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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茱麗.嘉伍德]秘密的承諾(麥氏系列)(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5 03:05:08     標題: [茱麗.嘉伍德]秘密的承諾(麥氏系列)(全文完)

秘密的承諾(麥氏系列)作者:茱麗.嘉伍德

身為「英格蘭男爵」之女的韓茱麗
不知道她是不可以和蘇格蘭女孩柯嘉琳成為好朋友的。
每年,在邊界的賽會中,兩個小女孩就黏在一起交換這一年來的歡樂、痛苦和──秘密──生活的、身世的……
在無數的秘密中,「將來嘉琳如果生產,茱麗一定要去陪她」的承諾,是其中之一。由於嘉琳的母親和外婆都是因生產而死,她擔心遺傳的體質會使舊事重演,
因而一再懇求茱麗答應她。
如今,實踐承諾的時間到了,遠嫁到高地的嘉琳好不容易征得丈夫與長老會議的同意,讓這個「英格蘭女人」前來。
但她卻十分擔心茱麗會被前去接她的族長麥依恩那不怒而威的魁梧大漢給嚇得不敢來了。
依恩認為茱麗不會遵守承諾。英格蘭人都是騙子,不是嗎?
他沒料到這個小女人不僅勇氣十足的準備獨闖高地,
她的固執令他啼笑皆非,她的美麗和善良卻又讓身邊的戰士們爭風吃醋。
她把平靜的部落攪得雞犬不寧,最後依恩竟然發現她是鄰近世仇部族族長的女兒,這個秘密又將引出什麼樣的承諾呢?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5 03:05:29

序  幕

 一一七八年英格蘭

  她們成了好朋友之後,才發現她們原該彼此仇視的。

  兩個小女孩相識於蘇格蘭與英格蘭交界上每年一度的夏日賽會。

  那是英格蘭男爵之女韓茱麗經歷過的第一個蘇格蘭野外慶典活動,也是她第一次離開遠在西英格蘭的家。興奮及刺激使她在午睡時間幾乎合不上眼。這麼多新奇的事物可做可看,而對一個好奇的四歲孩子來說,可以調皮搗蛋的地方也多著哩。

  而柯嘉琳已經調皮搗蛋過了。她父親狠狠地打了她的屁股一下,讓她為自己的淘氣後悔,接著將她像一袋飼料似地扛在肩上,走過廣闊的田野。他命令她坐在一塊平滑的大石頭上,遠離唱歌及歡笑的人群,直到他回來接她。他說:她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安靜地懺悔她的罪過。

  既然嘉琳根本不懂“懺悔”是什麼意思,她決定她不必服從那個命令。這根本也無甚差別,因為她的心思已完全為那只繞著她的頭嗡嗡飛行的蜇人蜂所佔據。

  茱麗看到那位父親懲罰他的女兒。她為那位滿臉雀斑的小女孩感到難過。她知道老是賀伯姨父打她屁股她絕對會哭,但那紅發小女孩甚至沒皺一下眉。

  她決定找那女孩說話。她等到那父親放下指著女兒搖晃的手指,開步走過田野後,才提起裙擺從石頭後面偷偷跑過去。

  “我父親絕不會打我。”茱麗吹噓地做了開場白。

  嘉琳沒有回頭看是誰在對她說話。她不敢把目光掉開現在正停在她左膝旁邊石頭上的蜜蜂。

  她的沈默並未使茱麗退卻。“我父親已經死了,”她宣佈。“我還沒出生前就死了。”

  “那你怎麼知道他會不會打你?”

  茱麗聳聳肩。“我就是知道他不會,”她回答。“你說話的腔調好好玩,好象喉嚨裏卡了什麼東西。是不是真的卡住了?”

  “不是,”嘉琳回答。“你說話的腔調也很好玩。”

  “你為什麼不看我?”

  “我不能。”

  “為什麼不能?”茱麗問。她等候答案,粉紅的裙擺被她捏出了縐褶。

  “我必須注意這只蜜蜂,”嘉琳回答。“它想咬我。我必須準備好把它趕走。”

  茱麗靠近,她瞧見那只蜜蜂在小女孩左腳附近飛舞。“你為什麼不現在就趕?”她低聲問。

  “我不敢,”嘉琳回答。“萬一沒打到,它一定會咬我。”

  茱麗皺眉苦思。“要不要我替你打它?”

  “你肯嗎?”

  “或許,”她回答。“你叫什麼名字?”她這才問道,拖著時間好鼓起勇氣打蜜蜂。

  “嘉琳。你呢?”

  “茱麗。你為什麼會取這個名字?”

  嘉琳誇大地長歎一聲。“我母親叫嘉營,她在生下我的時候死了。我外婆叫凱琳,她也是因為生孩子死的。因為教堂說她們不乾淨,不讓她們葬在祖先的墓園,父親希望我乖乖聽話,將來就能上天堂,而上帝聽到我的名字時,它會記得我母親和外婆。”

  “為什麼教堂說她們不乾淨?”

  “因為她們死的時候正在生孩子,”嘉琳解釋。“難道你什麼都不懂?”

  “我當然懂得一些事。”

  “我大概什麼都懂,”嘉琳自誇的說。“至少,父親說我真的認為我懂。我甚至知道嬰兒怎麼跑到母親的肚子裏Z你要不要聽?”

  “當然要。”

  “男生和女生結婚以後,那個父親在他的酒中吐一口口水,然後要那個母親喝。她喝下去後,肚子裏就有嬰兒了。”

  茱麗聽了這刺激又噁心的消息,不覺扮個鬼臉。她正想求她的朋友多說一點時﹒嘉琳突然大聲呻吟。那只蜜蜂已落到她朋友的鞋尖。茱麗瞪著蜜蜂,它似乎越變越大。

  有關生孩子的話題立刻被撇在一旁。“你要打它了嗎?”嘉琳問。

  “我在準備。”

  “你害怕嗎?”

  “才不哩,”茱麗撒謊。“我什麼都不怕,我認為你也不怕任何事。”

  “為什麼?”

  “因為你父親打你時你沒有哭。”茱麗解釋。

  “那是因為他沒有用力,”嘉琳解釋。“父親從不用力打我。打我他比我更痛。至少蓋文和凱文就是那麼說的,他們說父親把我寵壞了。”

  “蓋文和凱文是誰?”

  “我同父異母哥哥,”嘉琳解釋。“父親也是他們的父親,但是他們的母親和我的不一樣。她也死掉了。如果你現在要打那只蜜蜂,我就閉上眼睛。”

  茱麗決意給她的新朋友留下好印象,不再去想此舉的後果。她伸手向蜜蜂揮去。但是舞動的翅膀觸及她的手掌時,她覺得手心一癢,直覺地合起了手。

  接著她開始哀叫。嘉琳自石頭上跳下來,用她知道的唯一方式幫助她,她也跟著哀叫起來。

  茱麗繞著石頭團團轉,尖銳的呼叫使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的朋友跟在她身後,同樣尖聲呼叫,不過那是出於同情及恐懼,而不是疼痛。

  嘉琳的父親跑過田野。他先抓住的他的女兒。當她結結巴巴說出她的困難後,他再追上茱麗。

  幾分鐘後,兩個小女孩都得到適當的處置。蜂針目茱麗的手掌拔了出來,並且敷上清涼的泥土。她這位新朋友的父親輕輕抹掉她的眼淚。現在他盤腿坐在那塊懲罰石上,左邊的腿上坐著他的女兒,另一邊則是某麗。

  從沒有人為她如此大費周章。茱麗為自己引起的這些關注覺得害羞,可是她並沒有排斥眼前的慰藉。事實上,她甚至悄悄地更倚偎了進去。

  “你們倆真是活寶一對。”她們不再抽泣時那個父親搖著頭說。“叫得比喇叭聲還響,像沒頭雞似地猛繞圈子。”

  茱麗不知道這位父親是否生氣了。他的聲音粗嘎,但他沒有皺眉頭。嘉琳則在偷笑,茱麗判斷這位朋友的父親一定只是故意裝得那麼凶。

  “她被咬得好痛哩,父親。”嘉琳宣佈。

  “我相信,”他同意道。他轉頭面向茉麗,正巧看到她在瞪著他。“你是個勇敢的小女孩,”他讚美她。“但若還有下一次,試著不要抓蜜蜂,好嗎?”

  茱麗鄭重地點頭。

  他拍拍她的手臂。“你也是一個漂亮的小女孩。你叫什麼名字呀?”

  “她名叫茱麗,父親,而她是我的朋友。她能不能和我們一起用晚餐?”

  “那得看她的父母同不同意。”她的父親回答。

  “她的父親已經死了,”嘉琳說明。“不是很可憐嗎,父親?”

  “的確,”他同意遵。“不過她有我所見過最漂亮的藍眼睛。”

  “我沒有你所見過最漂亮的眼睛嗎,父親?”

  “你也有,嘉琳。你有我所見過最漂亮的棕色眼睛。”嘉琳因父親的讚美高興得縮著頭咯咯發笑。

  “她父親在她出生前就死了。”嘉琳告訴他。她只記得這項資料,因而確信她父親會想知道。

  他點點頭,繼而說道:“乖女兒,現在你安靜一會兒,我要和你的朋友說話。”

  “是的,父親。”

  他將注意力轉回茉麗。他發現她緊盯著他的模樣令他稍稍不安,她有著超過她的年齡應有的嚴肅。“茱麗,你幾歲?”

  她豎起四根指頭。

  “父親,你看到沒有?她和我一樣年紀。”

  “不,嘉琳,她不是和你同年。茱麗四歲,而你已經五歲了,記得嗎?”

  “記得,父親。”

  他對女兒笑笑,再次試著和茱麗說話。“你不怕我吧?”

  “她什麼都不怕,她告訴我的。”

  “別講話,女兒,我要聽你的朋友說。榮而,你母親來了沒有?”

  她搖頭,開始緊張地拉扯淡金色的髦發,但是她的目光仍直直地射向那位父親。那人的臉上長著紅鬍子,說起話來兩撇鬍鬚動呀動的。她希望能摸摸那撮鬍鬚,看看是什麼感覺。

  “茱麗,你母親來了沒有?”那位父親再問一次。

  “沒有。母親和克岱舅舅住在一起。他們不知道我在這裏,這是秘密。若是我說了出來,以後就不能來參加這種慶典了。美玲姨媽這麼告訴我的。”

  話匣子一開,她滔滔不絕。“岱克舅舅說他就像是我父親,但是他只是母親的哥哥,而我從沒坐在他的腿上。就算可以我也不要,但是我不能,因此沒關係,是不是?”

  嘉琳的父親沒聽懂她的解釋,但是他的女兒卻不覺得困難。她問:“為什麼你想坐也不能坐?”

  “他腿斷了。”

  嘉琳抽一口氣。“父親,是不是好可憐?”

  她父親吐出一口長歎,話題愈扯愈遠了。“嗯,的確,”他同意遵。“茱麗,既然你母親在家,你是怎麼到這裏來的?”

  “和姨媽,”茱麗回答。“以前我一直和美玲姨媽及賀伯姨父住在一起,但是後來母親不准了。”

  “為什麼?”嘉琳問。

  “因為母親聽到我叫賀伯姨父父親。她氣得敲我的頭。後來岱克舅舅告訴我,我必須和他及母親住上半年,好好記住哪兒才是我的家。母親甚至木同意我離家半年,但是岱克舅舅還沒喝他的飯後酒,因而她知道他會記得自己說的話。他沒喝醉時所說的話他都記得。母親又氣得發火。”

  “你母親氣得發火是因為她將有半年看不到你?”嘉琳問。

  “不是,”茱麗低聲說。“母親說我是討厭鬼。”

  “那她為什麼不要你離開?”

  “她不喜歡賀伯姨父。”茱麗回答。

  “她為什麼不喜歡他?”嘉琳想知道。

  “因為他和該死的蘇格蘭人有親戚關係,”茱麗照平日聽到的話一字不改的搬上來。“母親說我甚至不應該想和該死的蘇格蘭人說話。”

  “父親,我是不是該死的蘇格蘭人?”

  “你當然不是。”

  “我是嗎?”茱麗問,聲音顯得擔心。

  “你是英格蘭人,茱麗。”她朋友的父親耐心地解釋。

  “我是不是該死的英格蘭人?”

  她朋友的父親顯然生氣了。“沒有人該死,”他說明。正想繼續說下去時,他突然爆出笑聲。“我最好記得別在你們倆面前說些我不想重複的話。”

  “為什麼,父親?”

  “你別管了。”他回答,一隻手抱著女兒,一隻手抱著榮麗站起來。當他假裝要扔下她們時,兩個小女孩高興地咯咯笑。

  “茱麗,我們最好在你的姨媽及姨父開始擔心前找到他們。你們的帳篷是怎麼走的,你指給我看。”

  茱麗立刻害怕起來。她不記得帳篷在哪裡c因為她還不會辨顏色,她甚至不能向嘉琳的父親描述他們的帳篷。她努力著不哭出來,低著頭說:“我不記得了。”

  她緊張地等候他發怒,她想他會大聲斥責她愚笨,就像岱克舅舅喝醉後會有的反應。

  可是嘉琳的父親沒有生氣。她偷偷抬眼瞧他,發現他面帶微笑。當他告訴她不用緊張時,她的焦慮一掃而空。他表示他很快就能找到她的親人。

  “你沒有回去他們會木會想你?”嘉琳問。

  茱麗點頭。“賀伯姨父和美玲姨媽會哭,”她告訴她的新朋友。“有時候我希望他們是我的父親和母親。”

  “為什麼?”

  茱麗聳聳肩,她不知該如何解釋。

  “響,希望沒什麼不對。”嘉琳的父親說。

  聽了他贊同的說法茱麗好樂。她將頭偎在他肩上。他溫暖的粗呢上裝戳著她的面頰,他的味道也很好聞,戶外的味道。

  她想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父親。既然他現在沒在看她,她決定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她抬起手摸摸他的鬍鬚。

  “父親,你喜不喜歡我的新朋友?”嘉琳問。

  “當然喜歡。”

  “我能不能把她留在我們家?”

  “老天……木,你不能把她留在我們家。她木是小狗。不過,你可以跟她做朋友。”他在女兒意欲爭辯之前匆匆補充。

  “永遠的朋友嗎,父親?”

  她是問父親,但茱麗回答了她。“永遠的朋友。”她羞澀地低語。

  嘉琳的手橫過父親寬闊的胸前,握住茱麗的手。“永遠的朋友。”她許下誓言。

  事情就這麼開始了。自那段時間,兩個小女孩即變得不可或分。賽會共舉辦三星期,各個氏族來了又走,而冠軍賽總在當月的最後一個星期日舉行。

  茱麗及嘉琳對各項競技視而不見,她們忙著向對方傾吐所有的秘密。

  兩人之間形成完美的友誼。嘉琳終於找到一個忠實聽眾,而某麗終於有了一個願意和她說話的人。

  不過,她們倆卻對她們親戚造成很大的困擾。嘉琳在每個句子加上英格蘭人的口頭語“該死的”,而茱麗則時常使用“可憐的”。一天下午,她們應該午睡的時間,卻剪下了彼此的頭髮。美玲姨媽看到她們製造的歪歪扭扭的髮型時,尖銳的斥責聲直到她們戴上白帽遮醜後才停止。她也生賀伯姨父的氣,因為他應該注意兩個女孩的,現在卻笑得像個瘋子。她命令丈夫將兩個小淘氣帶過田野坐在懲罰石上,思考她們的愚行並仟悔。

  兩個女孩的確思考了許多,但和她們的行為無關。嘉琳提議茱麗應該有個小名,花了她們很久的時間才決定了依莉。但是一旦決定了,任何人叫茱麗而沒加上這個名字,她就拒絕回答。

  一年之後,她們再度團聚,熱絡的情緒仿佛她們才分別一、兩個小時。嘉琳迫不及待地找到某麗,因為她又發現了有關生孩子的另一項驚人事實。女人不必結婚就可以有嬰兒。她非常確信,因為族裏的一個女人肚子裏有了嬰兒,而她並沒有結婚。族裏有些老婦人還拿石頭投那可憐的女孩。嘉琳低聲說,是她的父親出面才阻止了她們的。

  “她們也向那個在他的酒裏吐口水的男人扔石頭嗎?”榮麗想知道。

  嘉琳搖頭。“那女孩不肯說出是誰做的。”她回答。

  嘉琳繼續表示,這件事證明,成年女人喝了任何男人的酒,一定會懷孕。

  她要茱麗發誓她絕不會做這種事,茱麗也要嘉琳做同樣的保證。

  隨後的歲月在茱麗的記憶中形成一團模糊的成長點滴。她也慢慢開始瞭解蘇格蘭和英格蘭之間既有的仇恨,她一向知道她母親和岱克舅舅瞧不起蘇格蘭人,但是她以為那是因為他們不瞭解。

  無知經常孕育蔑視,不是嗎?至少賀伯姨父是這麼說的。她相信他告訴她的一切。他是個仁慈和藹的好人,而當茉麗猜測岱克舅舅和她母親是因為從沒和蘇格蘭家庭來往才明白他們是多麼好心的民族時,賀伯姨父親親她的前額告訴她,或許就真是這樣。

  茱麗由他悲哀的眼眸看出他附和她的說法只是要使她高興,同時保護她不受母親不合理之偏見的壓迫。

  在她十一歲那年前往慶典賽會的路上,她發現母親憎恨蘇格蘭人的真正原因。

  她曾經嫁給一個蘇格蘭人。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5 03:05:47

第一章

 一一九三年蘇格蘭

  麥依恩被惹火時那陰沈的臉色能嚇死人。

  他現在就是滿肚子火。自從弟弟派特說出他答應他的妻子嘉琳的承諾後,陰鬱的情緒就一直揮之不去。

  若是派特想讓他哥哥大吃一驚,他的確達到了這個目標。他的解釋令依恩說不出話來。

  但是吃驚沒有維持太久,怒氣迅速冒了上來。老實說,他弟弟向妻子許下的荒唐承諾對依恩來說還不及派特要求召開長老會議,求取他們對這件事的正式認可來得更生氣。這種家庭私事,依恩絕對會阻止弟弟扯上那些長老。但是那時他正外出追獵那些伏擊三名麥家未成年武士的馬家混蛋。而當他疲倦但勝利地返家時,事實已經造成。

  什麼簡單的事一到派特手上都會攪得極其複雜。顯然他未曾考慮過他莽撞的行為會有的後果。身為麥氏一族新任的族長,依恩必須撇開他對近親的責任及忠誠,全力扮演長老會議顧問的角色。

  當然,他可不打算完全無私。不論長老的反對聲浪多大,他仍會站在弟弟這一邊。他也不會允許派特受到懲罰,必要時不惜極力爭取。

  依恩並沒有將他的決定告訴弟弟,唯一的理由是他要派特再多擔心一會兒。或許派特能從這痛苦的教訓學得一些自製。

  依恩完成他的職責上山時,五長老已經聚集在大廳聽取派特的申訴。派特在前庭的中央等著,一副備戰的模樣。只見他叉著腿挺立,雙手握拳垂在身側,皺著的眉頭陰沈一如頭頂上的鉛灰雲層。

  依恩不為弟弟的架勢所動。他推開試圖擋住他去路的派特,繼續往城堡走。

  “依恩,”派特喚道。“我必須在我們進去前知道你的立場。這件事你是贊成或反對?”

  依恩停下腳步,慢慢轉身看看弟弟,臉上的表情充份表達他的怒氣。不過,當他開口時,聲音仍保持溫和。“而我想知道,派特,你是否故意想用這個問題來惹我生氣?”

  派特的態度立刻鬆弛下來。“我無意侮辱,但你是新任族長,長老們正待借這種事測驗你的能力。直到現在我才明白我把你推上了一個尷尬的位置。”

  “你改變主意了?”

  “沒有,”派特咧嘴一笑回答。他走向哥哥。“我知道你不要我招惹長老,尤其是現在你正試圖讓他們同意和鄧家結盟對抗馬家。但是嘉琳立意得到他們的祝福,她要她的朋友受到歡迎。”

  依恩沒對這番解釋發表他的看法,派特繼續逼進。“我明白你不會瞭解我答應妻子這種事的原因。但是有一天,當你碰到適當的女人,你就會明白一切。”

  依恩惱怒地搖頭。“老實說,派特,我永遠不會明白。而且世界上根本沒有什麼適當的女人,她們全都一樣。”

  派特大笑。“認識嘉琳之前,我也曾那麼想。”

  “你說話像個女人。”依恩說。

  派特不覺得哥哥的話是侮辱。他知道依思不瞭解他對妻子的愛,但是有一天他會找到~個他願意以心相許的人。到了那一天,他可要拿依恩今日的態度糗他一番。

  “鄧肯暗示他們或許要訊問我的妻子,”派特接著說,將話題轉回他最關切的方面。“你想長老會不會只是在虛張聲勢?”

  依恩回身。“長老們從不虛張聲勢,派特。但我不會讓長老協迫嘉琳的。”

  聽到這項承諾,派特訝異得忘了皺眉。“他們認為他們能使我改變主意,”他說。“他們最好瞭解無論他們怎麼做都不可能。我已經答應了嘉琳,而我立意遵守。說良心話,依恩,為了我的妻子,我願意行過煉獄的火焰。”

  依恩對弟弟一笑。“眼前只需要到大廳走~遭就夠了,”他懶洋洋地說。“走吧。”

  派特點點頭,急急趕在哥哥前面打開大門。

  “給你一個建議,派特,”依恩說。“別把你的怒氣帶進這扇蔔。看到你的急躁相,他們會掐住你的喉嚨。只要平靜地陳述你的理由。讓邏輯而非情緒引導你的思路。”

  “然後呢?”

  “我會善後。”大門在這句承諾後關閉。

  十分鐘後,長老會議派人傳喚嘉琳,要她立刻到城堡報到,在門外等候丈夫帶她進去。

  嘉琳的心跳加劇。派特曾告訴她長者可能傳喚她,但是她不相信。從沒聽說過女人能在長老或族長面前直接陳述她的意見。就算族長是她丈夫的哥哥她也不覺得輕鬆。

  嚇人的念頭在她腦中亂轉,不消多久,她已全身緊張兮兮。長老們一定以為她瘋了。派特應該已經告訴他們,他答應她的事,所以她才被叫到大廳當面說明。他們想確定她真的失去了理智,然後將她關一天禁閉。

  她唯一的希望全在族長。嘉琳不很瞭解麥依恩。嫁給他弟弟兩年,她和他說過的話可能不超過五十個字。但是派特曾向她保證依恩是個正直的人。他會秉公處理她的請求。

  她必須先通過長老會議這一關。因為這是正式會議,四名長老將不直接與她對話。他們會把問題交給他們的代表葛罕,由他一人降尊纖貴和她交優畢竟,她是個女人,還是個外地人……因為她是在邊境出生長大,而非系出高地名門。只有葛罕一個人質訊,其實令她滿寬心的,因為她覺得他是五位長老中最不嚇人的一個。這位老武士聲調柔和並且深受族人愛戴。他做了他們的族長十五年,三個月前才退下來。葛罕不會嚇她,至少不會故意,但是他會利用巧詐使她放棄派特對她的承諾。

  她迅速畫個十字,暗自禱告地朝陡峭山坡上的城堡走去。她提醒自己她一定通得過這次的考驗。無論如何,她絕不退縮。麥派特在她同意嫁給他的前一天答應了她,而他決意實現他的諾言。

  一個珍貴的生命全賴它。

  嘉琳來到城堡階頂,站在那裏等候。幾個女人經過前廳廣場,好奇地注視那個女人在族長的門前逗留。嘉琳不想和她們交談。她撇開臉,祈禱沒有人會出聲叫她。她不希望族裏的女人在事情結束前知道。知道後她們一定會製造出麻煩,但那時已經太晚了。

  她不認為她還能等下去。艾妮,那個鼻孔老是朝天的女人,因為她漂亮的女兒一定會成族長的新娘,已經在廣場繞了兩圈,想弄清楚是怎麼一回事,而她的那些手帕交也正在慢慢接近。

  嘉琳拉正突起的肚子上的格子披肩。注意到她的手在顫抖,她立刻試圖壓制這恐懼的表現。她大聲歎口氣。通常她不會如此羞澀及懦弱,但是自從她發現自己懷孕後,她的行為有了巨大的轉變。現在她非常情緒化,時常莫名奇妙的哭泣。七個月的身孕使她的動作遲緩不少,但她的思想並未受。到影響。波潮起伏的腦海不斷圍著葛罕會問她什麼問題打轉。

  木門終於呀地打開,派特走了出來。看到他,她幾乎要冒出眼淚。他皺著眉,但是一看到她蒼白憂慮的臉,連忙逼出一抹微笑。他握住她的手,輕輕捏一下,接著對她眨眨眼。

  “嗅,派特,”她衝口而出。“我很抱歉使你難堪。”

  “這是否表示你不要我實現諾言了?”他低沉的嗓音是她一向深愛的。

  “不是。”

  她率直的回答使他大笑。“我也知道不是。”

  她沒有開玩笑的心情,只想集中心神注意眼前的事。“他在裏面嗎?”她悄聲問。

  派特知道她指的是誰。嘉琳對他的哥哥有一種不合理的懼怕。或許因為依恩是族長的緣故。麥氏一族單單戰士就超過三百人。他尊貴的地位使得女人木易親近,派特猜想。

  “請回答我。”嘉琳懇求。

  “是的,親親,依恩在裏面。”

  “那他知道你的承諾了?”愚蠢的問題。話一出口她就領悟到了。“天老爺,他當然知道。他生我們的氣嗎?”

  “甜心,一切都會沒問題的。”他保證,試圖將她拉過門檻,但她抗拒他的催促。

  “但是長老們,派特,”她衝口而出。“他們對你的解釋有什麼反應?”

  “他們仍在爭論。”

  “天呀!”她全身一僵。

  他發現自己不應如此坦白,他擁住她的肩膀將她拉近。“一切都會解決的,”他低聲安慰。“就算我必須一路走到英格蘭去接你的朋友,我也會那麼做軌你信任我吧?”

  “我若不信任你就不會嫁給你了。噢,派特,你的確明白這件事對我有多重要吧?”

  他吻她的前額後才回答。“嗯,我明白。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任何事!”

  “等你的朋友到達後,你會再度展露笑顏。”

  她微微一笑。“保證。”她伸臂摟住他的腰。他們相擁姑了好久。他試著給她時間恢復鎮靜,她則試著記住見到長老時該說的話。

  一位手飽滿籃髒衣的婦人停下匆匆的腳步,向這對恩愛的夫妻微微一笑。

  派特和嘉琳的確是漂亮的一對。他黑她白,兩人都很高挑。派特只有站在哥哥身旁時才顯得小,因為麥氏新任族長比他的六英尺更高上好幾英寸。木過派特的肩膀和他的一樣寬,而且有同樣的深棕色頭髮。他灰色的眼睛比依恩的較深,而他英俊的臉上也沒有那麼多戰爭的疤痕。

  嘉琳的苗條和她丈夫的雄健相互輝映。她有一雙笑起來時派特發誓會閃出金光的漂亮棕眸。她的頭髮也是她的財富,它長及腰,棕紅的光澤一瀉而下。

  一開始派特是為她的外表所吸引,因為他是個講究美色的男人,而她是個上好的征服目標。但真正令他著迷的是她的聰明巧思。她對生命的看法是如此的卓然,對於每種新事物都用燃燒的熱情去體驗。她做事從不打折扣,包括她對他的愛。

  派特感覺到懷中的她在輕顫,決定還是儘快把事情解決。“進去吧,親親。他們在等我們。”

  她深吸一口氣,站離他的身體走了進去。他急急趕上前走在她身旁。

  他們到達通往大廳的臺階時,她突然偎向丈夫的體例低聲說:“你堂弟狄文說,依恩生氣時,他的疤痕會使人心跳停止。我們真的不能使他生氣,派特。好嗎?”

  由於她說得如此嚴肅又如此憂慮,派特沒有笑出聲音,但是他決定一旦她舒服些,他一定要找個方法幫她克服這種恐懼。依恩很容易成為誇大故事的主角。除了必須下令,他很少和女人說話,而他嚴肅的態度經常被誤認為生氣。狄文知道多數女人都怕依恩,而他不時以挑起那種恐懼為樂。

  現在他哥哥又在不知情的狀況下嚇倒了嘉琳。他獨個地站在壁爐前,雙臂抱在胸前面對他們。他的姿勢悠閒,銳利的灰眸卻一點也不鬆弛。微蹩的眉峰令他身後的爐火顯得清冷無光。

  嘉琳正要步下臺階,正巧看到大廳那頭的依恩。她的腳步為之一亂。幸虧派特及時抓住了她。

  依恩注意到她的恐懼,他認為她是害怕長老。他轉向長老們所坐的左側,示意葛罕開始。這場不可避免的戰鬥越早結束,他的弟媳婦可以越早平服她的恐懼。

  長老們全瞪著她,五個人的體型像座樓梯。年紀最長的文生也是最矮的一個,他和他們的代言人葛罕坐在兩頭,中間是鄧肯、吉費和歐文。

  每位長老的頭髮都摻著幾許銀絲,而他們身上的疤痕足夠塞滿城堡的牆隙。嘉琳將注意力集中在葛罕身上。這位代言人的眼角有許多皺紋,而她很想相信那些線條是他多年微笑的結果。如此他才可能瞭解她的問題。

  “你的丈夫告訴我們~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嘉琳。”葛罕開口說道。“我們真的很難相信。”

  代言人點著頭強調他最後一句,接著停頓下來。她不知道是否應該現在開口或等下去。她抬頭看看派特,收到他鼓勵的點頭後說:“我丈夫說的是實話。”

  其他四位長老一致地皺起眉頭。葛罕微微一笑,用溫柔的聲音問:“說說你堅持丈夫遵守這項承諾的原因。”

  嘉琳知道他故意用“堅持”這兩個字表示侮辱。“我是個女人,絕不會‘堅持’丈夫去做任何事。我只會要求,而現在我要求派特的諾言得到尊重。”

  “那好,”葛罕讓步道。他的聲音仍然滑順。“你不是堅持,只是要求。現在我要你向長老會議解釋你會做出如此狂妄要求的原因。”

  嘉琳全身一僵。什麼狂妄?她深吸一口氣求取鎮靜。“在我嫁給派特之前,我要求他答應,一旦我有孕待產,要將我最好的朋友茱麗小姐接來我身邊。現在產期將至。派特曾同意我的請求,而我們都想儘快實現這項承諾。”

  葛罕的表情顯示他對她的解釋並不全然滿意。他清清喉嚨說:“茱麗小姐是英格蘭人,你對此一事實一點也不放在心上?”

  “一點也不,大人。”

  “你相信維持這項承諾比她會引起的紛亂更重要?你刻意要擾亂我們的生活?”

