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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茱麗.嘉伍德]紅玫瑰(玫瑰系列)(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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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4 17:51:27
標題:
[茱麗.嘉伍德]紅玫瑰(玫瑰系列)(全文完)
紅玫瑰
(玫瑰系列)作者:茱麗.嘉伍德
柯亞當一向很相信書本的力量。
身為潛逃的奴隸—外加被通緝的人,
閱讀自始至終就是他探知遠方世界之諸多奧秘的唯一一把鑰匙。
亞當對自己的生活非常滿意,且決定要當一輩子的單身漢。
所以,他的梅麗媽媽特別把難以抗拒的狄珍妮找到蒙大拿地區來。
珍妮原來也是一名奴隸,不難理解亞當的觀念和對世界看法。
可是,她抵達後卻發現他一逕是那麼的有禮……
永遠與她保持適當的距離。
從不畏懼失敗的珍妮,決定教導亞當一門從書本上絕對學不到的功課—
能敞開心胸去愛人與被愛,才是真正自由的人。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4 17:51:49
序 幕
很久以前有一個很特別的家族。他們姓柯,一份比血緣更濃厚的情感將他們緊緊地系在一起。
他們童年之時在紐約市相遇。逃亡的黑奴亞當、扒手道格、槍手寇爾,以及騙子達維,相互扶持地在幫派林立的紐約市生存下來。有天他們在巷中找到一個被丟棄的女嬰,於是發誓要給她一個更好的生活,所以便來到了西部。
他們在蒙大拿州中部一塊叫做“玫瑰山莊”的土地上定居下來。
在他們成長的過程中,唯一的指引來自亞當的母親梅麗寫來的信。梅麗從他們寫給她的那些感人信件中認識了她兒子的夥伴。他們向她吐露他們的恐懼、希望和夢想,而梅麗回報給那些孩子從未擁有過的--一個母親無條件的愛和接受。漸漸地,她變成每個人的梅麗媽媽。
二十年之後,梅麗來和他們一起生活。她的兒女們都很高興。她的到來的確是件可喜可賀的事。她的女兒嫁給了一個好男人,正準備生第一胎,而她的兒子卻長成高尚、強壯的男子漢,而且個個都在自己的領域中成功有為。但梅麗媽媽還不太滿足。他們都太過安於單身漢的生活了。因此,相信“天助自助者”的她認為,她還有一件事必須處理。
她要插手管一管。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4 17:52:26
第一章
一八八一年春 蒙大拿山谷 玫瑰山莊
他是在他的床上發現她的。
柯亞當的家人並未預料到他會提早回來,誰也沒想到他竟然會在三更半夜摸著趕回家來。
依原先的計畫,他應該在星期五才會回到玫瑰山莊。可是他的事情提早辦完了,而且,他實在厭煩也害怕還要餐風露宿的睡在戶外,他渴望乾淨的床單和柔軟的床墊。
他知道山莊裏已經人滿為患,且正準備迎接大量的客人,因為梅麗媽媽的生日就在下個星期,而他的弟弟妹妹全都同意提早回來幫忙準備的工作。
藍貝兒鎮上的大多數人都收到了邀請函,還有二、三十個客人將遠從漢蒙鎮趕來。梅麗媽媽前來山莊居住雖然只有一年多,卻已結交了不少朋友,光是教會的團契就有男男女女五十幾個人,而他們每個人都要來參加生日慶祝會。
亞當卸下馬鞍,將馬匹安置好,再到廚房去暍杯涼水時,就已經過了午夜。整座屋子一片寂然,甚至比星期六晚上的教堂還要安靜。
他躡著腳尖來到門廳,在樓梯底下把靴子脫掉,竭力在不發出任何聲音的情況下上樓,朝位於走廊最末端他的房間走去,悄悄開了門後又輕輕關上,連燈也沒開就動手脫衣服。反正月光夠亮,他對自己的房間又如此熟悉,不怕撞上任何東西。
他將襯衫扔在附近的一張椅子上,大大的伸展兩隻手臂,順便打個呵欠。
天哪,回到家的感覺真是好呀!
全身累到骨頭裏、且已半睡半醒的他在雙人床邊坐下,準備脫襪子--問題是,他並未坐到床上,而是坐一個柔軟、溫熱而且香噴噴的女人身上。
她發出一聲呻吟,他發出一聲咒駡。
狄珍妮原來睡得十分沈熟,下一刻卻突然地驚醒過來:她的感覺是,柯家的房子倒了,壓在她身上。她本能的伸出手去推開壓在腿上的沉重巨石,一邊筆直的坐起來。她抓住床單,緊緊壓在脖子之前,用力的張眼望向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那個巨人。
“你在做什麼?”她小小聲的問。
“我想躺到我的床上睡覺!”他也小小聲的回答。
“你是亞當?
“是的,我是亞當。你是誰?”
她的一雙長腿落了地,隨即伸出一隻手來。
“我是珍妮,很高興終於有機會認識你。你母親經常談起你的事。”
他的眼睛因為不相信而睜大。他差一點就哈哈大笑,這個情況實在太過荒謬了。這個女人知道她的手臂和腿部都裸露在外嗎?她顯然並沒有穿太多衣服入睡,而那條床單也遮蓋不了什麼。
“等你穿好衣服,我會很樂於跟你握手。”
“喔……老天!”
她的反應說明她終於發現他們的處境有多尷尬了。
“看來我最好也別開燈,“他說。
“那千萬不可以,我穿著睡衣。你其實應該在任何人發現之前離開這個房間。”
“我們這樣的行為已經逾越規矩了。”
“這是我的房間,”他提醒她。”還有,請你小聲一點,要不然你會把全家都吵醒了。我可不希望我弟弟他們闖進來發現這回事。“
“沒有什麼事呀!“
“我知道”,珍妮。“他坐起來,彎起他的長腿把手臂架在上面,準備聽她解釋她為何在他的床上。
她的視力終於適應了黑暗,也終於有機會把她在夢中幻想了兩年的男人仔細的看一看。天哪!他真是既耐看又好看。她曾在心靈中繪製他的形象,也把他想得天花亂墜;但是,現在她才知道怎麼想都不可能正確。
他臉上的每一個角度,都是完美的雕塑出來的。好像造物主曾以她在家鄉博物館中看過的古典雕像為模型,然後才塑造了他。亞當有著與它們一樣的方形額頭、較高的顏骨和完全相同的筆直的鼻子和嘴。
他的眼睛使他更是美上加美,它們是午夜一般的顏色。尤其他的視線正專注的放在她身上,她幾乎可以感覺到一股熱流正由臉部直下腳趾。
她沒有辦法不瞪著他看。他比她想像中更為高大,也更為壯碩。他很結實,可是他的上臂如此巨大,暗示著它的雄渾有力:他的全身似乎正醞釀著某種張力。她知道,如果他決定揍她一拳,她絕對閃躲不掉。
這想法令她渾身一顫。她從未想像他會是危險的,可是她也從未繪製他皺眉的樣子;然而,現在他那兩道眉毛真的快打結了。
而她則一副可憐兮兮的窮親戚模樣,身上穿的是因為太過舒服而捨不得丟掉的陳年睡衣。她把被單再拉上來一些,用以掩飾有些綻了線的領口。
她應該因為他的擅自闖入而大驚失色,但是,她並沒有那樣的感覺,而且她也完全不害怕。既然她是那樣的想高聲歡笑,她當然不可能是害怕的,對吧?而且,她自認為是世界上最瞭解亞當的人,甚至比他的幾個弟弟更清楚,因為多年來他寫給梅麗媽媽的每一封信,她都看過。
“你不必擔心!”她小聲說。“我不會大叫救命。我知道你是誰,而且我並不害怕。”
他無可奈何地咬咬牙。“你本來就沒有理由害怕,我要知道的是,你在我的床上做什麼?”
“每間客房都住了人,所以你母親要我睡你的房間。她在很久之前就邀我來玫瑰山莊,由於一些無法控制的情況,我一直無法成行,直到現在。我真的應該在出發之前先和她聯絡,早知道這裏住了這麼多人……”
他突然想起這個珍妮究竟是誰了。亞當是一個塊頭很大的男人,可是他想要敏捷時,也是動如脫兔的:他在轉眼之間就站了起來,珍妮還來不及吸下一口氣,他已經快走到門口了。
她抓起原來放在床尾的睡袍,很快的穿上。就在剛要站起來時,她改變了主意:她不希望讓他覺得她在追他。
“等一下,”她出聲喚道。“難道你母親沒有告訴你,我要來玫瑰山莊?”
“沒有。”
亞當知道自己的口氣很衝,可是他也沒有辦法。他老早就該在她第一次開口說話時,就認出她是誰才對,她的南方口音早就洩漏了她的身分,而他雖然從她的聲音中聽見那柔軟如音樂般的特質,可是直到此刻,他才想起珍妮就是他母親跟他提起過的女人。
她在他伸手要去握門把時,再次出聲叫他。“你是說她沒有向你解釋?”
他慢慢地轉過身來。“解釋什麼?”他有所保留地問。
她將睡袍拉緊一些,移動到月光照得到的地方。這時他可以很清楚的看見她的臉,亞當頓時發現他碰上大災難了。
毫無疑問的是,狄珍妮是他生平所見最美麗的女子。她短短的黑髮圈出一張天使般心形的臉,顴骨優美、鼻子嬌俏而挺,還有一張足以引起每個男人想像很多事情的好看的嘴。她的皮膚完美無瑕,而那純真的微笑可以製造不少麻煩。
他的視線再往下移動,天老爺!那雙修長有致的腿也跟其他的地方一樣完美。
一陣冷汗冒了出來。她如此美好,可是他卻忙不迭的想要擺脫她。
“梅麗媽媽原本應該對我解釋什麼?”
她再次微微一笑,令人心臟停止跳動的一笑。他身上的每一條神經都開始警告他,要他盡速在陷入那魅惑人的魔法之前,趕緊逃離這個房間。
“亞當,我是你的新娘。”
他並沒有驚慌失措,但也差不多了。他開門時幾乎把門板由它的鉸煉上扯下來,可是逃走卻是不可能的事。
他的弟弟達維和寇爾把門口堵住了。這兩人衝進房間,想弄清楚何事騷亂;而他們全部光著上身、赤著腳。達維的手上甚至還拿著槍,正在尋找目標。
“發生了什麼……”寇爾的衝勢因為亞當推了他一把才停止下來。
“把你的手槍收起來,達維。”亞當命令道。
“我們聽到這裏有一個撞擊的聲音。“寇爾說。
“是我跌倒了!”亞當小聲說。
兩兄弟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達維首先笑起來。“你跌倒了?天老爺!這種事怎麼可能發生?”
“你們別管了。”亞當嘟囔道。
達維用手肘頂開哥哥以便看見他身後的珍妮。“你沒事吧?”
“她當然沒事,你白癡呀!”亞當不悅的埋怨道。
“你那麼快回來做什麼?”寇爾問。
“移開你的腳,別再踩住我了。“亞當命令道。
寇爾退後一步又問:“你在她的房間做什麼?”
“這是我的房間,”亞當提醒他。“而且沒人肯費個心告訴我,她為何會睡在我的床上。”
寇爾微微一笑。“這不是一個很好的驚喜嗎?”
“各位先生們,請你們離開好嗎?”珍妮出聲喊道。
她立刻後悔自己發出了聲音,因為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全轉到她身上。三兄弟都轉過來面對著她,令她真想鑽進被單中就此消失不見。
寇爾朝她走去。“亞當沒有嚇到你吧?”
她坐得筆直的說:“寇爾,你若不介意,就別再過來了。”
寇爾止住腳步。“怎麼回事?你覺得不好意思?”
“你已經穿上了睡袍,”達維提醒她。“而且在跟我們住了一個星期之後,你就會知道你在玫瑰山莊是絕對安全的。”
“有人會餓嗎?”寇爾想要改變話題。
“我想吃點東西,”達維說。“珍妮,你呢?”
“我不要,謝謝你。”
亞當沮喪的咬著牙,急切的想要把兩個弟弟弄到走廊上,去談他真正想要說的話。
“你們兩個好像還沒有經過正式的介紹,對不對?”達維說。他走進房間來到寇爾身邊。“該有人替他們做個介紹,現在似乎就是個好時機。”
“你們別鬧了……”亞當莫可奈何的站在門口。
“別再捉弄你們的哥哥了,”珍妮與他同時開口,那話中的笑意表示她彷佛還挺愉快的。
“這只要花一分鐘的時間。”達維還在堅持。 “珍妮,我很榮幸的向你介紹柯家四兄弟中最年長、也最兇悍的大哥,柯亞當。亞當,這位是遠從路易斯安納州、紐奧良來到玫瑰山莊的狄珍妮小姐。你應該儘量利用時間認識她,因為婚禮已經開始籌畫了。晚安,珍妮,明天見。”
“晚安。”她回答。
亞當一點也不欣賞弟弟的詭計。他把他們推到走廊去、拉上門,要求他們說明珍妮為什麼會在這裏。
“梅麗媽媽邀請她來的。”這是達維的解釋。
“但那是一年以前的事,她怎會在這個時間決定前來玫瑰山莊?”
寇爾聳聳肩。“也許她以前有事,也許她到現在才有空。這有什麼關係嗎?”
亞當搖搖頭,反正現在也不是討論這些的時候。 “那麼請問,現在我要睡哪裡呢?”
“如果你不反對和我們的侄子做伴,就去睡客房吧!”達維說。“派克正在長牙,而且他每天早上四點就會吵你起來。”
“嬰兒為什麼不和父母睡呢?”
“梅麗媽媽認為道格和依莎應該有點時間獨處。”達維伸手遮住一個呵欠。“珍妮很漂亮吧?你可別說你沒有注意到。”
亞當歎口氣。“我注意到了。”
他往樓梯走,準備下樓去,但是寇爾的問題使他住了腳。“關於她的問題,你打算怎麼辦?”
“她若有任何問題,也都與我無關。我什麼打算也沒有。”
“她是來跟你結婚的,”寇爾小聲說。 “至少這是梅麗媽媽告訴我們的。媽媽建議婚禮可以在六月舉行時,她也沒有反對。”
“天老爺!怎麼會是這種情況?”亞當喃喃自語。
“我要去睡覺了。”寇爾大聲說。
達維跟著亞當下樓來到門廳。 “我們真的都很喜歡她,亞當。如果你能敞開胸懷來看這件事,我相信你也會喜歡她。她很幽默,而且你真該聽一聽她的歌聲,恍若天籟。只要你能在作決定之前,對她多認識一些,我相信你一定……”
“我不會跟她結婚。
“亞當,沒有人會勉強你做任何事。“
“為什麼沒有人把她在這裏的事告訴我? “
“我們怎麼告訴你?你一直在外面露營的,記得嗎?“達維辯解道。
“她已經來了一個星期,你們如果要找,當然還是可以找到我。“
“嘿,你的心情幹麼那麼不好,又沒有人拿著槍逼你和她結婚。“
“我要去睡覺了。“
他最後選擇了工寮。半個小時之後,他仍在努力適應那張窄小且癱軟的床墊。它真的太小了,他的一雙腳掛在床外,每一翻身都像要跌出床去。
事實上,當珍妮的倩影一再的出現在腦海的同時,他也著實懷疑自己能搶到多少睡眠。所以,他乾脆交叉了兩隻手放在腦後,開始思考他即將要面對的狀況。
母親如此干預他的生活,真是一件很不愉快的事,如今他要如何才能解決她所製造出來的困境。珍妮當然不可能只是因為他母親的建議,就打算要嫁給他吧!現代的女人對媒妁之言那一套,老早就嗤之以鼻了。而且,若是母親叫他娶誰,他就乖乖娶誰,這種兒子的腦筋正常嗎?
亞當知道事到如今,只有靠他自己去讓珍妮瞭解,兩人結婚是不可能的事。他得找個時間和她坐下來長談。對了,就是這個辦法。
他將要告訴她,許久以前他便已打定主意要獨身一輩子。他已過慣了我行我素的生活,覺得獨來獨往是最好、也最適合他的方式。他討厭任何的打擾,換句話說,他根本就不是塊好丈夫的材料。
家人是他唯一允許的侵擾。事實上,他的幾個弟弟已很少住在玫瑰山莊,而由於妹妹玫瑰才生產不久,梅麗媽媽幾乎都在她家享受含飴弄孫之樂。玫瑰的丈夫麥瑞森在藍貝兒鎮的鎮外新建了一所大房子,以容納他生命中的三個女人:而梅麗媽媽似乎也比較喜歡城市生活的熱鬧,覺得牧場有些太過孤立和寂寞。
亞當也並非一個人隱居在此,整個牧場雇用了二十幾個人,他得監督他們的工作,生活忙碌而緊湊,使得他也很喜歡在空闊的大屋子中獨處:而且樂在其中。
他承認他的生活已變得如此的形式化,自有它一套的秩序,而不再能配合大多數的人,可是他自己很滿意,這才是最重要的。
當他年輕一些的時候,他渴望去探索整個世界,但這個夢想已在多年前被他放棄。如今他借由閱讀書籍,由一個港口神遊到另一個港口。
寇爾常半真半假的指責他年紀輕輕卻像個老人一樣,亞當並不同意弟弟的價值觀。他對自己的生活一向非常滿意,只要能把眼前這件誤會解開來,他便能回復到原來舒適的軌道上。
他決定等到慶生會結束,再去找珍妮談清楚。他將要友善、但是立場堅定的向她解釋他的處境。
她的期望是不合理的,他希望在聽過他的解釋之後,她將會同意他的看法。他並不想傷害她,也很不喜歡跟人起衝突,他從來就不是那種以傷女人的心為樂的殘忍男人。可是為了避免生命的災難發生,不管她會多麼不高興,必要的手段他還是必須去做。
他真心的向老天祈禱,希望那時她能不要哭泣或歇斯底里的喧鬧起來,可是,無論如何,他都會採取非常堅定的立場。在一再的告訴自己:珍妮最後一定會瞭解之後,亞當終於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4 17:52:35
第二章
她絕對不可能嫁給他,只要能有幾分鐘單獨相處的機會,她就要儘快的把這個結論告訴他。
目前她有太多的麻煩,絲毫沒有跟任何人討論婚嫁的資格。不過,她會簡單扼要的跟亞當明說,而不必涉及太多的細節和解釋。她只需告訴他,結婚是不可能的事,然後她就該離去了。
她不得不承認,在事情變得如此複雜和難以收拾之前,她亦曾陷入和他共同營造未來的美夢。讀過他所有的信,她想像那應該會是很好的美景。
可是,鍾芮肯牧師介入她的生活,使得一切天翻地覆,且也無法恢復原狀。由於她的天真和對自我的要求,她再也不敢夢想能嫁給像亞當這樣正直又有榮譽感的人。
她只但願一旦完成了向亞當解釋的可怕任務之後,她的心才能獲得一點平靜,她實在太需要了。
不過,這樣的談話似乎需要較為穩私的空間;而最近這段日子,穩私似乎是玫瑰山莊極難得到的事。
這幢兩層樓的房子似乎無時無刻不擠滿了家人和他們的配偶或孩子。亞當的身邊也總是有一、兩個親戚、無數的朋友,甚至是一些順道.過來牧場要涼水、吃頓熱飯、或只是來聊聊天的陌生人。
柯家從不把任何人拒於門外。
身為這個家的大家長,亞當竭盡全力想令所有人都有賓至如歸的感覺。可是,他似乎也盡可能的躲著她。
她並沒有花很多時間就得到了這個結論,因為只要她一走進他正好在內的房間,他便會立刻找到一個理由起身離去。若不是由他滿懷戒心的視線知道,他對他們的情況也和她一樣的不自在,這種老鼠見了貓似的態度是會令人生氣的。
她必須離開的時刻就要到了,時間已越來越少。她已答應了別人一件事,也決定要去完成它。她在玫瑰山莊所停留的時間,已經比原來的計畫延長了許多,而且她也為自己欺騙了柯家的每個人感到十分的愧疚。她戴了一個假面具來到此地,每次見到梅麗媽媽的面,她的肩膀都因為那些謊言的重量而更沉重一些。
而柯家每一個人對她的好,只是使她更加難受。他們歡迎她進入這個家,好像她原本就該屬於這裏。梅麗媽媽幾乎無時不在誇獎她,常對她的家人說珍妮是一個甜美、慷慨、道德標準很高的人。珍妮常想,梅麗媽媽若知道真相,不知道會怎麼想。
單獨和亞當談話的機會終於在生日慶祝會的那天出現。
珍妮下樓來時,發現他正要走去他的書房,而且聖人保佑,身邊什麼人也沒有。她挺起肩膀、鼓起勇氣,很快的尾隨而去。
然而,兩個小時之後,她還在設法要前進到書房去。
她先是被他的妹妹玫瑰拉去做了別的事。玫瑰說她必須去替女兒換尿布,請珍妮代為監督架設野餐桌的工人。玫瑰帶著女兒回來的這個星期,珍妮和她成了好朋友,如此的小忙,珍妮當然是義不容辭。
一個小時之後,她才剛完成玫瑰交代的任務,亞當的弟弟道格請她幫忙抱著十個月大的兒子派克,以便他能去協助架設要讓達維所雇的樂隊在上面表演的舞臺。
派克是個討人喜歡的嬰兒,珍妮也很樂意照顧他。這個孩子幾乎不讓任何人接近,珍妮是少數的例外。他正處於他的父母聲稱的,所謂的“害羞期”,只要任何人來到十呎之內,他就放聲尖叫。
但派克似乎很喜歡珍妮,並在第一眼看到她時,就大出他父母的意料,伸出雙臂,發出要求珍妮抱他的咕噥聲。那天,她戴著一條五顏六色的項鏈,所以她相信派克是看上了那串似乎很好吃的如糖球般的玩意兒。
珍妮正考慮是否要抱著滿頭鬈發的派克去書房找亞當。但她隨即打消這個念頭。派克幾乎無時無刻不在扭動,有他在場,聖人都無法專心。看著又踢又打、又叫又笑的嬰兒,她也很清楚,他不會甘於被放入搖籃之中,所以她抱著他來到前廊,坐入道格替她搬出來的搖椅,讓嬰兒棲息在她的胸前,一邊觀看眼前這一片忙亂的景象。
一聲尖銳的哨音使得派克跳了起來,她一邊輕輕拍著他的背,一邊輕聲細語的安撫他。
“瑞森,我們需要你幫忙,”寇爾叫道。“把亞當也叫來。”
紗門打開,玫瑰的丈夫抱著女兒斐蒂走了出來,他面有愧色的來到珍妮面前,不用他開口,珍妮已知道他想要什麼。珍妮將派克移到左手,騰出空間容納派克可愛的表妹。
“麻煩你幫我抱抱她好嗎?我得去幫他們架設舞臺。”瑞森用他那好聽的蘇格蘭英文說道。“她已經喝過奶,也換過尿布了。我太太在廚房幫忙,可是這會不會太麻煩……”
“我應付得了的,沒問題!”她堅持道。
瑞森將女兒安置在派克的另一邊,他拍拍兩個小嬰兒,脫下西裝上衣、扔在前廊的欄杆上,便步下階梯而去。
這下子珍妮有得忙了,派克堅持要啃斐蒂的手臂,珍妮只好把它栘開,用他自己的毯子取代。派克不肯接受,他的大拇指立刻進了嘴巴,發出很大的吸吮聲。
達維跑上階梯,看見他的侄子和侄女擠臥在她的懷中,不禁露出了微笑。
“看來你很會應付嬰兒。”
“大概吧!”她同意道,並因為她所照顧的兩個小寶貝都抬起頭來對她微笑而發出愉快的笑聲。兩個嬰兒快樂得口水直流。
“他們真是完美的化身,對不對?”她說。
“的確呢!”達維表示同意。 “不過派克滿頭鬈發,可是斐蒂卻是黃毛兩三撮,這好像不太公平。他們幾乎就像白天與黑夜一樣,完全不同。”
她點點頭。“你要去哪裡?”
“去廚房拿槌子,再去書房找亞當出來幫忙。那些文書工作可以稍後再處理,樂隊三點就要到了,而我們的舞臺還不知道在哪裡。”
達維進入屋內後,珍妮開始晃動搖椅。夾雜著花兒之甜甜香味的輕軟微風,將前廊柔柔的包圍住,她凝望著遠處的山脈,感覺自己像坐在天堂的正中央。
她不知不覺的開始哼唱一首來自記憶深處的法文搖籃曲,那是許久以前她母親哄她睡覺時,經常唱給她聽的歌。歌詞簡單而一再反復,旋律則是純美而愉悅的,歌聲仿佛把往昔那些無憂無慮的、更為愉快的日子帶了回來。
珍妮閉上眼睛,在那珍貴而稍縱即逝的短暫時刻中,她彷佛不再孤獨。她回到了兒時的家,聽著母親一邊唱歌、一邊幫她拉開棉被,百合花的香味將珍妮攏入其中。
她似乎也聽見父親的笑聲自樓下傳來,感覺到充滿在那座屋內的祥和與寧靜。她再次回到那些愛她和珍惜她的親人之間。
亞當站在門口看著她,聽見她開始唱歌時,他正要推開紗門。因為不想打斷她,所以他轉身想改由廚房的門出去。可是,那美好的嗓音卻將他拉了回去。
她的聲音乾淨而純潔,恍若天使之聲;而她臉上那靜證的表情,也跟天使一樣的美。他聽得愈久就益發感覺到歌聲中的魔力,像小草永遠向著陽光的熱力伸展,他也被那美妙的旋律緊緊的吸引住,並希望那歌聲永遠都不要結束。
他靜悄悄的站著,儘量不發出任何聲音,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縱容自己沉醉在音樂和珍妮的魅力之中。
受到歌聲影響的不只是他,在庭院中工作的人,一個個停下手邊的事,開始聆聽。聽到這歌聲時,瑞森正彎腰要去拿他的槌子,他直起身,把頭斜向珍妮的方向。達維扛著一堆木料,停在庭院中,而且閉上了眼睛。雖然陽光高照,他也滿身大汗,但他的臉上卻掛著發自內心的愉悅笑容。
手拿釘槌、口中咬著釘子的道格,在聽見歌聲時,也停下敲打的工作,像他的兄弟一樣,轉向這天籟的來源。
雇來的工人則比較放肆,他們乾脆放下工具,像被某種磁力吸住一般,不約而同的向前廊靠近,仿佛這天堂般的旋律有著無法抗拒的吸引力。
兩個嬰兒是唯一不為所動的人。第一段尚未唱完,派克和斐蒂便都睡著了,珍妮帶著愉悅的回憶唱完搖籃曲,這才發現四周怎會這麼安靜。她睜開眼睛,望見一大群人正看著她時,結結實實的嚇了一大跳。
有人想要鼓掌,可是他的同伴用力的頂了他一下,怕因此而吵醒嬰兒。不過,她的聽眾仍然認為他們應該給予適當的讚美和鼓勵,所以不一會兒每個人都對她露出大大的笑容,並朝她舉舉帽子。
他們的致敬令她緊張和不知所措,她對他們怯怯的笑一笑,便趕緊移開視線,這下子,她看見了亞當,於是她更緊張了。
他的臉上掛著微笑,驚訝的她便也緩緩拉開嘴角。常見的那種戒心十足的表情不知哪裡去了,他的眼中有著她從未見過的情緒,看起來似乎是……快樂的。這會兒的他,不再給人那種危險的、嚴厲的感覺,可是這反而令她的心狂野的胡亂敲擊。在他眼中的溫柔,使他看起來更為英俊……但,這怎麼可能?
