”
她應該被他的態度激怒,可是她的反應卻恰好相反。他的坦誠對她而言是幽默的而且令人覺得清新爽快。她沒有笑出來,不過卻隱藏不了微笑。
他張開眼睛看她對他的粗率有什麼反應,她的微笑令他驚訝。他發覺自己也微笑起來。
“我們的處境真是混亂,不是嗎?”
“我不確定我瞭解你的意思。”
他不想解釋。他彎身脫掉鞋襪,然後站起來解開襯衫。他發出大聲的呵欠,非常明白地暗示他累了。
黛茵沒有再說什麼,她繼續坐在床邊看著她的丈夫。老天!他真是她的一大挫折。她希望自己繼承了祖母強悍的性格,那麼她就能夠對付路克的頑固。
路克自顧自地解開他的鋪蓋,熄燈,然後躺下來。黛茵放棄試著和他說話,她站起來脫掉睡袍,上床將枕頭和被褥調整到她覺得舒適為止,然後大聲說:“晚安,羅先生。”
她知道他討厭聽到她叫他羅先生,她要讓他知道她不高興。
這個小女人透明得像空氣,她顯然從未學過隱藏情感的藝術。她的美貌和單純將使她成為波士頓所有挖金者的目標。想到黛茵和其他男人在一起竟然令他感到困擾。他是怎麼回事?他為什麼在乎在他們的婚姻合法地解除之後,她和誰在一起?
“你睡著了嗎?”黛茵在黑暗中低語,等待回答。
沒有反應。她大聲地再問一次。
他放棄假裝。“什麼事?”
她翻身側躺,試著在黑暗中看到他。“我只是想提醒你我們和銀行家的約會,你可能必須在波士頓多待一、兩天。”
“我知道。”
好一會兒她沒有再說話。就在路克確定她睡著了的時候,她又低聲叫喚他。
“又有什麼事?”
她不理會他的憤怒。“你為我放棄你的未來,這是高尚的犧牲。”
“這並不高尚,黛茵。”
她沒有和他爭辯。“你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如果我答應,你會讓我睡覺嗎?”
“好。”她同意。
“好吧。你要我答應你什麼?”
“你不會不告而別。”
他聽得出來她的憂慮。“我答應你,我不會不告而別。”
“謝謝你。”
黛茵閉起眼睛說她的夜禱;路克閉起眼睛試著封鎖住所有淫蕩的思緒。他決定把他為什麼不想結婚的理由列下來。第一點,而且是最重要的,是他的自由,他提醒自己。他是個流浪者,不是家庭型的男人。她是他不需要、也不想要的羈絆。
一個突然而來的念頭打斷他的沉思。她說他為她放棄他的未來。既然他沒有意思在黛茵離開之後再和任何人結婚,也就沒有所謂的犧牲。他娶她的動機並不高尚,他是為了那筆可以買下格西的自由的錢。
黛茵的動機是什麼?他想知道。
“黛茵?”
“什麼事?”
“你為什麼嫁給我?”他直截了當地問。
“為了保護我繼承的遺產。”她回答。
“但那不是你嫁給我的唯一理由,是不是?”他追問。
“還為了避免麥康叔叔為他的利益把我隨便嫁掉。”
路克確定還有其他理由。“還有呢?”他站起來走到她的床邊。
“我嫁給你是為了較大的益處。我已經告訴你所有你需要知道的事。”
“什麼較大的益處?”他在床邊坐下。
她搖搖頭。“你不該坐在我的床上,”她儘量用憤怒的聲音說。“這是不恰當的。”
“我們結婚了,”他說。“任何事都是恰當的。”
她張開嘴要說什麼,卻又閉起來。她的腦子空空如也,她只是注視他,等著看他會做什麼。她並不怕他。在她想起這個重要事實的那一秒鐘,她又開始呼吸起來。
她不知道他們互相注視了多久。路克似乎做了什麼重大的決定,而從他眉頭緊蹙的神情看來,他在考慮的事並不非常愉快。
“你是我的妻子,黛茵。”
她不喜歡他的語氣。“你是在告訴我你要……使用你做丈夫的權利?”
她驚駭得幾乎無法把問題說完。他突然同時想勒死她和吻她。
路克突然發覺他的錯誤,他太靠近她了。他想品嘗她、吞掉她。一個吻,他告訴自己,只要一個吻他就會感到滿足。
該死!他又在欺騙自己了。他要的不只是一個吻,他要全部。“不,我不想要使用我做丈夫的權利。”
他聽起來很生氣,黛茵不由得被他的態度所刺傷。她知道自己應該感到安心,可是每個妻子都希望她的丈夫覺得她吸引人,不是嗎?而羅路克竟然表現出碰她的想法使他嫌惡的樣子。
受傷害怕的感覺是荒謬的,可是她真的覺得傷心。她只是累了,她告訴自己。
是的,今晚她過度敏感了,而羅路克是個感覺遲鈍的粗人。“有些男人覺得我迷人。”地無意說出自己的思緒,她不由得歎息。“至少我認為他們是。你不太喜歡我,是不是,路克?”
“我喜歡你。”他回答。
她看起來並不相信他,他看得出來他傷害了她的感情。他決定試著讓她瞭解他的處境。
“你知道我為什麼不願碰你?”
“是的,”她回答。“任何人都能夠瞭解。你不想要我,笨蛋也猜得出來。”
“我想要你。”
她驚訝地張大眼睛,然後搖搖頭。
“該死!是的,我想要你,”他咕噥。“我只是不想和你結婚。”
“魚與熊掌不能兼得,路克。”
“那是什麼意思?”
她不確定。但是她開始覺得好過一點了,因為他承認他受到她吸引。然後她發覺他說的話所隱藏的侮辱。“我的額頭上有要求被侮辱的記號嗎?”她不悅地說。“老天!先是麥威廉暗示要我成為他的情婦,現在你又說你想要……你知道,可是你不想和我結婚。”
他正要回答她的問題時,她使他分心了。
他的一綹頭髮往前掉在他的額頭上,而她不假思索地伸手撥開那綹頭髮。
她的碰觸使他猛然退開,她立刻為自己的大膽感到困窘。
“在每個男人心裏,欲望永遠排在第一位,是嗎?”她問。
“並非所有的男人都是那樣。”
“你是嗎?”
他把雙手撐在她的臉兩旁,慢慢地傾身向前。“不,我不是。我要你瞭解一件事,黛茵。你非常吸引我,可是我永遠不會安定下來。”
“這是你半夜坐在我的床上教訓我的原因?你要我知道你不會安定下來?這一點我相信你已經說得很清楚了,路克。”
“我還要你知道你和我在一起安全無虞,我不會利用我們的處境對你做什麼。”
她點點頭。路克冒火了。他說起話來咬牙切齒,表情嚴酷而憤怒。
她決定試著讓他高興一點。“我相信我能夠讓你為我們之間的事感到安心。”
“怎麼做?”
“問我是否想要你碰我。”
“你想嗎?”
“我寧可被吊死。”
他先是大吃一驚,隨即露出燦爛的微笑。她聽起來很認真,可是她眼裏閃動的光芒告訴他,她是在開玩笑。
“你在嘲諷我嗎?”
她露出那種令他迷醉的表情。
“是的。”
他大笑,他陰鬱的情緒消失了。他對她搖搖頭,然後低頭親吻她的額頭。
他接著親吻她的鼻樑。他表現得彷佛在對一個小孩道晚安。黛茵的好奇心突然壓倒一切謹慎。路克的吻會是什麼感覺?在她能夠阻止自己之前,她伸出雙手捧住他的臉,微微地提起上身。她的嘴唇刷過他的。這是一次蜻蜓點水式的接觸,她認為感覺非常好。她喜歡他的皮膚粗糙的觸感。路克需要刮鬍子,不過一天長的胡渣使他看起來非常粗獷。
黛茵的好奇心得到滿足,她放開他,躺回枕頭上。
他跟隨著她。他握住她的下巴,強迫她看著他。“你為什麼這麼做?”
她急忙安撫他。“只是一個吻,路克。”
他搖頭。“不,黛茵,這才叫做吻。”
他的嘴佔有她的。她張開嘴要抗議,他立刻利用這個機會,他的舌頭入侵她的嘴。黛茵驚愕得不知道自己是要推開他或是拉他更靠近。他的舌頭在她的嘴裏做什麼?她從未聽說任何人像這樣接吻,這種親吻太親密了。老天!她喜歡。她的雙手找到他的脖子,她的舌頭開始慢慢地摩擦他的。這個吻逐漸熾熱起來,欲望在他們之間燃燒。
他似乎無法停止。她嘗起來如此香甜,而她喉嚨深處發出的呻吟摧毀他的自製力。他被欲望折磨得顫抖。
他永遠不想停止。這項認知將他拉回現實。路克突然結束這個吻。讓她放開他花了較長一點點的時間。他必須拉開她的雙手,輕輕地推她躺下。
他在喘息。她覺得自己的呼吸已經停止。她仍然能夠嘗到他的滋味、感覺到他的熱氣。
這個吻在幾秒鐘內即完全失控,他的心仍劇烈地跳動。熱情消褪得很慢,而她蒙矓的眼睛和玫瑰般的紅唇對事情一點幫助也沒有。
“你很危險,小姐。”
他的挫敗使他的聲音充滿怒氣。路克站起來,抓起他的靴子、襯衫和鋪蓋衝出艙房。他不打算冒險。既然不能做他最想做的事,他決定遠離她。
他要找桶冰水澆熄自己的欲火。
房門一關上,黛茵立刻哭起來。她開始發抖。
她為自己感到羞恥。她是在玩火,她告訴自己。現在她知道了。她當然不能讓這種吸引繼續下去。
黛茵不再信任自己的判斷。她曾經相信自己愛麥威廉。路克也許不同,但是他仍然是個男人,所以在愛情和誓約方面不能被信任。
至少他從一開始就對她坦誠。他說過他不想要她。而她是如何回報他的坦誠?對他投懷送抱。
難怪他會逃走。
黛茵大聲呻吟,翻身,拉被子蓋住自己。她發誓明天一早就向路克道歉,並且向他保證他將不必再應付她的好奇。她在幾分鐘後睡著,夢見他。
※※※
他作了關於她的噩夢,驚醒時一身冷汗。可怕的夢還在他的腦子裏徘徊。黛茵被困在洞穴中,他進去找她。可是就在他伸手向她時,穴頂和牆壁塌陷下來。空氣突然變成泥土,他們無法呼吸、無法動彈。他急著救她出去……在她像其他人一樣死亡之前。
在他的睡眠中,路克的腦子把兩個噩夢混在一起。一個是真實的,一個是虛構的。和黛茵一起出現在洞穴的那些人是士兵,他的同志。他們被自己的長官引入一個死亡陷阱。柯約翰少校出賣他們以求自保。不過,懦弱怕死不是他唯一的動機。他的背叛得到豐厚的報酬。柯約翰還私吞了一大批他應該保護的黃金。
路克是唯一活下來的人,只因為那些叛徒告訴柯約翰他們確定九個人都死了。不過,柯少校是個多慮的人。一個人一槍還不夠,他要確定沒有人還在呼吸。他要保護他的事業,當然更要保護他的命,他不要任何事使他光輝的從軍記錄染上污點,於是他小心翼翼地掩埋掉證據。
憤怒的叫聲喚醒他,他不停地喘息,汗如雨下。他的腦子很快地清醒,不過他仍然花了幾分鐘在甲板上踱步,直到他胸口的緊繃放鬆下來。
他習慣作關於戰爭的噩夢,在夢中發現黛茵卻是另一回事。怎麼會發生這種事?他並不擔心她,他知道她沒事。但是就算他確定她在艙房裏熟睡著,他還是需要去查看一下。
他走進艙房時她沒有動。她仰臥著,鋪散的頭髮像金環圍繞她的頭。她看起來像天使,平靜、安詳。她可能正夢著愉快的下午茶和英俊的追求者。該死!他幾乎羡慕她。他的夢想總是充滿惡魔。他和黛茵有如天壤之別,也許這就是他被她吸引的原因。她代表一個男人長久以來渴求的溫暖和陽光。
路克站在床邊注視她好一會兒,他似乎無法叫自己離開。他知道她會一見到他就感到嫌惡,如果她知道關於他的身世背景。以戰爭和榮譽的名義,他為了生存做了許多無法形容的事。
他搖搖頭。他不想再抗拒誘惑了,她的純真令人無法抗拒。他坐下來,脫掉靴子和襪子,然後在她身旁躺下。她挨近他。他翻身側躺,拉她進他的懷裏。他把臉埋在她的頸彎,閉起眼睛。
一分鐘後,他沉沉地睡著。
上帝慈悲,惡魔們沒有來煩擾他。
他等不及遠離她。他的欲望一天比一天強烈。暴風雨侵襲的那個夜晚,他醒來時發現自己在黛茵的身上。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那裏去的,他只知道自己從來沒有這麼想要過一個女人。他的渴求不只令他痛苦,更令他恐懼。感謝上帝,他在那個時候醒來,在脫掉她的睡衣把她嚇死之前。幸運的,黛茵絲毫沒有察覺自己的危險。在他發覺自己在做什麼而急忙翻身離開她的時候,她才醒來,而她竟然跟著移動挨近他又入睡。這個女人簡直是太信任人了。不過,他是她的丈夫,雖然只是名義上的而且為期極短,她和他在一起真的應該覺得安全。他的責任是保護她,不是淩辱她。
剩餘的航程中,路克忙著對抗自己的欲望。在他們抵達波士頓之前,他已經感覺像個饑餓的色鬼。在暴風雨過後,黛茵要他每晚繼續睡在他們的艙房。她當然不是直接開口要求,她繞著這個主題說了將近一個小時,提出他所聽過最不合邏輯的論點,最後下結論說,為了他著想,他們應該繼續睡在同一個房間。她竟然有臉加上一句:她是在幫他的忙。
他把她亂扯的論述解釋為她害怕一個人睡覺,可是又頑固得不願承認。那場暴風雨顯然嚇得她心有餘悸。她和他在一起覺得安全,雖然這算是讚美,卻也非常諷刺。因為如果她知道他腦子裏不停地在想些什麼,她就會怕他。
在“翡翠號”上的最後一夜是最難熬的,他一直等到他確定她已經入睡才悄悄地進入艙房。睡地板對他來說不是問題,黛茵才是。他發現她穿著睡衣睡袍坐在椅子上,一邊梳頭髮一邊哼著歌。路克站在那裏注視她片刻。她微笑地歡迎他,而他的反應是皺眉,然後他轉身要逃。
“你要去哪裡?”她大叫。她很快地放下梳子站起來。
他沒有轉過身來面對她。“上甲板。”
“請不要離開,我必須和你談談。”
他伸手向門把。“睡吧,黛茵,我們明天再談。”
“可是我想現在和你談。”
他沮喪地咬緊牙。似乎沒有逃避折磨之路。他必須再次看著身穿單薄睡衣睡袍的她而假裝自己一點也沒有受到影響。他已經開始想像睡衣下是什麼。
“該死!”路克低聲詛咒,然後轉身。他交疊雙臂,背靠著房門,發出歎息。“你想談什麼?”
“關於我們的事。”她脫口而出。
他揚眉。
她強迫自己微笑。“我做了什麼或說了什麼讓你不高興嗎?”
“沒有。”
她試著表現出鎮定的樣子,她當然不想要他以為這個話題使她苦惱。“你確定?”
“我確定。”
她不相信他。“這趟旅程大部分的時間,你都避開我。我忍不住懷疑是不是我說了什麼……”
他打斷她。“時候不早了,黛茵,睡吧。我們明天再……”
她打斷他。“我們明天就下船了。我不想在一群陌生人面前談這麼隱私的事。”
她扭絞著雙手,臉也紅了。路克感到非常愧疚,因為他知道自己是造成她苦惱的原因。她是對的,當然,他一直在避開她。他不打算解釋為什麼,實情只會使她更不自在。
路克穿越艙房在黛茵剛才坐著的椅子上坐下,伸長雙腳,注視著她。
黛茵走到床邊坐下,雙手放在膝上。她的目光從未離開他,她決心得到答案,就算得花掉整個晚上。
他美麗而不可碰觸的妻子看起來很淒慘,他的愧疚增加十倍。他決定吐露一點實情,“我是一直在避開你,”他承認。那是極大的挑戰,他默默地加上。他們同在一艘船上,看在上帝的分上,自從離開英國,“翡翠號”似乎愈來愈小了。“這是困難的。”他又說。
“為什麼?”
“我答應你的祖母保護你,黛茵。我試著確保你的安全,卻又同時試著讓自己跟你保持距離。該死!這是很困難的。”
她看起來不知所措。他想叫她停止用手刷頭髮,這個動作是非常挑逗的。她是個誘人的女人。路克覺得自己愈來愈像聖人了。
“你還沒有解釋你為什麼必須避開我。”她提醒他。
她不會放棄。他決定他只剩下一個選擇--說謊。“我不要你變得依賴我。”
他為自己感到驕傲。他說這種謊竟然沒有笑。
她皺眉看著他。“你是認真的或者是在開玩笑?”
該死!她又用手指刷頭髮了。他幾乎能夠感覺到她頭髮如絲般的質感,玫瑰花般的香味……
他閉起眼睛不看她。他徹底地對自己感到噁心,他簡直就是個色鬼。
“請原諒我提高嗓門。”她說。她深深地吸口氣,強迫自己放鬆。她知道如果她不控制自己的脾氣就什麼也做不了。要羅路克直接回答問題顯然是非常艱難的挑戰,而且令人憤怒。所以,她決定運用策略。
“我知道你不想結婚。”
“我寧可被吊死。”
她應該被他的態度激怒,可是她的反應卻恰好相反。他的坦誠對她而言是幽默的而且令人覺得清新爽快。她沒有笑出來,不過卻隱藏不了微笑。
他張開眼睛看她對他的粗率有什麼反應,她的微笑令他驚訝。他發覺自己也微笑起來。
“我們的處境真是混亂,不是嗎?”
“我不確定我瞭解你的意思。”
他不想解釋。他彎身脫掉鞋襪,然後站起來解開襯衫。他發出大聲的呵欠,非常明白地暗示他累了。
黛茵沒有再說什麼,她繼續坐在床邊看著她的丈夫。老天!他真是她的一大挫折。她希望自己繼承了祖母強悍的性格,那麼她就能夠對付路克的頑固。
路克自顧自地解開他的鋪蓋,熄燈,然後躺下來。黛茵放棄試著和他說話,她站起來脫掉睡袍,上床將枕頭和被褥調整到她覺得舒適為止,然後大聲說:“晚安,羅先生。”
她知道他討厭聽到她叫他羅先生,她要讓他知道她不高興。
這個小女人透明得像空氣,她顯然從未學過隱藏情感的藝術。她的美貌和單純將使她成為波士頓所有挖金者的目標。想到黛茵和其他男人在一起竟然令他感到困擾。他是怎麼回事?他為什麼在乎在他們的婚姻合法地解除之後,她和誰在一起?
“你睡著了嗎?”黛茵在黑暗中低語,等待回答。
沒有反應。她大聲地再問一次。
他放棄假裝。“什麼事?”
她翻身側躺,試著在黑暗中看到他。“我只是想提醒你我們和銀行家的約會,你可能必須在波士頓多待一、兩天。”
“我知道。”
好一會兒她沒有再說話。就在路克確定她睡著了的時候,她又低聲叫喚他。
“又有什麼事?”
她不理會他的憤怒。“你為我放棄你的未來,這是高尚的犧牲。”
“這並不高尚,黛茵。”
她沒有和他爭辯。“你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如果我答應,你會讓我睡覺嗎?”
“好。”她同意。
“好吧。你要我答應你什麼?”
“你不會不告而別。”
他聽得出來她的憂慮。“我答應你,我不會不告而別。”
“謝謝你。”
黛茵閉起眼睛說她的夜禱;路克閉起眼睛試著封鎖住所有淫蕩的思緒。他決定把他為什麼不想結婚的理由列下來。第一點,而且是最重要的,是他的自由,他提醒自己。他是個流浪者,不是家庭型的男人。她是他不需要、也不想要的羈絆。
一個突然而來的念頭打斷他的沉思。她說他為她放棄他的未來。既然他沒有意思在黛茵離開之後再和任何人結婚,也就沒有所謂的犧牲。他娶她的動機並不高尚,他是為了那筆可以買下格西的自由的錢。
黛茵的動機是什麼?他想知道。
“黛茵?”
“什麼事?”
“你為什麼嫁給我?”他直截了當地問。
“為了保護我繼承的遺產。”她回答。
“但那不是你嫁給我的唯一理由,是不是?”他追問。
“還為了避免麥康叔叔為他的利益把我隨便嫁掉。”
路克確定還有其他理由。“還有呢?”他站起來走到她的床邊。
“我嫁給你是為了較大的益處。我已經告訴你所有你需要知道的事。”
“什麼較大的益處?”他在床邊坐下。
她搖搖頭。“你不該坐在我的床上,”她儘量用憤怒的聲音說。“這是不恰當的。”
“我們結婚了,”他說。“任何事都是恰當的。”
她張開嘴要說什麼,卻又閉起來。她的腦子空空如也,她只是注視他,等著看他會做什麼。她並不怕他。在她想起這個重要事實的那一秒鐘,她又開始呼吸起來。
她不知道他們互相注視了多久。路克似乎做了什麼重大的決定,而從他眉頭緊蹙的神情看來,他在考慮的事並不非常愉快。
“你是我的妻子,黛茵。”
她不喜歡他的語氣。“你是在告訴我你要……使用你做丈夫的權利?”
她驚駭得幾乎無法把問題說完。他突然同時想勒死她和吻她。
路克突然發覺他的錯誤,他太靠近她了。他想品嘗她、吞掉她。一個吻,他告訴自己,只要一個吻他就會感到滿足。
該死!他又在欺騙自己了。他要的不只是一個吻,他要全部。“不,我不想要使用我做丈夫的權利。”
他聽起來很生氣,黛茵不由得被他的態度所刺傷。她知道自己應該感到安心,可是每個妻子都希望她的丈夫覺得她吸引人,不是嗎?而羅路克竟然表現出碰她的想法使他嫌惡的樣子。
受傷害怕的感覺是荒謬的,可是她真的覺得傷心。她只是累了,她告訴自己。
是的,今晚她過度敏感了,而羅路克是個感覺遲鈍的粗人。“有些男人覺得我迷人。”地無意說出自己的思緒,她不由得歎息。“至少我認為他們是。你不太喜歡我,是不是,路克?”
“我喜歡你。”他回答。
她看起來並不相信他,他看得出來他傷害了她的感情。他決定試著讓她瞭解他的處境。
“你知道我為什麼不願碰你?”
“是的,”她回答。“任何人都能夠瞭解。你不想要我,笨蛋也猜得出來。”
“我想要你。”
她驚訝地張大眼睛,然後搖搖頭。
“該死!是的,我想要你,”他咕噥。“我只是不想和你結婚。”
“魚與熊掌不能兼得,路克。”
“那是什麼意思?”
她不確定。但是她開始覺得好過一點了,因為他承認他受到她吸引。然後她發覺他說的話所隱藏的侮辱。“我的額頭上有要求被侮辱的記號嗎?”她不悅地說。“老天!先是麥威廉暗示要我成為他的情婦,現在你又說你想要……你知道,可是你不想和我結婚。”
他正要回答她的問題時,她使他分心了。
他的一綹頭髮往前掉在他的額頭上,而她不假思索地伸手撥開那綹頭髮。
她的碰觸使他猛然退開,她立刻為自己的大膽感到困窘。
“在每個男人心裏,欲望永遠排在第一位,是嗎?”她問。
“並非所有的男人都是那樣。”
“你是嗎?”
他把雙手撐在她的臉兩旁,慢慢地傾身向前。“不,我不是。我要你瞭解一件事,黛茵。你非常吸引我,可是我永遠不會安定下來。”
“這是你半夜坐在我的床上教訓我的原因?你要我知道你不會安定下來?這一點我相信你已經說得很清楚了,路克。”
“我還要你知道你和我在一起安全無虞,我不會利用我們的處境對你做什麼。”
她點點頭。路克冒火了。他說起話來咬牙切齒,表情嚴酷而憤怒。
她決定試著讓他高興一點。“我相信我能夠讓你為我們之間的事感到安心。”
“怎麼做?”
“問我是否想要你碰我。”
“你想嗎?”
“我寧可被吊死。”
他先是大吃一驚,隨即露出燦爛的微笑。她聽起來很認真,可是她眼裏閃動的光芒告訴他,她是在開玩笑。
“你在嘲諷我嗎?”
她露出那種令他迷醉的表情。
“是的。”
他大笑,他陰鬱的情緒消失了。他對她搖搖頭,然後低頭親吻她的額頭。
他接著親吻她的鼻樑。他表現得彷佛在對一個小孩道晚安。黛茵的好奇心突然壓倒一切謹慎。路克的吻會是什麼感覺?在她能夠阻止自己之前,她伸出雙手捧住他的臉,微微地提起上身。她的嘴唇刷過他的。這是一次蜻蜓點水式的接觸,她認為感覺非常好。她喜歡他的皮膚粗糙的觸感。路克需要刮鬍子,不過一天長的胡渣使他看起來非常粗獷。
黛茵的好奇心得到滿足,她放開他,躺回枕頭上。
他跟隨著她。他握住她的下巴,強迫她看著他。“你為什麼這麼做?”
她急忙安撫他。“只是一個吻,路克。”
他搖頭。“不,黛茵,這才叫做吻。”
他的嘴佔有她的。她張開嘴要抗議,他立刻利用這個機會,他的舌頭入侵她的嘴。黛茵驚愕得不知道自己是要推開他或是拉他更靠近。他的舌頭在她的嘴裏做什麼?她從未聽說任何人像這樣接吻,這種親吻太親密了。老天!她喜歡。她的雙手找到他的脖子,她的舌頭開始慢慢地摩擦他的。這個吻逐漸熾熱起來,欲望在他們之間燃燒。
他似乎無法停止。她嘗起來如此香甜,而她喉嚨深處發出的呻吟摧毀他的自製力。他被欲望折磨得顫抖。
他永遠不想停止。這項認知將他拉回現實。路克突然結束這個吻。讓她放開他花了較長一點點的時間。他必須拉開她的雙手,輕輕地推她躺下。
他在喘息。她覺得自己的呼吸已經停止。她仍然能夠嘗到他的滋味、感覺到他的熱氣。
這個吻在幾秒鐘內即完全失控,他的心仍劇烈地跳動。熱情消褪得很慢,而她蒙矓的眼睛和玫瑰般的紅唇對事情一點幫助也沒有。
“你很危險,小姐。”
他的挫敗使他的聲音充滿怒氣。路克站起來,抓起他的靴子、襯衫和鋪蓋衝出艙房。他不打算冒險。既然不能做他最想做的事,他決定遠離她。
他要找桶冰水澆熄自己的欲火。
房門一關上,黛茵立刻哭起來。她開始發抖。
她為自己感到羞恥。她是在玩火,她告訴自己。現在她知道了。她當然不能讓這種吸引繼續下去。
黛茵不再信任自己的判斷。她曾經相信自己愛麥威廉。路克也許不同,但是他仍然是個男人,所以在愛情和誓約方面不能被信任。
至少他從一開始就對她坦誠。他說過他不想要她。而她是如何回報他的坦誠?對他投懷送抱。
難怪他會逃走。
黛茵大聲呻吟,翻身,拉被子蓋住自己。她發誓明天一早就向路克道歉,並且向他保證他將不必再應付她的好奇。她在幾分鐘後睡著,夢見他。
※※※
他作了關於她的噩夢,驚醒時一身冷汗。可怕的夢還在他的腦子裏徘徊。黛茵被困在洞穴中,他進去找她。可是就在他伸手向她時,穴頂和牆壁塌陷下來。空氣突然變成泥土,他們無法呼吸、無法動彈。他急著救她出去……在她像其他人一樣死亡之前。
在他的睡眠中,路克的腦子把兩個噩夢混在一起。一個是真實的,一個是虛構的。和黛茵一起出現在洞穴的那些人是士兵,他的同志。他們被自己的長官引入一個死亡陷阱。柯約翰少校出賣他們以求自保。不過,懦弱怕死不是他唯一的動機。他的背叛得到豐厚的報酬。柯約翰還私吞了一大批他應該保護的黃金。
路克是唯一活下來的人,只因為那些叛徒告訴柯約翰他們確定九個人都死了。不過,柯少校是個多慮的人。一個人一槍還不夠,他要確定沒有人還在呼吸。他要保護他的事業,當然更要保護他的命,他不要任何事使他光輝的從軍記錄染上污點,於是他小心翼翼地掩埋掉證據。
憤怒的叫聲喚醒他,他不停地喘息,汗如雨下。他的腦子很快地清醒,不過他仍然花了幾分鐘在甲板上踱步,直到他胸口的緊繃放鬆下來。
他習慣作關於戰爭的噩夢,在夢中發現黛茵卻是另一回事。怎麼會發生這種事?他並不擔心她,他知道她沒事。但是就算他確定她在艙房裏熟睡著,他還是需要去查看一下。
他走進艙房時她沒有動。她仰臥著,鋪散的頭髮像金環圍繞她的頭。她看起來像天使,平靜、安詳。她可能正夢著愉快的下午茶和英俊的追求者。該死!他幾乎羡慕她。他的夢想總是充滿惡魔。他和黛茵有如天壤之別,也許這就是他被她吸引的原因。她代表一個男人長久以來渴求的溫暖和陽光。
路克站在床邊注視她好一會兒,他似乎無法叫自己離開。他知道她會一見到他就感到嫌惡,如果她知道關於他的身世背景。以戰爭和榮譽的名義,他為了生存做了許多無法形容的事。
他搖搖頭。他不想再抗拒誘惑了,她的純真令人無法抗拒。他坐下來,脫掉靴子和襪子,然後在她身旁躺下。她挨近他。他翻身側躺,拉她進他的懷裏。他把臉埋在她的頸彎,閉起眼睛。
一分鐘後,他沉沉地睡著。
上帝慈悲,惡魔們沒有來煩擾他。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3 09:58:51
第六章
敏捷不是黛茵的特質。路克在甲板上等了一個多鐘頭,他有足夠的時間想前一晚的事。他是著了什麼魔竟然上她的床?竟然擁著她睡覺?他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曾經睡得這麼安寧。他不由得歎息。感謝上帝讓他在那個時候醒來。他想起自己躺在她柔軟香甜的身體上,立刻強迫自己停止去想。她沒有在那個時候醒來,這是最要緊的。
當他失去耐心正準備到艙房去拖她離開時,她快步走上階梯。
她看起來慌亂、憂慮而美麗。她穿著淡粉紅色衣裝,方形領口上衣點綴著細緻的白色繡花。這衣服的顏色襯托出她白皙無瑕的皮膚,路克相信她是他見過最女性化的東西。
他吐出非常像熊低吼的歎息,皺眉看著她。
她對他微笑,她假設她的延遲是他不悅的原因。她為讓他等待道歉,一邊環顧四周尋找薇莉。大部分的旅客都已經下船,黛茵推測薇莉一定是在放置行李的地方等待。
“我急著踏上美國的土地。”她說。
“你唬得了我。”他回答。他握住她的手臂,轉身準備下船。
他的諷刺顯然是因為她讓他久等。黛茵不理會他的嘲諷,把注意力轉向碼頭。
這個城市的天際線令她想起倫敦,不過,她幾乎立刻察覺這兩個城市之間最主要的差異--倫敦總是灰濛濛的,而波士頓的天空非常清澈。
黛茵被各種景象和聲音淹沒,幾乎無法思考。她想閉起眼睛聆聽各種不同的口音腔調,試著猜每個人來自哪個國家。不過,許多不同的外國語言很快地混雜在一起,她放棄這個遊戲,試著用眼睛探索一切。
“黛茵,請你注意聽我說的話好嗎?”
她終於抬頭看他。“很棒,是不是,路克?”
她聲音中的驚奇令他微笑。“波士頓?”
“美國。”她說。
他點點頭。“你還沒有見到真正的美國,”他說。“不過你會喜歡住在波士頓。它是個大都會,”他又說。“很像倫敦。”
“我已經喜歡波士頓,可是我不希望它像倫敦。”她說完之後把注意力轉向她周圍的混亂。
路克注視她好一會兒。當他發覺自己在做什麼,不由得唾棄自己。他表現得像個被愛情沖昏頭的鄉下男孩,可是,該死!這是她的錯。
她是個誘人的妖精。他確定她是故意用她那種“來吻我”的微笑誘惑他,她用手指刷頭髮和甩頭的動作也是故意要挑逗他,甚至她抬起頭用那雙奇妙的藍色眼睛看他的樣子,也是蓄意要攫取他全部的注意力。
“我們是不是應該去拿行李?”
她的問題打斷他的思緒。
“待在這裏,”他命令。“我馬上回來。”
黛茵才點個頭,他已經立即轉身走開。行李券在她的手上。路克已經依施老夫人的指示在“漢默頓”預約了房間,它是全美國最好的旅館之一。幾分鐘後,他帶著一個旅館的服務生回來,發現黛茵正要把他們的行李券交給一個已經說服黛茵相信他是旅館派來處理他們的行李的人。
路克從小偷手中搶回行李券,斥喝他滾開,小偷急忙逃走。黛茵為這無禮的舉動而大感驚駭。當她注意到路克把票券交給一個帽子上有旅館徽章的人時,她才為自己的無知感到驚恐。
“他會偷走我們的行李。”
路克點點頭。黛茵不打算就這樣算了,她拎起裙子追向小偷。路克急忙抓住她。
“你以為你要去哪裡?”
“去抓壞人,”她幾乎喊叫地解釋。“應該有人去報警。”
路克讓她看見他的憤怒。他緊緊地抓住她,轉身走向排隊等待顧客的公共馬車。
“你不做點什麼嗎?”她問。
“他走了,黛茵。我們永遠找不到他。”
“我記得他的臉。”她說。
路克沒有笑。她聽起來是那麼認真。“如果你追上他,你要怎麼做?”
她考慮了一會兒,然後聳聳肩。“我會抓住他,大叫求助。”
他轉轉眼珠。她開始明白自己的愚蠢,可是她寧死也不願承認。
“我想你最好考慮一下後果。”路克說。
他們走到馬車前,他停下來指示車夫他們的目的地。
“我們還不能走,”黛茵說。“我在等我的朋友。她要和我們一起到旅館去。你必須耐心地等,路克。我和她約在行李旁邊碰面,我現在去找她。”
“人這麼多,你找不到她的。”
“她在那裏。”黛茵大叫。她叫薇莉的名字,可是她的朋友沒有聽見。她立刻掙脫路克的手,擠進人群中。路克詛咒一聲追向她。他的體型比她大得多,沒有辦法像她那麼容易在人群中穿梭,只好推開擋住他去路的人。當他追上她的時候,她正好停在一個紅色頭髮的女人身後。
“薇莉。”黛茵叫她。
她的朋友顯然大吃一驚。她霍然轉過身來,眼裏含著淚水。
“哦,我真高興見到你,黛茵。我以為你丟下我走了。我想不起來我們約在哪裡碰面。”她一口氣說完。
薇莉試著隱藏她的驚慌。她恐懼得快要昏倒了。老天!她想放心地大哭,因為黛茵沒有丟下她。
黛茵急忙安慰她的朋友。“我不會丟下你的,”她說。“就算我們找不到對方,你知道旅館的名字。你可以自己到那裏去。”
薇莉點點頭。她不好意思承認她甚至沒有足夠的車資。不過,黛茵是對的。薇莉相信自己總有辦法到達那裏,她只希望自己不是這麼情緒化。生活和身體的改變對她來說是嚴酷的考驗。
“我通常並不這麼情緒化,黛茵。”說完,她忍不住哭起來。
黛茵拿出手帕遞給她,然後握住她的手。
“薇莉是我的好朋友。”她向路克介紹。
“她為什麼哭?”
黛茵為路克提起這件事而皺眉。薇莉正努力地試著控制自己。“這段時間對她來說是艱難的,”她解釋。“她正在服喪。”
“我是嗎?”薇莉低聲問。
黛茵點點頭。“你是的。”她轉身向路克。“她摯愛的丈夫死了。”
他沒有問任何問題。他非常清楚她是誰,那夜他並不是故意偷聽她們的談話,他只是要確定黛茵安全無慮。聽見薇莉未婚懷孕讓他感觸良多。他同情她,因為她將面臨許多困難。他母親的日子就不好過。
路克不由得敬佩黛茵,“你要幫助薇莉在波士頓安頓下來?”他問。
“是的。”她回答。
他微笑。她不知道該怎麼看待這個反應,於是她也微笑。
“我們該走了吧?”
他完全同意。他抓起黛茵的左手和薇莉的右手,走向公共馬車。他的腳步快得使薇莉必須伸手按住有飛走之虞的帽子,而黛茵差點被裙子絆倒。他告訴車夫他們的目的地,然後打開車門,轉身向薇莉。
“你的行李送去旅館了嗎?”
“黛茵有我的行李券。”薇莉回答。
她回答時,眼睛盯著地面。他不由得懷疑像她這麼羞怯的女人只有黛茵照顧她怎麼生存。他決定和銀行家們談一談。存在他們銀行裏的信託基金讓他們獲利不少,路克相信他們會樂於照顧黛茵和薇莉。而且黛茵有親戚住在波士頓。一定有人會照顧他的妻子和她的朋友。
他的妻子。路克驚奇地搖頭。六個月前如果有人預言他會結婚,他不僅會大笑,還可能會給這個預言者一拳。
“我們可以走了,羅先生。”
黛茵用手肘推推路克。她還想叫他停止皺眉。不管他喜不喜歡,薇莉都要和他們一起走。路克顯然不喜歡被迫改變計畫。她想知道他對自己的未來被迫改變會有什麼感覺。她知道他很棘手,只能祈禱一切順利。
路克轉身向薇莉,對她微笑。黛茵很快地注意到他對她的朋友非常有耐心,甚至溫柔得像是擔心弄碎她。當她的朋友終於在馬車內坐定,路克轉身向她。他幾乎是把她拋進車內。
她想和她的朋友坐在一起,可是路克有別的想法。在她能夠移動之前,他在她的身旁坐下,他巨大的身軀將她擠進角落。
她皺眉看著他,想讓他知道她對他專橫的行為有什麼看法,卻發覺自己白費心機。路克根本沒有注意她,他沉思地看著窗外。
“看,黛茵,那裏有家莫利森咖啡店。”薇莉興奮地說。
黛茵傾身向前看向窗外。“這裏似乎有很多英國商店,”她說。“真令人失望,不是嗎?”
“為什麼令人失望?”路克問。黛茵的話引起他的好奇。
她不想告訴他實話,說出她不想要美國的任何東西令她聯想起英國。他不會瞭解。
“我只是想要一切都不同。”
“哦,大部分的商店都是不同的。”薇莉說。“我們得花點時間適應了,是不是?美國似乎非常可觀。”
黛茵點點頭。她試著注意聽薇莉說的話,可是她的思緒不停地飄散。興奮的情緒很快地在她的心裏高漲,她幾乎無法靜靜地坐在位置上。她想到孩子們。她們就在這個美妙的城市裏,只要事情一辦完,她就會去接雙胞胎和她們的保母。她們將必須在波士頓至少待上一個星期,等待黛茵雇用她將需要的助手,並且為孩子們購買需要的衣物。
她希望現在就能夠見到她的外甥女們。如果她聰明,路克甚至不會知道她離開旅館。興奮的情緒使她不由自主地握住路克的手。
吃驚的路克看見她臉上喜悅的神色不由得微笑。
“看來你很喜歡波士頓。”他說。
“這個城市看起來好極了。”
她的聲音聽起來並不特別熱切,不過她的表情透露出她正在為某件事感到興奮。也許她正在想與親友重逢的場面,或者正在考慮她將住在哪裡。她可能會選擇希爾坡,那些富裕和有權勢的人居住的地方。她很適合那裏,也會喜歡那裏。路克確定這一點。
薇莉不停地訴說這個城市給她的觀感。黛茵偶爾點點頭,顯然心不在焉。
路克終於用手肘推推她。“告訴我你在想什麼。”
“我的親戚。”她回答。
他微笑。“我也這麼想。”
“還有……”
“什麼?”
她歎息。“我還在想關於較大利益的事。”
他不瞭解她的意思。薇莉也不瞭解。“波士頓是較大利益?”她的朋友問。
黛茵搖搖頭。她正要說什麼的時候,突然發覺自己握著路克的手,她立刻放開他。
“請原諒我的冒失。”她說。
他憤怒地搖頭。她在他能夠對這個荒謬的道歉做任何回答之前轉頭看向窗外,薇莉看起來非常吃驚。她注視她的朋友好一會兒,顯然在等待黛茵說些什麼。當黛茵保持沈默,注意力轉向路克。他考慮給她某種解釋,然後改變主意。
“太陽快下山了。”黛茵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沮喪。
“再半小時就天黑了,”路克說。“這會帶給你困擾嗎?”
“是的。”
“為什麼?”
“我想去看我的親戚,”她解釋。“我必須等到明天了。”
“晚上也可以出門。”路克說。
“她們會在睡覺。”
黛茵沒有多說什麼,又轉頭看向窗外。路克推斷她的親戚一定又老又衰弱,否則誰會這麼早就上床睡覺。
薇莉的注意力來回於路克和黛茵之間。她想問他們為什麼對對方如此拘謹,不過她知道這麼問是不禮貌的。他們沈默地坐在馬車裏,幾分鐘後便到達目的地。
漢默頓旅館是個嚴重的失望。路克付錢給車夫的時候,薇莉和黛茵站在人行道上注視這棟巨大的灰色建築。薇莉低聲說它看起來非常可怕。黛茵的評語可沒這麼客氣。
為了某種理由,路克覺得她的意見很有趣。他要她放低聲音,不過他是咧嘴笑著說的。她不知道他為什麼有這種反應。她注意到他再次對薇莉非常殷懃。她並不嫉妒,反而很高興。路克證明他可以是個紳士。
他們把她留在人行道上,手挽著手走進旅館。既然路克照顧著薇莉,她可以自由自在地探索旅館一樓。漢默頓的一樓充滿商店,正中央的雙扇門通向旅館的接待區。有一群男人在入口前抽煙。大部分的人都穿著西裝,不過有些人穿著鹿皮外套。好幾個男人用那種令黛茵覺得非常不自在的目光公然盯著她看。她抬頭挺胸快步穿過入口。
路克似乎突然想起他有個妻子。他轉身,抓住她的手,拉她靠近他身邊。她不知道他是怎麼回事。他一會兒對薇莉微笑,一會兒皺眉看向任何往他們這邊看的人。薇莉似乎瞭解,她似乎覺得路克的行為非常有趣。
黛茵決定不理會她的丈夫直到他彆扭的情緒過去。她和薇莉都改變了對這家旅館的看法,業主顯然決定把錢花在內部裝潢上。黑白相間的大理石地板和環繞寬敞大廳的白色圓柱營造出宏偉的氣勢。
薇莉悄聲對黛茵說:“你有沒有注意到這裏沒有一個女人?”
“我注意到了。”黛茵回答。
“旅館為單獨旅行的女士設立了專用入口,”路克說明。“你們和我同行,所以在這裏無所謂。在行李旁邊等,我去登記住宿。”
路克皺眉看黛茵一眼強調他的命令,然後走開。
堆積如山的行李堆放在大廳中央。
大廳裏至少有兩百個男人來來去去,更多的人在看報或聊天。嘈雜的環境使交談變得困難。
薇莉必須重複問題好讓黛茵聽見。“萬一客滿了怎麼辦?”
“那麼你就和我住在一起。”
“可是你的丈夫怎麼辦?”
“哦,我相信他會弄到他自己的房間。”
“可是你們結婚了。”
“是的,”黛茵說,拍拍薇莉的手。“你不應該為這些小事擔心。我想你應該坐下來,你看起來很疲倦。我們去試試那些鋪著野牛皮的長椅吧。”
薇莉點頭同意,跟著黛茵走向一張空的長椅。
黛茵用指尖撫摸獸皮,對她的朋友微笑地說:“我們現在可以吹噓我們曾經坐在野牛上了,”
薇莉微弱地笑笑,盯著地板。
“你在擔心什麼嗎?”
“是的,”薇莉承認。“我在想你不應該告訴你的丈夫我結婚了。萬一我們在波士頓遇見倫敦來的熟人……”
她沒有說下去。黛茵立刻感到愧疚。“我不該編那個謊,我為置你於尷尬的處境道歉。如果我告訴你一件事,你承諾不在羅先生面前提起?”
“我答應你。”
“我不打算住在波士頓。你也不必待在這裏,薇莉。我們至少有一打其他的城市可以考慮。”
薇莉張大眼睛。“可是我聽到你的丈夫提起……”
“哦,他以為我要住在波士頓。他還不知道實情最好。”
“我不明白。如果你離開,他不會發覺嗎?”