  嘉琳搖搖頭。“我絕不會刻意做這種事。”

  葛罕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她猜他是以為他有辦法逼她放棄這件事。他的下句話證實了她的猜測。“我從來不相信我們的姑娘會製造出這種紛亂。現在她會忘掉……”

  她不敢讓他說完。“茱麗小姐不會製造任何紛亂。”

  葛罕的肩倏地垂下。改變嘉琳的心意畢竟不那麼簡單,他皺著眉轉向她。“姑娘,我們一向不歡迎英格蘭人,”他宣佈。“這個女人必須和我們一同進食……”

  一個拳頭砰地敲上桌面,發脾氣的是吉費。只見他瞪了葛罕一眼,繼而用緩慢粗廈的聲音說:“派特的女人做出這種要求有辱麥氏一族的名聲。”

  眼淚冒上嘉琳的眼睛。她可以感覺到心內一陣驚慌,她想不出合理的辯駁。

  派特向前站在妻子前面。他的聲音透著憤怒:“吉費,你可以對我表示你的不悅,但不能在我的妻子面前大呼小叫。”

  嘉琳自丈夫身後偷限查看吉費對這項要求的反應。吉費點點頭。接著葛罕揮手要大家肅靜,他將注意力轉向嘉琳。“我再一次問你,你是否想擾亂我們的生活?”

  她不願懦弱地躲在後面,走上前站在派特身旁才回答:“我不知道為什麼你們會認為茱麗小姐會引出任何紛亂。她是個心地善良的溫柔女人。”

  葛罕閉上眼。終於再開口時,他的聲音中隱約透著好笑。“嘉琳,我們並不很喜歡英格蘭人。和我們住了這些年你應當已經注意到了。”

  “她是在邊界長大,”吉費提醒他們的代言人。“她或許不懂。”

  葛罕同意地點點頭,眼睛突然一亮。他轉向同伴,低聲對他們說些什麼,其他四名長老則點頭表示同意。

  嘉琳覺得驚慌。從葛罕的表情,她猜得到他已找到否決她的要求的方法。

  派特顯然得到相同的推斷。他的面龐因氣憤而鬱悶,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她抓住他的手,她知道丈夫絕對有誠意遵守承諾,但是她不要他受到長老的制裁。甚至對一個像派待這般驕傲而健壯的男人,那種懲罰也太過嚴厲,而其中的羞辱更不是他所能忍受的。

  她捏捏他的手。“你們要以因為我無知,所以你們有責任代我決定什麼對我最好,是嗎?”

  葛罕訝異她居然聰明地猜到了他的心思。他正要回答她的挑舋時,派特出聲了。“不,葛罕不會決定什麼對你最好。那會是對我的侮辱,老婆。”

  會議代言人瞪視派特良久,繼而用嚴厲的聲音命令:“派特,你必須遵守本會議的決定。”

  “麥家人許下承諾就必須遵守。”

  依恩宏亮的聲音充滿整個大廳。每個人都轉頭看他。依恩的目光集中在議會代表身上。“不要混淆這件事,”他放聲說。“派特答應了他的女人,事情就得實現。”

  幾分鐘內沒人說一個字。接著吉費站起來。“你只是顧問而已。”

  依恩聳聳肩。“我是你們的族長,”他反駁。“由你們投票選出。”他補充。“而現在我建議你們尊重我弟弟的承諾。只有英格蘭人才出爾反爾,吉費,蘇格蘭人不會。”

  吉費木情願地點頭。“說得也是。”他承認。

  解決了一個,還剩下四個,依恩暗自盤算。可惡!他討厭利用手段達到目的,寧願實地一戰而不是鉤心鬥角,不過他也討厭為他或他弟弟的行為徵求別人許可。他極力控制懊惱,集中心神解決手頭的事。“葛罕,你是不是老了,這麼關心此種微不足道的小事?難道你會怕一個英格蘭女人?”

  “當然不會,”葛罕咕波。“我什麼女人都不怕。”

  依恩咧嘴一笑。“那我就放心了,”他回答。“有一會兒,我還真有些擔心呢。”

  他的狡計並未逃過長老的法眼,葛罕微微一笑。“你在我前面搖晃誘餌,而我的驕傲使我上鉤。”

  依恩未加評論。葛罕轉向嘉琳時臉上仍帶著微笑。“我們仍搞不懂你的這項請求,希望你能解釋為什麼你要這女人到這裏來。”

  她的臉頰排紅。“茱麗小姐是我的朋友。我希望生產時有她在我身邊。她已經答應我,她一定會來。”

  “英格蘭人的朋友?怎麼可能?”吉費問,他揉著下巴愁思。

  嘉琳知道這位長老不是故意在釣她,他是真的搞不懂。她不相信她能使長老瞭解,甚至,她也不相信派特真的瞭解她和茱麗之間的友誼,而派特還不像那些長老那般頑固。但是她知道她仍必須試著解釋。

  “我們在邊界的年度賽會中相識,”她開始說明。“那時茱麗四歲,我則五歲。我們並不知道彼此之間的……差異。”

  葛罕歎口氣。“但是等到你們知道了以後呢?”

  嘉琳微微一笑。“它又無足輕重了。”

  葛罕搖搖頭。“我仍不瞭解你們這種友誼,”他承認。“但是族長提醒我們,蘇格蘭人從不毀約棄普是對的。嘉琳,你的朋友將受到此地的歡迎。”

  她快樂地偎進丈夫的身側,這才膽敢偷瞧其他長老。文生,吉費和鄧肯都在微笑,但是歐文卻對她搖頭。

  依恩注意到他的反應。“歐文,你不同意這個決定?”

  長老盯著嘉琳回答。“我同意,但是我想我們應該警告這位姑娘一下。她不要抱太大希望。我贊成你,依恩,因為我的經驗也告訴我英格蘭人不能守約。當然他們是遵照他們國王的習慣,那個混混每隔一分鐘就改一個念頭。這個英格蘭女人或許答應了派特的妻子,但她不一定會遵守。”

  依恩同意地點點頭,長老們現在看起來比較愉快了。不過嘉琳繼續微笑,似乎並不擔心朋友或許不會守約。依恩覺得保護族人是他的責任,但是他明白他不能保護他的弟媳婦不受生活現實面傷害。她必須獨自承受失望的痛苦。但是一旦學到了教訓,她終會明白家族是她唯一的依靠。

  “依思,你要派誰出這趟任務?”葛罕問。

  “我去。”派特聲稱。

  依恩搖頭。“你必須陪伴你的妻子,她的產期快到了。我會去。”

  “但你是族長,”葛罕木表贊成。“出去有辱……”

  依恩不讓他說完。“葛罕,這是我們的家務事。派特既然不能離開,我就得替他辦事。就這麼說定了。”他皺起眉頭看還有什麼人敢反對。

  派特微微一笑。“依思,我從沒見過嘉琳的朋友,但是我能想像她見到你時,會對此行三思。”

  “茱麗會很高興有依恩護送,”嘉琳衝口而出。她對族長微微一笑。“她不會怕你,我確信。同時我要謝謝你勇於幫忙,茱麗和你在一起會覺得安全。”

  依恩聞言揚起一道眉毛,接著他吐出一口長歎。“嘉琳,”“我同樣確信她不會自願前來。你要我強迫她嗎?”

  瞪著依恩的她沒看到派特朝他哥哥輕輕點頭。“木,你不能強迫她,她會想要來的。”

  派特及依恩不再警告她不要期望過高。葛罕禮貌地遣開嘉琳,派特握住她的手朝大門走。

  她急於趕到外面好將丈夫擁住,並且告訴他她有多麼高興嫁給了他,他聲援她時顯得多麼……傑出。當然,她從來懷疑他不會,但是她仍想大大誇他一番。

  就快到達人口階梯時,她聽到葛罕提到馬家。她停下腳步聆聽。派特想拉她向前,她便踢掉一隻鞋,示意他去替她撿回來。她不在乎他是否認為她笨拙,一心只想知道他們在討論什麼。葛罕的聲音似乎很憤怒。

  長老們並沒有注意她。鄧肯在說話。“我反對和鄧家結盟,我們不需要他們。”他幾乎在叫嚷。

  “但鄧家若和馬家結盟呢?”依恩問,聲音因憤怒而顫抖。“鄧肯,擦亮眼睛看清楚,想想看這中間的後果。”

  文生接著發言。“為什麼一定要和鄧家結盟?他們和魚一樣滑溜,和英格蘭人一樣狡詐。我不能接受。”

  依恩試著穩住脾氣。“鄧家的土地位於我們和馬家之間。我們若木和他們結盟,他們很可能投向馬家求取保護。我們不能容許那種情況。這只是不好和更不好之間的選擇,兩害取其輕。”

  接下來的討論嘉琳就無法聽下去了。派特已經替她穿好鞋,再次催促她前進。

  她將讚美丈夫的事忘得一乾二淨。大門在他們身後關上的剎那,她面向派特。“為什麼麥家的人如此憎恨馬氏家族?”

  “那是很久以前的宿怨,”他回答。“在我出生之前的事。”

  “有可能彌補嗎?”

  派特聳聳肩。“你為什麼對馬氏家族的事感興趣?”

  她無法告訴他,她不能違背她對茱麗的誓言。而且若是派特發現某麗的父親曾是馬氏家族的族長,他的心理上會有衝突。這一層她不得不考慮。

  “我知道麥家和鄧家不和,還有毛家。但是還沒聽過有關馬家的事。這是我好奇的原因。為什麼我們和其他各族都處不好?”

  派特大笑。“這年頭稱得上朋友的很少。”他告訴她。

  她決定改變話題,開始讚美他。派特送她回家,給了她一個纏綿的吻後,他轉身欲回到城堡。

  “派特,你明白我對你的忠心吧?”他的妻子問道。

  他轉身面對她。“當然。”

  “我總是顧慮你的感覺吧?”

  “對。”

  “因此﹒如果我知道什麼會使你困擾的事,我最好不要說出來,對嗎?”

  “不對。”

  “如果我說出來就會違背我對別人的承諾,我不能那麼做。”

  派特轉身回到妻子前面。“你到底想告訴我什麼?”

  她搖頭。“我不要依恩強迫茱麗,”她衝口而出,希望將他的注意力轉離昔日的承諾。“如果她不能來,我不要他強迫她。”

  她纏著派特,直到他不情願地答應了。但是他無意守信。他可不要讓那個英格蘭女人傷他妻子的心。

  依恩一出來,他弟弟立即出聲喚他。“依恩,我們必須談談。”

  “該死!派特,如果你是要告訴我你對妻子的另一個承諾,我警告你,此刻我沒有心情聽。”

  派特大笑。他等到哥哥走到時才繼續說:“依恩,我不管你用什麼方式,務必把嘉琳那個朋友拖來這裏好嗎?我不要她失望,她要擔心的事已經夠多了。”

  依恩動身朝馬廄走去,他的手背在身後,低頭沉思。派特走在他身側。

  “你應該知道,如果我強迫這個女人,我有可能和她的家族開戰。甚至,如果國王也感興趣,也和英格蘭開戰?”

  派特看看哥哥,依恩正面帶微笑。派特搖搖頭。“約翰國王不會膛這種渾水,除非他能從中獲利。她的家人才會是問題,他們當然不會就讓她出這趟遠門。”

  “可能會弄得很難看。”

  “有困難嗎?”

  “沒有。”

  派特歎口氣。“你什麼時候動身?”

  “明天天一亮。今晚我會去找嘉琳談話,我想知道有關她、家人的資料。”

  “有些事嘉琳也沒告訴我,”派特說,聲音略顯猶豫。“她問了我有關我們和馬家的宿怨……”

  他沒說下去。依恩看他的樣子仿佛他喪失了神志。“而你沒有堅持她說出來她到底隱瞞了什麼?”

  “事情沒那麼簡單,”派特解釋。“對待妻子必須……婉轉,時間到了她自然會告訴我她在煩什麼。我必須沈著氣。此外,那也可能是我驟下斷語。我的妻子最近對什麼都很擔心。”

  依恩的表情令派特後悔他提到嘉琳奇怪的行為。“我要謝謝你走這一趟,但那只會令你覺得受辱。”

  “這趟任務並不教人響往,”依恩承認。“去到那裏需要七、八天,那表示我得忍受個抱怨的女人七、八天之久。該死!我寧願單人對付馬家的一個兵團而不願忍受這種痛苦。”

  依恩懊惱的語調令派特想笑。當然,他不敢,因為只要見到一絲笑意,他哥哥定會敲破他的瞼。

  兄弟倆默默走了幾分鐘,各自沉入自己的思緒。

  派特突然停步。“你不能強迫這個女人,如果她不想來就不要勉強她。”

  “那我幹什麼走這一趟?”

  “嘉琳可能是對的,”派特急急說道。“茱麗小姐或許很願意來這裏。”

  依恩瞪他弟弟一眼。“願意?你瘋了不成?她是個英格蘭人,她不會願意來這裏的。”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5 03:06:27

第二章

  她早就在她家的門口等著了。

  當然,茱麗小姐事先已經得到了警告。兩天前,她的表弟路克就在豪頓山脊附近不遠的邊界窺見四名蘇格蘭武士。路克會在那兒不是偶然,他是奉美玲姨媽的指示去的。經過將近一個月的空等,他終於發現了那些蘇格蘭人。看到那些如假包換的高地人,他差點忘了下一步該做的事。不過,他迅即回過神,飛騎奔至茱麗小姐偏僻的居所,告訴她訪客的到來。

  其實采麗本人不需要太多準備。自從嘉琳懷孕的消息七拐八彎地傳來,她已將她的行囊收拾妥當,送給好友的禮物也用粉紅色緞帶包好。

  嘉琳挑的時機十分不巧。消息到達時,采麗才到岱克舅舅那邊準備住上規定的六個月。她不能馬上收拾行李回到美玲姨媽和賀伯姨父家,因為那樣會引出許多她不想回答的問題。因此她將行李和禮物藏在馬廄閣樓,等候她難得在家的母親再次因無聊而離家。然後她才要向她的監護人岱克舅舅提出到蘇格蘭的事。

  她母親的長兄是個口音輕柔、態度溫和的人,和他妹妹河娜夫人的脾氣完全相反……只要他不喝醉了。喝醉酒的他會變得像蛇一樣卑劣。打從蒙麗有記憶以來,岱克一直是病痛纏身。當他開始揉搓他的腿並且要僕人給他送酒時,她就知道他又不舒服了。而僕人也從經驗學到,要直接送一整壺過去。某些晚上茉麗能在她舅舅變得粗暴前溜回她自己的房間,但是其他時候他會命令她坐在他旁邊。他會陷入憂鬱,一定要握住她的手,一面叨念著往事。在他二十二歲那年,一輛馬車翻覆,軋碎了他的膝蓋,從此砍斷他英姿風發的戰士生涯。一縣酒精痲痹了他的疼痛,鬆弛了他的舌頭,他會怨天尤人,痛斥上帝的不公。

  幾年下來,岱克的酗酒愈演愈烈。他要人拿酒的時間越來越早,隨著每杯下肚的黃湯,他的情緒也愈變愈怪異。到了晚上,他不是自怨自艾地哭泣,就是斷斷續續地對茉麗叫駡。

  第二天早上岱克完全記不得前晚說的話,但是茱麗記得。她極力原諒他對她的殘酷,試著相信他的痛苦比她更深。岱克舅舅需要她的諒解、她的同情。

  茱麗的母親河娜夫人,對她的哥哥毫不同情。幸好她在家一次從不超過一個月。就算在家時,她也很少搭理岱克或她女兒。小時候茱麗常為母親冷淡疏遠的態度感到傷心,清醒時的舅舅會安慰說,那是因為她令母親想起她的父親,而母親深愛男爵,經過這些年仍為他的去世哀戚,以致心中容不下其他的感情。那時岱克的酗酒還不嚴重,茱麗沒有理由懷疑他的解釋。雖然她不能瞭解這種夫婦之間的愛情,她仍為母親的失落覺得心痛。

  出生後頭四年,茱麗是住在美玲姨媽及賀伯姨父的家。接著,在一次岱克舅舅及母親前來探視的場合,她偶爾稱呼賀伯姨父為父親。茱麗的母親勃然大怒,岱克也不甚高興。他決定她需要和他多相處一點時間,便命令美玲每年將茱麗送往他家住上六個月。

  想到甥女竟會誤認賀伯為父令岱克不悅。為此,每天早上他特地撥出一小時告訴她有關她的生父的事蹟。掛在壁爐上的長劍是他用來屠龍護主、保衛英格蘭的兵器,而她高貴的父親就是在保護英王時喪生。岱克這麼告訴她。

  有關她父親的英勇事蹟多得說不完。不多久,父親在某麗心中已成了聖人。岱克告訴她,父親是在五月的第一天去世,而每年忌日的早晨,她會採摘一裙早春的野花覆蓋在父親的墳上,為他的靈魂祈求上蒼,雖然她私心以為這番祈禱根本不必要。她的父親一定已經老早升了天堂,侍奉他天上的主去了。

  茱麗十一歲那年前往邊界參加夏季賽會時,發現了有關父親的真相。他不是為捍衛英格蘭而死,他甚至不是英格蘭人。她母親根本沒有哀悼她的丈夫,她對他的恨經過這些年來都不會減退。岱克的話只有一半是真的:茱麗的確令母親不能忘懷不能忘懷她曾犯下的大錯。

  美玲姨媽說出她知道的一切。由於私心戀慕的男爵不為父親及英王接受,阿娜怨恨之餘決定嫁給她在倫敦宮廷認識才兩個星期的蘇格蘭族長,河娜想報復她的父親。她想傷害他,而她也達成了她的目的,只是在報復的當兒,她更傷害了自己。

  她的婚姻維持了五年,接著河娜回到英格蘭。她乞求哥哥岱克收容,開始時也拒絕做任何解釋。後來,當她懷孕的症狀變得明顯時,她才告訴哥哥她的丈夫在發現她懷孕後將她趕了出來。他不要她,也不要她的孩子。

  岱克願意相信他妹妹。他很寂寞,教養孩子的念頭令他心動。但是茉麗出生後,阿娜卻受不了屋裏有個嬰兒。美玲和賀伯設法說服岱克讓他們撫養茱麗,條件是他們絕不可以告訴茱麗生父的事。

  美玲並不準備遵守那項承諾,但是她們仍等到她認為榮麗大到能夠瞭解時,才全盤說出她所知道有關她父親的一切。

  茱麗有一千個問題,美玲卻提不出所有的答案。她甚至不確定那位蘇格蘭族長是否還活著。不過她倒是知道他的姓氏,她姓馬。

  她從沒見過那個人,因此無法描述他的長相。但是鑒於某麗一點不像她母親,她只能假設她的金發藍眼是得自她父親那一族。

  殘酷的真相令兼麗無法承受。她的心思全集中在這些年來岱克告訴她的謊言。受到背叛的感覺棵瞞著她。

  嘉琳已在賽會中等候。兩人一會面,榮而立刻將她得知的一切告訴了她。嘉琳握著她的手陪她放聲哭了一場。她們倆均無法瞭解如此欺騙的原因。經過幾天的討論,她們終於決定那些原因已無關緊要。

  接著她們商量好了對策。茱麗不能拿真相和母親及舅舅對質。如果他們知道美玲說出有關她生父的背景,他們很可能不准她再到美玲姨媽的家。

  一想到那種可能性就令茱麗心寒。美玲姨媽、賀伯姨父及嘉琳已像茱麗的家人,他們是她唯一能信任的人,而她不能讓她母親隔絕他們。

  不論多困難,茱麗必須耐住性子。她得等到自己年紀稍長,身體更健壯時。那時,如果她仍有意,她可以設法到高地,尋找她的親身父親。嘉琳答應幫她。

  時光在再,嘉琳已和邊界施氏家的一個青年有了婚約。但是婚禮前三個月,柯家和施家族長失合。麥派特充份利用這樁怨隙,在婚約破裂後不到一星期向嘉琳求婚。

  當某麗聽說她的朋友嫁給了一個高地的人,她相信那是命運向她伸出了援手。她已經答應嘉琳她生產時將去陪她,而既然到了那裏,茱麗想,她總能設法見到她父親。

  她準備明天動身,現在嘉琳的親戚已經前來接她。唯一的問題在如何向岱克舅舅解釋。

  幸好她母親已返回倫敦。茱麗的母親喜歡宮廷生活的喧鬧浮華,鬆散的道德規範,還有各個家族之間的秘密私通。目前她看上了瑞奇男爵,她一位要好女伴的英俊丈夫,而她已有兩個星期內將他弄上床的計畫。茱麗聽到母親向岱克誇耀,接著嘲笑他憤怒的反應。

  河娜做的任何事都不會使茉麗訝異。她慶倖眼前只需應付岱克。她一直等到離開前一晚才去說明她的計畫。她不打算請求他的核准,但她認為不告而別未免不夠光明磊落。

  她怕死了和岱克照面。上樓到他的臥室時,她的胃照例梗塞起來。她祈望今晚的麥酒使岱克惆悵但不卑劣。

  岱克的臥室一片漆黑,潮濕陳腐的氣味彌漫在空氣中。每次進到這間臥室,茱麗總覺得要窒息,現在她就有這種感覺,連忙深吸一口氣穩定她的神經。

  一支蠟燭置於岱克床畔的櫃子上,茱麗幾乎看不到陷在陰影中的岱克。她出聲喚他,他沒有回答。她走了進去,岱克終於注意到她並且叫了她一聲。

  他的口齒不清,只揮揮手示意她過去。在她趕上前來到他的床畔後,他握住她的手。

  他朝她露出模糊的一笑。她放心地鬆口氣。今晚他的情緒是抑鬱而惆悵。

  “過來坐在我旁邊,我剛想起那次我和你父親並肩作戰的情形。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每次攻擊號響起他都會唱起同一首歌?”

  茱麗在床邊的椅子坐下。“舅舅,在你說故事前,我想和你談一件很重要的事,但你要答應我絕不生氣!”

  “我什麼時候生過你的氣?”他問,根本不知道自己曾生她的氣千百次。“現在告訴我你的心事,茱麗。我會面帶微笑聽完。”

  她點點頭。“每年夏天,美玲姨媽和賀伯姨父會帶我參加邊界的慶典賽。賀伯姨父有親戚住在那裏。”

  “這個我知道,”岱克說。“把酒遞給我,然後你繼續說。”

  茱麗注視舅舅吞下一大口麥酒後又再倒了一杯。

  她胃中的不適增強。“美玲說我最好不要告訴你或母親參加賽會的事。她想你們知道我和蘇格蘭人交往會不高興。”

  “這倒是實話,”岱克同意。“我通常不會記恨,但是你母親絕對有理由仇視他們。”

  茱麗深吸一口氣,試圖控制住她的憤怒。“第一次去賽會時,我認識了一個名叫柯嘉琳的女孩。她和我立刻成了朋友。在嘉琳出嫁搬離邊界之前,我們每年夏天都在賽會中碰面。我對她許過一個承諾,現在是我實現的時候。我必須離開一小段時間。”她低聲說。

  她的舅舅用充血的眼睛瞪著她。“怎麼?”他質問。“你要去哪裡?”

  “首先我想告訴你,我在十一歲時許下的承諾。”她等他點頭後繼續:“由於嘉琳的母親和外婆都因生產而死亡,嘉琳相信她生產時也會死,”茱麗說。“因為遺傳的體質。”

  “繼續說你的承諾吧,”他命令。“但是先替我再倒杯麥酒再說。”

  茱麗倒空第二壺中的剩酒。“嘉琳要我答應於她即將生產時前去陪她。她希望她死時有我在場。這個要求毫不過份,所以我立刻同意了。雖然那是多年前許下的諾言,每年夏天我都告訴她我沒有改變心意。我不要我的朋友死去,”她補充。“為了那個原因,我盡可能學習最新的生產知識。美玲姨媽在這方面幫了許多忙。這兩年中,她找了許多有名的接生婆讓我去問。”

  茱麗的坦白令岱克目瞪口呆。“你自認是這個女人的拯救者?若是上帝要召回你的朋友,你的阻擾只會使你的靈魂獲罪。渺小的你自認能改變命運?”他嗤聲說。

  茱麗不願和他爭論。她已習慣了他的侮辱,已經不再為之心傷,但是她希望有個方法制止腹內的隱痛。她閉上眼,再做個深呼吸,接著昂起頭。“嘉琳的預產期將至,而她的親人即將來接我。我會很安全。我相信他們至少派了兩個女人和我做伴,以及相當人數的男人維護我的安全。”

  岱克的頭靠回枕上。“我的天,你是在問我你能不能回到邊界?而你母親回來發現你不在時,我又該怎麼告訴她?”

  茱麗不是要求他的准許,但是她決定不挑明。她的舅舅閉上眼,像是就要睡著了。她明白她必須加快速度,趁他酒醉昏睡前把話說完。

  “我不是去邊界,”她說。“我是要去高地,靠近莫雷的偏僻地區。”

  她舅舅的眼睛懊地睜開。“我不准!”他吼道。

  “舅舅……”

  他舉手欲摑她耳光。茱麗已經將椅子搬離他揮手可至的地方。“這件事不准再討論了。”他吼道。他氣惱得血管都爆了出來。

  茱麗挺胸迎接他的怒氣。“但我還沒說完。”

  岱克震驚莫名。茱麗一向安靜、羞澀,從未與他爭辯過。現在怎麼了?“是不是美玲在你腦袋裏灌輸了什麼奇想?”他質問。

  “我知道我父親的事。”

  他瞇著眼瞧她好久,這才伸手去拿酒杯。茱麗注意到他的手在顫抖。

  “你當然知道,男爵的一切事蹟我都告訴過你。他……”

  “我父親姓馬,而他住在高地。他不是英格蘭的男爵,他是蘇格蘭族長。”

  “誰告訴你這些鬼話的?”

  “很久以前美玲姨媽就告訴我了。”

  “她撒謊,”他尖叫。“你為什麼要聽她的,我妹妹……”

  “她說的若不是實話,你為什麼要反對我去高地?”

  他醉醒醒地無法想出能令她信服的答案。“你就是不能去,聽到沒有?”

  “就算魔鬼也阻止不了我去找嘉琳。”她鎮靜地反駁。

  “你一走,這裏就永遠不歡迎你回來。”

  她點頭。“那我就不回來。”

  “不知感激的丫頭,”他大叫。“我試著拯救你,我編出有關你父親的那些故事……”

  他沒說下去,茱麗搖搖頭。“你為什麼要編那些故事?”她問。

  “我想給你一些能引以為傲的東西,我可憐你,想讓你好過一生。”

  茱麗的胃揪成一團,她幾乎要蟋起身體。“我聽母親說賀伯姨父低人一等,因為他的血統不純正。她對我也是這種感覺,是嗎?”

  “要回答這個問題並不簡單,”他回答。現在他的聲調疲憊,像是鬥敗了。“我只能儘量減輕她對你的影響力。”

  “掛在壁爐上的劍……它到底屬於誰的?”她問。

  “是我的。”

  “那這枚紅寶石戒指呢?”她撩起掛在胸前項鏈上的戒指。“它也是你的?”

  他嗤之以鼻。“戒指是姓馬的混帳的。紅寶石四周繁複的設計在他的家族代表某種意義。為了氣氣他,你母親離開時帶走了它。”

  茱麗鬆開控得死緊的戒指。“墳墓呢?”

  “空的。”

  她沒有其他問題了。默默坐了幾分鐘後﹒她再看看舅舅,他已昏然入睡。她自他手中拿下酒杯,移開桌側的餐盤,吹煉蠟燭後,離開房間。

  她突然知道她想做什麼,她可以揭發一則謊言。

  她奔過吊橋,爬上墓園的山坡時太陽才要西下,直到空墓在望她才放慢腳步。她踢開枯萎的花朵,伸手掰動墓碑。花了她好一段時間才將墓碑拔出地面,花了更久方將之敲碎。

  第二天早上,她已準備離開。她沒有回到舅舅的臥室向他道別。

  所有的僕人搶著幫她。眾人一致的支持令她說不出話來。馬夫長保羅已經替她常好她最喜歡的母馬“榮耀”珍妮則急急送來一袋供她旅途所需的食物。由袋子的重量及珍妮使力的狀況來看,茱麗判斷袋中的食物足夠喂飽一軍隊的人。

  門房山梁大聲報告蘇格蘭人的到達,吊橋立刻放了下來。茱麗站在城堡臺階頂層,面露歡迎的微笑,突然覺得極某緊張起來。

  蘇格蘭武士到達吊橋的木板,他們的馬蹄聲轟然奔過。她的笑容凝住。

  一抹憂慮滑下她的脊柱。來人之中看不到女性。四個人全是武士,而他們看起來全像野蠻的巨人。她的憂慮滑至她的胃。一等他們接近,她仔細注視了他們的臉。沒有一個有笑容。老實說,他們看起來一臉敵意。

  他們全穿著格子獵裝。茱麗知道每一族通常有兩種格紋。深暗的金、棕,及綠色通常用於狩獵,因為它們更容易和森林相混,而鮮豔的色彩則用於其他場合。

  他們裸露的膝蓋並未令茱麗驚奇。她早已習慣蘇格蘭人的服飾,因為所有參加邊界賽會的男人都穿著及膝的蘇格蘭裝,她甚至能由顏色辨識某些部族。在英格蘭,男爵的徽旗採用他的代表色,但是在蘇格蘭,族長及其家臣可由他們服裝的顏色認出。

  令茱麗訝異的是他們憤怒的表情。她不懂他們為什麼如此暴躁。接著她推想一定是這一趟路使他們疲困。

  他們到達她面前時沒一個下馬。其中三個在看來是領隊的人身後排成一橫線。過了好久好久沒有一個說話,他們只是粗魯地瞪著她。她也忍不住無禮地回瞪,雖然她的注意力全落在他們的領隊身上。她不認為自己見過如此壯觀的一幕。那個人令她著迷。他的身形巨大,寬闊的肩膀遮住了身後的太陽,只有幾道金光環繞著他,給他一種君臨天下的神奇風采。

  可是他並不神奇。他只是個人,一個粗擴而英俊的男人,四人當中最強悍的戰士。他的裙子左側有條開口,突起的左腿肌肉看起來堅硬如鋼纜。鑒於淑女不該瞪視如此隱私的部位,她將視線掉回他的臉。他的表情沒有顯示他曾注意到她偷瞧他的腿,她為此慶倖地鬆一口氣。

  老天!她想,要是能瞪著這位戰神一整天,該是多麼令人滿足的事。他的頭髮是深棕色,稍帶一點波浪。裸露的手臂和他的面龐一樣呈古銅色。他的五官醒目,但她最感興趣的是他眼睛的顏色。那是一種美麗而閃亮的灰。

  這位戰士的目光炯炯有神,令人發顫。他的周身散發著力量,強烈得幾乎令她屏息。他瞪視她的目光令她覺得臉紅,卻不明白為什麼。上帝!她希望這一位不是嘉琳的丈夫。他似乎非常剛硬。茱麗不認為他是個笑口常開的人。

  但是他絕對有某種特質吸引了她的心,某種令她想伸手摸摸他的魔力。奇怪的反應,但是更奇怪的是,瞪著他愈久,她的憂慮也愈為減輕。

  她突然領悟,她會有一段美妙的經歷,只覺得所有的憂慮一掃而空,還有安全感。這位元戰神的表情顯示他毫不喜歡眼前的工作,但是她確信他會保護她安全抵達目的地。

  她甚至不在乎一路上沒有女伴做陪。禮教暫且擱置,她迫不及待要啟程,拋開這一切的謊言、傷痛、排斥及背叛。她當下立誓永遠不再回來,就算是短期做客也不。她要和美玲姨媽及賀伯姨父同住,可能的話,她甚至會稱他們為父母。

  茱麗衝動地想放聲一笑表達她的快樂。但是她壓抑了下來,完全明白那些蘇格蘭人將不會瞭解。他們怎麼可能?她自己也剛剛才想通。

  沈默似乎延續了幾小時,但是她知道實際上只過了幾分鐘。接著保羅推開馬廄的門,吱嘎的鉸鏈聲立刻引起戰士們的注意。除了那名領隊所有人都朝那個方向望去。其中兩位,茱麗注意到,伸手去探他們的劍。她這才領悟,這些戰士認為自己身陷敵區,自然會防備任何可能的攻擊。

  難怪他們如此暴躁,蹙攏的眉峰現在也說得通了。茱麗將注意力轉回他們的領隊。“你是嘉琳的丈夫?”