紗門咿咿呀呀的打開,他朝她走了過來。
她止住搖椅,睜大了雙眼注視著他。
他已不再微笑,不過表情仍然是愉快的。她覺得渾身燥熱,似乎極為需要一把扇子。她告訴自己爭氣一點,不要這樣一副好像沒有男人正眼看過自己的糗樣子。
然而在他近距離的密切注意下,她常有的自信不翼而飛,似乎再次變回第一次去教堂詩班唱合唱時的那個既害羞又笨拙的小女孩。幸好,他永遠不會知道他有能力使她這麼地緊張。
他在她的面前單膝跪了下來。
她無法想像他到底想做什麼……這時他的手伸向了派克。他以無比輕柔的手勢,將沉睡的嬰兒栘入強而有力的手臂中。他站起身,讓派克伏在他的肩上,張開大手抵著嬰兒的背部,另一隻手則伸出去給她。
她將斐蒂橫放到肘彎,讓亞當把她由搖椅中拉站起來。在那幾個心跳聲中,他們就這樣靜靜的站著、彼此對視。
他什麼也沒說,她也一樣,可是沈默並不讓人難受,也許是兩個嬰兒使他們覺得有某種相連。亞當的手指與她的交纏,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抽回來。
他向門口走去,也因此替她做了決定:她不得不放開他。照這情況看,他應該是想將派克放回搖籃中,並要她抱著斐蒂跟他一起去。
幾分鐘後,兩個嬰兒皆已躺在他們的搖籃中寧靜的睡著。她替斐蒂蓋上毯子時,抬眼看見亞當正悄悄的要往外走。
噢,不行,她心想,這回你躲不掉了。
她很快地看了派克一眼,確定他的毯子也蓋好了,便提起裙子快步追在亞當身後。
他在樓梯轉角的小平臺等她,可是她並不知道。當她跑過轉角,一頭撞上他時,差點將他由欄杆上方撞飛了出去。如果他不是那麼高大或那麼穩重,他大概就被她害死了,那時他可永遠也不會原諒她了。
他承受住這股突如其來的衝擊,低哼一聲,同時伸手抓住她以免她趺下樓梯。
她的幽默感幫她化解了這尷尬的場面,她一邊道歉、一邊笑了出來。
“我有點事,不能讓你走……亞當,真是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撞上你。你還好吧?我沒把你撞傷吧?”
他搖搖頭。 “你總是這麼匆匆忙忙的嗎?”
他的微笑使她的心加速狂奔,她望入那對好看的黑眼睛,感覺自己似乎快融化了,再不說點什麼,她大概會就此迷迷糊糊的嫁給他了。天哪!他為何偏要是一位如此迷人的男士?
“對不起,你剛才問了什麼?”
“你總是如此匆匆忙忙嗎?”
“匆匆忙忙?我?應該不是吧!”
“我們需要談一談,對不對,珍妮?”
她鄭重的點頭。“是的,我們需要談一談。”
“而且我們需要找個沒有人打擾的地方。”
仿佛要為這句話加上底線,紗門被人用力的甩上,寇爾進入門廳,走過他們底下。
“是的,我們需要一個沒人打擾的地方。”
“怎麼回事?”亞當問。“你看起來有點緊張。”
“緊張?我有點緊張?”
他點點頭。她吸口氣,命令自己不可再重複他的每一句話。這個男人大概快認為她的腦筋有問題了。
“我的確是有些緊張,”她說。 “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他一點線索也沒有。“你在想什麼?”
“我和你一開始就出錯了腳。”
“有嗎?”
“當然有,”她很堅持。 “而且這都是我的錯。我不應該說,我是你的新娘。你被我的話嚇呆了,對不對?這也難怪。你顯然沒想到會在你的床上看到我,你那麼驚駭的想要逃走,急得雙腳都踩在一起了,這使我忍不住地想要折磨你一下。當時,我並不以你的行為為忤,不過如今想來,我也許應該覺得受到了侮辱,或至少 ……你,你在笑什麼?”
他並沒有說出真話,事實上是她的樣子讓他覺得很好玩。她完全不知道自己那急於解釋的模樣、配上變化萬端的表情,看起來多麼像在演一出喜劇。她一下子微笑、一下子怒視著他,可愛得令他想哈哈大笑,若不是她那一臉的激怒不平,他真會向那衝動屈服。可是,他不想再傷害她。珍妮顯然把他們的“訂婚”看成是十分嚴肅的事,並期待他以同樣認真態度來處理它。
整個情況簡直亂成一團,而他除了暗自責怪梅麗媽媽擅自干預他的私事之外,也無法可想:怪罪母親的事必須暫且擱下,與珍妮這場早已拖了太久的談話,才是眼前的當務之急。
急事自應先來。首先他必須先站開一些,他們目前的距離絕對是太近了。可是,他似乎無法令自己後退,她那似有似無,又女性化的香味,讓他覺得她大概是用了紫丁香洗的澡。他不該如此喜歡這些。
他說不出任何理由,喜歡她的一切,甚至會注意到而且欣賞她的衣著,這是以前從未發生過的事。他從來不重視這些表面的東西,可是漿得筆挺的高領白襯衫和白色長裙竟是如此的適合她,使她既像個銀行家那股的端莊與合宜,同時又性感十足。
他搖搖頭,甩開這些要不得的胡思亂想。“我們到書房去好嗎?。”
“書房?對,我們應該到書房去。”
“好主意!”他拉長了聲音說。
她暗自呻吟一聲。又來了,她又再次重複他的話,她再不管好自己,並禁止去想,例如他的聲音多麼醇厚好聽,或他的味道多麼清新、多麼有男人味等等這些傻裏傻氣的事,亞當真的可以稱她是一隻鸚鵡了。不過他的確很好聞,好像他把整個戶外帶在身邊。
他對她真的有一種致命的影響力,她小小聲地歎了一口氣。“我一直在害怕這個。”
“害怕什麼?”
“我們的談話,”她說。 “不過,就讓我們趕快把它談完吧,好不好?”
她的口氣好像即將要去面對一組行刑的劊子手,他點點頭表示同意,與她並肩下樓。他們抵達走廊的尾端,他上前開門,再退後讓她先行進入。
書房裏略有些黴味,當然最多的是那些舊書的味道,她發覺自己滿喜歡這樣的氛圍,以欣賞和贊同的眼光四下流覽著。此地大概有數百本書,整齊的排列在由地到天的櫻桃木書架上,窗前的硬木地板上也堆疊了好幾落。
她覺得這間書房已經有跟他的主人一樣的個性。從亞當寄給他母親的信中,珍妮知道他是一個多麼喜歡讀書的人,她甚至敢拿她的最後一分錢來打賭,這兒的每一本書他都讀過,有些還讀過許多次。
他示意客人坐下。她選了面對書桌的兩張皮沙發之一,挺直的坐在椅子的邊緣 ,雙膝、雙腿併攏斜擺,雙手緊握放在腿上。
可是她無法靜止太久。他繞到書桌後面,找個舒服的坐姿時,她開始緊張的踏著地板。她瞪眼望著腿上的手,命令自己專心,並一一復習她想要對他講的話。
她在想,讓他先開口,會不會比較好?等他說完,她再溫和的--對,一定要非常溫和的,解釋她的情況已經有了改變,所以她不能跟他結婚。她一定要像那些政客一樣,把話講得既圓滑又漂亮,務求不要傷到他的感情或自尊。
亞當靠向椅背望著她,耐心的等她說出她心裏的話。經過幾分鐘的沈默,他發現談話似乎必須由他來開始。他很清楚自己想要對她說什麼,因為他已經想了一個星期,可是要開口為何那麼難?
他清清喉嚨,腳踏地板的聲音越來越快,也越來越大聲。
“珍妮,我並不清楚你對梅麗媽媽的那些話有著怎樣的瞭解,可是我--”
她跳著站起來。 “噢,亞當,我辦不到,我真的辦不到。”
“辦不到什麼?”
“我不能跟你結婚,我好希望我能夠,可是我真的辦不到。我本想立刻跟你解釋的,可是一個星期以來,你都一直躲著我,使我瞭解到你其實也不是那麼想跟我結婚。”
“可是這麼私人的事,我又不好當著你的親朋好友的面來談。這情況真的很尷尬,不是嗎?你母親使得我們處在一種怪異的情況裏,我們究竟是訂了婚?還是沒有?應該是沒有吧!”
“如果我告訴你,我原來是想跟你結婚的,你會感到驚訝嗎?天哪!別一副那麼意外的樣子,我只是實話實說,可是一切都改變了,我現在已經不可能跟你結婚了,完全不可能了。即使你願意,等你發現我所陷入的麻煩,你也會立刻打消那個主意的。
”現在你瞭解了吧?我是想避免讓你鑄成大錯。我很抱歉我令你失望了,真的。你只好自行努力的忘掉我,破碎的心終究會痊癒的。
“好啦,我終於說清楚了,不管你心裏怎麼想,我們是不可能結婚的,我對於誤導了你感到非常的抱歉,我不應該這樣的遲鈍和殘酷。”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4 17:55:44
第三章
她終於停下來喘了一口氣。她知道自己解釋得一團糟,而且一邊嘮叨一邊就想命令自己停下來,可是怎麼也辦不到。他可能認為她的腦筋出了差錯,但從外表她絲毫看不出他在想什麼,令她只能假設他因太過驚訝而反應不過來。
如今住了嘴,她才有機會開始思考那些脫口而出的話。天哪!她先說她不相信他想跟她結婚,到後來卻堅持破碎的心也會痊癒。這豈不是自相矛盾嗎?他一定是認為她既白癡或莫名其妙了。她把注意力轉向他背後的牆上,假裝對那兒掛著的廣幅地圖非常有興趣。
“我一定要‘努力忘掉’嗎?”
幸好他的聲音裏並沒有譏笑的意思,她無力的點頭說:“是的。”
“我懂了。你說你誤導了我,那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她仍站著直視地圖。 “我們初次見面的那一晚,我說我是你的新娘。其實那是假話。”
“噢,我想起來了。”
她鼓起勇氣看他一眼。他眼中的友善有著神奇的鎮定效果,她開始略微鬆懈下來。
“你一向都這麼信心十足的嗎?”
他笑了起來。“當然不是。”
“我認為你是,你似乎不很容易被激怒。”
“的確不是。你想激怒我?”
“當然不是。你對我有某種奇特的影響力,我眼你的家人相處起來都非常輕鬆愉快,可是你……”
“我怎樣?”
她聳聳肩決定改變話題。“你母親沒有告訴我,你長得這麼好看。但這並不會改變任何事,我還是不能跟你結婚。我不能因為一個人長得英俊好看就跟他結婚,對不對?過去的經驗給過我許多教訓,我已學到外表是會騙人的。”
“梅麗媽媽也沒有告訴我,你長得這麼漂亮。你何不坐下來,把你的麻煩告訴我,或許我幫得上一點忙。”
“麻煩?你為何認為我有麻煩?”
她的聲音高了一個八度,而且似乎對他會有此問感到非常驚訝。他要求自己耐心一些。“是你剛才說的。”
她並不記得自己說過。“我亂說的。我太過著急,想把一切趕快說完,加上我又有些緊張--這你一定注意到了。所以,我一分鐘就說了一英哩,那是因為我太想要讓你瞭解,而且,我又擔心會害你傷心。我沒有吧,對不對?”
“害我傷心?沒有,你當然沒有。”他帶著忍俊不禁的笑容向她保證。“珍妮,你若把困難告訴我,我或許可以幫助你。”他再次追問。
她搖搖頭。她不想說謊,可是也不願意說出真相,她不要他涉入,以免最後他也惹上一堆困擾。“我沒有任何困難。”
她擺出最最肯定的態度,可是由那緊緊皺起的雙眉來看,他仍然不相信。她再次努力的改變話題。
她朝他身後的牆壁點點頭。 “你母親買了這幅要送給你的地圖之後,曾經給我看過。你為何把它框起來掛在書房裏?那不是她的本意,你應該帶著它去看遍全世界。”
他知道她在逃避問題,這只使得他更想知道究竟是什麼心事令她煩惱。他通常不是這麼好管閒事,可是她是家中的客人,也是他母親極為親近的朋友,如果她有困難,他應該設法幫忙。
不過,他也無法想像她會涉入什麼真正嚴重的事。如此一個甜美又純真的女人,應該是在一個備受呵護的家庭中長大,她能為自己惹上什麼大麻煩?
他的思緒由一個念頭跳到另外一個。“是不是你離開紐奧良的時候,拋棄了一個癡心愛著你的男人?”
這問題讓她頓了一下。“沒有,”她回答。“我在紐奧良停留的時間並不長,幾乎不曾結識任何人。你為何這樣問?”
“我只是好奇。”
“你對所有的客人都這麼好奇嗎?”
“只對我居然跟她訂了婚的某個人。”他以開玩笑的口氣說。
她卻急急的跳出來加以修正。 “那是以前的事,亞當,我們不再有婚約了。”
他又笑了起來。 “對呀!”他同意道。“你在紐奧良待了多久?”
“兩個星期。”
“只夠欣賞風景。”
“我不是去欣賞風景的。我跟詩班去唱歌,後來我決定先行離開。現在該你回答問題了,你為何沒有離開此地去環遊世界?我知道你想去的,你寫給梅麗媽媽的信我都看過。”
他的眉毛揚得老高。“真的?你怎會--”
她不讓他說完。 “我愛梅麗媽媽,我希望能瞭解她的家人的每一件事,那是我們可以分享的。我和她在教會認識,後來我加入了詩班,到很多地方去唱歌。”
“你的聲音非常的美,你想過去教音樂嗎?”
“沒有,我想過當歌星,不過後來我就清醒了。如今只在教堂唱歌,偶爾也對著小嬰兒唱一唱。”她笑著說。 “又該你回答問題了。告訴我,你為何沒有去環遊世界?”
“世界就在我轉頭就可以看到的地圖上了,而且我只要打開書本閱讀,我便也從一個港口到另一個港口,從一個都市到另一個都市。”
“那仍是不一樣的。你變得太過知足了,亞當,想想看那些你原本可以經歷的冒險事件,你那些夢想到哪裡去了?你忘掉了,對不對?你母親並沒有忘,所以她才給你這幅地圖。
“她給我看過她給每一個兒子和女兒的禮物,每一樣都有特殊的意義。玫瑰以佩戴她母親的胸針,繼承了家族的傳統;道格戴著他的金表;達維說他到哪裡都帶著他的皮面精裝書。昨天晚上,他還在念‘共和國,呢!不過,我還沒看到寇爾的指南針。”她補上這一句。
亞當在她往下說前打斷她的話。“他本人也還沒看到呢!”
她不解的問:“為什麼?梅麗媽媽還沒有給他嗎?”
“那個指南針和金盒都被偷走或被借走了。”
“到底是哪一種?是被偷或被借走了呢?”
“那得看你問的是哪一個人。寇爾堅持是被偷走了,而我們其他人則認為是借走的。我得承認梅麗媽媽剛把事情經過說出來時,我們全都認為是被偷了;但後來大家的看法有了改變。”
“把經過情形告訴我,”她坐下來,雙手放在腿上,等待他開始。
“梅麗媽媽搭火車前來這裏的時候,在其中的一個車站等車時,把指南針和金盒給了與她同車旅行的一名男士看。他也是要到蒙大拿來,”他接著說。“根據梅麗媽媽的說法,他們兩人成了朋友,彼此很深入的談過許多事。”
“你母親對人的判斷力一向是很好的。”
“的確,”他同意道。“她告訴我們,這個人一路上都非常地照顧她,對她很好。”
“他爭取到她的信任,使她開始相信他。”她點頭表示她瞭解。
“是的,她開始相信他。”
她的聲音裏出現一絲哀傷,“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他背叛了她的信任,對不對?”
亞當頗為她的反應不解,他以為她會好奇,可是她似乎是生氣。
“寇爾是這樣想的。”他說。“你的情形也是這樣嗎,珍妮?你誤信了一個後來背叛你的人?”
她被這問題嚇了一跳,很快的搖頭加以否認。“我們是在談你母親的事,不是我的。”
“是嗎?”
“當然是,每個人聽了這種事都會不高興的。“她承認道。”有人把這個竊案向警方報案了嗎?那樣也許可以把指南針找回來。”
“那麼,依你的想法,你是認為指南針是被偷的?”
“是的,那個小金盒值不少錢呢!我告訴你,亞當,這年頭真的是誰也不能相信。”
他盡力的忍住笑。珍妮尚未聽完一半的事實,就下了結論。她和寇爾還真像,他們總是相信事情最壞的一面。
“你的口氣跟寇爾一樣的憤世嫉俗。”
“我的確是比較容易懷疑人的誠意或善意。”她說。“我相信你們若報了警,警方也一定會認為它是被偷的。他們怎麼說?”
“事情其實有些複雜。”
“怎麼說?”
“拿了那指南針的就是警方的人。”
她飛快的按住自己的喉嚨。“怎麼會?”她追問。
“拿走指南針和小金盒的是一名警長,他叫雷丹尼。”
珍妮呆住了。“那個小偷是一個警長?多麼可恥呀,你親愛的母親一定氣壞了。”
“沒有,她一點也沒有生氣,她相信他並非故意要拿走它。那時大家急著趕火車,而且上車的人很多,她和雷丹尼被人群沖散了;而他當時剛好拿著指南針和小金盒。她相信只要他辦完手邊那些十分緊急的事,他就會把寇爾的禮物儘快地送回來。寇爾認為梅麗媽媽的想法太過天真,畢竟根據描述,雷丹尼是一個高大又強壯的人,似乎不可能被人群推走。”
“他有像你這麼高大強壯嗎?”
亞當聳聳肩。“如果梅麗媽媽的描述正確,就有。”
她把整個故事想了一下,判了雷丹尼有罪。“我認為他是偷了。”
“那麼你也認為梅麗媽媽太過天真?”
珍妮站起來,開始在室內走過來又走過去。“她必須保有對雷丹尼的信心,而我認為你應該讓她這樣想。”
“為什麼?”他問。
“不然她只好承認自己笨得看錯了人,而那對任何人而言都會是很困難的事。她會覺得自己愚蠢,也會責怪自己,甚至會憂慮到睡不著覺呢!”
她走到窗戶後轉過來看著他,立刻由他的表情知道她的焦慮有些極端。吸口氣後,她試著再為自己解釋。“你一定會覺得奇怪,為什麼我要那麼操心你母親的事,這全是因為她是一個這麼好的人,而我很生氣有人占了她的便宜。我不會建議你們去追尋雷丹尼,因為那只會使事情更不可收拾。”
“為什麼?”
“因為這只會造成她的話和他的對質,兩者相持不下。”
“你認為因為他是警長,法律就會站在他那一邊?”
“那當然,我才不會那麼天真的相信,法律會幫我們這種小老百姓。雷丹尼擁有足以控制他人的權力和影響力,梅麗媽媽若想不出比他更聰明的方法來贏他,一切就完了。”
亞當站起來,繞過桌子。“可否告訴我,你可曾想出更聰明的方法去……”
他的問題在珍妮朝向門口走去時,戛然而止。
“別跑開,我保證不再探問私人的問題。”
她的手已握住門鈕,從那緊皺的眉頭可以知道她並不相信他。
“你跟別人的事與我無關,”他再次堅持。“我只是認為或許我可以幫得上一點忙。”
“我不需要你幫忙。”
他靠坐在書桌上,雙手抱胸,點點頭。“你表示得很清楚了。”
她朝他走了一步。“謝謝你的好意,我還是非常感激的。”
“我知道。”
她明顯的不再那麼緊張,也更走近了一些。
“你有一種紫丁香的味道,我很喜歡。”他說。
她微微一笑。“謝謝你,”她說。“也謝謝你提議要幫忙。不過,我既然沒有困難,因此也就不需要你的協助。”
她並不是一個很會說謊的人,她甚至無法在堅持自己並沒有困難時,直視他的眼睛。不過,他並不會揭穿這一點。他知道只要他再繼續探問,她會立刻開了門走掉。
“我知道你沒有困難,你也不需要協助。”
“的確。”
“梅麗媽媽也不需要協助,她已要求我們每一個人向她保證不去追尋雷丹尼。可是,我們最近知道了他的下落,要寇爾遵守諾言,變得愈來愈困難。”
“這個警長在哪裡?”
“離此地一百英哩左右的克勞福,”他回答。“他原來住在德州,但他來蒙大拿山區追查一票犯了案的匪徒。據說,他堅持要把那些人緝捕回德州去審判並定罪。”
“為什麼你們之中的某一個人不去找他談一談?我相信他一知道你們是誰,就會把指南針交還給你們。”
亞當搖頭。“我們必須等他自己把它帶回來,這是我們答應梅麗媽媽的。依我看,他在最近應該就會來了,而且,情況也已經改變,現在只有寇爾仍然想去追他。”
“情況有了什麼改變?”
“雷丹尼救過達維的命。”
這倒是她完全沒想到的。“怎麼回事?能不能告訴我?”
他把達維碰上歐家兄弟的事告訴她。“他們設了埋伏,而且由背後開槍。要不是雷丹尼及時趕到,達維早就完了。”
“這話你怎不早點說呢?現在我得重新衡量我的看法了,也許他真的沒有偷指南針,他拯救達維的行為顯示他是一個正直而有榮譽感的人。亞當,你真不該把他說成有罪的樣子。”
她眼中的閃光說明她在開他玩笑。她真的是一個美麗的女人,尤其那微笑,使得他的心跳完全亂了節奏。他發現自己忍不住猜想將她擁在懷中會是什麼感覺,如果他用他真正想要的方式親吻她,一定可以將她那一本正經的樣子拋到九霄雲外去,所以他忍不住的想……
“你把他說得好像有罪的樣子。”
她的評語將他由白日夢中震出來。“我什麼?”
她又說了一次,但他搖頭。“我沒有,是你尚未聽完所有細節就忙著說出結論的。”
她的笑聲似銀鈴般響起來。“天哪,我完全白操心了,現在,我也不用替梅麗媽媽煩惱了。我已佔用你太多時間,外面的人需要你呢!“她提醒他,目光望望外面再回到地圖上。 ”你應該把地圖從鏡框裏拿出來,你母親不會希望你放棄夢想,我也不希望。你應該把握時間,去看看你在書中閱讀過的第一個奇妙的地方。如果你到了巴黎,務必要來找我。”
她轉身準備離去。他不知道自己著了什麼道,伸出手就把她拉了回來。
“你要去法國?”
“是的,我的外公住在那裏,他是我僅有的親人了。”
“你什麼時候出發?”
“就在最近這幾天。”
她即將遠行的消息令他有些懊惱,而他不懂理由何在。能將她擺脫掉,他應該感到很高興,不是嗎?如今想來,她說不能跟他結婚時,他也不曾太過興奮。即使那些話是他原本要對她說的。
亞當知道自己簡直沒有道理,而這也令他生氣。他立刻放開她的手,看著她離去。
他返回桌前重拾工作,他跟狄珍妮的牽扯正式結束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4 17:56:40
第四章
一切才剛開始呢!
來參加生日慶祝會的人非常的多,而且每一位也都似乎十分盡興。亞當和寇爾站在樂隊的附近,看著一對對的親朋好友隨著輕快又活潑的音樂快樂的跳著舞。他們用力的踩踏地板,像要跌到外面那般的轉著圈子,有時還高興的隨著節奏,“喝喝”有聲的叫著。
他們看見依莎和道格快速的轉著圈圈過去,接著是達維跟他的妻子明莉。如果他們的笑聲做得了准,這四個人鐵定正玩得非常高興。
梅麗媽媽為眼前所見的一切活動感到非常的欣慰,她和兩個老朋友杜裏及韓利坐在一張野餐桌旁,三個人一直隨著音樂拍手及踏腳。
寇爾用手肘頂一頂哥哥的身側。 “你看那個正騎馬下山來的人,是不是電報局的老柯?”
亞當眯起眼睛朝山上看去。 “是很像他。”
“我們曾邀請他來,他說電報局辦公室不能沒有人,他必須在那裏值班而拒絕了。或許他帶了電報要來給我們這兒的某個人。”
“那也不一定,也許是他找到了人替他代班。”亞當提出另一個可能。
道格和依莎再次旋舞而過,寇爾向他們揮揮手,而後說:“我從來無法想像道格和達維會結婚,現在你看看他們那惹人生氣的快樂樣。”“他們找到了適合他們的好女人,所以非常快樂。你呢,寇爾?你認為自己有朝一日會結婚嗎?”“絕對不會,”他的口氣很激烈。 “我不適合婚姻,婚姻也不適合我;不過你倒是成家的好料子。你跟珍妮是怎麼回事?你們談過了嗎?”
“談過了”
“我希望你處理得很好,她是一個討人喜歡的女孩子,沒有人會樂意看到她傷心。”
亞當搖搖頭。“如果你是害怕她傷心,那就大可不必了。而且你們全都搞錯了,是她來找我談的,她說她也不想跟我結婚。”
“天哪!怎麼會?”
“珍妮的說法是她的情況改變了,”亞當說。“而且,事實是我們也不曾真的訂過婚。那只是梅麗媽媽的夢想,她似乎正在盡力要讓我們所有的人都儘快找到另一半。”
“你一定很高興珍妮讓你下了鉤。”
亞當聳了聳肩,有那麼一瞬間想編一套謊言來敷衍弟弟,但他隨即改變主意。寇爾會立刻看穿他的欺騙,而且他相信如果有人能夠瞭解他,寇爾會是少數的人之一。
“我並不高興,也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我的反應連我自己都無法完全理解呢!”
“什麼樣的反應?”
他注視著弟弟說:“我很生氣。”
寇爾搖搖頭。“怎麼可能,像你這樣的老好人?你真的生了氣?”
“我不是說了嗎?不過珍妮並不知道。”
“這好像沒什麼道理。一整個星期以來,你避之唯恐不及的躲著她,現在你卻告訴我,你想要跟她結婚了?”
“不是的,我哪有那樣說。”
“不然你為什麼生氣?”
亞當無可奈何的歎了口氣。“我也不知道。”
寇爾不想再追究下去。“你要不要去找她跳舞呢?”
“我沒有想過,我甚至不知道她在哪裡。”
寇爾朝前廊的方向一指,他們看見玫瑰和珍妮正由屋內端著派餅出來,以補充甜品桌上的食物。兩位女士都在她們的長裙外面穿著白色的圍裙,玫瑰穿著由商店新買的藍色長裙和罩衫,珍妮則是一身的淺粉紅色。她們兩人站在一起,真是賞心悅目的一對。
亞當的眼光幾乎無法由珍妮的身上移開,他看見她正因為玫瑰說的某件事而微微的笑了起來。
“珍妮的確是一個好看的女孩,不是嗎?”寇爾提醒他。
“是的,任誰也無法否認的。”
“她也很高。”
“是嗎?”
亞當轉身去看樂隊,可是寇爾並不理會他的暗示。 “你看嘛,玫瑰跟她說話都得仰著頭呢!”