“說來話長,”黛茵說。“我們明天早上再談。一切都會順利的,我向你保證。老天!我好興奮來到波士頓,我幾乎坐不住了。”
一座美麗的希臘戰士雕像吸引她的注意。黛茵站起來,告訴薇莉她馬上就回來,然後穿越大廳走向雕像。
一個接一個男人大聲問候她試著引起她的注意,黛茵沒有理會他們。可是當她到達雕像前,她發覺自己被一群希望和她交談的陌生人圍繞。
他們全都是美國人,為這個理由,黛茵發覺她無法保持高傲的姿態。她很快地忘掉所有禮節,向這些坦誠而友善的人介紹自己,然後要求每個男人告訴她他住在哪裡。其中一個住在波士頓市中心;一個來自俄亥俄州;有兩個來自密蘇裏;另外三個則來自德州。
熱切的談話隨即展開,每個男人都努力吹噓家鄉的事試著勝過其他的人。黛茵控制不了自己的笑。他們是如此愉快、善良。他們顯然以自己的家鄉為榮,希望她也像他們一樣愛美國。
她想要薇莉認識她的新朋友,當她正要提議他們跟她走的時候,這群男人的態度突然改變。他們臉上的笑容被憂慮的表情取代,所有的人都不再看著她,而是注視著她的頭上方。
黛茵可以猜測到使這些男人驟然改變的原因,她慢慢地轉身查看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確。
一點也沒錯,路克正站在她的身後。難怪男人們不再說笑,路克看起來彷佛要殺人般的兇狠。
他讓她感到一點緊張。她當然不是害怕,只是……緊張。她知道他憤怒是因為他必須在人群中找她,於是她決定反客為主改變形勢。
她握住雙手,露出微笑,說:“你終於來了,羅先生。我一直在等你來好把你介紹給我的新朋友。”
他不打算讓她的詭計得逞。“黛茵,我要你在行李旁邊等。如果……”
她不要聽他訓話。她伸手握住他的手,打斷他的注意力。她轉身面對其他人準備介紹她的丈夫,可是其中一個德州人在她之前開口。
“這位小姐屬於你?”他問路克。
“她是我的妻子。”路克宣佈,把雙手放在她的肩上。奇怪,可是他說“妻子”的時候沒有皺眉。說實話,這兩個字聽起來幾乎是令人愉快的。幾乎。
“她沒有戴戒指。”另一個德州人說,懷疑地看著黛茵。他表現得彷佛路克和她在試著耍他,黛茵一點也不理解他的態度。
“不管有沒有戴戒指,她仍然是羅太太。”路克說。
“她可沒有說她姓羅。”另一個男人說。
黛茵張大眼睛,她幾乎為自己的錯大笑。“我忘了,”她脫口而出。“我們才剛結婚。”她很快地又說。
他們看起來並不相信她。她歎口氣,移到路克身邊。
“各位先生,這位是我的丈夫,羅路克先生。”
接下來發生的事令黛茵驚奇不已。最年長的德州人斜眼看著路克,然後用敬畏的聲音低語:“蒙大拿的羅路克?”
路克點點頭,然後開始後退。黛茵抬頭看見他的表情有了戲劇化的轉變,他看起來小心而極不自在。她為他的改變感到好奇,突然有股解救他的欲望,卻不知道要解救他什麼。
“那個羅路克?”來自俄亥俄州的人懷疑地問。
路克歎息。“是的。”
男人們立刻忘了她的存在,湧上前來包圍路克,要不是她閃得快,恐怕已經被擠得貼在雕像上。他們和他握手、拍他的背。
羅路克在漢默頓旅館大廳的消息迅速地傳開,幾分鐘內,大廳裏大部份的男人都加入這個崇拜的行列。他們都想見見這個傳奇人物。
黛茵驚訝得目瞪口呆。她一再地聽到“英雄”和“傳奇人物”這樣的字眼,因為有人提到戰爭,她自然地推測路克是在南北戰爭期間贏得他的名聲。她讀過所有關於這場戰爭的報導。奇怪,她不記得讀過任何關於羅路克的事蹟。
路克顯然不喜歡被人群包圍,他的表情如此告訴她。他的表情還說這場騷動都是她引起的,她不想接受他的責備,又不是她使他成為傳奇人物。如果他不吝提起他是這麼一個名人,她就不會洩漏他的身分。
他的不自在全是他自己的錯,她仍然覺得愧疚。她歎口氣,擠過人群,站在路克身邊握住他的手,然後大聲宣佈他們必須立刻離開,因為他們要去赴一個重要的會。
“你們不應該在度蜜月的時候還去開會。”德州人說。
“他們剛結婚?”有人問。
“他是被套牢了。”有人回答。
誠摯的恭喜聲此起彼落,路克握緊她的手,開始側著身子一點一點地擠出人群。
男人們終於讓他們獨處,路克拉著黛茵穿過大廳。“你可以放開我了,先生,而且請你停止皺眉。人們會以為我們的婚姻不快樂。”
路克沒有理會她。
“你真是個喜怒無常的人。”她低聲說,免得被其他人聽見。
“我以前不是。”他回答。
“以前是什麼時候?”
“在我結婚以前。”
她試著不發怒。“你在責怪我,是不是?”她沒有給他時間回答,“如果你告訴我你是這麼受歡迎,我就不會向那些男士介紹你。”
“你為什麼和他們交談?”他問。
“你說什麼?”
他歎息。“黛茵,你的祖母沒有告訴你和陌生人交談是危險的嗎?”
“我安全得很,”她說。“沒有人敢在旅館大廳對我怎麼樣。”
“哦?為什麼?”
他準備聽她的回答,然後好好地教訓她的天真無知,該死!大廳如此擁擠,任何人都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她拉到外面去。
黛茵又用那雙純真的大眼睛盯著他。他決定嚇唬她。
“告訴我為什麼沒有人敢對你怎麼樣。”他用聽起來很兇惡的聲音說。
她注視他的眼睛。“你不會讓他們對我怎麼樣。”
她的回答穿過他的挫折直抵他的心,他一時說不出話來。這個讚美令他吃驚。她怎麼會如此信任他?
“你是對的,我不會讓任何人碰你。”他聽見自己咕噥。
她微笑。他皺眉。路克突然有股衝動想吻她。
她接下來說的話改變他的心意。“我知道女人可以單獨在這個國家旅行而不必擔心受陌生人騷擾。我看過一位女作家寫的‘美國之旅劄記’。”
路克差點冒火。“你是不是又老又醜?”
“那有什麼差別?”
他注視這雙不可思議的藍色眼睛好一會兒。“差別很大。”他斷然地說。
她決定結束這個討論。“請停止擔心,我向你保證我不會被陌生人誘拐。”
“丈夫呢?”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3 09:59:06
第七章
這個男人有種乖謬的幽默感。黛茵花了一分鐘才瞭解他的意思。她沒有生氣,只是火冒三丈。
“我該擔心被你誘拐嗎,羅先生?”
“黛茵……”他用警告的語氣說。
“什麼事?”她回答。
“我馬上回來,不要走開。”
他握緊她的肩膀直到她表示同意。她看著她的丈夫走到櫃檯前把一把鑰匙交給旅館人員,然後對他說了些什麼,說完即轉身走回她身邊。
“我們住同一個房間。”
她張大眼睛。“你沒辦法為你自己弄到一個房間?”
“我把房間退了。”
“為什麼?”
“因為你引起一群人注意。”
“這是什麼意思?”
“算了。我們結婚了,而且我們已經同床而眠。”
“可是羅先生……”
“不要爭論。”
他抓住她的手,轉身走向她的朋友。他一直皺著眉,直到走到薇莉面前才露出微笑。他放開黛茵,伸手扶薇莉站起來。
“我們上樓去把你安頓下來好嗎?”他問,他的聲音怡人得有如夏日和風。
“那麼你為我弄到房間了?”薇莉問。
她臉上憂慮的表情告訴黛茵,她顯然一直坐在那裏擔心房間問題。黛茵覺得糟透了。如果她待在朋友身邊,她的朋友就不會陷入無謂的憂慮中。孕婦需要寧靜的環境,也需要休息;而薇莉看起來累壞了。
黛茵走上前道歉。“我應該待在你身邊的。抱歉,被莉。”
“我很好。”薇莉回答,為自己得到的注意感到困窘。“剛才發生了什麼事?那些男人為什麼歡呼?”
“服務生在等我們,”路克說。“黛茵等一會兒會說明,我們上樓吧……”
他顯然很不耐煩,上樓時,他回頭看了好幾次,黛茵認為他是急於遠離他的崇拜者。
他們的房間在四樓。薇莉的房間在長廊盡頭,而路克和黛茵的房間在另一端。路克留下黛茵幫助薇莉打開行李,他則和運送行李的服務生去他們的房間。
薇莉的房間不大,但是陳設非常優雅舒適。黛茵幫朋友把衣服掛起來,而薇莉走到窗邊往外看。
“波士頓就和倫敦一樣現代化,不是嗎?”
“我想是的,”黛茵同意。“樓下有洗衣部,薇莉。如果你有任何衣物需要洗燙,旅館員工吹噓他們能夠在一天內交還送洗的東西。”
薇莉沒有任何反應。黛茵一直忙於處理朋友的衣服,沒有發覺到薇莉變得多麼退縮。當她說話沒有得到任何回應時,不由得回頭看她的朋友。薇莉坐在床邊,雙手放在膝上,頭低垂得下巴幾乎碰到胸口。她看起來沮喪而哀傷。
黛茵立刻放下手邊的工作走到她的朋友面前。
“你在擔心什麼嗎?”她問。
“沒有。”
她的聲音聽起來非常悲慘,黛茵憂慮地皺眉。一定有什麼不對勁,她決心查個明白。
“你不舒服嗎?”她問,聲音充滿關切。
“沒有。”
黛茵注視她的朋友好一會兒。她想要薇莉自動告訴她有什麼不對勁,不想以嘮叨而得到答案。
“晚餐前你想休息一下嗎?”
“我想是的。”
“你現在餓嗎?”
“我想是的。”
黛茵耐著性子,她在薇莉旁邊坐下來,等待她的朋友說出困擾。
薇莉突如其來的膽怯令她非常困惑。她們在船上共度許多時光,幾乎無所不談。薇莉告訴黛茵關於她的家庭的一切,也談到她的夢想和希望。黛茵從未談到她自己。不過,她告訴薇莉許多她讀過的關於美國荒野的故事。她坦承自己隱藏的唯一希望是,她將來有一天也許會遇見一個真正的荒野英雄。
在一陣沈默之後,黛茵決定不再等待。薇莉看起來非常悲慘,黛茵拍拍她的手。
“你有什麼事沒告訴我嗎?讓你憂慮的事?”
“沒有。”
黛茵大聲歎息。“你要逼我這麼做,是不是?”她用戲劇化的語氣說。
薇莉終於抬頭看她,黛茵注意到她眼裏的淚水。
“做什麼?”薇莉問。
“你要逼我不停地嘮叨,直到你說出問題為止。”
薇莉露出無力的笑容。“我知道你不喜歡嘮叨。”她回答。
“我喜歡嘮叨,”黛茵承認。“我只是知道自己不該嘮叨。請告訴我是什麼問題,我想幫你。”
薇莉哭起來。“我付不起住宿費。”
“這點我知道,”黛茵回答。“我會……”
薇莉打斷她的話。“我感覺像個靠人救濟的乞丐。哦,老天!”
黛茵同情地拍拍她的手,然後站起來開始繞著房間踱步。她考慮了幾分鐘,終於想到她認為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到明天你就不需要靠人救濟了。”
她的話得到薇莉全部的注意力,她用手帕擦擦眼角,要求黛茵說明這句奇怪的話是什麼意思。
“我的祖母時常告訴我,瞭解別人的感受最好的辦法就是設身處地想一想。我知道我不會喜歡感覺像個乞丐,所以明天,當我和銀行家見面的時候,我會為你開立一個帳戶。到明天下午之前,你將成為完全獨立的女人。”
薇莉在黛茵說完之前就開始搖頭。“我不能接受施捨,這是不對的。”她強烈反對。
“我承諾過我會幫助你。”黛茵提醒她的朋友。
“你已經幫助我了,”薇莉堅持。“你一直對我很好。”
黛茵決定改變策略。“這筆錢是給寶寶的。”她說。她確定她的朋友沒有辦法反駁這一點。
“我會找工作。”
“你懷著孩子,”黛茵提醒她。“我不能讓你做任何會危及孩子的事。”她舉起手阻止薇莉反對。“我知道你不會故意傷害你的孩子,但是工作會使你疲憊,而你和孩子都需要休養。不,薇莉,我不要聽任何反對的話。你要收下這筆錢。”
薇莉注視黛茵好一會兒。黛茵的慷慨使她驚奇,也使她困惑。她從未見過像黛茵這樣的人。在薇莉看來,她就像個充滿愛與慈悲的天使。
但她也是個凡人,薇莉提醒自己,並突然發覺對於她的朋友兼救濟者,她真的知道得很少。
“我們在船上共度許多時光,我告訴你關於我自己的一切,不是嗎?”
黛茵為話題的改變感到困惑。“是的。”她同意。
“在航行期間我只顧著煩惱自己的問題,沒有發覺你幾乎沒有告訴我關於你自己的事。我們不是朋友嗎?”
“當然是。”
“你信任我嗎?”
黛茵只猶豫了一秒鐘。“是的。”
“那麼為什麼我覺得被排除?”
黛茵的肩膀垮下,她走回床邊在她的朋友身旁坐下。“我很難過你有這種感覺,”她說。“只是……談論我自己或是我的家庭對我來說是非常困難的事。”
“因為你被撫養長大的方式?”
“也許。”黛茵回答。
薇莉歎息。“朋友之間應該分擔憂慮,”她說。“你從未向我吐露任何心事。你沒有憂慮嗎?”
黛茵幾乎笑起來,這個問題對她來說太可笑了。“哦,是的,我有憂慮,”她承認。“多得數不完。”
薇莉握住她的手。“我是你的憂慮之一嗎?”
“你不是,”黛茵肯定地說。“我正需要朋友的時候,你突然出現了。”
薇莉微笑。“我認為你是天使派來救我的,”她承認。“聽起來似乎不合理,卻是我唯一能夠想到的答案。”
黛茵為自己得到的讚美感到不自在,急忙把談話拉回原來的主題。
“關於錢的問題,”她說。“我們真的應該現在解決。”
“我想先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你會接受我的錢嗎?誠實地回答我,黛茵。”
“為了保護孩子們我會做任何事。”
她的聲音非常堅定,可是薇莉的自尊仍未得到完全的安撫。“你不是在說你認為我想聽到的話吧?你真的會接受施捨?”
“如果必要,我會要求施捨。”黛茵告訴她。她疲乏地籲口氣,沮喪地刷刷頭髮。“老天,薇莉,我已經做了自己作夢也想不到的事。為了她們,我嫁給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你什麼?”
黛茵站起來開始踱步。“說來話長,”她終於說。“明天我會向你說明一切。現在,請接受你有特殊理由必須接受一切幫助的事實。我現在累得無法詳細說明,我知道你也累了。讓我們今晚安靜地吃頓晚餐,好好地睡個覺。明天和銀行家見面之後,我會回答你所有的問題。好嗎?”
當黛茵坦承嫁給一個完全陌生的人時,薇莉驚愕得張口結舌。難怪她一直稱呼他羅先生。這樁婚姻背後的理由令薇莉等不及明天到來。
“好,我們等明天再談。現在,請你再回答一個問題好嗎?”
“好的。”黛茵同意。
“你會害怕嗎?我知道這是個愚蠢的問題,我只是好奇。”薇莉急忙說下去,她的朋友看起來非常哀傷。“你一直那麼充滿信心。”
黛茵突然覺得好累好累,她想卸下防衛,就算是一、兩分鐘也好。
“害怕?哦,是的,我會害怕。有時候我甚至恐懼得顫抖。”
黛茵的聲音顫抖著。分享秘密對她來說是困難的。薇莉立刻為自己提起這個話題感到愧疚。
“你是對的,”她說。“我們都累了。讓我們明天再談吧。”
黛茵點點頭。“錢呢?”她問。
“我很樂意接受你的幫助。”
“謝謝你。”
“說謝謝的人應該是我。”薇莉說。她站起來,對她的朋友微笑。她想試著讓黛茵愉快一點,因為她的朋友看起來彷佛全世界的重擔都壓在她纖細的肩上。
“告訴我另外一個荒野英雄的故事。”她要求。
這個要求令黛茵高興不已,她立刻說起她最喜歡的故事之一,卻一發不可收拾,直到她的肚子開始抗議,才發覺時間多晚了。
“羅先生一定等得不耐煩了,”她說。“你一定餓了。你的寶寶必須立刻得到營養,我現在就到我的房間去找羅先生。”
她往房門走,可是薇莉隨口說出的話使她停下腳步。
“我們談到錢的時候,你說為了保護孩子們你會做任何事。你記得嗎?”
黛茵轉過身來。“我記得。”
“我很確定我只會有一個孩子,”她笑著說。“況且我的家族沒有生雙胞胎的遺傳。”
黛茵微笑。“我的有。”
“哦……”
“佳琪和雅芝,”黛茵說。“她們是雙胞胎。”
“她們是誰的孩子?”
“我的。”
薇莉看起來非常吃驚,她必須坐下來。“你的?”
“是的。”黛茵回答。
“你有兩個孩子?”薇莉問。她似乎無法理解。
黛茵微笑。敲門聲打斷她們的談話,黛茵和薇莉都沒有移動。“明天我會向你說明。”
“羅先生知道雙胞胎的事嗎?”
“還不知道。”
“老天!她們是他的孩子嗎?”
“她們將成為他的;”她回答。“如果我需要他幫助我保護她們的安全。”
黛茵打開門,發覺路克站在門口。他看起來非常不耐煩,而且令人驚奇。她再次發覺,她似乎無法習慣他的尺寸,儘管他斜倚著門柱,顯然故意要暗示他等她開門等了很久,這個男人看起來仍然非常巨大。
不悅的表情沒有困擾她,她太忙於注意他的改變。他已經換上黑外套和黑長褲,外套下的白襯衫潔白筆挺,顯示他已經利用了旅館令人驚奇的洗衣設備。潔白的襯衫使他古銅色的皮膚更加耀眼,他的肩膀似乎在這個小時裏長得更寬了,而他的頭髮還濕濕的,顯示他已經洗過澡。他聞起來就和看起來一樣美妙。
她輕輕地歎口氣,然後終於把目光落在他的眼睛上。他的眼睛是一種濃濃的巧克力色,略帶金光。當他微笑,他的眼睛似乎散發出光芒。
他會是個好父親。老天!她多麼希望他會愛孩子們,萬一他不愛她們呢?這個可能性令人心寒。
路克非常火大。他想問她檢查完了沒有,想問她知不知道妻子不應該用這麼明目張膽的好奇看她的丈夫。可是她的眼神阻止他做任何諷刺的批評。
微笑不見了,她看起來陰鬱而……他無法形容那種感覺。就和他自己的反應一樣奇怪。他突然想擁她入懷,告訴她一切都會順利。
他想要保護她不受任何傷害。
他想要和她白頭偕老。
這個令人驚駭的想法跳進他的腦於,他來不及阻止。路克能夠感覺到繩索套緊他的脖子。他會和她白頭偕老才怪!他站直身體,怒目盯著這個試著搞亂他的生活的女人。
黛茵的態度也改變了;她恢復鎮定,勉強為她板著臉的丈夫露出微笑。
她似乎剛剛才注意到他的憤怒。“你為什麼皺眉?”她問。“你收到什麼壞消息嗎?”
“沒有。”
“生氣的時候吃東西會消化不良,先生。我建議你儘快地擺脫不愉快的情緒。”
他想掐死她。“黛茵,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她搖頭。
“我已經等了兩個多小時,”他說。“你為什麼耽擱這麼久?”
她聳聳肩,繼續注視他的眼睛。“你等了很久嗎?”
他不是剛剛才說他等了兩個多小時嗎?她是怎麼回事?他期望她立刻道歉。可是她看著他的眼神暗示,她甚至沒有注意他們的談話,她的心思顯然在別的地方。
路克決定要得到她全部的注意力,他還要她的道歉。
“羅先生?”
“什麼事?”他用嚴酷的聲音回答。她明知道他痛恨被稱呼羅先生,卻堅持這麼叫他。他寧死也不再提醒她叫他路克。
她沈默了一分鐘沒有說話。他相信她是在試著找合適的字眼道歉。一輩子沒有向任何人道過歉的路克不由得同情她,他決定替她把事情弄得簡單些。
“你很抱歉,是不是?”
“你說什麼?”
“你很抱歉讓我久等,不要再讓這種事發生,我們現在到餐廳去吃晚餐。我餓死了,而且一個小時後,我有一個重要的約會。”
她不知道他嘰哩咕嚕地說了些什麼,她的心思被一個必須問他的問題占滿了。老天!她以前為什麼沒有問過他?她立刻以她一直忙於其他的事為理由原諒自己的愚蠢。況且,祖母一定問過他,或至少黛茵希望她問過他。
他一停止說話,她立刻脫口叫出他的名字。
“什麼事?”他問,相信她是要在他非常好心地為她說的道歉上加一、兩句話。
“你喜歡孩子嗎?”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3 09:59:59
第八章
她看起來彷佛受了打擊,他不知道她為什麼會有這種反應。懷孕的人不是她,是薇莉。
“你為什麼不喜歡孩子?”她要求知道。
路克已經失去耐性。他大聲籲口氣,然後對她搖搖頭,示意她讓開,走向薇莉。他用溫和的語氣問她是否已經準備好陪伴他到餐廳去。
他簡直是太殷懃了。“我聽說這家旅館的食物相當可口,我們走吧?”
薇莉為他的殷懃臉紅。她挽住他的手臂,讓他陪伴她走出房間。黛茵在確定薇莉的房間鎖好之後跟著他們走。
晚餐一片混亂。黛茵沒有吃多少東西,因為她太忙於看所有來來去去的美國人。旅館的餐廳忙碌得像火車站,嘈雜不堪。她發覺美國人有種相當獨特的習慣,就是用驚人的速度吞下他們的食物。
每個人都非常友善。她不認識的男人親切地問候她,試著和她交談。不過,路克用他兇惡的目光阻止了這種情形。他遇見兩個熟人談了很久,而令黛茵驚奇的,她也遇見一個來自倫敦的遠親。她毫無困難地接受這種事,而當一個來自紐約的年輕女人認出薇莉時,卻使薇莉臉色發白。她堅持她們應該找個時間聚聚,這樣一來當她回倫敦的時候就可以去拜訪薇莉的父母,告訴他們她遇見他們的女兒的情況。
在回房間的路上,薇莉非常沈默。黛茵推測她只是累了。路克已經遲到了。黛茵建議他只管去赴約,保證她一定可以找到他們的房間,但路克堅持要確定她安全地回到他們的房間裏。
他們為旅館的安全性激辯起來,直到路克打開房門。黛茵跑進房內,發出讚歎。“哦,羅先生,這個房間真美,是不是?”
她聲音裏的驚奇令他微笑。不過,她的反應令他感到驚訝,因為他相信她應該不僅習慣奢華,而且是視奢華為理所當然。
他忍不住對她的反應發表意見。“我以為你早就習慣一切奢華。”
她搖搖頭。“我學會永遠不要視任何事為理所當然,羅先生。”
路克關上房門。他知道自己遲到了,可是他不想離開黛茵。他們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獨處,他發覺自己想和她相處一會兒。
他喜歡看她,她的每個表情都是如此真摯。她的反應令人感到清新,甚至當她用那些不合邏輯、不切實際的論點和他辯論使他發狂的時候,一部分的他卻為她的頑固和天真感到愉快有趣。
他喜歡她的熱忱。現在回想起來,他發覺他從未聽過她抱怨,而她唯一表達過的憂慮是為她的朋友,薇莉。
路克歎息。黛茵完全不是他預期的那回事。
她沒有注意她的丈夫,她太忙於探索環境,沒發覺有人正在仔細地觀察她。
她覺得這個房間優雅得像凡爾賽宮。在她正前方的是休息區,一張金色錦緞沙發面對著房門,她立刻走過去試坐,而發現它硬得像岩石。她還是覺得它好極了。沙發前有張矮木桌,她忍不住伸手撫摸光亮的桌面。沙發兩側擺放著兩張高背椅,黛茵興奮地試坐,然後大聲宣佈它們舒服極了。
在她左側是兩個衣櫃和一扇通往盥洗室的門。在她右側是個凹室,她能夠從她站的地方看到床。巨大的床鋪著金色床罩,床頭排放著藍色和金色的枕頭。睡眠區顯然是為親密關係設計的。當凹室的幃幕放下,隱密性是絕對的。
薇莉會喜歡這個房間。黛茵決定路克一離開波士頓,她就和她的朋友交換房間。黛茵知道她至少必須待在波士頓一個星期,購買她在荒野需要的一切,而且薇莉可能會要求她幫忙選購合適的房子。
“你要我幫你取出行李嗎?”
這個提議令黛茵驚訝。美國男人習慣做女人的工作?
“謝謝你,先生,”她回答。“可是我只要取出夠四、五天用的行李。你計畫在波士頓停留多久?”
“我將在後天離開。在我離開之前,我們必須好好地談談。”
“是的,當然。”她同意。
他好奇地看看她。“我以為你會住在旅館直到買房子為止。”
她消失在轉角,沒有給他解釋。路克走到凹室入口,看見他的妻子坐在床邊,愉快地微笑著。
當他問她為什麼這麼快樂的時候,她告訴他:“這床墊好舒服。”
他點點頭。“你為什麼只要取出夠四、五天用的行李?”
“這樣比較容易。”她回答,然後改變話題。“你不是遲到了嗎?”
“她不會介意多等幾分鐘。”
她?黛茵的背拱起。他要去見一個女人?她的笑容消失。她強迫自已不要大驚小怪。他和女人見面有無數個可能的單純理由,她在瞭解真相之前不妄下結論。
“你要和這個女人談生意嗎?”她問。
“不是。”
羅先生不是個會詳述事情的人,她被迫探問他。
“這是什麼性質的約會?”她問。“我只是好奇。”她很快地解釋。
“這並不算真正的約會,”他回答。“我們只是同意八點鐘在大廳碰面。怎麼?”
她聳聳肩。“只是隨便問問。”她盡可能輕鬆地回答。“還有其他人嗎?”
“沒有。”
她突然想踢他一腳。可是如果他計畫私通,為什麼要告訴她?她告訴自己不要反應過度,她不該在乎他要和誰見面或是為什麼。可是她在乎,非常在乎。
她看起來非常驚愕,他無法想像她是怎麼回事。她怒目瞪著他,所以他自然地推測他做了什麼惹惱她。當他第一次提到這個約會的時候,她非常愉快,所以他推斷自己要出去不是惹她生氣的原因。
“有什麼不對勁嗎?”
“沒有。”
沒有才怪!他等了一、兩分鐘,當她保持沈默,他放棄思索她生氣的原因。
“你讓這個女人等太久了。”
“她叫做貝兒。”
“貝兒。”她低聲重複這個名字。她想不出還能說什麼。她的心感覺彷佛被打碎了,她想哭,而她必須用盡所有力量隱藏感情。
她告訴自己不該驚訝,男人總是拈花惹草。威廉不是一邊誓言愛她至死不渝一邊和珍娜上床嗎?祖母曾經教導她可以愛男人,只要她不讓那份愛吞沒她,至於信任,如果她真的必須信任男人,那麼她應該先花幾年好好地斟酌考慮。
大多數的男人和他們的行為如何與黛茵無關。路克的行為卻是另一回事。畢竟,他們在度蜜月,她認為他去找別的女人是非常無禮的事。黛茵不特別在乎他們的婚姻只是名義上的,當他們還是合法夫妻的時候,他就不應該和其他女人約會。
驕傲阻止她說出自己的想法。
“黛茵,你需要休息,你看起來累壞了。我們明天早上見。”
她驚呼。“你要在外面待一個晚上?”
“不,可是等我回來的時候你已經睡了。”
“你會那麼晚回來?”
他聳聳肩。和貝兒在一起很難說,他想著,他母親的老朋友喜歡說話和喝酒。老天!她真能喝。他記得他們上一次見面的時候,她把他灌得爛醉如泥。她以自己的酒量為榮。不過,今晚不會歷史重演。路克已經決定今晚的限度是一杯白蘭地。
“晚安,黛茵。”他說,轉身要離開。
“祝你玩得愉快。”她大聲說。
“我會的。”他回答。
她不想踢他了,她想宰了他。
他快到門邊時,她跳下床追向他,說出跳進她腦中的第一句話。“你現在還出去不會太累嗎?”
“不會。”他回頭說。“鎖上房門,我有鑰匙。”
他伸手向門把。她跑上前,擠進房門和她的丈夫之間,有效地阻擋他的出路。
“你到底會出去多久?”
“一陣子。”
“哦。”
“哦,什麼?”
她聳聳肩。他讓她看見他的憤怒。“你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問。
“沒什麼,”她說謊。“去吧,祝你愉快。”
“你必須先讓路。”
她向旁邊移了兩步,可是正當路克要開門的時候,她又衝回來。她靠著門,展開雙臂。她知道自己表現得太誇張了,可是她不由自主。
他看她的樣子彷佛她已經瘋了。她也許是瘋了,但她不在乎。她的丈夫和另一個女人有染的可能性使她無法保持理智。
“在你離開之前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你今晚要播野種嗎?”
“什麼?”他聽起來難以置信,然後他明白了。黛茵吃醋了。路克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他後退一步,只是注視著她。
她看見他眼裏的驚奇,立刻像個小女孩般臉紅。他的反應說明他沒有考慮這個可能性。哦,老天!是她把這個猥褻的念頭植入他的腦中。
她大聲歎息。事到如今,她不妨把要說的話說完吧。
“羅先生。”她開口。
“你嫉妒嗎?”他同時開口。
“不,當然不是。”
“差點唬住我。”他回答,然後忍不住微笑。
她挺起肩膀,她的憤怒燃燒起來,他竟敢嘲笑她。
“黛茵,我很樂意解釋關於貝兒的事。”
“我一點也不在乎這個女人,”她回答。“我不在乎你做什麼,先生。”
她的語氣惹火他。老天!她真是頑固。他決定讓她受自己的想像煎熬。明天早上,如果她不再聽起來像個潑婦,他會把事情說清楚。
“你要讓路嗎?”
“是的。”
她沒有移動。路克決定把她抱起來丟在床上,然後命令她待在那裏。他伸手向她,可是她把他的手推開。
“婚姻就像懷孕。”她宣佈。
他的注意力被這句話吸引。老天!她是他見過最不合邏輯的女人。他想笑,可是不敢。他已經注意到她有多麼敏感。老天!她是如此年輕、稚嫩,而且美麗動人。任何正常的男人都會想要緊緊地抓牢她。
“婚姻怎麼像懷孕?”他聽見自己問。
“不是是就是不是。”她非常實際地說。
“黛茵--”
她打斷他。“沒有灰色地帶。在正式離婚之前,我們都應該試著尊重我們的誓言。我們應該……”
“忠貞?”他幫她說完。
“是的。這是禮貌的事。”
她低下頭避免讓他看見討論這種親密的主題使她多困窘。她發現自己雙手緊握,立刻停止這個洩漏情緒的動作。
“你是說我應該禁欲?”他問。
“我就會這麼做。”她回答。
“這是兩回事。”
“為什麼?”
他沒有現成的答案。事實上,他剛剛才發覺自己的話聽起來多麼奇怪。
“女人有相同的需求,”他解釋。“可是她們必須先有愛情。男人不需要。”
路克認為這個推論非常合理。黛茵可不這麼認為,她搖搖頭。“你所說的是,先生,大多數的女人都有美德和自製力。而大多數的男人,包括你自己,是放任性欲的動物。”
“差不多是這樣。”他同意,只為了激怒她。
她忍住脾氣,這幾乎要了她的命。她堅決拒絕和他爭吵,她已經說得夠多了。路克可以接受或拒絕她的意見。如果他就像大多數的男人般淫蕩,那麼她是愈早知道愈好。現在的她並不脆弱,因為她沒有愛上他。但是,每當他靠近她,她就會變得呼吸困難;每當他注視她,她就會變得心慌意亂。她發現自己一直都在希望他會吻她,希望他會認為她有一點迷人。老天!她擁有為他迷惑的一切症狀。警鈴在她的腦子裏響起。毫無疑問,她太喜歡他了。這種單方面的吸引不只危險,而且毫無希望。她必須立刻終止這種情況。
全都因為這個愚鈍的男人寧可被吊死也不結婚。
貝兒。她痛恨這個名字和這個女人。她決定給他一點東西讓他在下樓去約會的途中想一想。
“淑女沒有衝動,先生。只有蕩婦才會為情欲所苦。”像貝兒,她沈默地加上。
她說完就要走開,可是路克不讓她走。他把手撐在門上,圈住她。
“是這樣的嗎?”他說。
她抬頭看他,想告訴他是的,然後提醒他時候不早了。可是這些話消失在她的腦後。他眼裏的溫柔吸引她全部的注意,她的腦子根本容不下其他任何思緒。
老天!他真美。
他腦子裏想的事情是一樣的。每當她給與他全部的注意力,他的喉嚨就像是被掐住了似的。那雙眼睛--那雙清澈湛藍如蒙大拿天空的眼睛對他有種難以言喻的魔力。
是的,她是很美。可是她也頑固得像頭老騾,獨斷得像個政客。這個天真的女人用權威的語調說著她一無所知的事。像欲望。
他似乎無法停止注視她。他知道自己該走了,貝兒可能已經喝掉一瓶威士卡。無所謂。他沒有辦法要自己離開黛茵,這個小女人將他催眠了。他想吻她,然後決定他就要這麼做。他捧起她的下巴,慢慢地傾身向她。他的嘴輕輕地刷過她的。他知道他嚇到她了,因為她試著逃開。他不願讓她走。他再次親吻她,不過這一次他停留得久些。
她發出愉悅的輕歎,抓住他的外套前襟。這是他僅僅需要的鼓勵。他的嘴開始一種會把人吞沒的吻,他佔有地撫弄她如絲般柔滑的嘴巴內部。
熱情以閃電般的速度點燃,黛茵一點也不被動。她的手臂環住他的腰,她能夠感覺到他火熱的肌膚和他的力量。他的肌肉平滑堅硬得像鋼鐵,從他身上和嘴內散發出來的熱力完全將她淹沒。老天!她永遠不想要他停止碰觸她。
他無法滿足,她的滋味使他發狂。她的舌頭和他的糾纏在一起,老天!現在的她一點也不羞怯。他聽見自己呻吟,他輕咬她的唇,貪婪地品嘗她,享受他經歷過最放蕩的吻。
她的喉嚨深處發出低吟,這個聲音幾乎使他失去控制。他知道該停止了,他已經開始想像她一絲不掛的樣子。他喉嚨裏的呻吟變成咆哮。路克離開她的嘴,試著重新控制自己的身體。他的呼吸急促,他的前額貼著門,他的眼睛緊閉,他必須強迫自己放開她。
黛茵沒有幫他一點忙,她仍在撫摸他,使他渴求更多。他能夠感覺她在顫抖,這使他感到自負的愉悅。
她沒有情欲才怪!
她這輩子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她顫抖得就像她以為船要沉沒的時候一樣厲害。只是那時使她顫抖的是強烈的恐懼,這次卻是熱情。
哦,老天!她是個蕩婦。她的雙手立刻垂下。她僵硬地站著,緊閉雙眼,努力地平穩呼吸。
他注意到她的改變,不禁想知道她又在想些什麼荒謬的事。
她想要他再次擁抱她、吻她。路克也沒有幫助她恢復淑女的外表,因為他傾身開始輕咬她的耳朵。她不該喜歡這種感覺,可是她喜歡。一股暖意流竄過她的背脊。他的呼吸搔弄著她的皮膚,她的膝蓋再次發軟。老天!她能夠感覺到自己又漸漸失去控制。
“你在做什麼?”
“吻你。”
是的,這個很明顯,可是為什麼,黛茵想說。但她沒有辦法開口說話,只能發出愉悅的輕歎。
“你要我停止嗎?”他沙啞地問。
當然。她剛剛想起他正要去和別的女人約會。淫蕩的動物。
“要嗎?”他再次問。
她環抱他的腰,“我不知道。”她回答。
這個男人使她意亂情迷,他的嘴撫弄著她的脖子。
“你想要我繼續吻你,是不是,黛茵?”
老天!他真自大。但是,她會坦承事實。“是的。”她說。
“你知道我怎麼想嗎?”
他低沉沙啞的聲音使她想歎息。
“你怎麼想?”她喘息地問。
“你也有情欲。你瞭解那是什麼意思嗎?”
他想要她承認女人和男人一樣有相同的欲求,要她承認他一直是對的。
“我瞭解。”
她的肩膀垮下。她推開他,試著走開。他從後面抱住她的腰,要求她說明。他急著聽見她的回答,以便好好地自我吹噓一番。
“我是個蕩婦。你高興了吧?你讓貝兒等太久了。”
“你不是蕩婦。”他回答。
她推開他,然後轉身面對他。“我通常不是,”她糾正。“可是你讓我想做些我平常不會想做的事。當你碰觸我,我……在你身邊我只是個蕩婦,所以我建議我們離對方遠一點。請你走吧,我不想再次羞辱自己。”
她看起來像是要哭了,他為自己取笑她感到愧疚。他還感到極度的快慰。她給與他的讚美使他想微笑。他的碰觸使她狂野,一個男人沒有辦法要求更多了。
他覺得自己該說些什麼安慰她。他畢竟是她的丈夫,他至少可以做到安慰她這一點。
“你是我的妻子,在我身邊是個蕩婦沒有關係。”
她的表情顯現出她的憤怒。“可是你寧可被吊死也不想結婚,記得嗎?”
老天!她生氣的樣子真值得一看。“你說的沒錯。”他回答。
她用手指刷刷頭髮。“請你走吧,先生。”
他認為這是個很好的意見。他走向房門,一邊伸手摸摸口袋確定他帶了鑰匙。兩個口袋都是空的,他轉身走向衣櫃。黛茵看著他的一舉一動,試著控制自己的情緒。老天!她再也不瞭解自己了,羅先生並沒有做什麼惹她如此沮喪,可是她仍然想哭。
他在稍早穿的外套口袋找到鑰匙。路克關好衣櫃,然後轉身看著黛茵。
“在我的母親死後,貝兒餵養我。她們是好朋友。”
他不確定自己為什麼主動解釋,他猜想是因為他不想讓她憂慮。他也不想讓她認為他是個好色之徒。
黛茵感到如釋重負,她決定以坦誠回報他。“我是嫉妒,”她脫口而出。“你說對了。”
她的坦白令他高興,可是他沒有微笑,只是點點頭,因為她看起來是那麼鄭重其事。
她不想要她的丈夫皺著眉頭去見他母親的朋友,貝兒可能會驟下結論路克的婚姻並不快樂。也許,如果她和他談點愉快的話題,就算只談一、兩分鐘,他的心情就會改善。
哦,老天!她真的瘋了。此刻這似乎無關緊要。她要讓路克面帶微笑離去,就算這會要了她的命。黛茵努力思索話題,正當他要打開房門時,她決定了一個他一定會喜歡的主題。
“我無法決定是要請求宣佈婚姻無效或是離婚,”她大聲說。“我想離婚可能比較容易達成。”
“為什麼?”
“似乎有比較多法庭可以接受的理由,”她解釋。她很高興他在聽。“我把所有的理由都默記下來了,可是我無法決定一個特定的……”
他微笑。“你把可以訴請離婚的理由默記下來?”
她點點頭。她很高興看見他的皺眉消失了。“我不能用遺棄做理由,因為我們生活在一起的時間不夠長。”她熱切地說。“也不能用酗酒,因為我從來沒有看過你喝酒。我甚至考慮控告你虐待,但是這種謊言令我不安。你有你的名聲要考慮,而我有我的驕傲。我是絕不可能嫁給一個會打我的男人。”
“男人不會像女人一樣把時間浪費在像驕傲這種愚蠢的事情上。”他說。
“很多男人會。”她反駁。
“我不會。”
如果他聽起來不這麼自大,她也許會告訴他她將要使用的真正的理由。可是他的自大已經變成一面在她眼前招搖的紅旗。
好,他沒有驕傲的問題。我們等著瞧,她想著。
“把話說完吧,”他說。“告訴我你會用什麼理由訴請離婚。”
“是的,當然。”她回答。她露出甜美的微笑,走到房門前,輕輕地推他上路,一邊解釋請求法院宣佈婚姻無效和離婚之間複雜的差異。當她說完,即靠著門柱向他道晚安。她看著他走向樓梯口,想知道他的好奇心要多久才會戰勝他。
路克走到半路才發覺她還沒有告訴他,她要用什麼理由訴請離婚,他轉身往回走到門口。“你不用遺棄、酗酒、虐待做理由,那麼要用什麼?”他的聲音帶著憤怒。
黛茵笑得更甜,開始關門。她用充滿愉悅的聲音告訴他:“你性無能。”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3 10:00:07
第九章
路克滿腦子都是黛茵令人憤怒的話。他寧可死掉,也不會讓她用那個可惡的理由請求離婚。
在他心平氣和地思考這件事之前,他已經氣了一個多小時。他在腦中重播他們的對話至少十二次,當他結束分析,得到的結論是她在唬人。驕傲。這兩個字突然跳進他的腦中。男人不會像女人一樣把時間浪費在像驕傲這種愚蠢的事情上,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她的眼睛不是閃閃發亮嗎?哦,是的,她是在嚇唬人。她在教訓他。
路克開始微笑。黛茵是個聰明的女人。
“你也該笑了。”他的朋友貝兒說。
路克立刻甩掉心事,給他母親的朋友全部的注意力。這十年來貝兒有相當大的改變。她以前是個高大的女人,現在看起來卻十分衰老。她經歷過艱難的歲月。拓荒生活對女人來說是艱苦的,常使她們未老先衰。貝兒在搬回東部之前,在荒野生活了三十年。嚴酷的天氣在她的皮膚刻下風霜,而每個女人每天必須負擔的工作量使她彎腰駝背。
不過,她的眼睛沒有改變,它們仍然是那麼溫暖、親切、和善。男人仍然被她吸引,坐在她身旁的崔先生就是最好的證明。這位瘦小的老男人總是用愛慕的眼神看她。
貝兒已經埋葬三個丈夫。路克認為這位崔先生很可能成為第四位。
在甩掉黛茵帶給他的煩擾之後,路克能夠專心地聆聽所有來自他家鄉的消息。科林頓是他出生的小鎮,而他在有能力離開的時候,立刻頭也不回地走了。據貝兒說,這個小鎮二十年來沒有什麼改變。她為了婚禮和家庭聚會回科林頓好幾次。有過三任丈夫,當然會有一個龐大的家族。而充滿愛心的貝兒總是歡迎擁抱她每個親戚。
當她說完故鄉的消息已經淩晨一點多了。崔先生一個小時前就開始打盹。貝兒對她男伴的行為感到非常有趣。
“他累壞了,”她低聲對路克說。“他比我年輕十歲,可是仍然趕不上我。不管我選多麼年輕的,路克,我還是會讓他們筋疲力竭。”
路克微笑。“你要嫁他?”
“我想是的,”她回答,然後歎口氣。“他可以在晚上給我溫暖。也許這一個會比其他的長命。你呢,孩子?你會找個女人安定下來嗎?”
路克靠向椅背,伸手向他的酒杯。這杯酒他已經喝了一個晚上。他一向很少喝酒。並不是他不喜歡酒的味道,他介意的是喝酒的後果。他是個隨時隨地都想要控制自己的男人,而喝酒會使他失去控制。
他也不是個會吐露私事的人,但是貝兒和他情同母子,可以算是他最親近的人。
“我已經結婚了,貝兒。”
他花了好幾分鐘說服她相信他說的是實話,然後又花了幾分鐘等她從驚訝中恢復,她顯然大吃一驚,尤其當他告訴她這樁婚姻只是有名無實,她則不停地搖頭大笑。
“我的老天!”她一再重複。
她要知道詳情,路克幾乎告訴她一切。他告訴她回英國的原因,說明關於他最小的弟弟格西的一切,以及麥威廉如何突然改變主意要求路克為格西的自由付贖金。
貝兒聽完眉頭皺得像個正要判人死刑的法官。
“那個男孩現在在哪裡?”她問。
“他和喬登、道格在回牧場的途中。”
“你和這個新娘打算怎麼辦?”
“我要回山裏,她將住在波士頓。她永遠不可能在荒野生活,貝兒。她太柔弱了。”
“她會變得強壯。”
路克搖頭。“她是個非常優雅的淑女,”他說明。“黛茵來自貴族家庭。她當然從未做過任何一般的工作。而且我不想看到她……”
他阻止自己說出他不想看到她未老先衰。“她應該過好日子。”
“有錢的優雅淑女和沒錢的普通女人一樣可以工作。”貝兒說。“事實上,孩子,有錢她可以買她需要的一切幫助。”
“在荒野買不到,”他反駁。“蒙大拿的女人非常稀少,她們不需要為任何人工作。”
“你可以雇用一些男人工作……你為什麼對我搖頭?”
“我不會讓任何男人在她身邊工作。”
貝兒咧開嘴笑。“你不讓任何男人靠近她,”她說。“這真令人好奇。”
路克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聳聳肩掩飾自己突然而來的不自在。他真希望自己沒有告訴她關於這樁婚姻。
“你聽出矛盾了嗎?”貝兒問。“你剛剛說在蒙大拿,你不會讓其他男人靠近你的新娘,可是五分鐘前你才說過你要讓她獨自住在波士頓,而你要回你的山裏。”
他歎息。她是對的,這聽起來的確很矛盾。貝兒對他搖搖頭。“你還沒有花時間思考這件事,對不對?”
他想反駁。該死!是的,他已經思考過了。這應該是個簡單的安排,可是黛茵使一切變得複雜。他當然沒有考慮到自己會被她吸引,或感覺到保護她的需求,或經歷這種強烈的佔有欲。
“我當然明白你為什麼會答應這件婚事。你記得那個姓馬的年輕人嗎?我記得你為了救他殺了兩個壞蛋。還有那個愛爾蘭小女孩,她叫什麼名字?”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貝兒,而且它和我的婚姻無關。”
“我只是在提醒你保護人是你的天性。”她說。
“追求自由也是我的天性。”他說。
她格格地笑。“你打算讓這種矛盾繼續多久?”