  他沒有回答她。她正要用蓋爾語重複她的問題時,領隊身後的戰士開口了。“派特和他的妻子在一起,我們是他的親戚。”

  他的口音濃濁,她不大聽得懂。那名戰士催促他的坐騎上前。當他來到領隊旁邊時,他再次開口。“你是茉麗小姐?”

  她微微一笑。“我是。不過你們不必稱我小姐。請告訴我,先生,嘉琳好嗎?”

  “很胖。”

  他直率的回答令她噗妹一笑。“她應該會發胖,”她說。“我是問她的身體是否無恙?”

  他點點頭。“夫人,我們趕了老遠的路來聽你不願意和我們回去。請現在就拒絕前往,我們好立刻回去交差。”

  她訝異地睜大眼。這個隨口侮辱她的戰士有一頭紅褐色頭髮和討人喜歡的綠眸。

  她轉而看著其他人。“你們全相信我不會和你們去?”她問。

  他們全點頭。她詫異極了。“你們大老遠趕來就是要聽我說不?”

  他們再次點頭,茱麗爆出笑聲。

  “你是在笑我們的嘉琳,因為她純真地相信你會遵守諾言?”一名戰士問。

  “不,先生,”她衝口而出。“我是在笑你們。”

  她突然想到她木應該對蘇格蘭人如此坦白,現在他看她的模樣像是想掐死她。她奮力壓下笑意。“如果冒犯了各位,我道歉,”她說。“我是在笑你們,但只是一點點。要知道,你們的說法大出我的意料。”

  她的道歉似乎並沒有軟化他。茱麗後悔地歎口氣,決定重新來過。“請問大名?”

  “亞力。”

  “很高興認識你,亞力。”她屈膝為禮。

  他惱怒地翻翻白眼。“夫人,我們在浪費時間,”亞力回答。“只要你說出拒絕的話,我們馬上離開。你不必詳述拒絕的理由,簡單一聲‘不去’就夠了。”

  他們又一致點頭,她想她可能因發笑而嗆倒。

  “我恐怕不能滿足你們的祈望,”她說。“我有十足的誠意對朋友守信。我急著再見到嘉琳。依我看,我們愈早離開愈好。當然,如果你們想在我們動身前休息一會兒,我也能瞭解。”

  她的一番話令他們震驚。亞力目瞪口呆,而其他人,除了那位一直未顯露任何表情的領隊,看起來就要生病了。萊麗沒笑出聲,但她的確露出了微笑。她故意用蓋爾語說話,而由他們瞪著她瞧的模樣,她確信她已給大夥兒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茱麗決心記住每個人的表情好說給嘉琳聽。她的朋友一定會像她一樣樂在其中。

  “你真的要跟我們一起回去,姑娘?”亞力問。

  她不是才說過了嗎?茱麗掩飾她的惱怒。“是的,我真的要跟你們一起去,”她鄭重地說,再將目光轉向領隊。“你們最好明白,無論你們要不要我同行都無所謂。任何事都不能阻止我實現諾言。就算必須一路走到嘉琳的家,我也會走去。現在,”她用柔和的聲音補充:“我說得夠清楚了嗎?”

  領隊既本點頭也沒說話,但他的確揚起一根眉梢。茱麗當它是認可的反應。

  保羅吹一聲口哨吸引她的注意,她示意他牽馬過來,接著她撩起藍袍的下擺,急急步下臺階。經過那一行戰士時她聽到有人咕咕:“我已經感覺出她很難弄了,依恩。”

  她甚至沒有假裝她沒聽到那句評語。“的確,我或許會很難弄。”她邊走邊說,拋下一串悅耳的笑聲在空氣中飄蕩。

  她沒有轉身,所以沒看到他們被她的大話逗出了笑容。

  依恩似乎無法不看那個女人。她打算遵守承諾今他錯愕。但是,更可惡地,他沒料到自己會被這女人吸引。這種駭人的反應出其不意地襲擊了他,而他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急急走向馬夫長,長長的金髮隨風飄揚。依恩忍不住地注意到她柳腰款擺的模樣,並且大為讚賞。她的一舉一動充滿了優雅。嗯,她的確是個美人,那眼睛是他見過最美的紫羅蘭,但是真正抓住他的心的是她銀鈴般的笑聲。

  依恩原就決定必要時強迫這女人和他一起回去。這一點他從沒告訴過其他人。時間到了,他們都會聽他的指示行事。不過茱麗小姐的確出乎他的意料。她是個重承諾的女入,雖然她是個英格蘭人。

  “你看她如何?”

  依恩的遠房堂弟高威問他。他瞪著那個英格蘭女人的背影,一面搔著黑鬍鬚,仿佛這種規律的動作能幫助他得到某個重要的結論。“她是個漂亮的小東西呢,是不是?我想我和這位姑娘會滿對味的。”

  “我想你的話說得太多了,”亞力咕瞰。“高威,你和任何穿裙子的都對味。”

  高威微微一笑。他並不覺得這番話是侮辱。“她要遵守對嘉琳的諾言,”他說。“那是我曾對一個英格蘭女人對味的唯一原因”

  依恩聽夠了這些閒聊。他急著動身。“走吧,”他命令道。“我在英格蘭不能呼吸。”

  其他戰土完全同意。依恩在鞍上轉頭面對勃迪。“她和你共騎,”他說。“把她的馬綁在你的鞍後。”

  金髮戰士搖搖頭。“依恩,你要求的太過份。”

  “我不是要求,”依恩駁斥他,聲音硬如劍鞘。“我是在下令。現在你說不看看?”

  勃迪被這個威脅嚇退。“好吧,”他咕噥。“就聽你的。”

  “她可以和我共騎,”高威建議。“我不介意。”

  依恩轉頭瞪那名武士一眼。“是啊,你不介意。你也不能碰她,高威。現在木能,永遠都不能。懂嗎?”

  他不等高威回應,將視線轉回勃迪。“走。”

  茱麗才蹬上她的坐騎,那名戰士已來到她身旁。“你和我共騎,”他宣佈,看到系在馬背上的行李箱時不覺頓了頓。接著他搖搖頭。“你的箱子……”

  他還沒把話說完。“謝謝您的好意,但是我沒必要和你共騎。我的馬相當強壯,足夠適應這趟旅途。”

  勃迫不習慣女人的反駁,不知該如何進行下去。

  依恩注意到那位戰士的遲疑,接著勃迪轉頭看他,臉色困惑。

  “她在難弄了。”亞力咕噥。

  “的確,”高威笑道。“亞力,我先前說錯了。她不只是漂亮,她簡直是美麗極了。”

  亞力點點頭。“的確。”

  “你看勃迪,”高威說。“他像快要昏倒了。”

  亞力呵呵大笑,依恩搖搖頭催促他的馬向前。茱麗沒注意到勃迪的尷尬。她正忙著整理腳踝上的裙擺。她調整肩上的厚披風後終於伸手去握保羅持著的組繩。依恩示意勃迪讓開,接著指示他的馬靠近茱麗。“姑娘,你只能帶一件行李。”

  他的聲音不容她爭論。“我全都要帶。”她反駁。“其中多數是我為嘉琳和嬰兒所做的禮物,我可不會丟下它們。”

  她想自己的表現真算得上勇敢了。眼前這個巨人顯然一向為所欲為。她抽口氣接著說:“我也不想和那個年輕人共騎,我的馬一樣能跑。”

  他好半晌沒有說話。她眼瞪眼地對他橫眉豎目,直到他抽出腰側的劍。她倒抽一口氣,還沒能躲得開,他已單手一揮,割斷了綁在她行李的繩索。

  她的心跳加劇。他示意他的同伴上前,繼而下令他們一人拿起一個行囊。茱麗一言不發地看著那些溫怒的戰士將她的行李系在他們的馬鞍後面。但是那位領隊試圖將她拉下她的馬鞍時,她發出驚喊,忙亂地揮開他的手。

  對一個如此巨大的人,她的動作無異是螞蟻搬家,而他顯然覺得她非常有趣。他眸中的閃光說盡了一切。“山上騎馬很不舒服,姑娘,你最好和我們其中一個共騎。”

  她搖頭。事實上,能夠如此接近這個俊男她並不很反對,但是她不要他認為她是弱者。她曾受到的歧視已夠她受用一輩子。

  “我的身體非常健康,”她誇著口。“你不必擔心我趕不上。”

  依恩壓住懊惱。“有時我們必須穿過敵區,”他耐著性子解釋。“我們的馬受過訓練不出聲音……”

  “我的馬也能保持安靜。”她打斷他。

  他突然對她微微一笑。“它會像你一樣安靜嗎?”

  她立刻點頭。他歎口氣。“我想也是。”

  直到他再次向她伸手,她才領悟到他糧了她,他也沒給她時間推開。他將她抱離馬鞍坐到他腿上時並不溫柔,也沒考慮到這種坐姿的不雅。她的腿像男人騎馬時一樣跨在他的鞍座上,更令人尷尬的是,她的腿竟緊貼著他的。她可以感覺到她的臉脹成粉紅色。

  他不讓她變更坐姿。他的左臂緊緊地環住她的腰。她動彈不得,但尚能呼吸。她睛只能這樣了。茱麗向注視這一幕的僕役們揮手道別。

  她有點氣惱這位戰士運用如此強迫的技巧達到他的目的。不過她也感覺到在他懷中的暖意。還有他的體味,濃烈的陽剛氣息格外討人喜歡。

  茱麗向後靠著他的胸膛。她的頭頂正好到達他的下顎。她沒抬頭,問他的大名。

  “依恩。”

  她點點頭讓他知道她聽到了他的低語。“你和嘉琳是什麼關係?”

  “她的丈夫是我弟弟。”

  他們騎過吊橋,現在正朝連接她家墓園的山坡前進。“而他的名字是派特?”

  “嗯”

  他顯然沒心情說話。茱麗坐直身體回頭看他,他瞪著正前方,不理會她。“我還有一個問題,依恩,”她說。“問完後我保證不再打擾你。”

  他終於低頭看她。茱麗的呼吸梗在喉頭。老天!他有雙漂亮的眼睛。她不該引起他的全副注意,她想,因為他透視的眼光使她不能專心。

  不過,暗自欣賞他的吸引力應該不會構成大礙。畢竟它不會導致任何結果。沒錯,她會住進他家,但那只是做客。一旦到達他家,他或許就不要和她有任何關係了。

  何況,她是英格蘭人。這種無害的吸引力不會有任何後果。

  “你結婚了嗎?”問題衝口而出。她似乎比他更顯驚訝。

  “我沒有結婚。”

  她微微一笑。他不知那個笑是什麼意思。問題已經問過了,現在他可以不理她了。困難的是,他似乎無法掉開他的目光。

  “我還有一個問題,”她低語。“之後就不再煩你。”

  他們相互凝視了半晌。“什麼問題?”

  他的聲音低柔,像在輕撫她。混亂的反應逼得她將視線掉離這位元英俊的惡魔。

  他注意到她的猶豫。“你這個問題一定不很重要。”

  “噢,很重要,”她反駁,又停了一秒試圖回想她是什麼問題。她瞪著他的下顎好集中心神。“我想起來了,”她笑著宣佈。“派特對嘉琳好嗎?”

  “大概很好吧,”他聳聳肩回答。像是臨時想起地又補充一句:“他絕不會打她。”

  她直視他的眼,他看得出她覺得那種說法很有趣。“我早就知道他沒有打她。”

  “你怎麼知道?”

  “他若是對她動粗,她會逃走。”

  依思不知該如何回答此種狂妄的言語。不過他迅即恢復了智能。“她能逃到哪裡?”

  “她會來找我。”

  由她認真的口氣,依恩知道她深信自己的理論。依恩從沒聽過如此荒謬的事。做妻子的絕不會離開她的丈夫,無論什麼原因。“麥家的人絕不會因為生氣打女人。”

  “依恩,你看這是怎麼一回事?”

  亞力的叫嚷打斷了他們的討論。茱麗轉頭正好看見戰士指向昨晚被她破壞的墳墓。她立刻將視線轉到山脊上的樹林。

  依恩感覺到她在他懷中僵住。“你知道這是誰幹的?”

  “嗯。”她回答,聲音低柔。

  “這是誰的……”

  她沒讓他說完。“是我父親的墳墓。”

  說出這句話時他們已到達亞力身邊。那名綠眼戰土瞟向依恩,繼而看看茉麗。“姑娘,要不要我們走前替你把墓碑放回去?”

  她搖頭。“那只會害我再把它敲下來。不過我還是謝謝你的好心。”

  亞力的震驚溢於言表。“你是說墓碑是你破壞的?”

  她回答時不帶一絲尷尬。“沒錯,是我。花了我好久的時間。那塊地硬得跟石頭一樣。”

  那名蘇格蘭人簡直是駭呆了。接著依恩吸引了她的注意。他用拇指托起她的臉。“你為什麼這麼做?”

  她優雅地聳聳肩。“一時衝動。”

  他搖搖頭。這種野蠻的行為似乎完全不合她的個性。他推斷她是個甜蜜而純真的女人。還有頑固。她為了坐騎的事和他爭論透露出這點暇疵。不過,她不像是那種會破壞神聖墓地的人。

  “這是你父親的墳墓?”他再問,決意打破謎團。

  “嗯,”她回答,繼而輕歎一聲。“別理它,墓是空的。”

  “空的?”

  “正是。”

  她不肯再解釋下去,他決定不再刺探,懷中的她已經完全僵住,顯然這個話題令她不安。依恩示意亞力再次帶頭,繼而促馬移至列隊最後。一離開墓園,茱麗明顯地鬆弛下來。

  直到太陽西下,他們要措營過夜時,大家才開口說話。自從越過邊界回到蘇格蘭境內,他們的情緒顯得高昂許多。

  他們終於停下時,茱麗已疲憊不堪。依恩扶她下馬時注意到她的狀況。她幾乎站不起來,他以雙手扶住她的腰直到她的腿恢復些許力氣。

  他感覺得到她在顫抖。因為她沒提到自己的問題,他也沒點明。她攀著他的手臂。但是等她一鬆手,他立刻放開她的腰。

  他立刻轉向他的坐騎。她慢慢繞過他的馬,繼續朝她先前瞥見的小溪走。依恩注視她走開,再次為她高雅的儀態折服。她的舉止有如公主,他想。

  天,她真是個好看的人,還該死的純真。由她為一點小事就臉紅可以看得出。她也風情萬種。這個女人能進佔他的心。突如其來的領悟令依恩臉色一怔。他繼續瞪著茉麗消失的樹叢,但是眉頭皺了起來。

  “什麼事惹惱了你?”亞力自後面問。

  依恩的一隻手臂擱在馬鞍上。“胡思亂想。”他回答。

  他的同伴朝茉麗消失的樹叢瞟一眼,再轉向依恩。“胡思亂想一個漂亮的英格蘭女人?”

  依恩聳聳肩。“或許。”

  亞力明白最好不要再追究這個話題。他的族長似乎並不高興做那種表白。“還要好久才回得了家哪。”他歎口氣,轉回去照顧他自己的馬。

  茱麗設法維持合儀的步伐直到她完全沒人樹叢。到了那兒她才彎下腰抱住小腹。上帝!她全身都痛。背和大腿像是遭人鞭打過。

  她繞圈慢行直到雙腿的殭硬消失,接著她用冷水洗了瞼和手。感覺好一點後,肚子也餓了。她急急走回空地。她能聽到戰士的交談聲,但是一等她出現,他們全住了嘴。

  她隨即注意到依恩不在那裏,一時間她感到驚慌,接著她瞥見他的馬,恐懼立刻消失。那位蘇格蘭戰土或許會丟下她,但他絕不會丟下他的馬吧?

  她和四個幾乎完全陌生的男人在森林中獨處,這等狀況若是傳到英格蘭,她的名譽一定掃地。她母親或許會想殺死她。奇怪的是,這一點茉麗並不煩惱。現在她對母親似乎一點感覺也沒有。岱克舅舅為他妹妹對女兒的冷淡找藉口,謊稱茉麗令她不時想起她的愛和失落。

  謊言,一切全是謊言。

  “你最好休息一會兒,姑娘。”

  茱麗被亞力的聲音嚇一大跳,她做了幾個深呼吸後才回答他。“先吃東西再休息。我的行李在哪裡?”

  亞力指指空地另一頭。茱麗立刻過去擺出食物。珍妮在袋子裏放了一條漂亮的白桌巾。她先將桌巾鋪在地上,再擺上食物,包括大塊的黑麵包、紅黃色的乳酪、熏肉串,及新摘的青蘋果。

  一切佈置要當,她邀請戰士入席。過了好久她才領悟他們無意和她同桌共餐。她感覺得出自己的臉尷尬地脹紅。她坐在地上,雙腿縮在裙擺裏,雙手交迭在膝上。她一直低著頭不讓任何人看到她的羞辱。

  邀請他們共食是個愚蠢的錯誤。畢竟,她是個英格蘭人,而他們或許連和她共食的念頭都受不了。她告訴自己沒什麼好尷尬的。她的舉止合儀,他們才是粗魯野蠻。

  依息一回到空地就停下腳步。只消瞧茱麗一眼他已看見事情不對。她的臉孔通紅。他轉身看看他的人。亞力和高威坐在空地那頭,倚著樹幹休息。亞力清醒得很,但高威像是睡著了。勃迪則像往常一樣沈默,已經沉入夢鄉。

  依恩注意到茱麗身前的食物,立刻猜出是怎麼一回事。她歎口氣,背著雙手走到她身旁。她不肯抬眼看他。一發現他走向她,她著手開始收拾食物。他在她對面坐下時,她正將食物盒塞回行李袋。

  他拿起一個蘋果。她自他手中搶下,他再搶回去。她訝異地抬頭看他。他的眼睛閃著笑意,她無法想像是什麼令他覺得如此有趣。她繼續瞪著他咬下一口蘋果,接著他傾前將蘋果遞到她面前,她不假思索地咬了一口。

  亞力突然出現在她身旁。他二話不說,坐下來伸手就往袋裏掏,將她才裝好的食盒全拿了出來。亞力將一塊麵包扔給依恩,接著將一塊乳酪丟進自己嘴裏。

  高威也擠了過來。茱麗拿起一個蘋果放在腿上,一面羞澀地解釋這顆蘋果是要保留給那位睡著的戰士明早吃的。

  “勃迪一定是累壞了才沒吃晚餐就睡。”她說。

  亞力有趣地笑笑。“勃迪不是累,只是頑固。明早他也不會吃你的蘋果,你是英格蘭人。他不可能……”

  茱麗的眉頭打斷了他的解釋。她轉頭看著勃迪,判斷距離後拿起腿上的蘋果。“如果你確定他明早不會吃,那他現在就得吃。”

  她打算將蘋果扔向那位酸腐的蘇格蘭戰士,但是就在她瞄準的當兒,依恩抓住了她的手。“你不會那麼做的,姑娘。”他說。

  他不肯鬆開手。茱麗掙扎了一、兩秒後放棄了。“你說得對,”她說。“那會浪費了一個上好的英格蘭蘋果。”她搖搖頭。“我不敢相信他和嘉琳是親戚。你現在可以放開我的手了,依恩。”

  他顯然仍不倍任她。他鬆開了手,但留下了蘋果。

  “你不會想要勃迪做你的敵人的。”亞力說。

  “但他已經是我的敵人了,”她回答,眼睛仍瞧著依恩。“勃迪早在我們相識之前就已決定不要喜歡我,是不是?”

  沒有人回答她。接著高威將話題轉開。“如果對每個你認為不喜歡你的人都進行報復,到達高地後你整天就忙著扔蘋果好了。”

  “還是蘇格蘭的上好蘋果。”亞力說。

  茱麗轉頭瞪那戰士一眼。“我不在乎別人喜不喜歡我2”她說。“嘉琳需要我,這才是唯一重要的。”

  “她為什麼需要你?”

  勃迪大聲說出他的疑問。茱麗奇怪這個人竟然直接對她說話,她轉頭對他一笑。她還沒回答,他又說:“她有派特了。”

  “還有我們,”亞力說。“我們都是她的親戚。”

  她再轉回頭。“我確信各位對她的忠心令她安慰,但你們畢竟是男人。”

  依恩聞言揚起一道眉。他顯然不懂她的話。而困惑的不只他一個,高威及亞力的表情同樣不解。

  “嘉琳也有女性的親戚。”高威說。

  “想來應該有。”茱麗附和。

  “那嘉琳為什麼需要你?”高威問。他拿起第三條肉乾,但仍看著她等候答案。

  “因為生孩子的事?”依恩說出他的揣測。

  “她認為她生產時會有困難?”高威問他的族長。

  依恩點點頭。“看來是。”

  亞力嗤之以鼻。茱麗為此大為惱怒。“嘉琳有資格擔心。她不是膽小,她甚至可以說是我所見過最勇敢的女人。她很堅強而且……”

  “你別激動,”亞力笑著打斷她。“我們都知道嘉琳的美德,你不必替她辯護。”

  “她認為她會死?”高威問。他滿臉鉻愕,仿佛他才想到其中的可能性。

  茱麗還沒回答,勃迪已叫了出來:“如果派特的女人認為她要死了,叫你來做什麼?”

  她轉頭瞪著那團人影一眼,接著又轉回來,決意不理那個粗魯的人。他可以大叫出幾百個問題,她可不會回答任何一個。

  每個人都屏息等待茱麗的解釋,她卻開始收拾食物。

  勃迪的好奇心大過了他對她的厭惡。結果那位戰士不只是加入了他們,他還把亞力推開擠到她身旁。她挪開一點讓那個大個子進來,但是他的手臂仍然摩擦到她的手。她看看依恩有什麼反應。他的表情什麼都沒透露,只是拿起那個蘋果扔給勃迪。她仍拒絕看那名戰士,但是聽到一聲響亮的咬食聲。

  依思對她眨眨眼,她對他報以微笑。

  “你是要我再問你一遍嗎,英格蘭女人?”勃迪滿口蘋果的咕噥。

  她自認沒錯。“你問了我什麼,勃迪?”她問,試著裝出認真的音調。

  他的抽氣聲強烈得足夠震翻食盒,茱麗咬住下唇防止自己笑出聲。

  “你故意刺激我的脾氣?”他問。

  她點點頭。

  亞力及高威大笑,勃迪怒目而視。“回答我的問題,”他命令。“如果嘉琳認為她要死了,叫你來做什麼?”

  “你不會懂的。”

  “因為我是蘇格蘭人?”

  她擺出惱怒之色。“人家一向告訴我蘇格蘭人固執得像頭驢。我從來不信,但是現在認識了你,我覺得有必要重新考慮了”

  “別惹火他。”亞力笑著警告她。

  “的確,勃迪心情不好時會很暴躁。”高威告訴她。

  她的眼睛大睜。“你是說他現在很快樂?”

  高威和亞力同時點頭。茱麗爆出笑聲,她確信他們是在跟她演戲。

  他們確信她失去了神志。

  “我們都很好奇嘉琳為什麼要你來。”亞力在她控制住自己後說。

  她點點頭。“既然你們對我不瞭解,我必須告訴你們,我的一些缺點。我非常頑固,還很自以為是,雖然我其實沒有任何足以傲人之處。而且我非常過份的保護我的東西……這一點我以前提過嗎?”

  除了依恩,每個人都對她搖頭。茱麗眼睛瞧著的卻是他們的首領。他的眸中閃動著溫暖的光采。她必須強迫自己撇開視線才能專心說話。

  她瞪著自己的腿。“嘉琳非常瞭解我的缺點,她找我為的就是這些。”

  “為什麼?”勃迪問。

  “因為她認為她就要死了,”茱麗解釋,接著輕歎一聲後補充說明:“而我會頑固的不會讓她死。”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5 03:06:46

第三章

  他們沒笑她。依恩面露微笑,但是其他人對她的吹噓沒有顯露任何反應。她感覺到自己臉孔發紅,慌忙開始收拾食物掩飾尷尬。

  而地上已沒有任何食物可茲收拾。勃迪一旦開始進食,沒吃完前絕不停止。

  茱麗告退,重回小溪洗掉手指上粘膩的蘋果汁。她坐在溪旁的草坡梳理她的頭髮。她非常疲倦,卻為了周圍的美麗與祥和而懶得移動。

  太陽完全下山,天空只剩下橘色的光圈時,依思過來找她。

  她歡迎的笑臉令他訝異。他的反應是比平常更粗魯。“你該睡一下,茱麗。明天不會好過。”

  “對你呢?”她問,站起來,撫平長裙的結精,動身步下草坡。匆忙間她忘了地上的梳子,她被它絆了一下,身子直往地面衝。依恩在她倒地之前飛快地抓到了她。

  她為自己的笨拙尷尬。她抬起眼欲謝謝他的扶持,話卻卡在喉嚨而她只能慌亂地瞪著他。他專注的目光令她心裏發顫,她不懂自己怎麼會有這種反應。

  “不會。”他低聲回答。

  她一點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什麼不會?”她也低聲回應。

  “明天對我不會有困難。”他解釋。

  “那對我也不會。”她說。

  他的目光閃著挪輸的神采,她的膝蓋一虛。上帝!他真是英使得可以。她猛地搖頭讓自己清醒,強迫自己轉離他身旁,他彎下腰拾起她的髮梳。他也正要這麼做,兩個頭碰在一塊。她的手先觸及發梳,他的手覆上她的,那手指的暖意令她錯愕。她垂視他的手,讚歎它的尺寸。它至少有她的兩倍大。只要他願意,他能捏碎她。但是他的碰觸又極其輕巧。她知道只要她願意,她隨時能抽開。

  她隨他站直,但仍沒拍出她的手。他也沒有。他就那麼握著好久好久,但是茱麗明白實際上只過了幾分鐘。

  依恩一臉困惑地瞪著她,接著他摔然抽開手。突兀的動作令她尷尬。

  “你把我搞糊塗了,依恩。”

  話說出口她才察覺自己說了什麼。她退開幾步,接著匆匆下坡。

  依恩注視她離開,他的手在背後握緊。當他察覺自己的姿勢有多緊張時,他強迫自己放鬆。

  “該死!”他暗自咕吹。他想要她。依恩毫無愧咎地接受這個事實,藉口是任何健康的男人都會被她吸引。畢竟她是個非常漂亮的女人,而且嬌柔。

  令依思不安的是,他剛剛才發現她也為他所吸引。這個發現並不完全使他高興。他知道他能控制自己的欲望,但是他一點不懂要如何控制她的。

  這趟簡單的任務已經變得複雜起來。

  依恩決定剩下的旅程他和她最好盡可能分開,他也要忽略她的存在。

  一旦打好主意,他覺得好過多了。他回到營地,看到茉麗已經鑽進亞力和高威替她架設的帳篷。依思走到勃迪身旁的樹下坐定,向後靠著樹幹。亞力及高威已經入睡,依恩以為勃迪亦然,直到他開口說話。“她是英格蘭人,依恩,記住這一點。”

  依恩瞪他的朋友一眼。“意思是?”

  “你想要她。”

  “你怎麼會知道我想要什麼?”

  依恩憤怒的聲調並未使勃迪退縮,他們倆相知多年。此外,勃迪是為依思著想,知道他的朋友能瞭解他的動機純正。“如果你不掩飾你的感覺,亞力和高威很快就會知道你們之間的吸引力。”

  “可惡,勃迪……”

  “我也想要她。”

  依思震驚莫名。“你不能要她。”他直覺地命令。

  “你的口氣像已經擁有了她,依恩。”

  他的朋友沒有回答他的陳述,勃迪吐出一聲長歎。

  “我以為你恨英格蘭人,勃迪。”沈默幾分鐘後依恩說。

  “我是恨,”勃迪回答。“但當我看著她,別的感覺全忘了,她的眼睛……可惜……”

  “忘掉你的感覺。”依恩的聲音變得嚴厲。

  勃迪聞言揚起一道眉毛。依思就此結束討論。他閉上眼,做個深呼吸。他不能瞭解勃迪承認他也想要某麗時,自己的反應。他簡直氣壞了。為什麼他會在乎勃迪要不要這個女人?他不應該在乎的,但是僅只想到任何人碰到她,便已足夠令他血液沸騰。

  好久好久之後依息仍睡不著,他一直試圖將混亂的思緒理出頭緒。

  第二天早上他的情緒不見改善,一直等到最後一分鐘他才去叫醒茱麗。她一整晚都不曾動過,他知道是因為整個晚上他都在看著她,帳篷遮住了她大部份的身體,只有腳露在外面,但是那雙腳一晚上動都沒動。

  依恩等到馬匹全已就緒才走到帳篷前去叫茱麗。他掀開披掛的毛皮,繼而蹲下來輕搖茱麗的肩,口中呼喚她的名字。

  她沒有動,依思再次推她。

  “天,她睡得可真熟,嗯?”高威說,走到依恩身旁。“她還在呼吸嗎?”

  茱麗終於睜開眼。她瞪著俯視在頭頂的巨人,幾乎要尖叫了。幸好她及時忍住,只吐出一聲驚喘。

  依恩扶她站起來。“該上路了,茱麗,”他說。“你何不到溪邊,洗掉你的睡意。”

  她點點頭,終於開始有了動作。戰士們對於茱麗的遲鈍頗覺有趣,但是在她走出他們的視線之前,沒有~個露出笑容。

  “你想她走得到溪邊嗎?”亞力問。

  “她可能還沒走到就醒了。”高威笑著說。

  茱麗來到水邊時已完全清醒。溪水也使她精神一振,她盡可能迅速地解決了私務,急急回到營地。

  除了依恩每個人都上馬了。茱麗不知道今天該和誰共騎。亞力和高威都向她示意要她過去。依恩站在空地的那一頭。她注視他跨上他的坐騎,見他仍不朝她看,她決定走向距她較近的亞力。

  依患於昨晚決定要和茱麗保持距離。不過,當他看到她走向亞力時,那個決定頓時被忘到九霄雲外。

  她正要抓住亞力的手時,突然被攔截了。依恩的坐騎衝過來時並沒有停頓。他速度不變地伸手環住她的腰,一把將她抄起來放在他腿上。

  她甚至沒時間穩定身體,依思巴領先出發。她聽到後面傳來某人的笑聲,但是當她試圖轉頭弄清楚是誰發出那些聲響時,依恩將她按在胸前,不讓她移動。

  他的手捏得她發痛,但是一旦她鬆弛地偎著他的胸膛,他便放鬆了手力。

  接下來的幾小時對茱麗來說的確辛苦。他們已脫離北方的羊腸小徑,一路像遭到魔鬼追趕似地發足狂奔,直到他們來到陡峭的山石地帶。

  依恩終於下令小體片刻。他們在一處劍花環繞的小空地停下,樹叢間開滿了鮮豔的紫黃花朵。茱麗四下繞了一圈,小心翼翼地不要踩到任何一朵蘇格蘭的國花,試圖走掉雙腿的殭硬。她也想按摩酸痛的背,但又不敢,因為那些戰士將她的一舉一動全看在眼裏。

  他們不愛說話,因此她將時間花在撫花弄草上。

  茱麗走到高威告訴她的池塘喝水。回到空地時,亞力遞給她一塊乳酪及厚厚的一片麵包。

  她在一塊光滑的大石頭坐下,慢條斯理地吃完午餐,大部份時間一直瞪著依恩。她突然想到自己並不真的認識這些人,只除了他們都和嘉琳有某種親戚關係。她希望她的朋友明白自己有多幸運,能有如此多關懷她的人常在身邊。當然,他們也很幸運能擁有嘉琳。

  她突然回想起她和嘉琳初識。那時她年紀太小,記不得所有的細節,但是這些年來,嘉琳的父親曾一再提及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情形,那只蜇人蜂的故事,已深植在她腦海……

  “你在笑什麼,姑娘?”