“那有什麼奇怪的,我們那位小妹跟誰說話不仰著頭?”
“嘿,你的防衛心不必這麼強嘛,我又不是在找珍妮的毛病,我也喜歡高挑的女人。你有沒有注意過,她的身材曲線十分玲瓏?”
“我當然注意過。你到底想玩什麼遊戲,寇爾?你是想要逼我生氣嗎?”
“不是的,我只是想要讓你瞭解,像珍妮這樣的女子並不是每天會出現的。她真的是一個甜美的女孩。”
“那你跟她結婚不就得了?”他的口氣衝了起來。
寇爾哈哈大笑。“你其實很想要她的,對不對?”
“你少可惡了,寇爾……”
“好啦好啦,”他弟弟說。 “我不再找你麻煩了。”
亞當正要走開,寇爾的下一句話又把他拉了回去。
“老柯好像朝屋子走去了。”
“也許他有事要找瑞森。”亞當看見他的妹婿上前跟老柯握手時,提出他的看法。
“你再猜猜看。”當老柯轉向珍妮,而且設法要把一個信封交給她時,寇爾說道。她把手上的派餅交給瑞森替她拿著,在圍裙上揩揩手,接過那封電報。
“一定是壞消息。 ”寇爾說。
“不一定吧!”亞當說,即使他自己也並不相信。
“沒有人會用電報來傳送好消息,那太昂貴了。的確是壞消息,而且是有人死了。我看你應該過去安慰她。”
“你也可以去呀!”
“我又沒有跟她訂過婚。”
“天老爺!哪有誰跟誰訂過婚。”
老柯轉身走下階梯時,亞當很清楚的看到了他的表情。
“老柯好像很害怕。”
寇爾點頭。“而且他好像等不及的想要儘快離開,這好像有點怪。”
亞當轉向珍妮的方向。“她為什麼不拆開信封來看?她在等什麼?”“也許她想利用這多看一下信封的時間來鼓起勇氣,誰會急於聽到壞消息呢?”寇爾專家似的大發議論。
“我們不應該看著她。”
“為什麼?”寇爾問。
“那會是一種打擾,她也許想要一些隱私。”
他看著珍妮先將沒有拆開的信封塞入圍裙的口袋,從瑞森的手中把派餅拿回來,接著便形色匆匆的步下階梯。她將手中的食物放到甜品桌上,轉身朝著與人群相反的方向而去。
亞當強迫自己轉而面對舞池中旋轉舞動的對對嘉賓,但仍用著眼角餘光一直留意著珍妮。
他看見她一直走到穀倉附近、供馬匹奔跑的圍欄旁邊,再繞到圍欄的另一端;然後,她把信封拿出來、撕開封口,取出裏面的紙展讀。
借著這封電報傳來的絕對不是好消息,即使隔著這麼老遠的一段距離,亞當仍很清楚地看見她是多麼地震驚。她甚至無法再靠雙腳站立,整個人癱在圍欄上,人也轉成背向著他。但他仍及時的看到了她臉上的害怕。
“也許你該過去看看究竟出了什麼事?”寇爾建議道。
亞當搖搖頭。“她顯然想要獨處;如果她願意把那消息告訴我們,而我們也幫得上忙,那我們就幫。不必再用那種眼光看我,寇爾,我不會再次介入她的私人生活,我希望你也不要。”
“再次?這是什麼意思?” .
“你就別多管了。”
依莎突然站到亞當面前,要求他一起跳舞,明莉則抓住寇爾的手,將他拉入舞池。
亞當盡力仍然留意著珍妮,只見她把電報揉成一團,放回圍裙的口袋內。這時,音樂響起,他被拉入人群中,也失去了她的蹤影。
一舞過後,他正要開始尋找她的下落,然而他首先被瑞森打斷,他的妹婿告訴他,梅麗媽媽準備要拆禮物了。既然其中的大禮是所有家人合起來要送她去蘇格蘭旅遊,所以瑞森認為如果由他來演奏風笛,會有更好的戲劇效果。
亞當說他不過,只好也到舞臺和他的弟妹們排排站著,假裝對眼前的節目非常的有興趣。他用手肘頂一頂寇爾,低聲問他可有看到珍妮。
寇爾搖搖頭,剛要建議說她或許進去屋裏了,瑞森卻在此時開始吹奏,尖銳的聲音刺穿他們的耳膜,寇爾知道亞當鐵定聽不見他要說的任何話。
“他越來越有進步了,對不對?”玫瑰驕傲的叫嚷道。
“不對。”四個哥哥異口同聲的喊。
他們的妹妹並沒有因此而生氣,她仍然掛著支持丈夫到底的笑容,並在道格伸手搗住他太太的耳朵時,用力的推了他一把。
珍妮站在面對舞臺的人群中,看著柯家的……四個兄弟並肩而立,明莉和依莎分別倚偎在她們的丈夫身邊。臺上每個人的表情都很誇張,但她認為亞當最好笑。他跟大家一樣都微笑著,可是瑞森每次想吹奏一個高音卻吹不上去時,他就很明顯的抖了一下。
他們每一個都是那麼好心,而且對彼此也都絕對的忠誠。他們現在正集合在一起,給予瑞森鼓勵和支持。由那些勉為其難的笑容,不難猜知他們認為音樂簡直是難聽得要命。可是他們仍會在瑞森結束演奏時,為他歡呼和鼓掌,而且絕不會對任何一個外人承認那風笛音樂離完美還很遙遠。這就是一家人。
天哪!她是多麼的羡慕他們每一個,她也多麼渴望自己可以走過舞池、站在亞當的身前,背部貼靠著他。她希望能屬於他的家庭,但她最希望的事仍然是為他所愛。
然而,這是一個傻瓜的夢,珍妮告訴自己。她朝著梅麗媽媽的方向悄悄說了一聲:珍重再見,即轉身走開。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4 17:56:48
第五章
整個生日慶祝會一直持續到午夜。
住在鄰近的藍貝兒鎮的人有的想要回家,便有騎了馬、手持火把的人相送。由漢蒙鎮來的客人便得留下來過夜,眾人在客廳、餐廳裏打地鋪,有的睡在工寮,有的就只好睡在前廊了。
寇爾把他的床讓給一家有小孩的人家,亞當則把他睡了一個星期的便床讓給老科貝。這兩兄弟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適,事實上他們很樂意遠離人群,去睡在星光底下。
亞當在第二天的一大早,便率領三個雇工去楓樹谷,想把聚集在那青草茂密的山谷中吃草的一匹野馬牽回牧場來。他一直到下午很晚的時候才回到玫瑰山莊。
他從老遠的地方就看到寇爾站在前廊等他。他把馬匹安置好後,寇爾遞過一瓶啤酒給他,便在階梯的最後一級坐了下來。
他開門見山的把消息說了出來。“珍妮走了。”
亞當並未把任何反應放到臉上。他摘下帽子,扔到附近的一張椅子上,在弟弟身邊坐下。他先舉起瓶子喝了一大口,又對這悶熱的天氣埋怨了幾句。
“你好像很累的樣子。”寇爾說。
“我的確是很累。”亞當回答。 “客人都回去了嗎?”
“都回去了,最後一個中午左右走的。”
“你什麼時候要出發去德州把牛群帶上來?”
“明天。”
兩人沈默了幾分鐘。亞當凝望著遠山,極力想要壓下他對珍妮的驟然離去所感到的不安。
寇爾剛把這消息說出來時,他的心和喉嚨同時猛力的揪緊。她為什麼如此突然的離去?而且甚至沒有跟他道別。
他一直就那些問題追問她或許是有些失禮,可是,是她自己說溜了口,他才知道她有麻煩。依他的個性,他很自然的想要瞭解細節,並希望自己幫得上忙。如果她像她所聲稱的那麼瞭解他,她應該不會就這一點來責怪他。
不,他那幾個蜻蜓點水般的問題,沒有理由讓她如此驚嚇,以致因此而收拾行李,盡速離開。
使她像受驚的小鹿般逃走的理由,一定是那封電報。他想起她看完那封電報後臉上的恐懼,他當時就應該過去找她,要求她說出實情。
他大聲的歎了一口氣,知道自己必須去做一些事,而他已經開始生氣了。
“真受不了。”他小聲說。
“你說什麼?”
“沒什麼。珍妮有沒有跟任何人道別?”
“沒有,她沒有跟任何人說她要離開,只是不聲不響的走了。梅麗媽媽非常擔心,她說這樣連道謝一聲都沒有的行為,很不像珍妮,她說她是一個禮貌周到、教養良好的小姐。我認為是那封電報使她受了驚嚇,”寇爾多事的加上一句:“但是梅麗媽媽認為是你把她嚇跑了。”
亞當翻個白眼。“珍妮一定是跟著昨天晚上離開的人一起走的,聰明如她應該知道不能一個人出門。”
“也許是吧。”寇爾慢慢的說。 “不過有件事很奇怪,她原來預定要搭殷家的車到鹽湖城,而他們要到明天才會出發。”
“也許殷家的人決定提早出發了。”
“摸黑駕車?不會吧,他們或許老了,可還不至於如此瘋狂。再說,他們昨夜還在這裏呢!”
亞當的不安開始增加。她會傻到自己上路嗎?這個可能性令他的脊椎滴溜溜的竄過一股寒意。
不,她一定不會這樣做的。如此聰慧的女子,不可能做出這麼衝動、又這麼不負責任的事。她一定很清楚,一個單身女人在曠野中勢必會碰上許多的危險。在某些比較偏遠的地區,終年不見任何女性,而像珍妮這樣美麗的女子,在那些不大開化的山地人之間,簡直就是奇貨可居。
寇爾一直很仔細的觀察著他的兄長。“對於她的離去,你好像不是很關心。”他說。
亞當不以為意的聳聳肩。“那是她的生命,她要怎麼做是她個人的選擇。”
“萬一她真是自己一個人離開的怎麼辦?”
“若真是那樣,我也沒有任何辦法呀!”
寇爾微微一笑。“這一套沒有用啦,亞當。”
“什麼沒有用?”
“你這種‘我才不管’的態度。你想做出一點也不關心她的樣子,其實你的關心,你我都心知肚明。”
他的哥哥並未否認。
“我真希望能知道那封電報裏寫了些什麼,竟會讓她那麼害怕,也許是她很親近的人生病了,那會讓一個女人害怕的,不是嗎?”
“男人也會害怕,”寇爾說道。“依你看,她會不會惹上了什麼麻煩的人或事?”
“就算是,也不會太嚴重吧!我很確定有某些事十分詭異,可是她很堅決的一再否定。她望著我的眼睛告訴我,她不需要任何幫助,那只是一些小小的不便。”
“依你看,她有沒有說謊?”
“你是說關於她的麻煩並不嚴重的事?我想她並沒有說謊。她一直過著備受呵護的生活,我無法想像她會惹上什麼大麻煩。”
“我認為珍妮是一個聰明的人,可是再聰明的人,一旦害怕起來,也有可能做出一些瘋狂的事。”
“例如什麼?”
“例如在夜間單獨騎馬外出。”
亞當拒絕相信她會如此冒險。 “她一定是搭了某人的車離去的。”
寇爾不與他爭辯:“也許你該進城去找老柯聊一聊。你凶起來的時候是很嚇人的,我相信你能很輕易的唬他說出電報的內容。”
“他如果告訴我,可能會丟掉工作,他理應對電報的內容加以保密。”
“那又怎樣?”
亞當搖搖頭。“老柯的道德感很強,要他違規會很困難。”他的口氣有些沉重。他站起身,抓過帽子,朝屋子的門口走去。“我已經浪費太多時間了。”
“你要去哪裡?”
“換件襯衫後儘快開始工作。那些文書工作大概要花掉我半個晚上的時間,然後,明天得要開始馴服今天牽回來的野馬,才能帶去下個月的拍賣會上出售,然後……”
“你會去把她找回來,對不對?”
亞當看了弟弟一眼,好像他很想因為這樣一個愚蠢的問題,揍他一拳。“你說呢?”
他並未留下來聽寇爾的回答。他大步上樓回到他的房間,脫去襯衫.洗去身上的塵土,並希望他也能一併洗去混合了疲累、不快和擔心的一些東西。他幾乎可以發誓,毛巾上還留著紫丁香的香味,但那也是珍妮唯一留在他房內的事物了。
原來放在角落的皮箱當然是不在了,衣櫃裏掛著她的衣服的地方留出了空間,他昨天上來拿幾件乾淨衣服時,在梳粧檯上看見的飾物和髮夾也都已不在原處。
她什麼也沒有留下。可是她的微笑卻一直在他的心海中徘徊不去,他知道這將需要很長的時間,他才可能把她忘記。
他決定讓自己投入忙碌的工作中。他打算先下樓吃點東西,然後重拾早已落後許多的文書處理。
玫瑰拿著紙和筆,坐在廚房的桌子旁邊,看見他進來,抬頭對他笑了笑。
“你提早回來了。餓了嗎?我做了飯,但可能沒有梅麗媽媽弄得那麼好吃。”
“我還以為你回家了。”
“我們馬上要走了,我只是想抄下這一份食譜。坐下吧,我給你端一碗湯,不介意試試我的手藝吧?”
“能糟到哪裡去呢?再難吃的以前也都吃過了,不是嗎?”他說。
她站起來,伸手要去拿早先披掛在椅背上的圍裙。才剛落坐的亞當跳了起來。
“圍裙!”他大聲說。
玫瑰把那件衣物由頭上套進去後,低下頭看看究竟有何不對。
“這圍裙很好呀!”
“我說的不是你這一件,”他急切的口氣充分顯示了他的不耐煩。“我指的是珍妮昨天穿的那一件,那是她自己的嗎?”他著實懷疑女人出門也帶著這種東西。
“不是,我拿了梅麗媽媽的一件借給她的,我不希望她的衣服因此弄髒……”
亞當打斷她的話。“她還你了嗎?”
“天老爺!當然還了。也不過就是一件圍裙,你是怎麼啦?”
“我沒怎樣,它在哪裡?”
“圍裙嗎?”
“廢話,當然是圍裙。它在哪裡?”
玫瑰的眼睛因為他的奇怪言行而睜大起來。亞當幾乎從來不發脾氣的,可是此刻的他顯然已在爆發的邊緣。他從來都是冷靜而且自控的,沒有任何事可以令他失去控制。
“你為何會因為一件圍裙而如此懊惱?”她不解的質問。
“我沒有懊惱,你只要告訴我,圍裙在哪裡?”
她皺起眉頭,瞪了他一眼,表示她一點也不欣賞他的態度。
“我想它應該和其他的幾件一起吊在食品儲藏室的鉤子上。”
玫瑰尚未解釋完畢,亞當已走到廚房的一半,她跟著他來到門口,看著他在一堆外套、帽子、圍巾等等的衣物中翻找,很快的它們便飛散在他的身後。
“我要你把它們都撿起來。你是怎麼一回事呀?”她問。
“它見鬼的到底在哪裡?”
“就在你左邊那件白色、有兩個蕾絲口袋的。你要它做什麼?”
亞當將圍裙拿下來,很快的搜索著兩個口袋。當他掏出一團紙時,他簡直想發出勝利的歡呼。正如他所希望的,匆忙離開的珍妮果真忘了自己把電報隨手塞在圍裙的口袋裏。
他展開那張紙,移到光線底下開始閱讀其上的電文。
然後他突然爆出一句罵人的話:“狗雜種!”
“嘿,說話乾淨點!”玫瑰要求道。她移步來到哥哥身邊,想要看清他手上拿著什麼東西。
她的動作不夠快,還來不及看見什麼,他已經把那張紙又折了起來。
“那是什麼?”
“一封電報。”
“給珍妮的電報,對不對?”她說。“老柯交給她的時候,我正在她身邊。你真可恥呢,亞當。這是她個人的東西,你不應該看的。”
寇爾正進入廚房,及時聽見了妹妹的話,也說出他的意見。
“他當然應該看。是誰拍來的電報,亞當?”
“一個名叫路雲的女人。”
亞當終於抬起頭來。寇爾由哥哥的眼中知道,事情應該極為嚴重,但是玫瑰看不出來。
“我知道電文說些什麼。”她大聲說。
亞當轉頭看著她。“你知道?”
“是的。”
“而你竟然沒有對任何人說?”
“你少對我大呼小叫,”她也凶起來。 “珍妮對我說她的朋友即將生產,而她曾要這位朋友的丈夫拍電報告訴她是生了男孩或是女孩。”
“事情真是這樣?”亞當問。
玫瑰點點頭。“她生了一個女孩,”她說。“我真不懂你怎會對如此私人的事生那麼大的……”
她在寇爾按住她的肩、要她注意亞當的表情時,慢慢的住了嘴。
他們的哥哥簡直快氣炸了。“到底有多嚴重?”寇爾問他。
亞當乾脆把電報交給他,寇爾展開那張紙,大聲念了出來。
“快逃命,他們已知你在哪裡,要來抓你了。”
“我的天!”玫瑰叫出聲音。
寇爾則吹了一聲口哨。“狗雜……”
“怎會有人想要傷害這麼一個可愛的女孩呢?”玫瑰自言自語的問。
“你不是說她的麻煩並不嚴重?”
“是她一再那樣告訴我的。”亞當嘟嘍道。
“她說了謊。”
“看來是如此。”
玫瑰搖搖頭。“她一定有她的理由不要我們牽涉進去。”
“如果麻煩正朝我們這裏來,我們就已經牽涉進去了。 ”寇爾說。
“我還以為一個星期的相處下來,我們已經成了好朋友。她那樣子好像她是全世界最沒有掛慮的人。亞當,你要去找她嗎?”
“真是的,當然得去了。 ”
“梅麗媽媽若知道這件事,一定會擔心死了。”
亞當狠狠的看了妹妹一眼。 “她不用知道,沒有必要讓她擔心。”
玫瑰同意的用力點頭。“這話有道理,我不會告訴她。”
亞當朝門口走去,可是玫瑰拉住他的手止住他。
“你為什麼生氣?”
“我必須放下一切的工作去找她,這會引起許多的不便,而且,想到正有麻煩朝著玫瑰山莊而來,也令我很不放心。寇爾,你的德州之行可能得延長一或兩個星期再說了,我需要你留在此地。”
“沒問題!”他向哥哥保證。
“如果有任何人要來找珍妮……”
“我知道怎麼應付的,你放心。”
十五分鐘後,亞當離開了玫瑰山莊。狄珍妮即將發現真正的麻煩長什麼樣子。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4 17:57:05
第六章
珍妮正竭盡全力想讓自己不要害怕,也不要落入哀傷的深淵。
她跪坐在她所生起的營火之前,一手持槍、一手拿著一根粗重的樹枝。今晚的夜空沒有任何一顆星星,四周非常的暗,除了火光照耀的範圍外根本看不見。
她從來不怕黑暗,即使是小時候。可是她那時是住在城鎮的中心、一幢非常堅固的房子裏,每一道門上都有鎖,而且她還有爸爸和媽媽在一旁照顧。
如今,她只有自己一個人,而且身在一座有許多野生動物隨時會出來漫遊及覓食的森林裏。她看不見那些吃肉的掠食性動物,可是她聽得見它們,這使得黑暗分外教人害怕。
夜間的森林似乎充滿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生命力,每一個聲音仿彿都被放大了。附近的小樹枝突然折斷,她會嚇得蹦起來,一顆心怦怦亂跳。她相信是某種動物發出那個聲音,她只希望這個動物不要比兔子大或比兔子危險。
只有天知道若有一隻山獅,或大黑熊晃進她的營地,她該怎麼辦。自己變成某種動物的下一餐食物的想法,突然令她非常的不安,使她的腦海裏出現一種比一種更可怕的死法。
她開始哼唱自己最喜歡的一首聖詩,希望能驅走這些黑暗又恐怖的念頭,直到她發現這首聖詩的主題講述的正是死亡和救贖。
她不再唱歌,把身體癱靠在背後的樹上,放開被壓得麻痹的腿坐下來,命令自己不要再想這些瘋狂的事。
今夜會像前兩夜一樣,安然度過的。她將要張大眼睛,保持清醒,絕不可以入睡。
她完全沒有聽到亞當靠近的聲音。前一秒鐘她還是單獨的一個人,下一秒鐘他便出現在她身邊,而且拿走了她的槍。她實在太過驚訝,因此難以抑制的叫了起來。她向後跳開,動作太猛的結果使得頭部大力的撞到樹上,痛得她又哀哀怪叫。她的心好像要從喉嚨中衝出來。
天老爺!他怎麼可能如此無聲無息的從天而降,而她事先一點也毫無察覺?她決定一能發出聲音就問他這個問題。
他一個字也沒有說。她看著他一語不發的把槍放在兩人之間的草地上。她呆呆的注視了那件武器幾秒鐘,才抬起頭向他看去。
她一輩子不曾如此高興看到另一個人;不過,他可能沒有同感。他的憤怒可以由變暗的眼神和僵硬的下巴清楚的看出來。
她最想做的其實是擁抱他,結果她卻只是伸手按住胸口。“亞當,你差點把我嚇死了。”
這一點他無話可說。她又深吸一口氣,慚愧的承認:“我沒有聽見你靠近。”
“你本來就不該聽見我靠近。”
他們看著彼此的眼睛,像有永恆那麼久的時間,什麼也沒有說。
他正極力要使自己的憤怒平靜下來,不斷的告訴自己:幸好他及時的找到她,她沒有遭遇到任何可怕的事,她的一切都很好……至於等一下是否還好,他是不敢保證的。
可是,如釋重負的感覺似乎加強了他的憤怒;而且,天老爺!他是多麼想要重重的親吻她,同時又狠命的搖她、把一些理智擠入她那美麗的腦袋。不過,他兩件事都沒有做。
終於可以不再孤單了!她是如此的感激,不禁熱淚盈眶。
他看到了,而這使得許多話因此說不出來。“你出來這裏做什麼?”
“我來露營。你來這裏做什麼?”
“我來找你。”
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為什麼?”
他沒有回答,而是問了另一個問題。“你為什麼如此突然的離開牧場?”
她轉開去,看著營火說:“我覺得應該離開了。 ”
“這算什麼回答?”他不滿的繼續質問。
“小聲一點。 ”她壓低了聲音說話。
“為什麼?”
“我不希望……呃,有些動物會……”
“動物會怎樣?”
“它們如果聽到我們的聲音,也許會跑到營地來。”
他努力壓抑住笑意。“動物聞到香味也會出動的,你煮東西時都不怕了……”
“我剛才聽到山獅的聲音。”
“它不會來干擾你。”
“真的嗎?”
“真的。”
她明顯的鬆懈了下來,倚靠在他的身邊,她再次轉過身面向他時,手臂擦過他的。“今晚一顆星星也沒有。”
“你為什麼沒有跟任何人道別就在半夜匆匆離開?有什麼事必須這麼急?”
他早已清楚答案,但他又很想知道她會不會把真實的情況告訴他。如果她坦承了,那倒會是一個新鮮的開始。想到她這麼擅長於編造各種謊言,他的心不禁往下沉,眉頭也皺得更緊了。
他的責問火爆到足以令她的頭髮燃燒起來,背脊也不知不覺的挺直。“我知道你會生氣,可是……”
他突然打斷她的話。“天老爺!我當然生氣。”
“為什麼?”
他對著她搖頭。“你知道你可能發生什麼事嗎?像你這樣美麗的女子是不可以沒有護衛、而一個人在野地裏行走的。你是想赴某種死亡約會嗎,珍妮?我們都知道你是一個聰明人,可是我對天發誓,我真的想不通你怎麼會做出如此愚蠢的事。你一點也不擔心可能發生的危險嗎?”
“我絕對有能力可以照顧我自己;而你從大老遠地跑來,如果只是想要教訓我,那麼這一趟是白跑了。你還是回去吧!”
她努力要裝出跟他一樣火爆的語氣,可是正受到強烈震撼的她並不認為自己裝得很成功。他認為她美麗?這麼一句評語,如此理所當然的出現在那一長串的教訓之中,讓她很意外。
在這之前,從來沒有人說她美麗,而且她也不曾有過這種想法。她一向認為自己長得很奇怪,太高、太瘦,頭髮又太短。可是亞當認為她美麗。
他搞不清楚她這會兒又是怎麼啦。她望著空中發呆,眼中出現夢幻般的表情,臉上似笑非笑,仿彿正在作白日夢。
他聽見她歎口氣,長長的籲了出來,頗像女性得到充分的滿足後那樣。喔,天老爺!這可不是想這種事情的時候。
“我要你把為什麼半夜裏不告而別的原因告訴我。”亞當的聲音像大熊發出嘶吼。
“那不是半夜,是晚上;而我原來想好好地說再見的,可是後來時間變得很匆忙,我也沒有辦法。”
“你想把這麼匆忙離開的原因告訴我嗎?”
“不想。”
這毫不考慮的回答令他很不高興,他努力表現得很有耐心的又說:“你走得的確匆忙,所以忘了一樣東西沒有帶。”
“真的?我忘了什麼?”
“那封電報。”
她挫敗的閉上眼睛。“你看過了,對不對?”
“是的,我的確看過了。”
她聽見了微小的刮擦聲,趕緊用雙手抓住樹枝,凝神望入黑暗之中。“好像有東西在那裏,你剛才有沒有聽見奇怪的聲音?”
“那只是風把落葉吹了起來。”
“我不覺得是。”她小聲地說。
“我認為是。”他堅持自己的說法。“你很少在外露營,對不對?”他的不耐煩十分明顯。
“的確,這對我好像是一種探險。”
“你在發抖?”
“今晚很冷。我承認在你出現之前,我確實有些緊張,可是現在已經不會了。即使你在生我的氣,我還是很高興你來到這裏。”
“距離此地不到五哩的地方就有一個小鎮,住在鎮外的甘家是一戶好人家,他們也出租房間。你只要肯打聽一下……”
“我的錢必須節省下來,不能亂花,”她打斷他的話。“前往玫瑰山莊的旅行超出了我原先的預算。再說,如果住了旅館,就不像探險了。我正在經歷生命的一切事物,我不像你那樣,光看看書就可以滿足。”
他不理會她的諷刺。 “你可以把樹枝放下來了,你打算拿它做什呢?”
她先丟開它才說出回答。“我打算用它來揮打任何靠近我的動物。”
他沒有笑她,不過他臉上的表情清楚的顯示,他認為她腦筋有問題。
她聳聳肩。“這在當時看來是個好主意。”
“你手上已經拿了槍。”他提醒她。
“我知道我有槍,可是我希望可以不必使用。是我侵擾了這裏,不是動物侵擾我:這裏原本是它們的家。”
“你以前開過槍嗎?”
“沒有。”
她的回答使他再度憤怒起來。找到四肢完整的她,真是一樁奇跡!她難道完全沒有這些常識和理性嗎?
“你又要開始教訓我了,對不對?”
“你不可以這樣一個人到外面來,你什麼技巧都不具備。你為什麼不在玫瑰山莊時,就把真實的情況告訴我?你為什麼要說謊?”
“我並不想說謊。”
“可是你還是說了,為什麼?”
她離開他的身邊,回去靠在原來的樹上。“我的問題與你無關。是你的弟弟他們要你來找我的吧?”