“我必須和黛茵談談,問她想維持婚姻關係多久。我們已經談過是要請求宣判婚姻無效或是離婚,她似乎無所謂。”
“你比較喜歡哪種方式?”
“宣判婚姻無效,”他回答。“這個污點比較小。”
貝兒懷疑地哼一聲。“如果她來自貴族家庭,那麼她就屬於社交圈。不管哪種方式都會使她遭受排斥。她知道這一點嗎?”
“她似乎不在乎。”
“這真是奇特,”貝兒說。“大部分的淑女都會在乎。”
是的,路克想,大多數的女人都會在乎。黛茵為什麼不在乎?
貝兒喝完杯裏的酒,指示路克再為她倒一杯。然後她開始拷問他關於黛茵的一切。她要知道黛茵穿什麼、吃什麼、喝什麼,想要知道她如何待人,期望如何被對待。
矛盾愈來愈多。黛茵來自富裕的貴族家庭,可是在旅行期間她並沒有表現得像個驕縱任性的千金小姐。
“很難斷定你的新娘是個怎麼樣的人,”貝兒說。“我只能確定一件事,孩子。她嫁給你有另一個理由,一個對她來說比她的名聲更重要的理由。”
較大的利益,路克想起她曾經說過她嫁給他是為了較大的利益。那到底是什麼意思?
路克決定查個清楚。
事實上,在婚禮之前,他甚至連黛茵的長相都不在乎。當時為了解救格西他什麼事都會做。現在呢?
貝兒搖醒她的男伴,幾分鐘後路克送他們離去。他上樓,打算得到問題的答案,可是他知道必須等到明天。黛茵應該已經睡了,而他今晚也沒有心情長談。黛茵需要休息,他也需要。城市使他感到沉重及疲乏。黛茵和薇莉為波士頓清新的空氣感到驚奇,可是他卻覺得那些數以千計的煙囪不斷冒出來的煤煙快要熏黑他的肺。只有那些沒有見過高山平原的人才會滿足於生活在如此擁擠的地方。
路克差不多受夠了,他需要回家。
他盡可能安靜地打開房門走進房間,他立刻看見黛茵。她睡在沙發上,從窗戶透進來的月光照亮她的頭髮和肩膀。她看起來像個天使。他站在那裏注視她好一會兒,勉強地轉身關上房門,然後走向凹室。他脫掉外套,拉開床罩,走回黛茵身邊。他打算讓她睡床,而他自己睡沙發。
雖然他們曾經同床而眠,今晚他不信任自己和她睡在一起,他太想要她了。從第一眼看到她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想要她。天曉得他已經快要失去控制了。
他答應過黛茵的祖母他會保護他的新娘,他會信守承諾,就算這會要了他的命。
他推開桌子單腳跪下來伸手向黛茵。當他注意到她緊握在手裏的紙張,立刻停下動作。這是一封電報。他的目光移向她的臉,看見她睫毛上的淚水。她的臉頰還是濕的。他突然充滿憂慮。電報上的消息顯然令黛茵非常哀傷。
黛茵緊緊地抓著電報,他必須輕輕地掰開她的手指才能看到內容。他已經猜到是什麼消息,但是他想確定。
電報也是濕的。老天!她流了不少眼淚。
施夫人去世了。
黛茵的心一定碎了。路克低下頭閉起眼睛,用自己記得的一點禱告辭請求上帝賜予施夫人安息。他和施夫人見面的時間並不長,但是她仍然對他造成相當的衝擊。她是個堅強、固執、熱情的女人,也是“優雅”這兩個字最佳的詮釋者。令路克最感動的是,她保護她孫女的決心。
路克張開眼睛發現黛茵注視著他。她沒有開口說話,他也沒有。他只是把電報放下,然後伸手向她。她沒有抗拒。路克把她抱起來,走到床邊,輕輕地把她放在床上,然後開始脫衣服。黛茵閉起眼睛翻身側躺,蜷縮在毛毯裏。
他不會讓她縮在自己的悲傷中,她需要發洩,讓哀傷及痛苦隨著眼淚宣洩出來。路克上床,將她擁入懷中。她只抗拒了一、兩秒,即抱住他的腰把臉埋在他的頸彎,開始劇烈地顫抖。
他用他唯一知道的方式安慰她。他輕撫她的背,在她耳邊輕聲說著他希望能夠安撫她的話。
他緊緊地擁著她,甚至在他確定她已經睡著之後。
他永遠不想放開。
他再次在她的身上醒來。知覺慢慢地爬進他的腦中,當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時候,他正用鼻子摩擦她的脖子。她並沒有抗拒。她的腿和他的纏繞在一起,她的手臂抱住他的脖子,仍然處於朦朧狀態的路克認為她一定正在作著和他所作的類似的夢,因為她也在親吻他的脖子。
他不想停止。他的手往上移動,移向她的乳房。她發出低吟,緊緊地抱住他。他突然需要品嘗她的滋味,他握住她的頸後強迫她轉身向他。他的嘴渴求地佔有她的,而他的雙手貪婪地撫摸她的乳房。從她的皮膚散發出來的熱氣使他發狂,她身上像花朵般的香味使他迷醉,她的皮膚摸起來如絲般光滑。他想品嘗她的每一吋。他的雙手往下移動,直到觸及她的身體最熱的部位。
她的背向上拱起,然後她開始顫抖。他離開她的嘴,開始解開長褲。他的呼吸急促。他無法停止吻她,而一直到他嘗到她臉頰上鹹鹹的淚水,現實終於敲醒他。
他在做什麼?路克感覺彷佛剛剛被澆了一盆冰水。他顫顫地深呼吸幾口,試圖平穩自己的心跳。他在占黛茵便宜。她剛收到她祖母去世的消息,她需要的是安慰,不是誘惑。
他試著離開她的身體。他拉下她的睡衣下擺,強迫自己翻身側躺。問題是,黛茵跟著他移動。她沒有辦法放開他,她的嘴貼著他脖子,而她的身體催促他回來。
他拉開她的手臂,試著讓她移回床的另一邊。她不願離開,她用手臂緊緊地抱住他的腰。她需要他愛她。當這個認知跳進黛茵的腦中,她的身體立刻變得僵硬。哦,老天!她在做什麼?
她突然被自憐和寂寞的情緒淹沒。奶奶走了,她一個人怎麼生活下去?當然,她還有安德舅公。他是她小時候的玩伴,長大後的朋友。可是,奶奶就像她的母親一樣。她以為自己已經做好失去奶奶的心理準備。哦,老天!她是如此哀傷、痛苦,甚至痛苦到故意誘惑她的丈夫試圖得到安慰……和愛,只是為了減輕內心的痛。
“你不想要我嗎,路克?”
他無法相信她需要問這個問題。他的回答方式並不紳士。他翻身平躺,抓起她的手,粗魯地把它放在他的鼠蹊上。黛茵的反應正如他所預期。她收回手,彷佛被火燙著一般。
她離開他,坐起來。“那麼你為什麼停止?”
他在回答之前雙手疊放在頭下,數到十。他正努力地阻止自己扯下褲子對她做他迫切想做的事。
“我不想要你停止。”
他呻吟。他的下顎緊繃,他的額頭佈滿汗水。在黑暗中,黛茵幾乎看不見他的表情。淚水滾下她的臉頰,她用手背拭去眼淚。她覺得羞辱而悲慘,她想躲起來哭。哦,老天!她要奶奶。
黛茵沒有再說一個字,她退到床的邊緣,盡可能地遠離他,然後蜷縮成球,閉起眼睛,努力地阻止自己哭出聲音。
在一陣沈默之後,她以為他已經睡著,於是決定回到客廳去睡在沙發上。她知道自己快要失去控制了,而她不相信還有比在他面前崩潰更令人感到羞辱的事。甚至連祖母都已經有好幾年沒有看過她哭。黛茵相信她無法忍受羅先生目睹她的悲傷,他一定會覺得她的缺乏自製力令人厭惡。只是想到這個可能性,她就覺得可恥。
她必須離開這裏。她掀開毛毯,坐起來,準備下床。他在她站起來之前扣住她,黛茵甚至沒有時間掙扎,路克的速度快如閃電。他抱住她的腰,拉她靠在他的身上,他的下巴靠著她的頭。他不讓她到任何地方去。
“黛茵?”
她不願回答。
“你要我對你做愛的理由是不對的。”
她試著移開,他將她抱得更緊。“你真的想要我,是不是?”
她不打算回答他,可是他開始用力壓迫她的身體。她知道在她回答之前他絕不會放鬆。
“是的。”她低聲說。
“明天早上你會後悔。”
她思考他說的話,然後低聲說:“也許。”只是為了滿足他,她並不這麼相信。今晚她想要路克的程度強烈得令她恐懼。黛茵隨時隨地都想要控制自己。這是恐懼造成的,還有美玲。黛茵從她姊姊那裏學會不少。美玲不僅保護她不受麥康叔叔的魔爪侵害,還教她如何避免成為任何男人的犧牲品。
可是,黛茵不知道如何在羅路克面前保護自己。這麼多年來她一直做得很好,雖然她和麥威廉訂了婚,卻連一部分的心都沒有給過他。
路克來自完全不同的世界,他一點也不像她認識的其他男人。他善良、體貼,而且充滿關懷。甚至用不著嘗試,他就已經拆除她內心的圍籬,她知道如果她沒有時時提高警覺,他就會偷走她的心。
“黛茵?”他的聲音粗嘎。
“什麼事?”
“當我要你的時候,你只能想著我。”
他用下巴輕輕摩擦她的頭。“今晚你想的是你的祖母。沒有關係,”他又說。“你需要為她的死哀悼。”
她搖頭。“奶奶告訴我不可以,”她說。她轉身向他,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她要我看向未來。”
令她自己驚訝的,她哀傷地哭起來。她一邊哭,一邊不停地為自己的行為道歉。
“甜心,哭沒有關係。”
她不同意他的看法,但是她無法停止哭泣。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然後她開始打嗝。老天!她哭得一團糟,而且還發出可怕的聲音。
他似乎不介意。他下床找手帕,回到床上把手帕遞給她。他一直溫柔地擁著她,他的和善只有使她哭得更厲害。過了一會兒,他試著讓她平靜下來。
“噓,親愛的,沒有關係,一切都會順利的。”
一切都不會順利的,她想著,奶奶永遠不會回來了。黛茵現在完全沒有倚靠,保護兩個兩歲小女孩的責任完全落在她身上。一切都不會順利的。
她哭到睡著。在她丈夫的懷裏,她覺得安全。老天!她永遠不想放開。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3 10:00:35
第十章
黛茵睡過頭了。薇莉在八點半前來尋找她的朋友。當路克打開房門,她立即說明她和黛茵約好八點鐘一起吃早餐,黛茵遲遲沒有出現,她擔心她的朋友是不是病了,或者忘了她們的約定。
路克沒有告訴薇莉關於黛茵的祖母去世的事。他搖醒他的妻子,然後接手陪伴薇莉吃早餐的任務。
他妻子的朋友今天早上顯得非常緊張。由於她不停地用憂慮的目光東張西望,他推測她是在憂慮其他吃早餐的人。他試著讓她放輕鬆,於是找話題讓她談談關於她的家人和朋友的事。可是這個話題卻讓她眼眶濕潤。路克急忙改變話題談她在波士頓的未來,而薇莉卻顯得更加悲傷。
餐廳的另一端有人發出尖銳的笑聲。薇莉嚇了一大跳,迅速地回頭看一眼。她的眉頭緊蹙。
“有什麼事不對勁嗎?”他問。
在薇莉能夠回答之前,黛茵出現在餐桌旁。路克立刻站起來為她拉開椅子。她向他致謝,然後坐下來。
她一直低垂著眼睛,不過他仍能看見她臉頰上淡淡的紅暈,他推測她是為昨晚的事感到困窘。
她穿著一身黑,她的頭髮綰在頸後。這個嚴肅的髮型使她的臉看起來更完美無瑕。他再次為她令人屏息的美震撼,然後發現自己兇惡地環顧四周確定沒有任何男人盯著她。她屬於他,該死!他不會讓任何男人覬覦她。
路克幾乎立刻察覺自己的行為多麼荒謬。他為自己的矛盾搖搖頭,然後開始下命令。
“黛茵,吃點東西。薇莉,告訴我什麼事令你感到困擾。”
他的妻子堅持她不餓,她仍然不看他一眼。路克被這兩個女人惹火了,他決定先處理他妻子,再解決薇莉的問題。決定之後,他伸手握住黛茵的手,低聲命令她看著他。
他耐心地等待,當她終於看著他,他說:“你不需要感到困窘,昨晚發生的事不算什麼。”
他還要提醒她,畢竟他們是夫妻,幾個吻和一點愛撫當然不足以引起困窘。
他沒有機會提出合理的議論。她不可置信地看他一眼,然後說:“我在你的面前哭,我當然感到困窘和羞恥。”她的臉更紅了。“我保證這種事不會再發生,我通常都是非常有修養的。”
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注意到薇莉不再東張西望,她看起來非常憤怒,而他似乎是她的目標。
他想問她到底是怎麼回事。考慮到她的身心狀況,他改用溫和的問句。“有什麼不對勁嗎?”
“你讓黛茵哭了?”
他歎息。她表現得彷佛她相信他侮辱了他的妻子。
“不,”他回答。“她是為別的事哭。”他決定留給黛茵解釋。
“薇莉,你吃完早餐了嗎?”黛茵問,試著改變話題。
薇莉的注意力完全在路克身上,她似乎正在下決心做某件事。當他要站起來的時候,她脫口而出要求他留在原位。
“如果你瞭解你的妻子一點,你就會知道她從來不哭,羅先生。”
“是嗎?”
薇莉點點頭。當她又開口說話,她的聲音緊張地顫抖。“她早餐一向只喝一杯牛奶,這點你也不知道,是不是?”
路克想微笑,可是卻不敢。薇莉在為黛茵打抱不平。她顯然知道不少黛茵的事,而他不知道。
“她曾經住在泥屋--”
黛茵打斷她,她不想讓薇莉告訴路克任何關於安德舅公訓練她在荒野生活的事。他會開始問問題,而她尚未準備好回答任何問題。
“銀行家,”她脫口說出。“我們必須在十點鐘和他們會面。他們的辦公室離這裏不遠,我們走過去好嗎,路克?”
他點點頭,可是他的眼睛一直盯著薇莉。“她住在哪裡?”他問。
薇莉臉紅。“算了。”她回答。“黛茵,如果你現在有點時間,我想談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當然。”黛茵同意,為話題的改變而感到安心。
“我相信我沒有辦法住在波士頓。”薇莉說完,立即垂下頭盯著桌面。
“好吧。”
薇莉猛然抬起頭。“你沒有異議?”
黛茵微笑。“當然沒有。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可以或不可以做什麼,薇莉。”
她的朋友覺得有必要說明。“我已經遇見好幾個熟人。”她低語。
路克認為她的說明和黛茵為了哭泣感到困窘一樣沒有道理。“遇見老朋友是個問題?”他問。
“是的。”薇莉和黛茵同時回答。
他放棄嘗試瞭解。他丟下餐巾,站起來。“恕我失陪,我要回房間去了。黛茵,在我們去銀行之前,你要換掉衣服。”
路克沒有給她時間反對,他轉身離開餐廳。
“你為什麼穿黑衣?”薇莉問。
“哀悼我的祖母,”黛茵回答。“我昨晚收到電報,奶奶在四天前去世了。”
她試著平靜地說,可是沒有成功,當她說完差點又哭起來。薇莉從不刻意控制情緒。奶奶會為她的行為感到驚駭,黛茵想著,看著她的朋友哀傷地哭泣。不過,她還是會喜歡薇莉,因為她對黛茵極度忠誠。奶奶相信忠誠是一個人第二重要的特質,僅次於勇敢。
黛茵的心開始痛起來。她盡力隱藏自己的感情,其他吃早餐的人意外地幫助她保持鎮定。好幾個男人和女人注意到薇莉的悲傷,不停地投來好奇的目光。黛茵認為他們的注視無禮而且野蠻。她挺起肩膀,舉起手,戲劇化地揮手要他們收回好奇的目光。
薇莉不停地用餐巾拭淚。“我為你失去最親愛的人感到難過,”她說。“我知道你的祖母就像你的母親一樣,你的心一定碎了……”
她沒有辦法說下去。黛茵一點也不為她的朋友在公共場所出醜感到困窘。事實上,薇莉的反應影響了她,她必須做好幾次深呼吸以控制住自己。
“你是個珍貴的朋友,”她低語。“我非常幸運能夠認識你。”
“我也是。”薇莉回答。
黛茵決定試著談些較輕鬆的話題。她揮手召喚侍者,點了兩杯茶。餐廳裏的人已經少多了,提供給她們足夠的隱私。
“薇莉,如果你不想住在波士頓,你想去哪裡?”
“跟你走,”她脫口而出,然後臉頰發紅。“如果你願意讓我跟著你,”她急忙又說。“而且羅先生不介意。”
“我很喜歡有你做伴。”黛茵回答,她停頓下來思考。
薇莉誤解了她的遲疑,她的肩膀垮下。“可是你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我瞭解。一個孕婦將是你的負擔--”
黛茵打斷她的話。“讓我說完,”她堅持。“我非常希望有你同行。你對我來說已經像個家人。”
“可是仍然有問題?”
黛茵點點頭。侍者送來她們的茶,他把精緻的茶壺茶杯放在桌上,然後行禮離去。
黛茵倒完茶之後繼續說:“在知道所有的情況之前,你無法做決定。你必須知道我要去哪裡和為什麼要去那裏,我要先說明--”
“雙胞胎的事?”
“是的,”黛茵回答。“佳琪和雅芝是我姊姊的孩子,她們今年兩歲。美玲……我的姊姊在一年半前去世。孩子們的父親喬治在一個多月前也死了。他沒有什麼家人,所以孩子們現在由她們的保母照顧。”
“悲傷總是接踵而至。”薇莉說。“你要帶她們回英國?”
“不,”黛茵回答。“事實上,我要帶她們盡可能地遠離英國。我的姊姊怕我們的叔叔麥康。她有很好的理由怕他,”她加上一句。“她不想要她的女兒接近這個邪惡的男人,這是她搬到波士頓來的主要原因。”
“你怕你的叔叔嗎?”薇莉問。
黛茵覺得必須對她的朋友完全坦誠。“我不怕他的話就是傻瓜,他是個非常邪惡的男人。”
“他會傷害孩子們?”
“是的。”
“如何傷害?”
黛茵搖頭。“我一談到他就覺得噁心。總之,現在奶奶死了,孩子們的監護權變成我們的憂慮。麥康叔叔會爭取女孩們的監護權,我絕不會讓這種事發生,就算得殺了他。我祈禱他已經忘了這對雙胞胎的存在。也許他不會製造麻煩,因為奶奶沒有留任何錢給孩子們。但是我不打算冒險。我必須消失,薇莉,你明白嗎?在孩子們大到能夠保護她們自己之前,她們是我的責任。美玲一直都在保護我,現在我必須保護她的女兒。”
“消失恐怕是非常困難的,”薇莉說。“世界已經變得這麼小。電報、火車--”
“我已經考慮到這些,”黛茵告訴她。“有一個地方是麥康永遠不會去找的,那就是荒野。羅先生告訴過我一個叫做救贖鎮的地方,我和孩子們可以在那裏消失。”
“你真的相信你的叔叔會試著找你?”
黛茵點點頭。“我的恐懼是有理由的,”她說。“他想傷害我。他的左眼有道疤,那是我十歲的時候造成的,薇莉。我只為沒有弄瞎他而感到遺憾。我想他一直在數日子,等著接管所有的遺產……和我。”
薇莉全身一顫,她開始瞭解黛茵在說什麼了。她決定用迂回的方式證明自己的猜測是對的。
“如果雙胞胎是男孩,美玲會這麼急於逃走嗎?”
“不會。”
薇莉歎息。“麥康是個虛榮的男人嗎?”
“是的。”
薇莉微笑。“很好,”她說。“那道疤有如我所希望的那麼不堪入目嗎?”
“有。”
“好極了。”
黛茵點點頭。她決定不再談麥康叔叔。薇莉雖然懷孕,在黛茵看來她仍然非常單純,她不可能瞭解某些男人變態的欲望。黛茵自己也不太瞭解。
“相當諷刺,”她說。“我最大的夢想就是有一天能夠生活在荒野中。安德舅公相信我的夢想終有一天會實現,所以要我做好準備;我想那是我們玩的一種遊戲。”
“就像蓋泥屋讓你住在裏面?”薇莉問。
“是的。”黛茵微笑地回答。
“你知道我怎麼想嗎?在你心裏你一直都知道,總有一天你會到美國的荒野生活。我會盡一切力量幫助你。”薇莉誓言。“請告訴我,路克對於你--”
“他不知道任何關於麥康或雙胞胎的事,你必須答應我不告訴他。”
“老天!黛茵,想一想。你不認為他一定會知道你住在救贖鎮嗎?”
黛茵笑起來。“他當然會知道,不過他知道的時候已經太遲了。如果他現在就發現我的計畫,他會試著阻止我。他不相信我可以在荒野生存,他認為我應該把心思放在參加宴會要穿什麼禮服上。你能想像這麼可笑的事嗎?”
薇莉微笑。“我要和你一起消失。聽我說完;我年輕、強壯,而且有點聰明。我在荒野生活沒有問題。”
“孩子呢?你有沒有考慮到在泥屋生產會是什麼情形?”
“我不是第一個。”薇莉說。
“我們必須好好地討論這件事,”黛茵說。“也許你在生產之後再來和我會合是比較好的作法。”
薇莉握住雙手。“那麼你同意我搬到救贖鎮去?”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是的。”
黛茵歎息,然後點點頭。“我想我們應該舉杯慶祝一下。”她舉起茶杯,然後低聲說:“敬荒野和我們的新生活。”
她們的茶杯互碰。“敬自由。”薇莉說。
“黛茵,我們遲到了。”
黛茵太專注於談話了,沒有發覺她的丈夫已經走進餐廳。
他看起來不太快樂,她勉強地微笑。“我們還有很多時間。”她說。
“我想把這件事辦完。”他回答。他握住她的手臂,半拉她站起來。“這個會議不需要太長的時間吧?我中午要和一個朋友會面,他有匹好馬要賣,我不想錯過。”
“頂多只要一個小時。”黛茵回答。“薇莉,會議一結束我就去房間找你,今天下午我們也許該去購物。你會和我們一起去嗎,羅先生?”
和她們兩個一起逛街購物的想法令路克愁眉苦臉。
“我有約會。”他提醒黛茵。
“整個下午?”
“農場在波士頓市外,”他說。“晚上八點前我不會回到旅館。”
“我想我們不應該逛街購物,黛茵,”薇莉打岔。“你正在守喪。”
“她不應該哀悼,”路克說。“她答應過她的祖母。”
“我要去找間教堂為她點根蠟燭。”黛茵說。
“我相信她會喜歡你這麼做。”薇莉贊同。
黛茵並沒有心情購物,可是她必須為小女孩們買許多必需品。她必須把握時間儘快做好一切準備。
由於路克要到晚上才回旅館,黛茵決定去看看雙胞胎。路克永遠不會知道她離開過旅館,黛茵不由得露出期待的微笑。如果幸運,她也許能夠說服白太太跟著她和孩子們一起走。
薇莉和他們在樓梯口分手,走向她自己的房間。黛茵跟不上路克的腳步,而她拒絕在如此優雅的旅館內跑步。
“請你走慢一點,或者放開我。”
路克立刻放開她。他走在前面,打開房門,站在門口等她。
她走進房間,尋找她要帶去的文件。她已經把所有要問銀行家的問題列在一張單子上。一切都必須安排妥當,在她消失之前……在路克回到他的山裏之前。
她折好檔,走向衣櫃找她的手套。
“我是認真的,黛茵。我要你換掉那件可怕的喪服。”
“這是合適的服裝。”
“你答應過你的祖母不穿黑色的衣服。”他說。他走向她的衣櫃,打開門,然後開始挑選。他不確定自己為什麼在意這件事,可是她既然已經承諾就必須做到。
他抓下一件衣服,轉向黛茵。“穿這件。動作快,我們要遲到了。”
她看見他選的衣服差點笑出來。“紅色?你要我穿紅色晚禮服?這件衣服一點也不適當,先生。”
“我喜歡這件,”他堅持。“你的祖母也會喜歡。”
這個男人一定是瘋了,才會認為她會穿一件隆重的晚禮服去見銀行家。
“奶奶不會贊同。”
她把手臂交疊在胸前,堅持立場。從他頑固的下顎線條看來,他顯然也不會放棄。
“夫人當然會贊同。在天堂的人都穿鮮豔的顏色,黛茵。換上這件衣服,我們要遲到了。”
他說的話使她感動莫名。在天堂的人都穿鮮豔的顏色。這句話表示他相信奶奶已經上了天堂。
“羅路克,你是個非常迷人的男人。你知道奶奶第一次向我提到你的時候,稱呼你為我的白馬王子嗎?”
他真的會被她氣死。她為什麼突然冒出這種莫名其妙的話?他無法想像是什麼引起她突然的轉變。一分鐘前她還對著他搖頭皺眉,這會兒她看起來就像感動得要哭了。他不知道她是怎麼回事,不過他決心要把這檔事說清楚。
“黛茵,我既不迷人也不是什麼白馬王子。我只是盡力做個紳士,這真是個艱苦的工作,”他說。“老實說,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夠偽裝多久。”
她不相信他。“哦?”她挑戰地說。“那麼請你告訴我,如果你現在除去偽裝,你會做什麼?”
“你是說我真的想做什麼?”
“是的。”
他咧嘴笑。“脫光你的衣服。”
她的臉紅得和禮服一樣。他大笑。“你想聽實話的吧?”
“是的,當然。”她慌亂得無法思考。“我會穿這件禮服,”她結結巴巴地說。“加上外套。”一件黑色大衣,她沈默地加上,把她從頭到腳包起來。
她搶下他手中的禮服,轉身走進凹室。“它的領口低得可怕,”她說。“我有暴露之虞。”
他伸手搶下禮服。
最後黛茵換上一件白色上衣和深藍色裙子。路克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結果他們早到了五分鐘。路克很快地指出如果他沒有堅持搭乘馬車,他們一定會遲到。
薛亨利先生在銀行門口迎接他們。他伴隨他們走進總裁辦公室,夏彼得先生正在辦公室等待他們。比較年長的薛亨利長年來一直是施夫人的好朋友兼顧問。五年前,當他的妻子終於病逝,他宣佈他要離開英格蘭,而且自告奮勇到波士頓來設立銀行分支。施夫人支持他的決定,甚至以在美國分行存一大筆錢幫助他。
黛茵記得奶奶總是說薛亨利有生意頭腦,而夏彼得有領袖魅力。奶奶說得一點也不錯,圓滑世故的夏彼得向黛茵保證他們見過面。那時她還很年幼,他回想,而且一直抓著她祖母的裙子不放。
“你的行為相當有趣,”他告訴黛茵。“而且有點奇特。每當你的叔叔麥康離開書房,你就放開你祖母的裙子開始頑皮地翻書桌裏的東西。你的叔叔一回來,你就急忙回到你祖母身邊。由於你的叔叔來來去去好幾趟,你就這樣重複好幾次。”
這個銀行家繼續回想一件件有趣的事,全都是有關黛茵在她的叔叔面前奇特的行為。
這些回憶沒有讓她微笑。路克想知道夏彼得要多久才會發覺她並不覺得有關她叔叔的事有趣。她小的時候很怕他。路克聽了這些故事,很容易得到這個結論。令他驚訝的是,黛茵仍然怕著這個男人。她握緊雙手的樣子,和她的眼神充分顯示出她的恐懼。
他打算要改變話題時,夏彼得終於結束他的回憶,詢問黛茵旅途是否平安愉快。薛亨利加入他們的談話。路克一直站在他的妻子身後,雖然這兩個銀行家不會傷害黛茵。但他不喜歡夏彼得注視黛茵的樣子。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3 10:00:48
第十一章
薛亨利等到黛茵和他的同事互相交談起來,才示意路克跟他到辦公室後面去。他低聲問路克,黛茵是否已經收到她祖母的死訊。
“她的舅公已經拍電報通知她。”路克說。
薛亨利看起來如釋重負。“我不希望必須由我來告訴她。她們兩個非常親近,情同母子,我自己幾乎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我會想念她。”
當薛亨利問路克她能否聆聽遺囑細節時,黛茵正要坐下來。“她的祖母做了一些更改,我相信黛茵還不知道。她的遺囑會引起很大的騷動。相信我,會有麻煩。”
一個小時後,當銀行家解釋完所有條款,黛茵簡直要病倒了。
路克覺得她看起來就要昏倒,她的臉變得慘白。夏彼得已經離開辦公室去找見證人,而薛亨利注意到黛茵突然的改變急忙去為她倒杯水。他告訴路克她一定是哀傷過度,談她親愛的祖母的遺囑顯然對她是極大的煎熬。
路克坐在黛茵旁邊。他等到他們獨處才伸手握住她的手。
“你不會有事吧?”
她沒有回答他。她盯著自己的手,似乎陷入沉思中。他握住她的下巴,輕輕地扶起她的頭強迫她看著他。
她的眼裏有淚水,她在顫抖。黛茵不是在對抗悲傷,而是恐懼。她的眼睛洩漏出實情。
“哦,路克,奶奶做了什麼?”她緊緊地握住他的手。
他為這個問題吃驚。“你難過是因為她把那麼多錢捐給慈善機構嗎,黛茵?”他回答自己的問題。“不,你當然不是,你仍然會繼承一大筆財產。你沒有想到嗎?”
“奶奶不應該這麼做,你不明白嗎?現在他非來找我不可了,他沒有別的選擇。他會不擇手段得到這些錢。”
她死命地握住他的手,而他一點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撫她。她必須先解釋她遭遇的威脅,他才能夠解決它。
黛茵又垂下頭,她知道自己必須控制住情緒。路克一定以為她瘋了。
“我覺得好多了,”她說謊。“抱歉,我只是太驚訝了。”她露出無力的笑容,抬頭看著他。
他一點也不相信她。“告訴我問題在哪裡,我必須知道才能幫助你。”
“是的,當然。”
他等了一分鐘,發覺她根本不打算說。他決定逼問出她的憂慮。
“你說‘他’非來找你不可的‘他’,指的是你的叔叔麥康,對不對?”
她看著他,慢慢地點點頭。
“你已經結婚了,他不能碰你繼承的財產。”
“我知道。”
她試著站起來,他阻止她。
“等一下,”他命令。“告訴我你為什麼難過。”
兩個銀行家回到辦公室使她免於回答他的問題,她趁這個機會站起來走到窗邊。
“親愛的,你必須簽一些檔。”
她轉身面對彼得。“如果我拒絕簽名會怎麼樣?”
夏彼得認為她在開玩笑。“你簽不簽名都無所謂,”他說。“這只是銀行的例行手續。如果你決定不花這筆錢,這筆信託金會在銀行為你賺取豐厚的利息。”
“請再告訴我一次細節。這筆遺產究竟是怎麼分配的?”她問。
“遺產總額的三分之二捐給慈善機構,如我先前所說的。”夏彼得說。
她煩躁地刷刷頭髮。“是的,是的,我知道這一點。可是麥康叔叔……你說他沒有得到其餘的,我不瞭解。你是說奶奶沒有留給她的兒子任何東西嗎?”
“讓我們一步一步來。”薛亨利建議。他看得出來黛茵非常焦慮,試著以有條不紊的態度讓她冷靜下來。
“捐給慈善機構之後剩下的三分之一仍然是筆可觀的數目,親愛的。你的安德舅公將收到定期支付的零用金,在蘇格蘭的產業也歸他所有。其餘的由你和孩子們平分。”
黛茵閉起眼睛。“奶奶只是說孩子們或是有指名?”
“她說得相當明確,何佳琪和何雅芝各得三分之一。”夏彼得轉向路克。“這對雙胞胎是施夫人的曾孫女。”
“這份遺囑在倫敦宣讀過了嗎?”黛茵問。
“遺囑宣讀訂在星期二,也就是明天。”
“奶奶沒有留任何東西給她的兒子和他的家人嗎?”
“有的,”薛亨利回答。“麥康會收到月付的津貼。錢不多,但是如果他節儉一點,生活應該沒有問題。施夫人留給麥康的妻子一百英鎊。她說這個數目是她的媳婦嫁給她的兒子以後增加的體重。”
“珍娜呢?”黛茵問。“奶奶有沒有留給她什麼?”
“她也得到一百英鎊。”薛亨利回答。
黛茵搖搖頭。她對未來充滿了憂懼。“等麥康知道他的母親做了什麼,他會憤怒得橫渡海洋。”
比夏彼得瞭解麥康的薛亨利點頭同意。“他會惹麻煩。我警告過你的祖母,可是她不聽。”
“麥康的土地呢?”黛茵問。
“如你所知,他已經抵押掉他的土地。你的祖母指定一筆錢用來付清她兒子全部的債務,總數超過五萬鎊。”
路克似乎是唯一為這個數目吃驚的人。怎麼會有人欠別人這麼多錢?他把錢花到哪裡去了?
黛茵意外地回答他的問題。“他不會停止賭博。”她預言。
“你的祖母很清楚他的惡習。她決定給他最後一次機會。如果他不改掉惡習,就得找別的方法還債。”
“他會來找我。”
她看向路克,他看起來昏昏欲睡。
“他來找你也無所謂,”夏彼得說。“就算你想給他部分遺產也不可以。你的祖母說得非常明確,你沒有花的錢就留在信託裏給你的孩子。”
“如果我死了呢?”黛茵問。
“你不會死。”路克反對這個問題。
“可是如果我死了呢?”她問薛亨利。
“麥康還是不會得到這筆錢,你的丈夫是唯一的受益人。”他微笑。“從他剛才說話的語氣聽來,我相信他會盡力確保你健康長壽。麥康無法傷害你,黛茵。你再也不需要怕他了。現在你已經長大成人而且結婚了,忘掉你童年的恐懼吧。記住,英國和美國隔著一片海洋呢!”
“是的,你是對的。”她勉強地微笑,好讓他相信他已經說服她拋開憂慮。
黛茵簽了檔之後,開設了兩個帳戶。一個是她和羅路克的聯合帳戶,另一個是薇莉的帳戶。薛亨利同意在四點鐘帶需要的檔到旅館來給薇莉簽名。
幾分鐘後他們在回旅館的路上。黛茵想步行,可是路克堅持要她和他一起搭乘馬車。
“你為什麼怕你的叔叔?”他一坐上馬車就問。
“他是條毒蛇。”
“然後呢?”
“我痛恨毒蛇。”
他忍不住微笑。這個女人很會回避問題,她有能力使他瘋狂。
“你什麼時候離開波士頓?”
在確定她安全無虞之前,他哪裡也不會去。天曉得那會是什麼時候。他急著離開,可是離開她的想法使他的胃翻攪。事實擺在眼前,沒有她同行,他哪裡也不想去。
他立刻試著封鎖住這個想法,還沒有準備好接受這個事實。可是事實不容否認。
黛茵不確定她的丈夫是怎麼回事,他又露出那種“我寧可被吊死也不要結婚”的表情,如果他開始像只熊般咆哮,她也不會感到驚訝。
“蒙大拿有熊嗎?”她的思緒轉了個大彎。
這個問題是從哪冒出來的?“有。”
“我認為有,不過我想確定一下。據說它們非常聰明。”黛茵點點頭強調她說的話。
“是嗎?”
“你每次說‘是嗎’其實是說你不相信我說的話,對不對,羅先生?”
路克沒有費事回答她。馬車停在旅館前,他扶她下車,付車費,然後抓住她的手拉她穿過大廳。
“我有足夠的能力自己回房間,羅先生。放開我。”
“你走到哪裡都會引起一群人注意。”他反駁,繼續拉著她走。
她嗤之以鼻。“受歡迎的是你,不是我。”
她必須跑步才能跟上他的速度。“你有什麼特別的外號嗎?”
“沒有,”他回答。“我的朋友叫我路克,我的妻子也是。聽清楚了嗎?”
他們到達房間門口,他伸手進口袋尋找鑰匙。黛茵靠著牆喘息。
“我叫你路克是非常不敬的,不過如果你堅持……”
“為什麼?”
他停止開門的動作轉頭看她,這時他才發覺她氣喘吁吁。他忍不住微笑。她看起來全然的女性化,令人想親吻她。
他們之間的距離只有幾吋,黛茵無法將視線從她丈夫身上移開。他擁有最迷人的微笑、他的眼睛閃閃發亮,他的目光會使女人融化。不過她比一般女人堅強,她長長地歎口氣。
“你不回答我嗎?”他問。
她記不得他的問題。他被迫重複一次。“生活在荒野的妻子們以稱呼她們的丈夫某某先生做為提高他們的地位的方式。”
他懷疑地看著她。“這是誰說的?”
“一個女作家。”她回答。
“我早該猜到。”
他為她打開房門,正當她要走進房間時,他抓住她的肩膀把她轉過身來。
“讓我搞清楚一件事,你叫我羅先生是為了表示尊敬而不是試圖激怒我?”
她點點頭,他微笑。他沒有放開她。對一個趕時間的人來說,他突然表現得彷佛他擁有全世界的時間。黛茵真的希望她能夠阻止自己繼續注視他,她懷疑他知不知道自己有多麼英俊。
“我要遲到了。”
他的右手滑向她的脖子,一陣戰慄竄過她的手臂,她必須強迫自己不要靠在他的手上。
他注視著她的嘴。“不要等我。”
“我今晚可能會待在薇莉的房間,”她說。這是個謊言,當然,因為她不知道到白太太的住處得花多少時間,因此她得先預防路克回來之後看不見她而到處找她。“薇莉有很多事要和我討論,我也許會在那裏待到半夜。”
他根本沒有在聽她說什麼,他想吻她。她一說完他立即低頭向她。他可能會吻她的想法使她不由自主地傾身向他並且仰起頭。他的嘴只在一吋之外。
走廊響起關門巨響,接著響起一對男女的笑聲。路克施加在她身上的咒語立刻破除,她立刻為自己的行為感到驚恐。
她表現得彷佛偷東西被逮著,她猛然後退撞到身後的牆壁,然後轉身匆忙逃進房間。她回頭說聲再見即關上房門。
路克無法相信剛剛發生的事。她為什麼面紅耳赤?
“女人。”他咕噥。他搖搖頭,走向樓梯。
黛茵剛坐下來大聲地籲口氣,即響起敲門聲。她猜測敲門的人是薇莉。她站起來,理理衣裙,快步走向房門。她強迫自己微笑,以免讓她的朋友看出她煩躁的情緒,只因為她沒有被吻。
站在門外的是路克,他的眉頭緊蹙。
“你忘了什麼嗎,羅先生?”
“是的。”他說,然後他移動。事情發生得太快了,她甚至沒有時間驚呼。他伸手握住她的頸背,拉她靠在他的身上。他低下頭,直到他的嘴覆在她的嘴上。
“我忘了吻你。”
“哦。”
她的聲音聽起來像呻吟,他開始熱切地吻她。黛茵抓住他的外套避免自己跌倒。當他的舌頭挑逗地摩擦她的,她覺得自己快要融化了。她的心狂跳,她的膝蓋發軟。她環抱住路克的腰,讓他把她抱起來。她甚至沒有試著控制自己熱情的反應,她不願讓他停止。他們對對方的饑渴一樣深,她讓他無法有所保留,她使他想要得更多。
他知道他必須停止。他突然後退,然後開始拉開她的雙手。他知道他必須儘快在他們之間設下一點距離,可是他犯了看她的錯誤。當他看見她眼裏的熱情,他幾乎輸掉這場仗。
路克沮喪地咬緊牙。她的臉寫滿迷惑,他發覺自己感到驕傲的愉悅。她不可能知道他差一點就把她抱上床對她做愛,黛茵單純得不瞭解自己面臨的危險。可是他知道。他必須遠離她。帶著這唯一的念頭,他握住她的肩膀強迫她後退,然後轉身並且拉上房門。
她站在房內注視著房門。“哦,老天!”她低語。她突然需要坐下來,她還需要一把扇子。
黛茵走向最近的椅子,還來不及坐下又響起敲門聲。
老天!她可受不了再來一回合。可是她發覺自己跑上前去應門。
站在門外的人是薇莉,黛茵幾乎隱藏不住失望的情緒。她邀請她的朋友入內。
“你不舒服嗎,黛茵?”她關切地問。
“我很好。怎麼了?”
“你看起來全身發熱。”
難怪,黛茵想。為了避免薇莉問到令人困窘的問題,她急忙改變話題。“我們今天下午不能去購物了,”她說。“薛先生將在四點鐘帶文件來給你簽名,薇莉。”
“為什麼?”
“我說過我會為你開立帳戶,他需要你的簽名。”
薇莉點點頭。“我要再次謝謝你。你的慷慨……令人感動。”
黛茵只是點點頭,然後告訴薇莉關於她下午的計畫。“我會寫下指示讓你交給薛先生,然後我要去看我的外甥女。我見過她們之後再去購買她們需要的衣物是比較好的作法,她們將需要許多厚重的冬裝。”
“可是春天都還沒到呢!”薇莉說。
“我們必須想遠一點,”黛茵回答。“住在荒野我們無法買到想要的一切,所以必須做好萬全的準備。我想你也應該開始列清單,寫下你需要購買的一切。”
薇莉同意地點點頭。“你的熱切具有傳染力。救贖鎮對我和我孩子來說,代表嶄新的開始。哦,我真等不及了,黛茵。”
她們兩個談著未來的計畫,不知不覺過了一個多小時。然後薇莉回她自己的房間著手列清單,而黛茵開始寫將要交給薛亨利的信。在前往荒野之前,她必須安排好一切。寫完令自己滿意的信之後,她簽下名字,伸手拿第二張紙。
黛茵歎口氣。她不喜歡這個工作。她想像自己在倫敦出席盛大的舞會,差點大笑起來,她的生活發生了多麼大的轉變。她再次歎息,甩開白日夢和過去,拿起筆,蘸蘸墨水,著手寫她的遺囑。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3 10:01:05
第十二章
路克等黛茵等到睡著。他考慮到薇莉的房間去把他的妻子拖回來,又改變主意。她知道時間,如果她想和她的朋友聊到半夜,他不該在意。
可是他在意。黛茵需要休息,而他想要她睡在他身邊。他喜歡她倚偎著他的感覺,他喜歡擁著她聞著她的香氣入睡。可是他需要的不僅是這種肉體的安慰。他睡覺的時候是脆弱的,許多年來糾纏著他的噩夢夜複一夜地折磨著他,直到黛茵出現。路克不知道這是怎麼發生的,可是她已經變成他的私人巫師。當她睡在他身邊,不再有任何惡魔溜進他的夢。如果他是個愚蠢、充滿幻想的男人,他會相信是她善良而純潔的靈魂驅逐了他的噩夢。
他搖搖頭,試著甩掉這些思緒。只有笨蛋才會讓女人擁有主宰他的力量。如果他不開始防衛,她會讓他相信他可以像其他男人一樣娶妻生子、漸漸老去。
路克是個實際的人,他不會抱著這些沒有希望的想法。他疲乏地籲口氣。也許他的朋友杭特是對的,也許他能夠倖免於難是有理由的。其他的士兵都有家人在等他們回家團聚,只有他沒有。最該死的他卻是唯一活下來的人。杭特堅持這是有理由的,而時間和上帝終會讓他知道是什麼。時間,路克瞭解;可是上帝,他可不這麼確定。他相信上帝存在,但是無法理解祂的想法。在他內心,他仍然相信上帝早就把他遺忘了。
如果他自己的母親都不能愛他,上帝怎麼能呢?
路克拒絕再想這件事,過去的已經過去。黛茵到底要不要回來?已經過了午夜,她需要睡眠,這是他為她擔心的唯一理由,他告訴自己。他們兩個急須好好地討論他們的未來,他們需要做計畫。他不能就這樣把她獨自留在波士頓,看在上帝的分上,不知道她會發生什麼事。她說她有親戚住在這裏,他們在哪裡?他們為什麼沒有到碼頭接她?問題愈堆愈高。路克決定要和她的親戚見見面。在他離開之前,他要確定黛茵和他們在一起安全無虞。
他必須儘快離開波士頓,他感覺彷佛快被這個城市壓得窒息了。他和黛茵相處得愈久,就愈難離她而去。老天!她使他瘋狂。她把夢想放進他的腦中。不可能的夢想。
路克想著他的妻子入睡。當鑰匙插進門鎖,他立刻醒來,不過他仍然閉著眼睛。幾秒鐘後,房門砰地關上,他不禁皺眉。這一點也不像黛茵的行為。
有什麼不對勁。他坐起來,黛茵正好走進凹室。看她的臉一眼他就知道發生了非常糟糕的事,她看起來慌亂極了。既然她整個晚上都和薇莉在一起,他推測是她的朋友出事了。
黛茵沒有給他時間發問。“你有沒有槍?”
他隱藏不住驚訝。“有。為什麼這麼問?”
“你必須跟我走。快,路克,穿上你的鞋子,拿你的槍。我的手提袋裏也有一把。感謝上帝!”