  閉目回想的茱麗沒聽到亞力走來。她睜開眼,發現他就站在她身前。

  “我是在回想第一次見到嘉琳的那一天。”她回答。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亞力問。

  他似乎真的感興趣。她告訴他兩人初識的情形,而等她說完,高威及依恩已加入聽眾的陣容。亞力還問了她幾個問題。茱麗─一據實回答,直到談起嘉琳的父親。她反復說明她是如何地認識那個好人,甚至將他的長相仔細描述。依恩注意到她的轉變,還有她曾三次提到嘉琳的父親對她有多仁慈。仿佛經過了這麼多年,她仍為他的仁慈感到訝異。

  “嘉琳也認識你父親嗎?”高威問。

  微笑自她臉上消失。“我父親不在場。”她站起來走到樹後隱密處。“我幾分鐘就好。”她回頭叫道。

  那天接下來的時間茱麗都保持沈默,晚餐也在無聲的狀態下度過。戰士當中最愛說話的高威問她是否有哪裡不舒服。她謝謝他的探問,藉口她只是有點疲倦。

  那天晚上他們露天而睡,接下來的四晚亦然。到了旅途的第六天,茱麗真的是疲憊到極點。寒冽的夜風並不能使她振奮。他們越向北走,風勢越見冷峭,睡眠幾乎不可能。可她真的昏然入睡時,一次頂多維持幾分鐘。小帳篷抵擋不了寒風,好幾次,她覺得凍到了骨髓。

  依恩也收斂了許多。他仍然堅持她和他同騎,但很少和她說話。

  她由亞力得知依恩是麥氏家族新任的族長,而她並不覺奇怪。他是天生的領袖,喜歡凡事照他的意思進行。嗅,這個缺點她很快就注意到了。

  “家裏有事讓你煩心?”她問,長途的沈默開始令她緊張。

  他們正穿越一道狹窄的隘口,馬行速度遲緩。茱麗轉頭看他,等候他的回答。

  “沒有。”他沒有詳加說明。

  又過了沈默的一小時,依恩俯下頭問:“你呢?”

  她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麼,抬頭看他。他的嘴離她的只有英寸許。他摔然退開,她迅速掉回頭。“我什麼?”她低聲問。

  “你家可有任何讓你煩心的事?”

  “沒有”

  “我們都很訝異你的家人准許你和我們走。”

  她聳聳肩。“這裏的夏天會比較暖和嗎?還是永遠都這麼冷?”她試著改變話題。

  “隨時都和現在一樣暖和,”他回答,有趣的聲調令她困惑。“家鄉可有個男爵把你訂下了?你可有婚約?”

  “沒有。”

  依恩不放過她。“為什麼沒有?”

  “情況有點複雜,”她回答,接著匆匆補充:“我實在不想討論這個問題。你為什麼還沒結婚?”

  “沒時間也沒意願。”

  “我也沒意願。”

  他大笑。她奇怪他會有這種反應,再次回頭看他。“你為什麼笑?”她問。

  該死!他開心的時候真迷人。只見他的眼角愉快地皺起,灰眸閃閃生輝。“你不是在開玩笑?”他問。

  她搖頭,他笑得更大聲。她實在不懂他,高威也不懂。只見他側身過來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看起來有點吃驚。榮麗斷定這名戰士不習慣聽到他的族長大笑。

  “在高地,女人的意願無關緊要,”依思解釋。“我以為在英格蘭也一樣。”

  “是一樣,”她說。“女人的前途由不得她自己。”

  “那麼為什麼……”

  “我已經說過了,”她說。“我的情況有點複雜。”

  依思不再發問,茱麗萬分感激。她不想談論她的家庭。不過她懷疑她母親會替她安排婚事。事實上,她們母女仍是馬姓族長的財產……如果他仍活著。如果他死了,岱克舅舅便成為她的監護人……不是嗎?

  事情的確複雜,她決定自己太累了,不適合仔細去想。她閉上眼,靠著依恩。

  過了不久,依恩俯下頭低語:“茱麗,再過一小時左右,我們要穿過敵區。你必須保持緘默,直到我准你說話。”

  她的安全在他手中,為此,她立刻點頭同意。幾分鐘後她睡著了,依恩調整她的坐姿,讓她的雙腿放在他的腿上,面頰則偎著他的肩窩。

  他示意高威及亞力前行,而讓勃迪殿后保護他的後翼。

  他們穿過的地區偏僻而長滿了野花,巨大的飛瀑聲壓掉了他們的馬蹄聲。

  高威突然拉住韁繩,舉起一隻拳頭。依恩立刻轉向東翼,催促他的馬走進一處茂密的樹叢,其他的人隨著他的動作各自在密林中藏身。

  離茱麗及依恩所在處不到二十英尺外傳來一聲淺笑,跟著又是一陣笑聲。依恩全神貫注仔細聆聽,他判斷那裏至少有十五個毛氏家族的人。該死!他希望能奇襲這些敵人。情勢對他們有利。有高威、亞力和勃迪和他並肩作戰,打敗十五或二十個毛家的小夥子甚至沒什麼好誇耀的。

  不過,茱麗的安全必須先顧及。依恩直覺地收攏圈住她細腰的臂膀。她偎得更近,接著吃語一聲。他的手捂住她的嘴,這個動作弄醒了她。她睜開眼看著他。他搖搖頭,仍沒拿開他的手。他這才領悟他們只在敵區。她的眼睛憂慮地睜大,接著她強迫自己放鬆。

  只要和他在一起,她就很安全。茱麗不明白為什麼她對他的能力如此信任,但是她打從心裏知道他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

  二十分鐘過後他終於鬆開她的嘴,他的拇指緩緩劃過她的下唇,而她無法想像他為何會那麼做,只覺得陣陣愉快的波浪竄過她的身體。他再次對她搖頭,她猜那是要她保持緘默的意思。她點頭表示她懂。

  她不能再瞪視他。她的胃中波濤洶湧,心如小鹿亂跳,而她知道如果她不控制思緒,不消多久她就會面紅如雷。她想,他若是知道他對她的影響力有多大,她會羞愧而死。茱麗閉上眼,靠著他休息。他的雙臂環著她的腰;她很容易想像他摟著她,想像和這位英俊的族長有各種綺夢。

  她告訴自己絕不可如此胡思亂想。她秉性堅強,當然能控制她的情緒和思維。

  等待繼續下去。依思終於確定毛氏家族那些人已遠離他們的藏身處時,他鬆開有力的臂膀,輕輕地用拇指勾起她的下巴,抬起她的頭看他。

  他原是要告訴她危機已經解除,但在她的目光迎上時記憶了一切。他的自律遺棄了他,他無力對抗那種誘惑,一心只想品嘗她。他慢慢俯下頭,給她充裕的時間撤退,但是萊麗沒有動。他的嘴輕輕刷過她的唇。一次,兩次,而她仍未撤退。

  他想要更多。他的手扣住她的下顎,雙唇佔有地覆上她的嘴。他想用一個徹底的吻結束這種誘惑。他告訴自己他的好奇心將因而終止。一旦知道了她的味道,再也索然無趣。

  但是事情並不如他的想像,他似乎要不夠她。該死!她的味道真好,她是如此的柔軟、溫暖。他需要更多。他強迫她的嘴張開,在她猜出意圖之前,她的舌已鑽進去和她的共舞。

  那時她才試著推開他……雖然只有短暫的幾秒,接著她的雙臂就纏上他的腰。他的舌在她嘴內姆控,直到他因需要而顫抖。現在的她一點不害羞,不;她幾乎已主動回吻他了。

  他發出悶障,她嚶嚀出聲。熱情在兩人之間激蕩,他的嘴在她的唇上輾轉吸吮,直到他明白除非他能進入她體內他絕不能滿足,他才強迫自己停止。

  依恩覺得驚愕,也非常氣惱。如此地缺乏自律對他來說是非常怪異的現象。她正滿臉困惑地瞪著他,嘴唇腫脹……他又想吻她了。

  他將她的頭推回他的肩窩,一抖緩繩,策馬回到原來的道路。

  茱麗慶倖他此時的冷落,她仍為他的吻渾身打顫,為自己熱烈的反應震驚,那是她所經歷過最美妙也最駭人的事。

  她還想再來一次。不過,她不認為依思會有同感。自從吻過之後,他沒對她說一個字,但是由他辭然抽身及眸中閃動的怒氣判斷,他一定是不高興了。

  她突然覺得尷尬萬分,接著她又覺得很想大罵這個粗人傷了她的感覺及自尊。眼淚冒了上來,她做個深呼吸恢復鎮靜。幾分鐘後她的顫抖稍減,而她正要自欺勝利時,依思再次刺傷她的感覺。他把馬停在亞力的棕馬旁,茱麗還沒想通他的意圖,這個粗人已將她扔到亞力的腿上。

  罷了!如果他不想和她扯上關係,她樂於從命。她甚至不肯朝他望上一眼,只是謹慎地調整裙子,垂著眼瞼,一面祈求造物主依思沒看到她臉紅。

  依恩帶頭而行。高威策馬緊跟在高,接著是她和亞力。勃迪再次殿后。

  “你冷嗎,姑娘?”亞力在她耳邊低問,聲音中有著明顯的關切。

  “不。”她回答。

  “那你為什麼在發抖?”

  “因為我覺得冷。”

  她領悟到自己的回答相互矛盾,不覺歎口氣,如果亞力認為她語無倫次,他也好心地沒提。接下來一整個下午他都沒和她說話。

  她在他身前似乎找不到舒服的姿勢。她的背好幾次撞及他的胸,但她就是無法鬆弛地靠著他。

  夜幕降臨時,她已累得幾乎睜不開眼。他們在一棟美麗的石屋前停下,濃密的長春藤遮住向南的石牆,一條石鋪小逕自穀倉通往石屋前門。

  一個灰發闊肩的男人站在石屋人口,他微笑著急急出門迎接。

  茱麗看到門內有一個女人。原先她是站在她丈夫身後,但在他動身向前時,她退進了陰影內。

  “我們今晚在此過夜,”亞力說,他下馬,接著伸手扶她。“你可以在屋內好好休息一晚。”

  她點點頭,心想亞力是個真正的好人。他扶她落到地面,但沒有鬆手。他知道一旦鬆手她准會跌下去。他沒有挑明她可憐兮兮的狀況,只是任她抓著他的臂膀直到她的腿不再抖動。他扶著她的腰,她知道他能感覺到她的顫抖。

  “放開你的手,亞力。”

  依患嚴厲的聲音自某麗身後傳來,亞力立刻放開。她的膝蓋一軟,依恩在她倒下去前及時將她扶住。他的左臂纏著她的腰將她緊緊地擁在身側。亞力轉身回避他的族長的瞪視,向石屋走去。

  依恩摟著茱麗繼續站在那裏幾分鐘。她的背被緊緊地壓在他的胸膛。她一直低著頭,疲倦得只想閉上眼睛,任他抱她進屋內。不過,那麼做當然不合禮數。

  一個人騎了一整天馬怎麼可能還有如此美妙的味道?一種清新的戶外味道及男性的綜合,熱力自他的身體發散。她不自覺地為他的體溫所吸引,而當她領悟出這個事實時,萊麗勒令自己抽身。

  他的冷漠一如南方正在凝聚的暴風雨。茱麗知道他之所以摟著她是因為她需要他的扶持。他覺得對她有責任。

  “謝謝你的扶持,”她說。“現在你可以放手了,我的體力已經恢復了。”

  她試圖推開他,他卻不表贊同,將她在懷中飯過身來,托起她的下巴。他在微笑,她不懂那是什麼意思。幾分鐘前他表現得還像一頭暴躁的熊,雖然首當其衝的是亞力。

  “我想放手的時候才放手,”他低聲解釋。“而不是你准許我的時候。”

  他的傲慢欺人太甚。“而你想那是什麼時候?”她問。“或者我不能問?”

  她的惱怒令他揚起眉梢,接著他對她搖搖頭。“你在生我的氣,”他說。“為什麼?”

  她試圖推開他的手,但在他反而捏捏她的下顎時放棄了。

  “除非你告訴我你生氣的原因,我木會放手。”他告訴她。

  “你吻了我。”

  “你也吻了我。”

  “沒錯,”她承認。“而我並不覺得後悔。你又是什麼感覺?”

  她的聲音和眼眸中寫著挑舋。“我也不後悔。”

  她狠狠地白他一眼。“或許那時你並不後悔,但是現在會了,是不是?”他聳聳肩。她真想踢他一腳。“你最好不要再碰我,依恩。”

  “不要命令我,姑娘。”

  他的聲音嚴厲起來,她不予理會。“有關吻我的事,我愛下命令就下命令。我不屬於你。”她甜甜地說。

  他的表情像是要掐死她。她想,或許她的姿態擺得太高了,依恩似乎天性好挑剔。

  “我無意失禮,”她說。“而我知道你一定習慣了凡事照你的意思。但是,身為一個外人,我不需要服從你的命令,”她用合情合理的聲調說明。“而身為貴家族的客人……”

  他對她搖頭阻止她繼續解釋。“茱麗,你同意當你住在我弟弟家時,你是受他保護?”

  “沒錯。”

  他點頭,微微一笑,仿佛才贏得一場重要的辯論,而她甚至不清楚辯論的主題是什麼。

  他鬆開手走開了。她趕上去抓住他的手。“什麼事?”他立刻停步。

  “你為什麼笑?”

  “因為你同意了我的說法。”

  “哪有?”

  她不是故意要釣他,他能看出她眸中的困惑。“直到你回到英格蘭,你由我負責,必須聽從我的指令,”他點頭強調。“那就是你方才同意的。”

  她搖搖頭。這個人瘋了不成?她說他不能再吻她怎麼會導出這種扭曲的結論?

  “我沒有同意這種事,”她說。她沒放開他的手,他也沒強抽出來。“你告訴我我受到派特的保護,”她提醒他。“因此,該是他替我負責,不是你。”

  “沒錯,”他說。“但我是族長,派特因此聽命於我,現在你懂了嗎?”

  她抽開她的手。“我懂了,你認為你和派特都能對我下令。”她回答。

  他微微一笑,再次點頭同意。她爆出笑聲。他想像不出是什麼話勾出那種反應。

  他沒有猜測太久。“意思是你和派特都必須為我的行為負責?”

  他點頭。

  “我的違規也變成你們違規?”

  他背著手對她大皺其眉。“你打算搗亂?”

  “不,當然不,”她急急回答。“我真的非常感謝你讓我住到你們家,而我當然不想引起任何麻煩。”

  “你的笑容令我懷疑你的誠意。”他說。

  “我笑是為了完全不同的原因,”她解釋。“我才明白你是個多不合邏輯的人,”她點點頭加強語氣。“我不讓你再吻我怎麼會導致這種怪異的談話?”

  “我吻你這件事不值得討論,”他回答,“它並不重要。”

  他無疑摑了她一耳光。可是,她不打算讓他知道他傷了她。她點點頭,轉身走開。

  他站在原地注視她良久,接著他歎口氣。茱麗或許不明白,但是,她已經製造出問題了。他的手下無法把視線掉離她的身上。該死的是,他也不能。

  她是個漂亮的女人,任何男人都會注意到。這一點說得通,這一點也很合理。但是他對她產生的佔有欲卻是另一回事,那根本不合理。

  他告訴她,最終來說是他要為她負責……在她回返英格蘭之前。該死!他的腦海容不下任何送她回去的念頭,他到底是哪兒不對勁了?

  真冥中,他知道真相。他不會放她走。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5 03:07:14

第四章

  她迫不及待要甩掉他。茱麗知道她現在的思緒不合理。長而無止境的旅程令她筋疲力盡,她的神志變得恍惚。對於依恩的重話,她反應過度。

  “茱麗,過來見見凱隆。”亞力叫道。

  每個人都轉頭看她。她急急過去站在主人面前,屈膝行禮,臉上掛出一抹笑。那麼做相當勉強,因為凱隆瞪著她仿佛她才變成了惡魔。他臉上的表情將他的想法顯露得一覽無遺。他顯然被她的出現嚇得目瞪口呆。

  上帝,她真的沒有力氣忍受這種荒謬的事。她歎口氣,說:“晚安,先生。”

  “她是英格蘭人。”凱隆嚷道,前額的血管都爆了出來。

  茱麗說的是標準蓋爾語﹒但是她沒法掩飾英格蘭回音。此外,她的服裝亦透露出她籍出何地,雖然她很明白蘇格蘭人和英格蘭人之間素有的不信任,但凱隆的敵意仍令她害怕。她直覺地退後一步,避開他的怒氣。

  她撞到了依恩,她試圖轉到他身旁,但是他不讓她那麼做,兩隻手擱上她的肩將她向後拉,直到她的背貼到他身上。

  好長一分鐘依恩沒有說話。亞力走過來站到他的族長旁邊,接著高威也踱過來站在另一邊。勃迪最後一個行動。他看看依恩,等候他的同意。當他的族長終於將目光撤離凱隆,轉而向他點個頭,勃迪走過去直接站在茱麗前面。

  她可說是夾在兩位戰士之間。茱麗試圖探過勃迪的背偷看,但是依恩的手施加壓力,她根本動彈不得。

  “我們已經注意到她是英格蘭人,凱隆,”勃迪低聲但有力地宣佈。“現在我想要你注意,茱麗小姐受到我們的保護。我們正要帶她回高地的家。”

  灰發老人似乎想甩掉他的呆滯。“當然,”他期期艾艾地說。“我只是太意外了,你知道的……乍然一下聽到她的…口音。”

  凱隆不喜歡麥氏族長眸中的神色。他明白這樁嫌隙必須儘快修補。他向左橫跨一步,以便道歉時能看著那位英格蘭女人。

  勃迪跟著他移動,有效地擋住他的去路。“這裏歡迎我們全部的人嗎?”

  “當然。”凱隆回答。他緊張地撥撥頭髮,希望麥氏族長沒有注意到他的手有多抖。他最不想做的事就是得罪這位權大勢大的貴人。

  凱隆極力壓下劃十字求神保佑的衝動。受不了依恩視線的他將全副注意力轉向勃迪。他清清嗓子說:“自從你哥哥娶了我的獨生女,你和所有薑家的人都受我們的歡迎c這當然包括麥氏族長的女人。”他急急補充。接著他半轉身呼叫他妻子。“瑪姬,把晚餐擺上桌招待客人。”

  茱麗曾納悶為什麼依思不作做聲。但是一等凱隆提及勃迪的哥哥娶了他的女兒,她明白依恩為什麼讓他負責澄清一切。

  凱隆邀請大家入內。茱麗伸手抓住勃迪的衣服,他立刻轉頭。“謝謝你替我說話。”她低哺。

  “你不必謝我,茱麗。”他的聲音露著尷尬。

  “不,我必須謝,”她爭論。“勃迪,請你向你的親戚解釋我不是依恩的女人好嗎?他似乎誤解了。”

  勃迪瞪了她好久,接著抬起視線看著依恩。

  他還在猶豫什麼?“我只是要你把事情說清楚。”他說。

  “不。”

  “不?”她問。“為什麼不?”

  勃迪並沒有笑,但是他的眼角瞇在一起至少代表了他想笑而不敢笑。“因為你是依恩的女人。”他拖長聲調說。

  她搖頭。“你怎麼會有如此荒謬的想法?我只是他家的客人……”

  勃迪轉身走進石屋,她只得停止解釋,看著那位頑固的人離開。亞力及高威跟著,那兩個人公然咧嘴竊笑。茱麗站在原地。依恩終於放開她的肩膀,輕輕推她一下。

  她沒有動作。他走到她身邊,低頭對她說:“現在你可以進去了。”

  “凱隆稱呼我是你的女人時,你為什麼不說話?”

  他聳肩。“我不想說。”

  他當然不會告訴她實情。凱隆說錯了話,茱麗不是他的女人,但是他喜歡那句話聽起來的感覺而不曾阻攔。“進去吧。”依思再次命令,聲音略顯沙啞。

  她搖搖頭,將視線垂至地面。“怎麼了?”他問,伸手抬起她的臉。

  “我不想進去。”她的聲音可憐兮兮的,他試著不要笑。

  “為什麼?”他問。

  她聳聳肩。他輕輕掐她的下顎,她明白,除非她回答他,他是不會甘休的。“我只是不想到我不受歡迎的地方,”她低哺。他的微笑充滿了柔情,她突然想放聲一哭,眼睛浮現了霧氣。“我太累了。”她找藉口。

  “但那並不是你要待在外面的原因吧?”

  “我解釋過……”她衝口而出。“我知道我不應該介意他的仇視態度。所有的高地人都討厭英格蘭人,而多數英格蘭人憎恨蘇格蘭人,甚至邊界的蘇格蘭人……我則贈恨這一切的仇恨。那是─…無知,依恩。”

  他點頭同意。“他嚇倒你了嗎?”

  “他的怒氣實在太不合理,”她承認。“或者又是我反應過度?我已累得不知道了。”

  她的確累壞了,漂亮的藍眼睛下有了黑眼圈,並且神情沮喪。但是在他眼中她仍漂亮非常。

  她突然挺起肩膀。“你該進去了,我樂於在外面等。”

  他微微一笑。“但是如果你陪我進去我會更高興。”他直說。

  對他來說這件事已沒什麼好討論的。他環住他的肩,輕輕捏一下,繼而將她拉向門口。

  “你說你可能又是反應過度。”他邊走邊說,根本不理會她殭硬的姿勢。這女人天生頑固,想到這個暇疵令他覺得有趣。其他女人從不會和他爭論,但是茱麗和那些他認識的女人都不一樣。仿佛,她每隔一分鐘就會對他怒目相視。他覺得她的反應清新而坦誠。她不必試圖給他留下好印象,而她絕對不怕他。奇怪的是,她這種史無前例的行為卻解放了他。對於茱麗,他不必擺出族長的威勢,她是個外人的事實似乎打破了他身為族長的傳統角色。

  依恩問:“你第一次反應過度是什麼時候?”

  “你吻我的時候。”

  她坦日道出時他們已來到門口。他猛地停腳。“我不懂,”他說。“你怎麼反應過度的?”

  她感覺到她的臉一陣燥熱,轉身躲開環住她肩膀的手臂。“吻完之後…你顯然很氣我,我因此也生起氣來。我不應該在乎的。”她補充說明。

  她沒有等候他對她衝口直言的反應,急急進屋去了。她先前注意到的婦人出來迎接她。她的微笑真摯,茱麗的緊張稍減。

  瑪姬相當好看,嘴角、眉梢的皺紋並沒有減損她的外觀。她有雙美麗的綠眸,濃密的棕發中滲著幾絲銀灰。雖然她比茱麗足足高上一英尺,卻給茱麗如沐春風的感覺。

  “謝謝你容許我到你們家。”茱麗屈膝行禮。

  瑪姬把手在白圍裙上擦乾。“請坐。我去弄晚餐。”

  茱麗不想和那些男人同坐。依恩已經入座,而凱隆正彎著腰替他斟酒。茱麗的胃立刻抽緊。她做個深呼吸穩定情緒,一杯葡萄酒不會使依恩變得暴躁吧?這種反應絕對荒謬,她告訴自己。依思不像岱克,他不會發酒瘋。他不會。

  依恩正好抬頭。只消著茱麗一眼,他立刻知道有什麼事不對勁。她的臉色蒼白,看起來仿佛正為什麼事驚慌。正想起身去詢問她在煩惱什麼時,他發現她正瞪著那杯酒。

  她到底是中了什麼邪不成?“茱麗,你是否想喝一杯?”

  她立刻搖頭。“趕了一整天的路,白水豈不更……清新解渴?”

  他向後靠。他們喝什麼對她似乎很重要。他不懂為什麼,但覺得其原因無關緊要。她顯然很不安。如果那女人想要他們喝水,他們就喝水好了。

  “的確,”他贊同。“白水會更清新解渴。”

  她放心地垂下了肩膀。

  勃迪也注意到她的反應。“凱隆,我們一大早就要起來,”他說,雖然他的目光是落在茱麗身上。“回到家前我們不喝酒。”

  瑪姬也聽到他們的交談,她急急端上一壺新打的春泉送到餐桌。茱麗則端了酒杯過去。

  “你坐下來休息。”瑪姬告訴她。

  “我寧願幫你。”茱麗回答。

  瑪姬點點頭。“那就端張椅子坐到火爐邊。你可以幫忙攪肉羹,我去切面包。”

  茱麗鬆一口氣。男士們已經開始交談,由他們凝重的表情看來,話題必定不輕鬆。她不想打斷他們,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坐在凱隆旁邊,而桌上唯一的空位就是凱隆左側。

  茱麗端了牆邊的圓凳來到火爐前。她注意到瑪姬不斷朝她偷望。顯然那女人是想和她說話,但又顧慮她丈夫的反應。她不時源向餐桌確定凱隆是否在注意她們。

  “我們很少有客人。”瑪姬低語。

  茱麗點點頭。她看到瑪姬又偷看她丈夫一眼,繼而再轉向她。

  “我很好奇你為什麼要去麥家?”她低聲問。

  茱麗微微一笑。“我的朋友嫁到麥家,她要我在她生第一個孩子時去陪她。”她回答,同樣輕聲細語。

  “你們倆怎麼認識的?”瑪姬想知道。

  “在邊界的賽會。”

  瑪姬點點頭。“高地也有賽會,只是它是在秋季舉行而不是春季。”

  “你可曾參加過?”

  “貝娜還住在家時我們去過,”瑪姬回答。“後來凱隆就忙得沒法去了。”她聳聳肩。

  “聽說貝娜嫁給勃迪的哥哥,”茱麗說。“最近結婚的嗎?”

  “不,四年了。”瑪姬回答。

  瑪姬聲音中的惆悵再明顯不過。茱麗停止攪動肉羹,將注意力放在瑪姬身上。雖然她們等於是陌生人,她很想安慰老婦人。她似乎非常寂寞,而茱麗非常瞭解那種感覺。

  “你難道沒時間去探望你女兒?”

  “自從貝娜結婚後我就沒看過她,”瑪姬回答。“麥家人不和外人交往。”

  茱麗不敢相信她的耳朵。“但你不是外人啊!”她抗議。

  “貝娜現在屬於韋思了。我們不方便要她回家,也不好要求去探視她。”

  茱麗搖搖頭。她從沒聽說過如此荒謬的理論。“她有沒有捎信給你們?”

  “誰來送信?”

  沈默了長長的一分鐘。“我來。”茱麗低語。

  瑪姬回頭望一眼她丈夫,繼而直視茱麗。“你肯替我傳信?”

  “當然,”茱麗回答她。“一點困難都沒有,瑪姬。如果你有什麼事要我告訴貝娜,我保證一定替你送到。然後,在我要回英格蘭時,我會送來她的回信。或許她真的會邀你們去看她。”她補充道。

  “我們要去外面照顧馬,瑪姬,”凱隆高喊。“要不了多久。晚餐快好了嗎?”

  “快好了,凱隆,”瑪姬回答。“你們回來時晚餐已經上桌了。”

  男人們離開石屋,凱隆隨手關上門。“聽你丈夫的聲音好像在生氣。”茱麗說。

  “不,他沒有生氣,”瑪姬急急辯解。“他只是有點緊張。麥氏族長光臨寒舍是無上的光榮,凱隆會吹噓上一、兩個月哩。”

  瑪姬將蜂蜜放在桌上,又捧來一壺水。麵包已切成厚片。茱麗協助她將肉羹舀進一隻大木碗,放在長桌中央。

  “或許,晚餐時,你能讓勃迪說說貝娜的近況。”茱麗建議。

  瑪姬一臉驚愕。“我問這種話會變成侮辱,”她解釋。“如果我問她是否快樂,意思是我懷疑韋恩待她不好。你懂得其中的複雜性嗎?”

  照茱麗的看法,事情並不複雜,只是荒唐得可笑。她覺得自己都要為瑪姬生氣起來。麥氏家族這種態度實在太過殘忍,他們對父母親這種親戚毫無愛心。

  如果有人告訴她她再也不能見到美玲姨媽和賀伯姨父,她不知道她會做出什麼事。僅只是想到那種情形就令她眼中起霧。

  “如果是你……”瑪姬對某麗微微一笑,等她自行領悟。

  茱麗點點頭。“勃迪或許會認為,我是英格蘭人,不懂事。”

  “正是”

  “我會很樂意發問。”她答應老婦人。“高地上各族都像麥家這樣嗎?都不和外人交往?”

  “鄧家和馬家是那樣,”瑪姬回答。“他們不互相攻擊時就閉關自守。”她解釋。“鄧家位於麥家和馬家之間,凱隆告訴我他們經常為土地所有權打仗。這三族的人都不參加賽會,但其他各族都參加。英格蘭人都像你嗎?”

  茱麗試著把心思集中在瑪姬的問題上。那並不容易,因為她仍在回想老婦人提到馬家是薑家的敵人一節。

  “小姐,”瑪姬問。“你不舒服嗎?”為她的客人突然發白的臉色皺起了眉頭。

  “噢,我很好。我不知道我像不像其他人,”茱麗回答。“事實上,我的生活相當閉塞。瑪姬,如果這些男人從不和其他家族交往,他們怎麼可能找到伴侶?”

  “哦,他們自有辦法,”瑪姬回答。“韋恩到這兒來買馬。他遇見貝娜,立刻愛上了她。我很反對這項結合,因為我知道我將再也看不到女兒。但是凱隆不聽我的。此外,麥家的人是拒絕不得的,至少我從沒聽說過任何人敢那麼做。而貝娜又立定決心非韋思不嫁。”

  “韋恩長得像不像勃迪?”