這問題如此孩子氣,令他想笑。“我在這裏是因為我自己要來。是誰想要傷害你?”
“除了你之外的?”
“回答問題,珍妮。”
“沒有人想要傷害我。”她放在腿上的手絞在一起。
“你有沒有不說謊話的時候?”
“有,我大部分的時間都不說任何謊話。”這是她的回答。“不過這是我的個人的問題,與你無關,我不要把你牽扯進來。”
“真是太遺憾了,我已經牽扯進來。”
她搖頭,他點頭。“你必須把一切都告訴我。”
“不,我沒有必要那樣做,你沒有權利干涉我的生活。你可能受傷或甚至被殺,天哪,我不能讓那種事發生。你知道得愈少愈好,我的問題真的與你無關。”
“根據這位元陸雲小姐的說法,不管誰在追你,對方已經朝著玫瑰山莊去了,這使得這件事與我有了切身的關係。”
“這種情況不會發生。我離開玫瑰山莊就是不使任何人追查到那裏去,我在藍貝兒鎮時,故意讓很多人看到我離開,我也留下很多線索說明我正朝西方去。”
“然後你再悄悄的改往南方。”
“是的。”
“談談這位陸雲小姐,她是誰?”
“她參加唱詩班後我們成了好朋友,她是一個好人,可是說話比較誇張。”
“是嗎?”
“真的,沒有人想要害我。”
他伸手覆住她的。“我還是希望你把你的麻煩全部告訴我,但首先先說是誰在後面追著你?”
她已經累得再也沒有力氣與他對抗,而且他就像魔鬼渴望得到人的靈魂那般的鍥而不捨。
“追著我來的是一個牧師。”
他的眉毛揚得老高。“牧師?”
“他的名字叫鍾芮肯,但這也不是他的真名。他宣稱在某一天得到聖靈的召喚,便改用了這個名字,比較像個大人物。他和另外兩個人來到我常去的教堂……我跟你提過的,梅麗媽媽也去的教堂。我和她就是在那裏認識的。”她周到的補上一句。“我沒有問過她,不過我確信她也很喜歡他,大家都是。他很虔誠,也很會說話。”
一顆眼淚滑下她的臉頰。亞當歎了一口氣,伸手摟住她的肩膀,將她抱到自己身旁。
“牧師為什麼要跟蹤你?”
“我在他的詩班裏唱歌。”
他擁緊她要她繼續。她真是一個教人焦急的女人,想由她口中套出消息簡直像沙中淘金。不過幸好他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他在沈默持續下去時,一直如此的告訴自己。
結果還是她贏,他終於忍不住問道:“因為你在他的詩班唱歌,他就要傷害你?”
“我不認為他是想要傷害我,”她仍堅持原來的說法。“他只是要我回去。”
“為什麼?”
“我是他的飯票。我在他的詩班唱歌時,信眾似乎比較多。”
“喔,我懂了,去教堂的人多,捐獻也會比較多,對不對?”
她點頭。“人們好像很喜歡我的聲音。”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承認。
“我可以瞭解他們為何喜歡。”
她微微而笑。“真的?你知道嗎,亞當?你讓我覺得很安全。 ”
他笑了出來。一旦弄清楚了她的麻煩,他的怒氣也消失了。這個問題一點也不嚴重,只是一些小麻煩,不難處理。
“我讓你覺得安全?如果你知道我這一路上,一直在打算見到你要怎麼修理你,你就不會那樣想了。”
她弄不清他是否在開玩笑。“你想怎麼修理我?”
“那些不用說了。你把每件事都告訴我了吧?”
“當然,該說的都說了。”
“沒有遺漏?”
“天哪!你真多疑。我沒有保留任何秘密,真的。”她還點個頭加強語氣。
“如果你說的是事實……”
“我說的都是事實。”她打斷他的話。
“那麼這個問題並不難解決。”
“真的?”
她的急切令他微微一笑。“是的,是真的。”他向她保證。“我只是不懂你為何不在玫瑰山莊就告訴我,一切會容易許多。”
“不能告訴你的原因,我已經說過。芮肯是一個難纏的人,他不讓我拒絕。”
“你拒絕過了?”
她翻個白眼。“我當然拒絕過。”
“他的反應是?”
“他把我鎖在一個房間裏。”
“有這種事?”他輕柔的聲音裏夾著冰。
在他眼中出現的神色令她害怕,也再次明瞭與他為敵,將會是多麼可怕的事。她突然很高興,他們是同一邊的。
“是的,”她摩擦著手臂希望能暖和起來。 “我只好爬窗出來,以躲開他和他的兩個手下。我最好的裙子因此而扯破了。”
“這種事你老早就應該說出來。你若不想告訴我,也可以找瑞森談一談,他是一個律師,我相信他可以採取一些行動讓這些人不敢再來騷擾你。”
“他可以讓芮肯不再追蹤我或威脅我?”
“他不行,但我可以。”他靜靜的說。
“你要怎麼做?”
他不肯向她解釋。她擔心了幾分鐘後,搖搖頭。 “我不要你採取任何行動。芮肯已不可能知道我在哪裡,而等我到鹽湖城搭火車前去紐約後,我就可以完全的擺脫他了。”
“珍妮,如果我找得到你,牧師有什麼理由找不到?”
“因為你大半輩子都在山區生活,你懂得追蹤,可是芮肯是城市人。他找不到我的,而且他不可能只為了把我找回詩班,而長途跋涉到東部去。”
“鹽湖城也並不近,就算整天騎馬也要四天才能到達。而他可以在這期間的任何一個城鎮找上你。”
“如果他緊緊的跟著我。”
“如果他就在你後面一天的行程,你會擔心嗎?”
“找會,他真的是一個很討厭的人。如果他就在我後面,你會知道嗎?”
他當然會知道。在這個地區生活了如此多年,人都會培養出一種第六感:頸後的皮膚會發癢、骨頭會不安,直到他前去確認威脅究竟是什麼。
他跟著珍妮的途中就做過這樣的事,也因此而知道鍾芮肯的確帶了兩個人跟蹤著她。鍾牧師對追蹤或許毫無所知,不過他的走狗之一十分清楚,珍妮若留在原地不動,他們會在明天下午追上她。
她等待他回答問題,但他卻改變了談話的方向。
“你可以在甘比鎮搭驛馬車直達鹽湖城。你身上的錢足夠買票嗎?你曾說預算不是很多。”他提醒道。
“我的錢只夠買前去紐約的火車票。”
“你應該去坐驛馬車。我可以把我身上的錢都給你,但那還是不多。我從藍貝兒鎮出發時,銀行已經打烊了,而我又不想久等。 ”
她再次打個呵欠,又向他道歉,口氣很堅定的說她不會拿他的一分錢。“我從來不向任何人借任何東西,我也不想由現在開始。我不會有問題的。”
她把頭放到他的肩上。他一直想專心談話,可是她倚偎而柔軟的身體實在太容易分心。他覺得她的味道很好聞,而且皮膚也正如他所想像的那麼絲滑柔嫩。他以手指輕輕拂過她的手臂,在她渾身一顫時,微微的笑。
她就像貓兒一樣的溫暖,可是卻像驢子一樣的固執。
“雖然到甘比鎮我們必須分開時,我會很難過。可是,我還是很高興你跟著我來。你必須護送我到那裏去。”她說著,還點了個頭。
“是嗎?”
“你若不陪我去,你也會擔心。把它當成一次探險吧,亞當。”
“你好像很喜歡探險,是不是?”
“是的。”
“那麼你該很高興你沒有結婚,結婚就得定居下來了。”
“如果遇上正確的人,婚姻將是最奇妙的探險;等我找到這樣的人,我一定會緊緊的抓住他。”
他十分後悔提起了婚姻這個話題。想到任何男人與珍妮作那種探險,就令他生氣。他對她有一種不易瞭解的佔有欲。
“睡吧,珍妮,你累了。”
她閉上眼睛。“我這幾天都睡得很少。”
“你總不會打算坐著睡吧?你連鋪蓋都沒有嗎?”
“我有,可是我不打算使用它。”
“別荒謬了,我去替你拿。”
“不要!”她幾乎是用喊的,同時伸手按住他的腿。
她的口氣如此驚惶,令他十分不解。“為什麼?”
“蛇,”她突然叫出來。“它們會偷偷溜入鋪蓋,卷在你的腳上。 ”
“你發生過這種情形?”
“沒有,但它是可能發生的,我不要冒這種風險,我現在這樣就很舒服,我希望你不要碰我的鋪蓋,我花了一個小時才把衣服捲進去,打開來它們又會皺了。”
他放棄了與她講理的努力。如果她想坐著睡,他又何必反對。
“你是一個非常固執的女人。”
“沒有,我很講理的。”
他哼了一聲,表示不相信。她決定不予理會,試著入睡。
亞當站起身去安置馬匹,拿了自己的鋪蓋鋪在火堆的另一邊。加入更多的木柴後,他在鋪蓋上躺下來,雙手疊在腦後望著漆黑的天空,想著該如何對付鍾牧師和他的手下。
“亞當?”
“我還以為你睡著了。”
“差不多快睡著了,”她小小聲地說。“我能問你一些事嗎?”
“當然可以,你想知道什麼?”
“你可曾有過和我結婚的念頭?”
“沒有。”
他的回答迅速,雖然誠實畢竟有些殘忍。可是,她似乎並未因為他的承認而感到不悅。
他靜靜的看著她許久。弄不清楚自己為何如此受到她的吸引,若非早有自知之明,他會覺得自己的行為像一個戀愛中的男人。
這個可能性令他有些不安。他連忙提醒自己,他對目前的生活非常滿意,而且毫無改變的打算。
他恍惚正要入睡時,她再次說話。
“我睡著的時候,夢見你。”她說。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4 17:57:21
第七章
看來他至少得送她到甘比鎮。
他幾乎沒有其他的選擇。她說得很對,他若不跟著去,也會一直擔心,而且他若沒能盯著她上驛馬車,他那一大家子弟妹和母親會訓得他一個頭兩個大。
他考慮過將她拉回玫瑰山莊,讓瑞森設法採取一些法律行動以阻止牧師和他的手下繼續騷擾她。可是他挺有把握珍妮會再度逃跑,結果還是他又得出來找她。
她沒有任何親人的事實,使他覺得有實任把她照顧好。不管喜歡輿否,他是暫時的跟她綁在一起了。而且,即使那似乎十分違反他的本性,他也已經決定要干涉她的生活。
她說她夢見他,這個驚人的宣告仍然在他的耳邊徘徊不去。如果她的用意是要一嚇他,那麼效果真是百分之百的達到了。他啞口無言的瞠目而視,等待她解釋為何有此一舉。結果,她竟自顧自地睡著了。
她是如此深沉的睡著,甚至他過去把她抱起來、放到他的鋪蓋上時,她也沒有醒過來。他將她安置好後在一旁坐下,脫掉腳上的靴子、伸展一下雙腿,將肩膀貼靠在一棵樹上、閉起眼睛。
即使在睡眠之中,她也不忘折磨他。她睡著後就滾了過來,踡起身體倚偎在他的腿邊。當他才開始打瞌睡,她的手就掉到他的腿上,令他猛地突然驚醒。
他連忙把那軟弱無骨的小蛇移回她自己身邊,可是一分鐘不到,它又循著原路爬了回來,而且偏偏就停留在他的胯間附近。他不知如何是好的用力咬牙,盡力推開躍入腦中的那些不可能的想法。他可以站起身,移到營地的另一邊,可是不知怎地,他著了魔似的留在她的身旁。
他在黎明之前便已起身,而她又睡了兩個小時。她的神情非常愉快,而且神清氣爽;他則心情不佳且悶悶不樂。她喜歡在早上喋喋不休的談話,而他寧可保持沈默。
到了中午,亞當已十分確信,他們是如白天與黑夜那般不同的兩個人。當他想去任何地方的時候,他不會因任何事物分心。可是,她每看到一朵花都要停下來聞一聞並讚美一番。
他幾乎不笑,而她經常哈哈大笑,而且大多數時間是在笑他過度的保護她。她似乎什麼都不擔心,也一再告訴他何必杞人憂天。
他們之間最大的差異出現在對待陌生人的態度。他一見到不認識的人,本能的反應便是警戒和絕不加以信任;她則完全相反。她對人類的信任常令他瞠目結舌、無言以對。她對每個碰上的人都像長年失散的老朋友那樣熱誠,而且幾乎所有的時間全在說個不停。
有一次他們停下來讓馬匹休息時,他談起她在玫瑰山莊提起過的一件事。
“你曾說這年頭誰也不能相信,”他說。“你在玫瑰山莊親口告訴我的。”
“我當然記得自己說過的話,可是我真正的意思應該是,我再也不敢信任任何有權有勢的人。我們還要多久才可以到甘比鎮?”
“這就要看你了。如果你每碰上一個陌生人,都要停下來跟他聊上半天,我們明天也到不了。”
“如果我不這樣跟每個人都聊上半天呢?”
“大概再五個小時就到了。如果我們騎快一些,應該可以在晚餐之前趕到。”
她以雙腿夾馬兒,上前來與他並肩而騎。“我有沒有選擇呢?如果情況允許,我想慢慢的走,我喜歡認識新朋友,並聽聽他們的故事。我覺得你應該也要喜歡才是。”
他不由自主的微笑。“我應該也要喜歡?”
“對。”她堅持。“我看過你收藏在書房裏的那些書。我也喜歡閱讀傳記,不過有機會,我更願意聆聽第一手的冒險資料;只要你表現出一點點興趣,素昧平生生的人也都會掏出他們最精采的故事。
“但是,當然嘍,你得先讓他們敞開胸懷、放心的與你相處;這就表示你最好別這樣一天到晚緊緊的皺著眉頭、一副如臨大敵、隨時要拔槍的樣子。人們面對一個武裝的人總是會害怕,擔心自己若有一句話說錯了,對方就會開槍。你知道你的樣子有多嚇人嗎?你是這麼高大的一個人,人家先天性的就會先退避三分,所以,如果你把槍收起來--”
他沒讓她說完。“不行!”他以一種毫無商量餘地的口氣說。
她搖搖頭。“我真希望能有比較禮貌的說法,可是真的沒有,你實在太嚇人了。”他哈哈大笑,而她不解有何可笑之處?”你本來就想把別人嚇走?”
“我並沒有那樣想過,但是好像也對。”
“為什麼?”
“如此一來,大家都會遠遠的避開。我早已學到不能相信任何人,而在到達甘比鎮、把你送上驛馬車之前,我有責任要保護你。”
“不,你對我沒有任何責任。”
他不想與她爭吵。“看來你寧可今晚仍在野地露宿了?”
“我不覺得不趕時間的必要。”
“鍾牧師的事呢?你已經不擔心他就追在後而而來?”
“不擔心了,我相信到現在他應該已經放棄了。”
這是告訴她牧師絕對沒有放棄、的確還跟在他們身後的好機會;可是亞當終究沒有說,他不希望她驚嚇不安,如果她知道他打算去找這位牧師,她大概會反對。鍾芮肯使她害怕,而他打算儘快去終止這種不受歡迎的騷擾。
她又說了些什麼,而他沒有注意聽,出現在她臉上的期待似在等他回答,他只好請她再說一次。
“我說我並沒有一張非要照著遵守不可的時間表,可是你有,對不對?我相信你不在的時候,你的幾個弟弟也會把玫瑰山莊經營得很好;我覺得他們或許很高興你終於出了遠門走一走。據我所知,除了山莊附近的山區,你幾乎哪裡都不去。”
“你又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你寫給梅麗媽媽的信我幾乎都看過,記得嗎?為了建設玫瑰山莊,你把自己的夢都放棄了。還有,亞當,我尚未決定是否要搭驛馬車到鹽湖城,那好像很浪費錢,我有一匹好馬,不是嗎?”她探身憐愛的拍拍母馬。
“我寫那些信的時候,是一個小孩子。還有,你一定要搭驛馬車。”
“大多數的信是你年輕時寫的,不過也有最近這幾年的。“
他不置可否的聳聳肩,表示那又如何?他們沈默的上路,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在距離城鎮大約十五英哩的地方,他們碰上一戶徒步而行的人家,他們的身後是一輛滿載了家庭所有物的篷車。珍妮退到亞當身旁讓這一家人通過,在他們快要抵達山腳時,她突然往回走,他別無選擇的只好跟著她去。
他趕上她時,正好聽見她邀請這些陌生人一起吃一頓午餐。這一家共五個人,一對年輕的夫妻,兩個年約五、六歲的女孩,和一位應該是祖父的老年人。
女孩著迷似的看著珍妮,她們的母親則看著老祖父,等待他做出決定,她的臉上有著急切的熱情。
兩個男人警戒的看著亞當,年輕的那個將兩個女兒拉過來推到自己的身後。亞當把這個保護性的動作看在眼裏,一邊思考如果自己有兒有女,看到一個腿上橫著來福槍的男人騎入自己的營地,大概也會這樣的。安全總比遺憾好。
可是,兩個小女孩並不害怕他。她們一邊探出頭來偷看珍妮,一邊嘰嘰咯咯的笑。
“亞當,我希望你過來認識米詹姆先生和他的家人。”
年長的男人上前來,他高而瘦,有一頭雪白的頭髮,亞當判斷他大約在六十五至七十歲之間。經過珍妮的介紹,他伸出手要與亞當互握。
亞當與他握了手。“很榮幸認識你,先生。”
“家鄉的人都叫我詹姆,你也這樣稱呼吧!”他以南方腔調極重的口音說。“這是我兒子威爾,他的太太雅玲,兩隻小麻雀是安妮和潔西,你應該看得出她們是一對雙胞胎。”他得意的加上這一句。“門牙掉了的是潔西。”
威爾也上前與亞當握手。他是一個肩寬手大的壯碩男子,似乎長年在太陽下辛苦工作,手臂的肌肉十分結實,皮膚也非常黝黑。
“你是個職業槍手嗎?”威爾因此可能性而雙眉微皺。
亞當搖頭。“不是的,我經營牧場。”
威爾一副不相信的樣子。珍妮用那“你看,我不是告訴過你”的眼光瞥了亞當一眼,再次回去注意米家的人。
“亞當的樣子像個槍手,不過他真的經營牧場。他和他的幾個弟弟在藍貝兒鎮外擁有很大的一座牧場,它叫做‘玫瑰山莊’。”
“牧場的土地是你們自己的?”詹姆問道。
“是的,先生。”亞當有禮的答道。
詹姆對兒子鼓勵的點點頭,年輕人因此更急切的上前一步,問道:“你那兒需要雇用新的人手嗎?”
“我永遠都需要好的人手。”亞當說。“你在找工作?”
“是的,先生,”威爾說。“我可以一整天工作,除非把交代的事做完,否則絕不停手。我是一個好工人,而且我非常強壯。”
“畜牧是辛苦的行業。“亞當微微的警告他。
“我不怕辛苦。“威爾很肯定的說。
“那麼你找到一份工作了。“亞當告訴他。
“我們正在尋找一個新的開始,南方幾乎沒有任何工作機會。“他解釋道。”你這座牧場的正確位置在哪裡?”
亞當把“玫瑰山莊”的所在告訴他。“依你們的方式,大概要花上兩個星期,那時我應該已經回去了。不過,萬一我還沒到,你只需找到我弟弟寇爾,說明你是去工作的。”
“我們一定會找到的。”威爾很篤定的說。
威爾的妻子抓住他的手臂擁抱他,她的眼中閃著淚水,即使她拚命的眨著眼睛掩飾。
“我或許也能從事一些工作,”詹姆說。“我應該還能做上幾年。“
“我們邊吃午餐邊討論如何呢?”珍妮建議道。
詹姆的樣子好像要拒絕,而亞當完全知道原因為何。這一家人顯然正處於極度困難的處境之中,身邊的錢大概都用得差不多了。他們的衣服都已到應該丟掉的程度,兩個小女孩也沒有穿鞋。不過,除了她們的腳底或許有些塵土,身上倒是十分的乾淨整齊。
他們每個人都一副很想好好吃一頓的樣子。
珍妮不可能讓任何人拒絕。”我們正想坐下來野餐,“她大聲說。”很希望能和你們更進一步的多談一談。食物很多,浪費了多可惜,不是嗎,亞當?”
米家人全都轉身向他,等待他的回答。
“的確呢,浪費了多可惜!”他說。
“那我們就打擾了。”詹姆點個頭宣佈。
威爾和雅玲相對莞爾,珍妮也愉悅的咧嘴而笑,亞當知道她這下子總算放心了。從第一眼看見,她便顯然的擔心著這一家人,她從他們的衣著狀態假設他們也正挨著餓。亞當也有同樣的猜測,可是他並沒能像她那樣急切的伸出援手。她的慷慨與熱誠令他自覺慚愧,也完全不再懊惱行程因此受到了耽擱。
他們在大馬路南方約半裏的小河邊野餐。亞當安置馬匹時,雅玲協助珍妮將毯子鋪開,把食物擺出來。珍妮和亞當的鞍袋中計有:起司、醃火腿、比司吉餅。等大家都吃飽了之後,珍妮籍口吃不完的也必須丟掉,堅持雅玲把剩下的食物打包帶走。
“你是怎麼成為一個牧場主人的呢?”詹姆好奇的問。
亞當聳聳肩,發覺自己並不習慣把私人的生活說給別人知道。可是為了避免給人太過不可親近的高傲印象,他只說擁有這座牧場是辛勤工作與運氣不錯的結果。珍妮卻有不同的看法,她決定把他的故事說出來。
他驚訝得忘了打岔。
她對他的一切瞭若指掌,這並不令他意外,畢竟他寫給梅麗媽媽的每封信她都看了,若有遺漏的,他相信母親也會不遺餘力的加以補充。令他意外的是,她竟然記得那麼多的細微末節,有些事情連他自己都早已忘了。
而且,她很會選詞和用字,等她把“故事”說完,他的過去已經變成他幾乎不認識的傳奇浪漫小說了。她把他說成一個贏家、一名鬥士,甚至像個英雄,而從她注視著他的眼光和她敍述的口氣,令他忍不住的認為,她真的相信他就是那些形象的總和。
米家幾個人完全沉醉在他的故事之中,他們看他的眼光有如他的頭上長出了光環。他瞪視著珍妮,警告她稍後獨處時且看他如何修理她,但珍妮只對他甜甜的一笑。
亞當認為他們該朝甘比鎮出發了,可是珍妮認為稍作停留無妨。威爾和詹姆對“玫瑰山莊”有問不完的問題,亞當只好一一回答。珍妮趁他答話的空檔,建議亞當或許可以預支薪水給威爾,以保障他的職位。
亞當知道她真正的用意。這家人需要一些錢充實他們的補給,可是人都是有自尊的,所以她提出雙方都可以接受的解決辦法。詹姆和威爾立刻反對,珍妮也以為亞當會就此算了,所以她掐了他的手臂一把。
他一邊將注意力仍然集中在詹姆的身上,一邊覆住她的手,用力捏了她一下。她低呼一聲,抽開手去。
“如果你們要為我工作,就收下預支的薪水吧!”他告訴兩個男人。
“‘玫瑰山莊’的作法一向都是這樣嗎?”威爾問。
“是的。”珍妮急切的代答。
亞當給了兩個男人各二十元。“我希望月底可以在‘玫瑰山莊’看到你們。”
男人們握手表示就此說定。亞當告訴珍妮該走了,同時站起身。
但詹姆的話使他又坐下來。“亞當,我在你眼中看到與亞伯拉罕•林肯一樣高貴的誠實,真的。”
亞當驚訝的問:“你見過林肯?”
“當然。”
這會兒換亞當想聽一切的細節了。他坐回原位,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中,著了迷似的傾聽詹姆敍述那段頗為特殊的經驗。在亞當的想法中,他認為亞伯拉罕•林肯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思想家和總統。
“那時他正要前去蓋茨堡,”詹姆說。“時機其實是很不好的。戰爭已經奪走許多年輕人的生命,人們都很害怕,而這也難怪。當戰爭結束,許多人湧入城市想找工作,情況長久的十分惡劣,不過那時略有好轉。”
“只是現在又不好了。”威爾插嘴道。
“你們的老家在哪裡?”亞當問。
“全國最美麗的地方,”詹姆誇口道。“維吉尼亞州的諾福克。”
“‘玫瑰山莊’也非常美麗,”珍妮說。“只要你們能把藍貝兒鎮當成新的家鄉,你們很快就會喜歡住在那個地區。”
“我們一定會的。”詹姆說完又轉問亞當是否去過蓋茨堡。
“沒有,我沒有去過。”亞當答道。
“而我則走過許多的戰場。”詹姆說。
亞當又想聽了。他對詹姆竟然記得那麼多戰役的日期與經過感到十分佩服,他也知道亞當不曾在書中看過的許多細節。
男士們談論戰爭的時候,兩個女孩分別跑來坐在珍妮的腿上。她替她們編了辮子,並由衣服的袖子上取下粉紅色的絲帶替她們紮了蝴蝶結。雅玲坐在她的身邊,與珍妮低聲的談著話,珍妮偶爾會點點頭。
亞當不時的瞥她一眼,他聽見兩個小女孩之一說她好漂亮,他默默的承認的確如此。
一直到下午三點左右,亞當終於把珍妮拉了起來,堅持應該上路了。
詹姆陪著他們走到馬匹被綁住的地方。“我能請教兩位結婚多久了嗎?我看你們應該是新婚吧?”