她轉身跑向衣櫃,在手提袋底找到手槍。黛茵站起來,可是她太慌亂了,手提袋和手槍都掉在地上。她先撿起手槍把它塞進大衣口袋,然後再抓一把散落的子彈放進另一個口袋。
路克站在一旁看著她。她咕噥地說著什麼,可是他聽不清楚。
“黛茵,怎麼回事?”
“穿上鞋子,”她再次命令。“你必須快一點。”
她不說清楚的話,他哪裡也不去,她顯然驚慌失措了,他必須讓她冷靜下來,找出讓她如此驚恐的原因。如果有人傷害她,他也不需要他的槍。他會用他的雙手宰了那個畜生。
他走上前,打算抱住她命令她回答問題。不過,她躲開他的手,跑到房間的另一邊。她決心讓他依她的命令去做。
她撿起他扔在床邊的外套,把它丟給他。“不要站在那裏。看在上帝的分上,去拿你的槍。他會告訴你他把她們藏在哪裡,你會讓他告訴你。我們不能讓他逃走,我會永遠找不到她們。”
路克從未見過她這個樣於,她表現得彷佛她已經喪失神智。她的眼睛顯露出她的恐懼,她已經哭起來了,拉著他的手臂一邊命令一邊哀求。
她跪下來,試著為他穿上鞋子。他抓住她,拉她站起來。
“試著冷靜下來,黛茵,”他命令。“你會找不到誰?”
她大叫地回答。“我的孩子們,他把我的孩子藏起來了。求求你,路克,幫助我。我願意做任何事,只要你肯幫助我。”
他擁住她。“聽我說。我會幫助你,好嗎?冷靜一點。你在說什麼?你並沒有孩子。”
“是的,是的,我有,”她大叫。“我有兩個孩子。他把她們帶走了。我的姊姊……她已經死了,而我,哦,老天!請你相信我。上路之後我會告訴你一切,我知道他會逃走,我們不能冒險。”
她一邊哀求他一邊撕扯他的襯衫。他終於體會到她的緊急,他沒有再浪費時間,立刻拿出他的槍,確定槍膛裝滿彈藥。然後他走向衣櫃拿出他的黑色大衣穿上,這件長及膝蓋的大衣才能夠遮蓋住他腰間的武器。
黛茵提著他的鞋子跑向他。他在門口穿上鞋子,然後握住她的手往樓梯走。
“上路之後你最好把事情說清楚,黛茵。”
他突然看起來非常像個槍手。黑色大衣和立起的衣領使他看起來充滿危險。黛茵開始抱著一絲希望。他冷酷的眼神和兇惡的表情使她感到安慰。
“請走快一點。”她哀求。
她已經必須跑步才能跟上他。她仍然驚恐得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哭,直到他叫她停止。
到了旅館外,黛茵把地址交給在門口等待的馬車車夫。
“堡壘坡?我不到那裏去,”車夫說。“太危險了。”他又說。
當車夫拒絕第二次的時候,路克的下顎肌肉緊繃。黛茵承諾給他三倍車資,不過是路克使車夫終於同意。他伸手抓住車夫的外套,差點將他摔下駕駛座。
“你不駕車,我駕。不論誰駕馬車,我們將在十秒鐘內出發。黛茵,上車。”
車夫很快地認清自己的處境。“我來駕車,”他結結巴巴地說。“不過我不留在那裏等你們。”
路克沒有爭論這一點。他沒有再浪費時間,立刻上車在他妻子的對面坐下。
他看見黛茵拿出她的手槍。這是一把柯爾特式自動手槍,閃亮得像是剛從展示櫃拿出來的。他看著她熟練地把子彈裝進彈匣,然後她把槍放回口袋,雙手緊握。
“你會用槍?”他問。
“是的。”
“你的安德舅公教你的,是不是?你說他教你射擊的話不是開玩笑的。”
“不,我不是開玩笑。”
“把槍給我,黛茵,你會意外地殺了自己。你不需要帶著裝滿子彈的槍。”
“你不能催車夫走快點嗎?”
路克探頭出窗戶,大聲命令車夫加快速度。然後他靠向座墊,伸長雙腿,把雙臂交疊在胸前。
他看起來很輕鬆,可是她沒有受騙。他的聲音和他的眼神都洩漏出他的憤怒。
“那麼你今晚人在堡壘坡而不是在薇莉的房間。”
“是的。”
雖然他知道她將承認這個事實,她的回答仍然使他發火。
“誰跟你一起去?”
“我一個人去的。”
他已經猜到這個答案,現在他突然想掐死她。他試著不去想她獨自走在這個城市最危險的區域的樣子。
“你知不知道你到那裏去會有什麼危險?”
他沒有提高音量。他不需要,他聲音裏的危險造成的效果比咆哮還好,她幾乎畏縮。
“開始解釋,黛茵,”他命令。“不要有任何遺漏。”
她不知道從哪裡開始或者該告訴他多少,她仍然驚慌得無法思考。她握緊雙手,懇求他耐住性子,然後幾乎把一切都告訴他。
“我去看我姊姊的孩子們,”她開始說。“美玲在十八個月前死了。她受肺病折磨好幾年……”
“然後呢?”
“喬治--她的丈夫--在幾個星期前也死了。因為這裏發生霍亂,我們相信這是他的死因。但是我們不能確定,白太太寫信告訴我們這個消息。”
“白太太是誰?”
“孩子們的保母。她承諾照顧她們直到我到達波士頓。”
“說下去。”他催促。
“我依信上的地址前往,可是白太太不在那裏。應門的女人非常好心,試著幫助我。她不知道保母或孩子們的下落。她為我泡了杯茶,然後花了一個小時終於找到一對魏氏夫婦的姓名和住址。他們曾經為我的姊夫工作。魏氏夫婦原本希望新的屋主會繼續雇用他們,可是這個女人告訴我,她不想要他們在她家裏工作。她說她能夠聞到他們身上的酒味,她告訴他們不需要他們的服務。可是魏太太堅持要她留下他們的姓名及住址,以便她改變主意的時候可以找到他們。”
“於是你到魏家去找孩子。”他說。
她點點頭。“我並不期望在那裏找到她們,我只希望魏氏夫婦知道白太太帶她們到哪裡去了。”
“於是你去了堡壘坡?”
“是的。我到那個地址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感謝上帝,車夫沒有丟下我離去。魏保力來開門,他告訴我白太太已經死了。他不願意說她是怎麼死的或是什麼時候死的。他的太太躲在另一個房間,她不停地大叫要她的丈夫擺脫我。他們兩個都喝醉了。她聽起來很害怕,而他……非常無禮。他對他的太太大叫說我什麼也不能做,說已經太遲了。他表現得非常囂張。”
“你有沒有進屋內?”
“沒有。”
“感謝上帝!你沒有愚蠢到進入屋內。”
“魏氏夫婦假裝他們從未聽過這兩個孩子。他們當然在說謊。”
“屋裏還有其他的人嗎?”他問。
她搖搖頭。“也許有,可是我沒有看見或聽見。”
她開始哭起來。她痛恨自己在她的丈夫面前表現出柔弱的樣子,可是她似乎無法控制自己。
“我不是杞人憂天,路克。我相信他們知道孩子們在哪裡。你會讓他們告訴你,是不是?你會為我找到我的外甥女們。”
“是的,我會為你找到她們。”他承諾。“不可能是白太太帶她們去投靠你的親戚了嗎?”
她搖頭。“他們為什麼要假裝從未聽過這兩個小女孩?他們為我的姊夫工作,當然知道她們。他們在隱瞞什麼,如果孩子們受到傷害……”
“不要讓想像控制你的思緒,”他命令。“你必須保持冷靜。”
“是的,你說的對,”她同意。“我必須保持冷靜。我會依照你的話做,只要讓我幫忙。”
“我要你待在馬車裏鎖上車門。”他說。
她沒有爭論。她不打算躲在車裏讓他獨自對付魏氏夫婦,他們是卑鄙無恥之徒,路克可能需要她的幫助。
她不想說謊,於是保持沈默。片刻之後空氣中的氣味變得酸臭,黛茵知道他們已經接近目的地。她握緊雙手,開始祈禱。
“你的祖母知道你的姊夫死了嗎?”
“知道,”黛茵回答。“我一收到信就告訴她。”
“然後你們做什麼?”
“在奶奶擬定計劃之後我就寫信給白太太。”
“什麼計畫?”
“你。”
他不瞭解。她不打算解除他的疑惑。他會瞭解一切,在他們找到孩子們之後。
“在我小的時候,美玲保護我。她就像我的守護天使。我會盡一切力量保護她的女兒,她們是我的責任。”
“美玲保護你什麼?”
“保護我不受一條毒蛇傷害。”
“麥康。”他記得她曾經說她的叔叔是條毒蛇。
“是的,”她低語。“麥康。”她現在不想談這個人,她只想把所有的心思放在小女孩們身上。
“你的外甥女的父母都死了,現在她們怎麼辦?她們的父親的親戚會收留她們嗎?或者你考慮帶她們回英國去?”
她沒有直接回答他。“她們需要會愛她們、教養她們、保護她們的人。她們不可以受到任何毒蛇的傷害。這是她們的權利,路克。”也是我的責任,她沈默地加上。
馬車慢下來,黛茵瞥向窗外,看看自己認不認得這個地方。月光籠罩的街道空無一人,也許因為時間太晚的關係,不過也因為已經開始下毛毛雨。
魏家的破屋出現在視線內,樓上樓下的每扇窗戶都散發著燈光。魏氏夫婦還在那裏,因為她看見二樓有人影晃動。
她幾乎安心得笑了,他們還沒有逃走。“他們還在那裏,”她說。“看,樓上視窗有個女人快速地走來走去。”像只老鼠,她默默地加上。
“看起來像在收拾行李,”他回答。他打開車門,輕輕地推黛茵靠著座墊。“不管你看到什麼或聽到什麼,待在車裏不要出來。答應我。”
“好,”她同意。“我會待在車裏,”她承諾。“除非你需要我。”她很快地又說。
他開始下車,她抓住他的手臂。“小心。”她低語。
他點點頭,下馬車,然後關上車門。黛茵探頭出窗外。“我不信任車夫,”她悄聲說。“他一定會趁你進屋去的時候把馬車駕走。”
“他不會離開。”他保證。他傾身輕吻她的唇,然後轉身走向滿臉不悅的車夫。
“我的妻子在車內等我回來。”
車夫搖頭。“最好叫她下車。我不在這裏等人,太危險了。”
路克表現得彷佛沒有聽見他的反對。“等你醒來,就可以載我們回旅館。”
車夫沒有機會弄懂他的意思,路克的拳頭重重地落在他的下顎,他頹然倒在座位裏。
黛茵看不到發生什麼事,她推斷路克已經說服車夫等他們。她看著她的丈夫穿越街道。他爬上門前臺階,可是沒有敲門。他先試試門把,然後用肩膀撞開大門,隨即消失在屋內,
她開始祈禱,路克進去好久了。她伸手向車門兩次,可是兩次都克制住自己。她承諾過不輕舉妄動,除非聽到槍聲,她知道自己會信守承諾。黛茵拿出手槍放在腿上。她知道自己的雙手在顫抖,可是她不知道引起她顫抖的是恐懼或憤怒。
她聽見玻璃碎裂聲,不由得想像一隻花瓶擊中路克頭部的情景。她再也坐不住了,她打開車門跳下車,正要穿越街道時看見路克出現在門口,立即停下腳步。
黛茵不知道自己有多麼憂慮他的安危,直到此刻看見他平安地出現。
“謝謝你,上帝!”她低語,試著從她丈夫的表情看出他有好消息或是壞消息。
他沒有給她任何暗示。他剛走上街道的時候,魏家門口突然出現一個身影。是個男人,當他移動進入光線中,黛茵能夠清楚地看見魏保力。路克顯然攻擊了這個男人的鼻子,因為他的鼻子不斷地冒出鮮血,染紅了他的嘴和下巴。她看著他用左手抹去鮮血,他的右手藏在背後。他正盯著路克,臉上帶著憤恨,當他舉起右手,她看見他手裏的槍。接下來發生的事似乎是以慢動作發生,可是整個過程只不過歷時一、兩秒。魏保力舉槍對準路克,他的意圖無庸置疑。他要從背後偷襲路克。
甚至沒有時間示警。黛茵舉起槍時,路克突然轉身。他們的子彈先後射出,黛茵擊中魏保力的左肩。路克更加精准,他擊落偷襲者手中的槍。
槍聲驚醒昏迷的車夫,他坐起來抓住韁繩,正要揮鞭策馬前進時,路克到達馬車旁。他打開車門,將黛茵丟進車內,立刻跟著上車。當疾行的馬車傾斜地轉彎,車門自動關上。
黛茵慌亂得沒有發覺她還緊握著槍,她的槍口對準著坐在她對面的路克。他伸手拿開她的槍。黛茵沈默地看著他把槍放進他的口袋,然後往後靠著座墊,長長地籲口氣。
“你怎麼知道?”她低聲問。
“知道什麼?”
“魏保力要殺你,”她說。“我甚至沒有時間大叫……可是你知道他在那裏。是直覺嗎?你感覺到他在你後面?”
他搖搖頭。“我一直看著你,你的表情告訴我需要知道的一切。”他回答。“當你舉起手--”
她沒有讓他說完。“你在我之前開槍打他。”
“是的。”
黛茵深深地吸口氣。她說話的聲音緊繃。“你有沒有問出什麼?”
“有,”他回答。他傾身向前握住她的雙手。“照顧孩子的女人……”
“白太太?”
他點點頭。“她已經死了。心臟病。”
“孩子們呢?”
“姓魏的承認他們搜刮了屋裏所有值錢的東西拿去變賣。他們也把女孩們帶回家來。”
“我明白了。”她低語。她搓緊路克的手。
路克無法忍受目睹她的痛苦。“聽我說,黛茵,我們會找到她們。你瞭解我在說什麼嗎?我們會找到她們。”
“哦,老天!”她說。她看得出來他沒有告訴她一切,而她突然恐懼得不敢問。
“他們已經不在魏家。”
“她們還活著嗎?”
“是的。”他強調地說。
“那麼她們在哪裡?他們把我的孩於怎麼了?”
路克放開她的手,拉她坐在他的腿上,緊緊地擁抱她。他不只是提供她安慰。老實說,他不想看見她聽到實情的表情。
“我們會找到她們。”他再次保證。
“告訴我,路克。孩子們在哪裡?他們做了什麼?”
“他們把小女孩賣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3 10:01:22
第十三章
她沒有變得歇斯底里。事實上,她驚愕得無法有任何反應。然後一股她從未感受過的強烈憤怒控制住她的身體和靈魂,她想殺了魏保力夫婦。她要為這個世界除去這種卑鄙無恥的畜生。
理智終於克制住她的憤怒。殺了他們,她將賠上自己的靈魂。老天!她真希望自己沒有良知、沒有善惡觀念。她想讓魏保力夫婦受苦,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同時擔任法官和陪審員判他們死罪。
黛茵想倚靠在她丈夫的胸膛,尋求他的安慰。她突然渴求依賴他,而這個念頭使她大為驚駭,她立刻離開他的腿回到自己的座位。她一邊理裙子,一邊祈禱自己能夠鎮定下來。
“我必須堅強,哭泣無濟於事。”
她沒有發覺自己說出內心的話,直到路克同意她。
“我們會把她們找回來,黛茵。”
他的聲音聽起來如此確定,她不由得精神一振。她默默地祈禱上帝保佑女孩們平安。
“女孩們被帶往辛辛那堤,”路克說。“我們一到旅館,我就拍電報給我的朋友杭特。幸運的話,我的朋友會接到那班火車。”
“萬一她們不是搭火車呢?”
“如果你的外甥女們不在火車上,我們就更加需要杭特,他是全美國第二優秀的追蹤者。”
“誰是最優秀的?”她問,想要路克也雇用那個人。
“我。”
她放心地籲口氣。“你去拍電報的時候,我會請旅館的人去為我們買火車票。我們必須儘快出發。”
他知道不可能說服她在波士頓等待。辛辛那堤很可能只是個中途站,女孩們很可能已經不在那裏。魏保力說兩天前……是的,她們可能已經到達辛辛那堤,而且已經往其他地方而去。如果她們被帶往深山或荒野,路克將堅持黛茵留在辛辛那堤。如果有時間,他會雇人照顧她。
“路克,我要和你一起去,我們要一起找到她們。我不會成為你的負擔。”
“我沒有反對,”他說。“你可以跟我一起去。”
“謝謝你。”
她閉起眼睛,她突然劇烈地顫抖起來。“這個世界為什麼有這種邪惡的人?”
他注視她好一會兒。“因為有這種善良的人。”
她張開眼睛,搖搖頭。“我沒有看見。”
“我看見了,”他回答。“我正看著她。”
她不瞭解他的意思。讚美的話一出口,路克立刻感到不自在。他們沈默地坐在馬車裏好一會兒。
“薇莉怎麼辦?”路克終於開口問。
“我今晚會去她的房間對她說明一切。”她停頓片刻,又說“魏氏夫婦會去報警控告我們傷害嗎?”
他嘲笑這個想法。“他們如果報警可就有得解釋了。”他說。“你想報警嗎?”
“不,”她回答。“報警對我們沒有什麼幫助。佳琪和雅芝已經被帶走了,報警只會耽誤時間……除非你認為我們應該報警,路克。”
他一向不信任佩戴徽章的人。徽章給予人太多權力,而權力會使人腐化。
“報警只會使事情變得複雜。為我回答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薇莉知道關於你的外甥女們的事嗎?”
“知道。”
“你為什麼沒有向我提起這兩個小女孩?”
她沒有回答。
“你信任我嗎?”他問。
她猶豫了一分鐘才回答。“我相信我是的,”她說。“是的,我信任你。”她用較有力的語氣又說:“奶奶說我應該信任你。”
“如果夫人沒有給你這項指示呢?”
“你是個男人,路克。”
“這是什麼意思?”
“男人通常不能被信任。可是,你不像其他的男人。你會找到她們,是不是?再告訴我一次,我會相信你。”
話題的突然轉變沒有使他吃驚,他再次給她保證。
“你想她們已經受到傷害了嗎?”
她聲音裏的淒涼撕扯他的心。“不要允許你自己想這種事,把全部的心思放在找她們回來上。”
她試著依從他的忠告。每當有可怕的想法跳進她的腦中,她就努力地將它甩開。
當他們終於到達旅館,黛茵衝進大廳尋找旅館的櫃檯服務人員。她得知最近的一班火車將於明天早上十點離開波士頓,立刻請經理派人去買火車票,並且同意經理為她預約他們在辛辛那堤的姊妹旅館。
做計畫幫助黛茵保持冷靜。她快步上樓回房,整理行李。當她帶著行李敲薇莉的房門時,已經將近淩晨兩點。
在黛茵告訴她發生什麼事之前,薇莉幾乎睜不開眼睛。這個消息就像杯潑在她臉上的冰水般有效。她含著眼淚告訴黛茵她要一起去,盡自己的力量幫助她找到女孩們。黛茵把行李交給她,指示她搭乘下一班火車到辛辛那堤和他們會合。她說明她已經為薇莉預約了房間,因為她希望她的朋友會處理他們的行李。
“今晚試著睡點覺。”薇莉說。
黛茵假裝同意嘗試。她無法想像自己能睡得著,可是她不想要薇莉為她擔心。
一會兒之後路克回到他們的房間。他鎖上房門,拿出黛茵的槍,取出槍裏的子彈。他把槍和子彈放在桌上,然後開始收拾他的行李。這個工作只花了幾分鐘。
“上床睡覺,黛茵,”他命令。“明天將是漫長的一天。”
她搖頭。“我等一會兒再睡。”她說。她走到窗邊,站在那裏看著窗外的黑夜。
他沒有和她爭論。他想她也許需要獨處幾分鐘撫平情緒。他穿著長褲躺在被子上睡,一個小時後醒來發覺她還站在窗邊。她低著頭,手臂交疊在胸前。雖然他無法看見她的臉或聽見任何聲音,可是他知道她在哭。
她的痛苦令人心疼,路克下床靜靜地走向她。他一句話也沒說,只是把她抱起來走回凹室。他讓她站在床邊,開始為她脫掉外衣。她沒有反對,也沒有幫助他。她只是站在那裏讓他脫得只剩襯衣。他試著不去注意她的皮膚有多麼光滑。他想撫摸她,可是他沒有向自己卑劣的欲望投降。現在的她太脆弱了。他知道她會讓他對她做愛,甚至歡迎他的撫摸,可是天一亮她就會後悔。他不會乘機占她的便宜。
該死!看來他還真的是個紳士。
黛茵顯然相信她再也見不到她姊姊的孩子,路克知道她會一輩子找下去。她的忠誠令他吃驚,她表現得彷佛她將負起母親的責任。他假設她是打算在雙胞胎的其他親戚的幫助下撫養她的外甥女。
她叫她們為她的孩子。路克不知道她的未來計畫是什麼,目前他只關切現在。
孩子們。即使他會下地獄去,他也要把無辜的孩子們帶回來。
魔鬼不會贏得這一次的勝利。
在火車上,路克一再沈默地重複這句誓言,他不知道自己是祈禱上帝或者向祂挑戰。在他心裏只有一件事是確定的:他會把孩子們找回來。
杭特在車站等他們。路克把他的出現看成幸運的徵兆,也許上帝是站在他們這一邊。他的朋友看起來風塵僕僕,腰間佩戴著和路克類似的槍帶。
他和路克一樣高,瘦得像蘆葦,有一頭藍黑色的頭髮和一雙褐色眼睛。他的外觀得自他的克洛族祖母,他的性格也是。他總是溫和地說話,很少發火,而且有著大部分的人都無法遵從的道德律。和路克一樣,杭特在成長期間也受到排斥。路克被輕視,是因為他是個私生子兼孤兒;杭特被輕視,是因為無知的人們指他為混血雜種。由於環境需要和寂寞,他們從小就成為朋友。他們的友誼隨著歲月益形堅固。杭特在路克之前歸隱到孤立的山區,可是在南北戰爭之後,路克即加入他。他們彼此忠誠、互相幫助。杭特是唯一路克會讓他站在他背後的人;而路克是少數幾個杭特願意交談的人之一。
黛茵看一眼這個令人感到威脅的男人,不由得移動靠近路克。杭特先生看起來冷酷而嚴厲,她真的無法要求更多。
當路克介紹她,他稍微舉起帽子,說:“夫人。”隨即把注意力轉向她的丈夫。
“有兩種可能性。”
路克點點頭。他握著黛茵的手肘試著拉她走,可是她在對他的朋友表達感謝之意前哪裡也不去。
“路克告訴我你很少離開山上的家,杭特先生。你也許會認為我愚蠢,可是我相信你正好在辛辛那堤附近是上帝的意旨。我們需要另一個強壯、聰明、機智的人,於是祂派你來。我要謝謝你能夠給我們的幫助。”
杭特為她的話大吃一驚,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她這麼快且毫無保留地接受他令他驚奇。他只是看著她,等待她接下來會說什麼。她沒有讓他久等。
“路克告訴我你是全美國第二優秀的追蹤者。”說完這句話,她允許路克拉著她走。杭特跟在他們旁邊。
“第二優秀?誰是最好的?”他問。
她搖搖頭對他微笑。“路克。這是他告訴我的。”
杭特看不出來她是在開玩笑或是認真的,他覺得自己有責任讓她明白事實。“路克說反了,夫人。他才是第二優秀的。”
路克開口對他的朋友說:“我們把黛茵留在旅館,然後……”
她打斷他的話。“我要跟你們一起去。”
他搖頭。“你需要休息,”他說。“你幾乎站不住了。”
“路克,我覺得很好。真的。”
“你看起來糟透了。如果你不休息,一定會病倒。”
他們的爭執會繼續下去,可是杭特介入,用一個無法爭議的事實結束它。
“你會使我們的速度慢下來。”
“那麼我在旅館等。”她立刻回答。
留在旅館幾乎是要她的命,可是她瞭解他們的顧慮。她知道路克會忙著看顧她的安全,而不能專注於尋找女孩們的任務。
路克和杭特送她到旅館房間之後隨即離去,甚至沒有浪費時間跟她說再見。
她焦慮地踱步一個多小時,然後決定做些瑣事讓自己忙碌。她洗澡、洗頭,拿出衣物掛進衣櫃,然後穿著睡袍躺在床上。
她想休息一、兩分鐘,卻沉沉地睡了四、五個小時。她醒來時,花了整整一分鐘才想起自己在哪裡。她的肚子突然咕咕嚕嚕地響起來。黛茵已經很久沒有吃東西了,可是一想到食物她就覺得反胃。她仍然憂慮恐懼得無法吃任何東西,於是她又開始踱步祈禱。已經晚上八點多了,路克和杭特已經出去七個多小時。她不知道他們今晚會不會回來,當她走得太累了,即走到窗邊靠著窗臺,注視窗外的夜。
路克和杭特在哪裡?他們找到孩子們了嗎?
有兩種可能。在火車站時,杭特不是這麼告訴路克的嗎?哦,她為什麼沒有問他是什麼意思呢?
幾個小時後,路克和杭特回到房間。他們兩個都空著手。
她想推他們兩個出去繼續找。不過,理智克服了她的情緒。杭特和路克看起來都筋疲力竭了。
“那裏面有張床。”路克告訴他的朋友。
杭特點點頭,轉身消失在第二間臥室。黛茵跟著路克,他正走向他們的床所在的凹室。
“你們有沒有發現什麼?”
路克卸下槍帶,開始解開襯衫。黛茵走近他身邊,他的衣服上有彈藥的氣味。
“你開過槍。”
他表現得彷佛沒有聽見她說的話。“我和杭特早上會再開始。”
“你想她們還在辛辛那堤嗎?”她焦慮地扭絞著雙手。
他不知道她們是否還在辛辛那堤。到目前為止,每條線索都斷了。不過,他認為沒有必要告訴她這個壞消息。“我們會找到她們。”他說。
黛茵在床邊坐下來。路克走向盥洗室,幾分鐘後當他回到凹室,看起來乾淨又清爽。他散發著香皂的味道,不過彈藥味仍然揮之不去。
“你必須殺任何人嗎?”
他顯然被這個問題激怒。“不。”他回答。
她沒有被嚇到。“那麼你為什麼開槍?”
“只是想得到一點注意力。”他回答。
她開始痛恨他只說一半的回答,不過她不想和他爭吵。路克累了,他需要休息以便能夠再度出去尋找孩子。
“你不會放棄吧?”她脫口說出自己的憂慮,握緊雙手等待他的回答。路克的表情告訴她,他不喜歡這個問題。她很快就猜到原因。
“我剛剛又侮辱你了嗎?”
他點點頭。
“抱歉。”她低語。
他看起來並未消氣。黛茵歎口氣,讓開位置好讓他拉開床罩。
老天!她想相信他。她應該跪下來感謝上帝賜予她羅路克。如果沒有他她該怎麼辦?他真的是她的白馬王子,奶奶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老天!她的情緒失去控制了。她突然想哭。不過,她沒有向自己的情緒投降,因為哭會煩擾路克。而在他經歷這麼多天的麻煩之後,她不想再增加他的負擔。這個男人需要的是休息,不是更多的憂慮。
可是,她憂心得睡不著。她決定到客廳去讓路克能夠安靜地睡覺。她轉身,可是只走了一、兩步即被路克拉進他的懷裏。他拉著她在床上躺下來。
“你想相信我永遠不會放棄尋找,可是你仍然擔心我會放棄,對不對?”
“如果你說你不會放棄,我就相信你不會。”
他輕輕地撥開她額頭上的頭髮。“知道我要做什麼嗎?”
她搖搖頭。
“我要告訴你一個故事。”
他是怎麼了?她想著。他是這麼的溫柔。“你需要休息,路克。你不需要試著安撫我的憂慮。”
他輕吻她,然後翻身側躺。“很久很久以前……”
他告訴她的是關於一個年經男孩唯一的所有物被一個印地安人偷走的故事。那是一把男孩用來打獵的老舊削皮刀。雖然在其他人眼裏這把刀沒有什麼用處,它卻是男孩擁有的一切,對他極為重要。
男孩跟蹤印地安人,從肯塔基山林一路追蹤到俄亥俄山谷。黛茵確定男孩經歷的種種驚險過程是路克編出來的。沒有人--尤其是一個年經男孩--會花一年半的時間追尋一把沒有用的刀。
不過,路克倒是很會說故事,她被這個故事深深吸引。男孩在旅程中經歷的考驗相當精彩刺激,故事的結尾並不如黛茵所預期的,會聽見路克說男孩終於找到他的寶物。他只說男孩終於找到那個印地安人。
她推定那把刀是永遠不見了,而這個故事的寓意是教人勇敢。她實際得不會相信這個冒險故事。
當路克打呵欠,她想起他已經非常疲憊了,他親吻她,說聲晚安,拉她靠在他的身上,然後閉起眼睛。他喜歡聞著她的香味入睡。她的背靠著他的胸膛,而他的手臂緊緊地抱住她的腰。
黛茵幾乎無法移動。她丈夫的熱氣包圍著她。還有他的力量,她疲困地想著。她無法阻止自己放鬆下來,她只要休息幾分鐘,她想著……幾分鐘就好。
她在一個小時後醒來。她悄悄地下床避免吵醒路克,走向第二間臥室。她不知道為什麼,可是她覺得需要去看看杭特,只是去確定他還在那裏,她推斷。
黛茵走進臥室沒有發出明顯的聲音。杭特在床上熟睡。他趴睡著,一隻手垂在身邊,另一隻手藏在枕頭下。他光著腳裸著上身。當她開始顫抖,才發覺這個臥室裏非常寒冷。杭特沒有關窗。她試著盡可能安靜地走到窗邊關上窗戶,然後她回她的房間拿櫃子裏的毛毯,再快步走回杭特的臥室為路克的朋友蓋上。她注意到他背部和肩膀上的疤痕,想知道這些疤是怎麼來的。
當黛茵離開,杭特在枕頭下的手又放回槍把上。她一走進臥室那一刻他就醒了,她的舉動令他驚奇。他無法甩掉這種關心的行為帶給他的愉快的感覺。他想微笑,只因為一個簡單的舉動。這對他來說是全新的經驗,令他莫名地感動。
早晨來得太快了,黛茵醒來時發覺路克已經不在床上。從她周圍的沉靜判斷,她知道路克和杭特已經離去。
她躺在床上計畫這一天要做的事。她首先要做的是查火車時刻表,試著猜測薇莉什麼時候會到。她的思緒不斷地轉向下落不明的雙胞胎。她們吃得飽、穿得暖嗎?她們有沒有受到照顧?如果她們已經受到傷害……
黛茵強迫自己停止這些會令人瘋狂的思緒,慌亂地試著想些愉快的事。路克的故事在她的腦中出現。這個精彩的歷險故事是轉換思緒的良方。現在回想起來,她認為路克是在愚弄她,誤認為她是個城市鄉巴佬,會相信他告訴她的任何事。誰會相信一個男孩能夠戰勝大黑熊、戰勝暴風雨,甚至和一隻兇猛的山貓同舟共濟?她並不無知,如果她相信這堆胡扯,他很可能會試著說服她相信泥巴和黃金一樣值錢。
這個故事不只是講勇氣而已。他不只是要她勇敢地面對問題,也說明了有些人是永遠不會放棄的。
老天!她又淚眼模糊了。羅路克是個容易讓人愛上的男人。“夠了!”她低聲阻止自己偏離的思緒。如果她不小心謹慎,她會開始冀求自己永遠不可能擁有的東西。
黛茵正要起床時,瞥見床邊小桌上的刀子。她注視這把刀子片刻,突然充滿希望。她知道它就是男孩用來打獵的那把沒有用處的削皮小刀。
路克是故事中的男孩,當然。不過他一定在故事中加油添醋使故事更加生動有趣,而且更有衝擊性。無所謂。她瞭解他要傳達的訊息。今天早上路克回答了她昨天晚上的問題。
他永遠不會放棄。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3 10:01:42
第十四章
薇莉沒有在四點鐘的火車上,黛茵感到失望但並不擔心。除非在波士頓的一切都進行得異常順利,否則薇莉不可能這麼快就完成所有的事。明天,黛茵告訴自己,她的朋友將在明天到達。
不幸的是,她在火車站的時候,有好幾個男人試著誘拐她。一句簡單的提醒勸退了一個,另外兩個則沒有這麼容易應付。黛茵被迫要坦率地喝斥他們,他們似乎不在意。直到他們跟著她走出車站,她才警覺起來,她混入在街上行走的人群中,不停地回頭看他們是否還跟著她。
這兩個男人顯然非常堅決,他們的衣服很髒,臉也很髒。比較高的那個戴著頂寬邊大帽,不停地咂嘴發出聲音。另外一個則不停地吃吃竊笑。黛茵能夠感覺到自己恐慌起來,她慌亂地環顧四周尋找逃脫之路。
她在離開火車站的時候就已經犯了一個愚蠢的錯誤。她為什麼不搭馬車?街上保護她安全的人群漸漸稀少,到最後只剩下一對老夫婦和她同路。
黛茵決定和他們走在一起。她不想走進任何小街道,不僅是因為她確定自己會迷路,而且她知道任何小街道都可能變成一條死巷。
她能夠感覺到歹徒逐漸接近她。她拎起裙子快步前進,走在老夫婦前面。她瞥見前方有幾家商店,恐慌的情緒稍稍緩和。她決定到商店裏去尋求幫助。
她為自己沒有隨身攜帶槍感到遺憾。可是辛辛那堤是個文明的城市,她沒有想到自己會有需要槍保護的可能。難道她身後那兩個惡棍不知道這是個文明的地方嗎?
她回頭看,發覺那對老夫婦已經轉彎進小巷。她不打算跟著他們走。老天!街上突然間只剩下她一個人。她聽見惡棍吃吃地笑,她的胃扭絞起來。
她當然恐懼,但是她也憤怒起來。她絕不會成為受害者,她告訴自已,她會尖叫、咬人、掙扎,製造混亂吸引一大群人注意。
員警都到哪裡去了?
她的恐慌愈升愈高,她不禁開始向上帝求助……
她的祈禱得到回應。奇跡出現了,前方出現槍店的招牌。黛茵快步往目標前進,欣喜地籲口氣,走進店內。
鈴聲通知店老闆她在店裏,他似乎是店裏唯一的人。她微笑,走向位於店後的櫃檯。店老闆的模樣看起來有點嚇人。這個可憐的男人顯然曾被火燒傷,因為他的臉、脖子和雙手都佈滿燒傷的疤痕。
由於這些疤痕,她無法判斷他的年齡。他戴著厚厚的眼鏡,鏡架不停地滑下他細窄的鼻樑,而他不停地將它推上去。
店老闆顯然為自己的外表感到不自在。當她走近,他轉過臉去用嚴肅的口氣問她需要什麼。
“我想看看你身後架子上的那把柯爾特式自動手槍,”她回答。“槍裏有子彈嗎?”
店老闆把槍遞給黛茵,然後拿出一盒子彈。“我店裏的槍都不裝子彈的。”他說明。
黛茵打開盒子,然後拿起槍。在店老闆能夠阻止她之前,她把子彈裝入彈匣。
“你在做什麼,小姐?”店老闆警覺地問。
他抬頭看她,她對他微笑。她正要解釋自己為什麼把子彈裝入彈匣時,店門的鈴聲響起了。
“你把子彈裝入彈匣了。”店老闆結巴地說。
她點點頭。“是的,感謝上帝。請恕我失陪一會兒好嗎?”
她沒有給他時間反對。她轉身,那兩個歹徒正好開始往櫃檯走來。當他們看見她手裏的槍,立刻停下腳步。
“槍裏沒有子彈,老溫。”較矮的歹徒告訴他的朋友,然後他對黛茵露出惡意的微笑。她發覺他少了很多牙齒,無疑的,他是她見過最令人憎惡的人。
“她想嚇唬我們,老威。”他的朋友說。
叫老溫的男人看看四周,然後用手肘推推他的朋友。“這裏有不少漂亮的槍哩。”他說,吃吃地笑著。
店老闆開始彎身到櫃檯下。“不要動!”老威大叫。他轉向他的朋友。“我們不如順便洗劫這個地方,後面一定有貯藏室,我們可以輪流玩玩這個小女人。”
“哦,老天!”店老闆低語。
黛茵在安撫店老闆的時候,眼睛仍然盯著在她面前的惡棍。“不會有事的,老先生。”
“你可會有事,小姐。”老溫說。他用手肘推推他的朋友,吃吃地笑著。
他們向她走近一步。她拉開扳機,準備射擊。老溫停下來,咧嘴笑,推推帽子,再往前走一步。
黛茵打掉他頭上的帽子。
他大叫一聲。槍聲淹沒了他的叫聲,震碎了櫥窗玻璃。子彈落在惡棍身後的門上,老溫看起來大吃一驚。
“她打中你了嗎,老溫?”他的朋友問。
老溫搖搖頭。“子彈碰都沒碰到我。”他說。
“她不是在嚇唬人。”他的朋友低語。
老溫的臉變紅,他再向她走近一步。黛茵在他的靴尖打了一個洞。
老威也要嘗試。黛茵快要失去耐性了,她也打穿他的靴子。他往後跳開,低頭盯著自己的腳。他動動腳趾,確定它們都還在,然後憤怒地看向剛剛毀了他的皮靴的女人。
“看來我們得和她糾纏下去了。”他告訴他的朋友。
黛茵戲劇化地籲口氣。“他們真的非常愚蠢,不是嗎?”她對店老闆說。
她聽見他格格地笑。“是的。”他同意。
老溫不喜歡聽見這種羞辱,他開始伸手進口袋。黛茵再次拉開扳機。
“我們得搶下她手裏的槍。”老威決定。
老溫搖搖頭。“你去搶,”他咕噥地說。“你沒看見她的槍指著誰嗎?我。她瘋了,老威,誰知道她接下來會做什麼?”
兩個男人考慮了幾秒鐘,然後開始後退。
“我們不會忘了你。”老溫說。
“我們會逮到你的。”老威也加上一句。
這時店老闆站出來控制場面。他抓起藏在櫃檯下的來福槍,警告地大叫一聲。“如果必要,我會開槍殺了你們。到那面牆去,把你們的手舉高放在我看得見的地方。”
黛茵轉向店老闆。“這把槍多少錢?我想買下它,先生。”
他搖搖頭。“你可以免費擁有它。你救了我的店,也救了我的命。你只要告訴我你的姓名住址,讓我把資料填在日誌上就可以了。”
“我叫羅黛茵,”她回答。“我住在辛辛那堤漢默頓旅館。謝謝你的禮物。”
店老闆繼續把槍對準靠牆而立的兩名歹徒。黛茵把手槍放進口袋,走向店門。
“請你讓他們在這裏多待一會兒好嗎?我不想要他們跟著我。”
“你不必擔心,小姐。等我的夥伴回來,我會叫他去報警。”
“那麼,日安,再見。”她說,打開店門。
“小姐?”店老闆叫。
她停下腳步。“什麼事?”
“你在哪裡學射擊的?”
“蘇格蘭。”
她在關門時,聽見他的反應。
“真夠瞧的!”
黛茵走回旅館。她在途中的教堂停留,為她的祖母點根蠟燭,然後向上帝禱告。當她到達旅館,正好是晚餐時間。儘管她想到食物就反胃,她知道自己必須吃點東西。她決定走進女士專用的餐廳,點了湯、兩塊麵包和一壺茶。
她一點一點地咬著麵包,決定把另一塊帶回房間以便她在覺得噁心的時候吃。她幾乎沒有碰蔬菜湯,不過她覺得茶的味道好極了。
吃完簡餐,她回到房間洗澡、換上睡衣,坐在沙發等待路克回來,卻疲乏地入睡。
她一直睡到隔天早上才醒來。她發覺自己睡在床上,一定是路克抱她到床上睡的。他也換了衣服,因為他昨天穿的襯衫掛在椅子上。
他們還在尋找孩子們的下落。為什麼要這麼久?黛茵試著不氣餒。她換好衣服,走到寫字桌前坐下,列出她能夠幫忙的事情。
愈多人尋找孩子們的下落,她們就會愈快被找到,於是她寫出一則尋人啟事準備刊登在當地報紙上。然後她考慮雇用幾個私家偵探。如果他們是當地人,而且對周遭的事了若指掌,也許已經有人知道關於雙胞胎的事。她也考慮製作傳單張貼在每個角落,重金獎賞提供消息的人。
如果雙胞胎還在辛辛那堤……
她決定等路克回來,把她的計畫告訴他,如果他不反對,她就可以著手進行。也許他或杭特有一些建議。
等待使她發狂。她不停地踱步祈禱,而時間仍然像蝸牛般慢慢地爬。哦,她多麼希望薇莉在這裏。她需要有人說說話,而薇莉會瞭解她所經歷的折磨。
她祈禱她的朋友會在四點鐘的火車上,現在將近三點半了。黛茵走向衣櫃拿大衣。她要到火車站去,當然,不過這一次她會帶著槍。
當她穿上大衣把槍放進口袋時,房門打開,路克和杭特走進來。她很高興看見他們,直到她看清楚他們的表情。
他們兩個都垂頭喪氣。
“沒有找到她們?”
路克搖搖頭。“還沒有。”他說。他看起來非常疲乏,連聲音聽起來都很累。
“你需要睡一覺,羅先生,”她說。“休息會讓你的頭腦清楚。你們餓不餓?我很樂意去為你們帶食物上來。”她轉頭看向杭特。
“我晚一點再吃。”杭特回答。他可以看出黛茵已經焦慮到接近崩潰。他看向路克,想看他會如何安慰他的新婚妻子。
他發覺路克不打算做什麼,他看起來累壞了。杭特對他的朋友搖搖頭。“你永遠跟不上我,是不是?”
“是才怪!”路克回答。
杭特嗤之以鼻。他轉向黛茵。“我們有條線索,現在正等待回音。”
“也許對我們有幫助。”路克強調地說,避免黛茵抱太大希望。“你要去哪裡?”他似乎剛剛才注意到她穿著大衣。
他的問題提醒了她。“去火車站看看薇莉是否在四點鐘的火車上。”她說明。
“她的口袋裏有槍,”杭特告訴他的朋友。“她有隨身攜帶槍的習慣?”
因為她站在他的面前,她決定回答他的問題。“辛辛那堤比我所想的危險得多,”她說明。“我昨天差點出事。你怎麼知道我的口袋裏有槍?”
“你的口袋鼓起來。”他回答。
她稱讚他的敏銳,然後拿出口袋裏的槍。“這是禮物。”她說。
路克仍然靠著房門,他累得沒有心力聽他們談話。他想洗個熱水澡,好好地吃頓飯。他需要好好地睡上八個小時,可是他知道不能浪費寶貴的時間。他的直覺告訴他女孩們還在辛辛那堤,杭特也有相同的感覺。他審問過一個酒鬼,這個酒鬼發誓他在兩天前看過這兩個小女孩和“邊界兄弟”在一起。
邊界兄弟。只是提到這個名字就令路克的皮膚緊繃起來。這兩個男人邪惡得像撒旦,狡猾得如狐狼,兇狠得像響尾蛇。路克等不及要逮住這兩個畜生。他們以前是以買賣妓女為業,可是他們之中以殘殺女人為樂的弟弟,使他們的事業很快地結束。現在他們仍然買賣一切,不過他們的專業是買賣兒童。比較幸運的孩子被賣給荒野中需要助手的夫婦;比較漂亮的孩子就沒有這麼幸運了,因為有些男人有不尋常的欲望。
“邊界兄弟”應該受淩遲而死,路克覺得他就是讓他們受到懲罰的人。不過,杭特很可能會阻礙他。杭特已經宣佈他要活剝這兩個畜生的皮。不論如何,這對兄弟是死定了,正義將得到伸張。
路克離開倚靠的房門,動動僵硬的肩膀,然後把注意力轉向他的妻子,這幾天他被迫日夜在這個城市陰暗污穢的角落行動,現在他迫切需要淨化他的心靈。他需要黛茵,她代表他渴求的溫暖、光明和美。
杭特也被她吸引。路克從未見過他花這麼多時間和任何女人說話。路克並不為他的朋友的行為感到嫉妒或憤怒,他對杭特的信任是絕對的。
黛茵並不知道她對杭特的影響有多大。她接受他的微笑,彷佛這是家常便飯。她一點也不知道杭特幾乎是從來不笑的。
杭特看起來彷佛想大笑。路克走上前,決定弄清楚是什麼事讓他的朋友覺得這麼有趣。
“你說你開了幾槍?”杭特問。
“三槍,”黛茵回答。“這把槍的性能非常好。”
杭特把手槍遞給路克。“它比舊款的輕。”他說。
“槍裏有子彈嗎?”路克問。
杭特咧嘴笑。“經過昨天的事,我想有吧!”
“我昨晚清理過,今天早上才重新裝上子彈。”她告訴她的丈夫。她要他知道她會照顧好她的東西。
然後她試著把槍拿回來,路克不肯給她。“你不需要這個。”他說。
杭特又露出微笑。一定有什麼事,可是路克疲乏得無法思考。他只知道他的朋友從未笑得這麼多。
“你沒有在聽嗎?”杭特問。
“沒有。”路克回答。“這不是你在波士頓用的那把槍,”路克對黛茵說,因為他突然發現這兩把槍細微的差異。“這把槍是全新的。你從哪得來的?”
“你沒有聽我告訴杭特的事?”
“沒有。”
她歎息。她可憐的丈夫太累了,無法集中精神。“你需要睡眠,羅先生。把槍還給我,這把槍是個禮物。老天!火車快到了,我必須趕快。”
“你還有很多時間。”路克說。“為什麼這把槍是個禮物?”