  “像,只是他比較安靜。”

  茱麗爆出笑聲。“那他一定是個啞巴,”她說出感想。“勃迪已經很少說話了。”

  瑪姬忍不住跟著笑起來。“麥家是很奇怪的一族,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如果凱隆受到攻擊或需要協助,他只需通知依恩族長。

  “和他們通婚前,我們的羊不時會失蹤。後來貝娜嫁到麥家,偷竊的事件立刻停止了,凱隆也獲得鄰里更多的尊敬。去桌子那兒坐吧。”瑪姬指示。

  “你不一起來?”

  “我先上菜,待會兒就來。”

  不論她明不明白,她才給了茱麗不必坐在凱隆旁邊的藉口。男士們都在原先的位置坐下。茱麗端起火爐旁的椅子搬到長桌旁,擠進依恩和勃迪之間。

  如果那些戰士對她的大膽覺得訝異,他們沒表現出來。勃迪甚至挪開一點使她不至於太擠。他們在沈默中進食。茱麗等到男士們都吃完後才提起貝娜。

  她決定迂回進入主題。“瑪姬,這道肉羹真好吃。”

  “謝謝你。”瑪姬稍稍臉紅地回答。

  茱麗轉向勃迪。“你常見到你哥哥?”

  那位戰士看她一眼,聳聳肩。

  “有沒有看到他的妻子貝娜?”她進一步刺探。

  他再聳肩。她在桌下用腳踢他,他揚起眉毛。“剛才是你在踢我?”

  這就是委婉的結果,茱麗想。“沒錯,是我跟你。”

  “為什麼?”

  這是依恩問的。她轉頭對他微微一笑。“我不想勃迪再對我聳肩。我要他談談貝娜的近況。”

  “你其至沒見過那個女人哩。”依恩提醒她。

  “但我想知道她的事。”茱麗回辯。

  依恩的表情像是他認為她瘋了。她歎口氣,手指頭在桌面上連續敲著。“請說一點貝娜的事。”她再次要求勃迪。

  他不理她。她再歎一聲。“勃迪,請你隨我到外面去一會兒好嗎?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想私下告訴你。”

  “不好。”

  她控制不了地再踢他一腳。接著她轉向依恩,沒看到勃迪_閃而逝的笑意。“依恩,請你命令勃迪隨我去外面。”

  “不要。”

  她再次在桌上敲著邊鼓,一面考慮下一步該怎麼走。抬起頭,她看到瑪姬可憐兮兮的表情,當下決定,就算此舉使她看起來像呆子,她一定要辦到。

  “好吧,”她宣佈。“我只好明天在路上再告訴勃迪了。我要和你共騎,”她面帶純真的笑容說。“或許我會從日出說到日落,勃迪,因此今晚你最好休息個夠。”

  這是實質的威脅。勤迪推桌站起來,原先陰暗的表情燃燒起來。他讓餐桌旁每個人都知道他在生氣。

  茱麗不是生氣,她是氣極了。老天,她等不及將這個冷漠的粗人拖出去。但是她逼出一抹笑,甚至向主人行了屈膝禮。這才轉身拉開門。

  她急於炮轟勃迪,忘了大門旁還有兩扇窗戶。

  瑪姬和亞力是背門而坐,但是依思及亞力能將窗外的景物看得清清楚楚。不用說,每個人的好奇心都給挑了起來。高威半轉身體一探究竟。

  依恩一直注視著勃迪。那位戰士正面對著他。只見他撐著兩腿挺立,雙手背在身後。他也沒有試圖掩飾他的惱怒。勃迪的脾氣暴躁,但依思知道這位戰士不會動茱麗,不論她惹得他有多氣,但是他會用幾句殘酷的話傷他。

  依恩等著看他是否需要出去干涉。今晚他最不需要的就是一個哭哭啼啼的女人,而勃迪對戰術的運用幾乎和他一樣靈活。

  一抹微笑突然爬上勃迪原本凶巴巴的嘴角,他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亞力也不能。“你看看?”他低語。

  “我是在看,”高威說。“我實在不敢相信,那是我們的勃迪嗎?”他有趣地嘖嘖出聲。“我從沒看過他有那種表情。你想她對他說了什麼?”

  她是在折磨他,依恩斷定。茱麗的手叉在腰上,步步進逼。隔著距離再加上風聲,她的聲音聽不清楚,但是依恩知道她不是悄聲說話。不,她一定是在大叫。而勃迪像是就要逃走了。

  依恩轉頭看看瑪姬。她用手捂住了嘴,知道他在看她時,她立刻將目光垂下。但是她的動作不夠快。他看到她眸中的憂慮,頓時明白這件事她也有份。

  門打了開來。茱麗勉強堆上微笑,急急回到桌前。她坐下,雙手放在膝上。勃迪跟著慢慢走進來。當他再次落座後,每個人的注意力都轉向他。茱麗覺得現在和瑪姬點點頭應該夠安全了,她也眨眨眼。

  依恩看到那個動作,他的好奇心更強了。

  勃迫清清喉嚨。“貝娜和韋恩的房子大約和這間一樣大。”他咕噥道。

  “聽起來很不錯。”凱隆回答。

  勃迪點點頭,表情非常不自然。“她的預產期就要到了。”

  瑪姬快樂地抽口氣,眼淚浮出她的眼。她伸出手握著丈夫。“我們就要有孫子了。”她低語。

  凱隆點頭,茱麗注意到他的眼睛也浮現了霧氣。他低頭拿起酒杯。

  依恩終於瞭解了茱麗玩的把戲。她發脾氣,讓自己出醜,全是為了幫助瑪姬打聽女兒的近況。茱麗實在很細心。他從沒想到過貝娜的父母或許想知道女兒的消息,但一位元外地人卻看出來了,並且著手幫助他們。

  “有沒有什麼事情是你們想知道的?”勃迫問。

  瑪姬的問題不只一個,她有好幾百。亞力及高威甚至解答了其中幾個。

  茱麗高興極了,雖然勃迪之所以會合作全在於她的威脅,多少使她難堪。話又說回來,她的感覺有什麼重要?瑪姬快樂的表情足夠補償勃迪的粗暴態度。

  石屋裏非常暖和。茱麗試圖專心聽他們交談卻累得無法辦到。她注意到凱隆想再次斟滿勃迪的酒杯,但壺中已空。

  茱麗將自己所坐的椅子推到牆邊站起來,再端一壺水上桌。凱隆向她點頭稱謝。

  上帝,她可真累壞了。男士們侵佔了她原先的位置,而她的背也酸得再也撐不直。她走回牆邊的圓凳坐下,肩膀靠著清涼的石牆。她閉上眼,不到一分鐘已昏然入睡。

  依恩一直注視著她。她好可愛,面龐純潔猶如天使。他瞪著她良久,直到他明白她睡得快要摔下圓凳。

  他朝勃迪點點頭要他繼續他的故事,自己則走到某麗身旁。他斜倚著牆,雙臂抱胸悠閒地站著,聆聽勃迪敍述韋恩和貝娜的事。瑪姬及凱隆著迷地搜集他的每個字,當勃迪提到貝娜多受大家喜愛時,他們都露出了笑容。

  茱麗失去了平衡。若非依恩及時扶住,她已倒了下去。他將她推回牆上,接著將她的頭推向他,她的臉頰便靠在他的腿邊。

  又過了一小時,依恩叫停。“天一亮我們就得動身,我們還要走兩天的路。”

  “你的女人可以睡我們的床。”凱隆建議,宏亮的聲音見到熟睡的茱麗時立即放低。

  “她和我們一起睡外面,”依恩回答。“茱麗不會要你為她讓出你們的床。”

  瑪姬和凱隆都不敢對麥氏族長的決定有異議。依恩彎下腰抱起茶麗。

  “這姑娘睡得好沉。”亞力咧嘴一笑。

  “要不要多一條毛毯?今晚的風很冷。”瑪姬問。

  高威替依恩開門。“需要的我們全有了。”

  依思抱著某麗穿過門檻,繼而停住腳。他轉身。“謝謝你的晚餐,瑪姬。很好吃。”

  這番讚美他自己聽來彆扭,瑪姬卻樂壞了。她的臉紅得一如爐中之火,凱隆則像是自己也受到讚美似的激動不已。

  依思走到穀倉前的樹林。濃密的樹葉可以抵擋寒風,並且提供他們所需的隱私。亞力替茱麗搭建帳篷時他一直抱著她,接著跪下來將她放在高威鋪好的毛皮帳篷裏。

  “我曾答應這位姑娘今晚她可以有張溫暖的床。”亞力咕吹。

  依恩搖頭。“她和我們在一起。”他宣佈。

  沒有人反駁這項陳述。戰士們各自走開,依恩則替茱麗再蓋上一層毛呢披肩。她自始至終都沒睜開眼。他用手背輕撫她的面頰。“我該拿你怎麼辦?”他低哺。

  他並不指望她會回答。茱麗在毛毯下蠕動一下,發出低哺。

  他真不想離開她,但仍強迫自己站直身體,抓了一件亞力遞給他的披肩走向最近的樹。他靠著樹幹坐下,閉上了眼睛。

  半夜時分一種他從沒聽過的聲音吵醒了他。其他戰士亦紛紛驚醒。

  “老天爺,那是什麼聲音?”勃迪咕俄。

  嘈雜的聲音是茱麗發出的。她已完全清醒,心想自己就要凍死了。她的牙齒打顫,全身抖個不停。戰士們聽到的就是那個聲音。

  “我不是故意吵醒你,勃迪。”她喊道,字字發抖。

  “你真的那麼冷,姑娘?”亞力的訝異逸於言表。

  “我真的那麼冷。”

  “過來!”依恩命令,聲音略顯粗暴。

  茱麗細聲回答:“不。”

  他在黑暗中微微一笑。“那我只好過去了。”

  “你離我遠一點,麥依恩,”她命令。“而如果你認為你能命令我不冷,我警告你,那是行不通的。”

  他走過去站在帳篷前。不到幾秒,他已將她的小帳篷拆掉。

  “這下更有用。”她嘟嚷,坐起來狠狠地瞪他。

  依恩將她推回皮毛墊上,自己則在她身旁的地上躺下。他側躺著,身上的熱力經由他的背傳送至她身上。

  勃迪突然出現在她的另一邊。他也側躺,背對著她。萊麗直覺地偎向依恩。勃迪跟著她移動,直到他的背貼到她的背。

  現在她當然夠暖和了,兩個巨人戰士散發出驚人的熱力。

  “她凍得像冰塊。”勃迪表示。

  茱麗笑出聲音來。悅耳的聲音令依恩及勃迪均綻露了笑容。

  “勃迪?”

  “什麼事?”

  他的口氣又凶起來,但是她不以為意。她終於瞭解了他的個性,知道那些粗暴只存在於表面,他乖戾的外表下其實有顆仁慈的心。“謝謝你。”

  “謝什麼?”

  “花時間談貝娜的情況。”

  勃迪悶哼一聲。她再次笑出聲。

  “茱麗?”

  她更往依恩的背上靠。“什麼事,依思?”

  “少囉嗦,睡覺。”

  她樂於遵命,幾乎立刻又沉入夢鄉。

  隔了好久勃迪才再開口。他要確定菜麗真的睡著了,不會聽到他要說的話。“每次有所選擇時,她總是選你。”

  “此話怎講,勃迪?”

  “她現在是粘在你的背上,不是我的。她寧願和你一起騎馬。難道你沒看到今天你命令她和亞力同騎時,她可憐的表情?看起來好可憐。”

  依恩微微一笑。“我注意到了,”他承認。“但她若是寧願和我在一起,那也只因為我是派特的哥哥。”

  “不只如此。”

  依恩沒有回答,幾分鐘後勃邊再開口。“告訴我,依恩。”

  “告訴你什麼?”

  “你打不打算留住她。”

  “如果我不打算呢?”

  “那我就要下手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5 03:07:39

第五章

  又過了兩天的行程才到安氏領地。最後一夜他們住在名為葛蘭登瀑布的美麗森林裏,枝柳茂密的研、鬆、橡樹令馬匹難以穿越狹隘的小徑。近乎白色的濃霧籠罩整片綠色大地,在某些地帶更罩到及腰的高度,給這片天堂添了神奇的氣氛。

  茱麗著迷似地走進濃霧裏面,直到周遭都是白濛濛的一片,依恩注視著她。她轉身發現他正注視著自己,忍不住以一種充滿敬畏的語氣低語著這是全世界最美的地方。

  “依恩,我想像中的天堂就像這樣。”她說。

  他似乎很驚奇地環顧四周半晌,然後才以慣常傲慢的語氣答道:“或許吧。”

  顯而易見這人向來不曾花點時間好好欣賞他周遭的美景,她這麼告訴他。他只是從頭頂到靴尖,徹底地、長長地打量著她,然後他向前溫柔地摸摸她的瞼說道:“我現在在欣賞啦。”

  她紅了臉,明白他說的是自己。他真的認為她漂亮嗎?她尷尬得無法開口問他。然後他宣稱她可以好好洗個澡,她才回過神來沒再多想。

  她興奮極了。斜坡下的瀑布水冰刺骨。但她高興得毫不介意水溫。她不只徹底的刷洗一番,甚至還洗了頭髮,即使得編著濕濕的辮子,她也不介意。

  她希望在老朋友面前呈現自己最好的一面。茱麗有些擔心她和嘉琳的重逢,她們已經四年沒見面,她的朋友會不會認為她改變太多,而這改變是好是壞呢?

  茱麗不讓自己對重逢的事煩太久,心裏明白一切將會順利。一撇開傻氣的焦慮,她的興奮也越升越高,等到晚餐結束後,她已經不耐地繞著營火踱來踱去。

  “你知道凱隆的妻子熬夜為我們準備食物嗎?”她沒特別針對哪個人地問道。“她準備了貝娜最喜歡的小甜麥包,還為我們做了許多。”

  亞力、高威和勃迪都圍坐在火邊,依恩則倚著燁樹樹幹凝視著她,可是沒有人回答她的話。

  她毫不畏縮,興奮的程度絲毫不減。“為什麼今晚我們要起螢火,而以前都沒有呢?”她評論道。

  高威回答了她。“我們現在在麥家領地,以前不是。”

  她驚呼一聲。“這片仙境是你的?”

  亞力和高威相繼微笑,勃迪則皺著眉頭。“別再踱來踱去好嗎?我看得頭都痛了。”

  走過勃迪身邊時她對他一笑。“不看就好啦。”她建議道。

  她本想稍稍激他一下,但他卻令她驚訝地露告一笑。

  “你為什麼要踱來踱去的?”依恩問。

  “我興奮得坐不住。我和嘉琳好久沒見了,有好多事要告訴她。我敢打賭今天晚上我一定睡不著,因為心裏積了太多話了。”

  依恩暗賭她會,結果他贏了。茱麗一閉上眼睛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她拒絕倉促上路,反而警告他們她要好好準備一下。當她回到依恩和其他人已不耐地坐在馬背上等候的營地時,只見她一身天藍色的長袍完美地襯托出她眼睛的顏色,秀髮鬆鬆地披在肩上,隨著步伐飄動,看起來和周遭的環境一樣神奇。

  依恩胸口繃緊,他的目光似乎離不開她身上了。這種缺乏自製的反應令他驚駭不已,他不禁對自己可恥的行為大搖其頭,陰鬱地瞪著這個令他分心的女人。

  茱麗走到空地上停下腳步,一開始依恩不懂她為什麼遲疑,直到轉身發現他所有的手下都對她伸出手,召喚她過去。

  “她和我共騎。”

  他的語氣不容爭辯,好以為他是氣自己花了這麼久的時間才打扮妥當。

  她徐徐走向他身旁。“我早說過今天需要多一點時間,你不必皺眉頭。”

  他歎口氣。“這麼說話可不是淑女該有的語氣。”他解釋。

  她睜大眼睛。“什麼語氣?”

  “責問的語氣。”

  “我沒有。”

  “你也不應該和我爭論。”

  她一點也不想掩飾她的怒氣地雙手叉腰道:“依恩,我知道你是領主,所以習慣使喚別人,可是……”

  她還沒說完,他已俯身扣住她的腰,把她拉到大腿上。她驚呼一聲,不是因為受傷,而是因為他出乎她意料之外驚人的敏捷。

  “你和我必須得到某種諒解,”他以一種堅硬、不說廢話的語氣宣佈。他轉向同行的人。“你們先走,”他命令道。“我們會趕上來。”

  他等候隨從離去時,她試著轉過身體面對前方,但他只是掐緊她的腰,沈默地暗示她留在原處。

  她掐他手臂叫他鬆開。他注視手下依序離去,等候兩人私下交談的時間,然後才鬆開手臂,她立即停止扭動。

  她轉身仰望他。今天早上他沒刮鬍鬚,看來有些不修邊幅,但是男人味兒十足。

  他的注意力突兀地回到她身上,兩人對視許久許久。她不禁納悶一旦回家後,他如何捨得離開她;她則心想他的輪廓怎會如此完美而毫無婚疵。她的目光移到他的嘴,剎那間似乎無法呼吸;天可憐見,她實在渴望被吻。

  他一心只想吻她,只好深吸口氣,控制脫疆的思緒。“萊麗,我們之間的吸引力很可能是我們被迫相處一星期造成的,這種親近……”

  她立即挑剔他的措詞不當。“你認為自己被迫忍受我的陪伴?”

  他置若罔聞。“我們到家後一切就會改變,所有的麥氏族人都必須遵守同樣的規範和命令。”

  “為什麼?”

  “才不會造成混亂。”

  他等她點頭才繼續說下去,同時試著不去注意她甜蜜的嘴。“這次的旅途出於必要,我們把那些規範暫時拋開,可是抵達目的地之後,這種散漫的關係不會再存在。”

  他再次打住。她猜測他在等待自己的同意,於是盡責地點點頭。他似乎鬆了一口氣,然後她又問道:“為什麼要這樣?”

  他歎息。“因為我是領主。”

  “我早就知道了,”她回答。“而且我相信你是個好領土,可是我還是木瞭解這次談話的目的,我並不是你的族人。”

  “我以前提過,當你是我家的客人時,就得和大家一樣遵守相同的規範。”

  她拍拍他的手臂。“你還在擔心我會惹麻煩,對嗎?”

  他突然想扼住她的喉嚨。“我會嘗試和大家好好相處,”她低語道。“不惹麻煩。”

  他微笑以對。“我可不那麼確定。一旦他們發現你是英格蘭人,就會採取敵對的態度。”

  “那不公平,不是嗎?”

  他不想和她爭論。“問題不在於公平。我只是想讓你有心理準備,等他們克服最初的驚奇……”

  “你是說他們不知道我要來?”

  “我對你說話時,不要插嘴。”他命令道。

  她再次拍拍他手臂。“對不起。”她低語。

  她的語氣毫無悔意,他又歎口氣。“派特、嘉琳和長老們知道,其他人則一無所知。茱麗,我不希望你難以適應。”

  他真的為她擔心,而且正企圖以粗率的口氣和皺眉掩藏心中的關懷。“你真仁慈。”她充滿感情、粗嘎地說道。

  他的反應宛如遭受侮辱以的。“見鬼!”

  那一刻茱麗相信自己絕不可能瞭解他。她佛開頭髮歎息地說道:“你究竟在擔心些什麼?你認為他們會認為我低人一等嗎?”

  “一開始或許,”他說。“可是一旦……”

  她又打斷他的話。“我不在乎,這種經驗我也有過,別人無法輕易傷害我的感情,請別擔心。”

  他不禁搖頭,“不,你的感情會受到傷害,”他反駁道,想起第一晚他的手下不肯坐下來和她共進晚餐時,她臉上的神情。他頓了一下,努力想自己要說的話,然後近乎大吼地說道:“誰說你低人一等?”

  “我母親,”她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我不想談我的家人,”她堅定地點點頭。“不是該出發了嗎?”

  “茱麗,我只是想告訴你,萬一你碰上任何問題,告訴派特,他會通知我。”

  “為什麼我不能自己說?還得麻煩嘉琳的丈夫?”

  “整個命令系統……”她突如其來的笑容使他住了嘴。“你在高興什麼?”

  她優雅地一聳肩。“我很高興你這麼關心我。”

  “我對你的感覺和這項討論無關,”他故意說得很嚴厲,希望她能瞭解這次談話的重要性。該死!他想保護她。如果派特沒說錯,女人的感情是很脆弱的,而他不希望蒙麗受傷害,只希望她的適應過程盡可能平和。而且如果她的行為不當,族人會虎視既眈地注視她的一舉一動,使她生活難過。茱麗說得沒錯,先入為主的成見並不公平,但是他很實際,知道公不公平並不重要,生存才重要。而這種渴望保護她的需要幾乎淹沒了他。如果恐嚇能使她瞭解自己曖昧的處境,他也不惜恐嚇她。

  “我真的不喜歡你對我皺眉,依恩,我又沒做錯事。”

  他投降地閉上眼睛,恐嚇對她無效。天哪,他真想哈哈大笑。“和你談話真累人。”他說道。

  “因為我是外來者,或者因為我是女人?”

  “兩者皆是吧,”他回答。“我和女人交談的經驗並不多。”

  她難以置信他睜大眼睛。“為什麼?”

  他聳肩以對。“以前沒必要。”他解釋道。

  她難以相信。“你說得好象它是苦差事。”

  他咧嘴微笑。“是的。”

  或許他是在侮辱她,可是她不介意。他的笑容軟化了她。“家裏難道沒有你喜歡和她交談的女人嗎?”

  “這不是現在的主題。”

  他正要回到原先的主題時,她又搶先一步。“我知道,我知道,”她咕咕道。“即使你的規範不該用在我身上,我還是保證會努力適應它。好了,你放心了嗎?”

  “茱麗,我不會姑息傲慢無禮。”

  他的語氣輕柔毫無一絲怒氣,只是單純的就事論事。她也用同樣的語氣答道:“我無意傲慢無禮,至少不是蓄意。”

  她明顯的真誠令他滿意地頷首,再次嘗試解釋她的地位。“你在我的土地上,就必須遵守我的命令,因為我終究要為你負責,懂嗎?”

  “我只知道你的佔有欲太強烈了,”她答道。“老天!這段談話真累人。”

  他陰沈的臉色顯示他根本不在乎這個事實,她決定改變話題。“依恩,你的朋友不多,對嗎?”

  她在賣弄風情嗎?他想不是。“我們不太歡迎外來客。”他承認。

  “為什麼呢?”

  他不知如何回答。事實上,他甚至不知道原因,也很少思考這個問題。“向來就是這樣。”他說。

  “依恩?”

  “什麼?”

  “你為什麼吻我?”

  這個話題得到他全部的注意。“我知道的話就該死了。”他答道。

  一抹淡淡的紅潮染上她的瞼。“如果你再‘知道’一次,真的會死嗎?”

  他的神情顯示他不明白她在問些什麼。她撇開羞澀,心想這或許是兩人共用的最後一次隱私,而她不願放棄這個機會。她伸手用指尖撫摸他的臉。

  “你在做什麼?”他攫住他的手但未推開。

  “摸你。“她試著裝出淡然的語氣回答,但未成功。他熱烈的表情令她心跳加速。“我只是好奇你的鬍子摸起來的感覺。”她微微一笑。“現在我知道了。”她抽手放回大腿上。“它們搔得我好癢。”

  她覺得自己像傻子。而依息並未好解她的不安,只是一副啞然無語的模樣。看來她的大膽真的令她嚇了一跳。她輕呼一口氣,他很可能把她想成沒有道德的無恥女入了,而她的行為的確也像是。她究竟怎麼了?通常她不會這麼具侵略性的。

  她忖度著他可能的看法,指尖不自覺地撫摩他的上臂,可是他有知覺,那柔軟輕微、宛如蝴蝶般的觸摸簡直要逼得他發狂了。

  她瞪著他的下巴說出自己的歉意。“通常我不會這麼好奇或主動。”

  “你怎麼知道?”

  這問題令她吃驚得目光移向他的臉,只見他眸中興味盎然,他在取笑她嗎?

  她的表情仿佛他剛壓碎她的心。“這是個嚴肅的問題,萊麗。”他的指尖撫摸她的臉頰,她迎向他的撫摸,本能地渴求更多,就像只小貓咪偎向愛撫的手掌一樣。而這反應令他愉快。

  “我一直記得你吻我的方式,而且喜歡你再吻我。這種告白真不知羞,對不對?我一直過著受到庇護的……”

  他的嘴堵住她的解釋。這一吻溫柔而無所求,直到她摟住他的脖子,全身柔軟、欣然地迎向他。他控制不住自己,吻變得強烈、炙熱而有力,美妙而刺激。她覺得自己似乎融化在他懷裏,熱愛他的滋味、他舌頭摩擦的感覺和他的唇一次次的淩虐。她喜歡他喉嚨深處發出的低吼,以及他抱住她時的粗礦和溫柔。

  但是她討厭他退開時臉上的表情,和上一次的表情一模一樣。依恩氣自己碰她,很可能還覺得痛恨呢。

  她閉眼靠著他,不想看那種表情。她的心臟在胸腔內怦怦跳著,他雷鳴一樣的心跳聲也傳進她耳中,那一吻影響他的程度和她一樣多。這是他生氣的原因嗎?他不要喜歡碰她。

  這個推論令她既傷心又尷尬。她突然想和她保持一些距離,於是在他的大腿間轉身讓自己的背脊抵著他胸前。她嘗試滑下他的腿,他卻不放手,雙手扣住她臀部兩側,粗魯地拉她的背緊抵著他。“別那樣動。”他嚴厲而憤怒地命令著。

  她以為自己弄痛了他。“對不起,”她垂首斂眉答道。“我不應該要求你吻我,以後我不會這麼做。”

  “不會嗎?”

  他的語氣似乎他快笑出來了。她挺直背脊,依恩覺得自己宛如抱住一塊冰似的。“茱麗,告訴我什麼事不對勁。”他粗聲喃喃命令道。

  如果他沒低頭用下巴摩擦她的臉頰,她或許還能解釋。愉悅的顫抖飛快審過她的雙肩,老天,她真厭惡自己,為什麼她不能控制自己對他的反應?

  “回答我的話。”

  “我知道我們不可能有未來,”她顫抖地說道。“而即使行為傻氣,我並不完全是傻瓜。唯一的藉口是為了某個原因,使我覺得這種吸引力安全無慮。”

  她的話全無道理,反而把一切攪亂了。她氣忿地扭絞雙手。

  “解釋一下‘某個原因’。”他要求道。

  “原因就是我是英格蘭人而你不是,”她回答。“但現在我也不覺得安全了。”

  “和我在一起,你沒有安全感?”

  他似乎驚駭不已。“你不瞭解,”她依然垂眼低語,免得他看見她的尷尬。“因為你是領主而我是英格蘭人,我原以為這種吸引力很安全,可是現在我察覺它很危險,只要一不小心,你可能會傷我的心,麥依恩,你必須保證要遠離我,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

  他的下巴抵著她的頭頂,吸進她甜蜜的清香,試著不去想她在他懷中的感覺多美好。“不是不可能,”他咕味道。“只是該死的複雜而已。”

  直到真正脫口而出,他才發現自己這句話意義深長。他立即考慮所有的枝節,可是問題太複雜,最後他決定自己需要時間,並和茱麗保持距離,才能徹底思考這個問題。

  “如果我們忽視彼此,問題會容易些,”她建議道。“一等抵達你的領地,你將重新擔起你的重要責任,我則忙嘉琳的事。對,這樣就會容易些,不是嗎,依恩?”

  他沒回答,只是拉住韁繩策馬奔馳,不時用手臂擋開枝丫穿越狹窄的小徑。他察覺她在顫抖,抵達城堡下方的田野時,他立即拉出鞍袋中的斗篷蓋住她。

  接下來的數小時中,兩人都一言不發地奔馳在壯麗的油菜田之間。一大片眩目的澄黃,令她無法直視它的美。一幢幢木屋毗連地坐落在山坡上的高聳松林間。五顏六色的花朵在山腰綻放,周遭是一片綠如翡翠、厚如地毯的草場。

  他們馳過清澄溪流上的拱橋,開始爬上陡峭的山坡,空氣中充滿濃郁的夏的氣息,花香混合著大地乾淨的氣息。

  男男女女的蘇格蘭人走出木屋圍觀行進的行列,他們身上的格紋布和依恩的一模一樣,因此她知道他們終於到他家了。

  想到即將看見嘉琳,她突然興奮得坐不住。她轉身對依恩微笑,他卻對她視而不見地直視前方。

  “我們要直接去嘉琳的家嗎?”

  “他們在山頂的中庭等我們。”依恩回答。

  他甚至沒瞥她一眼地解釋道。她再次轉身,不想讓他欠佳的情緒破壞她的好心情。周遭粗糙原始的美景令她著迷,她簡直等不及告訴嘉琳了。

  然後她細看一下依恩的城堡。老天!它真醜。龐大的岩石建築坐落在山頂,周遭沒有任何圍牆,顯然依恩不擔心敵人會侵入他的家。她猜想在等外人爬上山頂時,他早有許多時間警覺、準備。

  灰霧籠罩在龐然建築的屋頂,主體建築是正方形,一如天空的灰霾荒涼。

  中庭也是一樣糟糕,泥沙多於青草,頹記破落一如通往城堡斑駁的雙扇門。

  茱麗的注意力轉向圍在前方的人群。男人向依恩頷首招呼,女士們卻沒有任何明顯的反應,只是沈默地站在男人後面觀看、等待著。

  茱麗在人群中尋找嘉琳。看見她的好友,令她不覺憂慮起來。

  嘉琳似乎要哭了,蒼白的臉色顯示她非常害怕。茱麗不知道她害怕的原因,但卻立即感染到好友的擔心。

  依恩示意坐騎停下,高威、亞力和勃迪立刻跟著停下來,嘉琳往前跨一步,但她身旁的男人攫住她的手臂阻止她上前。

  她轉而注意麥派特。他長得很像依恩,只是身材小了一號,皺著的眉峰則和依恩一樣粗暴。

  他也是一臉憂慮,當他俯視妻子時,茱麗察覺他是在擔心嘉琳。

  她的朋友絞著雙手,久久凝視著茱麗,然後猶豫地又向前一步,這次派特沒有阻止她。

  眾目矚目之下,這實在是困窘的一刻。“嘉琳為什麼這麼害怕?”她湊向他耳語道。

  依恩傾身在她耳際低語:“你又為什麼害怕?”