珍妮哈哈大笑,亞當把眉頭一皺。
“你怎會認為我們是新婚呢?”她問。
“根據他看著你的方式。”詹姆說。
“我看著她的方式?那是怎樣的方式?”亞當倒想知道。
“一種你總摸不清她底細的方式。你狀似十分迷惑,可是你又非常喜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我剛結婚時,也常用這種眼光看著我的新娘,天佑她的靈魂安息。現在想想,也許直到她死前,我都是用這種眼光看她呢!我從來沒有弄清楚她,你們可以說我的新婚狀態維持了三十二年。“
珍妮發現這是她所聽過最美的話語了。”這對您已逝的妻子該是最美好的讚美了。”她因感動而略微哽咽的說。
“真對不起,惹你掉淚了。”詹姆說。
“兩位如果考慮要在外露宿,‘藍色玻璃湖’邊是不錯的地點。風景很美又安靜,不會有人打擾。“
珍妮靜待亞當告訴詹姆他們並未結婚,但是他什麼也沒說。她偷偷的用手肘頂他,他也不予理會。
“我們要去甘比鎮。”他說。
“那裏為什麼叫‘藍色玻璃湖’呢?”她問。
“因為那一池湖水好像藍色的玻璃。”詹姆回答她。“湖水很深,可是清澈見底,而且坐在岸邊就可以看到魚兒在四周遊來遊去。有人在伸入湖中的樹枝上綁了一條繩子垂掛在水面上,用意應該是讓人可以蕩到湖心裏。可惜我的孫女兒太小也太膽怯,威爾和雅玲又因為不會游泳而不敢下水去玩。“
珍妮轉向亞當,他已經在搖頭了。
“我們可不可以--”
“不可以,我們要去甘比鎮。”他十分堅定的說。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4 17:57:48
第八章
“藍色玻璃湖”美得令人無法呼吸。
米詹姆一點也沒有誇張,可是珍妮仍為他為何沒有提到那些樹而感到不可思議,因為它們更是美不勝收。
像值班守衛的哨兵一樣,這些高大的樹木守護著這座湖的每一面:其濃密處,樹幹之間甚至無法通過。修長的樹枝在水面上形成優美的拱頂,有些地方就像女士們的手指,高雅的交疊在一起。陽光灑在綠葉上,在微風輕拂中,它們恍若鑽石般閃閃發亮。
亞當告訴她這些橡樹起碼都有一百年的樹齡。他在一棵粗壯的樹幹前坐下,來福槍橫放在腿上,笑著看她想在旁邊的一棵樹上找到落足點,以便能爬上去抓住懸在低枝上的那條繩子。長裙阻礙她的動作,試了幾次之後,她只好放棄。
“好啦,現在你可高興我們來此停留了嗎?”她問。
“我很高興你不再盯著我嘮叨。”他開玩笑的說。
“如果不來這裏,看看你會錯過多少美景!”她伸長手自轉了一大圈。“這裏簡直是天堂。”
他默默的承認,他的確感覺自己像走進了一處魔境。春天裏各種色彩斑斕的事物都呈現在他的四周,如果他看到這麼多顏色的一幅畫,他也不會相信這種地方真的存在。可是它們竟是如此完美的被彙集在這裏,而且在一段短暫的時間裏,這些美麗的事務任由他欣賞。
他望向珍妮,突然有種想法,覺得她就是屬於這種地方。四周的環境將她的美加以放大,她臉上的歡愉如此天真而純淨,令他的呼吸哽在喉嚨裏。
“你在想什麼呢?”她問。
她在他身邊坐下,開始解開鞋帶;見他不知如何回答,便抬頭瞥了他一眼。
“我在想你對每一件事似乎都很認真。”他說。
“我由經驗中得知,凡事都不該掉以輕心。它們不會平白的由天上掉下來,所以我理應以認真的態度來對待它們。”她平靜的回答。
“這種經驗是怎樣學來的呢?”他問。
她的肩膀垮了下來。她脫下一隻鞋,開始去解另一隻。“家人教的。”她小聲的說。“許多人戴著眼罩過完他們的一生,他們變成只顧自己的人,只想要滿足自己的需要和欲望。他們不會為其他的事留下任何空間,直到事情已經來不及了,才發現家人原來是那麼重要。”
“你原來是這樣的人嗎?”他問。
“是的。”她答。“我如此汲汲營營的想去我認為我想去的地方,不曾把時間留給真正愛我的人,如今,他們全都不在了。”
她語氣中的哀怨,令他想要緊緊的擁住她,並給予安慰。當她微微靠過來時,他向這股衝動屈服,將她更為拉近一些。
“我相信你的家人必定也為你感到驕傲。”
“是的,他們的確為我感到驕傲,但是他們並不瞭解我。我很少回去看望他們,如果回去了,最多也只待一、兩天。我會穿上最新的流行服飾回去,並且裝出見過很多世面的樣子。
“我學法國人那樣叫我母親‘親愛的媽咪’,如今想來,我其實逼使他們付出極大的耐心來忍受我。我真的不知道我是想說服他們,我是有頭有臉的人,或是想說服我自己。我從來就懶得靜下心來思考,那時的我,完完全全的忙於追求名聲和財富。”她搖搖頭又加上一句:“浪費了多少寶貴的時間。”
“珍妮,我相信他們瞭解的。”
“或許吧!”她同意。倒是我自己不大瞭解他們。我父親在屋子的前面辟了一個很可愛的花園,每天傍晚吃過晚飯後,就和我母親一起去整理它。他們常在那裏一待就是好幾個小時,種了每一種你想像得到的花。籬笆上則是玫瑰,紅色的玫瑰。她低下了頭。”我以前一直以為他們的生活大概是天下最無聊的,可是如今想來……”
“怎樣呢?”他問。
“有一天我也想要一座像那樣的花園,我將不會浪費時間,我會珍惜每一分鐘,也會教導我的子女同樣的事。”
“我還以為你渴望四處去探險。”
“活著的本身就是一種探險,亞當。看看你的四周,身在此處已是探險之旅的一部分。如果我們匆匆趕去甘比鎮,我們就錯過了。”
他大笑。”我瞭解你的觀點了。”
“我真喜歡這裏是如此的偏僻和安靜,在這一分鐘裏,這個美麗的地點完全的屬於我們,沒有任何人前來侵擾。”
他也喜歡此地的偏僻,即使理由略有不同。“藍色玻璃湖”如此遠離那條人來人往的路徑,鍾芮肯和他的朋友不會找到這裏來。前來湖邊的途中,亞當曾領著她走過一條小溪,使他們的行蹤完全無法追查。他十分確信短時間內絕不會有人來打擾他們。
她聳肩頂掉他的手臂。“如果水不會太冷,我想去游泳。你要一起來嗎?”
“也許稍後再去。”他答。
她轉身背對著他脫去襪子,然後跑向水邊。
“看起來好像很深。”她叫道,一邊拎起裙擺用腳尖去試水的溫度。它居然滿溫暖,而且誘得人難以抗拒。如果只是一個人在此,她早就脫去裙子和罩衫,穿著內衣下水去了。可是亞當像只老鷹那樣的虎視眈眈,她只好什麼也不脫了。
她轉身面對他,手臂向前伸出,閉上眼睛往後倒。
她鑽出水面來吸氣時,聽見他在大笑,那醇厚的聲音在四周的樹林之間迴響。她也很想跟他一起笑,可是她得忙著讓自己浮在水面上。長裙和內衣吸了不少水,直把她往下拖;她是會游泳的,可是她保持在湖邊,不到十五分鐘就累得她快要沒有力氣了。
下水比出水容易多了,她試了三次仍然沒法上岸。當然她只需要發出聲音,他就來了。他伸手一拉,輕而易舉的就把她拉了出來。
但是他並沒有放開她。老天在上,他真的是想放開她的,可是他的手仿佛有他自己的意志。它們繞到她的腰後,將她拉靠在他的胸前。
她的衣服貼在身上,整個人濕淋淋的滴著水,可是他完全不在意。她的臉向後微仰,他整個的思緒只想吻遍她那修長完美的頸項。不,這不是真的,他想做的絕不只是親吻這麼單純的事。
她的雙手壓著他的胸膛,指尖清晰的感覺到他的心跳,令她極其的渴望愛撫他。這該怪他,他注視她的方式使她興奮的打顫,偏偏他又是那樣的專注和認真。
她抬起頭望入他的眼中,感覺自己好像被他那深不可測的眼神吸入無底的深淵中。他即將親吻她嗎?他的眉頭是皺著的,所以看起來似乎並不想要。可是,天哪!如果他不親吻她,她真的會死。
“亞當,”她耳語道。“你怎麼啦?”
亞當搖搖頭。他怎麼能說,他認為她編織了一張魔法的網撒在他的身上,而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抵抗這種魅力多久?自從第一眼看到她,她便掌握了他的每一個思想。
這種迷戀必須停止了。“你明天就要離開了。”他的聲音粗啞而生氣。
“是的,我即將離開。”她仍是耳語。
“我們永遠不會再見面。”
“是的,我們不會再見面。”她同意。
她的指尖在他的胸口畫著小圈圈,羽毛般的輕觸令他發狂。
“那樣是最好的。”他緩緩拉她的手臂圍住他的脖子。
“那樣的確是最好的。”她說。
他的眉心皺得更緊了。“我的生命像地圖一樣早已計畫好了,珍妮,我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給你。”
“我也沒有時間給你。”她說。騙子、騙子,她在心中喊著。“亞當,你到底要不要吻我?”
“老天爺,當然不要!”
他的唇隨即印上她的,而這是她所經驗過最奇妙的吻。他的嘴溫暖.堅定而美好。他輕咬著她的唇,直到她張開嘴,他的舌尖隨即進入。而天哪,那感覺竟然更加神奇。她緊緊的抓住他的衣襟,在他如此甜美的吞噬她時,那似乎是她唯一的救生索。
這個吻好像永遠不會結束,直到她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他才抬起頭來,她癱軟的靠在他身上,雙眼緊閉。她的頸子棲息在他的頸彎中,她的歎息聲吹入他的耳中。“你想要再度親吻我嗎?”她以作夢般的聲音說。
“不要。”
“那種感覺非常好。”她再次耳語。
她親吻他的頸側,感覺他渾身一顫。然後他慢慢的拉開她的手臂,神奇的一刻過去了。
“明天你要去搭驛馬車,而我將要回家。“
“我知道,“她回答。”我將去堪薩斯。“
“不對,你將要去巴黎。“
“對了,是巴黎。“
他按著她的肩膀後退一步。她的臉上有一種沉醉的表情,令他詛咒自己為何不再親吻她。
他逼自己轉身走開。“我不該吻你,這種事不會再發生了。”
“我並不在意……”
“我在意。”他的口氣不佳。但他在說下一句話時,就軟化下來了。“你在發抖,快把那濕衣服換下來吧!”
“那不是我發抖的原因。”
“我去生火。”
許久之後,他都沒有再跟她說話,她想,他大概是在計畫著回“玫瑰山莊”後該做的許多事。
漫長的一天早已令她疲累不堪,裹在他交給她的毯子裏,珍妮很快就睡著了,而且一覺到天亮。
吃過以新鮮的魚為主食的早餐後,她收拾各種雜物,亞當則為馬上鞍。幾分鐘後,他們便離開了曾短暫屬於他們的小小天堂。遠方的天空出現隆隆的悶雷聲,似乎是預告著未來的事恐怕不會順利。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4 17:57:56
第九章
麻煩正在甘此鎮醞釀。
這個美麗的小城鎮坐落在群山的肩膀上,幾年前因為謠傳有人在附近的山區和河床上發現了黃金,人口因此暴增。“淘金者旅店”和其他的許多建築,就是在那一陣黃金潮中建立起來的。
然而正如運氣之捉摸不定,謠言最後證實是假的;於是,一干人等便像來時那般迅速的消失得無影無蹤。所以,現在鎮上有著許多沒有人居住的空屋。
克難時期就要有克難時期的對策。
“淘金者旅館”如今已很難再有客滿的盛況,不過,偶爾的,當情況十分緊急時,旅館老闆皮恩尼會和他的主要對手,亦即附近酒吧的老闆施哈利聯手出擊。這兩個人會集合他們所有的錢,付出高得不合理的代價,招攬一些演藝人員或團體前來鎮上表演:如此一來,便可以吸引附近鄉鎮的人到甘比鎮來玩樂和消費,讓他們又可以苟延殘喘的過一陣子。
令他們的合作如此不可思議的是,兩人多年來一直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誰也看不慣誰。不過,哎,生意歸生意,他們雙方已取得共識,在錢罐子裝滿之前,仇恨暫且先放到一邊。
他們之間有著一種“紳士的協議”,可是,既然兩人都離“紳士”的程度還很遠,對於行為規範的解釋便各有各自的一套,因此偶爾的小動作也在所難免。
皮恩尼和施哈利的聯合企業,正與鎮上的其他居民處在一種“如履薄冰”的狀態。
事情是這樣的:光是上個月就有兩次,皮施聯合企業向鎮民們預收了觀賞“最佳娛樂節目”的費用,可是該來的演藝人員連出現在甘比鎮的郊區都沒有,遑論“金光閃閃酒吧”的舞臺!而這兩個人居然不聲不響,對退錢的事一概不提。這使得他們成為鎮上最不受歡迎的人,可是鎮民不知道的是,皮恩尼和施哈利正在進行一次最大的冒險。
亞當和珍妮進入甘比鎮的這一天,正巧是“鑽石女郎黎如碧小姐--演藝界最偉大的舞臺之星”(海報上如此宣傳的)預定抵達鎮上、到“金光閃閃酒吧”登臺表演的同一天。
甘比鎮和附近鄉鎮的一些居民早已在擔心他們是否會再次受騙,可是他們仍然預付了錢,並懷著渺茫的希望等待黎如碧小姐會如期出現。
謠言傳得像天花一樣快,連五十哩外的人都趕來了,大家都心甘情願的付出一筆可觀的代價,但求能飽覽或窺見--就看付的座位在哪裡了--黎如碧小姐那著名的美腿。
這兩名怎麼看對方都不順眼的企業家,早已規劃出彼此都可以接受的工作程式。依例,皮恩尼將去驛馬車的車站接走黎如碧小姐,送她到旅館房間:等她休息過後並準備妥當時,再護送她走過鋪了木板的人行道--但只能走到一半。施哈利會在另一半的起頭處等待,皮恩尼走到這裏將退後一步,把黎小姐交給他的死對頭,回頭就走。他們兩人絕不踏進對方地盤的情勢已持續了十年,再美的腿也不可能破壞這個頂頂重要的傳統。
甘比鎮是驛馬車的終點,也是起站。這一條路線由鹽湖城起站,每星期發一班車,來到甘此鎮後轉回去。
週二早晨,驛馬車依時間表准十點鐘到了站,皮恩尼也早早的來到那裏等待。做完禱告和一個誇張的手勢之後,他由人行道走出來,準備拉開驛馬車的門。
點點汗味出現在他的眉心和手掌,嘴裏的口水也突然大量的分泌,尤其是想到他將是全鎮第一個在黎如碧小姐下車時,便能一睹那雙著名美腿的人。
不幸的是,黎如碧小姐的美腿不見了,她的其他部分也沒有出現。
一時之間,皮恩尼拒絕接受黎小姐不在車內的事實。他把上半身塞入車廂,以便確定她沒有被塞在車內的某個角落或是椅墊底下,然後他開始咒駡和大吐口水。
看見一群人急切的朝驛馬車圍過來時,他的恐慌開始節節上升。他用力地甩上車門,大聲叫喊要車夫把車駛走,自己則轉頭逃回旅館內。
秘密會議立刻召開了,兩名老闆在分隔兩人之地盤的巷內見面,商討事情該如何解決。他們很清楚若到時不把貨物呈現出來,兩人將會被吊到最近的兩棵樹上;所以,他們想破了腦袋也要想出一個可以為大家所接受的故事。
遺憾的是,他們都已經把兩顆腦袋湊在一起了,還是沒有足夠的腦筋想得出任何差強人意的說詞。
所以,他們只好說謊了。
任何在這一天到酒吧或旅館晃一晃的人,都被告知黎如碧小姐已經來了。
到了下午六點,皮恩尼光是擦汗就已經濕了三條手帕,他還得準備幾條等著擦眼淚呢。施哈利則因為穿著他那雙黑白兩色的新皮鞋,在酒吧的地板上來回踱步,而磨出了兩個水泡。
哈利終於有了決定,在此危急的情況下,若要避免繩圈套上他的脖子,唯一的方法就是把一切的錯誤賴到皮恩尼的身上;並在真相暴露、群眾瘋狂地撲上之前,一槍把他的對手斃掉。
諷刺的是,皮恩尼也在同時得到了同樣的結論。
他們像一陣風那般抓出了抽屜裏的槍,在鎮外莫湯米的番茄園子裏盯上對方。
忙於幹掉敵手的結果,使他們“差一點”漏失了可以讓他們翻身的黃金機會--幸好,老天垂憐。
皮恩尼剛巧由藏身的大岩石之後跳出來,舉槍瞄準了最大、最顯著、最容易打中的目標--施哈利那胖胖的臀部時,他的眼角餘光突然瞥見一個美麗的女人正輕快的騎馬經過。
他立刻揮一揮濕答答的手帕,表示求和;另一隻手則持槍指向遠遠走過來的女人。
施哈利立刻弄懂了皮恩尼的計畫。“我們得救了!”他叫道。
“她是來自天堂的救主。”皮恩尼叫回去。
兩人很有默契的把槍插回褲頭,趕去攔截那個女人,免得被她跑掉了。
他們盡全力快速奔跑,鞋跟都打到背部了:可是當他們向通往鎮上的泥土路轉角包抄而至時,亞當的身影讓他們立刻住了腳。
施哈利立刻舉起雙手,讓馬上這位高大的陌生人知道他並無敵意。皮恩尼一邊用手帕按著額頭,一邊警戒的留意著這個女人的同伴。
“請你等一下,小姐,”皮恩尼叫喊道。 “我們有一個提議。”
“可以賺大錢的提議。”皮恩尼加以補充。
珍妮勒住她的馬;亞當對她搖頭,告訴她繼續前進。
“你對他們想要說什麼,一點也不好奇嗎?”她等著兩個陌生人靠近,一邊問。
“不會。”他簡單扼要的回答,同時提高警覺注意前來的兩個人。
“他提到錢呢!”她說。 “你身上的錢一定不多了,而我簡直瀕臨破產,連聽都不聽他們的提議,就未免太傻了。”
亞當大為意外。“你一點錢都沒有了?”
“不是啦,我--”
“你給人了,是不是?”
“哎,你又何必--”
“回答我,是不是?”
“好吧,是、是、是。我沒辦法不給呀!”她嚷道。 “你如果看到--”
她正要說出前天他們遇上的那一對夫妻的情況是多麼的淒慘,可是亞當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
“什麼叫沒辦法不給?你是被搶了嗎?”
“當然不是,我--”
“我實在無法相信,你竟任由自己落到這樣一文不名的狀況--”
“他們的情況比我更需要那些錢,”她打斷他的責備。“而且我還沒有一文不名。”
他深吸一口氣,要自己鎮定下來。“那麼,你究竟是打算如何去到鹽湖城?”
她轉過身來對他說:“我可以騎馬去,或者賣了馬用這些錢去買驛馬車的票。我有頭腦的,我也是想好了計畫才作事的。”她的下巴用力地點一點。
“如果賣馬的錢不夠買車票呢?”
“那我就不賣它。”
“可是食物和住宿的錢呢?”
“亞當,你這樣生氣實在有些荒謬,我隨時都可以找工作賺錢的。”她向他保證。
皮恩尼的跑步聲和喘氣聲轉移了她的注意力。他先來到她的身邊,施哈利隨後趕到。亞當立刻移動腿上的槍,指著兩個人。然後,他命令他們退開一些。
兩人幾乎都不理他,只是呆呆的注視著珍妮的臉。
皮恩尼的介紹詞是:“你想賺二十元嗎?”
哈利用手肘撞向他的肋骨,並在聽見敵人痛得發出呻吟時,露出微笑。
“十塊錢也許就可以打發她了。 ”哈利小聲說。
珍妮看向亞當,想知道他對眼前這兩人的看法。
他的表情只有輕微的不屑。
這兩個男人有些怪異,而且外表完全相反。一個既高且瘦,汗腺大概有些問題,那整張臉全是濕的;另一個又矮又胖,走路大概有點問題,珍妮看到他苦著一張臉,不住的換腳。
“兩位先生究竟想要說什麼?”她問。施哈利回答她。“我們希望你今晚能為一些人做一場表演。”
亞當爆炸了。“夠了!”他吼道。“珍妮,我們走。至於兩位--”
皮恩尼舉起兩隻手。“不要胡思亂想,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樣。我們正陷入一場困境,一場真正的困境,這位小姐如果不能幫我們脫困,哈利和我一定會被吊死的。”
施哈利急切的猛點頭。“我所擁有的酒吧就在他的旅館隔壁,”他指指皮恩尼。“酒吧裏設有非常時髦美麗的舞臺,我們有時會找一些藝人來鎮上表演。我們兩人都看到小姐擁有一雙漂亮的足踝,但願你的腿也一樣的修長迷人。”
“你不會有任何機會看見她的腿。”亞當凶道。
“老施,閉上你的狗嘴,因為你每一開口只是使這位先生更加生氣而已。讓我來說吧!”皮恩尼交疊雙手向外推一推,然後掏出手帕來,先擦擦他的臉。
“事情是這樣的,小姐,我們正碰上一件超級大困難。因為上個月就有兩次,我們重金禮聘的演藝人員沒有依約出現,鎮上的人已經非常失望,現在事情又再次發生。我們收了錢,聘請著名的鑽石小姐黎如碧前來他的酒吧唱歌跳舞。我們在全鎮掛了廣告,以吸引大家前來觀賞,可是這位小姐居然沒有出現。
“再一個半小時後,節目如果還不上演,大家就會開始疑心,我們的項上人頭就會有危險了。”
“這也難怪大家會生氣。”她同意道。
“你只需假裝你是如碧。”施哈利求她。
“鑽石小姐黎如碧?這一定不是她的真名。”珍妮忍著笑。
“歐麗絲,她的真名叫歐麗絲。”皮恩尼脫口說道。
“那麼她是愛爾蘭人?”(譯注:0icilly是愛爾蘭人常見的姓)
“是的,小姐,她是愛爾蘭人。”
珍妮微微一笑。“可是我不是愛爾蘭人,”她平靜的說。“你們一定不難注意到,我的祖先來自非洲。你們怎能奢望任何人會相信我是來自愛爾蘭的黎如碧小姐呢?你們得了失心瘋不成?”
“請你聽我們說,小姐,你真的不清楚這情況有多麼危急。如果我們不找到一位漂亮的小姐,把她送上舞臺,我們真的會被吊死的。“哈利幾乎要哀泣了。”你如果不喜歡如碧這個名字,我們可以給你另一個芳名,翡翠或藍寶如何?” (譯注:Ruby如碧原意為紅寶石。)
“我的名字是珍妮。你們要求舞臺上的人做些什麼?”
“你會不會扭一扭?”皮恩尼較為得寸進尺。
亞當在搖頭了,但是她不理他,只問:“扭一扭很重要嗎?”
施哈利聳聳肩。“大概吧!觀眾會想要看看你的足踝。”
她看向亞當,那一臉陰沈的表情,讓她知道他已經快要沸騰了。
“我看我做不來那些扭一扭或甩一甩的事,不過我想要賺三十元。我願意為這筆錢唱一些歌,但是一毛也不能少。”
這件事已一丁點兒也不需要討論。施哈利立刻伸手與她握手。“就這樣說定了,小姐。”
“請兩位先把錢給我好嗎?”她問。
“當你一站上舞臺的那一刻,我們會把錢交給你的同伴。”施哈利朝亞當點點頭。
“如果你不付錢,他會毫不遲疑的開槍的。“珍妮甜甜的說。
皮恩尼對亞當說:“你將不會有必要開槍,他一定會付錢的。”
“現在我們只需要偷偷的溜到酒吧的後門,以免大家知道你才剛到。”
“我還沒進過酒吧呢!”珍妮饒有興致的說。
“所以這也是你的大好機會嘍,而且是免費的。”皮恩尼說。
亞當的耐性終於被磨光了。“珍妮,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你絕不可以去為一群唱醉了酒的男人唱歌。”
“也可能有些女人會來觀賞。“施哈利向她保證。
“亞當,你有點同情心好不好?”珍妮說。“這兩位元先生如此急切的需要我的幫助。”
哈利和恩尼像裝了彈簧的玩具,不約而同的點頭,脖子上的金鏈子像火雞顎下的贅肉,搖搖晃晃的蕩著。
“如果他們說出實情,人們應該會諒解的。”亞當說。
“我們不能說如碧沒有出現,他們會把我們吊死的。”哈利極為堅持。
“甘比鎮沒有警長嗎?”珍妮問。
“有的,小姐。”恩尼說。“可是他今天不在鎮上。他聽說米德鎮的銀行遭人搶劫之俊,立刻就趕了過去。其實人家並不需要他,可是附近的三個聯邦警長都去了,他不去好像不好意思。這麼多警長,那些搶匪一定很快就會被抓到。”
“米德鎮距離此地必須騎數個小時的馬,等警長趕回來,我們早就被吊在樹上變成人乾了。”哈利故意危言聳聽。
“你們已經收了觀眾的錢,對不對?”亞當問。
“是的。”哈利不得不承認。
“把錢拿去還不就得了?”
兩個男人大為驚駭。“這怎麼可以。”恩尼說。
“這對我們的商譽會有很大的傷害。”哈利插嘴道。
亞當放棄了跟這兩個混帳商人講理的企圖,珍妮還是一副很同情他們的樣子。
“珍妮小姐,你是否剛好有可以在舞臺上表演的漂亮衣裳?”
她微微一笑。“真巧,這樣的東西我倒真的有一件。”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4 17:58:12
第十章
她穿上了最心愛的那件、去教堂才穿的衣服。
它的顏色是新鮮的、剛打過的奶油那般潤滑的顏色,還有搭配成套的寬邊帽、到手腕的手套及略有高跟的鞋。衣服為長袖洋裝、裙子長到足踝、領子上達下巴,因此也通過了亞當的審查。
然而,看見她穿上周日的高雅服裝出來,他還是很不高興。恩尼和哈利是更不高興的兩個人,他們一再的、輪流的懇求她換件其他的衣服。
亞當堅持他們將要住進鎮外的寄宿宿舍,可是時間已不夠他們過去換衣服,所以珍妮被迫使用酒吧後面的貯藏室作為更衣間。她不管恩尼一再抗議他將違反守了多年的神聖誓言,也要恩尼替她守在門外。
她走出來問亞當是否可以時,他搖搖頭說,穿了這麼暴露的衣服,將會更加煸動那些男人的胃口。哈利哀求她至少卷起袖子時,亞當上前把她的下巴往上抬,替她扣好最上面的兩顆扣子。
她知道亞當仍在為自己沒能說服她放棄登臺而生氣;因為她的發抖,他也知道珍妮正處於緊張的狀態。
“我們離開吧!”
她搖搖頭。“事關三十元呢!”她再次提醒他。“我將可以把欠你的錢還給你。”
“你沒有欠我任何東西。”
“我逼你把錢給了米家的人,記得嗎?”
他得低下頭才能在舞臺另一邊傳來的巨大聲浪中聽見她的耳語。“我不想做的事,沒有人可以逼我去做。”
“天可憐見,兩位呀,這可不是甜言蜜語的時候。情況緊急呀,小姐!”哈利哀哀怪叫。
“觀眾好像很……不安。”她說。
“那不是觀眾,那是一群暴民。”亞當沒好氣的說。
哈利過來扯珍妮的手臂,並道:“他如果放得開你,我帶你到舞臺旁邊等候上場好嗎?”
他將她自亞當身邊拉開,帶她來到舞臺左邊的紅布幔之後。她抓住亞當的手不肯放開,他們一再要她改變主意。可是她太緊張了,根本聽不見他說的話。
群眾的聲音也是震耳欲聾。她的自尊不容許她提起裙子轉身跑向安全的地方,她已答應了一件事,就該完成。
她探身想看看群眾,哈利看出她的企圖,走過來擋住她。
外面的群眾開始鼓噪,居然不約而同的吼叫黎如碧的名字,並用拳頭敲打桌面;有的甚至抄起喝空了的酒瓶砸向舞臺和牆壁。
這些聲音足以嚇死一個普通的人。“他們好像……很不耐煩。”珍妮聽到某種東西被砸碎時,顫聲說道。
“如碧……如碧……如碧……”群眾大聲唱和嘶吼著。
“你沒有告訴他們如碧不來了?”亞當質問。
“我現在就出去告訴他們,”哈利向他保證。他轉而向珍妮說:“我介紹你之後,樂隊便會開始演奏,這時你就可以出場了。”
“等一下,”她在他轉身時,拉住他。“樂隊會演奏什麼?”