她不喜歡他嚴厲的語氣,也不喜歡他審問似的態度。黛茵不由得挺起背脊,她是他的妻子,不是被告。不過,她的憤怒很快地消失。然後她感到愧疚,因為她確定自己反應過度了。他看起來累死了,她應該同情他。既然他的情緒不佳,她決定不告訴他發生什麼事。
“這件事不重要。”她說。“老天!你看起來好累,我去幫你拉開床罩。”
他也許已經筋疲力竭,不過他的動作仍然快如閃電。他抓住她的手臂,讓她一步也不能走開。
“為什麼這把槍是個禮物?”他又問。
她歎息。“槍店老闆為了感謝我就把它送給我。”
“為什麼?”他頑固的下顎告訴她,他不會放棄。
“昨天槍店裏發生了一點紛爭,”她說著,聳聳肩。“沒什麼。”
“老溫和老威。”杭特說出這兩個名字。他咧嘴笑得像個躺在金幣堆中的惡棍。
“你看不出來我不打算告訴羅先生細節嗎?”她問杭特,故意皺眉讓他知道她不高興。他似乎不在乎。“你要讓我後悔告訴你發生了什麼事嗎?”她又問。她沒有給他時間回答。“你應該對我忠誠的,先生。”
“是嗎?”杭特問。
她點點頭。“畢竟,我是他的妻子。”
“老溫和老威是誰?”路克用“最好有人回答我”的聲音問。
“他們是從火車站跟蹤黛茵的人。”
路克盯著他的妻子。她露出甜美的微笑,試著表現得彷佛沒有什麼不尋常的事發生。
“然後呢?”他問。
“真的沒有什麼好說的。”她回答。
杭特不同意,結果他把整個故事都告訴路克。
正如黛茵所懷疑的,路克聽了故事非常憤怒。他下顎的肌肉緊繃,他的左眼皮明顯地抽搐。
“你知道你可能會發生什麼事嗎?”
她知道他會這麼問。“如果你不是這麼累,你會發覺我是用機智解決了令人憂慮的情況。你會稱讚我的,先生。”
是的,他應該稱讚她,可是他沒有這麼做。他拉她走向沙發,強迫她坐下,然後聳立在她的面前,試著嚇她。他沒有提高音量,而這使他說的話更具恐嚇效果。他詳細而生動地描述她可能會發生什麼事。當他說完,她嚇得臉色蒼白如雪。
“你不應該獨自到火車站去。”
“是的,我不應該。”她很快地同意,低垂著頭。
他認為她後悔了,也許甚至有一點順從。他立刻起疑。在他們相處的這段時間裏,他注意到她有多麼固執。可是順從?絕不可能。
疲乏使他為她的愚蠢行為產生的憤怒加劇。他知道自己反應過度,但他不在乎。黛茵置身於危險中的想法使他憤怒,只因為這種事把他嚇壞了。如果她發生了什麼事,他不知道他該怎麼辦。
“我答應你的祖母保護你直到你安定下來……你要在哪裡安定下來?你要帶你的外甥女們去投靠她們父親的親戚?你不打算帶她們回英國,是嗎?波士頓呢?”
她聳聳肩。這個動作使他想掐死她,更想吻她。
“我不是聖人。”他咕噥。
“你當然不是,先生。”
“我還要忍耐……”他沒有說完。
“你還要忍耐我多久?”她問。
不,這不是他要說的,不過幸好他及時阻止自己說下去。他要說的是:他還要忍耐不能碰她多久。他不是石頭做的,她不瞭解嗎?
路克歎息。她當然不瞭解。她對大部分的事都相當機敏,但是對性這件事卻無知得像個……處女,正如她的身分。
他是怎麼回事?他不是在教訓她不能獨自亂跑嗎?怎麼會扯到和她上床這件事?路克不由得唾棄自己。
房裏的氣氛緊繃到幾乎令人無法忍受。杭特已經到第二間臥室去了,好讓黛茵和路克有他們需要的隱私。路克突然希望房裏有一大群人。他一直注視著他的妻子。他看不見她的臉,因為她一直低垂著頭。老天!她看起來彷佛受到傷害了。該死!他該怎麼做?
她突然挺直背脊,抬頭看著他。他錯了,她並不是受到傷害,她的眼裏沒有淚水,有的是怒火。她看起來彷佛想殺了他。
哦,老天!他想笑。這個女人使他瘋狂。這雙美麗的藍色眼睛攫獲他全部的注意力,和他的心。
他們沈默地注視對方好一會兒。她試著整理思緒,以便有條理地說出她的想法。而路克利用這段時間承認事實。他預期自己會震驚恐懼得臉色發白、雙腿發軟,可是卻只感到如釋重負。
他滿腦子的問題消失了,因為答案一直在那裏。他只是頑固得不願承認。
他是個愛上他的妻子的男人。
在她愚鈍的丈夫露出微笑之前,黛茵成功地控制住自己的怒氣。他剛剛才問她那種令人驚駭的問題,這會兒竟然笑得出來。
“我很樂意回答你的問題,”她說,聲音充滿憤怒。“你只需忍耐我到你找到孩子們為止。就這麼簡單。找到她們,然後你愛上哪裡去就上哪裡去。”她突然站起來,雙手插腰,憤怒地看著他。
杭特站在門口看黛茵。他想大笑。老天!她是他見過最漂亮的東西,他懷疑路克知不知道他娶到她是多麼幸運的事。她不只是美麗,而且生氣勃勃。杭特發覺這是非常吸引人的組合。
他不想妨礙他們,可是他注意到時間不早了,想自告奮勇到火車站去接她的朋友。他猜想他必須等到羅太太對羅先生髮完脾氣才能得知她要不要他去辦這件事。
黛茵決心讓她的丈夫瞭解她的想法。“我們想要什麼並不重要,”她說。“我們兩個必須把孩子們放在第一位。每個成人都應該如此。”
路克沒有說話,等待她說下去。
“你必須瞭解你個人的喜好需求並不重要,”她又說。“你、我和杭特都有相同的責任。保護無辜的人不受傷害是我們的義務,也是我們神聖的責任。在你找到孩子們之前,我無法帶她們回家保護她們安全。”
“我已經承諾我會找到她們。不要告訴我,我可以做什麼或是不可以做什麼。我知道自己的責任,杭特也知道。我們看起來像逃避責任的人嗎?”
“我會付錢給你。”她脫口而出。
“你說什麼?”他確定自己聽錯了。
“我會給你想要的任何東西。”她急忙解釋。
他的眼皮又翕動起來,她感到不知所措。“我無意冒犯,先生,我只是實際一點。我知道不管有沒有酬勞,你都會找到孩子們。如果你不高興,就忘了我的提議。”
“太遲了。”他說。
她歎息。她傷害了他的驕傲,可是她不知道該如何安撫他。
“我接受你的提議。”
為他的轉變感到驚訝的不只黛茵一個人,杭特也驚奇地揚眉。
“你接受?”她問。
“是的,我接受。”他回答。“你說你會給我任何我想要的東西,是不是?”
“是的。”她很快地又說。“在我們找到雙胞胎之後。”
“當然。”
他對她露出燦爛的微笑,然後轉頭看向杭特。“你想和我一起到火車站去嗎?我們可以在回程順便去吃點東西。”
杭特看看時間。“我們和人約在六點鐘碰面。”他提醒他的朋友。
“我們的時間綽綽有餘。”
路克走向房門,黛茵繞過桌子追向他。她抓住他的手臂,要求他等一等。
“你知道你想要什麼嗎?”她問。
杭特打開房門走出房間,路克試著跟著走,黛茵又抓住他。
“看在上帝的分上,”她說。“請告訴我你想要什麼。”
他轉身看著她,他想看她聽到他的回答時的表情。
“我想要--”他低頭吻她。“--一個新婚之夜。”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3 10:01:57
第十五章
他的回答使她驚愕得說不出話來。當她恢復鎮定,他已經走遠。她急忙衝到房門口,在他身後大聲喊。
“你瘋了嗎?”
他沒有回頭。“一定是的。”他用令人討厭的愉快語氣大聲地回答。
黛茵無力地靠著門柱。她的叫喊引來一些好奇的目光,好幾個房客打開他們的房門探頭看發生了什麼事。路克和杭特已經消失。她考慮向房客們道歉,然後改變主意。她急忙回到房間內,關上房門。
她癱坐在最近的椅子上,試著思考羅先生的要求。他不知道如果他們發生親密關係,事情會變得多麼複雜嗎?她不想去想這件事。這個男人是怎麼回事?他忘了他並不想結婚嗎?
“他是在嚇唬我。”她低聲說出自己的結論,這個可能性使她感到安心。
老天!她幾乎喘息起來。羅先生一絲不掛的影像使她心跳加速,他一定是在裝腔作勢。她不斷地重複這個想法。黛茵強迫自己甩掉這些思緒,她有更重要的事要思考。
一個小時後,路克和杭特回到旅館。杭特說明火車將晚四個小時到達,他們現在要去見一個也許能夠提供有用線索的人。路克向黛茵保證他或杭特會去接薇莉。而她,路克嚴厲地警告她,必須待在房間裏等待。
他們在幾分鐘後離去。杭特變得和她的丈夫一樣專橫,他命令她要鎖上房門直到他們回來。“不要讓任何人進來,不論是什麼原因。明白嗎?”
“是的,當然。”
然後他拉上房門,等到聽見上鎖的聲音才離開。
他們將要見面的人叫做馬森。他不算壞,但是他不介意販賣消息。不過,他這麼做是要冒險的,如果“邊界兄弟”查出是他出賣他們,那麼他就死定了。
路克付給他要求的現金。他們站在大廳的角落。大廳裏擠滿生意人,沒有人注意他們。馬森仍然堅持躲在路克龐大的身軀後面。
“我可以給你們一個名字,”他低聲說。“巴迪,”他點點頭。“他每晚都在‘喜客酒館’的角落喝酒。你們知道這個地方?”
“我們會找到。”杭特說。“巴迪可以告訴我們什麼?”他問。
“昨晚他在吹噓他將賺一大筆錢,”他低聲回答。“我聽見他說他將賺兩倍的錢。然後他笑得很得意……好象他知道什麼秘密。”
“他通常什麼時候開始喝酒?”
“天黑之後。”馬森回答。
“還有別的嗎?”
馬森搖搖頭。他把路克給的錢放進口袋,在幾分鐘後離去。
“可能是另一條沒有用的線索。”杭特說。
“可能,”路克同意。“不過……我有預感……”
杭特微笑。“我也有預感,”他承認。“我的直覺告訴我,巴迪將帶我們找到‘邊界兄弟’。”
情況有轉機了。“現在才六點多,我要上樓去睡一個小時。等我去火車站接薇莉回來,我們就去找巴迪。”
“我去接薇莉,你可以睡到我回來。”
“你不累嗎?”
“我沒有坐四十個小時的火車。薇莉長什麼樣子?”
“紅頭髮,綠眼睛。”
杭特記下這兩個特徵。“我先去找‘喜客酒館’,這樣可以節省我們的時間。”
他們兩個分道揚鑣。路克回到旅館,一邊告訴黛茵發生什麼事,一邊脫掉襯衫和鞋子。五分鐘後,他即躺在床罩上沉沉地睡著。
杭特找到酒館,然後前往火車站,他到那裏的時候,所有的乘客都下車了。紅頭髮和綠眼睛,很容易找,他想著。可是他幾乎錯過她,她被三個超大行李箱擋住了。要不是他在轉身要離開時注意到一片裙角,他會以為她沒有搭這班火車。
火車站幾乎沒有人了。一名車站的服務員已經去找載得動她的三大箱行李的馬車,薇莉確定這個人已經忘了她。她祈禱自己是錯的,因為她疲乏得無力做什麼,只能靠著行李箱等待。
她覺得反胃。她不應該吃蘋果,她覺得自己隨時都會嘔吐。她一動也不動地站著,擔心任何動作都會使情況惡化,只能祈禱自己不會做出丟臉的事。
“韓薇莉?”
聽見有人叫她的名字,薇莉轉身,然後後退一步。叫喚她的男人使她屏息,他也讓她嚇了一大跳。他看起來非常危險,直到他微笑。微笑使他變得英俊。他的頭髮黑得像午夜,他的眼睛則是褐色。
他是誰?
他重複她的名字。她不確定自己有沒有點頭回應,她能夠感覺到膽汁湧上她的喉嚨。她深深地吸口氣,試著保持直立。
他覺得她怕他。她是個漂亮的女人,那頭火焰般的鬈發散亂地垂在她的背後。
“我叫做杭特,”他告訴她。“我是羅路克的朋友,我來接你到旅館去。這些全部都是你的行李?”
她無法回答他,她的喉嚨乾得像羊皮紙。哦,老天!她知道自己隨時都會嘔吐。薇莉不停地深呼吸,努力地延緩不可避免的事發生。
杭特無法想像她是怎麼回事。他知道大部份的女人在他面前都會有點緊張,可是她的反應超越緊張。她注視他的表情彷佛他變成一隻怪獸。
他的樣子沒有那麼可怕吧?
他努力地耐住性子,再次自我介紹。他試著安撫她,因為她的眼睛充滿驚慌。
“我叫做杭特。”他又說一次。
“我是……”她的聲音梗在喉嚨裏。他想拍拍她,不過及時阻止住自己。如果他碰她,她可能會昏倒或尖叫。
“你想說什麼?”他問,試著用最溫和的語氣。
她東張西望,顯然在尋找逃脫之路。
“如果我們分別搭馬車回旅館,你會覺得自在一點嗎?”
她慌亂地搖頭。當她再度開始用力地深呼吸,他失去耐性。
“聽我說,小姐,我只是幫路克忙。如果你不……”
她抓住他的手臂,他驚訝得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一分鐘後,他終於明白她怪異的行為,但是已經太遲了。
“我要吐了。”
她真的吐了--吐在他最喜歡的靴子上。
※※※
杭特敲敲路克的房門,然後彎身脫掉靴子。他把它們留在門外。
黛茵為他們開門。薇莉一見到她的朋友,立刻哭起來。路克正在穿襯衫。他走進客廳正好看見薇莉投入黛茵的懷裏。
“發生了什麼事,薇莉?”黛茵問,生氣地看向她認為必須為薇莉可憐的情況負責的男人。
杭特也滿臉憤怒。黛茵注意到他沒有穿鞋子。
“我覺得不舒服。”薇莉說。
“你的靴子呢?”路克問杭特。
杭特走進房間。“別提了。”他咕噥。
“你只是累了,”黛茵告訴薇莉。“你只要洗個澡、睡個覺就會覺得好多了。到你的房間來,我來幫你安頓下來。”
杭特站在房間中央瞪著薇莉。他等到黛茵帶她走進相鄰的房間才轉向路克。
“發生什麼事?”路克問。
“我作自我介紹。”
“然後呢?”
“她吐得我一身都是。”
路克微笑。他想大笑,可是不敢。杭特會殺了他。
黛茵的笑聲突然充滿房間,她的朋友顯然在向黛茵坦承她做了什麼。片刻後,路克和杭特也聽見薇莉的笑聲。
“這件事並不好笑。”杭特咕噥。
“你對女人真有一套。”路克說。
“她的情況與我無關,”杭特說。“她說是火車的搖晃使她吐的。老天!我需要洗個澡,如果我到那裏面去拿我的衣服,她會不會變得歇斯底里?”
“黛茵已經把你的東西搬到你的房間去了。你的房間也在這一樓,第三間。鑰匙在桌上。”
杭特隱藏不住他的驚訝。“這個高級旅館給我一個房間?”
杭特習慣於人們對他的偏見,他從不為自己受到歧視而抗爭。他曾經告訴路克他不需要為自己的權利挺身而出,因為路克會為他做這件事。
“黛茵用她的名字登記。”路克說。黛茵的作法在無意間避免了一場紛擾。
杭特決定討論一個比較重要的話題。“你想什麼時候出發?”
“你一準備好就走。”
杭特拿起鑰匙離去。半個小時後他回到路克的房間。在這半個小時裏,黛茵除了幫助薇莉安頓下來,還洗淨了杭特的靴子。
黛茵走進房間時,杭特正在穿靴子。“謝謝你找人清理了我的靴子,黛茵。”
“黛茵清的。”路克告訴他的朋友。他靠著牆,注視他的妻子。她看起來臉頰泛紅。
“你還好嗎,黛茵?”他問。
她回答的時候眼睛看著地板。“我很好。”
這麼膽怯一點也不像她,一定有什麼不對勁,他斷定。他要黛茵走到他身邊。她緩緩地走,當她終於走到他身邊,他握住她的手拉她走進凹室的隱密處。
“你怎麼了?”他問。
她歎口氣。“你是在虛張聲勢嗎?”她問。“我確定你是,但是,我必須聽你親口承認。”
“我從不虛張聲勢。”
“哦,好吧。”她轉身要走,可是他握住她的肩膀把她留在那裏。
“我們談的是什麼?”
“你的新婚之夜。”
他微笑,然後低頭輕吻她。“我們的新婚之夜。”他糾正。
她看起來對他非常不滿。“你不知道這會使事情變得多麼複雜……”
他的嘴堵住她的抗議。這不是個輕柔的吻,他想用強烈的手段讓她忘記一切。
她知道他想要她,她想要他愛她。可是他寧可被吊死也不要結婚。
她推開他。“你渾然忘我了,羅先生。”她結巴地說。她在喘息,她的臉頰發紅,而她卻還努力地試著表現出淑女的端莊。
他不理會她的反應,拉她回他的懷裏,再次熱情地吻她。當他終於放開她,她幾乎無法思考。
他留下她坐在他們的床邊。路克在出門時得意地吹著口哨,口哨聲使黛茵恢復理智。
黛茵理理頭髮,大聲地歎口氣,然後走到鄰室查看薇莉的情況。她的朋友熟睡著。她悄悄地走出房間,走到客廳坐下來,然後開始祈禱。路克每次出去尋找女孩們,她都會為他祈禱。她祈求上帝保佑他平安,以及幫助他找到孩子們。當然,她也為杭特祈禱。
她沒有辦法靜靜地坐著太久,踱步似乎也已經變成一種儀式。她會憂慮、祈禱、踱步,直到路克和杭特平安地回來。
也許今晚他們不會空手而回。
※※※
杭特和路克都覺得這條線索會有收穫。他們找到叫做巴迪的男人。他們正要成為他的好朋友,只因為杭特為他的酒付錢。他們的目標是讓他醉到連他自己的母親都可以出賣。
一個小時後,他們達成目標。巴迪看一眼路克拿出來的錢,立即開始說。他以為他在幫“邊界兄弟”一個大忙,因為杭特暗示他可能會買下雙胞胎。錢,杭特吹牛,不是問題,因為他淘金發了大財。
路克幾乎沒有說話,他擔心他的聲音會出賣自己。對這種人渣的厭惡使他的五臟六腑都燃燒著怒火,這個假裝為人的禽獸正討論著能夠從年輕肉體得到的快感。
路克想宰了他。
“他們已經找到買主,”巴迪說著。“不過,可以說服他們改變主意。畢竟,那個買主是個女人。”
“女人?”杭特問,無法掩飾他的驚訝。
巴迪憂慮地看路克一眼。“你的朋友不太說話的,是不是?”
杭特沒有回答他。“你說買主是個女人。”
巴迪點點頭。“她是個老鴇。你真的願意付三倍的價錢?”
“我有得是錢,”杭特回答。“如果這對雙胞胎值這麼多錢,我必須先看看她們。”
“你會給我賞金?”
“我說過我會。”
“萬一她們不是雙胞胎呢?”巴迪問。“我不能確定。”他承認。他喝一大口威士卡,用袍子擦擦嘴。“我沒有見過她們。我聽說‘邊界兄弟’有一對雙胞胎和她們的哥哥。那個男孩是個雜種,那對雙胞胎有可能也是。如果是這樣,她們就不值一毛錢。”
杭特看向路克,他的眼神清楚地說明他想殺了這個畜生。他無法忍受再看這個畜生一眼,他伸手向他的刀子。
“還不是時候。”路克告訴他的朋友。
“什麼還不是時候?”巴迪問。
“告訴我他們把孩子放在哪裡。”路克命令。他沒有掩飾自己的憤怒。巴迪似乎沒有注意到,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桌上那疊鈔票上。
他縮攏嘴唇,伸手向錢。杭特的刀子阻止了他。
“先給我們住址。”路克堅持。他為巴迪倒酒以示友好。
巴迪憤怒地看杭特一眼,然後一口喝掉杯裏的酒。他盯著錢,顯然試著下決心。然後他脫口說出位址。
“你們不會說出你們是怎麼找到她們的吧?”
杭特沒有理會巴迪。他看著路克,等待宰了這個畜生的許可。
路克再次否決他的要求。“巴迪要跟我們一起去,”他說明。“如果他說謊,你可以宰了他。”
“如果他沒說謊呢?”
因為巴迪在聽他們說話,於是路克說謊。“我們就把另一半的酬勞給他。”
“我有這些錢就夠了,”巴迪說。他已經醉得話都說不清楚了。“我不跟你們到任何地方去。”
路克忍住揍他的衝動。“我的朋友喜歡用刀子,”他說。“他的雕皮手藝是一流的。”
杭特揚眉,然後微笑。“謝謝你。”他回答,假裝很高興聽到這個謊。
巴迪臉色發白,路克覺得這樣還不夠。“他特別偏好活剝人皮,不是嗎?”他問他的朋友。
杭特點點頭。“剝死人的皮有什麼樂趣?”
巴迪發抖起來,憂慮地東張西望,顯然想找人救他。“你們不能帶我到任何地方去,酒館裏有太多人了。目擊證人。”他說著,露出得意的微笑。
五分鐘後,巴迪含著眼淚,他被路克和杭特拖出酒館。
他們找到一條暗巷,把不省人事的巴迪綁起來塞住嘴丟在一堆木箱後面。他們不想要巴迪改變心意跑去警告“邊界兄弟”。當杭特要求殺了這個畜生的時候,路克耐心地指出他們也許需要問巴迪更多問題,如果“邊界兄弟”已經把孩子們帶去別的地方。還有一個明顯的事實,那就是他們兩個都不是冷血殺手。
“等這件事結束,”路克說。“我們會確定全城的人都知道巴迪出賣他的朋友,這就夠他受的了。”
杭特高興起來。他們在二十分鐘後找到巴迪給他們的地址。他們來到貧民窟的心臟地帶,殘破的廉價公寓傳出各種哭聲及叫聲,污穢的環境彌漫著令人難以忍受的臭味。
“她們在裏面,我可以感覺到,路克。”
“我有相同的感覺,”路克說。“我必須去帶黛茵來這裏。”
“為什麼?”
“她是唯一能夠確定雙胞胎是不是她外甥女的人。”他說。這是個無力的藉口,他們兩個都知道。
杭特轉轉眼珠。“你以為‘邊界兄弟’手上會有多少雙胞胎?不論如何,路克,我們都會把那些孩子救出來,”
路克點點頭。“我知道,”他同意。“可是黛茵有權利跟我們一起來。我答應她一找到孩子就回去帶她。”
杭特停止爭論。“我在這裏等。”他說。他已經移進兩棟建築間的陰影,尋找能夠同時監視前後門的地點。如果“邊界兄弟”決定把孩子們帶到別的地方去,他不會錯過。
黛茵為路克開門。看一眼他陰鬱的表情,她試著做好聽壞消息的心理準備。
“去拿你的大衣。”路克命令。
她沒有浪費時間問他要帶她去哪裡,她跑向衣櫃抓起大衣,再跑回她丈夫身邊。她拍拍口袋確定她的槍還在。
路克只告訴她部分發生的事,他不想浪費時間。
黛茵緊緊地握著雙手,她感到緊張而恐懼。
“你說小女孩們有一個哥哥?”
“那個人是這麼告訴我們的。”
他們走到馬車旁,路克扶黛茵上車。
“如果她們有哥哥,就不可能是我姊姊的雙胞胎。”
“你想回去嗎?”
“當然不,”她大叫。“你的問題對我是種羞辱。我們要先救出那些孩子,然後我們再繼續尋找我的孩子。”
她的回答令他滿意。“我要你待在我和杭特中間。”
“好。”
路克繼續命令她該怎麼做及該注意些什麼。黛茵瞭解他為什麼如此嚴厲,他要確保她安全無虞。她為此感到安慰。當路克說完他的指示,馬車正接近他們的目的地。因為她看起來如此恐懼,路克決定給她一些正面的想法。
“下個星期,你可能已經帶著雙胞胎去和喬治的親戚團聚了。想想那個快樂的景象,黛茵。”他驚訝地看著她搖頭。她正注視著窗外,看著可怕的景象,根本沒有注意聽路克在說什麼。
“你見過喬治的親戚嗎?”他必須重複他的問題。
她無法想像他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問這麼奇怪的問題。
“喬治是個孤兒,他沒有任何親戚。看,杭特在那裏,他正往我們這裏走。”
黛茵在馬車完全停止之前即開門下車。路克付錢給車夫,並且提供一筆賞金,如果他願意等他們。錢的誘惑超越了車夫對這個地區的安全顧慮。他從座位下拿出一把來福槍,然後承諾等他們三十分鐘。
他們沈默地爬上廉價公寓搖晃的樓梯。路克在前,杭特墊後。他們要找的公寓在三樓的最後面,木頭地板發出嘎吱聲,可是屋裏太嘈雜了,就算他們用力地踏步穿過走廊也不會有人注意。
當他們到達目標門前,路克示意黛茵站在幾呎外的牆邊。如果發生槍戰,他不要她被流彈擊中。
杭特已經拿出槍。路克準備好武器,對他的朋友點點頭,然後用肩膀撞開門衝進屋內。杭特跟著他。
一個大約三十歲的年輕人睡在椅子上,他醒來發現杭特的槍抵著他的太陽穴。
一個年紀大他一倍的女人從廚房跑進客廳。她只穿著單薄的睡衣,臉上塗著厚厚的粉。她對杭特冷笑,張牙舞爪地跑向他。當杭特拔出第二把槍指著她,她立刻停下來。她顯然決定採取不同的策略,她雙手插腰拉緊睡衣,讓她身體的曲線暴露。“我叫雪琳。你何不把槍收起來,甜心?我會讓你舒舒服服的。”
杭特只是冷冷地看著她,她瞇起眼睛。“你來錯地方了,”她說。“這裏是‘邊界兄弟’的地方。他們可不喜歡被搶劫,你最好趁你還能走的時候離開這裏。”
杭特對她的威脅沒有任何反應。路克已經繞了這間狹窄的公寓一圈。有兩間臥室。第一間是空的,而第二間的門鎖著。他正要用肩膀撞開房門時,聽見一個孩子的哭聲。他擔心撞開門會傷到孩子,他需要鑰匙。
“你一定聽說過‘邊界兄弟’,”雪琳咕噥。“每個人都聽過。”她嘲諷地笑笑。“你一定是外地來的,甜心,否則你會知道……”
“把臥室的鑰匙給我。”
路克從女人的背後發出命令。她嚇了一大跳,霍然轉身。在他說話之前,她不知道屋裏有另外一個人。
這個人比用槍指著她的男人更具威脅性,他移動的時候一點聲音也沒有。只有常常犯法的人才知道如何像個影子般行動。雪琳後退一步,試著隱藏她的恐懼。
這時黛茵走進來,杭特指示她關上門。她只看了女人一眼,目光即移向躺在長椅上的男人。她注意到他的動作,立刻警告杭特。
“他要拿藏在墊子下的槍。”
杭特微笑。“我知道。”
她不瞭解。如果他知道這個人在做什麼,為什麼不阻止他?可是路克瞭解。杭特在等待殺了這個畜生的藉口。
“不要開槍。”路克告訴他的朋友。
杭特失望地皺眉。他歎口氣,轉動手槍,在他的囚犯知道他要做什麼之前,用槍把重擊他的腦袋。杭特沒有殺了他,不過等他醒來,他會希望死掉算了。
杭特將不省人事的男人推到地上,然後伸手拿出椅墊下的槍,把它插進他的腰帶。
雪琳突然明白這些陌生人不是來搶劫的,她的目光隨著黛茵移向臥室。她覺得這個女人看起來像天使,因此她的威脅更具實效。
“他也許不會殺女人,可是我會。你有五秒鐘的時間給我鑰匙。”黛茵說。雪琳完全相信這個眼睛冷得像冰的天使會殺她。
“一……”
雪琳跑向一堆盒子,從其中一個裏面拿出鑰匙。
“這件事和我無關,我只是在這裏工作。”
路克搶下她手裏的鑰匙,示意杭特盯著她,然後打開門鎖。他不讓黛茵先進去,他要確定房裏沒有其他的人和孩子們在一起。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3 10:02:14
第十六章
他看見女孩們,他的心突然覺得要炸開了。因為安心,也因為憤怒。
兩個小女孩睡在櫃子前的地板上,她們抱著對方。其中一個輕輕地哭著,一定正作著噩夢。她們是漂亮的孩子,她們和黛茵像得足以讓任何人相信她們是她的女兒。
他示意黛茵進來,然後把槍收起來。他退到房門口,站在遠處看。他要小女孩們先看到黛茵。
黛茵快步走進房間。當她看見孩子們,突然停下腳步,她發出撕裂路克的心的呻吟。她注視著孩子,慢慢地走向她們。
安心和欣喜使她覺得暈眩。當她走到孩子們的身邊時,已經忍不住哭起來。她跪下來,輕輕地搖醒她的孩子。“我們要回家了。”她低聲說。
一個小女孩張開眼睛。她坐起來,揉揉眼睛,好奇而微微害怕地看著黛茵。當黛茵微笑地撫摸她的臉,她把拇指放進嘴裏,傾身向前。黛茵輕輕地將她抱入懷裏輕聲地安撫她,當這個孩子終於信任地放鬆下來,黛茵伸手抱另一個女孩。
另一個小女孩哭著醒來,可是她一看見黛茵很快就停止哭泣,彷佛認得黛茵似的。黛茵無法停止哭泣,她抱著雙胞胎,一再地告訴她們沒事了,她會帶她們回家。
路克走過來,在他的妻子身邊蹲下來。“她們沒事吧?”他低聲問。
“我想是的。”她回答。女孩們穿著藍色洋裝,她們的手臂、腿和衣服都髒兮兮的。她們沒有受到妥善的照顧,不過黛茵還沒有看到任何傷痕。
“我們走吧,路克。”
他完全同意,可是他猶豫了一下。他轉身,彎低身體看看床底下,然後站起來。巴迪說的那個男孩在哪裡?
他抱起一個小女孩,她把頭靠在他的肩上繼續睡覺。黛茵把另一個女孩交給他,然後站起來。
路克想問那個女人男孩被帶到哪裡去了。在找到男孩之前,他不會安心。他帶頭走向客廳。杭特舉起三根手指。路克搖搖頭,然後黛茵引起他的注意。她伸手碰觸他的手臂。
“等一下。”她低聲說,她轉身走回臥室。有件事不太對勁,可是她太疲乏了,無法想清楚是什麼不對勁。
路克跟著她。“什麼事?”他低聲問。
黛茵搖搖頭,然後她突然說:“她們為什麼睡在櫃子前的地板上?”
她沒有給他時間思考。她快步走向櫃子,試著打開它。櫃子鎖著。
“把那個女人帶進來。”路克對杭特說。
幾秒鐘後,雪琳出現在門口。杭特站在她後面。
“把櫃子打開。”黛茵命令。
“櫃子裏沒有你們要的東西,”雪琳緊張地說,“你們趕快走吧。”
“把櫃子打開。”黛茵又說。
雪琳勉強地聳聳肩。“我不知道鑰匙在哪裡。”
“要我殺了她嗎?”
杭特的聲音沒有任何情緒,這使得這句問話聽起來更加可怕。雪琳驚呼一聲,屏息等待黛茵的回答。
黛茵知道杭特想嚇嚇這個女人。她等了幾秒鐘,讓雪琳提心吊膽地等待,然後才看向杭特。
“是的,麻煩你。”她說,語氣禮貌得像在向服務周到的侍者點第二杯茶。
雪琳塗滿粉的臉變得蒼白。當她感覺到杭特的手在她的頸後時,她急忙大叫:“櫃子的鑰匙和房門同一把。”
杭特取下房門上的鑰匙。他不想離開門口,因為站在這個位置可以看著前門,因此他把鑰匙拋給黛茵。
她接住鑰匙,轉身,打開鎖。她才動手拉開一點,櫃子的門突然像是被炸開似的。黛茵被門撞得後退。
路克大聲警告她留在原地,杭特用槍指著櫃子。櫃子裏很暗,他看不見突來的威脅,但是他不打算冒任何危險。路克有相同的想法。他往旁邊退開,半轉身護住雙胞胎。如果有人躲在裏面開槍,子彈得先打穿他的背才能傷到孩子們。
黛茵開始往前走。路克嚴厲地制止她,然後示意杭特處理危機。杭特正要這麼做,他準備從一個比較安全的角度接近櫃子,可是他才走了一、兩步就突然停了下來。
他無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個小男孩,頂多六、七歲,從他的監牢飛出來。當他落在房間中央慌亂地東張西望,杭特和路克才能看清楚他的模樣。
他有一頭長及肩膀的黑褐色頭髮,他的眼睛也是黑褐色的。他的姿態僵硬,看起來像準備採取行動。
有好幾秒鐘沒有一個人說話。路克憤怒得顫抖,天曉得這個孩子被鎖在櫃子裏多久了。杭特和路克一樣憤怒。他看著男孩,彷佛看到小時候的自己,報復的情緒在他的體內燃燒。
吃驚的黛茵為這個無辜的孩子受到的虐待感到憤慨,她的眼睛盈滿淚水。老天!有人要為此付出代價。這個小男孩顯然非常恐懼,他需要得到安撫,黛茵開始走向他。
男孩沒有注意她,他盯著路克懷裏的雙胞胎,發出怒吼,然後低頭衝向膽敢碰受他保護的小女孩的男人。
杭特收起槍,及時抓住男孩。男孩尖叫,又踢又咬。杭特抱住他的腰將他舉起來,命令他停止掙扎。男孩不理會他的命令,他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於是看向黛茵求救。
她跑過來。“把他放下來。”她告訴杭特。
“他是個小野蠻人,”雪琳大聲說。“他以為他是女孩們的保護者,他們必須把他鎖在櫃子裏……”
當黛茵看向她,她停止解釋。天使眼裏的憤怒令她害怕。
“他自稱是她們的哥哥,”她低聲說。“他在說謊,當然。一看就知道他和女孩們沒有親戚關係。”
“他是她們的哥哥。”黛茵用強調的語氣說。
男孩停止掙扎,抬頭看她。
她點點頭。他不瞭解她在告訴他什麼。當杭特放開他,他立刻試著衝向女孩們。
黛茵抓住他的手,拉他靠在她身邊。他還是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路克身上。
“我們要回家了。”她告訴男孩。
他很快地看她一眼。“我不讓你們把她們帶走。”
她能夠感覺到他在顫抖。她環抱住他,傾身在他耳邊低語。當她終於站直起來,男孩抬頭看她,眼裏噙著淚水。她伸出手,男孩伸手握住它。
“你的鞋子呢?”她問。激動的情緒使她的聲音微微地顫抖。
“我沒有鞋子,他們把我的鞋子扔掉了。”
“我們明天去買雙新鞋。”黛茵的承諾令他驚訝。
她對他微笑,然後轉向杭特。她不會讓男孩光著腳在寒冷的天氣裏走路。“我們可以走了,”她說。“你抱他好嗎?”
杭特點點頭。當黛茵試著牽男孩走向杭特,男孩略微抗拒。他顯然很怕杭特和路克。黛茵不打算介紹他們,她不想讓這個可怕的女人聽見他們的名字。雪琳一定會把她記得的一切告訴“邊界兄弟”。如果她知道他們的名字,麻煩會隨之而來。
黛茵再次環抱住男孩,傾身在他耳邊低語。杭特和路克都耐心地等待。黛茵沒有花多少時間,當她說完,小男孩露出微笑。
路克和杭特都很好奇。黛茵對男孩說了什麼?
男孩放開黛茵的手,走向杭特。他顯然不怕杭特了,因為他主動握住杭特的手。他張大眼睛看著杭特,臉上充滿敬畏。
路克揚眉看著黛茵,她只是微笑,再次建議他們離開這裏。當他們走到門口,黛茵轉身面對猥褻的女人。
“我會確定你下半輩子在監獄中度過。”
“我們會再回來。”路克承諾。
他們走後面的樓梯。黛茵帶路,她把手放在口袋裏,手握著槍。
他們沒有碰到麻煩。黛茵快步走向等待的馬車,因為外面寒冷刺骨,她不想要孩子們著涼。杭特也急著離開,因為他不想抱著男孩殺人。他們必須在“邊界兄弟”回來之前離去。
路克的思緒完全在另一件事上--雙胞胎的父親。喬治,黛茵說,是個孤兒,他沒有任何親戚。
她一直都知道。較大的利益。她曾經告訴他這是她嫁給他的原因。為了較大的利益。這句神秘的話終於有了意義。
施夫人的計畫。你喜歡孩子嗎?黛茵曾經問過他。哦,是的,較大的利益。
“該死!”
他的聲音很輕,只有雙胞胎聽見。佳琪拿出含在嘴裏的拇指,對他微笑。雅芝也害羞地對他微笑,可是她繼續把拇指放在嘴裏。
雙胞胎很快地克服了她們的羞怯。在回旅館途中,她們不停地說話,在路克和杭特身上爬上爬下。
這兩個男人從未把自己看成家庭型的男人。他們從未接觸過這麼小的孩子,這兩個小女孩使他們感到笨拙而手足無措。
黛茵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小男孩身上。她從男孩口中得知他是個孤兒,除了各種綽號之外沒有名字。
“我剛好有兩個好名字,丹尼和大衛,”黛茵說。“你要花時間慢慢考慮再決定你要用哪個名字。丹尼和大衛都是荒野英雄,我會告訴你關於他們的故事,幫助你做這個重要的決定。”
“他們都是英雄?”男孩問,黛茵微笑地點點頭。男孩對看著他的杭特微笑。“我不怕你了,因為她告訴我……”
杭特瞥向路克。“告訴你什麼,孩子?”路克問。
“她說你們兩個看起來很嚇人,但是沒有關係,你們應該要這樣。”他解釋。
“我們應該要看起來很嚇人?”杭特問。“為什麼?”
“因為你們會以各種外型出現。”男孩表現得彷佛他們應該已經知道這個重要的事實。
兩個男人同時看向黛茵,顯然想要她解釋。她沒有說話,只是對他們露出甜美的笑容。
“什麼東西會以各種外型出現?”路克非常好奇。
男孩輕聲回答他的疑問。“你們是我的守護天使。”
路克假裝咳嗽掩飾他的笑。杭特搖搖頭。“我們不是天使。”他咕噥。
男孩眼睛發亮。“她告訴我你們會這麼說。”
兩個小時後,每個人都上床準備睡覺。路克和杭特被迫為女孩們洗澡,因為當黛茵正要幫她們洗澡的時候,薇莉又劇烈地嘔吐起來,而路克和杭特都不想接近她,只好接手刷洗女孩們的工作。
這兩個精力旺盛的小女孩把路克和杭特累垮了。佳琪是比較多話的一個,雖然雅芝也不甘示弱。她們叫對方小琪和小雅。杭特仍然無法分辨她們兩個,但是路克可以。
當他們看著孩子的時候,黛茵吩咐侍者在相鄰的臥室加了一張小床,又為薇莉訂了一個房間。梳洗乾淨的小男孩穿上路克的內衣躺在小床上聽黛茵說荒野英雄的故事。當黛茵低頭親吻他向他道晚安時,他已經沉沉入睡。
雙胞胎也玩累了。她們擠在路克和杭特中間,含著拇指昏昏欲睡。
“你有沒有聽見她告訴男孩他姓羅?”杭特低聲問。
“我聽見了。”路克回答。
“她知道她在做什麼嗎?”
路克打呵欠。“似乎知道。”他懶洋洋地回答。
這時黛茵走進客廳,她想討論他們的睡鋪安排。她想和雙胞胎睡在男孩旁邊的大床上,可是路克堅持她要和他睡在一起。
“萬一有孩子在半夜哭呢?”她問。
“我會聽見。”路克承諾。
杭特咧嘴笑。“我可能也會聽見,”他開玩笑地說。“她們雖小,黛茵,聲音卻很宏亮。”
黛茵看起來並沒有被說服。杭特放棄。他看向他的朋友,提醒他他們還有事要辦。路克點點頭,站起來,把女孩們交給黛茵,然後傾身親吻她向她道晚安。
“你們要去哪裡?已經十點多了。”她說。
他沒有回答她。杭特把另一個小女孩交給她,然後跟著路克走向房門。
“羅先生,告訴我你們要去哪裡?”她要求。
“把門鎖好,黛茵。不要讓任何人進來。”
她無法追上去阻止他,要求他解釋。她抱雙胞胎上床,為她們蓋好被子,然後悄悄地走出房間。當她走回自己的臥室,轉身時發現她們就在她的身後。她試了三次才終於讓她們乖乖地躺在床上睡覺。
幾分鐘後薇莉到她的房間來。她接替看顧孩子的責任,讓黛茵洗澡。然後她們一起坐在客廳,黛茵詳細地告訴薇莉發生的一切。
“你為什麼不報警?”憤怒的薇莉問她的朋友。
“我只想儘快帶孩子們離開那裏,”黛茵說明。“我不打算放棄男孩,但我不是他的監護人,我擔心他會被帶走。我不能冒險。”
“那些壞蛋應該受到懲罰。”薇莉說。
“如果他們被捕,這件事很可能會上報。雙胞胎和我的名字都會出現在報紙上。”
“麥康,”薇莉低聲說。“你在擔心他,是不是?”
她點點頭。
“辛辛那堤離倫敦很遠,黛茵。”
“是的,當然。薇莉,你會怎麼做?”
她的朋友沒有現成的答案。“路克有什麼意見?”
“我還沒有告訴他關於麥康的事。”
“我知道。”薇莉說。“關於‘邊界兄弟’的事呢?他不認為他們該受到懲罰?”
“路克和杭特回那裏去了,”黛茵說。“老天!一定會有麻煩。”
“路克可以照顧自己,杭特也是,這件事就交給他們處理吧。”
“我們必須在後天離開辛辛那堤。我們只能花一天的時間購買我們需要的東西。”
話題突然改變令薇莉愣了一下。“我已經買了你列在單子上的所有東西。”她停頓一下又說:“黛茵,你要怎麼告訴路克?”
“他已經盡到責任,”她回答。“他也許明天就會離去。我會建議他這麼做。”
薇莉轉轉眼珠。“你真的相信他會丟下你和三個孩子?我不認為。如果你這麼相信就是在欺騙自己。”
黛茵的肩膀垮下。“可憐的路克,”她低聲說。“這些都不是他自找的。他甚至不想結婚。”
“他也許不想結婚,但是他已經開始喜歡你。不要這麼驚訝,黛茵。你沒有注意到他注視你的樣子嗎?”
“你是指他那種‘要不是法律禁止我就會掐死你’的表情嗎?”
薇莉微笑。“我必須承認我見過那種表情好幾次。雇用幫手的事呢?你有沒有時間征人?”
黛茵搖頭。“我們恐怕得先靠自己。也許我們會在救贖鎮找到合適的幫手。”
“我已經買了一本食譜,”她告訴黛茵。“看起來並不太難。”
她們繼續討論可能遇到的問題並且列下購物單。當薇莉回自己房間的時候已經將近午夜,黛茵的神經卻繃得睡不著。她不停地想到“邊界兄弟”,覺得自己有責任阻止他們繼續作惡下去。她終於想到一個可行的辦法。
幾分鐘後路克回來,看著黛茵坐在書桌前努力地寫著什麼。她專心得沒有看他一眼。
路克可以隨心所欲地看她。她讓他覺得乾淨。他知道自己不合理,但是他不在乎。他剛從污穢的地獄回來,而黛茵讓他自覺得自己上了天堂。
他的渴求強烈得使他顫抖,他決定去洗個澡。當他回到客廳,她還在工作。而他仍然想要她。他給了自己十個不該碰她的理由,可是當他穿越客廳,他知道將會發生什麼事。
“你在做什麼?”他問。
她放下筆,抬頭看他。“我剛剛寫完一則廣告。我要懸賞五千元捉拿‘邊界兄弟’。我希望這筆賞金會迫使‘邊界兄弟’消聲匿跡不敢再為非作歹。”
“他們不會再給任何人製造麻煩。”
她跳起來。“發生什麼事?”
他聳聳肩。“邊界兄弟”死了,但是他不打算告訴她。她是個如此心軟的女人,她不會瞭解的。那是一場公平的戰鬥。他不想談論,也不想再去想那兩個下流的人渣。
“他們走了。”他說。
“你是說他們離開這個城市了?”
“我想你可以這麼說。”他們應該已經下地獄了。“我和杭特已經解決這件事。你只需要知道這些,黛茵。你累了嗎?”
“不,可是--”
“很好。到床上來。”
他抓住她的手拉她走進凹室,他光著腳、光著上身。
他的背寬闊、平滑、黝黑。她知道他的皮膚摸起來是溫暖的。她試著封鎖住這個想法,但她已經開始感到呼吸急促。當他們走到床邊,他轉身面對她。他的長褲是敞開的,她能夠看見鬈曲的黑毛。
她開始臉紅,脫口說出跳進她腦中的第一個想法。“你這樣會著涼的。你不冷嗎?”