  她正想否認,但依恩輕輕拉開她死命抓住他手臂的雙手。老天!她才發覺自己把他抓得死緊。

  他下馬前輕捏一下她的手,然後向派特點頭招呼,才轉身扶茱麗下馬。

  這次她沒看他一眼,只是轉身緩緩走向她的朋友,停在距她幾英尺之外。

  她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來趕走嘉琳或她自己的恐懼,繼而想起小時候她們有一個哭時,另一個也會馬上一起哭起來。那記憶引發了另一個,突然之間她知道自己要對她的摯友說什麼了。

  她的目光投向嘉琳隆起的肚皮,然後向前一步望進她眼底,用低得只有嘉琳聽得見的聲音說:“我還記得我們彼此發誓絕木喝任何男人林中的酒,但是看你的樣子,嘉琳,我想你是違背了自己的誓言咯。”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5 03:08:07

第六章

  嘉琳低呼一聲,雙眸驚訝地圓睜,然後突然哈哈大笑著投入茱麗懷裏。她想到自己曾經多麼權威而肯定地告訴茱麗,女人懷孕是因為她們喝了男人杯中的酒。

  嘉琳龐然的身子幾乎吞噬了茱麗。兩個女人又哭又笑,周遭的人看來只覺她們兩個都瘋了。

  派特肩上的緊張和擔憂一卸而下,他轉身注視依恩徐徐頷首,他哥哥也對他點點頭。

  派特心想走這一趟雖然麻煩卻很值得,他背著雙手等候妻子想起她該有的禮節,她歡喜快樂的表情已經彌補了她的疏忽。天哪!他多麼思念她的笑聲,一部份的他想把這英格蘭女人抱進懷裏,像他妻子一樣緊緊抱住她,讓她知道自己多麼感激她的忠誠。

  他又等了五分鐘左右,他的妻子才想起他的存在,兩個女人同時吱吱喳喳地開口回答對方的問題,四周激起一片混亂的快樂旋風。

  依恩除了和派特一樣高興之外,還有些驚奇。因為直到這一刻,他才瞭解女入也可以是相互信任的知己。茱麗和嘉琳之間強烈的聯繫極其特殊,而且令他迷惑不已。他想起茉麗說過她們還不瞭解兩人應該是仇敵之前,就已經是好朋友,而即使後來她們學會猜疑和憎恨,依然不曾稍減對彼此的忠誠,這點令他更加欣賞她們兩個。

  茱麗在嘉批之前先恢復過來。“我們有好多話要說,”她說道。“可是現在我要先謝謝依恩和其他人帶我來此地找你。”

  嘉琳拉住她的手。“先讓我介紹我的丈夫,”她轉身對派特微笑。“這位是茱麗。”

  派特的笑容是依恩的翻版。“我已猜到了,”他告訴妻子。“很高興認識你,茱麗。”

  如果嘉琳肯放開她的手,她會屈身施禮,眼前只好微笑了。“我很高興你邀請我來,派特。”

  她的注意力轉向依恩。他已奉著坐騎走向馬廄,她掙脫嘉琳的手保證立刻回來後,便急忙奔向她的護花使者。“依恩,請等一等,”她喊道。“我想謝謝你。”

  他沒停下腳步,只是扭頭對她突兀地點點頭,又繼續向前走。她─一向亞力、高威和勃迪道謝,他們的反應都~樣的突兀而疏遠。

  茱麗告訴自己不該有太多的期望,他們完成任務,終於可以甩開她。她帶著微笑轉身,經過一群婦女時,聽見其中一位低語道:“老天,我想她是英格蘭,不過那不可能,對嗎?”

  即使衣著能掩飾,她的口音也終將洩漏她的身份,她繼續走向嘉琳,一面微笑地對著目瞪口呆的婦女說道:“是的,我是英格蘭人。”

  有個女人真的張大了嘴巴,茱麗強自忍住笑意,因為嘲笑某人顯而易見的苦惱是非常無禮的。

  到朋友身邊後,她說道:“看到我來,他們似乎個個心情激動。”

  嘉琳放聲大笑,派特的反應則相反,他顯然認為茱麗不是在說笑。“茱麗,我覺得心情激動的形容並不適合,事實上,我打賭他們是……”

  他求助地望著妻子,希望她能幫忙軟化這個事實,但嘉琳只一味地哈哈笑著,完全幫不上忙。

  茱麗仰首對派特微笑。“用‘驚駭’形容會比較好嗎?”

  “不,”嘉琳說道。“憤怒、憎惡,或者是……”

  “夠了!”派特低吼地打斷她的話,但他眸中的光芒顯示他並未真的生氣。“那麼你只是開玩笑形容……”

  茱麗點點頭。“是的,依恩已經警告過我,他們不歡迎我來這裏。”

  派特還來不及評論,一位年長的戰士召喚他過去。他對嘉琳及茱麗鞠個躬,走向聚在城堡階梯附近的人群。嘉琳勾住茱麗的手臂沿斜坡往下走。

  “你住我家,”她解釋。“或許有點擁擠,不過我要你離我近一點。”

  “作屋裏有多一個房間嗎?”

  “沒有。派特想等孩子生下來後再加蓋一間。”

  派特隨後加入她們,陰沈的臉色顯示他已必須向其他戰士們辯護她的存在。

  “派特,你因為邀請我而處境困難,對嗎?”

  他避重就輕地答道:“他們會習慣的。”

  他們的木屋是小徑旁的第一間,粉紅和紅色的花朵在屋前搖曳,石壁則刷得近乎純白。

  小屋大門兩側各有一扇方形大窗,室內和屋外一樣吸引人。一個石灶佔據一側牆面的正中央,對面靠牆放著一座大床,床上覆著美麗而色彩繽紛的棉被,其餘的空間擺著圓桌和六張高腳凳,近門處是一個洗手台。

  “天黑前我們會搬張窄床進來。”嘉琳說道。

  派特點頭同意,但顯然不喜歡這種安排。事實上,他是一副認命的表情。

  這個問題雖然微妙,仍有待儘快處理,因此茱麗走到桌邊坐下。“派特,請先別走,”她對正要重回門外的他喊道。“我想和你談談睡覺的安排。”

  他轉身債靠著門框,雙臂抱胸等她解釋,心想她八成要建議他睡別處,而同時也準備好要在拒絕時面對妻子的失望。即使現在無法和嘉琳過親密的夫妻生活,他卻依然享受夜裏相擁而眠的感覺,上天為證,他絕不放棄那種享受。

  除非嘉琳又一次淚流滿面,他對自己承認道,那時他將放棄一切只求化解她的不悅。

  派特不豫的臉色令茱麗大吃一驚。他板著的臉孔和依恩如出一轍。不過她仍喜歡這個人,因為他深愛他的妻子。

  她雙手交握。“我住在這裏並不恰當,晚上你們該有些隱私,”看見嘉琳正要爭辯,她匆匆補充道:“先別發作,”她說。“只是夫妻該有獨處的時間。難道附近沒有我可以住的地方嗎?”

  派特開口時,嘉琳正猛烈地搖頭。“兩幢外的木屋是空的,它比我們這幢小,但還可以住。”

  “派特,我要她和我們同住。”

  “她剛說她不要了,吾愛,讓她自行決定吧。”

  茱麗異常尷尬。“不是我不想住……”

  “看吧?她想要……”

  “嘉琳,這次爭論是我贏了。”茱麗對她的好友點點頭宣佈道。

  “為什麼?”

  “因為這次輪到我,”她解釋。“下次再換你贏。”

  “老天,你真頑固。好吧,你住艾蒙的木屋,我幫你把它。收拾得舒適些。”

  “不可以,”派特插嘴。“你要好好休息,老婆,我會去處理一切。”

  現在的派特快樂多了。茱麗猜想他是鬆了一口氣,他甚至還對她露出笑容,茱麗也回他一笑。“我想艾蒙目前應該不住那裏,同時也不介意我去住吧?”

  “他死了,”派特說。“絕對不介意。”

  嘉琳對著丈夫搖頭,他眨眨眼睛轉身離去。“我丈夫不是有意這麼冷漠無情,但艾蒙已經老了,而且走得很安詳。派特只是開玩笑,我想他很喜歡你,茱麗。”

  “你很愛他,不是嗎,嘉琳?”

  “噢,是的,”她朋友答道。接下來一小時,她坐在桌邊談她的丈夫、回憶兩人的相遇、他換而不舍的追求,然後以他第一百零一、二個特質作結。

  那男人唯一不擅長的是水上飄的功夫……到目前為止。當朋友停下來喘一口氣時,茱麗下了這結論。

  嘉琳聞言哈哈大笑。“我真高興你在這裏。”

  “你不會因為我想睡別處而傷心吧?”

  “不,當然不會。再說你也近得能聽見我有需要時的尖叫聲。噢,我得小心,不能把派特排除在外,只要他覺得我不注意他,可很傷他的感情的呢。”

  茱麗極力忍住笑。想到大塊頭的派特那麼一容易感情受傷,就覺得有趣而甜蜜。

  “他長得很像他哥哥。”

  “或許有那麼一點,”嘉琳同意道。“不過派特英俊多了。”

  茱麗的看法正相反,依恩遠比派特英俊多了。看來愛情的確會影響人的視力。

  “派特既溫柔又可愛。”

  “依恩亦然。”茱麗脫口而出。

  她的朋友立即抓住這句評語。“你怎麼知道?”

  “他吻過我,”她哺哺地告白,只覺得臉頰發燒,趕緊垂下目光。“兩次。”

  嘉琳目瞪口呆。“你也回吻他……兩次嗎?”

  “是的。”

  “我懂了。”

  茱麗搖搖頭。“不,你不懂。”她爭辯道。“我們深受對方吸引,原因我不確定,不過現在無所謂了。那種吸引力已經結束,真的。”她對著好友的反應再補充一句。

  嘉琳搖搖頭,根本木相信。“我知道你吸引他的原因。”她說道。

  “為什麼?”

  嘉琳雙眼往上一翻。“老實說,你實在一點虛榮心都沒有。你有沒有看過鏡中的自己?你很美麗,茱麗。”她戲劇化地歎口氣。“從沒人肯花時間告訴你這事。”

  “不對,”茱麗辯駁。“美玲姨媽和賀伯姨父常常稱讚我,讓我知道他們很愛我。”

  “沒錯,”嘉琳也同意。“但是你最需要她接納的人卻背棄了你。”

  “別說了,嘉琳,”茱麗警告道。“母親是不得已。”

  嘉琳聞言嗤之以鼻。“岱克依然夜夜爛醉如泥嗎?”

  茱麗頷首以對。“現在連白天也酗酒了。”

  “如果沒有美玲和賀伯保護年幼脆弱的你,你想自己會如何?現在我也快有自己的孩子,常常會想到這個問題。”

  茱麗無言以對,她的沈默使她的朋友和緩下來。“你離開的時候有沒有什麼困難?我想你或許住在岱克家裏,因此很擔心。你每隔一陣子就得和岱克同住六個月,而我又記不得你何時搬回去,因此很焦急。”

  “我是在岱克家,不過離開並不難,”茱麗回答。“因為母親已經去倫敦的宮裏了。”

  “岱克呢?”

  “他醉得一塌糊塗,大概不記得我的去處,有需要時,美玲和賀伯會提醒他。”

  她不想再談家裏的事。嘉琳眸中充滿哀傷,茱麗決心找出原因。

  “你還好嗎?孩子何時出生?”

  “我覺得好臃腫,”嘉琳回答。“我想預產期大約還有八、九周。”

  茱麗握住朋友的手。“告訴我什麼事不對勁。”

  她不必多加解釋,嘉琳已經瞭解她的意思。“如果不是派特,我真憎恨這裏。”

  嘉琳激烈的語氣顯示她並未誇張她悲慘的處境。“你想念父親和眾兄弟?”

  “嗽,是的,”她回答。“一直好想。”

  “那就要求派特帶他們來拜訪一下。”

  嘉琳搖頭以對。“我無法多要求,”她低語。“連邀請你都得經由長老會同意。”

  在茱麗的催促下,她詳加解釋長老會的權力,若非依恩介入,那些獨裁的老人已經預備否決她的請求。整個裁決的過程中,她一直很害怕。

  “我不瞭解為什麼要有他們同意?”茱麗說。“即使身為英格蘭人,我仍然不認為有必要徵求他們同意。”

  “大多數的麥氏族人都有理由討厭英格蘭人,”嘉琳解釋。“他們在對英格蘭的戰爭中失去親友家人,因此也憎恨約翰國王。”

  茱麗聳聳肩。“大多數的英格蘭貴族也討厭他。”她不願意劃十字,以免因為低毀國王而下地獄。“他自私自利,犯下許多可怕的措,至少貿伯姨父是這麼告訴我。”

  “你知道你的國王曾向蘇格蘭人求婚,然後又臨場變卦?”

  “不知道,但我也不覺得驚訝。嘉琳,你說不能多要求是什麼意思?為什麼派特不能邀請你父親?”

  “麥氏家族不喜歡外來客,”她回答。“他們也不喜歡我。”

  她脫口而出的語氣好象小孩,茱麗猜測她這種情緒化的反應是出於目前她身體微妙的狀況。“我確信大家都喜歡你。”

  “這不是憑空想像的,”她爭辯。“那些女人認為我嬌生慣養而且自以為是。”

  “你怎麼知道?”

  “有個接生婆告訴我的。”淚水滑下嘉琳雙須,她用手背去擦。“我心裏好怕,也為你害怕。我知道自己要求你來此地太自私了。”

  “許多年前我就答應過你,”茱麗提醒她。“如果你不邀請我,我才傷心呢。快別說這種無聊話了。”

  “可是當時我不知道自己會在這裏,”她遲疑地說道。“這些人好……冷漠,我擔心他們會傷害你。”

  茱麗微笑以對,她多麼喜歡好友如此關心她的安危。“嘉琳,你是一直有這種感覺,還是懷孕之後才開始憎恨此地?”

  她的朋友考慮了好一陣子。“一開始我很快樂,但沒多久就發現自己像個局外人,即使結婚兩年來,他們依然不當我姓麥,反把我當外人。”

  “為什麼?”

  “或許因為我在邊界長大吧,”她回答。“這是部份原因。派特本來應該要娶別人,但他卻先遇見了我。”

  “你和派特討論過這事嗎?”

  “提了幾次。”她說。“我的丈夫又沒法讓那些女人喜歡我,而且我不想死在這裏。真希望生產前派特能帶我回家,陪我生下孩子。”

  “你不會死的。”茱麗近乎大叫大嚷地反駁。“在我忍受這麼多麻煩和尷尬之後,你最好別死。”

  好友憤怒的語氣反而撫慰了嘉琳的心。“說說你碰到什麼麻煩。”她熱切地追問。

  “過去兩年來我至少請教過五十位接生婆,而且還牢記她們說的每句話。美玲和我一樣有決心,她派僕人下鄉尋訪那些女人,沒有她的協助,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美玲真好。”

  “是的,”茱麗極其同意。“她也叫我問候你。”

  嘉琳點點頭。“快告訴我你學了什麼。”

  “老實說,一開始她們互相矛盾的意見實在令我灰心,一個說產房要熱得像煉獄才好,另一個又完全不同意。嗅,那真令人沮喪,嘉琳。然後奇跡發生了。某天清晨一位名叫莫妮的接生婆大搖大擺的走進城堡,仿佛那是她的地盤。她又老又瘦,腰背佝僂,雙手都是節瘤。那副模樣讓我叫開始就懷疑她的知識,後來我很快就發現自己錯了。嘉琳,她真是個可親而睿智的老人,她告訴我她的看法都來自於常識。她已經接生了好多、好多年,但是技術相當現代化。她追求改變並且樂於接受新技術,更是個全心奉獻的接生婆。如果她不是又老又虛弱,我會求她一起來這裏,這趟旅程對她而言太艱難了。”

  “那些女人絕不會容許她插手,”嘉琳說道。“你不會瞭解的,茱麗。”

  “那就幫助我瞭解。你和這裏的接生婆談過你的恐懼嗎?”

  “老天,沒有。”嘉琳倉促回答。“如果我說了,她只會使它更糟而已。婦息叫艾妮,我臨盆時絕不要她靠近我。她和另一位名叫海倫的女人是此地僅有的兩位產婆,兩人都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艾妮的女兒西莉可能會嫁給依恩,我猜這就是艾妮翹起鼻頭的原因。她以為自己將是領土未來的丈母娘。”

  茱麗只覺得一顆心似乎沉到胃底,她別開目光以免嘉琳發現這個消息令也沮喪。

  她的朋友一無所覺,只是繼續解釋道:“除了艾妮,大家都不敢肯定這項聯姻,派特根本不認為依恩會向西莉求婚。”

  “那艾妮為什麼相信他會呢?”

  “她女兒長得很美,甚至稱得上全族最美的女人。這個理由很膚淺,可是艾妮相信憑著女兒如花的美貌,依恩終會想要她。事實上,西莉很愚蠢,智商比跳蚤還低。”

  茱麗搖搖頭。“羞羞瞼,你竟然這麼殘忍的批評那個女人。”她試圖嚴肅,但突來的笑聲完全破壞那種效果。“一隻跳蚤,嘉琳?”

  她好友點點頭,開始哈哈大笑。“噢,茱麗,我真高興你在這裏。”

  “我也很高興。”

  “我們該怎麼辦呢?”

  嘉琳改變迅速的情緒使茱麗大吃一驚。前一刻還哈哈大笑,現在卻哭喪著臉。

  莫妮曾經告訴茱麗說,孕婦通常很情緒化,然而平靜、安詳的心情有助於生產過程順利,因此接生婆要盡可能安撫沮喪的准媽媽們。

  現在茱麗要依言而行。她微笑地拍拍嘉琳的手,裝出自信的模樣。“做什麼?一切將會順利的,嘉琳。”

  “只要陣痛一開始,艾妮就不會容許你協助我,而我不要那個惡婆娘靠近我,所以我們該怎麼做?”

  “不是還有一位接生婆海倫嗎?”

  “她是艾妮的傳人,”嘉琳回答。“她我也不要。”

  “此地應該還有其他的接生姿,”茱麗說。“從附近的木屋和人群來判斷,這裏至少有五百位居民。”

  “我猜至少一千人,”嘉琳估計著。“山后還有很多木屋你沒看到,僅僅戰士就有六百位以上。”

  “那麼此地應該還有其他接生嬰。”茱麗再說一次。

  嘉琳搖頭以對。“艾妮負責一切,”她解釋。“而因為我是領主的弟媳,她會堅持親自接生。即使有其他人她們也不敢反對,以免得罪艾妮。”

  “原來如此。”

  茱麗突然感覺反胃,驚慌開始聚在胃裏。老天,她還不夠格單獨承擔這種責任呀!是的,她或許多方收集了最新的接生技術,卻未被允許目睹實際生產過程,更別提要照顧嘉琳的安全了。

  為什麼事情都這麼棘手呢?茱麗本來是想像自己只需要握緊好友的手,不時替她擦拭額頭,偶爾安慰幾句,讓經驗豐富的接生婆專注於更迫切的職務就好了。

  淚水再次順著靠琳的雙頰油泥而下,茱麗輕歎一聲。“有件事我敢肯定,”她宣稱。“你將安全地生下孩子,我會幫你,無論情況多麼不可能,我們兩人一定能合力解決這個困境。”

  她實事求是的語氣令嘉琳安心。“是的。”她點頭贊同。

  “我們可以贏得艾妮的協助,或是只能放棄她?”

  “放棄。”嘉琳回答。“她不會改變作風,而且心腸冷硬。茱麗,她每次一有機會,總愛恐怖萬分地描述我將承受的劇痛,還喜歡述說其他人難產的故事。”

  “你不要聽她胡說。”茱麗氣得聲音發顫,這種令驚駭的事她前所大聞。想到眼前的困境,她又不禁搖頭。

  “我知道你想做什麼,”她的朋友低語。“你想試著瞭解艾妮,對嗎?一旦你找出原因,就會決心改變它。”她補充:“我不在乎她會不會變成天使,反正她絕不能靠近我。”

  “不,我已經知道她的目的在建立權威,嘉琳,她利用恐懼和女人的軟弱來得到她想要的。莫妮提過有些女人就像她一樣,無論我怎麼做都無法改變。你別擔心,我保證不讓她靠近你。”

  嘉琳點點頭,“我不再覺得孤單了,”她坦白地說道。“每當我嘗試和派特討論生產的事,他就很沮喪,既擔心又害怕,最後我只好安慰他。”

  “他愛你,”茱麗說。“所以才會憂心仲忡。”

  “我無法想像他會愛我,近來我常鬧彆扭,而且愛哭。”

  “這沒有什麼不對。”

  嘉琳露出笑容。茱麗向來支持她,有這種朋友真是好福氣。“說夠了我的問題,我想談談你。你想不想乘機去看看你父親呢?”

  茱麗聳肩以對。“事情有點複雜。第一,我沒想到高地這麼遼闊,”她說。“其次,我聽說麥氏和馬氏反目成仇。”

  “你怎麼知道的?”

  茱麗解釋她和貝娜的母親的討論,說完後只見嘉琳眉頭深鎖。“她說得沒錯,馬氏是我們的仇敵。”

  “我父親可能已不在人間了。”

  “不”

  “你怎麼知道?”

  “我假裝好奇,要派特形容馬家領主的長相。他說他年紀老邁,已經統治他的氏族許多年。”

  “他還說了些什麼?”

  “僅此而已,”嘉琳說。“我不想追問太多,免得他反問我為何感興趣。我發誓要對你父親身份的事保密,當然不能向派特洩漏出來。此外,他有心悸的毛病。茱麗,這件事你絕不能告訴別人,免得有危險。”

  “依恩會保護我。”

  “他不知道馬氏的事,”她爭辯道。“萬一他發現了,不知他會作何反應。”

  “我想他仍然會保護我。”

  “老天,你真肯定。”

  茱麗面帶笑容。“是的,”她說。“不過沒關係,反正他不會發現。我甚至不確定自己想見我父親,只希望遠遠看他一眼。”

  “為什麼?”

  “滿足一下好奇心。”

  “你應該和他談一談。”嘉琳堅持道。“經過這許多的謊言後,你當然不能相信你母親的片面之詞,應該找出事實,看看是不是他拋棄你母親。”

  “我知道他從沒到英格蘭找我們,”茱麗反駁地說,一手本能地探向胸口的金項鏈,那上面掛著父親的戒指,她應該將戒指留在家裏,但卻做不到,也找不出原因。老天,真是一團亂。

  她的手放回桌上。“答應我,如果事情沒有轉機,就別再提這事了,好嗎?”

  嘉琳之所以同意只是為了安撫好友而已。對茱麗而言,這是個相當痛苦的討論。她決定變更話題,回憶她們兩人以前在賽會上的冒險。

  不多時,兩個女人相顧地哈哈大笑。

  派特在門外就聽得見妻子的笑聲,不禁也開心地微笑起來,她的朋友的確有幫助。走在派特身旁的勃迪也面露微笑。“嘉琳很高興茱麗來了。”他評論道。

  “是啊!”他面帶笑容走過木屋。這次他的妻子並未忘記禮貌,立刻起身走向丈夫。茱麗也跟著站起來,雙手交迭地向兩位戰士打招呼。

  勃迪扛著三件行李,派特扛兩件,並把行李放在床上。“你們究竟打算談多少久,小姐?”派特問。

  他憂心仲忡的語氣令茱麗忍不住想逗弄他。“大概一、兩年吧。”她回答道。

  他臉色發白,她見狀微笑道:“只是玩笑罷了,”

  “勃迪,留下來吃晚飯。”嘉琳說。“茱麗,別逗派特,他的臉都發白了。”

  兩個女人深覺有趣地哈哈大笑,此時。亞力和高威在門口出現,兩人面有赧色,嘉琳立即邀請他們一起吃晚餐。

  這些訪客似乎令派特很驚訝。茱麗幫著好友準備濃稠的羊肉湯,並且烘燒香濃味美的黑麥包。

  男人們擠在桌邊,茱麗和嘉琳先替他們盛好食物,才擠進派特旁邊進餐。

  茱麗和嘉琳只顧聊天,反而不太吃東西。亞力凝視茱麗的時間比吃飯多,高威亦然。此時,派特終於發現他們同時造訪的原因。

  他們兩人同時迷上茱麗。派特好不容易才忍住笑意。女士們對周遭的男人視若無睹,逕自告退走向床邊。茱麗將自己親手做的禮物交給好友,嘉琳欣喜的反應令她愉快地紅了臉。除了一件領口鑲粉紅及藍色荷葉邊的白色睡衣是送給嘉琳之外,其餘的禮物都是為嬰兒預備的。那件睡衣茱麗花了一個月才縫製完畢,看見嘉琳滿意的表情,她的努力完全沒有白費。

  既然女士們並未注意,男士們遂覺得沒必要隱藏他們的興趣,目光堂而皇之地集中在茱麗身上。派特發現只要她笑,那幾個戰士也跟著笑,而這些人當中,勃迪的反應最令派特驚奇,因為他向來擅於控制他的感情。

  “你在笑什麼?”勃迪突兀地問。

  “笑你。”派特回答。

  勃迪末及提出異議,茱麗已經喊道:“勃迪,我忘了把甜麥包送給貝娜了。”

  “我會交給她。”她說道。

  茱麗搖搖頭。“我想見她,”她起身走向桌子。“我替她母親帶了口信來。”

  “我很樂意帶你去。”亞力自告奮勇。

  “我來。”高威的語氣更堅持。

  勃迪搖搖頭。“貝娜是我嫂嫂,”他急急說道。“我帶茱麗過去。”

  依恩打開大門,站在門外傾聽這場爭論,耳聞眼見的實在令他難以置信。他的戰士們個個像害相思病的鄉紳,正爭相陪伴茱麗。

  然而她對他們真正的動機一無所知,反而對自己成為注意力的焦點而迷惑不已。

  亞力的動作引起依恩注意。她雙手撐著桌面,顧身怒視動邊。“貝娜就住在我叔叔附近,反正我要去找他,因此我負責帶菜麗去。”

  派特忍不住哈哈大笑。大家似乎同時發現了依恩的存在。茱麗的反應明白告訴派特她心中的想法,她喜悅的表情明顯至極。

  依恩一臉氣惱,匆匆看一眼茱麗,隨即瞪著他弟弟。“現在你瞭解我的原因了?”

  派特頷首以對。

  茱麗和嘉琳對看一眼。“什麼原因,依恩大人?”嘉琳問道。

  “依恩大人?”茱麗搶在依恩回答之前問。“為什麼你不叫他依恩就好?”

  “因為他是領主。”嘉琳回答。

  “他仍然是你的大伯,”茱麗反駁。“你不必對他這麼正式。”

  她的朋友點點頭,抬頭望向依恩,擠出一個微笑。這位戰士令她害怕,要直視他的眼睛需要許多的勇氣。他姿勢悠閒地站在門口,門框使他微低著頭,一等他走進門內,他就雙臂抱胸倚著牆角仁立。

  “依恩,”嘉琳再試一遍,微顫的嗓音使她心中發苦。“你說什麼原因?”

  依恩發現他的弟媳真的怕他,這事實令他相當驚訝。他試著用溫和的語氣回答,以緩和她的恐懼。“派特要求讓茱麗住在空木屋,被我否決了。你丈夫瞭解我拒絕的原因。”

  嘉琳立刻點點頭,不想和領土大人爭論。此外,這個安排正符合她的本意,她一直希望茱麗住在家裏。

  “你的客人現在要離開了。”依恩告訴他弟弟。

  亞力、高威和勃迪立即魚貫離去。依恩退開一步,隨即又站在近門處。他對戰士們低語幾句,聲音低得茱麗和嘉琳都聽不到。但派特聽見了,他突如其來的笑容顯示他認為哥哥說的內容很有趣。

  “依恩,我可以私下和你談一談嗎?”茱麗問道。

  “不行。”

  茱麗毫不氣餒,去魚鱗的方式不只一種而已。“派特?”

  “嗯,茱麗?”

  “我必須私下和你的領主談一談,能請你安排嗎?”

  派特似乎覺得她神智失常了,茱麗輕歎一聲。“我已經按照這裏的命令體系,我要先問你,你再徵求領主同意。”

  派特不必直視依恩,就知道他已經怒氣衝天。他剛剛注視亞力、高威和勃迪覬覦茱麗的眼神,是派特前所未見的。如果不是基於對兄長的深刻瞭解,他會以為那是嫉妒的眼神。

  “依恩。”派特開口道。

  “不。”依恩斷然拒絕。

  “老天,你真難搞。”茱麗咕吸道。

  嘉琳發出介於驚喘和噴氣的聲音,她坐在床邊,伸手輕觸茱麗的臂膀。“你真的不該批評依恩大人。”她耳語著。

  “為什麼不行?”茱麗耳語回去。

  “因為雷西說依恩一氣起來,就變得翻臉無情。”嘉琳回答。

  茱麗轉身注視依恩並且放聲大笑,她立即發覺依恩聽見了嘉琳的評語,不過並不生氣。事實上,他眸中的光芒恰恰顯示相反的含義。派特則對妻子大聲的耳語露出驚駭的表情。

  “看在老天份上,嘉琳……”派特開口。

  “雷西說那是恭維,”他的妻子回答。“而且,你也不該聽到的。”

  “雷西是誰?”茱麗詢問。

  “一位英俊得不可思議的魔鬼,”嘉琳回答她。“派特,別對我皺眉。雷西真的很英俊,你很容易就會認出他來的,榮麗,”她補充:“他的身邊常常圍著一圈少女,雖然他痛恨成為目光的焦點。但又能怎麼辦?你也會喜歡他。”

  “不,她不會。”依恩逕自預言道,並向前一跨。“你要遠離他,茱麗,聽見了嗎?”

  她頷首,雖然不喜歡他專橫的語氣,卻不想在此刻引發爭端。

  “我們如何讓雷西遠離她呢?”派特很想知道答案。

  依恩置若罔聞。茱麗想起天黑前還有些事情要做,立即拿起瑪姬裝滿甜麥包的小袋。

  “派特,你請依恩帶我去貝娜家,好嗎?我必須把她母親的禮物和口信送給她。”

  “茱麗,他就站在你面前,你何不親自問他?”嘉琳問道。

  “因為有命令系統的關係,”茱麗揮手回答。“我必須遵守規矩。”

  “過來,茱麗。”

  他的聲音溫柔卻冰冷。她裝出沈著的笑容走過去。“是的,依恩?”

  “你故意刺激我嗎?”

  他等待她的否認,還有道歉。兩者皆無。

  “是的,我是故意的。”

  冷然不悅的表情緩緩取代原先的愕然。依恩向她走近一步,她沒退縮,事實上,反而向前跨一步。

  他們之間只有一息之隔,她得仰頭才能直視他的眼睛。“為了公平起見,我應該指明是你無刺激我。”

  這個女孩實在很迷人,依恩很難專心聆聽她的解釋,他的注意力全集中於她的唇。這種缺乏自製的反應比她魯莽的行為更令他驚駭萬分。

  他無法避開。這個女人都還沒在弟弟的木屋安頓下來,他已經迷上她了。

  茱麗希望他開口說些話,他那令人難解的表情突然使她好緊張。她告訴自己,這是因為他高大的身體就像要吞噬周遭的空間似的,因此距離這麼近,當然令她不安。

  “我提議私下談一談,你卻斷然拒絕,所以當然是你先意了我。”

  依恩無法決定究竟是要掐死她還是吻她,然後她仰臉對他笑,甜蜜天真的笑容讓他再也板不下臉。他知道自己永遠不會在憤怒中碰她,也無法舉手相向。

  她也心知肚明。

  她希望自己知道他在想什麼。她根本不該引發這場運弄的遊戲。戲弄野狼太危險,而在她看來,依恩即使有溫柔的時候,卻比野狼更危險,他渾身散發出來的熱力幾乎淹沒了她。

  她望著地面。“我很感激你為我所做的一切,依恩,如果你認為我故意激怒你,我願意道歉。”

  她自認為說得很有海意,但當她仰臉看見他的表情時,驚訝地發現他笑了。

  “你的確是企圖激怒我,茱麗?”