哈利笑了。“哎,這誰也不知道。艾文會敲打琴鍵,而兩個提琴手就聽他的調子拉出一些音樂吧!”
“但那是什麼歌呢?”
“誰管它呢,這很重要嗎?”
“當然很重要。”她嘟囔道。
他拍拍她的手臂。“不會有問題的,真的!”他安慰道。
她的胃開始翻攪,她猜她的臉大概也變成綠色的了。冒險看了觀眾一眼之後,她隨即大為後悔。她瞥見上層的包廂有兩個男人大半個身子都掛在欄杆外,而且正持著酒瓶往下傾倒。
她跳著退回來,癱靠在亞當胸前。 “天哪!”她小聲說。
亞當這輩子從未感受過如此尖銳而強烈的焦慮。珍妮為何一定要這樣固執呢?她難道不知道,一旦觀眾們發現要來表演的不是如碧,他們鐵定會把這個地方拆個稀爛?
“你仍然要一頭鑽進這個愚蠢的事件裏嗎?”
她還來不及回答,皮恩尼已跑了過來,他對哈利說:“快出來吧!老傅已經拿你的水晶吊燈在蕩秋千了,而獨眼韓利則想用繩圈把他套住好把他拉下來。他們都已經醉得像酒缸了。”
亞當伸手撫過珍妮的肩上後,再一把抓住哈利的衣領。“她在臺上的時候,如果有人敢靠近她,我會開槍的,聽清楚了嗎?”
哈利用力的猛點頭,踉蹌的往臺上走去。珍妮屏住呼吸,等待群眾聽見不是如碧前來表演時的反應。
哈利高舉雙手、手掌向外,作勢要大家安靜下來,一陣噓聲因應而起,彼此要對方安靜。老傅由吊燈落到一張桌子上,再滑入他的座位;獨眼韓力也丟掉繩子坐了下來。
“兄弟們,我老早告訴你們,鑽石小姐黎如碧將在今晚演出--”
他突然停下來,群眾紛紛探身向前,滿心期待的等著他的下文。整整一分鐘,哈利什麼也沒說,只是站在舞臺中央,重心由一腳換到另一腳,眯眼看著台下的人,台下的人也眯眼看著他。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全場所能聽到的唯一聲音就是哈利那雙黑白兩色鞋所發出的皮革嘰嘰聲。
觀眾的耐心很快就磨光了,後面的區域開始有人發出不滿的低語,它像海浪一樣,潮湧向前。
正當老韓又要爬上桌子去抓吊燈,他的朋友又要去拿繩子時,哈利的臉上出現了一個精明的微笑。
“我答應給你們鑽石小姐黎如碧,”他發出低吼。“她--來了!”
他以誇張的姿勢向珍妮深深的鞠了一個躬,挺直身體後,以手勢要艾文開始彈琴。然後,他便像閃電在背後追他那般,飛也似的竄向舞臺的另一邊。他鑽入布幔之後,又回頭由其後偷看觀眾的反應。
恩尼將三十塊錢塞入亞當的手裏,同情的看了珍妮一眼、再推她一把,便也跑去找個地方躲藏了。
亞當怒視著哈利逃走的方向。“我會殺了那狗娘養的--”
珍妮打斷他的話。“這將是另一場探險。”她小聲說。她挺直肩膀,逼自己掛上微笑,一吋一吋的向舞臺移去。
亞當也跟她一起上去,站在每個人都看得到的地方,他慢慢的執起來福槍,手指伸入扳機的圈圈。他要告訴別人的事明顯而易懂:敢對珍妮不是如碧的事實吐出一聲抱怨的人,將成為他的槍靶。
如果那槍所代表的警告還不夠明顯,他臉上的表情也足以作為補充說明。他一副脾氣不好、要開槍才會開心的樣子。
事實是,他的預警一點也沒有必要。
珍妮的出現讓每個人都屏住呼吸。看見穿著周日上教堂之最佳服飾的她,讓每個觀眾目瞪口呆。他們瞠目而視、驚喘出聲;艾文忘了彈琴,提琴手的弓掉了下來,人人張大了嘴巴注視著舞臺上的女人。
她緊張的每根神經都像要應聲而斷,心中慌亂的想著:看來有些探險最好不要貿然嘗試。她真是瘋了才會答應這種事,亞當是對的,這整件事既蠢又傻。
她轉身要走,發現他竟陪她站在舞臺上,舉著槍準備隨時發射,臉上的表情足以令一個心臟稍微弱一點的人尖聲驚叫。
他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她掛上更明顯的微笑,轉回去面對她的觀眾。她的膝蓋打顫、胃部翻覆、喉嚨乾澀,可是只有一個思緒占滿她的腦海:亞當在保護她。
她愛這個男人又何足為奇?
某些惡劣的味道侵入她的鼻腔,原來她的四周全是罪惡的威土忌酒味。她從一邊看到另一邊,發現所有的桌子和地板上都散置著空的酒瓶。
她的觀眾們全都暍醉了,多麼可恥呀!她突然感到厭惡而忘了害怕和緊張。
群眾的第一波驚訝終於過去,有幾個男人開始對她微笑,其他人則皺眉。她完全不是他們所預期的那個樣子,但在有人鼓噪並向施哈利抗議之前,她張開嘴開始唱歌。
這一刻之後,她就將他們掌握在手掌心了,若非親眼看見,亞當一定無法相信。她在幾分鐘之內,把一群醉鬼變成了眼淚汪汪的大孩子。
她選唱了曾在教會中唱過的一首歌“可憐而需要幫助的罪人,請到我的懷裏”:因為它的歌詞實在太適合眼前這群觀眾,她的聲音是如此清亮乾淨,輕輕拂過在場的群眾,撫慰了他們心中的躁鬱。
慢慢的、一個接一個的,這些男人開始靜下來聽她的歌詞,而且紛紛低下頭去。有幾個人推開身前的酒杯,還有人拿出手帕來拭淚。
等到這首歌唱完,幾乎每個人都淚濕衣襟了。亞當退回陰影中,放下他的槍。
這些人的反應如此怪異,令他真想哈哈大笑。可是他不敢發出任何聲音,怕會破壞了酒吧裏那種凝重的氣氛。
他當然知道她為何選唱那首歌,她想叫那些男人感到慚愧。而從那些抖動的肩膀和此起彼落的抽鼻子聲音,她顯然達到目的了。
第二首歌“我神聖的母親,你對我的期望”所觸動的情緒,似乎更加的強烈。
等她唱完第三段歌詞時,有個嚎啕大哭的男人甚至需要朋友抱住他,才能稍微小聲一些。
施哈利先是注意到一個不同於以往之表演的現象:沒有人競相出來購買他那些高價的酒。他氣急敗壞的走上前要阻止珍妮再唱這些飲酒乃至大罪惡、並辜負親愛母親對你的期望的這些歌。他在人群中穿梭,揮著手臂且猛彈手指,用意是要珍妮唱些快歌,讓場子熱鬧起來。
亞當終於笑了出來,這場面實在滑稽得叫他忍俊不禁。珍妮逕自對施哈利微微的笑,可是另外一首歌還是罪人終於認錯的、與死亡救贖的歌。亞當懷疑歌詞根本就是她自己所創作的,因為它們全不押韻,不過好像沒有任何人注意到。
哈利因為她的不肯合作,害他正損失無法估計的酒錢進帳,急得幾乎把所剩不多的頭髮快扯光了。他擠到舞臺旁邊再度做著垂死的掙扎,跳著兩步舞曲,明白的暗示她讓氣氛熱絡起來,讓群眾興奮的想喝酒。
她根本不理他,逕自按照自己的良心讓觀眾陷入悔恨及慚愧的情緒中。有個男人哭叫著要她把“他媽媽如何如何”的那首美麗的歌再唱一次。哈利激烈的對珍妮搖頭,可是珍妮當然不能拒絕這麼懇切的要求,於是那首讓人的心揪成一團的歌再次被唱了出來。
當她唱完時,他們哭著大鼓其掌,哈利則是欲哭無淚。
喉嚨已有些負荷不了,她決定再唱最後一首便要鞠躬下臺。她將全部的靈魂和一整顆心全掏了出來,放入這首甜美的、音階愈來愈高的靈歌之中。
它一直是她父親最喜愛的一首歌,她的觀眾所受到的感動也與他如出一轍;他們用力踩踏地板,一邊隨著節奏拍手。
她正唱到最後一段的一個高音時,瞥見酒吧的門打開,三個男人擠了進來。
其中之一是鍾芮肯。
這使得她像被澆了一盆冷水般,當場凍住。像一把刀將音符一切兩半,她的歌聲在驟然間戛然而止。她猛然後退,視線盯著鍾芮肯,無法動彈。
她覺得自己正望入魔鬼那燃燒著地獄之火的眼睛,可是她無法轉開,她甚至動不了,時間像永恆那般的停止了。
恐懼使她失去行動的能力。她的手緊握成拳頭貼在身側,整個人僵直、挺立在原地,瞪視著鍾芮肯穿過人群,緩緩的向她逼近。
她不斷的告訴自己快跑、快跑,終於--這個緊急的思緒總算穿透她的麻痹狀態,她轉而面對亞當,向他跑去;可是隨即停住。
他看見了她眼中的驚惶,上前一步的同時,也舉起來福槍掃視底下的群眾,尋找製造威脅的人。
她搖搖頭。不,她不能去找他,不能害他陷入這種危難。一群專吃腐肉的胡狼已經向她圍了過來,他一定會想要保護她。她不能讓亞當有受傷的危險,而她很清楚鍾芮肯的手段,殺人只是微不足道的事。
渾身悚悚發抖的她轉向哈利,狂奔而去。她奶油色的寬邊帽飛掉了,落在舞臺上。哈利企圖在她跑過身邊時抓住她,可是她跑得太快,而驚訝使他的反應慢了一步。
她的手提包就放在貯藏室門外的椅子上,她跑過去時把它拿起來抱在手臂中。
出了後門、鑽入巷子,左右看看,不知該往哪裡去。等等,她得先弄清方向,搞清楚寄放馬匹的畜房在哪裡。
她做出決定,啟步開跑時,差點把門拆掉的亞當衝了出來。他呼叫她的名字,由她略一遲疑的身影知道她明明是聽到的,可是她仍跑過轉角,消失不見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4 17:58:27
第十一章
她的方向是主街,而亞當十分確信她是打算去畜房騎馬離開鎮上。
他正要追上去時,聽見酒吧的後門咿呀的打開,他立刻躲到陰影中的一堆板條箱子後面。
群眾中的某個人把她嚇壞了,他必須找出是誰和為什麼。他並不擔心會追不上珍妮,即使她離了城,在如此明亮的月光下,他老遠都可以看得到她。
他的耐心很快就獲得了獎賞。三個面貌兇狠的人鑽了出來,其中兩人十分粗壯,而且不難看出是聽命於另一個衣著像是去參加葬禮的政客那般的矮胖男人。
亞當猜測那兩名走狗是受雇於那個矮胖男人。在後者一跨出門、擦火柴點雪茄時,兩人也十分恭謹的在一旁等待。
“你要我去把她追回來嗎,牧師?”三人之中最高者問。
“不急。”牧師的南方口音濃如楓糖漿。
“這婊子逃不遠了,”他的聲音由鼻子出來。“我總算找到她了,讚美上帝。我告訴過你的,赫曼,上帝會指示我明路。我說得沒錯吧?”
“是的,牧師,你的確說過。”
他步入光線中,亞當看到了這個叫赫曼的人。他的額頭突出,鼻樑顯然因上次打架而歪扭,臉上也有刀疤,完完全全一副走狗模樣。
“如果她拒絕跟你回去,你要我和路易怎麼做?”赫曼問。
路易在牧師回答之前搶著答道:“你要不要我們揍她一頓?”他熱切的問。
“可以呀!”牧師哼道。
他以手勢要兩名走狗讓路,緩步朝街口走去。“來吧,孩子們,自助老天助,我們要自己採取行動,上帝才會幫助我們。”
亞當聽夠了。他靜悄悄的跟在三個人後面經過酒吧和旅館,但他隨即鑽入巷子,取道可減少二分之一路程的捷徑,趕去畜房。
他悄然無聲的溜入畜房內,且將門上了閂。尚未看到珍妮的人,他先聽到她的聲音--她一邊在設法為她的母馬上鞍,一邊低聲的哭泣著。
“要去哪裡嗎?”他拖著聲音說。
她嚇得跳了起來,且發出一聲驚呼。猛然轉身,便發現亞當已在同一隔間的畜欄內。她覺得她的心好像要爆炸出來。“你嚇死我了。”
“你早就嚇到了。”
他輕輕地將她推開,安靜且迅速的替她完成上鞍的工作。她抱著鋪蓋卷站在一旁,等待他要求她解釋。
他什麼也沒有說,只在工作完成後轉過身,看見她的鋪蓋卷,便建議她放下別帶。
“天哪!這怎麼可以。”她嚷道。
他沒有時間爭論。“那就把它綁在馬鞍後面吧!”
他進入隔鄰的畜欄,同樣迅速的為他的馬上鞍。她抱著鋪蓋卷,跟著他過來,站在他身邊。
“你不能跟我同行。”她以很肯定的口氣說。
“不,我必須保護你!”他的聲音有著堅定,表示他也可以一樣固執。
“請你聽我說,你現在不能再跟著我了,你會受傷的。”
“那你呢?”
“我不要你跟我一起。”
“真是遺憾。”
“亞當,我求求你,你趕快離開吧!”
“不可能,”他的口氣斬釘截鐵。“我們是一起的。我也很想趕快離開此地,我要你單獨面對著我,再次好好的解釋,你那套所謂麻煩並不嚴重的情況是怎麼回事。你是這麼說的,對吧,珍妮?”
她的頭低了下來。“我就知道你會生氣。”
“不,我並不生氣,”他回答。 “我早已超過了生氣的階段。”
她正要開口再說些什麼,但他舉起手示意要她安靜。有人正用力的推著畜房的大門,珍妮轉身要過去時,亞當伸手抓住她。
他毫不客氣的將她掃到身後,推入畜欄的角落。他隨即迅速的攫起他的來福槍,將它架在肩上,等待著。
畜房的雙扇大門被用力的撞開,赫曼跑了進來,路易緊隨在後。兩個人朝不同的方向分散開來,眯著眼開始搜索。
鍾芮肯牧師隨後晃了進來。
“嘖嘖,這裏面可真暗呀!你藏在哪裡呀,小女孩?我知道你在這裏面,也許我該把油燈點亮來看個清楚。不過,我自小就喜歡玩捉迷藏,這樣也是不錯的。”
亞當知道珍妮正瑟瑟發抖,她也一直想要繞過他的身邊擠出去,可是他更用力的把她壓在角落裏。
即使她並不想要危害到他,他也已經決定要保護她到底。當她小小聲的求他救救他自己時,他搖頭。
他得十分專心的留意鍾芮肯和那兩名爪牙的行動方向,使得他不敢對她多說什麼。那兩個打手正訓練有素的檢查一間間的畜欄,並以包抄的方式,朝著他們所在的這條走道而來。
他們愈來愈近了,而鍾芮肯則只停留在門口附近。 “出來吧,出來吧!反正你遲早都會被我們找到的。”他唱歌似的說。
“你伯不怕呀,女孩?你應該要害伯的。任何膽敢欺騙鍾牧師的人,都逃不過上帝怒火的懲罰。”
“我們這裏面需要一點燈光。”路易叫道。
鍾芮肯劃了一根火柴,硫磺嗞嗞響的聲音,在全面的寂靜中,恍若平地一聲雷。他點燃一盞油燈,讓它在掛鈎上晃來蕩去,既而轉身關上畜房的門。
“呵,我可不希望任何人進來打擾我們呢!”他拖著聲音說。“而且我也不要你再由我身邊溜走,珍妮小姐。這兒沒什麼窗戶可以爬出去了,不是嗎?”
赫曼靜悄悄地爬入隔壁的一個畜欄,然後突然探頭出來--與珍妮的眼睛瞪個正著。她連事先警告的時間都沒有;不過,那也不必要了。
亞當與她同時看見了來人,而且證實他的動作比對方更快。他舉起槍托,用力猛擊赫曼的頭側,赫曼的表情似乎十分意外。然後,他的眼睛向上翻,人則重重的跌到地板上。
這聲音使得路易快步跑了過來,在看見一把槍指著他的胸口時,驟然停步。
鍾芮肯倒是不慌不忙,慢慢踱過走道,來到他所雇的槍手身邊。看見亞當時,他的表情轉為冷硬,不過,就在他慢條斯理的說出話來時,某種不可能的微笑也出現在他臉上。
“你是誰呀,先生?”
“你不必知道。”亞當回答。
“我跟藏在你背後的女人有些事情要辦,不過我眼你沒有糾紛,你只需要把她交給我就可以離開,沒有人會傷害你。”
“我哪裡也不去,而你也休想靠近她。”
“我可以付你一些報酬。”
“不必麻煩了。”
鍾芮肯瞪視亞當的眼光中,有著不容否認的、純粹的憎恨;接下來的話語中,那些原本就是偽裝出來的紳士口氣就完全不見了。“你所藏匿的是一個犯了罪的罪人,你完全被她口蜜腹劍的方式蒙蔽了,掉入她欺騙的網中。”
珍妮一步一步的來到亞當身邊。 “犯了罪的人是你,我才沒有。”她嚷道。
他伸出一隻手指指著她。“叛徒!”他喊道。
“你到底是誰?”亞當質問。“你找珍妮做什麼?”
鍾芮肯像只大公雞那樣鼓起全身的羽毛,一手拉著西裝衣領,擺出像要讓人替他畫肖像的傲慢姿勢。
“我是鍾芮肯牧師,”他自以為是的大聲宣佈。“而她拿走屬於我的東西。”
“我沒有拿走你的任何東西。”
“上帝會因你撒的謊而懲罰你,女孩。”
“你憑什麼敢自稱是為上帝宣教的牧師,你只是個手段高明的小偷。”
“親愛的,我身上沒有一樣東西是小的。”
他再次望向亞當,裝出遺憾的神色說:“正如聖保祿一樣,在看見上帝的靈光之前,我也是罪人。把錢還給我!”他突然吼道。
“我沒有拿你的錢。”她大叫。
路易向她逼近一步,亞當開槍射擊他腳前的土地。泥塊飛打到他的臉上,他向後跳開,差點將鍾芮肯撞倒。
牧師將手下一把掃開。“她拿走了我的四千元。”
“沒有,”她仍堅持。“我沒有拿你的錢。”
“她說謊!”鍾芮肯大吼。
“亞當,你是相信我的,對吧?”
“你聽見小姐說的話了,如果她說她沒有拿,她就一定是沒有拿。你們可以走了,不要等到我失去耐心,一槍打中你目標顯著的臀部。”
鍾芮肯不為所動,兀自站在原處。“你難道看不出你是怎樣的被她欺騙了嗎?她是一個專用甜美外表欺騙他人的毒婦,你若不聽我的,會被她一起帶入地獄。”
“我們何不去找警長,讓法律來決定是誰說了真話?”亞當建議道。
“不用!”鍾芮肯忙不迭的說。“這件事不必勞動警長。”
“是嗎?”亞當說。
“哪個人的過去沒有一些污點,我不希望那些事阻礙我的未來。”鍾芮肯不得不承認,他極力要擺出莊嚴的樣子,當然失敗得很淒慘。“不然,我早就去找警長辦理了。上帝為證,我早那樣做了。”
“滾開吧!”亞當命令道。
鍾芮肯轉身,但嘶啞著聲音發誓:“這件事還沒有結束。”
路易想要去救仍然昏迷不醒地躺在隔壁畜欄的同夥,亞當不准他去。
“不必理他,快走!”他命令道。
鍾芮肯打開畜房的門。“我會抓到你的,女孩。我知道你要去哪裡,你到不了的,審判日已經到了。”
說完,他就消失在黑暗中,路易急急的追了出去。
珍妮筋疲力盡的跌靠在牆邊,長長的籲出一口氣。
但是亞當不許她鬆懈。“我們必須在他發現要伏擊我們其實非常容易之前,趕快離開這裏。快呀,珍妮。噢,天老爺!你這會兒又是在幹什麼?”
她撲入他的懷中哭了起來。 “噢,亞當,謝謝你相信我。”
他縱容自己享受這片刻的溫馨。他用力抱她一下,低頭親吻她的額頭,然後他退開。
“我們該走了,甜心。”
她用手背拭去淚水,帶著眩惑的眼光和微笑站在那裏看他。
“又怎麼啦?”他咕噥道。
“你稱呼我是甜心?”
“那又怎樣,”他說。“走吧。”
他作勢要舉她上馬,但她退開。“我的鋪蓋卷沒拿。”她解釋。
她轉身要將它由角落拿起來,但亞當動作更快,探過去拉住一端,將它甩上馬背。
然後他凍住了,無法相信的看著一張張百元鈔票由鋪蓋卷中飄出來,掉在他的雙腿之間。
他注視了它幾秒鐘,之後才彎下身去將它拾起。他並沒有說任何話,只是帶著有點好奇的表情看向那鋪蓋卷。在她領悟之前,他已解開綁著鋪蓋的繩子,將它展了開來。
許多百元大鈔像下雨般落在腳邊,形成一座綠色鈔票構成的小小金字塔。他知道這裏大約有多少錢,但他仍想弄清確實的數字。
他的眼光緩緩轉向她。“四千元?”他平靜的問。
她搖頭。“將近五千,四千七百零三元。”
“牧師的錢?”他的聲音出現火氣。
他已氣得不大說得出話,不過,他仍注意到她的臉上絲毫沒有慚愧或羞赧的神色;而且她甚至絲毫也不害怕。
“願意解釋一下嗎,珍妮?”
她交叉雙臂抱著腰。“我沒有偷牧師的錢。”
他垂視那堆錢,再看向她,證據如此確鑿。
“亞當?”
“什麼事?”
“你會相信我的。”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4 17:58:40
第十二章
從他們一見面她就開始說謊--至少表面上看來是如此--所以,他沒有一絲一毫的理由應該相信她。
可是,他真的相信她。所以,他若不是全世界最漿糊腦袋的男人,就是最瘋狂的一個。可是,無論是哪一種,他都信任她。
她不是會偷任何人的東西的那種人。
所以,她隨身攜帶著這些錢,一定有一個合理的解釋。他只需要在他們能夠坐下來談話時,立刻要求她說出一切。
一直到他們在甘比鎮南方十多哩外的地方紮營之前,他都沒有跟她說話。他要她生個火,而他必須回頭走一段路除去他們的蹤跡,並確定沒有人跟在後面。他回到營地時,她已解下鋪蓋,讓一壺咖啡在火上煮著。
她靜靜地等待他安置好馬匹、吃完晚餐,再提起那個鐵定會讓他消化不良的話題。
“我想把錢放在手提包一定不是個好主意,那是鍾芮肯第一個會找的地方。”她以這些話作開場白。
“只要他逼得夠近,他每個地方都會找的。”
他朝營地四下望望。他記得將手提包扔在鋪蓋的旁邊,但現在已經沒有看到。
“你又把錢藏在哪裡了?”
她指指七、八公尺外一塊嶙峋的大石頭。“就在岩石後面的灌木叢下。”
他在火中加入一些樹枝,她遞了一個蘋果要給他,他搖頭拒絕後,她拿著它放在腿上的裙子磨著。
“你看得出鍾芮肯有沒有跟在我們後面嗎?”
“沒有,”他回答。“雲層逐漸厚了,他若跟來,也很快的會因為下雨而找不到我們的蹤跡。”
“他會不會看見我們生火的煙?”
“在霧這麼濃的時候?不,他看不見的。”
“這裏為何這麼濕?”
“我們離傑尼瀑布不遠,”他答道。”你到底是怎麼想的,怎會隨身帶著這麼多的錢?我的天!你甚至讓它跟馬匹留在畜房裏。”
“沒有人會偷我的鋪蓋卷,”她說。”它在畜房裏比在酒吧安全。而且,我若帶著它去酒吧,也會很奇怪吧!”
他正運用全部的意志力控制著自己不要發脾氣。”你最好開始解釋,如果這些錢不是從鍾芮肯那裏拿走的,又是哪裡來的?”
“噢,我是從他那裏拿的。”
他的下顎差點掉下來。“你說什麼?”
她伸手按著他的膝蓋,想安撫他。“聽完一切再做結論,這是你說過的名言。錢是從他那裏拿的沒錯,但這從來就不是他的錢。是他先偷了錢,我才把它拿走的,真的是這樣。”她點個頭強調。
“從最前頭開始說,而且儘量說清楚。”
“我最討厭你這樣凶巴巴的命令我了。”
“快開始說,珍妮!”
他的毫無耐心令她有些生氣。她轉身將蘋果放回網袋,雙手疊在腿上。
“我和很多人一樣,都太容易受騙了。我應該告訴過你,我和你母親去同一個教堂,我在詩班唱歌。
“每年,在聖棕樹節時,會有一群牧師前來開會,我們的牧師會選擇其中一個為我們講道。在某次這樣的場合中,季岱明有機會對大家說話。他說他將帶領一群家庭到堪薩斯的屯墾地,他懇求我們給予幫助。這些家庭都是很窮的家庭,亞當,他們沒有衣服、沒有食物、沒有錢,可是他們有堅定的意志,想去一個新的地方建立新生活。季牧師就好像他們的摩西一樣。”
“就像鍾芮肯?”
“噢,不,他是完全相反的。我在岱明成為牧師之前就認識他,我們在同一處大草原一起長大,他絕不會欺騙任何人。”
“那麼又發生了什麼事?”
“芮肯那天也在場,他走上前去跟岱明說,他有一個一定會成功的方法可以幫助他。他指著詩班說,如果大家同意,他可以帶我們到各個城鎮巡迴演唱,所有人的捐獻將交給岱明。他特別指著我說,光是我的聲音便可以保證會有很多捐獻。”她以慚愧的聲音說。
“你的確擁有很美的聲音。”亞當提醒她。
“謝謝你。我父親常說,上帝給了我們每個人一種天賦,可是把它用在好的方面或壞的方面,就全靠我們自己智慧的選擇。那時,我不懂他的意思,現在終於能夠瞭解了。”
“因為芮肯的事?”
“有些是,但大部分是因為我自己的領悟。我讓我自己被他那些讚美沖昏了頭,我很得意自己被特別的挑了出來,亞當,我也開始夢想那些出名和賺大錢的事,這使得他更輕易的把我拉入他的陰謀之中。
“那時候的我非常自大,芮肯看出了我的弱點,以各種方式滿足我的虛榮心。我對自己竟然變成那樣的人,感到非常慚愧,我的表現完全就像是一個驕縱的小孩,”她說。“一心只想成名。不必多久,整個詩班就只有路雲肯跟我做朋友了。”
“那個打電報給你的女孩。”
“是的。”
“於是你們就去了一個又一個的城鎮,唱歌並收取信眾捐獻的錢。”
“是的,”她說。“芮肯的要求愈來愈多,他從不准我自己或跟朋友去任何地方,他甚至雇了人看守我……”
“路易和赫曼?”
她點點頭。”芮肯說他們是來保護我的,可是我沒怕過什麼人,卻最怕他們。那時我還死抱著我要出名的美夢,直到有一件事發生,我才領悟到我的生命竟已變得那麼膚淺和空虛。”
“發生了什麼事?”