他伸手向她的睡袍系帶。“不。事實上,我很熱。”
她讓他脫掉她的睡袍。他注視她的眼神讓她覺得溫暖。
“你一定累壞了。”她說。
他搖頭。“我一點也不累。”
她皺眉。“如果我不累,你也不累,我們為什麼要上床?”
他讓她思考這個問題的答案。他走進去放下凹室的幃幕,讓凹室成為一個舒適隱密的窩巢。
黛茵想去看看孩子們,他拉住她。“我已經看過了,”他說。“孩子們睡得很熟。”
她點點頭,轉身上床。
他上床躺在她身邊。“你忘了熄燈。”她低聲說。
他用手肘撐起自己,注視著她。“我沒有忘。”
他想看見她的熱情。不過,他不認為告訴她實話是個好主意。從她緊握雙手的樣子看來,她已經夠緊張的了。
他環抱她的腰,傾身輕吻她。
“你在做什麼,羅先生?”
“把事情弄得複雜。”
他開始笑。他的嘴向下移動親吻她的脖子,她幾乎喘不過氣來。他不應該覺得好笑,如果他對她做愛,真的會把事情弄得複雜,這麼一來她就不能訴請婚姻無效了。她想這麼做嗎?離婚呢?哦,老天!事情已經變得複雜了。
事情真相像一巴掌打在她的臉上。把事情弄得複雜的人是她,不是路克,全都是因為她愛上他。
她徹底地唾棄自己。她還沒有學會教訓嗎?男人是不可以信任的。除了路克,一個聲音在她內心深處低語。她可以信任他。可是這又如何?她怎麼可以愛一個根本不想和她結婚的男人?
黛茵轉身面對路克。她要告訴他,她不想要他也不需要他。如果她的語氣夠權威,她也許會相信這是真的。
“羅先生?”
他扶起她的下巴,他的嘴在她的嘴上方徘徊。“什麼事?”他問,他的聲音像沙紙般粗嗄。
她突然想要他吻她。只要一個吻,她告訴自己,然後她會要求他離她遠一點。
“只要一個吻。”她低語。
老天!他的眼睛好美。當他用如此熱情的目光凝視她,她除了注視他之外,什麼也沒有辦法做。
他推她平躺下來,然後用他的身體覆蓋住她的。他用手肘支撐著自己,免得壓扁她。
“然後呢?”他問。
“然後什麼?”
她沒有辦法專心思考。他認為這是很好的反應。從她臉紅的程度看來,他相信她可以感覺到他堅挺的欲望。哦,是的,她感覺到他了。
“只要一個吻,”她低語。“然後你……”
他的嘴堵住她的說明。他的吻具有強烈的侵略性,她發出低吟,環抱住他的腰。他發出低沉的哼聲做為響應。她覺得這是她聽過最挑逗的聲音。
她愛他的一切,他的氣味、他的觸感、他的味道。他是如此強壯有力,可是他的撫摸卻永遠如此溫柔。他讓她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珍貴的東西;他讓她覺得淫蕩、狂野而有力。她能夠使他呻吟。
她似乎無法滿足。他的嘴離開她的,不過,在她能夠抗議之前,他又再度吻她。她希望他不要逗弄她,她永遠不要這個吻結束。當他終於放開她,她不停地喘息,而他也喘息得像剛剛跑上山坡。
她感覺彷佛漂浮在一池陽光中,她的憂慮完全消失無蹤。路克的吻使她忘記一切煩憂。他溫柔的攻擊尚未結束,他的吻沿著她的脖子向下移動。她發出滿足的歎息,閉起眼睛。
他決心慢慢來,他想品嘗他們一起達到高潮時的滋味。不過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嚇壞她。他已經脫掉她的睡衣,她似乎沒有發覺。他祈禱她的欲火繼續燃燒下去。
她擁有他觸摸過最柔軟平滑的肌膚,他想品嘗她的每一吋。老天!她聞起來是如此美好。他把臉埋在她的頸彎呼吸著她的香味,一邊慢慢地躺在她的身上。
他的胸膛覆蓋她的乳房,她發出愉悅的呻吟,抱住他的脖子拉他更靠近她。在她體內奔流的淫蕩的感覺將她淹沒。她扭動起來,想要得更多。
他似乎知道她想要什麼,他的雙手移向她的乳房。她發出輕微的叫聲,她的指甲陷進他的肩膀。他輕哼一聲,然後往下移動用嘴撫弄她。她拱起身體,無言地乞求他不要停止他的折磨。
當她確定自己將要死於他所給與她的歡愉時,他翻身離開她。他站在床邊,沈默地凝視她。他在享受她眼裏的熱情,她的嘴唇浮腫、她的皮膚發紅。老天!她是全世界最性感的女人。
他們的結合將是美好的,但是他要的是完美。她必須像他渴望她一樣地渴望他。他只希望自己有足夠的力量堅持到她準備好迎接他。他用顫抖的手脫掉長褲。
黛茵無法將視線從他的臉移開,他的眼神使她的心狂跳。她全身的每一根纖維都對他產生熱烈的反應。她全身赤裸,她應該感到困窘,可是她沒有。
陌生的事的確令她害怕,因此她的目光不敢往下移。她看過路克裸露的身體,但是只限於他的背部。
好奇心戰勝她的膽怯,她慢慢地看向他的腰。可是路克沒有給她太多時間,他再次覆蓋住她。他用膝蓋分開她的雙腿,然後緊緊地擁抱她。她的嘴變得乾涸,她驚惶得全身緊繃。她緊緊地閉起眼睛,等待不可避免的疼痛。
整整一分鐘過去了,他仍然沒有移動。他的體熱開始幫助她放輕鬆。她張開眼睛,只看見他的溫柔。她伸手撫摸他的臉頰,他親吻她的手心。一股強烈得令她驚訝的欲望襲來,她想要他再次熱情地吻她。她想要……
他瞭解她的渴求,他低頭毫不保留地給與,而她的反應大膽得令他們兩個吃驚。這個激烈的吻使他們迫切地渴求更多。
他的手向下移動,找到他最想撫摸的部位。他知道他的手會使她發狂。
如果她有力氣,她會歡愉地尖叫,但她只能發出低吟。她無法阻止自己淫蕩地隨著他的手指移動,她的反應使他失去自製。他抓住她的頭髮拉她的頭往後仰,激烈地佔有她的嘴。然後,在她明白他的意圖之前,他的嘴代替了他的手指,撫弄她那個部位。她終於顫抖地哀求他。
當他準備進入她的身體時,他要求她看著他。
“我們是一家人了,黛茵。你是我的家人。你瞭解嗎?”
她伸手環抱住他,拉他靠近她。“愛我,路克。求求你!”她低語。
他仍然遲疑著。“我瞭解。”她說。
“我將會弄痛你。我很抱歉,親愛的。”
他再度吻她,並且試著慢慢地進入她的身體。這是痛苦的考驗。他想給她溫柔,可是他的身體索求完整的結合。當他完全被她包圍,極度的快感使他相信他會因此死去。
黛茵感覺到一股撕裂的痛楚,忍不住哭起來。不過,在轉瞬間,疼痛開始減輕。當路克吻去她的眼淚,低聲說著美麗的謊言,所有的痛苦都被遺忘。
他慢慢地移動起來,每一次他沉進她的身體感覺都比上一次更好。他變得狂野起來,一心只想帶領他們兩個進入高潮。她的手臂緊緊地抱住他的脖子,他拉她的雙腿環扣住他的腰,然後她開始隨著他移動。他們以完美的和諧配合得天衣無縫。當她的身體被推進高潮,她不由自主地呼喊他的名字,到這個時候,他才允許自己解放。
令人滿足的狂喜使他以為自己已經上了天堂。他的頭垂在她的頸彎,他的喉嚨發出低吟。他同時感到虛弱和有力。這種矛盾一點道理也沒有。不需要有道理,因為現實已經變得比他所有的幻想好得多。
她給了他完美。
黛茵感覺彷佛正從繁星點點的天空慢慢地飄降回地面,她從來不知道有這種激情的存在。她抱著她的丈夫,直到她的心跳慢慢地平穩下來。
他們躺在彼此的懷裏,聆聽對方的心跳。路克先恢復足夠移動的力氣。他呻吟,翻身側躺。不過,他無法讓自己放開她。她是如此美麗,他無法停止注視她。她是完美無瑕的。他的目光移向她的嘴。她有足夠使他瘋狂的唇。他抗拒不了她雙唇的誘惑,他扶起她的下巴,再次品嘗她柔軟的芳香。
當他離開她的唇,她張開眼睛注視他。他的溫柔令她感動得熱淚盈眶。他也認為他們剛才的結合美好得令人感動嗎?愛路克是充滿喜悅的,這是她這輩子最美好的經驗。她會永遠珍愛這個回憶。
路克看見她的眼淚,立刻警覺起來。“我弄痛你是不得已的,甜心。你很痛嗎?”
她搖搖頭,“剛才發生的事太美了。”她低語。
他抱緊她。“可不是嗎?”他大聲地打呵欠,然後又說:“太完美了。”
幾分鐘後,他面帶微笑入睡。
黛茵沒有辦法放鬆下來,她所有憂慮的根源是她愛上她的丈夫。現在她是脆弱的,老天!這個事實多麼令她恐懼。她有三個寶貝孩子要倚靠她,她不能讓她的行為受制於她的心。
她必須堅強。她不停地告訴自己,一邊下床到盥洗室清洗自己的身體。當她回到床上,她躺在床的邊緣,避免碰觸路克。她抗拒著擁抱他的衝動。老天!她多麼希望自己能夠倚靠他,讓他分擔她的重擔。她不知道怎麼扮演一個好母親,她擔心自己會做出誤了孩子們一生的錯事。
哦,是的,她想倚靠路克,藉助他的力量,但她不敢。讓他照顧他們是多麼輕鬆容易,但是她要求他這麼做是不對的,也是不公平的。他不想結婚,當然不想要一個家庭。況且,他已經為她做得夠多了,路克一直高尚得像個王子,她利用他的高尚而依賴他是不光榮的。她必須倚靠自己。孩子們是她的責任,她一個人的責任。
她想住在靠近他的地方是錯的嗎?救贖鎮。這個名字對她來說象徵著安全,而羅路克已經變成她的避風港。她不想套住他,可是孩子們必須放在第一位,如果他們有任何需要,或者她有無法處理的麻煩,她想要能夠向他求助。他還是可以到山裏去過他想要的生活。
黛茵閉起眼睛,試著不要哭。她欠她的白馬王子他的自由。
路克再度在她的身上醒來,他以為自己在作淫蕩的夢。他用鼻子摩擦她的頸側,用雙手撫弄她的乳房。她發出低吟,開始扭動身體。她的雙腿和他的纏在一起。他的手在她的身上移動,撫摸她每一吋光滑的肌膚。
她不是個被動的愛人。她的嘴和他的一樣狂野濕熱,她的手和他的一樣溫柔好奇。她在他之前達到高潮,當她緊緊地圍住他,呼喊出他的名字,他允許自己解放。他們互相擁抱,讓一波波快感淹沒他們。他癱倒在她的身上,性愛的氣味彌漫他們周圍的空氣,使他滿足得昏昏欲睡。
他在幾秒鐘後打鼾起來。
黛茵滿足得無法移動。她知道自己應該起床梳洗一下,穿上乾淨的睡衣。她不知道孩子們什麼時候會醒,她可不想被孩子們看見她和路克全身赤裸地躺在床上。是的,她要起床,再一分鐘,她想著,挨近她的丈夫,發出呵欠聲。只要再一分鐘……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3 10:02:30
第十七章
“媽媽沒有穿衣服。”
黛茵聽到小女孩的聲音,倏地坐起來。然後她聽見杭特低沉的聲昔。
“是嗎?”
她想死。她呻吟一聲,拉被子蓋住自己的身體。路克聽到在客廳進行的對話,抬起頭瞥向凹室入口。幸好幃幕沒有被拉開。
“那個男人也沒有穿衣服。”
杭特大笑。“是時候了。”他故意大聲地說。
黛茵困窘得滿臉通紅。路克不敢微笑。她的眼神告訴他這種尷尬的情況都是他造成的,他知道他的笑只會使她更火大。他伸伸懶腰讓她知道他很自然地接受這種情況,然後伸手滑過她的背脊。
她試著逃開。他扣住她的腰,拉她躺在他身邊。
“穿上你的長褲,”她哀求他。“哦,老天!我要怎麼面對杭特?”
“該做的事先做。”他堅持。他吻她,她只抗拒了幾秒鐘,即伸出手臂環抱住他的脖子。她的反應令他滿意,然後他下床穿上長褲。
他走到客廳去看杭特來找他有什麼事。從窗外照射進來的陽光明亮耀眼,他猜測應該八點了。
“男孩開門讓我進來,”杭特在路克發問之前說明。他正坐在長靠墊上,耐心地讓小女孩們在他身上爬來爬去。“他確定是我才開門,”杭特的聲音充滿贊許。“他是個聰明的孩子。”
“他在哪裡?”路克問。
“在房裏換衣服。”他回答。“黛茵醒了嗎?”
路克點點頭。杭特咧嘴笑。“你看起來像個已婚男人。”
“你去看過薇莉了嗎?”路克問,故意改變話題。
杭特的情緒立刻變壞,他的表情顯露出他的憤怒。“我試過。我現在坦白告訴你,路克,我永遠不會再靠近她。夠了就是夠了。”
路克隱藏他的微笑。“這次發生什麼事?”
“她打開門,開始噁心,然後當著我的臉砰地一聲把門關上。她到底哪裡有問題?”
雅芝跑到路克跟前要他抱,佳琪也不甘落人後。路克彎身抱起雙胞胎。雅芝開始拉扯他的胸毛,而佳琪對他的胡渣發生興趣。
“你有話要告訴我?”路克問他的朋友。
杭特點點頭。“我今天早上遇見兩個賞金獵人,他們有些有趣的消息。有人在堪薩斯市外看見柯約翰。他們組織一隊人追緝他,可是被他跑了。”
“你在說什麼?我去英國的時候,柯約翰才剛又升職。現在你在告訴我他成了通緝犯?發生了什麼事?”
路克一直密切地注意著他要殺的畜生的動態。他讓那個該死的混蛋活到現在的唯一理由是,那批黃金仍然下落不明。路克需要那批黃金向當局證明柯約翰的罪行。可是,他的耐性終於被磨光了,在他前往英國之前,他決定回來之後就開始獵殺這個畜生。去他的證據!
“我想那個政府官員一定相信你所說的話。”
“奇維?”
杭特點點頭。“柯約翰終於去運那批黃金,而奇維跟蹤他前往。”
“該死!”陷入沉思的路克沒有聽見雙胞胎學他詛咒。“那麼奇維沒有逮著他?”路克咕噥。
“是的,”杭特回答。“奇維中了一槍,不過並不嚴重。”
“黃金呢?”路克問。
“柯約翰帶走了。”
路克歎息。雙胞胎又模仿他的聲音。
“那個畜生一定往北方去了,他的弟弟會藏匿他。”
“芝加哥。”杭特同意。他們兩個都知道柯約翰的弟弟住在哪裡。
“是的,”路克說,“柯約翰一定在芝加哥。”
黛茵走進客廳正好聽見路克的最後一句話。她很高興他們的注意力不在早上發生的事情上。她走向她的丈夫,親吻兩個小女孩,然後問路克,柯約翰是誰。
“不重要的人。”他說謊。“薇莉又不舒服了,你也許想去看看她。”
“她又嘔吐了。”杭特很快地加上一句。
黛茵配合他們支開她的計謀,她可以晚一點再問清楚柯約翰是誰。從路克的眼神看來,她一點也不相信柯約翰是個不重要的人。
她走進鄰室查看男孩在做什麼。小男孩正試著理床。她親吻他向他道早安,然後幫助他完成工作。
今天早上他顯得羞怯而拘謹。她坐在床邊,拉他靠近她。
“你在擔心什麼嗎,大衛?”
“我今天叫做丹尼。”他說。
她微笑。“好,丹尼。告訴我你在擔心什麼?”
小男孩有不少憂慮,全都和雙胞胎有關,而最重要的一件事是關於食物。他告訴黛茵寶寶需要常常吃東西,可是他們沒有鞋子怎麼到外面去找東西吃呢?
黛茵告訴男孩他們將在房裏吃早餐,然後她必須到銀行去辦事。等她辦完事回來,他們就會上街購物,她會為他們買鞋子。
他看起來還是很憂慮。“你還有什麼事想告訴我嗎?”她問
他握住她的手,眼睛看著地板。“我應該怎麼稱呼你?”
“你想叫我什麼?”
“佳琪叫你媽媽。她叫每個女人媽媽,”他說。“她搞混了。今天早上雅芝也叫你媽媽,她一定也搞混了。”
“我要她們叫我媽媽。”黛茵說。
“那麼也許我也應該這麼叫你,”他脫口說出。“這樣她們才不會搞不清楚。如果我和她們叫的不一樣……”
他聲音裏的渴望令她心痛。“我希望你不會介意叫我媽媽。”
“你夠老嗎?你看起來不夠老。”
他的憂慮沒有止盡,黛茵微笑。“我夠老了。”她向他保證。
當侍者送來早餐時,薇莉正好到他們的房間來。黛茵的朋友看起來容光煥發,她晨吐的症狀顯然已經過去了。
佳琪向薇莉伸出雙臂,叫她媽媽。她把小女孩抱起來,告訴她黛茵才是她的媽媽。然後她把小女孩放在長靠墊上,對站在窗邊的杭特微笑。他的回應是皺眉。薇莉認為他的行為相當無禮。
路克堅持陪黛茵到銀行去。薇莉很樂意照顧孩子們,而杭特試著離去。路克要求他留下來,不理會他憤怒的反應。
路克沒有和她一起進入銀行裏。這是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他寧可在銀行門外曬太陽等待。黛茵很感激這個獨處的機會。她想提出一大筆錢,而她不想要路克問她任何問題。這筆錢是他們去荒野的旅費。她把裝滿現金的信封放進大衣口袋,向憂慮的銀行家保證她不需要警衛護送她回旅館。
在回旅館途中,路克顯得心事重重。當他們到達旅館門口,他轉身向她。“我們必須好好地談談。”
“是嗎?”
“是的。”
他激烈的語氣令她張大眼睛。“好吧,”她同意。“今天晚上可以嗎,羅先生?”
“不可以也不行,羅太太。”他握住她的手拉她走進旅館。
“我們要談什麼?”她在上樓的時候問。
他無法相信她會問這個問題。“談孩子們、談我們的婚姻。黛茵,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他發覺現在問這個問題太遲了。“我們必須厘清……”
她打斷他的話。“你真的不該如此憂慮,羅先生。憂慮會使人老化。”
羅先生一步跨兩個階梯,速度快得彷佛在逃難。黛茵喘息地跟著他的步伐。
“我無法繼續下去了,黛茵。”
“那麼就慢下來,看在老天的分上。”
他發覺他們說的不是同一件事。“我是說我無法繼續扮演紳士,這不是我的本性。”
他看起來不像在開玩笑。“你在為自己的紳士行為道歉?”
“我不是在道歉,”他咕噥。“我只是告訴你我無法繼續下去了。”
他聽起來是如此認真,她不想讓他看見她的笑容,於是她低下頭。
“如果你不喜歡做紳士,為什麼要做呢?”
“你的祖母給我錢,而我承諾要照顧你。還有其他的附帶條件,我都遵守了。”
“你是說做紳士是奶奶的條件之一?”
“不錯。”
“你和我同床而眠也是條件之一嗎?”
“不是。”
“那麼你為什麼這麼做?”
他沒有辦法想出一個合理的回答。“我睡在哪裡不重要,”他爭辯。“我關心的是未來,不是過去。”
他想要她瞭解將必須有些改變。他們已經是夫妻了,她必須做些斟酌。當她知道他願意而且決心住在城市好讓孩子們擁有比較好的生活條件,她一定會願意忍受他陰鬱的情緒。
今晚他會說明一切。“等孩子們上床睡覺,我們要坐下來討論一些細節。”
她沒有在聽他剛剛說的話。“你為什麼在波士頓停留?”她問。“當時你真的可以離開。”
“我在波士頓停留是因為你要我留下來,記得嗎?有文件要簽。在那之後,有雙胞胎要尋找。記得嗎?”
“沒有理由變得譏刺,羅先生。我相信我瞭解你如此焦慮的原因。”
“是嗎?”
她知道他開始發火,她不在乎。“是的。令你心煩的原因是我們……發生親密關係。”
“那使我焦慮?”
她點點頭,他搖頭。焦慮?才怪!如釋重負是比較貼切的形容。現在她屬於他了,她想不想成為他的妻子已經不重要。木已成舟。將不會有該死的離婚,或者訴請婚姻無效。
“我告訴過你如果我們發生親密關係,事情會變得複雜,可是你不肯聽。現在你後悔了。”
路克不知道他們的談話怎麼會扯到這裏來,她的結論全錯了。他突然意識到她也許正在告訴他她自己的憂慮。她擔心他想拋棄她?他決定讓她知道她的結論是錯的,然後哄她承認她的恐懼。
“如果你這麼肯定我想回山裏去,為什麼我到現在還在這裏?”
“因為孩子們,”她立刻回答。“你剛剛找到他們,記得嗎?你覺得自己有責任,甚至有點愧疚,因為你認為我可能會以為你在逃開我。”
杭特打開房門,黛茵快步走進房內。
“我們今晚繼續討論。”路克承諾。
“如果你堅持。”
路克追上她,傾身在她耳邊說:“順便一提,羅太太,我這輩子從未對任何事感到愧疚。”
她的表情告訴他她不相信。
她把注意力轉向孩子們。分辨佳琪和雅芝對她來說是件困難的事,她發覺自己的問題不僅尷尬而且可恥。母親應該能夠分辨她的孩子。她甚至讓她們並肩坐在長靠墊上,仔細地尋找她們之間細微的差異。她們的外表完全一樣,差異在於她們的個性。佳琪是兩個之中比較外向的,她似乎什麼都不怕。而雅芝是個個性溫和的淑女。不過,當她要人注意時,她也會放聲尖叫。
小男孩丹尼才七歲,卻被迫表現得像個大人。她許下承諾,當他們到達救贖鎮有了自己的家,她將幫助丹尼學習怎麼做個小男孩。時間會幫助她。丹尼在學會信任她之前不會鬆懈他的警戒,一旦他瞭解她的愛是沒有條件的,她確定他會開始微笑。
她花了一個小時讓孩子們穿戴整齊準備上街購物;路克為他們雇用一部馬車供他們使用一天。黛茵覺得他這麼做雖然浪費,卻又顯得細心。
正如她承諾丹尼的,他們先去買鞋子。每個孩子都買三雙,其中兩雙尺寸較大是為未來準備的,接著他們花了兩個小時為雙胞胎和小男孩購買需要的衣物。薇莉已經買了布料準備給她的孩子做衣服,可是她忍不住又買了一些令人愛不釋手的小睡衣。
他們在一家餐廳吃午餐,然後去買書和地圖。因為孩子們非常乖巧,黛茵讓他們每個人挑一個玩具。丹尼選了一匹小木馬,而佳琪和雅芝都要布娃娃。
這一天過得非常愉快而且收穫豐碩。晚上,黛茵和薇莉帶孩子們下樓吃晚餐。丹尼不停地打瞌睡,黛茵只好動手喂他吃。雙胞胎難得安靜下來。她們餓了,不過她們吃進嘴巴的食物還不如掉在身上的多。她們的餐桌禮儀糟透了,黛茵決定從明天開始訓練她們。
雙胞胎要求被抱回房間。薇莉抱起佳琪,而黛茵一手抱雅芝一手牽丹尼。他們都累了,腳步緩慢而沉重。
“今晚早點睡,薇莉。明天將是漫長的一天。”
“那麼我們明天就要離開?”
“如果來得及。”
“我應該在今晚打包行李嗎?”
“我們都累了,明天再打包行李。”
黛茵低頭看見丹尼的表情,男孩看起來非常恐懼,她立刻猜到原因。“丹尼,不論我去哪裡,都會帶著你和雙胞胎。我們將永遠在一起。”
“真的?”
老天!他看起來真嚴肅。“真的。”
他點點頭。“我們要去哪裡?”他低聲問她。
黛茵只給他部分的答案。她告訴男孩他們將搭乘火車旅行。
丹尼高興極了。她把房門鑰匙遞給男孩,讓他開門。薇莉把佳琪交給她,可是沒有立刻離開。
“杭特和路克今天到哪裡去了?”她問。
“他們沒有告訴我。”黛茵回答。
“我們會再見到杭特嗎?”
“我想會的,”黛茵回答。“他和路克是老朋友。我相信杭特住在救贖鎮附近。怎麼?你想再見到他嗎?”
薇莉聳聳肩。“他對我說的話還不到十句。你有沒有注意到他每次看到我就皺眉?”
黛茵微笑。“你吐在他的身上,”她提醒她的朋友。“我想他對你只是特別小心。況且,話不多的男人是最好的。”
“我告訴他我結過婚,而我的丈夫剛剛去世。我沒有提到孩子。”
“你為什麼沒有提到孩子?”
“他似乎對我說的話一點興趣也沒有,他很無禮。”
薇莉沒有給黛茵時間為杭特辯解,她一說完即快步往她的房間走。丹尼終於打開房門,黛茵跟著他走進去。
雙胞胎很快就睡著了。丹尼躺在被子裏,等待黛茵為他說故事。當她親吻他向他道晚安時,才發現他還穿著新靴子。她讓他脫掉靴子放在床邊地板上。一個小時後,她回到房間查看孩子們,發現丹尼抱著靴子熟睡著。
她站在那裏注視男孩好一會兒,試著想像他在街上被“邊界兄弟”帶走之前的生活是什麼景況。
路克低聲叫她的名字。她轉身看見他靠著房門注視著她。她不知道他站在那裏多久了。
“男孩有什麼問題嗎?”路克問。
“沒有,他很好。”
路克握住黛茵的手,轉身拉她走回凹室。
她已經洗完澡,換上淡藍色的睡衣睡袍。她注意到路克的頭髮是濕的,他顯然也已經洗過澡了。但是,他仍然穿著白襯和黑長褲。他頸後的領子沒有拉好。她抗拒著為他理好領子的衝動。
當他們走到床邊,他轉身面對她。他美麗的眼睛將她催眠,他注視她的神情使她屏息。
他注視她好一會兒,然後搖搖頭。“這個主意不好,我們必須到客廳去討論。”
“為什麼?”
“床太靠近了。”
“哦。”
他們兩個都沒有移動。路克仍然握著她的手,他似乎無法讓自己放開她。
“明天我必須離開。”他說。
痛苦的感覺來得令她驚訝。她預期他會離開,她自己的計畫也必須在他離開後才能進行,那麼她為什麼會有心碎的感覺?
他等待著她的問題。一分鐘後,他發覺她不打算問他任何問題。他已經決定不要告訴她太多,以免增加她的憂慮。
這輩子從來沒有人為他憂慮,除了黛茵。她關心他,甚至感激他。但是,他要的不只這些。
“杭特會留在這裏照顧你們。”
“他不需要留下來,我們不會有事的。”
“他要留下來。”
他等待她的同意。她勉強地點點頭。“我不知道我會離開多久,也許三個星期。杭特會幫助你找合適的住處。你們不能繼續住在旅館,孩子們需要玩耍的空間。”
“你什麼時候出發?”
“一大早。”
她拉回自己的手,解開睡袍的腰帶。這個動作使他分心,他看著她慢慢地脫掉睡袍。
他強迫自己集中思緒。“如果你需要任何東西……你在做什麼?”
“脫你的襯衫。”今晚她不想感到膽怯或困窘。
“我自己會脫。”
“我知道。我想幫你脫。”
路克的聲音變得粗嗄,她覺得這種聲音非常挑逗。她低下頭,避免他看到她發紅的臉頰。她的指尖輕輕地畫著他的胸膛。他握住她的雙手,阻止她溫柔的折磨。
“你不想知道我要去哪裡嗎?”
“你想告訴我嗎?”她收回雙手,伸向他的長褲。
他深深地吸口氣。“黛茵,”他說。“我們必須談談。我們到客廳去……”
他忘了自己要說什麼,她的手指滑進他的長褲,他低頭看著她慢慢地解開鈕扣。
她無法相信自己的放蕩。她必須提醒自己她是他的妻子,她當然可以碰他。而且他明天就要離開,她將有一段很長很長的時間不能觸摸到他。
她愛他的觸感。他的腹部平坦結實,他的皮膚平滑溫暖。她的手指包圍住他的堅硬。
“住手,”他要求。“我會弄痛你。”
保持理智幾乎要了他的命,他握緊拳頭,拚命地控制自己。
“沒有關係,”黛茵低語。“你明天就要走了。我們只有今晚,路克。”
他不是要拋棄她,他會回來,她沒有聽到他說的話嗎?“只是三個星期,也許甚至只要兩個星期。”他聽不見自己說話的聲音,因為他的耳朵充塞如雷的心跳聲。
他完全忘了和她談話的計畫。她脫掉睡衣。老天!她真美。他每次看她都會為她的美感到驚奇。她有豐滿的乳房、纖細的腰、修長美麗的腿。
他迫不及待地脫掉身上的衣物。這個世界和他所有的問題都停止存在,他們的結合狂野而饑渴。她的熱情將他淹沒,她的呻吟使他完全失去控制。在熾熱的吻中,他們相繼達到高潮。
他滿足地擁著她,聽著她的心跳。
“路克,你要把我壓扁了。”
他立刻翻身側躺,拉著她靠向他。她低頭靠著他的下巴,眼淚不停地滑下她的臉。她不想要他知道她在哭。
“沒有人應該放棄他的夢想。”
他不知道她是在問他的意見或者是告訴他一個她相信的事實。“你怎麼會想到這個?”
“甚至身負責任的男人也應該能夠追求他的夢想。”
“你想告訴我什麼?”
“我累了,”她低語。“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我們只好等我回來之後再談。”
“你要去芝加哥,對不對?”她問。“我聽見杭特告訴你那個人在芝加哥。”
“是的。”
“他就是你要獵殺的人?”
“是的。”路克閉起眼睛。他必須先解決過去的問題才能夠面對未來,他有責任為那八個人討回公道。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3 10:02:48
第十八章
黛茵認真地考慮延遲一天啟程,打包行李花費的時間比她預期的長得多。好動的雙胞胎使她的工作困難十倍。黛茵的耐性受到嚴格的考驗,到了中午,她相信今天不可能做好一切準備。
黛茵試著不去想路克。這個早上發生兩次淚水沒來由地湧上她的眼睛,她終於向自己坦承一個事實:她想念他。哦,她多麼希望自己追問他所有關於他要去獵殺的男人的事。如果她知道一切,也許她就不會如此憂慮。
她的憂慮劇增。她收到薛亨利的電報,在波士頓的銀行家通知她,麥康已經向法院訴請他母親的遺囑無效。他使用的理由非常可恥--施夫人在立遺囑時頭腦已經不清楚、喪失行為能力。法院判定之前,在英國的帳戶全部都被凍結。不過,麥康的律師將要花較長的時間說服美國的銀行合作。
電報到達時,薇莉正好走進房間。這個消息令她震驚,但黛茵一點也不驚訝。她知道麥康會不擇手段地搶奪遺產,令她驚訝的是,薛亨利怎麼知道她在這裏?然後她想起來當她去提款的時候給了辛辛那堤的銀行家她目前的住址。
她的下落以驚人的速度傳開。她和薇莉剛剛商量決定等到明天才啟程時,第二封電報送達。這封電報不只令黛茵驚訝,它簡直把她嚇壞了。麥康已經找到她的行蹤,他想通知她,他已經向倫敦的法院訴請雙胞胎的監護權,並且剛剛得到法院授與監護人的資格。他將派遣武裝人員到美國來帶雙胞胎回英國。
“他並不知道雙胞胎的父親已經死了,不是嗎?”薇莉問。
“他是有備而來,”黛茵低語。她驚慌得無法讓自己的雙手停止顫抖。“奶奶留給雙胞胎的錢非常可觀。哦,老天!美國的有關當局會幫助他帶走雙胞胎嗎?美國的法院和英國之間有沒有某種協議?”
“我們必須查清楚,”薇莉說。“等我們到救贖鎮之後。我可以在十五分鐘後啟程。”
她們在半個小時後退房,黛茵留了一張字條給杭特。一個小時後,黛菌、薇莉和三個孩子已經在前往蒙大拿的途中。
杭特這一整天都在市內尋找合適的住處。當他回到旅館,看見黛茵留給他的字條,簡直無法相信發生的事。這個瘋狂的女人向他致謝,並且說明她已經為他付了房錢,最後還寫上希望他會來救贖鎮看他們。
他認為她瘋了。他收拾好行李,留封簡箋給路克,衝向火車站趕搭下一班火車。
他的心情陰沈得像黑夜。黛茵和她老是嘔吐的朋友都瘋了,她們到底在想什麼?她們一定是瘋了。等他追上這兩個瘋女人並好好地教訓她們一頓之後,他會和路克算這筆帳。如果那個紅頭髮女人再一次吐在他的身上,他也許得宰了路克才能扯平。
杭特坐在午夜的火車上,內心憤怒難平。他得到的結論是:他一開始就不應該和羅路克做朋友。如果讓他重來,他一定不會去偷那把沒有用的削皮小刀。
※※※
前往救贖鎮的旅程花了黛茵一行人整整八個星期。他們搭火車到達愛荷華的蘇城,在那裏停留了兩天。黛茵在那裏買了一輛大馬車和四匹強健的馬。
杭特終於在他們即將上船前追上他們。大型河船“午夜號”可以同時載運旅客和貨物,但是一個船艙索費高達一百二十五美元。當黛茵說明她將在救贖鎮撫養孩子們長大的計畫時,杭特的臉部肌肉嚴重地扭曲。然後他試著拖她、薇莉和三個孩子回火車站。
他不在乎她已經花了多少錢,他建議她把所有的錢扔到河裏去。等路克追上她,她就不需要錢了。死人,他憤怒地告訴她,不需要現金。
黛茵對他的恐嚇無動於衷。“你可以幫助我們或者離開我們,”她說。“我們非常喜歡有你做伴,”她加上一句。“是不是,薇莉?”
她的朋友哼一聲,杭特的臉開始脹紅。薇莉走到他的面前,雙手疊放在她明顯突出的腹部上。“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去救贖鎮。”
黛茵祈禱他會留下來,他們當然用得著他的幫助和保護。她用手肘推推薇莉,但是薇莉不打算讓步。“是的,我們會感謝有你同行,”她說。“但是……”
“無論如何你們都要去,對不對?”杭特怒喝。
她點點頭。他知道自己被打敗了,他絕望地揚起雙手,然後去為自己訂一間艙房。
這天晚上,在黛茵和孩子們都睡著之後,薇莉到甲板上去呼吸新鮮空氣。杭特的房間在她的房間正對面,他聽到她的房門開啟又關上的聲音,即跟著她上甲板。他要確定她遠離麻煩。她是個漂亮的女人,一定會吸引男人的注意。只要願意睡甲板並且自備食物,任何人只要花二十五美元就都可以上這艘船。她一定應付不了喝醉的無賴漢。是的,她一定會遇上麻煩。還有一個不可忽略的事實--她是黛茵的朋友,這表示她也一點觀念都沒有。而在路克追上他們之前,杭特覺得自己有責任保護她。
薇莉倚著船的欄杆看星星。有兩個男人坐在遠處抽著雪茄看著她,她似乎沒注意到有人盯著她看。其中一個男人準備站起來。杭特走到薇莉和他們之間,男人又坐下。
他無法怪他們盯著她看,薇莉今晚顯得特別美麗。他必須提醒自己他並不喜歡這個女人。但沒有用,他仍然想撫摸她火焰般濃密的鬈發。
“你不應該獨自到甲板上來,薇莉。”他故意用兇惡的聲音說,好嚇醒她的理智。
“你見過這麼多星星嗎,杭特先生?”
“是的。”他回答,阻止自己微笑。“你什麼時候決定不怕我了?”
她沒有看著他。“當我發現你有點怕我的時候。”
他靠著船的欄杆注視天空。“你全搞錯了,小姐。我從未怕過你。”
她不打算和他爭論。這個夜晚太美了,不容破壞。
“船長說我們一天可以航行一百哩。”
“是的。”他突然問道:“你的寶寶什麼時候出世?”
她張大眼睛。杭特先生顯然注意到她逐漸突出的肚子。“九月。”她回答。
他們有五分鐘沒有開口說話,不過這陣沈默感覺並不尷尬。杭特移動重心,他的手臂碰到她的。她沒有移開。
“你的丈夫去世之前知道你懷孕嗎?”
“知道。”
“你知道你會面對什麼樣的艱難嗎?在荒野生產是困難而且危險的,薇莉。那裏沒有任何醫療資源。”
“你是故意嚇我嗎?”她問。
“還有時間回頭,”他說。“我在試著讓你明白你在城市會過得比較好。”
他的聲音聽起來彷佛真的關心她,薇莉開始為自己欺騙他她曾經結婚而感到愧疚。杭特是一個誠實的好男人,她欺騙他是不對的。
她說謊是因為她不想要他瞧不起她,這只有使她的罪惡感更深。她對杭特產生的反應令她自己困惑,他的看法比她想承認的更重要。她被他吸引,而她認為這也許是因為他是如此強壯。她一向沒有自信,而他是個令人感到威脅的男人。他總是令她想起危險而美麗的山貓,因為他的動作就和山貓一樣敏捷優雅。
薇莉沒有發覺自己正盯著他看,直到他指出她的無禮。她道歉。“羅先生提過你的祖母是印地安人。”
“是的。”
“所有的印地安人都和你一樣英俊嗎?”
她一說完這句話立刻臉紅,她覺得自己愚蠢而無知。她是個未婚媽媽,竟然還表現得像個小女孩。“我不應該說這種話。我沒有惡意,”她急忙解釋。“你一定很習慣聽女人告訴你……”
“你的丈夫英俊嗎?”
杭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對她死去的丈夫這麼好奇,他知道自己不該問她關於他的事。她還在守喪,看在上帝的分上,而他卻在這裏要求她挖掘痛苦的回憶。
“他並不英俊,”她回答。“但愛情是盲目的。”
“是嗎?我不確定這句話是對的。”
“它當然是對的。這是威廉說的。”
他斷定威廉是她死去的丈夫。他還不知道薇莉是威廉.莎士比亞的信徒。
“你在乎別人對你的看法嗎?”她問。
“不在乎。”
“我在乎。”她承認。“有的時候。”她很快地修正。“而且我只在乎某些人對我的看法。”所以我說謊,她在心裏說。她歎息,突然希望自己沒有告訴杭特她曾經結過婚。她不知不覺又引述了莎士比亞的話。
杭特斷定她死去的丈夫一定是個學富五車的知識份子。她的年紀不大,不可能和她的丈夫生活在一起多久,但是她一定很愛他,否則她怎麼會記住他對她說過的每一句話?不過,她曾經熱烈地愛過並不表示她不能再愛。
“你要去的地方女人非常稀少,”他說。“應該說人非常稀少。你會感到寂寞,我打賭你會在一年內再婚。”
她嗤之以鼻,然後改變話題。“救贖鎮有很多女人嗎?”
“鎮上沒有,”他回答。“不過離救贖鎮一天路程的地方有兩個女人。”
他看起來不像在開玩笑。“只有兩個?”
“包瑪亞姊妹,她們兩個都快六十歲了。”
她歎息。她感覺到杭特先生的心情開始變壞。
“你很可能會死在那裏。”
“也許會,”她同意。“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沒有關係。”
她挺直身體。“我是個強壯的女人,杭特先生,你可能會感到失望。”
她轉身走回船艙,留下他獨自靠著船欄杆。
在船上的日子以固定的模式進行。杭特整天忙於看顧這兩個女人,她們的美貌只會招惹麻煩。幸好黛茵通常到晚上就累了,孩子們睡覺她也跟著睡。麻煩的是薇莉,她喜歡晚上到甲板上吹風。杭特總是跟著她,而他們總是以爭吵結束一天。他不在乎她總是氣衝衝地回船艙,他已經受夠了她的威廉說的那些智能小語。這個傢伙聽起來像個自負的蠢蛋,杭特從來都不喜歡花俏的語言,如果你想說什麼,就直截了當地說出來。
在一個晴朗的星期一下午,杭特通知船長他們將於隔天早上下船。然後他去通知黛茵打包行李。
“可是我們離班頓堡還很遠。”她說。
他發覺她不是在開玩笑,不由得發火。“你計畫搭船到班頓堡,然後再駕駛馬車到救贖鎮?”
黛茵急忙拿出她的地圖。“根據我的地圖,我們必須先到班頓堡再踅回來。”
他搶下她手裏的地圖,打開來看。畫這張地圖的傢伙一定喝醉了。
“你想往回走一百哩嗎?”
“不,當然不想,可是……你是說我們可以走快捷方式嗎?”
杭特轉身往外走。他知道如果他再多待一分鐘,就會開始對她咆哮。這個女人甚至不知道她要去哪裡。
“把行李準備好。”他咕噥,頭也不回地離去。
隔天早上,“午夜號”的船員卸下他們的馬匹、馬車、行李箱、板條箱和手提袋。杭特數一數他們的行李,決定他們需要再買第二輛馬車。
往救贖鎮的馬車之旅費時一個多星期,沿途風景非常壯麗,春天的色彩隨處可見。如茵的綠色草地上散佈著各種色彩明亮鮮麗的花,黛茵為荒野的美感動不已。每天下午她會收集一些以前從未見過的花朵,在晚餐的時候,杭特會告訴她這些花叫什麼名字。黛茵感覺彷佛掉入上帝的天堂,馬車每轉個彎,就有新奇美妙的事物等著她來欣賞。有時候她甚至會為這片土地的美感動得流淚。
孩子們對他們看見的動物敬畏不已,自由自在的荒野令他們興奮愉快。
連這裏的空氣都影響了黛茵。純淨的空氣使她感到無比的寧靜,雖然她從未到過救贖鎮,她已經把它當作家。
當然,沿途也發生了一點點不那麼愉快的事。丹尼一直是個乖巧的孩子,直到黛茵把佳琪放在杭特的馬車上。雅芝要坐在黛茵的身邊,幫忙握著韁繩。當小女孩被分開,沒有辦法同時在兩個地方的男孩狠狠地發了一頓脾氣。黛茵試著安慰他,可是他非要事情依他的意思做不可。黛茵不願意改變主意,結果男孩獨自坐在黛茵的馬車後面,一個多小時不願意和任何人說話。
黛茵暗暗地為男孩的行為感到高興。他顯然已經有足夠的安全感,讓他自己的本性流露出來。丹尼可以像任何七歲的孩子一樣令人生氣,這件事當然值得快樂。
一直到第四天早上,杭特才發覺黛茵是故意把佳琪放在他的馬車上。這個小女孩會抱著布娃娃黏在他身邊,從馬車啟動的那一秒鐘就開始說話,說到他們停下來吃午餐。他真的很想用布塞住她的小嘴。到了下午,說累了的小女孩就會和雅芝一起在黛茵的馬車上睡午覺。
薇莉和黛茵都喜歡夜晚,因為這表示她們又更接近她們的目的地了。她們會一起準備晚餐,以方便的食物為主,因為她們兩個都是糟糕的廚師。丹尼和佳琪會吃掉黛茵擺在他們面前的任何東西,雅芝就沒有這麼好伺候了。她不吃任何碰到其他食物的東西。如果放在盤子裏的薄餅和煎魚不小心碰在一起,這個兩歲的小女孩就什麼都不吃了。她吃蘋果也有特別的規矩,黛茵必須幫她把蘋果削好皮,去核,切成四片。
每天晚上杭特就會變得煩躁易怒,他覺得自己有責任一再地提醒她們現在回頭還不算太遲。當黛茵和薇莉不同意,他就會發火。
在每天結束的時候,黛茵都受著肌肉酸痛的煎熬。她的肩膀和背部感覺起來彷佛著了火似的。她不想聽杭特數落她的愚蠢,在他們到達救贖鎮的前一天晚上,她的脾氣爆發。她告訴他如果他不停止提醒她她有多瘋狂,她也許只得證明他是對的。她發完脾氣即轉身走回她的馬車。她痛得想哭,可是她沒有這麼做,因為哭會浪費太多體力。
杭特一定發覺他對她太嚴酷了,因為隔天早上他沒有在黎明叫醒她。她和薇莉一直睡到九點,佳琪的笑聲才吵醒了她們。
黛茵穿上睡袍去尋找孩子們。他們很好找,她只要跟著佳琪的聲音走就可以找到他們。
杭特帶三個孩子到河邊。他坐在岸邊看著孩子,身旁放著一把來福槍。丹尼剛剛穿上他的襪子和長褲,正努力地穿靴子。
“每天早上穿靴子之前一定要把它們倒過來好好地抖一抖。”杭特告訴男孩。
“為什麼?”男孩問。
“有時候會有東西在你睡覺的時候爬到你的靴子裏面去。”杭特解釋。
黛茵看見雙胞胎時不由得張大眼睛,她們兩個光著身體在玩水。雅芝坐在河裏為布娃娃梳頭髮,而佳琪不停地跳動製造水花。她們兩個都沒有發抖,黛茵推測河水對她們來說不會太冷。她突然希望自己能夠加入她們,她渴望洗淨自己的頭髮和身體。
雅芝先看到她。“媽媽,”她大叫。“我在為寶寶洗澡。”
黛茵微笑。“我看見了。”她回答。
“早安,媽媽。”
黛茵轉向她的兒子。“早安,丹尼。你睡得好嗎?”