  “是的,”她承認。“我道歉。”

  那一刻她才發覺她一直抓著皮包,依恩還未察覺她的企圖,她已經繞過他走向門口。

  “她會沿路敲門,直到某人告知她貝娜的住處,”嘉琳預測地說。“派特,請你去……”

  “我去。”依恩咕噥。

  不待爭辯,他已經關門而去,歎氣聲同關門聲一樣的響亮。

  他在下坡時趕上茱麗,一言不發地抓住她臂膀,強迫她停下來。

  “我答應過瑪姬,依恩,我一定要實現我的諾言。”

  她這番辯白毫無必要,因為依恩已經點頭同意。“你走錯方向了。韋恩的木屋位於中庭的另一端。”

  她接過她的皮包,回頭爬上第二個山坡。茱麗走在他旁邊,兩人手臂相擦,卻沒有人移開。

  “依恩,既然只有我們兩個人……”

  他的笑聲堵住她的問題。“你為什麼這麼高興?”

  “不只我們兩個人,”他回答。“我打賭至少有二十個族人正注視我們的一舉一動。”

  她環顧周遭,半個人影也沒有。“確定嗎?”

  “是的。”他聲音響亮。

  “他們為什麼看?”

  “出於好奇心。”

  “依恩,你為你麼對我發脾氣呢?我已經道歉過了。”

  她的語氣沮喪不堪。他歎口氣,不想解釋自己生氣的原因。見鬼!她的存在該死的擾亂他心靈的平靜,令他渴望碰觸她,不過他不想承認。

  “我不是氣你。如果你認為我照顧你,是出於對我弟弟的責任以外的感受,那你未免自視太高。”

  他倒不如揍她一拳,這殘酷的誠實令她不知怎麼回應才好。她知道他說的沒錯,她是自視過高才以為他是關心自己。畢竟微小的吸引力是一回事,關懷則全然是另一回事了。

  淚水湧進眼睛,還好西下的夕陽掩飾了她臉上的表情。她垂著頭,蓄意移開他身邊,直到兩人之間的距離足以容兩匹馬通過。

  依恩自覺比蛇還卑劣。他詛咒自己嚴厲的語氣,又希望上天別讓她的心這麼柔軟。

  他正想道歉,隨即又改變主意,不只因為他已弄得一團糟,也因為戰士絕不道歉,那是女人的事。

  “茱麗。”

  她沒應聲。

  他放棄嘗試。以前他從未為自己的行為向任何人道歉,現在當然也不想開例。

  “我不是故意傷害你。”

  直到哺哺說完他才發覺自己說了那句話,這種費解的行為使他不禁對自己搖頭。

  茱麗並未回應他的道歉,他不禁感激她的體貼,因為從他窒息般的語氣聽來,她想必猜著這對他非常困難。

  茱麗根本不相信他在道歉,反正也沒什麼好原諒的,她告訴自己。他的確傷害了她的感情,但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

  抵達目的地時,依恩大大鬆口氣,又在門檻外遲疑。他和茱麗同時聽見貝娜在琢泣,還有韋思的,雖然內容不甚清晰,但顯而易見他是在安慰妻子。

  茱麗正想明天再來,她還來不及提出來,依恩已經伸手敲門。

  韋恩打開大門,懊惱的表情顯示他對外人的干擾相當不悅,但是一看見依恩,他憤怒的表情立即消失無蹤。

  勃迪的哥哥和他完全不像,除了眼睛顏色同為湛藍之外。韋恩比勃迪矮,相貌差了一截,暗金色的頭髮不馴地捲曲著。

  依恩解釋來訪的原因。等他說完,韋恩聳聳肩,打開大門邀他們入內。

  木屋比派特那幢小一些,室內滿是一堆堆的衣物和被遺忘的物品。

  貝娜顯然不善持家。她正倚著一堆枕頭斜靠在床上,雙眼哭得腫腫的。

  茱麗猜想她在生病。她的棕髮黯然無光地被在肩上,膚色和月亮一樣的蒼白。

  “我不想打擾你,”茱麗接過皮包正想放在桌上,才發現根本沒地方。因為凳子上也是衣服,她只好把皮包放地上。“你母親有禮物要給你,貝娜,還有信。但我樂於等你病好一些再過來。”

  “她沒生病。”韋恩說道。

  “那她為什麼躺在床上?”茱麗問。

  韋恩顯然吃了一驚,她猜自己可能太魯莽了。

  “她隨時會臨盆。”韋恩解釋。

  茱麗轉身一看,發現貝娜眼中都是淚。“你要生了嗎?”

  貝娜猛烈地搖頭。茱麗蹙著眉。“那你為什麼躺在床上?”她再問一次,試著瞭解。

  韋恩無法理解這英格蘭女人怎麼問這種愚蠢的問題,強作耐心地回答道:“她要保留體力。”

  如果莫妮聽見這種扭曲的邏輯,一定會氣得心悸。她對貝娜一笑,轉身注視她的丈夫。

  “為什麼士兵作戰前不保留精力?”

  韋恩掀高~眉,依恩面露微笑。“士兵必須隨時鍛煉身體,以備作戰,”韋恩回答。“缺乏經常性操練,將使土兵體衰而懦弱,難道英格蘭人不是這樣訓練士兵嗎?”

  茱麗聳肩以對。她的注意已經轉向放在門邊的坐式生產檢。她立即走過去,想仔細看看那巧妙的設計。

  韋恩察覺她的興趣所在,同時想到自己有事未了。“依恩,你能幫我抬它出去嗎?它令貝娜沮喪,”他低語地說。“明天早上我再把它送回去給艾妮。”

  椅子的設計和手工令茱麗著迷不已。它事實上是一個馬蹄形的椅子,弧型靠背高而堅固,符座是狹窄的架子,用來支撐住產婦的雙腿。兩側的木質把手鑲著金薄片,上面還雕看天使的圖型。

  她試著隱藏自己的好奇心。“想不想看看你母親送的禮物,貝娜?”她問。

  “好,拜託。”

  茱麗將皮包拿到床上,自己站在一旁,微笑地看著貝娜的喜悅和快樂。

  “你的父母身體很健康,”她說道。“瑪姬叫我告訴你,你的表妹貝嘉將於秋天嫁入司徒家。”

  貝娜用一方絲帕擦拭眼角的淚水,她皺著眉,雙手揪緊棉被低低籲口氣,一顆顆的汗水出現在額頭。茱麗拾起她剛放下的手帕,傾身拭去她額上的汗水。

  “你不太舒服,對嗎?”她低語。

  貝娜搖搖頭。“晚餐吃大多了,”她也低聲回答。“可是我好餓。我真希望他肯讓我下床走一走。你為什麼在這裏呢?”

  這個隨便詢問的問題出乎茱麗意料。“把你母親的禮物和口信帶給你。”

  “不,我是問你為何來高地。”她解釋。

  “我的朋友嘉琳請我來,”茱麗回答。“你為什麼要放低聲音?”

  婦人露出笑容,然後韋恩突如其來的摧毀她剛萌芽的好心情。

  依恩打開大門,韋恩把坐式生產符抬到屋外去。貝娜立即又淚漣漣,直等到依恩關上門之後才說道:“嘉琳也很害怕,對嗎?”

  “貝娜,臨盆之前的產婦通常都有點會怕,是不是椅子令你沮喪呢?”

  貝娜點點頭。“我木想用它。”

  一談到生產,她的反應和嘉琳一模一樣,茱麗和貝娜相交不深,卻依然為她感到遺憾,她的恐懼顯而易見。

  “椅子的功能不再折磨人,”茱麗說。“莫妮告訴我,那些產婦很喜歡這種舒適的設計,你這裏有一把是你的運氣。”

  “舒適?”

  “是的,”茱麗回答。“她說椅子的設計恰好能支撐雙腿和背。”

  “莫妮是誰?”

  “我所認識的一位元接生婆。”

  “她還說了什麼?”貝哪詢問,雙手已經停止扭棉被。

  “莫妮和我住了六星期,”茱麗解釋。“她給我好些有關生產的建議。”

  木屋的零亂使某麗心煩,她~邊復述接生婆的建議,一面動手折迭衣物,整齊地在床腳迭成一迭。

  “你應該起來走一走,”茱麗說著轉身收拾桌上的雜物。“新鮮空氣、長距離的走路和平靜的心靈是同等的重要。”

  “韋恩擔心我會摔倒。”

  “那就請他陪你,”茱麗建議。“整天關在屋裏會使我發狂呢,貝娜。”

  貝娜的笑聲彌漫室內,“我也一樣。”她承認道,一手拉開棉被伸腳下床。

  “你在英格蘭替人接生嗎?”

  “老天,不,”茱麗回答。“我甚至還沒結婚呢。我只是想由經驗豐富的接生婆身上,盡可能收集資料,以便幫助嘉琳。”

  “你是說在英格蘭,未婚少女能公開討論這種隱密的話題?”

  貝娜語帶驚駭,茱麗忍不住笑了。“不,根本不能討論,如果母親知道我在學什麼一定非常不高興。”

  “她會處罰你嗎?”

  “是的。”

  “你為朋友冒了不少的危險。”

  “她也會這般待我。”

  貝娜凝視她許久,才緩緩點頭。“我不瞭解女人之間的這種友誼,但是我羡慕你對嘉琳存有這樣的信心。你為她冒險,還說她也會這般對你,我非常羡慕這種忠誠心。”

  “難道你小時候沒有朋友嗎?”

  “只有親戚,”貝娜回答。“當然還有我母親。等我長大能幫她忙時,有時候,她也像我的朋友。”

  貝娜站起來並探手取格紋布。她的頭頂只及茱麗的下巴,而她的肚子似乎有嘉琳的兩倍大。

  “你在這裏有朋友嗎?”

  “韋恩就是我最親愛的朋友,”貝娜回答。“這裏的婦女對我很和氣,但我們各自忙於家務,少有社交的時間。”

  茱麗驚奇地注視婦人熟練的把長條布一圈又一圈地裏住自己,整理完畢後,已經從肩頭到腳踝披著格子呢,平均的呢格使她隆起的肚腹更顯寬大。

  “你是很好的談話對象,”貝娜赧然地低語。“嘉琳一定很高興有你陪伴。她需要和派特以外的人談一談,”她補充。“她在這裏的地位有些艱難。”

  “怎麼說呢?”

  “有些老婦人認為她很傲慢。”

  “為什麼?”

  “她不與人交際,”貝娜解釋道。“我猜她是想家。”

  “你也會想念你的家人嗎?”

  “偶爾,”貝娜承認。“但是令恩的嬸嬸對我非常仁慈。你能告訴我那位接生婆還有什麼其他的建議嗎?她主張使用生產的吊鉤嗎?”

  貝娜轉身拉平棉被,但茱麗已經看見她眸中的恐懼。“你怎麼知道那個東西?”

  “艾妮拿給我看過。”

  “老天!”茱麗忍不住低語,她深吸一口氣壓住怒氣,自己不是來這裏惹麻煩,由她批評本地接生婆使用的方法也不恰當。“莫妮反對使用吊鉤,”她保持平穩而近乎愉快的語氣。“她說那是野蠻的東西。”

  貝娜對這個解釋沒有任何反應,反而繼續問茱麗問題,不過每過一會兒,她會咬住下唇,眉頭湧出汗水,茱麗心想是這些討論令她沮喪煩亂。

  當茱麗提及韋恩和依恩仍然沒有回來時,貝娜再次笑了。“我丈夫或許正享受外面的寧靜,近來我一直暴躁而難以取悅。”

  茱麗微笑以對。“這一定是通病,貝娜,不到一小時前嘉琳也說過同樣的話。”

  “她怕艾妮嗎?”

  “你呢?”

  “是的。”

  茱麗厭煩地籲口氣。天哪!她也開始怕起那個女人了,艾妮聽起來好象怪物一樣,難道她毫無同情心?

  “你什麼時候生?”

  她回答時不肯直視茱麗。“大約一或兩星期。”

  “明天我們再談。你願意去嘉琳家嗎?或許我們三個人可以一同解決這種對艾妮的憂慮。貝娜,我是完全欠缺經驗,甚至沒見過生小孩。但是我知道知識越豐富,越能減輕恐懼,對嗎?”

  “你會幫我?”

  “當然,”茱麗回答。“我們為何不現在出去?你可以呼吸新鮮空氣。”

  貝娜欣然同意。茱麗正要開門時,韋思走進來。他對萊麗點點頭,然後蹙眉地注視懷孕的妻子。

  “你為什麼下床?”

  “我需要呼吸新鮮空氣,”她回答。“你把生產椅搬回去給艾妮了嗎?”

  他搖搖頭。“明天早上才搬。”

  “請把它搬回來。”她要求道。“看見它我比較安心。”她對某麗一笑,然後向一臉迷惑的韋恩解釋。

  “可是你不想看到它,”他提醒道。“你說……”

  “我改變主意了,”貝娜打斷他的話。“我剛想起禮貌。晚安,依恩大人。”她招呼道。

  茱麗走出去站在依恩旁邊,但不肯看他。她對貝娜和韋恩點點頭,然後舉步往嘉琳家走。

  依恩在山坡上趕上她。“韋恩和貝娜感謝你帶來瑪姬的禮物,你還清理他們的木屋,對嗎?”

  “是的。”

  “為什麼?”

  “因為它需要清理。”她冷淡地說。

  依恩背著手走在她身邊。“茱麗,別使這一切難上加難,好嗎?”他尖聲低語。

  她步伐快得近乎跑。“我不是故意的,”她回答。“我們應該遠離彼此別見面,我已經克服這種瑣屑微不足道的吸引力,甚至不記得吻過你。”

  當她說出這些過火的謊言時,兩人正走到中庭前面通往嘉琳木屋的樹林。

  “你忘了才有鬼。”他嘟喚地攫住地肩膀強迫她轉身,然後握住她的下巴把臉抬高。

  “你以為自己在幹什麼?”她質問。

  “提醒你的記憶力。”說完,他的嘴向下壓,封住她可能有的任何抗議。

  老天!這是怎樣的一吻。他的嘴炙熱饑渴,舌尖溫柔但堅持地探進去。她雙膝發軟,幸而沒有跌倒,於是挨靠著他。他的手臂攬住她的腰把她拉過,嘴唇一次又一次的肆虐,似乎永遠要不夠。她帶著同等,或許更多的熱情回應這一吻,腦中唯一殘留的念頭是依恩的確知道如何媳滅她的怒火。

  派特打開大門,眼前這一幕令他失聲發笑。依恩對弟弟視而不見,茱麗除了樓住她的男人之外,忘卻周遭的一切。

  他終於退開,高傲而愉悅地俯視懷中的美女。她腫脹的嘴唇呈玫瑰紅,雙眸仍因激情而氤氳,他突然想再吻她一次。

  “進去吧,茱麗,趁我現在還有自製力。”

  她不瞭解他言下之意,和他眉心打結的表情。“如果你這麼討厭吻我,為什麼還做?”

  她不悅的表情令他哈哈大笑,她立即起了反感。“現在你可以放開我了。”她命令道。

  “我已經放開了。”

  茱麗發現自己依然挨著他,立即退開身體。她拂開肩上的秀髮,轉身進門,才瞥見派特就站在門口,她只覺得臉兒發燙。

  “別多心,”她宣稱。“依恩和我甚至討厭彼此。”

  腳踢主人未免太無禮,她心想,因此她只是皺眉明他一眼,和他擦身而過。派特的挪榆還沒完。“是的,在我看來,你們兩位可很喜歡對方哩,茱麗。”

  “你差點就唬過我啦。”派特懶洋洋地說道。

  依恩轉身正朝上坡走,聽見派特的評語立即又回頭。“別鬧,派特。”

  “等一下,”派特喊道。“有話和你討論。”說著,他急忙關上身後的門。

  茱麗感謝眼前的私密性,甚至更感謝已經熟睡的嘉琳,否則看見剛剛那一吻,她一定追問不休,而茱麗實在不知該怎麼回答好。

  派特在桌椅後面的牆角擺著一扇高大的屏風,裏面有張小床,上面是翠綠色棉被。她的行李整齊地放在衣櫃旁邊,一個白瓷水瓶和同色的碗放在櫃子上,一側還有插著新鮮野花的花瓶。

  嘉琳實在有雙善於佈置臥室的巧手。派特不會想要插野花,也不會拿出她的梳子和化妝鏡,這兩樣東西就擺在床腳的凳子上。

  好友的細心和體貼令茱麗會心~笑。直到她試著解開衣裳上方的絲帶時,才發現她的雙手還在抖,這都是由於依恩的熱吻。老天!她究竟該拿他怎麼辦?根據嘉琳所談到的麥、馬兩族的宿仇,茱麗猜想如果他知道自己是仇人之女,誓死不會碰她一下。

  她想到自己說依恩會保護她,現在她倒急切地需要想保護自己遠離他。她不想愛上他,噢,千頭萬緒,寸寸難解,她真想大哭一場,卻也知道那解決不了問題。

  漫長的旅程和這一整天使她累得無法理智思考這件事,晨光中的問題總是比較容易解決,不是嗎?

  她有好一會兒輾轉難眠,等她終於撇開對依恩漸生情愫的擔憂時,大腦又開始為嘉琳煩惱。

  貝娜恐懼的表情一直浮現眼前。當某麗終於飄入夢鄉時,卻又陷入生產用吊鉤和尖叫聲的惡夢中。

  她在沉靜的深夜被叫醒,睜開眼睛發現依恩單膝跪在旁邊。她伸手摸摸他的臉,然後再次閉上雙眼,以為自己做了個十分逼真的夢。

  依恩不停的戳她。第二次睜開眼睛時,她發現派特也在小室內,就站在依恩後面,嘉琳則站在她丈夫身邊。

  茱麗的注意力轉向依恩。“你現在要帶我回家了嗎?”

  這個問題不合理,但是他的出現也一樣。

  “韋恩要我來找你。”依恩解釋。

  她徐徐坐起。“為什麼?”她問道,整個人頹然倒在他身上,再次閉上眼睛。

  “茱麗,醒一醒。”依恩以稍微強硬的語氣喚道。

  “她累壞了。”嘉琳指出顯而易見的事實。

  茱麗搖搖頭,把棉被拉到下巴。“依恩,這不合宜,”她低語。“韋恩找我做什麼?”

  他起身解釋。“貝娜請你過去,她的陣痛剛開始。韋思說你的時間很充裕,陣痛並不強烈。”

  茱麗突然清醒過來。“接生婆到了嗎?”

  依恩搖頭以對。“她不讓她們知道。”

  “她要你,茱麗。”嘉琳解釋道。

  “我不是接生婆。”

  依恩柔柔微笑。“顯然現在是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5 03:08:48

第七章

  他以為她要暈倒了。她臉上血色盡失,幾秒鐘內她的臉色變得像她身上的睡衣一樣蒼白。她推開棉被下床,然後雙膝突然發軟,他抓住她跌回床上的身體。

  他突如其來的消息令兼麗目瞪口呆,全然忘記自己衣著不整。棉被掉在地上,而她只穿著一件薄薄的睡衣,領口雖然不至太低,仍對他產生刺激。見鬼!這個女人即使身著布袋,他仍會認為她美麗動人。他自覺下流無比,可是天殺的,他是男人,而她是美麗的女人。溫柔隆起的胸脯令他分心,他探手抓住她脖子上項鏈的唯一原因,就是試圖讓自己不去注意她的嬌軀。

  他拉高項鏈,俯視紅寶石金戒好一會兒,戒指的圖案有些熟悉,但是一時記不起來何時見過它。他心中唯一肯定的一件事是——這是男人的戒指,而她戴著它。

  “這是戰士的戒指。”他低語地說。

  “什麼……”她根本無心聽他的話,充當接生婆的事已經使她頭昏眼花。這個男人無疑神經失常,但她決心讓他瞭解自己能力有限。“依恩,我不可能——”

  他打斷她的話。“這是戰土的戒指,茱麗。”

  她這才發覺他正抓著父親的戒指,遂迅速扯回來,讓它垂在胸口之間。

  “看在老天份上,誰在乎戒指?請你聽我說好嗎?我毫無經驗怎能幫貝娜接生?”

  為了讓他專心聽下去,她急切地拉住他的格子呢扯動著。

  “這個戒指誰給你的?”

  老天!他還不肯放棄。她真想把理智搖進他頭腦裏,然後才發覺自己已經這樣做了,只是依恩毫不動搖,她只好放棄,鬆開他的格子呢退開一步佇立。

  “你說英格蘭沒有人等你回去,這是實話嗎?”

  他再次抓住項鏈,拿在指間搓轉,指關節拂過她胸脯的側面,一次,又一次,似乎無意停止那種親密,即使她試著阻止。

  “那你可以留下它。”

  他的狂妄令她難以置信。“我不需要你許可。”

  “噢,你需要。”

  他用項鏈拉她向前,同時俯身用力而徹底地吻住她。等他抬起頭時,她臉上呆愣的反應令他竊喜。

  他眸中一閃而逝的光芒比他荒謬的追問戒指來處更令她困惑。“我已經說過你不可以隨心所欲的吻我。”

  “我當然可以。”

  為了證明他的論點,他又親她一遍。當他突兀的把她推向身後時,茱麗尚未從驚訝中恢復過來。

  “派特,茱麗的衣著不適合有旁人在。走開。”

  “依恩,你湊巧是在他家裏。”茱麗提醒他。

  “我知道自己在哪裡,”他回答道,聲音有顯著的怒氣。“派特,滾開!”

  他弟弟的移動顯然不夠快,那咧嘴微笑的表情也令依恩不滿意,他威脅地向前一跨。“你認為我的命令很有趣?”

  茱麗抓住依恩前後的格子呢阻止他靠近他弟弟,但是她的力氣比起他的身材根本微不足道,只更顯得荒謬,於是她改而推他。

  依恩分毫不動。派特摟住妻子,引她走向另一側。她正想開口,但是派特搖搖頭對她眨眨眼,頭一偏指向屏風,無聲地告訴妻子,他想繼續聽下去。嘉琳捂住嘴巴,以免自己笑出聲來。

  “我要你離開,”茱麗命令。“就是現在。”依恩轉身注視她,她拉起棉被擋在身體前面。“這不合宜。”

  “茱麗,你用那種語氣對我說話更不合宜。”

  她真想尖叫,最後卻只歎息一聲。“我不高興你用這種語氣。”她宣佈道。

  他大吃一驚,幾乎笑出來,但及時制止自己。這個女人的確需要瞭解她的身份。“我在外面等,”他嚴厲地說。“你換衣服。”

  “為什麼?”

  “貝娜,”他提醒她。“記得嗎?”

  “懊,我的天,貝娜。”她驚呼。“依恩,我不能——”

  “沒關係,”他插嘴。“時間很充裕。”

  她還來不及讓他瞭解,他已經走開了。茱麗毫不淑女地嘟噥一句,猜想自己只好更衣,到外面和他談一談。這個無知的男人顯然相信每個女人都會幫忙接生小孩,她得跟他講明白。

  派特和依恩站在中廳。茱麗急急穿越大門,不小心踢到石頭,低聲咕咕著又急忙轉回頭,在床上找到鞋子套上後,才再次往門外跑。

  “她似乎有些慌張失措。”派特評論道。

  “是的。”依恩完全贊同。

  “告訴貝娜我為她祈禱。”嘉琳喊道。

  依恩等茱麗走到身邊,才對弟弟說:“韋恩不希望孩子生下前讓別人知道。”

  派特頷首同意。

  玩笑開夠了。茱麗面帶笑容,直到派特關上大門,嘉琳看不見她時,才轉身面對依恩。

  “我沒辦法,”她脫口而出。“我沒有任何經驗,你必須瞭解,依恩。”

  為了讓他聽進去,她驚慌地拉住他的格子呢扯著。

  “茱麗,你怎麼幫助嘉琳,如果你——”

  她不等他問完。“該死!我會擦拭她額頭上的汗珠,拍拍她的手,安慰的低哺,然後——”

  她再也說不下去。依恩雙臂攬住她,不知該說什麼,才能幫她克服心中的憂慮。

  “依恩?”

  “嗯?”

  “我好害怕。”

  他微笑以對。“我知道。”

  “我不要做這件事。”

  “它會很順利的。”

  他握住她的手,帶路走向貝娜的木屋,周遭暗得她幾乎看不見前方的小徑。

  “我以為接生婆會做所有的工作。”她一面被拖著走一面低語道。“而我只需要提供建議。喊,天哪,我太自信了。”

  走了幾分鐘後,茱麗再度開口。“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貝娜知道,她只是要你陪她。”

  “我不懂為什麼。”

  依恩微笑地說:“我懂。你溫柔又有同情心,此刻貝娜最需要這兩項。是的,你將會做得很好。”

  “萬一情況複雜化了呢?”

  “我就在門外守候。”

  怪異,但是這項允諾令她心安。“如果情況需要,你會進來接手?接生小孩?”

  “見鬼,不!”

  這個主意似乎令他大驚失色,如果不是太害怕,她會哈哈大笑。

  茱麗依然不懂為什麼貝娜選她。“如果你即將上戰場,只能選擇另一位戰士相伴,你會帶隨從去嗎?”

  他瞭解她即將使用的比喻。“是的。”

  “貝娜恰似將赴戰場的鬥士,而她需要……你說是的?你真的會選擇一位缺乏經驗的隨從?”她難以置信的問。

  他笑了。“我會。”

  她微笑以對。“你說謊只為了使我感覺好過一些。沒關係,這很有效。再告訴我另一個謊言,再說一遍,一切將會順利平安,這次我或許會相信你。”

  “茱麗,如果情況變得複雜,我會派人找文妮來。”

  “懇求上天幫助貝娜。”茱麗低語。“依恩,難道你不納悶她為何不叫韋思去找接生婆?”

  他點點頭。“我是有些懷疑。”他承認道。

  茱麗把她對接生婆及助手的所知所聞告訴他,並且發表自己的看法,等她說完時,聲音氣得發抖。

  她想知道依恩的看法,但是兩人已經抵達貝娜的木屋門外,沒有討論的時間。

  依恩還沒叩門,韋思已經自行拉開。一波強烈得幾乎炙人表皮的熱氣迎面拂來。韋恩滿頭大汗,圓滾滾的汗珠沿著太陽穴流下來。

  木屋熱得難以忍受,茱麗僅能勉強呼吸。她跨進大門,然後突兀的止住腳步,瞥見貝娜坐在床沿,身上蓋了好幾床厚厚的棉被,即使隔著房間,茱麗依然聽得見她輕柔的吸泣。

  當她凝視貝娜的那一刻起,她確信自己無法掉頭離開,她將採取任何必要的方法來協助她。

  貝娜的恐懼撕扯著茱麗的心。

  依恩雙手按住某麗的肩膀,那時她才發覺他就站在後面。

  “韋恩,茱麗不認為她——”

  她阻止他。“我不認為這裏的熱度對產婦有好處。”她轉身注視依恩。“別擔心、”她低語。“一切將會平安順利。”

  她的改變讓依恩大吃一驚,她的表情或嗓音裏面毫無一絲驚慌,整個人看來沈著而鎮定,而且胸有成竹。

  她徐徐走到貝娜面前。

  “天哪,貝娜,這裏熱得像火燒一樣。”她強裝愉悅的宣稱。

  貝娜沒有抬頭。茱麗蹲在她面前的地板上,慢慢打開她頭、肩上像繭一樣的棉被,然後輕輕拍起她的下巴,使她直視自己。

  貝娜臉上的淚水滾滾而下,她的頭髮濕答答、毫無生氣地披在肩上。茱麗拂開她肩上的秀髮,用被角擦乾她的雙頰,然後握住貝娜的雙手。

  貝娜眸中的恐懼令茱麗心酸得想哭,她當然沒哭,因為她的新朋友需要她的精力,茱麗決心支持她。她可以稍後再哭,等她們兩人挨過這駭人的經驗再哭不遲。

  她捏捏貝娜的雙手。“我要你仔細聽我說,”她指示道。直等貝娜頷首,她才繼續:“一切將順利平安。”

  “你會和我在一起?不會離開?”

  “我留下來,”她回答。“我保證。”

  貝娜點點頭。“你痛多久了?”茱麗問道。

  “清晨開始,”貝娜回答。“我甚至沒告訴韋恩。”

  “為什麼呢?”

  “我希望疼痛會消失,”她低哺地回答。“而且我擔心他不肯聽我的話,堅持找文妮來幫忙。我花許久才說服我丈夫,要求依恩去找你。”

  眼淚再次順著貝娜的雙須而下,她抓住茱麗的雙手。“謝謝你來。”

  “我很樂意來。”茱麗回答,希望上天會諒解並寬恕她根本不想來。她心中依然憂心忡忡,胃裏發痛,而室內的熱氣正榨於她的精力。

  “貝娜,害怕無妨,但你應該同時感到興奮和快樂,因為你即將生出一個新生命。”

  “我寧願由韋恩來生。”

  茱麗一聽,驚訝地哈哈大笑,貝娜也跟著笑。

  “我們最好準備一下,”茱麗適時說道。“室內的熱氣令你感覺舒適嗎?”

  貝娜搖頭以對。茱麗起身轉向站在門口的兩位男士。一看見依恩的表情,她不禁發噱。那可憐的男人看起來不安而且手足無措地正嘗試離開。可是韋恩不肯,他一面堵在門口,一面蹙眉地注視茶麗。

  她微笑以對。“韋恩,請你拉開窗戶的毛皮,我們現在需要新鮮空氣。”

  其次她轉向依恩,後者正要伸手拉開門閂,她以問題阻止他行動。“上面的梁木足以支持你的體重嗎?”

  “應該是。”他回答。

  他再次企圖離開。“等一下。”她喊道,急忙在床角的一堆亞麻布中尋找,可是找不著符合需要的,然後她想到格子呢長而窄,恰好符合她的目的。她把格子呢遞給依恩。“請你把它掛在梁上,好嗎?順便用你的力氣試試看,我不希望木頭垮下來壓到貝娜。”

  “你想把她綁起來?”韋恩脫口而出。

  她搖搖頭。“當貝娜站著的時候,我希望有東西讓她拉住,”她解釋。“這會使她舒適些,韋恩。”

  看見妻子頷首,戰士才勉強同意,並協助依恩準備,使格子呢的長布條平均垂在橫樑兩側。

  韋恩想在火上再添木頭,但是某麗反對,並請兩位男士出去,韋恩遲疑著。“太太,我就站在門外頭,如果你要我去找艾妮,只要大叫一聲,我聽得見。”

  “我不要她來。”貝娜憤怒地回答。

  韋恩疲憊地歎口氣,他對妻子的擔憂和沮喪明顯可見,他伸手扒過頭髮,向貝娜跨近一步,然後又停住。茱麗心想他們需要一點隱私的時間,立即轉身,假裝忙著用火鉗撥弄爐火。

  她聽見身後他們案審的耳語,片刻之後傳來關門的聲音。她回到貝娜身邊準備生產的相關事宜,並試圖將棉被拉開,可是貝娜緊緊抓住,一面試圖躲進棉被裏。

  “貝娜,你現在痛嗎?”

  “不”

  “那是什麼事?”