“我母親去世,而我竟然在她下葬之後的兩個星期才知道。我們在伯明罕唱歌,她的一個朋友特地跑來告訴我。我後來才知道,這個朋友曾在我母親生病時拍電報給芮肯,要他告訴我,可是電報被他藏了起來。我永遠不會原諒他和我自己。”
“可是,你明明不知道--”
“我應該知道,”她急急的說。“我應該更常回家去看她,可是我那麼沉醉在我那愚蠢的美夢之中,忘了什麼是人生最重要的事。”
“家人。”
“是的,家人。”
“可是,芮肯會讓你回去嗎?”
“不會,可是我總會找到方法的。”
他伸手將她摟過來靠在身側。“你父親呢?”
“他早我母親一年去世了。”
他歎口氣。“難怪你會想去巴黎找你外公,他是你僅有的家人了,不是嗎?”
“外公的事其實也有內情,他是在巴黎……”
“但是?”
“他已經死去很久了,我是想去他的墳前致敬。”
“你為何要我認為他還活著?”
她看他一眼。”你如果知道我在世上毫無親人,你會可憐我,我不要那樣。”
他眼中的溫柔令她想偎入他的懷中,但她抗拒著這種誘惑,反而轉過頭去。”很多人是毫無親人的,所以不要那樣看著我。你還想聽其他的事嗎?”
“當然,把每一件事都告訴我。”
他輕輕的揉擦她的手臂,令她希望這種感覺永遠不要停止。可是當她察覺自己竟有這樣的想法時,她便輕輕的推開他的手。
“知道我母親去世的消息後,我立刻就想回家,芮肯便是從這時開始銷上房門。我聽見他對路易說,我是他的飯票。
“那真是一段可怕的時期,失去母親的震驚,使我突然看清了很多事。我知道了自己所在追求的,只是一個傻瓜的夢,我不再想要名聲和財富。我不斷的想著我父親,和他告訴過我的話。我可以把我的天賦用在好的方面,也可以用在不好的方面,端看我的選擇;所以我決定只在絕對必要的時候,才為錢唱歌。”
“你在酒吧裏就是為了錢去唱的。”
“對,因為那正是絕要必要的情況,我不是為了虛名而唱,而且我只唱勸人為善的聖歌,因為我們需要一點錢來購買食物和住宿。”
“你身上有將近五千元呢!”他提醒她。
“但那不是我的錢,那是屬於季牧師和那些屯墾家庭。”
他點頭表示瞭解。“告訴我,你是怎麼把錢從芮肯那裏拿走的?”
“有個下午,我正坐在紐奧良一座美麗的教堂的花園裏,沒想到竟會看見岱明出現在教堂外面。他正跟芮肯談話,而且似乎非常懊惱,芮肯則在取笑他。”
“你的看門狗呢?”
“那天輪到路易,我讓他把我鎖在房內,再從窗子爬出來。我聽見芮肯大言不慚的說他已經有了四千元,可是他一分錢也不會交給岱明。”
“岱明的反應怎樣?”
“他威脅要去警局舉發這整件事,芮肯因而大怒,他說岱明若敢向任何人提起一個字,他會殺掉他。起初,岱明並不相信,可是芮肯說他反正殺過人,多殺一個又算什麼。
“之後,路易和赫曼便開始毆打岱明。他跌到地上,芮肯居然還用腳踢他,一次又一次的踢個不停。我替他擔心,嚇得連叫都叫不出來,我想跑過去阻止他們再打岱明,可是有人比我更快趕到了。路易和赫曼跑走了,芮肯沒有跑,只是傲慢的走回了教堂。”
“你就是在這時候決定要偷走他的錢?”
“是的,我跑去他房間,就在床墊下找到那些錢。這個笨男人,大概要每天睡在這些鈔票上,他才會覺得過癮吧!我拿了錢放人手提包就逃走了。”
“去了‘玫瑰山莊’?”
她搖頭。“岱明被送入了紐奧良的醫院,我在那兒找了一個地方躲起來,想等岱明出院把錢交給他。我不敢去醫院看他,怕被芮肯的人發現;可是等我好不容易鼓足勇氣在夜間溜進醫院時,才知道岱明已經出院回堪薩斯的屯墾地了。”
“那也是你現在正要去的地方,對不對?”
“是的,”她回答。”離開紐奧良時,我原想直接去那裏,可是我又擔心芮肯。他知道我已看見他和他的手下如何對待岱明,不難猜到我把錢拿走的原因,那麼目的地就很明顯了。我怕他會跟著我,而在半路上遭到埋伏,這可不是我所喜歡的探險。”
“所以你來到‘玫瑰山莊’。”
“我認為牧場應該是藏匿一陣子的好地方,而且我是那麼確信芮肯不會追蹤到那裏去。”
“我衷心祈禱我們在書房時,你就把這些事告訴我。”
“我不希望連累你,這是我的問題,我應該自己去解決。如果我向你吐露內情,你一定會堅持替我把錢送去給岱明,而這會使得你遭遇到危險。你一定會那樣的,對不對?”
“對。”他同意。
“我不要任何人把錢交給岱明,我要親自交給他,我要他知道我並未參加芮肯的陰謀;這是很重要的。”
“我相信他早就知道你沒有。”
“我也想告訴他,我是多麼地抱歉。可是,事到如今,我又必須認清事實。芮肯一定不會放棄的,對不對?”
“那當然,四千元值得他花一切的力氣追著你不放。”
“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她推開他的手臂轉而面向他。”如果我出了事,或者我們被分開了,你能否替我把錢送去給岱明?”
“我不會讓你發生任何事。”
“亞當,這些錢對那些農民非常重要,他們將可以購買食物和衣服,我也才會安心一些;我要你答應我。”
“我答應你。”
她緩緩低下頭去。“我幾乎不敢想像你對我的看法,我是這麼天真、愚蠢又虛榮……”
他抬起她的下巴,以親吻結束她的自我譴責。他的嘴唇輕柔且毫無要求的安撫著她。
“你是一個心地善良的人。”他小聲說。
她退開去。“我可不能讓你這樣想,我一點也不善良。如果我不是那麼驕傲又自大,我早就看穿了芮肯的詭計。我的一舉一動簡直就像個傻瓜,可是幸好我也因此而學到了教訓。現在你可以瞭解我怎會變得那樣憤世嫉俗了吧?”
她那認真十足的表情,使他不好意思笑她,但微笑還是忍不住的。“我能瞭解你想要表現出懷疑每件事的樣子,可是,甜心,你要掌握這門技巧還遠得很。你身上根本沒有那種細胞,你是我所認識最容易相信別人的人。你有一顆美麗的心,珍妮。”
“你又來了!”她小聲說。
他已將她拉到腿上,她並沒有拒絕,而是伸臂圈住他的頸項。
她望入他的眼中,覺得他真是世上最奇妙、最完美的男人。她去哪裡找到力量來離開他?
“我又怎樣了?”他問。
“你又稱呼我為甜心,”她以微喘的細語說。“你不可以再這樣做。”
“為什麼?”
“因為我會喜歡。”她支支吾吾的說。“現在你又要吻我了,對不對?這真的不大好。等到我們必須分開時,我會很難受。我必須去巴黎,而你必須回牧場,我們只能當朋友,不是嗎?可是,亞當,我是那麼的希望你能吻我,就這一次、最後一次?以後我們只能……”
“握手?”他嘲弄的建議。
“是的,或者像朋友一樣在臉頰上啄一下。”
她只想要友誼,不要更多?她難道不知道他們早已超過了那個轉捩點,再也回不去了?不過,這也許是他的錯,他沒有說出自己對她的感覺。他從不准自己去想,更別說去深入的加以討論了。他知道自己喜歡她,可是正如他一向的做事方式,他想先把一切的後果想清楚再告訴她。
他的聲音維持著一貫的溫和。“我想你必須先弄清楚一件事,我並不親吻朋友,也不輕啄朋友的臉頰,更不稱呼朋友為甜心。”
“我們不能再有牽扯。”
她真是一個令人生氣的女人。“我們已經有牽扯了。”
她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我們是完全不對盤的兩個人。你瞭解的,不是嗎?你喜歡平和安靜,而我專門製造麻煩。”
“你其實並沒有那樣,你積極但是固執。但你絕不是製造麻煩的人,我也絕對不是你的朋友。”
她正緩緩的掙脫,可是他才不會讓她如願,反而以一個有力的動作將她拉到胸前,而且不理會她驚訝的叫聲,雙手捧住她的頭,低聲說:“我一點機會都沒有,不是嗎?”
她不瞭解這話的意思,而他則忙於親吻她而無暇解釋。
他的嘴溫暖而有力,絕非朋友的吻。他故意的,他誘開她的嘴,伸入舌尖與她做親密的接觸。
她逐漸的有所反應,先是膽怯且小心翼翼,而後愈來愈熱情。不必幾個心跳,他就瓦解了她的保守,而且清新甜美的滋味,一如他的記憶所保留的。他似乎永遠無法滿足,熱情在兩人之間傳遞,她微喘的呼吸在他聽來好像音樂那般美妙。
他會是她的朋友才怪!
“現在你只想眼我握手嗎?”他向底線逼近。
她根本沒有把他的嘲諷聽進去,只是狀極滿足的窩在他懷中,頭部抵著他的頸彎,閉上雙眼向這甜美的一刻屈服了。
他擁抱著她,希望能只想著她的身體是如何的柔軟。不幸的是,鍾芮肯的事不斷的侵擾進來。
“你在想什麼?”
“鍾芮肯。”他說。
“我就知道一定是件不愉快的事。你緊壓得我幾乎無法呼吸,而且你的肌肉是那麼僵硬。”
他強迫自己放鬆下來,並鬆開他的手臂。“這樣好一些了嗎?”
“好多了,”她回答。“我真該站起來了,可是我一點也不想動。”她承認。
“我也在想鍾芮肯的事該怎麼解決。你認為他殺過人卻逃過法律的制裁,可能是事實嗎?或者只是他企圖嚇唬我們的伎倆?”
“我相信他說的是事實,而且我也很有興趣想去發掘真相究竟如何。你說芮肯是他自己後來取的名字,那麼他原來的名字你知道嗎?”
“杜亨利,”她答。“我曾聽路易直呼他的全名,芮肯氣得嚴重警告他。”
亞當記住這個名字,杜亨利。芮肯改名是因為他遭受通緝嗎?或者他所犯下的罪行並未被發現?亞當決定儘快找出真相。
“我們到鹽湖城後,我會去找警長。”他說。
“我很懷疑他會在辦公室,施哈利不是說附近三個警長都趕到米德鎮去偵辦銀行搶案了。”
有個計畫突然出現,令他竟因期待而微笑起來。這個主意真是太完美了,如果可以成功,冒點風險應該是值得的。
芮肯必須得到應得的懲罰,可是亞當並不願意殺他,一切自有法律與公理來決定。
不過這其間有太多的如果。如果他能將珍妮安置在安全的地方;如果他能騙芮肯跟著他到米德鎮;如果幾個警長真的都在那裏;那麼亞當將把那個壞蛋送交到他們的手上。
“我想我們應該分道而行。”她說。
這也是他此刻正在想的事。”是嗎?”
“是的,”她說。”我們之一應該誘使芮肯北上,另一個則拿錢去堪薩斯。”
他搖頭。”在我對付芮肯和他兩個手下之前,錢應該放入銀行。”
“你瘋了,這山區裏的銀行搶匪還不夠多嗎?他們會把錢偷走的。我認為我的計畫比較可行。”
“我有更好的計畫。我先替你找一個安全的地方,然後我去料理芮肯。”
“不行,這是我的問題,必須由我來解決。”
“這是我們的問題,而我必須去解決。你不能跟著我去,我會因為擔心你而無法專心於必須做的事。”
“例如什麼事?”
“例如終止芮肯再使用這些嚇人的伎倆。”
“你為我擔心是很體貼,可是,我不要置身事外。你怎能指望我在你面對那些危險時,安坐在某個人家的客廳?這絕對不可以。”
他微微一笑。“我不會要你去坐在某個人家的客廳,我想到一個芮肯絕不會去靠近你和那些錢的地方。”
“這種地方不存在。”
他以親吻止住彼此的爭辯。“相信我,珍妮,我已想到這個完美的地方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4 17:58:53
第十三章
他帶她去了監獄。
即使她不得不同意這是保護那筆錢的最佳辦法,她仍然不大高興亞當的選擇。尤其是當她明白他的意思是要她待在牢房裏,而他卻可以自由自在的去追捕芮肯和他的兩名手下時。
如果她能有幾分鐘跟他單獨相處,她一定會把自己的不悅表達出來。可是監獄裏到處都是警方的人,而她不想在陌生人面前批評亞當。不過,她至少在他說牢房應該滿舒服時,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她在羅警長桌旁的椅子坐下,手提包放在腿上,並用雙手按著它;亞當則站在她的身後。移去他的椅子上的一大疊檔後,羅警長自己也坐下來,把椅背斜向牆面。他的年紀稍大、肚子也稍大,他的臉讓珍妮想起一頭獵犬。不過他對亞當和她都非常和氣,在亞當解釋一切時,很有耐心的聽著。
另有兩位警長也靠在牆邊聽著,這幾個人的外表是如此相像,令珍妮相信他們可以當兄弟。他們都大約有六呎高,臉上都是一副看盡世事、精明能幹的表情,比較壯碩的姓戴,另一個姓莫。
他們出現在此,本來應該讓她較為安心,可是她反而緊張。她覺得他們似乎能把她看穿,她得一再的保持警戒,以免他們跳上來揍她一拳。
亞當大概是感覺到了她的不安,雙手按著她的肩安撫她。
聽完亞當的敍述,包括許多珍妮希望他沒說的細節之後,戴警長建議珍妮去看通緝犯的海報,確定鍾芮肯是否為其中之一。他指指角落裏一疊高達膝蓋的紙。“這可能要花上你大半天的工夫。”
“亞當,你確信鍾芮肯和他的手下就在你們身後?”莫警長雖然是問亞當,眼睛卻看著珍妮。
“是的,我留了許多明顯的蹤跡,他們應該會追到米德鎮來。”
戴警長上前一步時,珍妮嚇了一跳,並有些生氣。“各位先生,你們一直看著我做什麼?”她質問道。
幾位警長互看了一眼才又看向她,戴警長不大好意思的揚一揚眉;但莫警長仍保持著他那恍似冰河般的注視。她相信他起碼有十分鐘都沒有眨過眼睛。
“我只是看了一下。”戴警長承認。
“我發誓你們那種‘看法’會使人想向你認罪,好讓你們別再看下去。”珍妮咕噥道。
“你犯了什麼罪嗎?”莫警長的嘴角似乎想笑。
這使他看起來比較有人情味一點。 “沒有,但我或許會虛構一個。你知道你有多嚇人嗎?你當然是知道的,這就是你們審訊犯人時的表情,對不對?”
“珍妮,你在說什麼?”亞當問。
“我解釋了你也不會懂,你也常做同樣的事。”
戴警長笑了出來。 “小姐,你真的假冒鑽石小姐……”
“黎如碧?”莫警長笑著替朋友說完。
“你真的不像是用那種名字的女人。”戴警長說。
“那我像什麼樣的女人?”她對幾個警長大皺其眉。
“一位好人家的小姐,我無法想像你在酒吧的舞臺上唱歌。”戴警長說。
“我並沒有假冒任何人,起碼我不是故意的,是施先生騙了我。亞當,你真的不必告訴幾位警長,我在酒吧唱歌的事。”
亞當又按按她的肩。戴警長替他辯護。“他告訴我們鍾芮肯闖入酒吧要抓你,詳細的情形我當然要問一問。”
“我向你們保證,我並不常替一群醉醺醺的男人提供娛樂節目,而且我只唱聖歌。”
“你真的使那些人哭得稀哩嘩啦?”莫警長很有興趣的問。
“我不是故意的。”
她的回答使三位警長再次大笑,令她幾乎想挖個地洞躲起來。等笑聲稍歇,她趕快嘀咕著要警長告訴她,打算如何對付芮肯和他的手下。
羅警長探過身來拍拍她的手。 “這你就不需要擔心了,小姐。”
他那紆尊降貴的口氣令她有些不悅。“警長,鍾芮肯要的人是我,我當然需要擔心。而且我還必須擔心亞當,他是那麼堅決的要去追那三個可怕的人。請你別再捏我的肩膀,”她看了亞當一眼。 “我只是不希望你受傷。”
“你無法改變我的決定。”他不容否定的說。
她轉回去質問警長。“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戴警長問。
“我要你們告訴亞當,他不是執法人員,不可以去處理這種事。”
莫警長聳聳肩,這可不是她想要的反應,而他的回答更不如她的意。“他似乎很堅決,小姐,我不認為我可以改變他的心意。他想將鍾芮肯繩之以法也是情有可原的,畢竟,如果我愛的女人遭受威脅,我也一定會去阻止他。”
她不知是否該糾正莫警長的假設。亞當並不愛她,他是出於同情而想幫助她,如此而已。
“鍾芮肯如果涉及謀殺,或其他的犯罪事件,我也很有興趣找他來談一談。”莫警長接著說。
警長掉以輕心的態度令她不滿。 “我不要你只是找他談一談,你應該把他關起來。如果他所犯的謀殺未曾有人報案,我也可以告他。”
“理由是什麼?”警長問。
“他曾經把我鎖在房內,不讓我出來。”
“對不起,小姐,這情形將只有你的話和他對質,我不認為他會承認他做過這種事。”警長告訴她。
“你還是先看看通緝海報再說吧!”戴警長建議道。
“我當然會去看,可是在這之間我要你們把鍾芮肯和他的手下關起來,我可以以描述他們的長相。”
“我們又回到起點了,”警長抱怨道。 “正如我先前告訴你的,我們目前沒有理由逮捕他。”
“要怎樣的理由才是理由?”她問。
警長想了很久才回答:“如果其中一人曾經對你開槍,那麼我們可以告他謀殺未遂。”
戴警長笑著說:“我知道這很令人沮喪,小姐,可是法律就是法律。或許我們可以找他來談,他很有可能就再也不敢威脅你了。”
“我們應該找老雷來跟這位鍾牧師談談話。”莫警長對他的朋友說。
“亞當,你的看法怎麼樣?”珍妮問。
她轉身要找他,這才發現他並不在她身後。“他什麼時候離開的?”她跳起來朝門口走去。
“幾分鐘之前。”羅警長說。“坐下來吧,小姐,你必須開始看那些通緝海報。這些是最近的,如果你認為鍾芮肯所犯的罪應該很久了,我還得帶你到貯藏室去。上面送來的每一張通緝海報我都保留著,有的甚至是十年以前的呢!”
“你翻看這些海報的同時,我和莫警長會去電報局發幾個電報詢問相關單位。亞當給我們的描述已相當明確,我們相信很快就會有具體的回音。我們辦這些事都很有經驗,你不用擔心。”戴警長說。
“你們幾位又要回到山區去搜索嗎?”羅警長問。
莫警長點頭。“老雷會守在醫生的家,也許我們的證人會撐過來。如果你有任何困難,他會過來幫你。”
珍妮望著兩位警長離去,轉向羅警長問:“施先生說有三位警長前來米德鎮幫忙,雷警長是那第三個?”
“是的,小姐。剛走的這兩位都聽他指揮,據說他是資深警長,可是也是最年輕的。”
“雷警長的全名是否是雷丹尼?”
“的確是,不過大家都只叫他警長。他並不是友善型的人,事實上鎮上的人都很怕他,所以莫警長才會建議找他去嚇唬這個鍾芮肯或杜亨利什麼的。”
“莫警長為何說雷丹尼要守在醫生的家?”
“他在醫生家等著看麥路克先生能不能活著,以便替我們作證。他是我們這兒前天發生的那場災難的唯一證人,本來只是一件搶案,後來竟變成了大屠殺,路克當時剛好在銀行的玻璃窗外看見了整個的經過。他昏迷之前告訴雷警長和我,他可以指認搶匪的頭頭。”
“那是怎麼回事呢?”珍妮暫時忘了自己的問題。
“銀行裏的人乖乖的交出錢後,都舉起雙手表示不會去碰任何武器,搶匪沒有任何理由開槍,完全沒有,可是他們仍然大開殺戒。銀行的總經理何富楠中了六愴,那地方連天花板都噴得到處是血。這是一場冷血而殘酷的謀殺,五個都算是我的朋友的好人,死得連狗都不如。”
這件事令珍妮反胃。 “這些可憐的人,”她小聲說。“既然他們並未反抗,為何被殺?”
“他們將是證人,路克和尼祿也是因此挨了槍。子彈打中路克的肚子,所以他很可能活不成。他有一個妻子和四個孩子要養,他若死了,我真不知道那可憐的一家人要怎麼辦。”
“其他的證人呢?”她問。
“子彈由尼祿的心臟穿過去,醫生說他大概還沒倒地就死了。”
“我希望警長能逮到他們,並把他們關一輩子。”
“我倒寧願他們被處吊刑。”羅警長說。 “你現在可以瞭解戴警長和莫警長之所以不阻止亞當去料理鍾芮肯的理由了吧?他們早已忙得不可開交,這幾個人最近幾乎都沒有睡覺。”
“你看他們會抓到這幫搶匪嗎?”
“或許可以、或許不行。附近的山區起碼有幾百個山洞,而他們可能藏在其中的任何一個。他們最後當然都會落網,因為他們總會有失誤的時候。這五個人如此橫行濫殺已將近一年,他們的頭頭必定非常聰明,才有辦法逃避雷丹尼的追捕一年之久。他的基本策略一直都是不留任何活口,以免遭人指認。”
警長站起來,伸展一下手臂。“我大概不能陪你了,我得去醫生家看看路克的情形。”
“你去吧,不過如果你看見亞當,可否告訴他,我翻看這些海報時,需要他幫忙?”
“我大概不會很快就看到他,”警長說。“我們都知道他去找那幾個人了,他可能就在城外的山下等著呢!我要找從甘比鎮來的人都是這樣做的,因為進入米德鎮的唯一一條路,就是畜房後面的山腳。不過,我想他今晚會空手回來,如果連你都聽說有三個聯邦警長在這裏,鍾芮肯可能也知道了。”
珍妮則搖頭。 “我不認為鍾芮肯有時間跟甘比鎮的任何人談話,至少這是亞當的希望。警長,我真替他擔心,鍾芮肯十分膽大妄為,而他手下那兩個人不會認為由後面放冷槍是不對的事。”
“你可別在這裏窮擔心,”警長好心的說。“我或許也會去找找亞當,即使他一定不會需要我幫任何的忙。看他那個樣子,要為自己戰鬥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即使對方有三個人。”
他告訴她貯藏室的方向後就走了。起初,她認為這種方式簡直是海底撈針,不會有任何功效。那些海報堆得到處都是,灰塵使她直打噴嚏,有些紙居然一碰就碎掉了。
但她隨即發現它們並非一眼看去的那麼混亂,警長其實是依他收到的年份各自儲存的。她沒有理會最近的海報,而是由最遠的年份找回來。
三個小時的搜尋下來,她因為坐在地板上工作而渾身酸痛,肚子很餓,而且身上全是塵土。
當她伸伸好像快抽筋的小腿時,不小心踢翻了一疊尚未翻看的海報。她歎口氣,傾身向前去把它們撿回來疊好,一聲歡呼難以遏抑的脫口而出:鍾芮肯醜陋的臉正盯著她看。
海報上的人像畫得不錯,把鍾芮肯那充滿邪惡與殘暴的氣質表現得絲絲入扣,尤其那像瓷珠子一樣眯起來的眼睛最是神似。他因謀殺與勒索受到通緝,海報上說明,他持有槍械、極為危險--這兩者她都可以證明--懸賞金額是一百元。海報的底下並注明了他常跟哪些人同夥犯案,頂上則以鬥大的字寫著:生死不論,皆可領賞。可見他真是罪大惡極。
突如其來的過度興奮,使她完全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她必須儘快讓亞當看見這張海報,以便得知他所要面對的是如何兇殘的對手。
天哪!這人真的犯過謀殺案。她曾聽他拿這種罪行誇口,但並不真的相信,如今這張海報祛除了所有的疑慮。鍾芮肯果然是個殺手,但願亞當看了這張海報之後,會同意讓警方的專家去追捕他們。
她抓起手提包朝前門跑去,然後又覺得帶著要給岱明的錢滿街跑未免太過愚蠢,連忙又跑回裏面,把提包放入其中的一個牢房鎖起來。把鑰匙留下來似乎也不聰明,所以她便把那沉重的金屬圖像個手鐲般套在手腕上,那些鑰匙在她走過木板人行道時,一直互相撞擊,發出叮叮噹當的聲音。
街上和人行道都充滿了來來往往的人和車,她對亞當在哪裡不是很有把握。不過,她希望他是在畜房後面的山腳下,等待鍾芮肯和他的手下前來米德鎮。
早先,她曾希望鍾芮肯沒有聽說三個警長在米德鎮的事而來到此地,現在她則希望他聽到了消息而不敢進城。想到亞當一個人要對付三個惡徒,就讓她不寒而慄。亞當是個凡事皆按規矩行事的人,他絕不會由背後開槍,而鍾芮肯則毫無這種顧慮。
這種可能性令她懼怕,不知不覺的便沿著人行道朝畜房跑去。
一聲槍聲突然出現,這聲音嚇得她腳下踉蹌,趕緊抓住附近一根柱子以免跌倒,手上的海報便掉了出去。她趕緊把它撿起來放入口袋中,然後眯起眼睛搜尋是誰開了槍。
有人對她喊叫著什麼,可是話因為槍聲而模糊了。那些聲音像某物爆炸,在建築物與建築物之間迴響著。
原本在這條大街上輕鬆漫步的男男女女,紛紛為自己尋找可以躲避槍擊的地方不到幾秒鐘,整條街上便遝無人跡。
珍妮則因驚慌而動彈不得。她看見一個手上持槍的男人跑過街的中央,朝那個聲音掩去,他衝進陽光中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乍看之下就像一陣光影閃過。
珍妮身前幾呎的雜貨店內,有個黃頭髮的女人探出頭來對她叫道:“你在外面太危險,快進來呀!”
“搶銀行的那幫盜匪轉了回來,這次我們都要沒命了。”另一個女人在剛才那個女人身後叫道。
珍妮正要跑進雜貨店,突然又止住腳步。搶匪幹麼跑回來?銀行的錢都被他們 拿走了,他們回來做什麼?萬一不是那群盜匪……
會不會是亞當?一陣寒顫竄下她的脊椎。天哪!萬一是亞當碰上了麻煩怎麼辦?她原本假設他去搜尋鍾芮肯,但他亦有可能回鎮上來了。她想像他被鍾芮肯、赫曼及路易困住的可怕畫面,還有,會不會是他中槍了?