“我今天叫做大衛,”他告訴她。“我睡得很好。”
黛茵開始走向河邊。她踢掉鞋子,走進河裏。杭特和孩子們一樣驚訝。他大笑起來,佳琪立刻模仿他的笑聲。
當她穿著睡衣睡袍坐在河中央,連大衛也露出微笑。
薇莉繞過樹叢前來查看什麼事引起騷動,她看黛茵一眼立即大笑起來。
黛茵和她的女兒們一起玩水的時候,薇莉走回馬車拿香皂和毛巾。雙胞胎被洗乾淨之後,黛茵把她們放在杭特身旁的毯子上,然後沿著河彎走到河水較深的地方。她脫掉睡衣睡袍開始洗澡。薇莉握著黛茵的槍站在岸上,一直到黛茵開始穿上衣服,她才承認她不會使用手上的武器。黛茵承諾在她們安頓下來之後就教她。
接下來輪到薇莉洗澡。杭特派大衛來問她們還要耽擱多久。薇莉用杭特可以聽到的音量回答她不喜歡被催趕。黛茵坐在毯子上,開始擦乾她的頭髮。她的目光落在河流的對岸,因為她注意到草叢中有東西在移動。薇莉正盡情地享受洗澡的樂趣,對周圍的動靜毫無感覺。
草叢又動了,黛茵瞇起眼睛--仍然看不見任何東西。她相信只是風吹動草葉。然後她看見眼睛--黃色的眼睛,身體的線條接著出現。這是一隻巨大的貓科動物。
黛茵慢慢地站起來,舉槍瞄準目標。它又往前走,看起來準備跳躍。她正要警告薇莉的時候,一隻手捂住她的嘴有效地阻止她。
“不要出聲,不要移動。”杭特在她耳邊低聲命令。
黛茵全身凍結,她甚至沒有點頭讓他知道她聽見他的命令。她猜到他的憂慮。如果薇莉在水中站起來,她將置身於山貓和杭特的槍中間。
黛茵和杭特都目不轉睛地盯著巨大的山貓。
薇莉正悠然自得地清洗頭髮上的泡沫。她潛進水裏,然後站起來。她面對黛茵,正要露出微笑的時候,發現杭特也在岸上。她驚愕地倒抽口氣,急忙用手遮蓋在水面下的乳房。
她突然發覺他們緊盯著她身後的河岸,杭特舉著來福槍準備射擊。她不敢轉身,她的目光慌亂地轉向黛茵。她的朋友無聲地告訴她--蹲下來。薇莉的膝蓋發軟,她慢慢地沉進水裏。
山貓彈跳起來。杭特連續射擊兩次,雖然他確定第一槍就已經要了山貓的命。巨大的山貓掉落水裏濺起水花,離薇莉只有幾呎遠。
薇莉跳起來,盯著它沉入河底。然後她尖叫一聲,向後倒下。杭特跳入水裏將她撈出河流。她拚命地抱住杭特的脖子,不停地哭泣。黛茵用毯子裏住她的身體。
孩子們跑來查看發生什麼事。黛茵帶他們回馬車。薇莉在哭,黛茵相信她需要一點隱私。這是個恐怖的經驗,黛茵發覺自己的雙手在顫抖。雙胞胎張大眼睛聽她說明發生了什麼事。佳琪想去看那只山貓,黛茵不准。她為小女孩們穿衣服、梳頭髮。雅芝突然發出刺耳的尖叫聲,她剛剛發現她的布娃娃不見了。
黛茵已經被磨得神經緊繃,可是她耐住性子,她把雙胞胎放在馬車的座位上,命令大衛看著她們,然後往回走向河流。布娃娃在河邊的岩石上。不過,她沒有伸手去撿,反而迅速地後退一步。因為一條全身佈滿褐色斑點的蛇盤繞在布偶旁邊的岩石上,它正盯著她,發出嘶嘶的聲音。黛茵全身凍結。當她正要叫喚杭特的時候,小女孩的尖叫哭聲讓她意識到杭特不會永遠在一旁照顧她和薇莉及孩子們。路克也不會永遠在他們身邊,她必須靠自己,甚至在她不想靠自己的時候。
她從圍裙口袋拿出手槍,瞄準目標,一槍命中。子彈的威力將毒蛇拋進水裏。
杭特正在親吻薇莉,而且太喜歡親吻她的感覺了,但槍聲將他拉回到現實。他放下薇莉,抓起來福槍,開始要往槍聲的方向走。
“黛茵!”他大叫。
“只是一條該死的蛇,杭特先生。”她回答。
薇莉也開始走向她的朋友,杭特握住她的手臂阻止她。他正要告訴她留在原地不要動等他查清發生什麼事,可是在黛茵大聲解釋之後,他應該放開薇莉。他沒有放開她,而她正低著頭調整身上的毯子。
“她殺了一條蛇,如果是我一定會歇斯底里。”薇莉說。“你為什麼吻我……”
他隨口說出非常合適的謊言。“讓你停止哭。”
“哦!”她歎息。
他無法叫自己停止注視她。老天!她真美。她的眼睛是他見過最美的綠色,而她的頭髮看起來像一團火焰。她的鼻樑上有些雀斑。他抗拒著親吻它們的衝動。
他瘋了才會想這種事,他忘了她是誰而他是誰。一個淑女和一個混血兒,這是不可能的組合。“你要整天都站在這裏嗎?”
他聲音裏的怒氣刺激了她的驕傲。“你必須先放開我。”
他立刻放開她,走回營地。她保持距離地跟著他。
半個小時後,他們終於準備好啟程。雅芝還在鬧情緒,她不要濕的布娃娃。黛茵沒有辦法和這個孩子講道理。佳琪不但沒有幫忙,反而用她自己的布偶折磨她的妹妹。不到中午,黛茵就感覺彷佛已經受了一整天的煎熬。
他們將在天黑之前到達救贖鎮,這是她憂慮的根源。她憂慮將和住在那裏的人們見面,更憂慮尋找合適的住處等等問題。
杭特隨口提到,路克很可能已經到達救贖鎮等待他們的事實更增添她的憂慮。如果依杭特所說,路克騎馬走馬車無法通行的路徑,這是很可能發生的事。黛茵祈禱路克沒有比他們早到,她想先安頓下來,然後再面對他。她知道他會大發雷霆,想到將面對他的憤怒,她不由得緊張。
看見杭特的微笑,黛茵發覺他是故意要她擔心。她決定略施報復。在吃完午餐繼續上路之前,她把佳琪放在他的馬車上。他的表情告訴她,他知道她為什麼把這個話匣子交給他。黛茵只是聳聳肩,然後又把雅芝放在他的車上。她還在哀嚎。
杭特低頭看這個小女孩。“你還要哭很久嗎?”
她點點頭。杭特大笑。他的笑聲充滿他們周圍的樹林,黛茵忍不住微笑,薇莉也笑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3 10:03:08
第十九章
到了下午兩點,他們已經能夠清楚地看到小鎮。它坐落於高山和綿延的丘陵之間。大自然的美景盡在他們眼前,黛茵想像是她用彩筆將彩虹的每個顏色揮灑在山坡上。
當她到達救贖鎮時,她的顏料用完了。黛茵對這個小鎮的第一印象是失望的;而薇莉的表情看起來非常驚駭。小鎮只有稀少的十二、三棟房子,而每棟房子看起來都晦暗而污穢。
杭特帶領他們進入小鎮中心,泥路兩側都有木板走道。這裏的一切都是以木頭建造而成,黛茵試著想像每幢房子都粉刷之後,小鎮會變得多麼漂亮。
黛茵和薇莉一直看著正前方,她們正引起注意,而試著不和盯著她們的目光接觸。
到處都是男人。他們站在門口、探身出窗戶,或是靠著柱子。沒有兩個人長得一樣,當然,但是他們的表情似乎一模一樣。他們看起來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有女人到達的消息傳得像洪水奔流一樣快速,在他們的馬車停下來之前,全鎮的男人都出來看她們。總共有十九個。
黛茵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她應該微笑和他們打招呼嗎?
人群慢慢地靠過來,好幾個人開始發出叫聲。杭特把韁繩系在柱子上,然後轉身幫助黛茵下馬車。
“為什麼沒有人說話?”她低聲問。
“他們無法相信他們所看見的。”他回答。
黛茵歎口氣,命令自己不要緊張,然後脫掉帽子。
男人們騷動起來,每個人都擠上前來要認識這個女人。杭特揮手要他們後退。“她是羅路克的太太。”
一個穿著格子襯衫、寬鬆長褲的男人走上前。他留著鬍子,有個大鼻子和深棕色眼睛。“我這麼久沒有看過漂亮的女人,都已經忘了她們長什麼樣子。”
“我從來沒有看過像這兩個這麼漂亮的女人。”另一個人大叫。
“後退,裏維,”杭特命令。“讓女人們呼吸。”
“我只是想聞聞她的香味。”裏維承認。
黛茵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臉頰脹紅。她挺起肩膀,慢慢地繞過杭特走到杭特的馬車後面。
她聽見叫裏維的男人用力地吸口氣,然後欣喜地大叫:“玫瑰。她聞起來像玫瑰,各位兄弟。”
“我的天啊!”人群發出驚歎聲。
佳琪已經醒了。她想下馬車,可是當她看見有那麼多人盯著她,她立刻抱住黛菌的脖子,把臉埋在她的頸彎。
薇莉勉強地接受杭特的幫助下馬車。
每個人都在問黛茵問題。他們低聲說著話,當她明白他們低聲說話是為了避免佳琪受到更大的驚嚇時,她的緊張及不安消失了。
“你們要去哪?,羅太太?”
“我們已經到達我們的目的地,先生,”她回答。“我們將在這裏定居。”
“那個紅發女人結婚了嗎?”一個年輕人在人群中大聲地問。
黛茵看向薇莉,她認為她的朋友也許想自己回答這個問題。但薇莉沒有注意她。她抓住杭特的手臂,不打算放開。他正試著掰開她的手指。
“她結過婚,”黛茵說明。“她的丈夫幾個月前剛去世。”
似乎沒有人特別為這個消息感到難過遺憾,薇莉在繞過馬車走到黛茵身旁之前,接受到三次求婚。
“我正在守喪,”她宣佈。“而且我是個待產的母親。”
她的話並沒有讓這些男人打消念頭,他們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卻仍然懇求她下嫁。
佳琪終於準備好探索她的新環境。黛茵抱她走到木板走道旁,放她下來。佳琪立刻跑進雜貨店。
一個穿著灰色襯衫、藍色工作褲的男人繞過人群走到黛茵面前。這個高大的巨人至少有六呎半高,虎背熊腰、滿臉鬍子的樣子非常嚇人。他像個瘋子般在她面前揮動報紙。
她用力拍打開報紙。“你在做什麼,先生?”
“你識字嗎?”他的聲音有如洪鐘。
“是的。”
她的回答令他非常滿意。他大叫一聲,差點將黛茵震落階梯。
薇莉小心地繞過這個巨人,走進雜貨店。有幾個男人跟隨著她。
大衛爬出馬車,快步走到他的母親身旁。黛茵向人群介紹大衛是她的兒子。有人試著挑戰她的說法,可是黛茵的目光阻止了他。
“大衛是我的兒子。”她重複。“我是他的母親,羅路克是他的父親。”
沒有人提出異議,黛茵感到滿意。她碰巧瞥見杭特,看見他露出微笑。她拍拍大衛的手,建議他到雜貨店裏去看看有沒有賣糖果。
“可是雅芝……”
“我會去抱她。”黛茵承諾。
小男孩跑進商店,黛茵走回馬車。雅芝仍然熟睡著,她合上布簾,轉向杭特。他在她開口要求他看顧馬車之前即點點頭。她對他微笑,然後走進商店。
巨人跟著她,他把報紙挾在手臂下。薇莉向黛茵介紹雜貨店的主人莫富林,他熱切地和黛茵握手。將近五十歲的富林戴著眼鏡,一邊的鏡片有裂痕,瘦小的他擁有溫暖的眼睛和親切的笑容。他不停地說著他有多麼高興認識她。幾秒鐘後,雅芝出現在門口。她倚著杭特的腿,注視著人群。她一看見黛茵立即跑向她。
富林看看佳琪和雅芝。“真漂亮的雙胞胎。”他說。
“如果你有空,請聽我說,羅太太。”
黛茵轉身向巨人,立刻躲開他在她面前揮舞的報紙。
“你會讀這個嗎?”
“是的,當然。”她回答,試著隱藏自己的憤怒。
“好了,羅力,她才剛剛到這裏,讓她喘口氣。”莫富林代替她抗議。
羅力不打算放棄。“她已經同意了,富林。我聽得很清楚。”
黛茵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在她能夠詢問她同意了什麼之前,羅力緊緊地抓住她的手,拉她走向門口。羅力必須經過杭特才能到外面去,巨人停下腳步,憂慮地看杭特一眼,然後咕噥:“杭特。”
杭特的問候一樣冷淡無禮。他皺眉,點點頭,勉強地咕噥:“羅力。”
他們繼續往外走。羅力在階梯前停下來,大聲吆喝:“把木箱搬來,各位。我們有讀報的人了。”
響起的歡呼聲令黛茵驚奇,有人搬來木箱。黛茵低頭看看木箱,然後抬頭看看巨人。
他把報紙遞給她,將她舉起來放在木箱上。另一個人從商店拉出一張搖椅,羅力向他點點頭,然後坐下來。
“媽媽,你在做什麼?”佳琪問。
黛茵低頭看她的女兒,聳聳肩。“我也不知道。”她回答。
“你的媽媽要為我們念新聞,”羅力解釋。他對黛茵揮揮手。“開始吧。”
黛茵看向杭特,想知道他對這個男人的行為有什麼反應。杭特站在商店門口,看起來無聊而不關心。
她打開報紙。這是一份她從來沒有聽過的小報,日期是兩個星期前。
“這是舊報紙。”
“對我們來說還是新聞。”羅力說明。
黛茵很想問他們一件事。難道他們之中沒有人識字嗎?不過,她不想惹惱他們或傷害他們。她一定是錯的。在這個年代,他們之中一定有人識字。
她決定用迂回的方式查明。“在我之前誰為你們念新聞?”
每個人都看向羅力等他回答。“通常是富林。後來他的眼鏡破了,而他一直沒有時間修理。”
“尼爾也念過。”有人大聲說。
羅力點點頭。“我們不喜歡聽他念,他總是咳嗽。”
“賀利念過一次。”富林提醒羅力。
“他口吃,”羅力說。“都快把我逼瘋了。我差點開槍宰了他。”
“你確實開槍打他。”富林提醒巨人。
黛茵張大眼睛。羅力澄清他的行為。“那是為了另外一件事。開始念吧!”他再次命令黛茵。
她看看滿臉期待的人群,開始念新聞。他們不讓她跳過任何段落,她花了將近四十五分鐘才把四張報紙念完,只能慶倖羅力交給她的不是“丹佛郵報”。
她的聽眾非常感激。當她念完最後一則新聞,他們鼓掌大聲向她致謝。有人讚美她有悅耳的聲音。
黛茵學到兩件事:第一件是,這些男人渴求外界的消息。他們顯然不滿足於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裏,而且從他們熱烈討論政治的情形看來,他們都非常關心政府的作為。第二件事是:關於羅力。其他的人似乎都怕這個巨人。不過,在黛茵看來,他似乎無害。
黛茵跳下木箱,把報紙還給他。“恕我失陪了,羅力先生,我還有很多事得在天黑之前做。”
巨人站起來。“我們星期日再見了?”
“星期日?”
“念新聞,”他解釋。“哈森會在星期五或星期六帶報紙來。我們會等到星期日聽你為我們念。”
“我很樂意在星期日為你們念新聞。”她同意。
羅力向她行禮。“我願意表示我的感謝,羅太太。”他轉身瞪著人群。“這麼做是對的。”
大家迅速地點頭同意。黛茵推測羅力不想被視為體貼或有禮貌。
“你有沒有特別需要什麼……”他問。
“我們需要住處,羅力先生。”黛茵說。“你可不可以告訴我這附近有沒有空屋可以讓我們暫時住下來……”
羅力對她微笑,然後轉向其他的人。
“她需要一棟房子,各位。有人反對嗎?”
巨人等了一分鐘,然後轉身面向黛茵。“搞定了。”
“什麼搞定了?”她問。
“你的房子,”他說明。“我們明天開始為你蓋一棟房子。”
她驚訝地張開嘴。羅力建議她今天選好地點,他不是在開玩笑。她告訴巨人他太慷慨了。巨人說他不介意,其他的人也都不介意。有一個人告訴她,他們唯一能夠確定她會住下來的方法就是為她建造一個家。
“你們今晚可以睡在格威的房子裏,”富林建議。“他要到夏天才會回來。”
“他不會介意我們用他的房子嗎?”黛茵問。
“那房子不是他的,”羅力說明。“他只是喜歡它。幾年前他把房子的主人趕跑了,他們把那個地方立契出讓給盧易。”
“我不認為你們應該長住在那裏,除非你的丈夫同意。羅路克呢?”富林問。
“他去辦件重要的事。”她回答。“盧易先生會願意出售這棟房子嗎?”她問。
“他想賣。”富林回答。“你不是想買那個地方吧?”
“盧易是鎮上的律師。”一個叫比利的年輕人說。
黛茵為這個芝麻綠豆般大的小鎮有律師感到驚訝,然後富林指出盧易從未受過任何正式的學校教育的事實。他讀過兩本書,跟過城市的律師做事,當他在救贖鎮定居下來,即掛起律師招牌營業。
“盧易先生有特定的辦公時間嗎?”
男人們覺得她的問題太有趣了。當他們停止大笑,富林說明盧易沒有辦公室。他擁有鎮上的馬廄,當他不忙於照顧馬匹的時候,就處理任何法律上的事。
“他為什麼沒有為你們念報紙?”黛茵問。
“他索價太高了。”羅力說。“富林,我想她的安全沒有問題。如果格威知道她是羅路克的太太,他就不會找她麻煩。”
“羅力先生,請你告訴我盧易先生的馬廄在哪裡好嗎?”
“當然,羅太太。”
一個小時後,黛茵成為一棟有木頭地板和四扇漂亮窗戶的兩層樓房驕傲的主人。黛茵沒有花幾分鐘就得到一個結論:盧易先生對法律根本一無所知。他收下她給的二十美元當做定金,恭喜她擁有新家。她不確定自己擁有任何東西,不過她還是和他握握手。
杭特和薇莉及孩子們在馬廄外等待。黛茵拿文件給他看,然後說明她做了什麼。他沒有試著提出反對意見,或者提醒她現在回文明的城市還來得及。他的反應相當詭異,他笑到流眼淚。
每個人都想在天黑前看看房子。他們往回走向雜貨店,杭特抱薇莉和丹尼(小男孩說他今天叫做丹尼)上馬車,然後轉身等待牽著雙胞胎的黛茵。
她們正好朝著西邊走,西沉的太陽將天空渲染得炫麗多彩。黛茵屏息地注視這壯觀迷人的景色。
佳琪拉她回到現實世界。“那個人在那裏,媽媽。”
“什麼人,甜心?”她問,目光沒有離開美景。
“我們的男人,媽媽。”雅芝說。
黛茵驟然停下腳步。老天!她怎麼會沒有看到他?她們的男人,如雅芝所叫的,站在路中央。距離太遠了,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她猜想他正皺著眉。
她想轉身而逃,但她立刻甩掉這個念頭。她並不怕路克。不錯,他會對她發火,不過他很快就會明白她這麼做是正確的。她只希望他不會先宰了她。
她挺起肩膀,繼續往前走。愈接近路克,她愈感到驚慌。他穿著鹿皮裝,腰間佩戴著兩把槍。老天!她真的必須保持鎮定。她終於接近到能夠看見他的表情。哦,老天!他是真的憤怒了。他的眼睛冷得像冰。
她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麼。她瞥向杭特,看見他露出“這是你自找苦吃”的表情,真想踢他一腳。她繼續向前走,在離路克幾呎的地方停下來。
他們互相注視好一會兒。黛茵注意到他身上覆蓋著一層塵土。他留了鬍子,那使他看起來更加危險--而且迷人。再次見到他,她高興得想哭。
“媽媽?”佳琪叫她。
她深深地吸口氣,掛上笑容,低頭對她的女兒們說:“跟你們的爸爸說嗨。”
“你瘋了嗎?”路克低聲問她這個問題。
他的聲音聽起來非常嘶啞,他正使盡全力控制他的脾氣,可是他的喉嚨急欲怒吼。他放心得顫抖,因為她還活著。她平安無恙,他不斷地告訴自己,他感覺自己彷佛已經憂慮得死了一千回。
黛茵從來沒有見過路克這麼生氣,她發覺自己在顫抖。她並不怕他,她只是……緊張。她知道自己必須面對他,他需要瞭解事情將是什麼情況。
“我知道你會生氣,”她開始說。“如果你願意試著冷靜下來,我會很感激。”
“回答我,羅太太。”
她必須強迫自己不要畏縮。“好,”她同意,試著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具有安撫的效果。“我沒有瘋。雅芝、佳琪和丹尼有權利叫你爸爸。”她挺起肩膀,向前走一步。“在他們長大到不需要父母之前,他們是我們兩個的責任。”
她完全誤會他的問題了,他認為她是故意的。他沒有理會她的這番話。
“你為什麼到這裏來?你到底在想什麼?”
“我們想接近你。”
他一頭霧水。“我在芝加哥,”他提醒她。“你知道芝加哥在哪裡嗎,黛茵?”
他點點頭。“也就是說,為了接近我,你往相反方向旅行了一千哩。是不是這樣?”
“是的,當然。”
“我相信這趟旅程不到一千哩。”她說。
他閉起眼睛,在心中默數到十,然後從頭開始。“你什麼時候決定到這裏來?”
她不認為現在告訴他實話是好主意,他看起來快要爆炸了。他們就站在小鎮的中心,看在上帝的分上,而他們的觀眾愈來愈多了。她知道沒有人能夠聽見他們的談話,因為路克生氣的時候,他的聲音反而更輕、更低。
“我不想現在談這件事情,”她說。“等我們獨處的時候,我會樂意回答你所有的問題。”
“我明天就帶你們回去。”他宣佈。
她搖頭。她哪裡也不去。
他點頭。他們天一亮就出發。
路克想立刻得到問題的答案,可是他知道現在的時間及地點都不適合討論他們之間的問題。
“你知道嗎,爸爸?你知道嗎?”佳琪拉著他的褲管,重複這個問題五、六次。她的聲音很輕,路克知道她是在試著模仿他。
他把小女孩抱起來。他看著她藍色的大眼睛,突然意識到她將長大,並且使某個愛好和平的男人發狂……就像她的母親。
“知道什麼?”他問。
“媽媽殺了一條該死的蛇。”
他的目光飛向黛茵。“是嗎?”他問。
黛茵聳聳肩。“小孩子誇大其辭。”
“抱。”雅芝大聲命令,伸出雙臂。路克將她抱起來,小女孩在他的臉頰親個響吻令他感到驚訝。她用手摩挲他的鬍子,愉快地笑起來,然後告訴他她的寶寶濕了而她為此大哭了一場。路克聽著小女孩說的每一個字,然後問她的媽媽還做了些什麼。
雙胞胎輪流告訴他,黛茵為她們的記性感到驚奇。她開始走向馬車,當她聽見佳琪抱怨她的媽媽不讓她看那只死山貓,她立刻加快步伐。
路克跟著她。當他走到丹尼面前,他把雙胞胎放下。男孩突然變得害羞,他把雙手插在口袋裏,眼睛看著地面。路克把男孩抱起來,用力地抱抱他。
男孩也擁抱他。路克低聲對他說了些什麼,男孩露出微笑。然後路克放下男孩,轉身向杭特。
“我欠你。”
杭特完全同意。“你說得對極了。”
莫富林大聲叫路克,走下階梯。沒有打擾他們團聚的人群現在圍攏過來向路克恭喜他結婚了。羅力注意到路克並沒有親吻他的妻子,這表示這樁婚姻有問題嗎?如果是這樣,盧易可以幫他們辦離婚,而羅力就可以追求黛茵。
“我們是不會離婚的。”路克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注視著黛茵。
他們花了兩個小時才離開小鎮,每個人都熱忱地邀請他們住在他家。路克和杭特都直截了當地拒絕,黛茵拒絕得比較婉轉。她謝謝他們的邀請,說明孩子們已經習慣睡在馬車裏,而規律的生活對於剛到新環境的孩子來說是很重要的。鎮上的人們終於同意。
其實,她不想留在鎮上的真正原因是路克。今晚他一定會追根究柢直到他得到答案,她不想要有觀眾圍觀。黛茵決定暫時不告訴他她已經買了房子,他們可以等到明天再搬進去。
愛和信任。你一定要同時擁有或者擁有一個就夠了呢?她知道答案,可是她頑固地試著忽略原因。她必須告訴路克多少她的過去?
答案清楚得像空氣:她必須告訴他一切。黛茵害怕這件事,於是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孩子們身上。忙碌可以使她暫時拋開憂慮。
他們在救贖鎮南方的草地上紮營。晚餐結束孩子們在馬車裏就寢之後,薇莉和黛茵決定再洗個澡。杭特帶她們到河水較深的地方,告訴她們需要他的話就大叫。
薇莉有點緊張。她不停地瞇起眼睛用力地看陰暗的對岸,擔心又有野獸出現;而黛茵也一樣焦慮,雖然是為了完全不同的理由。老天!她要對路克說什麼好讓他瞭解,她真的不是試圖套住他?
路克在晚餐後就消失了,一個小時後他才回到營地。黛茵和薇莉坐在火堆前的毯子上,男人們坐在她們的對面,正低聲交談著。薇莉轉向黛茵。“路克還在生氣,是不是?”她輕聲問。
“他的氣會消的。”黛茵輕聲回答。“一旦他知道我對他沒有任何要求,我確定他會冷靜下來。”
“他可以逼我們離開這裏嗎?”
“當然不。”黛茵回答。“你有沒有注意到他已經好幾個小時沒有對我說一句話?”
“我注意到了。你愛上路克了嗎?”
黛茵的目光轉向她的丈夫。他靠著樹幹,手放在膝上,專注地聽著杭特說話。從他陰鬱的表情看來,他對聽到的事並不高興。
“我是愛他,”她低語。“我一定是瘋了。”
薇莉不停地瞥向杭特,她似乎無法讓自己停止。她記得在他懷裏的感覺是多麼美好。當他吻她……她甩掉記憶。杭特明天就要離開。
“佳琪告訴路克,杭特吻你。”
薇莉臉紅起來。
“她還告訴他,你沒有穿衣服。”
“哦,老天!”薇莉的臉紅透了。
黛茵微笑。“你想要他吻你嗎?”
薇莉搖搖頭,然後又點點頭。“他要走了。為什麼我有種被拋棄的感覺?這種反應真是太荒謬了,我幾乎不認識這個男人。”
“你愛上他了。”
“他要走了,”薇莉重複。“我愛不愛他都無所謂。我們真是可憐的一對,不是嗎?我們都沒有從過去學會教訓。”
黛茵歎口氣。“他有沒有告訴你,他為什麼要走?”
“我不想再談他了。”薇莉說。“路克今晚會和你談嗎?”
“我正擔心這件事,”黛茵承認。“我真的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麼。”
“只要告訴他實情,”薇莉提出忠告。“如果你愛他,就必須開始信任他。”
“我是信任他的。”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她想著。
薇莉搖頭。“你信任他保護你的孩子,可是我不相信你信任把自己的心交給他。”
“我為什麼要這麼做?”黛茵發覺自己的音量提高了,立刻壓低聲音。“這個男人不想結婚。如果他知道我愛他,你想他會有什麼反應?”黛茵沒有等她的朋友回答,又繼續低聲地說:“他會覺得自己掉入陷阱被套住了。”她憤怒地看向路克,想知道他為什麼非這麼難纏不可。
薇莉不停地打呵欠。黛茵站起來,然後扶起她的朋友。她們故意忽略那兩個男人的存在。“你不懷疑他為什麼這麼急的趕到這裏來?”薇莉突然說。“杭特說他的速度一定破了記錄。對一個不想結婚的人來說,他似乎趕得太急了。”說完,她低聲向黛茵道晚安,然後繞過營火走向馬車。她沒有看杭特。她知道如果她試著表現出文明的樣子向他道別,一定會失去控制露出醜態。老天!她為什麼允許自己愛上他?
薇莉爬上馬車,忍不住哭起來。
黛茵不安得睡不著。她不想繼續坐在火堆而被她的丈夫忽略,她已經受夠了他的無禮,她決定去散步。她需要一點時間獨處讓自己的情緒平穩下來。面對路克是不可避免的,她必須向他解釋一切。他有權利知道事情真相。哦,老天!這表示要告訴他關於麥康的事。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足夠的勇氣。她轉身快步走向河流。
男人們看著她走開。杭特先開口說話。“你的臉著火了沒?你的妻子眼裏的怒火足夠把你燒掉。”
“薇莉的注意力全在你身上,”路克顧左右而言他。“你要離她而去?”
“我看不出有別的路。”杭特回答。“在芝加哥發生了什麼事?”
路克明白這個暗示,杭特不想談薇莉。
“我沒有逮到他。不過,他匆忙地逃走了,來不及帶走他的黃金。”
“你要再去找他嗎?”
“我不必去找他,”路克說。“他會來找我。他們逮捕了他的弟弟。他說柯約翰怪我毀了他的一生,他會向我報復。你相信嗎,杭特?那個畜生要找我報仇。”
“他顯然忘了自己做過什麼該死的事。”
路克站起來。“黛茵已經焦慮得夠久了,”他說,轉身走向河流。“我對她到這裏來的原因真的很好奇,那些原因一定會使我發狂。”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3 10:03:28
第二十章
黛茵站在河邊聆聽著夜晚的聲音。當她聽見對岸響起樹葉被踩踏的窸窣聲,巨大山貓撲跳向薇莉的影像在她的腦海浮現,她不由得戰慄起來。然後她聽見狼嗥,它的聲音聽起來很近。黛茵霍然轉身往回走。
路克擋住她的去路。她不知道他站在那裏看她多久了,夜晚的聲音不再令她感到恐懼。她感到安全,而隨著安全感而來的是勇氣。
她注視她的丈夫。他還沒有刮鬍子,鬍子使他看起來更加粗獷。她突然想吻他,感覺他的鬍子摩擦她的皮膚。
“在來這裏的途中我想了很多,”路克告訴她。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溫和,幾乎是愉快的。“我得到一些有趣的結論。想聽嗎?”
“如果你想告訴我。”她回答。
他勾勾手指,她向他走近一步。
“你和你的祖母計畫好一切,是不是?當你說我是你們的計畫時並不是在說謊。在我答應娶你那天開始,我就被操縱了。對不對?”
她搖搖頭。“我不是故意……”
他沒有讓她說完。“是的,你是。你擔心如果你要求我做個父親,我會拒絕?”他回答自己的問題。“你當然擔心。你一點也不信任我,是不是?”
他沒有等到她的回答。
“怎麼樣?”他再問。
“我在等著聽你為我回答,”她說。“你不是全都瞭解了嗎?”
“黛茵,我在試著瞭解事情怎麼會演變到我追一個妻子和三個孩子到救贖鎮來。”
她低下頭。“我知道我有很多事必須解釋,”她低聲說。“我只是必須想清楚該怎麼說。”並且找到足夠的勇氣,她在心中附加道。
他搖頭。“不,我們不這麼做。我要你回答我的問題。完整的回答,黛茵。我已經失去耐心。”
“好,”她同意。“我會告訴你一切。”淚水湧上她的眼睛。“在你知道事情之後,我承諾不試著阻止你離去。”
他向後靠著樹幹。“你認為我會這麼做?”
她歎息,搖搖頭。“不,”她低聲說。“你不會離去,你太高尚了。但是你會想離開。”她預言。“我不會怪你,路克。”
她的聲音聽起來很傷心,他必須克制自己擁抱她、安慰她的衝動。他知道如果他碰她,今晚他的問題就不會得到答案。
“你嫁給我的時候,知不知道你將撫養雙胞胎?”
“知道。”
“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我關於雙胞胎的事?”
她深深地吸口氣,她知道他不會喜歡她的回答。“我並不打算告訴你,”她低聲回答。“我們本來要在波士頓分道揚鑣的,記得嗎?我計畫帶著雙胞胎消失。”
“那麼你嫁給我真的是為了保護你繼承的遺產?”
“不,我嫁給你是為了保護雙胞胎。”
“黛茵,如果我不知道她們的存在,我要怎麼保護她們?”
他的憤怒明顯地從他的聲音中流露出來,她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
“奶奶收集了一疊關於你的資料。她堅持要我嫁給你,因為她確定如果我需要你保護雙胞胎,你會在那裏。”她停頓一下。“後來事情發生了變化。”
“你需要我幫助你找回孩子。”
“是的,”她承認。“而且奶奶死了。她在遺囑中提到雙胞胎。我想相信麥康不會尋找她們,畢竟他並不知道她們的父親喬治已經死了。”
“你的祖母留給雙胞胎一大筆錢引起麥康好奇,是不是?”
“他現在是她們的監護人了。我在辛辛那堤的時候收到兩封電報,而你已經前往芝加哥。”她不希望他以為她故意隱瞞收到電報的事。
“告訴我電報的內容。”他命令。
“一封是薛亨利先生通知我,麥康向法院訴請遺囑無效。另一封是麥康親自拍發來的。他告訴我法院已經裁定他為雙胞胎的監護人,他將派武裝人員前來帶她們回英國。”
路克聽見她聲音裏的恐懼,再度想擁抱她。他強迫自己留在原地不要動。“繼續說,黛茵,我在聽。”
她無法看著她的丈夫,她轉身凝視黑夜。說出家庭的秘密是困難的,尤其是可恥的秘密。黛茵握緊雙手,祈禱上帝賜予她勇氣。“我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逃避我的叔叔。美玲警告我他會試著對我做什麼,她一直在保護我。”
她轉身看著他。她在他臉上尋找嫌惡的跡象,可是沒有找到,於是斷定他還不瞭解。
“從那天開始我每晚睡覺都用梳?台抵著房門,”她說。“我還在枕頭下藏一把刀。”
路克閉起眼睛,她的痛苦使他心疼。他想像一個小女孩試著對抗一個成年男人病態的欲望,不由得憤怒得顫抖。他不該感到驚訝,因為在他們相處的這段期間,她已經給與他足夠的暗示。可是聽到事實仍然使他震驚。
黛茵很快地說下去,因為她急著在自己哭泣之前把這件醜惡的事說完。
“小小的梳?台當然阻擋不了麥康。一天晚上他到我的房間來,直到他坐在我的床邊我才醒來。老天!我嚇壞了。我找到枕頭下的小刀,在他低下頭的時候攻擊他。”她顫顫地吸口氣。“我差點弄瞎他的眼睛,他痛苦地尖叫。到處都是血。”
“然後你做了什麼?”他問。
“我跑去躲在奶奶的床底下。那天晚上奶奶出去了,我記得我一直等到聽見她進來房間才入睡。我到現在還不知道麥康用什麼謊言去解釋他受的傷。”
“你為什麼不告訴你奶奶發生了什麼事?”
“我怎麼能說?”她大叫。“我覺得骯髒而且可恥。在我們家裏這種事是不可以說的。”她低頭看看自己的手。“我被訓練做一個淑女,而淑女不可以談論這種污穢的事。事情真相會要了奶奶的命。”
他不同意。“她也許不想聽到真相,但是她會做點什麼。”
黛茵知道路克是對的。奶奶會保護她,懲罰她的兒子。“小孩子的想法和成人不一樣,”她說。“至少我就不一樣。”
“美玲呢?”
“她無法告訴任何人,除了我。哦,老天!我不知道她受了多久的折磨。”她又後退一步。“現在你知道一切了。”她說,她的語氣帶著防衛。
他搖搖頭。“我是不會離開的。到這裏來,黛茵,我想抱抱你。”
她搖頭,雖然她已經開始走向他。他一碰到她,她立刻哭起來。路克緊緊地擁抱她讓她哭。她一直擔負著沉重的壓力,現在終於是放開那一切的時候了。她不再孤單一個人。等她能夠聽他說話的時候,他就會這麼告訴她。
他讓她盡情地哭。幾分鐘後,她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她靠著路克,思考仍未解決的問題。麥康會派人追到救贖鎮來嗎?她沒有答案,於是詢問她的丈夫。
“如果他提供足夠的錢,他們會來的。”
“我可以到山裏去。”她低聲說。
“聽我說,”他命令,小心地保持冷靜的聲音,他能夠感覺到她又驚慌起來,他想要她保持理智。“你不需要再逃了。”
“他是她們的監護人。”她大叫。
“在英國,”他提醒。“不是在這裏,”
她抬頭看他。“你的意思是?”
“我們將向美國的法院訴請雙胞胎的監護權,”他說。“她們的父親是美國人,而且他顯然要他的女兒們在這裏成長。”
黛茵無法甩掉她的憂慮。“美國的法院會尊重英國法院做的決定嗎?”
“如果我們沒有提出訴願。美國的法律會保護我們。”他向她保證。
“我要謝謝你的幫助,路克。我知道我已經把你的生活搞得一團亂……”
他沒有讓她說完。“還不要謝我,黛茵。你先聽聽我要說的話,再決定要不要謝我。”
她點頭同意。她仍然覺得非常安心,因為路克將幫助她對抗麥康。她無法停止微笑。她丈夫的聲音聽起來非常嚴肅,可是她一點也不感到困擾。
“我要你瞭解從現在開始事情將是什麼狀況。”他說。“你可以使一個男人發狂,你知道嗎?”她搖頭;他皺眉。“我仍然無法相信你帶著三個孩子和一個孕婦橫越半個美國到這裏來。”他停頓。“回答我一個問題。你是在收到電報之前或之後決定離開辛辛那堤?”
“在收到電報之前我就準備離開了。”
她不瞭解他問這個問題的動機,但是這個問題顯然對他十分重要。
路克的心沉重地跳動,他努力地試著不要問那個日日夜夜折磨他的問題。但注視她愈久,那些話就愈難鎖住。他已經厭倦當正常生活的過客,他想要一個家,他想要黛茵。她是他一直相信自己永遠不可能擁有的一切。但是她在這裏,就站在幾呎外,他只要伸出手就可以擁有她。
可是,他不要一個因為感激他而願意和他生活在一起的妻子。他需要的是她的愛。
“你為什麼逃開我?”
她看見他臉上的脆弱,不由得大吃一驚。“你以為我在逃開你?這片山林是你的家,我只想盡可能地接近你。我知道你不會帶我來這裏。但是你的心在這裏,你屬於這裏。哦,路克,你不瞭解嗎?我是在回家。”
她看不出來他是不是相信她說的是實話,他的表情沒有透露出一點訊息。
“我毀了你的生活,”她坦承,愧疚得聲音顫抖。“你那麼重視你的獨立和自由,而我卻像個小偷般偷走它們。我知道你不會丟下我獨自撫養孩子們,你太高尚了。我不想奪走你所有的夢想。”
“你真的相信我會允許你做任何我不想要你做的事?”
“你沒有選擇,”她大聲說。“你應該有權利追求你的夢想。”
“所以你到我的山林來?”
她點點頭。“我不能離你太遠。當你前往芝加哥,我無法停止想念你。我愛你,路克,我只想盡可能地接近你。”
“看著我,”他命令。“再告訴我一次。”讓我開始真正的活著,他在心中附加道。
“我愛你。”她說。
這是他聽過最美妙、最具魔力的一句話。他充滿喜悅的笑聲在寧靜的夜裏回蕩,他突然覺得完整而自由。
他伸手將黛茵拉入懷中,緊緊地擁抱她。現在他完全擁有她了,他會讓她快樂,他會給她需要或想要的一切。她不必知道他的過去,重要的是未來;他和黛茵的未來。
他的手滑向她的頸背,低頭輕輕地摩擦她的唇。她伸手撫摸他的臉頰。一直到他開始吻她,她才發覺自己是多麼渴求他。
她的過去對他不重要。黛茵為自己感到的安心而驚訝。到現在她才發覺他的反應對她有多麼重要。
老天!她是多麼愛他。“路克,愛我。”
她的邀請使他的饑渴更深。他們分開了好長一段時間,他迫切需要再次感覺她的熱情。他熱切地吻她,直到他們兩個全都喘不過氣來。然後他將她抱起來,往回走向馬車。他的步伐果決而快速,當他走到第二輛馬車旁,突然想到薇莉在馬車裏。
黛茵一點也不驚慌。“她今晚和孩子們睡在一起。”她低聲說。
他們的床已經鋪好了。當路克放下遮簾,馬車裏陷入一片漆黑。
他們給與彼此的快感很快地變得無法承受,兩個人都無法有所保留。他們沉浸在熱情中,過了好一會兒才回到現實世界。他仍然留在她的身體裏,並且緊緊地擁抱她直到她的呼吸平穩下來。
她相信路克開始喜歡她了。如果她真的試著不那麼專橫,而且能夠證明她可以在荒野過得很好,也許他的喜歡會轉變成愛。她已經告訴他她愛他,現在她最想要的就是她的丈夫也愛她。
“黛茵?”
“什麼事?”
“我們不會用你被撫養的方式撫養我們的兒女;他們將永遠不會害怕告訴我們任何事。上帝為證,如果有人敢試著碰他們,我會讓他後悔一輩子。”
※※※
愛路克是容易的,和他相處卻完全是另一回事。黛茵到現在才真正見識到他的頑固。路克告訴她他們將搬到一個大城市去,並且拒絕聽她的任何爭論。可是她留在救贖鎮的決心也同樣堅定。
時間是站在她這一邊的,薇莉經過這趟旅行已經筋疲力竭,需要休息才能夠再到別的地方去。她的朋友爬出馬車時正好聽見她告訴路克她病了,於是她立刻跳回馬車內躺下來。
正在收拾行李準備回到山裏去的杭特一聽到薇莉病了,立刻想到一大串他不能離開的理由。
羅力和另外三個男人走進他們的營地,意外地阻斷了他們的爭執。
“我們的討論尚未結束。”黛茵低聲對她的丈夫說,然後轉身對訪客微笑。
“我們並沒有討論,”路克說。“薇莉的情況一好轉,我們就啟程離開。”
“路克、杭特。”羅力大聲地打招呼。他停在黛茵前面向她行禮。“早安,羅太太。既然你已經有了房子,我們就來為你做些修繕的工作。”
“黛茵,羅力在說什麼?”路克問。
“她有房子了,”巨人回答。“我們會在下午準備好幫你們搬進去。”他說完即帶著男人們離去。
黛茵轉身面對她的丈夫。“我昨天買了一棟房子,”她很快地說。“我還沒有看過房子,不過我相信這棟房子不差,它有木頭地板和玻璃窗。”
全救贖鎮只有一棟房子有玻璃窗,路克怒吼一聲。
“格威的房子,”他說。“盧易把那個瘋子的房子賣給你?”
他沒有咆哮,不過也差不多了。黛茵急忙安撫他。“那不是他的房子。就算我們很快就要離開,我們還是需要住的地方。”
他向她走近一步。“他是個瘋子,黛茵。我想他已經二十年沒有洗澡了。他會突然出現,住到他準備好了才走。而且他走的時候會帶走你屋裏一半的東西。”
黛茵隱藏她的驚愕。“他危險嗎?”她問。
路克想說謊,然後決定說實話。“不,”他承認。“他不會傷害你。不過你只要和他相處十分鐘就會想宰了他。那是不可能的。黛茵,我們就在草地上紮營。”
“我的朋友病了,”黛茵說,極力爭取住處。“她需要舒適的床鋪。你願意帶我們大家到你弟弟們的地方去住,直到她的情況好轉嗎?”
他很想這麼做,但知道這不是個好主意。“駕駛馬車到牧場去需要四天的時間。”
“盧易告訴我格威通常要到夏天才會下山。”
“到那個時候我們已經住在城市裏了。”路克說。
“那麼我們只在那棟房子裏住一、兩晚應該沒有問題。”
路克終於投降。他向她保證這麼做只是為了薇莉的健康,而且只住一晚。
他最後又說:“如果她的情況好轉,我們明天就啟程。”
※※※
在黛茵看來,這棟房子舒適得像皇宮。光線充足的起居空間相當寬敞,右邊有一張可坐十個大男人的餐桌,餐桌後有鐵爐和擺放餐具、廚具用的木架。起居室中央有座石頭壁爐,左邊則擺放著一張床。起居室的角落有扇通往另一間臥室的門。
黛茵和路克都堅持薇莉使用後面的臥室,他們的體貼使她熱淚盈眶。
“你想你的情況明天會好轉嗎?”路克問她。
薇莉看向黛茵,杭特也看著黛茵。當她很快地搖搖頭,薇莉立刻把手放在額頭上說:“我希望如此,但是情況並不樂觀。”
杭特發火。“你有沒有生病?”他問。
薇莉被他的怒火嚇了一大跳,她張大眼睛看著杭特怒衝衝地走到她的面前。
“我無法這樣擔心地離開,”他說。“回答我,女人,你真的生病了嗎?”
“你擔心我?”她的聲音又輕又柔,她的眼睛綠得像翡翠。
“不要小題大作,”他警告她。“我的感覺和我的行為是兩回事。你根本不應該到這裏來。”
“我有權利到任何我想去的地方去。”
“不,你沒有。”他說。
“為什麼?”
“因為你懷孕了。”
他覺得這個理由非常合理;薇莉卻覺得他太荒謬了。她憤怒而困窘得臉孔脹紅。他竟敢告訴她什麼可以做什麼不可以做?在激動的情緒中,薇莉不知不覺又引述了一句莎士比亞的名言。
“那句話是什麼意思?”杭特的音量提高。“我將很高興擺脫你,薇莉。我受夠了看著你為你的丈夫哀悼,聽你說他對你說過的那些花俏言辭。他死了,你還活著。你必須忘了他,過你自己的生活。”
薇莉驚訝地張開嘴。他以為威廉.莎士比亞是她的丈夫?她說不出話來,並不是因為他的誤解,而是因為她看到他的憤怒和嫉妒。
他們的四周一片混亂。路克忙碌地搬運黛茵向他保證就算住一晚也需要的行李;孩子們在外面看著羅力等人清理院子;黛茵則到樓上去為孩子們鋪床。
“我不要你走。”薇莉低聲說。
杭特忍不住握住她的肩膀。他想搖醒這個女人,讓她看清楚現實世界。
“我的祖母是印地安人。”
“我的祖母是愛爾蘭人。”
他猜想他必須率直一點。薇莉仍然不瞭解她應該對他有偏見才對。
“我是混血兒。”他低聲提醒她。
“我也是。”她立刻回答。
他發火。“你是才怪!”
她用手指戳他的胸膛。“我是半個愛爾蘭人半個法國人,事實就是事實。”
他放棄和她爭論。“我要走了。”
她抓住他的腰帶,踮起腳尖。他低下頭,環抱住她的腰。他熱切地吻她,當他恢復理智放開她的時候,她不停地喘息,臉上帶著作夢般迷惑的表情。
他想再次吻她,可是不敢這麼做。這個女人讓他以為不可能的事可能會發生。
“放開我。”他要求。
“你可以在孩子出世後再走。”她脫口說出。
“我不需要女人告訴我該怎麼做。”
她在長凳上坐下來,低垂著頭。“你走吧,我不需要任何人。我從未結過婚,並不需要一個丈夫。你最好離我這種女人遠一點。”
正往門口走的杭特突然停下腳步。“那麼威廉是誰?”
“他是個著名的劇作家,他的全名叫做威廉.莎士比亞。他是幾個世紀前的人。”
杭特沈默地站在那裏好一會兒,然後走到外面去。薇莉站起來跑向臥室,在關上房門之前即忍不住放聲痛哭。
路克正準備開始砍柴的時候,杭特若有所思地走出屋子。他能夠聽見他的朋友低聲咕噥著什麼,當杭特停下腳步站立不動好一會兒,他一猜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杭特終於結束掙扎下定決心,他轉身走向路克。
“我要留下來住一陣子。”他宣佈。
“我會需要你的幫助。”
杭特點點頭,很高興他的朋友沒有問他為什麼改變主意。“薇莉在生產前不應該再做旅行,她需要休息。”
“你建議我們留下來?”
“我看不出有別的辦法。”杭特回答。
路克當然關心薇莉,但是他也擔心他的妻子及兒女。荒野並不適合他們居住。他立刻想到十個以上的理由--他們隨時都可能被蛇咬,或是跌入河裏,或是被熊咬死。可是杭特是對的,他們必須待到孩子出世。
路克在晚餐時告訴黛茵,杭特同意待到薇莉生產。這個消息使黛茵的朋友哭起來。她站起來,向大家告退,回到她的臥室裏去。
“她怎麼了?”丹尼問。
“她太高興了。”黛茵解釋。
路克搖頭。他覺得薇莉的反應奇怪透了,然後他把注意力轉向他的妻子。她今晚看起來美極了,做飯使她臉頰泛紅。他覺得他可以這麼看著她看一輩子。
黛茵並沒有注意他。佳琪故意把雅芝盤子裏的食物和在一起,她的舉動立刻引起雅芝尖叫哀嚎。黛茵試著一邊安撫雅芝,一邊責備佳琪。
路克趁雅芝尖叫的空檔說話。“薇莉生產之後我們就要離開這裏,荒野對你們來說太危險了。秋天一到,我們就搬到城裏去。”
“可是你痛恨城市。”
“我會習慣的,”他說。“我們是一定要走的。不要有定居下來的念頭。”
她向他保證她不會。
隔天早上,她掛起黃白相間的格子布窗簾。她告訴路克這麼做只是為了隱私,對生活在荒野的人來說,這個理由顯得荒謬可笑。是的,她當然知道他們將要離開,他至少已經說一百次了。但是這並不表示他們在這段時間不能過得舒適些。
然後他注意到餐桌上多了桌巾,木架上多了排放整齊的餐具,床上多了美麗的床單,壁爐上多了花瓶。這個地方看起來愈來愈像個家。
羅力讓他們向富林買下搖椅,附帶的條件是,每個星期天下午必須借他使用。黛茵很快地同意。富林不認為羅力有資格和黛茵談條件,羅力做了這張搖椅並不表示他能夠隨時借用它。畢竟,羅力已經把這張搖椅賣給富林了。
巨人不喜歡別人告訴他可以做什麼、不可以做什麼。他抓住富林的衣領,準備好好地教訓他的時候,黛茵的讚美引起他的注意。
“這張美麗的搖椅是你做的,羅力?我從來沒有看過這麼好的手工,”她誇張地說。“你是個真正的木匠,羅力。”
巨人丟下富林,快步走向黛茵。“不用釘子,”他說。“我做這張搖椅不用一根釘子。”他把搖椅倒過來,讓黛茵看它的結構。
富林很快地恢復鎮定。這些年來他已經習慣巨人的粗暴,但是他並不怕羅力,因為他知道羅力把他當做朋友。不過他瞭解羅力的忍耐限度,因此當黛茵的讚美使粗暴的巨人變成臉紅的男孩時,他不敢微笑。
黛茵請羅力為薇莉的寶寶做搖籃。她向他保證她會付給他合理的價錢,而且他有整個夏天做這件事。羅力摸摸下巴,告訴黛茵他必須考慮考慮。
這天晚上,所有的人都入睡之後,路克叫醒她對她做愛。疲乏的黛茵以為自己不會有力氣或是欲望,可是他溫暖的愛撫和熱情的吻很快地改變她的想法。當她達到高潮,他用嘴堵住她狂喜的尖叫。
路克睡著之後,筋疲力竭的黛茵卻無法入睡。她告訴自己她應該感謝她的丈夫不恨她,畢竟他被迫改變生活。這個可憐的男人厭惡婚姻,卻被迫變成一個有妻子兒女的人。
自怨自艾無濟於事,她告訴自己。現在最重要的是,向路克證明他是錯的。她有三個月的時間向路克證明,她可以在荒野生活。等路克相信她的能力,她確定他會開始待她像一個真正的妻子,和她分享他的希望、他的憂慮和他的過去。她只知道他曾經參加南北戰爭。在戰爭之前和之後他做過些什麼?他的成長經歷是什麼樣子?她甚至不知道他去芝加哥有沒有逮著那個人。
愛和信任。黛茵祈禱自己能夠完全擁有。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3 10:03:44
第二十一章
隔天早上,黛茵將她的計畫付諸行動。她將做個完美的妻子、母親和拓荒的女人。她比平常早一個小時起床,在其他人睡醒時,早餐已經準備好了。如果路克對她如此辛勤地工作感到驚訝,他並沒有表現出來。
吃過早餐,薇莉帶孩子們到外面去之後,路克告訴黛茵他要出門。“一個過路的人告訴富林這兩個星期有個聯邦法官在魯斯鎮聽案子。如果趕快一點,我也許能夠訴請到雙胞胎的監護權。”
“我不需要跟你一起去嗎?”
路克搖頭。她並不同意,她一定需要出庭做證、簽署檔。不過,她沒有和路克爭論,因為他向她保證法官接著要到維吉尼亞市去,如果需要她,他會帶她去那裏。
黛茵幫他打包行李,然後跟著他走到屋外。杭特已經為他的馬上好馬鞍。
“請小心。”
路克一直在等待她給他這個命令,卻仍然為自己聽到這句話的感動而感到驚訝。他永遠不會習慣她為他憂慮,她的愛深深感動他的心。
“我會小心,”他承諾,然後低頭吻別他的妻子。“在得到雙胞胎的監護權之後,我會查清楚該做些什麼讓男孩合法地成為我們的兒子。”
她為這個主意高興得流淚。路克把三個孩子叫過來,告訴他們他要離開幾天,並且囑咐他們要聽媽媽的話。
在他出門期間,黛茵動手開墾菜園。羅力帶給她一份驚喜的禮物--一張和她先前買下的一模一樣的搖椅。他認為薇莉和她也許想同時坐在搖椅上聊天。欣喜的黛茵接受羅力不肯收一毛錢的事實後,改變話題向他請教如何照料菜園。羅力非常樂意幫忙,並且為她做了圍籬。
晚餐後,薇莉和杭特通常會出去散步,黛茵則帶孩子們上樓睡覺。這個工作應該不花時間,可是得到雙胞胎合作至少需要一個小時。兩個小女孩都不聽她的話,而她不知道如何使她們服從。
當她們終於入睡,她就把注意力放在丹尼身上。床邊故事是他們在一起的特別時間,唯一的問題是,她的荒野英雄的故事快要說完了。
說完故事,黛茵在她兒子旁邊的睡鋪睡著。杭特將她搖醒,因為薇莉要他上樓來確定她在屋子裏。黛茵蹣跚地站起來。在下樓時,杭特抓住她的手臂避免她跌倒。
“你打算這樣繼續下去到什麼時候?”杭特問。
“你要把自己累死了,黛茵。”薇莉說。
“我今晚只是有點累,”黛茵承認。“等我把日常工作規律化,我就會比較有組織而且不那麼累。”
薇莉在黛茵的對面坐下來,握住雙手放在膝上。“你是在自殺,”她告訴她的朋友。“你開墾菜園、打開所有的行李、洗衣服,又做了足夠我們用三年的香皂。”
“那麼我就有一段很長的時間不需要再做香皂了。”黛茵很快地指出。
薇莉轉向杭特。“她提到她明天要開始做蠟燭,我無法想像我們為什麼需要蠟燭。我們有足夠的油燈。”
杭特一直皺眉看著黛茵。“你到底想證明什麼?”
她累得無力說謊。“證明我可以在荒野生活。”
“如果你--”杭特開始說。
黛茵打斷他的話。“我要路克親眼看見我是強壯的、堅決的……而且快樂,該死!恕我失陪了,我要上床睡覺。”
“何必麻煩?”杭特問。“再一個小時你就要起床了。”
“沒有必要嘲諷我,杭特。”她咕噥。
她走進薇莉的房間梳洗、換上睡衣。當她聽見前門關上的聲音,她走出房間。薇莉已經體貼地為她拉開床罩。她的臉頰泛紅,黛茵猜測杭特又吻她了。
“你和杭持相處得怎麼樣了?”她問。
“先上床吧,你看起來累壞了。”她的朋友說。
黛茵上床,讓薇莉為她蓋好被子。有人照顧她的感覺真好。她拍拍床示意薇莉坐下來。
“他每晚都會吻我,”薇莉低聲告訴她的朋友。“他似乎沒有注意到我變得龐大、笨拙而醜陋。”
“你看起來容光煥發,一點也不醜陋。”
“他還是說孩子一出世他就離開。”
“他可能改變主意。”
薇莉點點頭,可是她的表情顯示她並不相信。
“黛茵,我可以幫你什麼忙?”
“給我一點意見,”她回答。“我不知道要怎樣教導佳琪和雅芝,她們快把我逼瘋。”
薇莉笑起來。“她們的確有點麻煩。你必須開始說不,而且態度必須強硬。你是沒有辦法跟兩歲的孩子講道理的,她們已經大得能夠瞭解某些規矩。她們是非常聰明的。”
“她們是很聰明,薇莉。你說得對,我必須強硬一點。如果我不這麼做,她們將會完全失去控制。”
她的朋友回房睡覺後,黛茵想著她將做哪些改變好讓雙胞胎學會聽她的話。她在憂慮中入睡,因為她不得不承認她的女兒們是惹人頭痛的小鬼。
隔天晚上,格威出現在他們的家裏。黛茵翻身,張開眼睛,差點被嚇死。這個住在山裏的男人坐在她的餐桌旁,不停地將他們這一天吃剩的麵包塞進嘴裏。
尖叫音效卡在她的喉嚨,而她的心感覺彷佛突然停止跳動。然後他的味道撲向她,她知道她不會被嚇死而是會被他的臭味熏死。這種可怕的臭味令她想起臭鼬鼠。
驚人的臭味使她的胃翻攪。她不敢尖叫,因為她沒有勇氣先用力地吸口氣。她用毯子捂住鼻子和嘴巴。
格威。她記得他的名字,她也記得路克的警告。路克說過他的臭味會讓她受不了,他還說過格威並不危險。但願他是對的,因為這個龐大的傢伙看起來危險又狂野。
他轉頭看著她,她也看著他。現在她一點也不怕了。她知道如果她需要幫助,只要大叫就可以了。杭特就睡在外面,他會跑過來救她。
格威不是個瘋子,他的眼睛清澈得像白晝。她在他的眼中看見好奇,還有某種令她生氣的光芒。
“你不尖叫嗎?”
他用充滿趣味的聲音問她這個問題,她搖頭。他微笑,露出潔白的牙齒,然後轉過頭去繼續吃麵包。
黛茵終於恢復鎮定。她跳下床,迅速地穿上睡袍。她的槍在壁爐架上。她慢慢地走向壁爐拿她的槍,以防他突然對她產生敵意,因為她將告訴他他必須離開。
“你為什麼認為我會尖叫?”
“大部分的女人都會。”他回答,聳聳肩。
“然後會發生什麼事?”
“她們的男人會把我趕出去。不過,我還是會回到屋子裏來。”
“你什麼時候回山裏去?”
黛茵抓起她的槍,這時才發覺槍膛裏的子彈已經被取出來整齊地排放在爐架上。格威比她想像的聰明多了。
她的反應令自己驚訝;她開始微笑。
“在我準備好回去的時候。”
她慢慢地繞過餐桌,想走過去開門。她擔心自己再不呼吸些新鮮空氣就會昏倒。
“如果你等我吃完早餐再叫人,我會很感激。”
“我不是要叫人,”她說。“我只是需要一些新鮮空氣。”
黛茵打開門和窗戶,但幫助不大。她靠著門柱,注視這個闖入者。
“明天早上我要喝咖啡。”他宣佈。
他不停地瞥向她看她的反應;黛茵一直保持微笑。
“如果你想尖叫,現在可以叫了。我吃飽了。”他說著站起來。
“我相信你一定有很多故事可說。”
“多得不得了。”他說。
“你知道丹尼和大衛嗎?”
“當然知道,”他回答。“他們已經死了,女人。而且他們不是來自這片山林。我們有自己的故事,有屬於這片山林的英雄。”
薇莉的尖叫聲嚇了黛茵一大跳。事實上,她的尖叫聲足以吵醒整個救贖鎮。
杭特拿著槍衝入屋內。“格威。”他怒吼。
“早安,杭特。”
黛茵急忙走過去扶薇莉,她看起來快要昏倒了。
“他不會傷害任何人,”黛茵低聲告訴她。“如果你回房去關上門,他的味道應該不會太困擾你。”
“我就是被臭醒的。”薇莉低聲回答。她開始噁心,黛茵急忙拉起她的睡袍邊緣捂住她的鼻子。
黛茵看見她的孩子們從欄杆中間探頭往下看,於是抬起頭對他們微笑。
杭特正威脅著要殺格威。“你有十秒鐘離開這裏,”他命令。“如果我再見到你,我會殺了你。”
“他哪裡也不去。”
杭特確定他聽錯了。“你說什麼?”
“他哪裡也不去。”她對杭特微笑,他看起來愣住了。“他告訴我他會不停地回到屋子裏來。”
格威拍打桌子,大笑起來。黛茵接下來說的話令他吃驚。
“可是你必須住到我說你可以走的時候才可以走。”
格威看向杭特。“她瘋了嗎?”
杭特點點頭。“她一定是瘋了。”
“她累壞了,腦筋不清楚。”薇莉大叫。“黛茵,你瘋了?”
“也許吧!”黛茵回答。她大笑,抬頭看向她的兒子。“你知道我們逮到什麼嗎,丹尼?”
“什麼,媽媽?”
“一個真正的、活生生的住在山林裏的人。”
丹尼臉上的欣喜讓黛茵覺得將要做的苦差事很值得。
“杭特,拿浴盆來。”
※※※
路克整整離開了三個星期,他在星期五下午回到家。杭特一見到他就知道有什麼不對勁,他的馬看起來累壞了。要不是有麻煩,路克不會這麼急著趕回來。
“黛茵和其他的人呢?”
“在屋裏,”杭特回答。“他們很好。發生了什麼事?”
“法官同意了,我已經拿到檔。”
“這是個好消息。”杭特說,等待路克告訴他還發生了什麼事。
“我跟蹤兩個槍手到南河彎。他們在卡麥農停留,詢問到救贖鎮最近的路。我抄快捷方式趕回來。他們離這裏應該還有一天的路程。”
“昨晚下的雨應該會妨礙他們的速度。”杭特說。
“那個畜生派槍手來帶走雙胞胎。”
“你要告訴黛茵或者不告訴她免得她憂慮?”
路克不想嚇壞他的妻子,但是他知道自己必須告訴她。“她必須提高警覺。我會在晚餐之後告訴她。”
“我們最好到鎮上去找富林談談。”杭特建議。
路克點頭同意。他正要跟著杭特走的時候,瞥見一個穿著黃色鹿皮衣的陌生人從轉角出現走向前門。距離太遠了,路克看不清楚陌生人的臉,但是這個人給路克一種熟悉的感覺。
“你好,路克。”男人大聲說。
路克後退一步。“格威。”他懷疑地低聲說。他繼續看著男人直到他消失在屋內,他表現得彷佛他很習慣在大白天來來去去。
杭特開始大笑。“你沒有認出他吧?”
路克搖頭。“他出了什麼事?”
“他遇上了黛茵,”杭特回答。“我來照顧你的馬。你到屋裏去吧。”
格威一定把路克回家的消息向全家人宣佈了,因為前門突然開啟,黛茵和孩子們全都跑出來。薇莉站在門口,表情顯露出她的快樂和放心。
黛茵等到路克和孩子們打完招呼後,才走上前親吻她的丈夫。“歡迎回家,”她低聲說。“你有沒有……”
他點點頭。然後他將她拉入懷中,吻到她喘不過氣來。三個孩子搶著對他說話,他勉強放開黛茵,把注意力放在孩子們身上。這三個孩子顯然很喜歡天天說故事給他們聽的山林野夫。
“晚餐準備好了。”格威站在門口大聲宣佈。
路克看向杭特。他的朋友很快地轉過臉去,不過路克還是看到他臉上的笑容。
“我們到屋裏去吧?”黛茵問。
他為她的熱切皺眉,她表現得彷佛美國總統要和他們一起吃晚餐。
他讓自己被拉進屋裏去。當他關上門,他可以發誓他真的聽見杭特的笑聲。
整個晚上他都能夠控制住脾氣。他聽著格威告訴他的妻子兒女傳奇的故事,只打岔了一、兩次。
“事情不是這樣,”他怒喝。“如果你要說,就要說正確。”
他嚴厲的提醒沒有阻止格威繼續說下去;黛茵無法瞭解路克為什麼這麼生氣。
格威似乎瞭解。當這個山林野夫開始說另一個和一隻黑熊有關的故事,路克揚起雙手憤怒地走出房子。
黛茵不瞭解他是怎麼回事。她告退,跟著路克出去。
“他是個小偷,黛茵。”他在她發問之前回答了她的問題。
“他年輕的時候也許是。他不會偷我們的東西。”
“我幾乎可以容忍一切,但是我的東西永遠是我的,誰也不能從我身邊偷走。”他轉身面對她。“到這裏來,羅太太。”
她走進他的懷裏,擁抱他。他的下巴靠在她的頭上。
“明天有人會來,”他開始說。“你的叔叔派來的人。”
他抱緊她,說明他和杭特將會怎麼做,他承諾他會迫使他們離開。他沒有說明他們是槍手。
從那一刻起,黛茵沒有讓雙胞胎離開她的視線。天氣幫了她一個忙,下個不停的雨迫使孩子們待在屋裏。
路克在隔天的黃昏回家。他告訴她那兩個人已經離開,他們不會再回來。
隔天當她到鎮上去為男人們念新聞的時候,富林告訴她詳細的情形。
“他們知道路克和杭特是誰,”富林告訴她。“他們不想和他們為敵。據他們說,你的叔叔不惜花多少錢都要把雙胞胎帶走。”
“路克和我有合法的監護權了。”黛茵脫口而出。
富林急忙安撫她。“我們知道。如果有任何人來找麻煩,我們不會坐視不管的。不要擔心,黛茵。”
羅力聽著他們談話,然後拉她到一旁。“我有一個小禮物要給你,”他低聲說。“我剛完成的。”她以為是搖籃。
一個小時後,羅力帶著禮物來到他們的家。她向巨人保證她笑只是因為太高興了,然後她帶領他走進屋內,為她的第三把搖椅找位置。
她堅持付錢,他再次堅持這是送給她的禮物。三張搖椅在壁爐前形成半圓形。羅力不急著離開,於是黛茵邀請他坐一會兒。
“你想要我做什麼嗎?”她主動地問他。
他點點頭。“我已經準備好了。”他告訴她。
他花了二十分鐘才終於說出他想學識字。黛茵又吃驚又高興。他非常困窘,而且擔心會被別人發現。如果有人敢嘲笑他,他就非宰了那個人不可。她向他保證沒有人會笑他,但他不相信,她終於承諾為他保守秘密。她建議他和丹尼一起上課,可是羅力不想要任何人看見他在辛苦地學識字。於是黛茵決定每天下午一點到兩點雙胞胎午睡的時候教他識字讀書。
他們第二天就開始上課。黛茵告訴大家她要到鎮上走一走。教導羅力是個愉快的挑戰,因為他非常熱中學習,而且相當聰明。這一個小時對黛茵來說是很好的休息,因為只有這個時候她才能坐下來。
羅力很感激她為他付出的心力;路克卻一點也不感謝她做的任何事。他似乎甚至沒有注意到她的辛勤努力,她的丈夫變得愈來愈疏遠冷淡。黛茵相信他終於發覺他們是他的負擔。她陷入憂慮,每天早上在掙扎地起床之前,都要祈禱自己能夠忍耐下去。
格威準備離開了,他告訴這家人他能夠聽見山在呼喚他。黛茵將會想念格威,可是她知道他該離開了。他使路克神經緊繃,她的丈夫討厭聽他說的故事。他大部分的故事都是圍繞著一個叫做“蒙大拿”的山林英雄,而路克只要一聽到這個名字就會皺眉離開屋子。他的反應總是引起格威擊膝大笑。
疲乏折磨著黛茵,她感到憂慮、緊張,並厭倦了假裝堅強。她覺得自己快要爆炸了。當事情變得太艱難,她會抓起木桶告訴任何在聽的人她要去汲水,然後快步走到河邊隱密的地點哭到緊繃的情緒鬆弛為止。
路克正不知不覺地將她推向崩潰,警告她他們仍然將在秋天離開已經成為他每晚必做的事。她把他的提醒視為她仍未說服他,她能夠在荒野生活,於是第二天她就會更努力地工作,一天比一天努力,一天比一天努力……
她決心讓他開始待她像個妻子。她要他和她談他的希望、他的夢想、他的憂慮和他的過去。可是不論她如何嘗試他永遠只給她一個字的回答。他似乎決心保留一部份的自己,而她無法瞭解為什麼。
似乎沒有一件事情是順利的。她已經和雙胞胎打了一個星期的意志戰。當雅芝或佳琪做錯事的時候,她就罰她坐在樓梯上不准動。剛開始幾次,佳琪似乎一點也不在乎這種處罰,直到黛茵開始不理會她、也不准任何人跟她說話,她才發覺被處罰並不好玩。然後她終於開始不再碰雅芝的食物。
雅芝則難纏得多。她似乎很喜歡坐在樓梯上,她也很喜歡哭。她的尖叫足以穿透任何人的耳朵。黛茵假裝一點也不在意她的哭叫,可是雅芝比她頑固多了。如果黛茵出去,她的尖叫就停止。只要她一走進來,小女孩又開始尖叫。黛茵終於想到治她的辦法。她把雅芝放在二樓,告訴她她愛怎麼哭就怎麼哭,可是沒有人會聽到。雅芝相信她的謊話,哭叫終於失去了它的魅力。
當然,雙胞胎並非一直都這麼壞。她們通常都是討人喜愛的,而黛茵也盡可能時常讚美她們。
丹尼愛他們的新家。他像只小狗般跟著路克,認真地聽他說的每句話。而路克不管有多麼忙碌,一定會給他的兒子時間和關愛。
黛茵抱著希望,祈禱她的丈夫最後會給與她所渴求的時間和關愛。
星期六下午,她乖巧的兒子意外地使她緊繃的情緒如洪水決堤般地爆發。他告訴她他已經為自己選了名字。格威站在丹尼旁邊,他那副忍住笑的模樣引起黛茵的好奇。丹尼說明他想要以勇敢的“蒙大拿”的名字為自己命名。她瞭解男孩選擇這個名字的原因,因為格威說了很多這個傳奇人物英勇而神奇的故事。可是她不覺得以地名為名字是合適的。
“格威告訴我‘蒙大拿’是大家在他背後叫他的名字,但是他討厭別人這麼叫他。”
黛茵點點頭,等待男孩告訴她他為自己選的名字是什麼。男孩興奮得結巴起來。黛茵沒有催促他。對男孩來說,這是非常重要的一刻。
男孩深深地吸口氣,挺起肩膀,然後他告訴黛茵,他將叫做羅路克。
她必須坐下來。她的兒子似乎沒有注意到她有多麼驚愕,他興奮地繼續說著:“我不能叫做‘蒙大拿’。每個荒野英雄都必須博得他自己的綽號。羅力告訴我一個關於爸爸的故事,媽媽。他說--”
“孩子,我想你的媽媽現在沒有心情聽故事。她看起來非常吃驚呢!你不知道,是不是,羅太太?”
她搖頭,格威大笑起來。黛茵想起在波士頓旅館大廳人群圍繞她丈夫的情形,當時她以為他們對路克的崇拜與戰爭有關。
老天!她嫁給一個傳奇人物、荒野英雄。似乎全美國的人都知道他是誰,除了她之外。
“格威說我們兩個都叫做路克會讓人搞不清楚,”她的兒子繼續說。“他建議我取個小名。我現在叫做麥克,媽媽……如果你同意。”
她不想破壞他的喜悅,她勉強地微笑。“當然,麥克。”
格威在幾分鐘後離去,她的兒子到屋外去告訴大家他的新名字。路克已經去打獵了。黛茵一直坐在餐桌旁沒有移動。薇莉和杭特帶雙胞胎去河邊玩水。他們在一個小時後回來,發現黛茵仍然坐在餐桌旁。
薇莉為晚餐準備了一道濃湯,她不停地瞥向黛茵,注意到她的朋友在發抖。她憂慮地問黛茵是不是不舒服?
黛茵搖搖頭,站起來。“我沒有生病,”她低聲對薇莉說。“只是憤怒。”她穿上圍裙,把手槍放進口袋,往門外走。
“你要去哪裡?”薇莉大聲地問。
“去看看菜園,”黛茵回答。“然後我會到鎮上去。我需要獨處一會兒。”
她以為她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但薇莉卻又問道:“你的喉嚨痛嗎?你的嗓音聽起來很嘶啞。”
黛茵沒有回答。當她要關上門的時候,她的朋友問她要出去多久。她不想要黛茵錯過晚餐;黛茵承諾她會在晚餐前回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3 10:04:01
第二十二章
黛茵繞著她的菜園走一圈,咕噥地詛咒野兔造成的損害,內心為自己悲慘的生活默默地尖叫。
路克一看到她就知道事情不對勁了。她隔著菜園注視他,她的表情是他從來沒有看過的,她看起來被擊敗了。
她等到他距離她大約二十呎時,舉起手阻止他再前進。
“我放棄。”她大聲宣佈。他張大眼睛,她點點頭。“你聽到了嗎,路克?我放棄。”
他點點頭。“差不多是時候了。”
他的反應使她的憤怒加劇。“你預期我會失敗,是不是?你一點也不驚訝。”
“我是不驚訝,”他回答。“我看著你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形。”他的關切使他的聲音變得嚴厲,“感謝上帝!你在折磨死自己之前想通了。”
她想對他尖叫,而她沒有壓抑這股衝動。去他的自我控制!她到荒野來是為了追求自由,上帝為證,她就要解放自己。
“你是說我辛苦的工作讓你相信我不該留在這裏?”
“黛茵,你在對我吼叫。”他似乎大吃一驚。
她沒有浪費時間同意他。“我不是弱不禁風的,路克,我可以尖叫到你受不了為止。”
“你不屬於這裏,”他反駁。他很快地變得和她一樣憤怒。她不知道她已經變成他的全世界嗎?如果她發生什麼事,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她有責任,該死!孩子們都得倚靠她,他也是。黛茵必須開始照顧她自己,他要確定她這麼做。
“我已經旁觀夠久了,”他說。“我要帶你回去。你屬於文明的城市……”
她打斷他。她從圍裙口袋拿出手槍,轉身,開火,一隻肥野兔中彈倒下。
黛茵收起槍,然後交疊雙臂,慣怒地看著她的丈夫。“我放棄,”她再次大叫。“你知道你的兒子已經選好名字了嗎?他要叫做羅路克,我們要叫他的小名麥克。你覺得如何,‘蒙大拿’?”
他向她走近一步,她後退。“那些故事都太誇張了,”他說。“我不想談這件事。我只是個好追蹤者罷了。”
他故意誤解她想說的,他的表情變得防衛,他顯然不想談這件事。她不打算合作。“全美國的人都知道你是誰,除了你的妻子。”
他沒有什麼話說。黛茵感覺被背棄了。她知道自己需要一點時間獨處,想一想她該怎麼做。“我不會再成為你的負擔。”她宣佈。她拎起裙子,開始往鎮上的方向走。“恕我失陪,我要走了。”
“你走吧,”他咕噥。“不過我警告你,黛茵,我會找到你把你拖回我的身邊。我的東西永遠是我的。”
她突然停下腳步。他聲音裏的驚慌令她困惑,她轉身看他。她看見他眼裏的恐懼。她不瞭解他的反應,但是她本能地試著安撫他。“我要到鎮上去,我會在一個小時內回來。”
他無法隱藏他的安心。黛茵在路上不停地想著路克的行為,但是她仍然憤怒得無法思考。她向路克證明她能夠在荒野生活的計畫徹底地失敗了。
他是個荒野英雄,而她竟然一無所知。她的怒火再次升高。他當然不會告訴她,因為他根本不願意和她分享他的過去。
黛茵憤怒地揚起雙手。“我放棄!”她咕噥,然後她哇地一聲哭起來。她哭著穿越小鎮,爬上救贖鎮外的山坡,雙手插腰,扯開喉嚨放聲尖叫。尖叫的感覺太好了,她一直尖叫到喉嚨痛為止。
她知道自己的行為像個瘋子,但她不在乎。她是個自由的女人,如果她想拋開自製,那麼她就要這麼做。
她滿意地籲口氣,坐下來。她花很長的時間思考她的丈夫剛才的反應,她確實在他的眼裏看見恐懼,在他的聲音中聽到驚慌。他真的相信她會離開他和孩子們?他驚慌是因為他以為她要把孩子們丟給他嗎?她搖頭,否決這個可能性。路克知道她永遠不會丟下他們的孩子,他怎麼能夠以為她會離開他?她已經告訴他她愛他。他以為那只是短暫的激情嗎?
他沒有思考清楚,她發覺,而那一點也不像路克。他一向非常冷靜,剛才他甚至提高了音量,他從來不允許情緒失控的。
直到今天。
只有一個可能的結論,突然沒有道理的事都清楚了。
他愛她。
她被喜悅淹沒。她哭了十分鐘,然後開始憂慮。如果他愛她,他為什麼不告訴她呢?
黛茵用裙擺擦乾臉,站起來。愛不應該是令人困惑的,不是嗎?也許路克還不知道他愛她,老天!她必須有耐心。路克終究會發覺這個事實的,她只希望自己能夠活到那個時候。愛他很可能會要了她的命。這個想法令她忍不住微笑。
該回家了。她拍掉裙子後面的樹葉,開始走下山坡。她全心全意地愛著路克,但是她不打算讓他奪走她的夢想。她一直渴望在荒野生活,而且她就要這麼做。她不需要向任何人證明什麼。她要和她的丈夫白頭偕老,看著她的孩子成長、追求他們的夢想。
太陽正在西沉,黛茵停下來欣賞上帝的傑作,然後快步往鎮上走。她告訴家人她會在一個小時內回家,而現在已經過了兩個多小時了。
她抄快捷方式從後門走進雜貨店,大聲向富林問好,然後急忙往前門走。
她差點撞到迎面而來的人--她的叔叔麥康。
她驚愕地停下腳步,而他似乎一點也不驚訝。他用力地抓住她的手臂,拉她離開雜貨店的門口。
她試著掙開他的手,但他用力地推她靠著牆。她的後腦勺撞到木頭,但是她忍住疼痛沒有叫。她不會給他聽見她痛苦的叫聲的滿足。
麥康和她記憶中的一樣醜陋。他穿著白襯衫黑西裝,襯衫的衣領和前襟散佈著污漬。他全身散發著酒臭。
“放開我。”她要求,聲音充滿嫌惡。
“這是和你的叔叔打招呼的方式嗎?”他低聲說。
他的臉只離她的幾吋,她故意盯著劃過他眼睛的疤痕。他終於發覺她在看什麼地方。他舉起右手用力地打她一巴掌,而富林正好走到外面來看是怎麼回事。他大叫一聲,跑上前去幫助她。
麥康推開他,拉黛茵回到店裏。他鎖上店門,然後推她靠著櫃檯。
“你以為你到這個荒野小鎮來就躲得了我嗎?”她沒有回答。“我要帶女孩們回家。”他宣佈。“我有文件證明我擁有她們。”他拍拍口袋。
“你的檔在這裏沒有用處,”她大聲說。“我們不是在英國。”
他憤怒地看她一眼,然後快步走向後門鎖上它。
“我們就在這裏等。”他告訴她。
黛茵看向窗外。富林不見了,她推測他是去找路克。
“你給我惹這麼多麻煩,我可以殺了你。更改遺囑是你的主意,對不對?”
她搖頭。“我也是在你的母親去世之後才知道的。”
他懷疑地哼一聲。“我非帶雙胞胎走不可。都是你自作聰明說服老太婆留一大筆財產給美玲的小鬼,害得我每天都得應付債主。”
“奶奶已經還清你的債務,”她提醒他。“你又已經債臺高築了嗎?”
他不喜歡她的問題,他威脅地向她走近一步。她把手滑進圍裙口袋,她要準備好應付任何可能的情況。
“如果必須殺你,我不會猶豫。”他威脅她說。
“殺了我,錢就會落在我丈夫的手裏。”她說。
麥康陰狠地微笑。“他現在應該快死了。這一次我雇用的可不是膽小鬼,我帶來了四個槍手。”
她努力地隱藏住驚愕。“才四個?”她嘲笑。
他舉起手要再給她一巴掌時,前門外傳來的聲音轉移了他的注意力。他跑到窗邊往外看。他顯然沒有看見任何人,因為他聳聳肩,轉過身來面對她。
“這一切都是你的錯,”他怒喝。“我要拿回每一分應該屬於我的錢。”
“你雇用槍手的錢是哪裡來的?”
“我的女兒賣了她的珠寶,”他回答。“我將分一半的財產給她。”
“黛茵!”路克大叫她的名字。
麥康跑到窗邊。他躲在一旁,偷偷地看誰在那裏。“誰在叫你?”他低聲問。
她回答他的聲音中帶著笑意和放心。“路克。你要我回答他嗎?”
“閉嘴,女孩!讓我想想。”他命令。
“你看起來像只被逼到角落的老鼠,你不如放棄算了。在你還能離開這裏的時候快走吧。”
“回答他,讓他知道你還活著。”他命令。
黛茵本來要拒絕,可是路克又叫她了,她知道他一定很擔心她的情況。
“路克,我很好,不要擔心我。”她大叫。
一分鐘後路克再度叫她。“我要進來了。”
麥康從腰帶中拿出槍,他完全沒有注意她。
“你不需要進來,”黛茵大叫。她從圍裙口袋拿出槍,瞄準目標。“路克,你站在路中央目標太明顯了。”
麥康還沒有舉起槍對準目標,這是他還活著的唯一理由。
“我要進來了。”路克再次大叫。
“你不需要進來。”她向他保證。
她的聲音聽起來並不恐懼,路克不知道該怎麼辦。然後她一句簡單的提醒讓他明白了情況。
“我穿著我的圍裙。”
麥康不瞭解,直到他聽見她扣上扳機的聲音。他慢慢地轉身向她,一邊舉起他的武器。
她打落他手中的槍,他痛苦地大叫一聲,倒向後面的牆。前門裂成碎片,因為路克用他的肩膀撞開障礙。然後後門也碎落在地板上,因為羅力也衝進商店內。
路克瞥向黛茵確定她平安無恙,然後轉向麥康。他將麥康舉起來,一拳打歪他的下巴,然後將他往後拋。麥康飛出玻璃窗,落在木板走道上。
他想殺了麥康,但黛茵不讓他這麼做。她本來認為送他回英國去過貧窮的生活,就是對他最好的懲罰,但是他仍然有那種變態的欲望。只要麥康在倫敦街頭走動,就沒有孩子是安全的。
而孩子永遠應該被放在第一位。
她要他下半輩子在監牢度過。路克終於同意。
全鎮的人都聚集在商店外看著他們的俘擄,討論著該如何處置他。羅力認為他們應該立刻吊死他,路克不讓他這麼做。裏維和艾迪自告奮勇帶麥康去魯斯鎮把他交給警長,路克同意了。
“麥康雇用的四個槍手呢?”黛茵問。
路克殺了兩個企圖偷襲他的混蛋,讓第三個腹部中彈的傢伙爬著逃命而去。不過,他不打算告訴黛茵細節。
“我只看到三個。”
“第四個被我逮到了。”杭特在他們身後說。
黛茵轉身對他微笑。她拒絕看她的叔叔一眼,他已經叫了她兩次。
“我想回家了。”她對她的丈夫說。
路克放開她,低聲和杭特說話。她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她沒有等他。她突然需要遠離麥康,呼吸新鮮空氣。她向朋友們告別,開始走回家。路克在她轉彎前追上她。
“麥康會被關起來嗎?”她問。
“他的罪名是蓄意謀殺,”路克告訴她。“是的,他會被關起來。黛茵?”
“什麼事?”
“算了。”他的聲音在顫抖。他仍然無法控制住情緒,也從未感覺過如此赤裸裸的恐懼,直到他知道黛茵和那個畜生在店裏面。
“路克,停止瞪著我。”
“我永遠不要再經歷這種折磨。你聽見了嗎,黛茵?我永遠不要再經歷這種恐懼。”
“你認為你為什麼會這麼恐懼?”她屏息地等待他的回答。
“這是個愚昧的問題。”
老天!他可以令人無法忍受。
“我去散步的時候做了一個決定,我不要嫁給一個不愛我的男人。”
“你沒有嫁給一個不愛你的男人。”
“我知道。”她聽起來高興極了。
“你停止愛我了嗎?”
令她吃驚的不是他的問題,而是他顫抖的聲音。他的痛苦令黛茵不忍心目睹,他看起來彷佛她的回答會毀滅他的一生。
“我永遠不會停止愛你,”她低聲說,緊緊地握住他的手。“你怎麼能夠問我這種問題?我對你的愛是無條件的、是永遠的,路克。”
“那麼停止問我關於我的過去的任何問題,”他命令。“我擔心你會……”
他沒有說下去,他抽回手,加快腳步。
“我會怎麼樣?”她問。他搖搖頭,但她不願放棄。“回答我。”她要求。
他轉身看著她。“我是個私生子,記得嗎?”
“我知道你是私生子,”她回答。“這一點也不重要。”
“為什麼不重要?你什麼時候才會明白我不是……”他突然停下來,又搖搖頭,然後咕噥:“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但是我絕不會放棄你。如果你知道我做過的一切,你就會嫌棄我。我在見到你的那一天才開始真正的活著。不要再問我的過去,這是我最後一次談這件事。你瞭解嗎?”
他沒有等她回答,他轉身開始走。
事實終於浮現--路克害怕。老天!她為什麼到現在才瞭解?路克以自己的過去為恥,相信如果黛茵知道他的過去就會停止愛他。她一直到現在才知道私生子的身世背景對他的影響有多大。
看到他的脆弱使她的愛更加強烈,她的心突然急速地跳動起來,她渴望投入他的懷抱喜悅地哭泣,因為他愛她。
她必須先得到他的注意,然後再說服他相信他是她夢想中的男人。她叫喚他,但他不理會她。她再次大叫他的名字,而他表現得彷佛沒有聽見她的呼叫。她歎口氣,伸手拿出口袋裏的槍。她瞄準目標,擊中他前方一、兩碼的小石塊。
他霍然轉身面對她。“你以為你在做什麼?”
“得到你的注意。”
“把槍收起來,我有事要辦。我要走了,該死!”
她對他微笑。“你走吧,”她大聲說,“不過我警告你,我會把你找出來拖回我的身邊。我愛你,路克。你就是我想要的男人。”
他轉過身去。她收起槍,拎起裙子跑向他。當她投入他的懷抱時,已經滿臉淚痕。
他激動得全身顫抖,他無法停止告訴她,他有多麼愛她。他吻遍她曬紅的臉,低聲說著他隱藏在心中那麼久的愛語。他想要證明他值得她愛、他要給她應得的生活。她告訴他,她已經生活在天堂了,她永遠也不想離開。
他們的吻和誓言使他們渴求更多。路克帶她到樹林中,熱情地對她做愛。然後他們在河裏慵懶地洗澡,再為對方穿上衣服。
她的丈夫躺在柔軟的草地上,發出滿足的歎息。
黛茵坐在他的身邊,抬頭看著星星。“這個地方真是美極了。”她讚歎。
“你真的決定留下來?”
“哦,是的。”
她在他的身旁躺下來,他們注視著夜空。她想著他們的未來;他想著他自己的過去。
他們沈默了好幾分鐘。黛茵呼吸著大地甜美的空氣,閉起眼睛。她從未感到如此滿足而寧靜。
“我以前常常看著星星入睡。我會假裝我是唯一能夠看見它們的人,它們只屬於我一個人。”
他繼續說了近一個小時關於他成長的歲月。她只是聆聽,沒有打岔或是問任何問題。一直到他們走在回家的路上,路克才告訴她關於戰爭的事。談這段往事對他來說非常艱難,而黛茵幾乎無法忍受聽見這麼悲慘的事。
“我無法瞭解為什麼唯獨我活下來,”他告訴她。“杭特告訴我,我會活下來一定有理由的。是你幫助我瞭解的,黛茵。我相信你和孩子們就是我活下來的理由。”
他聲音裏的驚奇使她微笑。路克告訴她另一個戰爭故事,當他說完,他將話題轉向他的弟弟們。他談到他們努力經營的牧場,告訴她那片土地有多麼美。她想知道他什麼時候才要介紹他的家人和他的弟弟們認識。
他承諾他會儘快帶她和孩子們到牧場去。他認為帶格西和他們一起回家是個好主意。這個男孩仍然需要母愛,而麥克將有機會瞭解他的小叔叔。黛茵覺得這個主意好極了。
他想知道她為什麼花那麼多時間和羅力在一起,她拒絕回答他。他向她保證他並不嫉妒,但是他不停地追問,直到她終於給他一個滿意的答案。她說他們在進行一個特別的計畫,他必須等待這個驚喜。
路克斷定她終於說服羅力為薇莉的寶寶做搖籃,而她在幫助羅力畫草圖。
三個星期後,他發覺他的推斷錯了。羅力帶來他相信他們一定會喜歡的禮物--搖椅。
“你不會做別的嗎?”路克問。
“我特別偏愛搖椅。”巨人回答。
那天晚上,孩子們都去睡覺之後,他們四個大人坐在搖椅裏前後搖晃。黛茵第一個開玩笑,然後薇莉加入,不久之後杭特和路克也大笑起來。
他們的笑聲吵醒孩子。黛茵一邊擦拭眼角的淚水,一邊向孩子們說明她快樂地大笑是因為他們擁有這麼多搖椅。
“看來我得開始動手做搖籃。”杭特告訴薇莉。
“看來我得開始動手蓋另一個房間,”路克說。“如果羅力繼續送我們搖椅,我們會需要一個倉庫。”
他的話使每個人又笑起來。雙胞胎不瞭解什麼事這麼好笑,不過她們還是跟著大笑。麥克則認為他的父母瘋了。
薇莉站起來,握住杭特的手,帶他走向屋外。從他們注視對方的眼神看來,黛茵知道他們很快就要舉行婚禮了。
路克帶孩子們上樓睡覺,黛茵的思緒渙散著。她知道自己快要睡著了,於是說起禱告辭。她感謝上帝賜福給她,然後低聲向她的奶奶道晚安。
奶奶知道路克是她夢想中的男人。哦,是的,奶奶一定知道。
黛茵沒有忘記奶奶的要求--她會告訴孩子們上百個關於他們的曾祖母的故事。不過她最喜歡說的將是關於老奶奶送給她的禮物。她會告訴他們,她是如何嫁給白馬王子的。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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