她必須去弄清楚,她必須靠近一些去看,確定事情與亞當無關。
她提起裙擺往前跑,那些聲音似乎來自下一條街的兩幢建築物之間的一條巷子。太陽光使她幾乎看不見東西,恐懼則令她無法呼吸,她沉重的喘息,仿佛逃命一般的向前跑。
她正要跳過巷子和下一幢建築物之間的空隙時,突然聽見有人低聲輕喚她的名字。她腳步大亂,轉身去看究竟是誰。
然後她開始尖叫……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4 17:59:07
第十四章
他果然把他們困在他選好的地方。
亞當的背部貼靠著面對街道的磚牆,很快的重新裝填子彈。他正在一條死巷的入口的左邊,而且頗為自己把三個壞蛋全困在巷內而得意。
他的情緒並不是很友善的。他們其中一人曾想在畜房後面偷襲他,若非他在千鈞一髮之際撲到地上,他的背部早就中彈了。
他很想報復,也幻想過把他們全部槍殺該有多麼痛快。不過,他知道最後的結果應該只會射殺他們一個或兩個。他很希望芮肯會忍受不了而由巷內設法出來。
他瞥見有個人由對街朝他跑過來。此人戴著警徽,所以他應該就是那第三個警長。這位警長很高,肩膊厚實,金發藍眼。
他看來似乎有些眼熟,但亞當不記得在哪裡見過他。亞當向他點個頭要轉身時,突然瞥見警長的背心口袋垂著一條金鏈,一個狀似裝有羅盤的金盒子吊在鏈子的那端。
他立刻知道他是誰了。“該死的……”亞當小聲低語。這警長就是雷丹尼。
“把槍放下!”雷警長吼道。
亞當搖頭,逕自裝填他的槍。
警長以槍指著他並重複一次命令時,槍聲再響,子彈由警長的左肩上飛過去,他立刻竄向巷口的另一邊尋求掩護,也像亞當一樣背部緊緊貼靠著牆。
他注視著亞當吼道:“裏面究竟是誰?”
亞當迅速的解釋一遍,他說完時,警長問他們共有幾個人。
“鍾芮肯是頭頭,雇有兩個槍手。我由街角轉過來時,看見其中一個跑進了巷子裏;我相信他們三個都在裏面。他們一定是想穿過去而到別處,沒想到這條巷子的另一邊沒有出口。等他們沒有子彈,應該就會出來。”
雷警長說:“接下來由我處理,你別擋路就行。”
“不行,”亞當回答。“你才別擋我的路。你是雷丹尼,對不對?”
“對。你是誰?”
“柯亞當。”
雷丹尼的眉毛訝異的揚了起來,然後一絲微笑出現在嘴角。“你是梅麗媽媽的兒子。”
“是的,”亞當承認。“好漂亮的指南針。”
“的確。”
“那指南針是我弟弟寇爾的。”
“的確。”
亞當正要叫他物歸原主時,雷丹尼對著巷內大喊:“丟下武器、舉著手出來,不然就等著送死吧!”
一陣子彈咻咻聲是他們的回答。雷丹尼探身射了兩槍,又退回身來。
“你母親好嗎?”他像在下午茶會中聊天一般的說。
“她很好。”亞當答完,上前瞄準並開槍,有人發出慘叫。
這聲音令亞當露出微笑,他退回去貼在牆上,露出整排牙齒笑道:“一個倒了,還有兩個。”
“不要插手了。”
“休想!”
“寇爾最近在做什麼?”
“在牧場工作。”
“你們快投降吧!”雷丹尼再次吼叫。“最後一次的警告!”
“下地獄去吧!”巷內有人喊道。
雷丹尼歎口氣。“他們像是不想活了。”他拖著聲音說。
亞當點頭。“似乎是如此。”
“也好,省去一堆紙上作業。”雷丹尼說。“就讓他們如願吧!”
“鍾芮肯是我的,他若必須中槍,子彈得來自我的槍。”
雷丹尼聳肩。“梅麗媽媽喜歡住在蒙大拿嗎?”
“很喜歡,她對你有很高的評價,而且一直認為你會把‘借用’的指南針送回去。”亞當故意強調一下那兩個字。
雷丹尼大笑。“這不是借的,是我拿走的。”
“把它送回去。”
“時間到了我就會去,我找寇爾有事。等這兒的案子一處理妥當,我就要去‘玫瑰山莊’ 。”
“你最好全副武裝的來。你已經把寇爾惹得怒氣衝天,他大概一看到你就會開槍。”
雷丹尼微微一笑。“他不怕殺人,對不對?”
“非常對。”
“太好了,我聽到的也是這樣,他正是我需要的人。”
“需要?你需要他做什麼?你不可能想要他去為你工作吧!”
“那正是我的想法,而且我很有說服力。”
兩人的對話被來自巷內的槍聲打斷。雷丹尼和亞當分別反擊,槍聲震耳欲聾,他們很快地躲回牆壁再重新裝填子彈。
“你到底是要寇爾去替你做什麼?”
“除去幾個惡棍。”
亞當正要更深入的質問,芮肯的手下之一對他們喊了話。“我們要出來了,別開槍。”
“扔下武器、高舉雙手。”雷丹尼大聲說。
說完這個命令後,他以手勢要亞當留在原地,自己則斜斜的踏入街心,仍然以雙手持槍指向巷內。
赫曼首先裝模作樣的走出來,跛著腿走路的路易則緊緊跟在他身後。兩人才剛走到巷口,路易就以赫曼為擋箭牌向雷丹尼開槍,不過沒有射中。警長開槍打飛了路易手上的武器。下一秒鐘,亞當便掄起手上的槍托擊中他的頭側,路易踉蹌倒地。
赫曼動作迅速的撲到地上,一邊伸手向後,一邊拔出插在腰後褲帶上的槍。他人尚未著地,右臂已經舉槍要射。雷丹尼不再手下留情,瞄準要害,一槍正中赫曼的胸部,將他震向後方。他的頭尚未碰到以木板鋪架的人行道,人就已經死了。
亞當進入巷內搜索芮肯,那個混帳東西居然不在裏面。他低聲罵著,將槍放回槍袋中轉身出來。
他看見巷口的雷丹尼正走到大街的中央,而且兩眼專注的看著前方,樣子好像正要舉行大決鬥。他雙腿分立而站、背脊挺直,右手就垂在槍袋的上方。
“放開她!”雷丹尼叫喊道。
不管警長要他留在原地的手勢,亞當快跑上前。亞當在雷丹尼身後三公尺處看到了他們:芮肯和珍妮--他甜美可愛的珍妮。
那雜種正以槍口抵著珍妮的太陽穴,一邊慢慢地朝有人停在雜貨店前的一輛馬車移去。
亞當覺得自己像被一輛火車當胸輾過,他的雙膝好似打了結,一顆心仿彿掉進無底深淵,整個人則漲滿了憤怒。
“不!”這個字像一聲低沉而飽受壓抑的呻吟。
雷丹尼正緩緩逼近芮肯,全神貫注的注意著他。亞當也移近一些,但他的焦點集中在珍妮身上。
他知道她必定是嚇壞了,可是她也正極力隱藏她的害怕。然後他看見她眼中的淚水,巨大的憤怒再也控制不住。
他想徒手殺死這可惡的畜生。
首先他得設法祛除珍妮頭上那把槍的威脅。芮肯的左臂緊緊的勒住珍妮的脖子,並在他緩緩移向馬車的同時,以她的身體作為掩護。他的右手持槍,手指扣在扳機上。
“不要擔心,你會沒事。 ”亞當小聲的自言自語。
像有某種不言而喻的默契,亞當和雷丹尼同時呈V字形的方向,朝他們的獵物逼近。他們前進到十公尺外時,芮肯要他們止步。
“你們再前進一步,我就殺了她!”他厲聲叫道。
他的聲音中有著清晰可聞的驚恐,眼中則是慌亂和狂野的神色。他像一隻被逼近了角落的老鼠,隨時可能反擊。亞當可不想作出會激怒他誤扣扳機的任何事。
他這輩子從未如此該死的害怕過,他甚至還沒告訴珍妮他愛她。而,天老爺,他早該告訴她一百萬次以上了。
他也想要告訴她,他希望他們能一起終老,而且要在餘生所剩的每一天,表明她是他此生最重要的人。
“放開她,芮肯。”亞當語帶哀求。
“我要離開這裏,沒有人可以阻擋我。”他尖著聲音說。“我沒什麼損失,而你若想要她活著,就別跟蹤我。”
“我不能讓你把她帶走。”雷丹尼大叫。
芮肯把頭轉向警長。“我會殺掉她,”他嚷道。“我的手如果開始發抖,這把槍會有子彈射出,那就是你的錯了。兩位都把武器丟掉,轉過身去。”
“不!”珍妮尖叫。“他會由你的背後開槍,亞當,千萬不要。”
“閉嘴!”芮肯警告她。“這一切的麻煩都是你惹出來的,如果你沒有偷走我的錢……”
“那是岱明的錢,我要拿去交還給他。”
“從你的墳墓去?”芮肯冷冷的哼道。“你以為我還會讓你活著嗎?多麼天真無知的傻瓜呀,珍妮,別再掙扎了。”他在她企圖將他推開時,兇狠地道。
“放開她。”亞當再次努力。
他飽受折磨的聲音令她心碎。“我真是抱歉。”她小聲說。
“我要你們放下槍枝。”芮肯再次要求。
“不可能!”雷丹尼叫道。
雷丹尼由右方切入時,亞當探向左邊。警長伸長手臂,手中的槍瞄準芮肯和珍妮。亞當知道他想做什麼,全身的血液立刻變得冰冷。他看向警長,發現後者的眼神冰冷如霜。
“不可以!”他叫喊。
“我可以射中他。”
“不!”
雷丹尼並不理會他,仍然緩緩向前,想找到最沒有阻礙的射程。他知道他只有一次機會,芮肯如果沒有當場死亡,珍妮就會斃命。
“不要過來!”丙肯發出警告。他的眼睛在亞當和雷丹尼之間來回掃視,一邊推著珍妮更往馬車移去。
“這是你最後的機會,”雷丹尼叫道。“放開她,不然我發誓會讓你死在當場。”
現在,亞當幾乎要殺雷丹尼了。他怎能拿珍妮的生命去賭博?他才不管雷丹尼作法正確,他也知道芮肯一有機會就會殺掉珍妮。但是,雷丹尼若有誤失,或芮肯的手指抖動,付出代價的卻是珍妮。
而他絕不能讓那種事發生,如果他必須死去才能讓她安全,那就這樣吧!
亞當開始向芮肯跑去,故意要吸引他開槍,一直來到兩公尺之外,他拔出他的槍。
這可惡的傢伙果然上了當,亞當讓自己成為一個容易射擊的槍靶,這個誘惑委實太令芮肯捨不得放棄。他的槍離開珍妮的頭,朝亞當瞄準。
芮肯尚未來得及扣下扳機就死了。
槍口才剛離開珍妮的頭,雷丹尼立刻開槍,子彈由芮肯的額頭中心貫穿而過;而亞當所發射的子彈則由分毫之差外穿過。
強大的震力使得芮肯向後飛去,珍妮被推到一旁。她尖叫著跌到地上,而後開始低泣。
亞當把自己送到芮肯的槍下時,珍妮以為他一定必死無疑了,驚懼與絕望幾乎使她魂飛魄散。
亞當輕柔的扶她起來,她撲進他的懷裏,失控的哭泣著。
他緊緊的擁住她,一邊設法平息怒意,以便安慰她。
他們兩人都在發抖。“我還以為我失去你了。”他的聲音語帶哽咽。
“都是我不好,你不該離開‘玫瑰山莊’……我差點害你被殺。而你如果死了,亞當,我也無法活了……”
“噓,甜心,都過去了。”
她突然掙開。“你怎麼可以冒這種險,”她哭叫道。“你怎麼可以……”
她再也說不下去,哭得像是一顆心都快被揪出來。他又將她拉回懷中,緊緊的擁住她,永遠都不想放開。
“別哭了,我的愛,”他低頭親吻她的頭頂。 “你非常勇敢。”
“我沒有,我快嚇死了。”
“我也嚇死了。”他承認。
她抬起頭,睜開雙眼。“你?我不信,你是什麼都不怕的。”
他笑開來,覺得自己的聲音其實仍有些許餘悸。他伸出手用大拇指抹去她臉頰上的淚水,抹著、抹著便又笑了出來,這回總算放鬆了些。“我的手還在發抖呢!珍妮,我向你發誓,沒有人可以再傷害你。”
她安全了,他一直這樣的告訴自己,希望那股憤怒可以離去。他發現他還是對雷丹尼十分的火大,幾乎無法控制自己。
珍妮知道只要靠在他身上,她就會一直哭,可是她又很想抓著他。
“我差點害你被殺,”她又說。“芮肯還真是說對了,他說我是天真無知的傻瓜,看來我真的是。除了是個大麻煩外,我什麼也不是,沒有人應該承受這種頭痛。”
他捏住她的下巴。 “你並沒有叫我跟來。”他在她又要爭辯之前吻住她。
她立刻又眼淚漣漣,這麼好的男人,對她這麼好。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4 17:59:21
第十五章
她低頭望向芮肯,內心裏開始打抖。亞當握住她的手,邊把她拉開,邊看著剛才幫助他的警長。
“他是雷丹尼?”她問。
“是的。”
“寇爾的指南針還在他手上嗎?”
亞當點頭。“他說他要送去‘玫瑰山莊’。”
“你為何那麼生氣的一直瞪著他?”
“他不該拿你的生命去冒險,如果他沒有打中……”
“不要有這種想法。我很感謝他,而且我要過去告訴他。”
“不行!”
“芮肯說我替他惹了這麼多麻煩,他要殺我。”
“雷丹尼應該等待。”他仍然頑固的堅持。
警長聽到了他的評語。“我知道我在做什麼,亞當。”
“你知道才怪!你應該讓我--”
警長在他說完之前打斷他的話。“你太感情用事,而我沒有。”
“你是一個鐵石心腸的混蛋。”
雷丹尼上前一步。“是又怎樣?”
“你可能害死她。鍾芮肯若移動一吋或抖動一下,你開槍打中的就會是她。”
“我一定會等到我有把握時才開槍。”
“你的邏輯不合理。”
珍妮完全被搞糊塗了,她弄不清他們在爭論什麼。兩個剛剛才合作無間的救了她一命的人,現在居然是一副恨不得掐死對方的模樣,這一點道理都沒有。“先生們,可否請你們冷靜下來--”
“你根本不關心她的死活,你這算什麼執法人員?你的職責應該是保護善良老百姓,而不是射殺他們。”
亞當伸手推了雷丹尼的胸膛一把,後者也不甘示弱的硬推回去。“我關心她的死活,我只是沒有剛好愛上她,那是你顯然正深陷其中的狀況。你瞭解這其間的差別嗎?看看你的手,我相信它們一定還在發抖。”
“它們的確還在發抖,因為我太渴望一拳打穿你的臉。我發誓……”
亞當的眼角餘光看到剛才被他用槍托打昏的路易,正想要跪起來,他也看到路易手上的槍。同一刹那間,雷丹尼也瞥見那武器,兩個人同時半轉身開了槍。
亞當的子彈打掉路易手上的槍,雷丹尼的則在他的胸膛打穿了一個洞。路易搖晃著向前倒下。
珍妮的手飛快的按住喉嚨,事情發生之快,令她連尖叫都來不及。
但亞當和雷丹尼似乎毫無受擾的樣子。他們一起望著路易幾秒鐘,確定他己不再動彈之後,又重拾他們火爆的辯論,仿彿沒有任何異常的事曾經發生過。
她由他們身邊退開一步,背後撞上了羅警長。
“他們怎能如此無情!他們剛剛殺了一個人!”她激動得語不成調,整個人從頭到腳都在顫抖。
“依我看,這人是自己招惹來殺身之禍。他們如果不殺他,兩人之一就會喪命,所以你真的不必那麼生氣。”
“他們在爭吵什麼?”
“哎,這只是他們釋放緊張的一種方法吧!我在巴尼家的前廊看見了整個經過,你讓他們兩個都嚇破了膽,小姐。那把槍如果轟破了你的頭,我真不知道場面會是多大的一場災難。”
警長用鞋尖踢踢芮肯的腿。“現在的他看起來就沒有那麼危險了,對不對?”
珍妮絕對不肯去看那個死人一眼。她轉向亞當,正好聽見他告訴雷丹尼,應該先設法跟芮肯談判。
“我從不跟罪犯談判,”雷丹尼凶回去。“你現在要怎麼生氣都可以,不過等你平靜下來,你會承認我的作法是對的。我告訴你,我一定會打中他,我也的確打中了,不是嗎?”
“你對自己真的那麼有把握?”
“不是有把握,而是我根本就是那麼厲害。”他自誇道。“順便告訴你,你讓自己成為槍靶,那是很愚蠢的行為。”
亞當毫無接受批評的心情,他又推了警長一把,後者一動也沒動。
珍妮覺得自己必須趕緊坐下來,她的心臟在狂奔,她的腿完全沒有力氣,她快站不住了。她想隨羅警長返回監獄。
“我害亞當差點被殺。”她可憐兮兮的低聲承認。
警長扶著她的手臂。“你像樹葉那般打抖呢!”他注意到了。“他差點中槍不是你的錯。”
“是我的錯,在我出現之前,他原本在牧場上過著平靜又安全的生活,我替他帶來了大量的麻煩。”
警長笨拙的拍拍她。“哎,哎,你可別讓自己又哭起來。麻煩不是你製造的,是躺在街上那三個壞人替你惹來的。”
“對了,芮肯是通緝犯。”她因突然想到那張海報而大叫。她把它由口袋中抽出來,交給警長。
“你與那位小姐有太多感情的牽連。”雷丹尼的指責大聲到連珍妮都聽見了。
“那當然,因為我愛她。”亞當吼道。“但那並不表示我不能把事情做好。”
她猛然轉身。“你愛我?”她叫道。
亞當甚至沒有瞥她一眼。 “珍妮,你不要插手。你拿她的生命當賭注就是不對的,雷丹尼,光為了這件事,就讓我想要殺你。”
“你不能愛我,我要去巴黎了。”珍妮嚷道。
雷丹尼和亞當總算都轉過來看著她,她則向監獄跑去。她的心意已決,她要拿了手提包立刻去堪薩斯,把錢交給岱明之後,就坐第一班車去東岸。
她等不及警長替她開門,一馬當先就衝了進去。來到牢房門口,她才發現原來掛在手腕上的鑰匙串竟然不見了。她是在哪裡把它丟掉了?
直到警長遞了一條手帕給她,她才發現自己還在哭。
“你不要這麼激動嘛!”他說。
“我把你的鑰匙搞丟了。”她哀嚎道。
“我撿回來了。”他上前去開鎖。“你掉落時,我在街上看到的。我只是不懂你為何必須把這些衣物鎖起來,你怕有人偷走嗎?”
她搖頭又點頭。亞當和她都沒有說出錢在提包內,而現在她根本累得沒有力氣解釋任何事。
前門在這時打開,亞當走了進來。他必須低頭以免撞到門框,他的表情不是很高興,不過這毫無差別,他仍然是她所見過最好看的男人。
“你別讓他進來好不好?”她小聲對羅警長說。
“我得有個理由才能不讓他進來呀,小姐!”羅警長一邊拉開牢房的門,一邊回答。
她過去要拿那手提包,但亞當的話止住她。
“你怎麼啦?為何那麼不高興?”
她無法相信這麼聰明的人竟會如此盲目,她抬起頭看著柵欄之外的他,盡力想阻止自己再哭。
“你差點因為我而被殺,你願意為我而死,對不對?你又好又高貴,我不值得你付出這麼完美的愛。你若發生了什麼事,你母親一定不會原諒我的。”
“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呀,甜心。”
她用手背拭去淚水。“我們應該分道揚鑣了,回家去吧,亞當。”
“珍妮……”
對於他聲音中的哀求,她絲毫不予理會。“我已經決定了。”
亞當微微一笑。她真該知道他一定另有詭計,可是沮喪使她看不清許多事。她在牢房中的小床坐下,雙手放在腿上。剛剛經歷過這麼多驚心動魄的事,她也需要一時間來平靜一下,尤其每次一想到亞當奮不顧身的舉動,她就忍不住的打從心底發起抖來。
她相信自己一輩子都忘不了。
亞當關上門,而且上了鎖。然後他倚在柵欄上,雙手抱胸再度對她微笑。
“我逮到你了,珍妮。”
“我不會愛你。”
“這話說得太晚了。你已經愛上我,或者至少我以為如此,所以你才會那麼害怕,不是嗎?你以為即將失去我,而那讓你嚇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怎麼可能知道我的感覺?”
“因為我經歷過同樣的階段,我也有那些感覺。”
“愛不應該是痛苦的。”
“我愛你,甜心,這一點都不痛苦呀!”
她搖頭。“這永遠不會有希望的,我們是那麼不相同的兩個人,你很快就會被我氣得發瘋。不過,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你的。”她小聲的耳語道。
他大笑。“既然我們將要一起過完這一輩子,我也不認為你會忘記我。”
“我必須離開了。”
“我會跟著你。”
“你想要平靜安定的生活,而我喜歡到處探險。”
“我們可以妥協一下,兩者都各來一點。”
淚水流下她的臉頰。“警長,請你讓我出去,我要去坐驛馬車。”
“警長出去了,他聽不見你的聲音。而除非你答應我的求婚,否則我不會讓你出去。我們將去巴黎度蜜月,然後回‘玫瑰山莊’定居,你可以種植喜歡的每一種花。我要跟你一起終老,珍妮。”
她緊緊握住柵欄,他的手指輕撫她泛白的關節。
“這也可以是一種探險,”他緩緩的拖著聲音說。“你將能告訴我們的孩子,他們的爸爸如何把媽媽鎖在一間牢房裏。”
他眼中的閃光好像真有催眠的力量,她目眩神迷的看著。他愛她,這怎麼可能呢?
“我們的孩子?”她低語。
“是呀!”他回答。“我們將會有很多孩子,而我向老天祈求,他們每一個都有像你這樣的勇於探險的意志力。你是愛我的,對不對,甜心?”
“我愛你,我一直都愛著你。”
他打開門鎖,將她拉入懷中。他用力而長久的親吻她,當他抬起頭來,望入她的眼中,他在那裏看到了愛。
“你是我夢中的男人,亞當。”
他微笑道:“而你是我最偉大的探險,我的愛。”
終 曲
婚禮中,雷丹尼是亞當的男儐相,羅警長則擔任女方的主婚人,挽著珍妮走過米德鎮外那座小教堂的甬道。
她穿著母親去世那年為她縫製的白色麻質洋裝,手上是把美麗的紅玫瑰。
看見她時,亞當幾乎無法呼吸,連說誓詞的聲音都是顫抖的。不過,她也一樣。牧師為他們祝福之後,亞當傾身親吻她。
他們在一個小時之後離開了米德鎮,並在甘比鎮上皮恩尼那幢裝潢高雅的旅館中度過他們的新婚之夜。
亞當變得非常喜歡甘比鎮,而甘比鎮則非常喜歡亞當的妻子。他們仍然叫她如碧,經過無數次徒勞無功的解釋之後,她終於無可奈何的放棄,並在人們那樣稱呼她時,高高興興的回答。
新婚之夜,她也像每個新娘一樣的緊張。她的睡袍扣到脖子之下,腰帶還打了兩個結。看著她的表情,他猜想攻入美國儲金庫都比叫她把衣服脫去簡單得多。
他關上臥室的門,倚身其上。她移到四柱雙人床的另一邊,警戒的注視著他。
“你想聽一件好笑的事嗎?”
“什麼好笑的事?”
“我非常害怕。”
他的微笑中充滿溫柔。“我注意到了。”
她稍稍上前一步。“你一點也不緊張,對不對?”
“或許有一點,我不想傷害你。”
“噢。”
他的眼光令她渾身無力,她的心跳飛快,呼吸卻有困難;愛著亞當的事實大概會讓她賠上自己的命,這想法令她微笑。
“你想上床了嗎?”他問。
“你先請,”她小聲說。“我立刻就來。”
他盡力不笑。“甜心,我想做的事必須有你參與。”
她感覺到自己一定羞紅了臉。 “我知道。我把賞金給掉,你沒有生氣吧?”
他知道她想借改變話題減輕室內的緊張。“我一點也不生氣。警長一提起那個傷者家人的慘況,我就知道你會做什麼了。你有一顆非常善良的心,柯狄珍妮,難怪我那麼愛你。”
她看著他脫去襯衫,既而彎身去脫鞋襪。他仍然站在門邊,她突然發現他是希望她在準備妥當之後過去找他。
今晚必須是完美的,如果她得花一個鐘頭才肯過來,他也會耐心的等待。
她都走了一半,卻又突然停止。“施先生真是好,竟然送了香檳過來。”
“的確,”他說。“不過,他和皮恩尼已經在設計,要怎樣才能把你再弄到舞臺去唱歌。”
“可是我只會弄得大家哭得唏哩嘩啦。”
“他希望你別再唱那些教會歌曲。”
“但我還是會唱。”
他大笑起來。“我知道。”
她投入他的懷中、抱住他的頸項。“我是那麼愛你。”
“我也愛你。”
她深深的歎口氣,退後一步開始脫掉身上的衣物。當她脫下睡衣讓它跌落在地板上時,他發現自己無法呼吸,他的心臟猛力的槌擊他的胸膛。她真是完美。
他將她拉入懷中,肌膚相親的感覺果然一如他所預知的那般奇妙與美好。
“你讓我覺得自己美麗。”
“你本來就是美麗的化身。”他低語。“喔,珍妮,在你出現之前,我是怎麼活過來的?”
他熱情的深吻她,緩緩的嘗試著誘發她的熱情,並一再的訴說他的愛。他撫過她的背部、她的手臂、她的胸前,不需多久,她就不再害羞了。
她拉著他的手向床鋪走去,在脫掉他自己的其餘衣物後,他輕輕的倚在她的身上,渾身因欲望而輕顫。
“我希望你的今晚是完美的,亞當。”
“它已經是了。”他低語。
“告訴我怎麼做才不會讓你失望。”
他輕輕的咬著她的耳垂。“你永遠也不會讓我失望。”
他們的做愛如此神奇與專注,她覺得自己仿佛已魂飛天外。
他知道該撫摸哪裡才能令她瘋狂;而她先是笨拙,既而急切的撫觸,則令他差點回不來繼續正在做的事。一切變得再也無法等待,他來到她的腿間進入她,乍然的痛混入了狂喜之中。
他是那麼的有耐性,先是極為緩慢的動,直到她在他懷中開始扭動,他才加快腳步。感覺到她緊緊的圈住他,他知道她即將找到滿足,他才任由自己衝上高峰。
她輕聲低訴他的名字,他則大聲叫出她的。
筋疲力盡的他癱在她身上,臉部埋在她的頸邊。紫丁香的味道撲鼻而來,他十分確信自己剛才死了一次,來到了天堂。
她不斷的籲氣,那聲音令他對自己大感得意。
他終於找到力氣抬起頭。“我沒有弄痛你吧,甜心?”
“我不記得有,”她的手垂到身側,又籲了一口氣。“那真美妙。”
“那你不反對我們再來一次吧?”
由他眼中的閃光,她知道他在開玩笑。“現在?”她問。
“很快。”他承諾。
“每天晚上,”她決定了。“我們每天晚上都要做一次。”
天老爺!她真是他最大的喜悅了,他探身親吻她。“與你在一起的生活,絕對是人生最美妙的探險。”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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