  貝娜花了好半晌才鼓足勇氣告訴茱麗發生什麼事。原來她已經破水,把床單弄髒了。她的語氣羞愧無比,等她解釋完畢時,甚至嚎陶大哭。

  “請你看著我,”茱麗溫柔地說。她等貝娜終於仰臉注視她的時候,才裝出十分實事求是的語氣說道:“生小孩是一種奇跡,貝娜,但也污穢無比。你必須撇開尷尬,實際一些。如果要的話,明天你再臉紅,好嗎?”

  貝娜點點頭。“你不覺得困窘嗎?”她想知道。

  “不會。”茱麗回答。

  貝娜似乎鬆了一口氣。她的臉依然是潮紅色,但茱麗無法肯定那是因為秦赧或是出於室內可怕的熱氣。

  其後一小時全在做必要的準備,茱麗一面拉掉床單,幫貝娜洗澡洗頭,換穿乾淨睡衣,一面喋喋不休地和她閒聊。這些事全在越來越密集的陣痛之中完成。

  莫妮曾告訴茱麗她從經驗中得知,要盡可能給准母親們許多指示,她甚至捏造一些,只為了讓她們忙碌。她向茱麗解釋,只要產婦有事可做,就會覺得較能控制情況和痛苦。此刻茱麗正照著莫妮的吩咐,而它的確對貝娜有幫助。子宮收縮越來越強烈而且密集,貝娜發現在陣痛中活著比較舒服。她的手腕卷住格子呢布條抓緊,原來的抽噎已經轉變成低而痛徹心肺的呻吟。在陣痛中,茱麗只覺得全然的無助,她嘗試用讚美來安慰她,並在貝娜的要求下,揉搓她的下背部殲解痛苦。

  最後一小時的情況令人筋疲力盡。貝娜變得十分苛求,一下子要梳頭,而且立刻要紮成辮子。茱麗立刻順應她,甚至沒想到要爭辯。原來脾氣甜美的女人已經變成狂暴的悍婦,當她不咆哮發號施令時,就開始責備韋恩導致她這難以承受的劇痛。

  這種不理性的風暴並未持續太久,茱麗的祈禱也有了回應。生產的過程十分順利。貝娜決定使用生產符,並在承受劇痛時,發出一聲又一聲令人血冷的尖叫聲。茱麗蹲在她前面,貝娜抓住椅子兩側皮把手的手弊然放開,攫住茱麗的頸項。天哪!她真強壯,一不注意真會把某麗掐死。茱麗費盡全力,才撬開她的手指,得以呼吸。

  幾分鐘後,一個健康的男嬰誕生了。突然之間,茱麗需要五雙手才忙得過來。她想叫韋思進來幫忙,但是貝娜不肯聽,她半哭半笑的解釋絕不讓丈夫看見她處於這種毫無尊嚴的情境。

  茱麗未多加爭辯。貝娜虛弱但精神煥發,雙臂抱住兒子,讓茱麗處理其他必要的事宜。

  寶寶顯得很健康,哭聲大得驚人。茱麗充滿敬畏的注視小寶寶,他的每個部分都細小而完美,她還數了數,以確定他各有十隻手指頭和腳趾頭,這個奇跡幾乎使她感動萬分。

  然而眼前有太多的工作要做,她沒有時間享受這神奇的一刻。茱麗花了一小時才特貝娜清洗乾淨,安置上床,嬰兒裹著柔軟的白色毛毯,再蓋上父親的毛格子呢。等她清理完畢時,孩子已經沉睡了,她把寶寶放在貝娜的臂彎裏。

  “在我叫韋思進來前。還有一件事告訴你,”茱麗說。“我要你保證,明天不讓任何人對你…做任何事,如果艾妮或海倫要把包紮放進來,你不能答應。”

  貝娜一臉茫然。茱麗決定說得更直率。“英格蘭有些接生婆堅信用煤灰和藥草包紮產道,有些甚至用泥土糊。莫妮相信這種包紮的傷害大於治療,但這是出於教會命令,我所要求的可能給你惹上麻煩…”

  “我不讓任何人碰我,”貝娜低語。“若有人問,或許我最好假裝你已經處理好了。”

  茱麗安心的籲口氣。“是的,就假裝已經處理過了。”她說著伸手拉直床角的棉被。

  她環顧室內確定已經清理完畢,才滿意的點點頭,出門去叫貝娜的丈夫。

  韋恩正等在門口,那可憐的男人看起來好象病了。“貝娜還好吧?”

  “是的,”茱麗回答。“她已經準備要見你。”

  韋恩沒有移動。“你為什麼哭?是不是出了差錯?”

  直到他問,茱麗才發現自己在流淚。“一切順利,韋恩,現在進去吧。”

  韋恩突然急切地想見他的家人。父子第一次相見應該是隱私,茱麗不想再流連,她關上大門,背抵著它佇立。

  剎那間她只覺得筋疲力盡,剛剛經歷的一切榨乾她渾身的精力和鎮定,而今她就像風中顫抖的樹葉一般。

  “這裏都弄完了?”依恩問道。

  他就站在狹窄的小徑末端,背靠著石架,雙臂在胸前交迭,輕鬆的姿態看來氣定神閑。

  她猜自己看起來一定很淒慘。“目前為止都完成了。”她答道,啟步走向他。夜風拂面的感覺美妙,但也讓她抖得更厲害,她的腳抖得幾乎支撐不了。

  茱麗感覺自己體內仿佛碎成片片似的,不禁深吸一口氣試圖恢復控制力,以免依恩看見她近乎崩潰的模樣。這種脆弱,即使在女人身上,他也會覺得厭惡,而若在他面前哭泣,對她而言更是種恥辱,畢竟她也有些驕傲和自尊。她以前沒靠過任何人,現在也不想破例。

  她深吸一口乾淨的空氣,一點幫助也沒有,反而抖得更厲害。她告訴自己一切會順利;她不會羞辱自己,剛剛她是經歷了一段駭人的經驗,但她捱過來了,現在當然能在自尊盡失、開始啜泣、反胃,和天知道其他的反應之前,先回到家上床。

  這是茱麗相當合乎邏輯的計畫,但是大腦這麼說,心卻另有想法。她需要獨處,同時又絕望地想要依恩的安慰和精力。今夜她已經耗盡精力,天可憐見,她需要他。

  這個認知令人驚駭。她只猶豫幾秒,然後當依恩對她敞開雙臂的那一刻,她當場就輸了這場戰爭,她開始跑向他,投入他的懷抱,雙臂攬住他的腰,發出壓抑的啜泣聲。

  他沒說一句話,也根本不必說,他的觸摸正是她此刻所需要的。依恩仍然靠著石架,茱麗站在他雙腿之間,頭偎在他的下顎下,無所顧忌、壓抑地哭泣,淚水浸濕了他的格子呢。她一邊啜泣,一邊不連貫的咕噥著,他卻聽得摸不著頭緒。

  她開始打嗝時,他猜風暴大約結束了。“深呼吸,茱麗。”他告訴她。

  “別管我。”

  以她死命抓緊他襯衫的方式來說,這實在是荒謬的命令。依恩的下巴靠著她的頭頂,雙手抱緊她。

  “不,”他低語。“我絕不丟下你。”

  奇怪得很,但是這拒絕竟使她感覺好了些。她在格子呢上擦擦瞼,再次虛弱地靠著他。

  “一切都很順利,對嗎?”依恩早已知曉問題的答案。她開門時容光煥發的笑容早已說明答案,但是他認為提起快樂的結果,或許會使她平靜下來,拋開這不合理的反應。

  可是茱麗還不想講理。“上天為我見證,依恩,我絕不再經歷這些,你聽見了嗎?”

  “噓,”他答。“你會吵醒全英格蘭的人。”

  她一點也不欣賞他的笑話,但的確放低聲音發第二個誓言:“我也不要生小孩,永遠不要。”

  “永遠是很長的時間,”他理論著。“你丈夫或許想要個兒子。”

  她掙開身子。“不會有丈夫,”她宣佈。“我永遠不結婚,我發誓,她無法逼我的。”

  他將她拉回懷裏,把她的頭按回肩上。不論她要或不要,他都決心要安慰她。“你說‘她’指的是誰?”

  “我母親。”

  “你父親呢?他沒有意見嗎?”

  “不,”她答。“他死了。”

  “但墳墓是空的,記得嗎?”

  “你怎麼知道墳墓的事?”

  他歎氣。“你對我說過。”

  她想起來了。她拆毀墓碑,卻沒足夠的智能,不向蘇格蘭人吹噓。“在我心裏,他和死了沒兩樣。”

  “那麼我不必擔心事情會太複雜咯?”

  她沒回答,因為根本不瞭解他在說什麼,她已經累得無法思考。

  “茱麗?”

  “嗯?”

  “告訴我這究竟怎麼一回事?”

  他的聲音輕柔誘哄,她又開始啜泣起來。“貝娜可能會被我害死,如果有任何問題,我根本不知道如何應付。她痛得好厲害,任何女人都不應該承受那種痛苦、還有血,依恩,”她說得結結巴巴。“好多血,天哪,我怕極了。”

  依恩不知該怎麼說,他們都對她要求太多。她還那麼天真。見鬼!她根本連婚都沒結過,他們卻要求她接生小孩。他甚至不確定她是否知道貝娜是如何懷的孕。可是茱麗在一連串的挑戰中成長,渾身散發出同情心、精力和智能。事實上,她的恐懼使她的成功在依恩看來更加驚奇。

  她的悶悶不樂擾亂他的心,而他自覺有責任協助她克服這種煩亂的情緒。

  他決定先嘗試用讚美。“你應該對自己今晚的成就深感驕傲。”

  她粗魯地嗤之以鼻。

  其次他嘗試講理。“你當然會害怕。對毫無經驗的人而言,我猜這是正常的反應。你會克服它。”

  “不,我不會。”

  最後他訴諸恐嚇。“該死!茱麗,你將克服恐懼,而且會生養兒子。”

  她再次掙開。“真是大男人,絕口不提生女兒。”

  他還來不及回答,她已經開始戳他的胸脯。“女兒不重要,對嗎?”

  “我也接納女兒。”

  “你愛女兒會跟愛兒子一樣多嗎?”她問。

  “當然。”

  因為他毫不猶豫的快速回答,她知道他是真心的,怒氣不覺消退了些。“我聽了很高興,”她說。“大部分的父親不作如是想。”

  “你父親呢?”

  她轉身開始朝嘉琳的木屋走去。“對我而言,我父親已經死了。”

  他趕過去拉住她的手,然後帶頭走。她抬起頭,看見他蹩眉的表情,立即問道:“你為什麼生氣?”

  “我沒有生氣。”

  “你在皺眉。”

  “該死!茱麗,我要你說你會結婚。”

  “為什麼?”她問。“我的未來不勞你操心。此外,我已經下定決心了,麥依恩。”

  他突兀地停住腳步,轉身攫住她的下巴俯身低語道:“我也下定決心了。”

  他的嘴蓋住她,她趕忙抓住他免得摔倒,並且張開嘴巴。他低吼地親吻得更深,舌頭探進去和她的舌共舞,一心渴望吞噬她的柔軟。

  他不想只吻一下而已。當他瞭解這個事實時,立即拉開身體。茱麗天真無邪,不知道她處境危急,他不能利用她的信任占她便宜。然而這事實仍阻止不了他的渴望。

  他搖搖頭,清除腦中刺激的幻想,然後再次握住茱麗的手,拖她向俞走。

  她必須跑步才追得上他長腿的步伐。他一路上一言不發,直到抵達他弟弟的家。茱麗伸手要拉門閂,卻被依恩的手臂擋住。她猜他的迷糊仗還沒完。

  “無論這次生產多麼可怕,你總會克服的。”他對著她目瞪口呆的表情點點頭,讓她知道自己是很認真的。“這是命令,茱麗,你必須遵守。”

  他再度點點頭並為她拉開大門,她卻沒有移動,只是迷惑地仰望著他。“可怕?我沒說它可怕。”

  這次輪到他困惑了。“那究竟是什麼?”

  “噢,依恩,它好美。”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5 03:08:56

第八章

  她的干預產生了可怕的後果。第二天下午,神父來到嘉琳的木屋,要求立刻會見那個英格蘭女子。

  賴神父嚴肅的語氣和神情顯示麻煩正在醞釀。他等待嘉琳去找茱麗的同時,身體側移了一下,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的正是文妮。嘉琳立刻瞭解會面的原因。

  艾妮一臉得意,嘉琳的擔憂不禁增加十倍。她想拖延時間找到丈夫,派特將會維護茱麗,而且從艾妮的表情看來,她知道菜麗一定需要支持者。

  “神父,我的朋友幾乎終宵未眠,現在還在睡覺。我很樂意叫醒她,但她需要一點時間更衣整裝。”

  賴神父點點頭。“如果你能請她去貝娜的家,我就先去那邊等她。”

  “是的,神父。”嘉琳低語道,笨拙地屈身行禮,才當著他的面合上大門。

  她搖醒茱麗。“我們有麻煩了,”她宣稱。“天哪!茱麗,翻個身睜開眼睛吧。神父來了,還有艾妮,”她結結巴巴地說。“你必須現在起來更衣,他們在貝娜家等你。”

  茱麗呻吟著翻身仰躺,伸手拂開眼睛上的頭髮坐起來。“貝娜病了?她又流血了嗎?”

  “不,不,”嘉琳急忙回答。“我猜她沒事。她……茱麗,你的聲音好可怕,怎麼回事?你生病了嗎?”

  茱麗搖搖頭。“我沒事。”

  “你的聲音好象吞了一隻青蛙。”

  “我沒有,”茱麗回答。“別擔心。”她一面打呵欠,一面補充道。

  嘉琳點點頭。“現在換衣服吧,大家都在貝娜家裏等你。”

  “你已經說過了,”茱麗回答。“我正想找出原因。如果貝娜沒病,他們為何找我?”

  “是艾妮,”嘉琳說。“她一心找麻煩,起來吧,我去找派特,我們需要他幫忙。”

  茱麗抓住好友。“你大腹便便行動不方便,萬一跌倒會受傷的。”

  “你為什麼這般鎮靜?”

  茱麗聳聳肩,張開嘴巴又打了個可欠,這個動作使她喉嚨發痛。她困惑而半睡半醒地走過房間,拿起嘉琳的化妝鏡。當她看見喉部暗色的瘀傷時,不禁愕然睜大眼睛,難怪她連轉動脖子都會痛,她的皮膚腫脹,看起來宛如畫上黑色和藍色的油彩。

  “你做什麼?”

  茱麗立刻用頭髮蓋住瘀傷,以免嘉琳看見,知道是貝娜引起的傷,她一定會追問細節,屆時茱麗將必須提及女人承受的痛苦。不,最好還是遮住傷痕,直到它們消退無蹤。

  她放下鏡子轉身對嘉琳微笑。“等我換好衣服,我去找依恩。”她解釋。

  “你一點都不擔心?”

  “或許有一些,”茱麗承認。“但我是外人,記得嗎?他能奈我何?此外,我並未犯錯。”

  “有沒有錯並不重要。艾妮向來擅長扭曲事實。既然她把神父拖進來,我猜她是想找貝娜的麻煩。”

  “為什麼?”

  “因為貝娜求你照雇她,”嘉琳解釋。“艾妮想扳平那種羞辱。”她開始在壁爐前踱方步。“他們可以向長老會要求送你回家,而如果長老會同意的話,天哪,我發誓要和你同進退。”

  “在你生產前,依恩不會讓他們趕我回家的。”茱麗回答,這一點她相當肯定。如果現在送她回家,他會破壞他弟弟的諾言,依恩太正直,絕木會這麼做。“你不能生氣,嘉琳,這對寶寶不好。你坐下來,我換衣服。”

  “我和你一起去。”

  “去英格蘭或是找依恩?”茱麗在屏風後喊道。

  嘉琳不禁微笑,好友冷靜的態度使她深感安心,她坐在床沿雙手護住肚子。“每當我們在一起總會惹麻煩,”她喊道。“現在我應該習慣了。”

  “不,”茱麗回應。“我們不惹麻煩,是你讓我陷入麻煩裏。屁股挨打的向來是我,記得嗎?”

  嘉琳忍不住發噱。“顛倒事實的是你。挨打的人是我,不是你。”

  茱麗套上談金色的長袍,因為它的領口比其他衣裳高,然而頸部的瘀傷依然隱約可見。

  “我可以借用你的圍巾或輕便的斗篷嗎?”

  嘉琳遞給她一條美麗的黑色絲巾,她用來遮住瘀痕。當她終於準備離開時,她的朋友送她到門外。

  “試著別擔心,”茱麗勸告。“我應該不會去很久,回來再把細節告訴你。”

  “我和你同去。”

  “不,不可以。”

  “萬一你找不到派特或依恩怎麼辦?”

  “那我就獨自去貝娜家。我不需要男人代我發言。”

  “在這裏需要。”嘉琳回答。

  她們沒再爭論下去,因為嘉琳瞥見勃迪正上坡而來。她向戰士揮揮手,見他未曾注意,她撮口發出刺耳的口哨聲。勃迪立刻掉轉坐騎向她們騎來。

  “派特討厭我吹口哨,”嘉琳告白地說。“他說那不像淑女。”

  “是不像,”茱麗說。“但是很有用。”她帶著笑容補充。

  “你還記得怎麼吹嗎?如果我哥哥認為你忘了他們最重要的教導,一定大失所望。”

  一見好友匆匆向前迎接勃迪,她不禁大嚷:“只要有機會,那匹暴躁的馬會踐踏你。”

  “勃迪不會讓它這麼做的,”茱麗嚷回去。她走到戰士旁邊,仰臉對他笑。“你知道依恩在哪裡嗎?”

  “他在堡裏。”

  “你能帶我去找他嗎?”

  “不。”

  她假裝沒聽見他的拒絕,反而伸出一隻手,而且為了安撫嘉琳,還一味保持笑容,低聲耳語:“我有麻煩了,勃迪,我需要見依恩。”

  她話還沒說完,人已經坐上他的大腿。他催種馬全速奔馳,不到幾分鐘,已經來到城堡空曠的中庭中央,接著他扶她下馬。

  “依恩和長老們在開會,”勃迪告訴她。“你在這裏等,我去找他。”

  他把韁繩交給她,轉身進門。

  這馬天生暴烈,防止它掙脫確實煞費一番力氣。然而它的咆哮、噴氣一點也起不了恐嚇的作用,因為茱麗從小就受過全英格蘭最佳馬夫的訓練,知道如何應付馬匹。

  茱麗等了好久,直到耐心用盡。她心裏直擔心神父會決心反對她,因為她沒有街命急急趕去。

  她也不想令貝娜焦急。貝娜或許會以為她打算任她獨自面對所有的詢問。

  她認為自己不能再浪費時間。她用讚美和甜言蜜語安撫坐騎,然後跨上馬背,催促它小跑下坡。她轉錯一個彎,只好往回走,遲了幾分鐘才抵達貝娜的木屋。門外已經有很多人圍觀,韋恩正怒氣衝天地站在門口,瞥見她的出現,他表情變得一愣。

  難道他認為她不會來嗎?這項認知損及她的自尊,但是她告訴自己,這是荒謬的反應,因為韋恩對她的瞭解,還不足以形成任何成見。

  種馬和她一樣不喜歡周遭的人群,它試圖同時人立側踏一步,茱麗只得專心安撫頑固的坐騎。

  韋恩接過她的工作,伸手抓住韁繩,強迫馬匹停止違逆的行為。

  “依恩真的允許你騎這匹馬?”他難以置信地問道。

  “不,”她調整頸間的絲巾,跨下馬背。“騎它的是勃迪。”

  “我弟弟在哪裡?”

  “替我進堡裏找依恩。我等了一下,韋思,可是兩個人都沒出來。”

  “只有依恩和勃迪曾經騎過這匹壞脾氣的馬,”他說。“等他們追過來時,你最好準備下地獄。”

  她分辨不出這是玩笑話還是擔心的警告。“我沒有偷,只借騎一下,”她為自己辯護。“神父是不是也想叫我下地獄?”她低聲問道。

  “顯然某人想要。”她回答。“進來吧,貝娜一直很擔心。”

  戰士握住她的手肘,陪她穿越沈默的圍觀人群。他們公然瞪著她瞧,但似乎不含惡意,只是好奇。她盡可能維持鎮定的神情,甚至還擠出微笑。

  一等神父走到門口,。她就很難再保持愉快的笑容。他正對著她皺眉頭。她不禁祈禱他的怒氣是因為自己遲到,而不是因為他已決心引發風波。

  賴神父有一頭濃密的銀髮,鷹鉤鼻,五官因為多年的戶外生活而佈滿滄桑和深溝。他和韋恩一樣高,但是壯得像樹幹,身上穿著黑色法衣,、肩上則披一條格子呢,並在腰部用腰帶固定住。格子呢的顏色不同於麥氏的色彩,顯示神父是從另一族被召來的。難道麥氏沒有自己的神職人員嗎?茱麗決定稍後再問嘉琳。

  神父一在門口出現,韋恩立刻放開她的手肘,她匆匆走向臺階下,順眼地低頭屈身行禮。“請寬恕我柵柵來遲,神父。我知道您的時間寶貴。但我迷了路,山坡附近有許多美麗的木屋,我拐錯彎又繞回頭。”

  神父頷首接受,對她的致歉相當滿意,他沒有微笑,但不再皺眉頭,茱麗認為那是好跡象。

  “韋恩,或許你在外面等候比較好。”神父年歲已高,氣喘吁吁地建議道。

  “不,神父,”韋恩回答。“我的位置是和妻子同在。”

  神父贊同地點點頭。“你試著別介入。”他命令這。

  他再次轉向茱麗。“請進來,我想問你幾個問題,談談昨夜這裏發生的事。”

  “當然可以,神父。”她拉起裙據拾階而上,隨他進門。

  木屋聚集的人數多得令她驚奇,兩男三女圍坐在桌旁,都是上了年紀的人,壁爐前又佇立著另外兩位婦女。

  貝娜坐在床邊的凳子上,懷中抱著幼兒。茱麗本來不想擔心自己和神父的會面,直到她瞥見貝娜的神情,那可伶的女人簡直嚇破了膽。

  茱麗急急走到她身旁。“貝娜,你為什麼下床?經過昨夜的嚴酷考驗,你需要好好休息。”她接過貝娜懷裏的嬰兒退後一步,指揮站在她身邊的韋恩。“請你扶她上床休息,韋恩。”

  “貝娜的確經歷過嚴酷的考驗嗎?”賴神父問道。

  這個問題太出人意外,使得茱麗忘記要柔聲回答。“當然是,神父。”

  神父對她激烈的語氣掀掀眉毛,然後低下頭,但茱麗已瞥見他鬆了一口氣的臉色。

  她不知要做何感想。神父是站在貝娜這一邊嗎?天哪!希望是這樣。茱麗俯視懷裏美麗的嬰兒,確定自己並未吵醒他,然後才轉而望著賴神父,以比較溫柔的語氣說道:“神父,我認為貝娜現在真的需要休息。”

  神父點頭同意。他簡單介紹一下圍坐在桌旁的韋恩的親戚,其次是並肩仁立在壁爐前面的兩位婦人。

  “左邊那位是艾妮,”他說。“旁邊是海倫。她們指控你,茱麗小姐。”

  “指控?”

  她實在忍不住懷疑的語氣。真是太難以相信了。一股怒火開始慢慢在體內沸騰,但是她還能掩藏住那種反應。

  茱麗直視兩位元製造麻煩的婦人。海倫向前一步,飛快對茱麗點點頭。她並不美,有著棕色的頭髮和眼睛,整個人似乎非常不安,無法直視菜麗的眼神。

  艾妮則令茱麗驚奇。就她耳聞的恐怖故事看來;她以為艾妮會像潑婦一樣,或者至少是個醜陋、鼻尖長疣的老太婆,但事實不然。艾妮有著天使般的面孔,和茱麗所見最美麗的眼睛,顏色綠得像火焰一樣。歲月對她非常仁慈,只在臉上添加幾道無關緊要的皺紋。嘉琳曾說艾妮有個女兒準備嫁給依恩,那表示她至少和茱麗的母親同年齡,可是艾妮的身材和皮膚仍然宛如少女,不像大部份中年婦女一樣腰圍加粗。

  茱麗由眼角瞥見貝娜伸手握住韋恩,她的怒火上升。新母親不該遭受這種騷擾。茱麗把嬰兒交給他父親,然後轉身走到中間直視神父,故意背對兩位接生婆。

  “您要問我什麼問題,神父?”

  “我們沒有聽見任何尖叫聲。”艾妮脫口而出。

  茱麗拒絕作任何回應,只是盯著神父,等待他的解釋。

  “昨天晚上,”賴神父開口。“艾妮和海倫宣稱她們沒有聽見任何尖叫聲。茱麗小姐,她們就住在附近,應該能聽見動靜。”

  他停下來清清喉嚨才繼續說:“兩位接生婆向我表達她們的擔憂。你當然知道,根據教會的教導,而今即使你的約翰王也遵守教皇謹訂的規範……”

  他突然打住,似乎有些失神。眾人沈默地等他繼續說下去。幾分鐘之後,艾妮終於向前一步。“夏娃的罪衍。”她提醒神父。

  “對,對,夏娃的罪衍,”賴神父的語氣疲憊。“你知道了,茱麗小姐。”

  她完全不懂他究竟在說什麼,眼中露出困惑的神色。神父會意地點點頭。

  他沒再說下去、痛苦的表情已經說明他不想詳述教會的法律。

  “那麼怎樣?”她決定逼他詳加說明。

  “教會將懲罰貝娜,”賴神父低語。“和孩子。”

  茱麗聽得胃部作嘔,幾乎無法清晰思考。天哪!她不禁狂怒起來,現在她終於瞭解了。接生姿不是來對付她,而是要懲罰貝娜,狡猾地想利用教會來達到她們的目標。這不是自尊受損的問題,情況要複雜多了。她們統治族內婦女的地位受到動搖,教會的懲罰將作為對其他的准媽媽們一遭殺雞做猴的宣告。

  她們的主張使兼麗不寒而慄,想對她們尖叫。但是這種行為對貝娜沒有幫助。所以她保持沈默。

  “關於夏娃的罪衍,你對教會的規範很熟悉,對嗎,茱麗小姐?”神父問道。

  “是的。”她回答。這根本是說瞎話,但是茱麗雇不得了。她極力裝出希望是非常沈著的表情,心中卻在納悶莫妮還有什麼規範本告訴自己。

  神父似乎鬆了一口氣。“現在我問你,茱麗小姐,昨天晚上你是否採取任何措施緩和貝娜的疼痛?”

  “不,神父,我沒有。”

  “那一定是貝娜自己,”艾妮大聲嚷嚷。“或者魔鬼親自插了手。”

  桌旁一個男人企圖站起來,他怒氣衝天的表情好嚇人。

  就在同時韋恩向前一跨。“我家不允許這種談話!”他咆哮地說。

  桌旁的老人點點頭,顯然對韋恩抗議的行為深表滿意,他又坐了回去。

  嬰兒不悅地放聲大哭。怒火衝天的韋恩氣得甚至沒注意貝娜正試著他過他手中的嬰兒,反而向接生婆逼近一步。

  “請出去。”他怒吼地命令。

  “我和你一樣不喜歡這件事,”賴神父的語氣感傷而凝重。“但事情需要解決。”

  韋恩大搖其頭。茱麗走到他身邊,一手搭上他手臂。“韋恩,如果你容我解釋,我相信不多時即能澄清這種荒謬的亂局。”

  “荒謬?你敢說這麼嚴肅的事荒謬?”

  對艾妮的那個問題茱麗充耳不聞,等到韋恩點頭同意,她才轉身面對神父。韋恩回到床邊把兒子交給貝娜,嬰兒立即﹒在撫慰下睡著,不再哭鬧。

  茱麗再次面對神父。“貝娜承受了很大的痛苦。”她嚴厲的說道。

  “我們沒聽見她尖叫”艾妮大嚷。

  茱麗繼續忽視那邪惡的女人。“神父,你會因為貝娜勇敢的嘗試而處罰她嗎?她的確尖叫了好幾次,但不是每痛必叫,因為她不想讓她的丈夫擔憂。他就在門外等,她知道他聽得見。即使在痛苦之中,她依然考慮到他。”

  “我們要相信這英格蘭女人的話嗎?”艾妮挑道。

  茱麗轉向圍坐在桌子旁邊的親戚,對他們說:“我昨天才認識貝娜,對她的瞭解當然不深。但是我認為她是個好脾氣的女人,你們認為這個判斷公平嗎?”

  “是的,”一位黑髮婦人開口,她轉身怒瞪著接生婆補充說:“她天生溫柔而仁慈,我們很高興有這樣的親戚。而且她非常敬畏神,不會蓄意做任何事減輕疼痛。”

  “我也同意貝娜是個溫柔的女性。”神父插口說道。

  “那和眼前的問題無關,”艾妮啤道。“魔鬼!”

  茱麗蓄意打斷她的話,再次對人群說明。“如果說貝娜司會蓄意傷害任何人,這句話是不是公平呢?她溫柔甜美的天性不會做出這種行為?”

  大家一致點頭同意。茱麗轉向神父,伸手拉開脖子上的圍巾。“現在我想請問你,神父,你是否相信貝娜已經受足症苦了?”

  她側仰著頭,讓神父看清脖子的腫脹和瘀痕。

  他驚訝地睜大眼睛。“聖母啊,這出自於溫柔的貝娜嗎?”

  “是的,”茱麗回答。謝天謝地是她掐出來的,茱麗心想。“臨盆的貝娜,痛得抓住我不肯放開。我想她根本記不得了。我必須用力撬開她的手,神父,並試著讓她抓住生產椅的把手。”

  神父凝視菜麗許久,安慰的眼神溫暖了她的心。他相信她的話。

  “貝娜已經為教會承受足夠的痛苦,”神父宣佈。“討論到此為止。”

  艾妮不想如此輕易就放棄。她拉掉袖子的亞麻布,匆匆追過去。“這可能是把戲,”她近乎大叫地說,一手扣住某麗的手臂,試圖擦掉她喉嚨的瘀痕。

  茱麗痛得畏縮了一下,但是沒有阻止那種虐待,心想如果阻止,這個女人會散佈謠言,說她玩把戲,例如用油彩在皮膚上畫上記號。

  “拿開你的手!”

  依恩的怒吼充滿整幢木屋。艾妮至少跳開一英尺撞上了神父,神父了嚇了一跳。

  茱麗好高興看見依恩來到,淚水不禁湧進眼眶裏。渴望奔向他的衝動幾乎令她無法控制。

  他低頭進門,目光一直盯在她身上。動迪就跟在他後面。兩個戰士看起來都很生氣。依恩在某麗身前一、兩英尺處停住腳步,慢慢的把她從頭打量到腳,滿意地發現她沒有受傷。

  她非常感激自己還能維持鎮定。依患絕不會知道這番遭遇有多令人心煩意亂。昨夜趴在這個男人身上痛哭已是徹底羞辱了自己,而今再見他的面更是令她無地自容,她絕不再讓他看見自己如此脆弱的一面。

  他覺得她看起來好象快哭了,眼睛霧濛濛的,顯然她正掙扎著維持自尊。茱麗身體上沒有受傷,但是她的感情已經遭到蹂躪。

  “韋恩?”依恩嚴厲、怒衝衝地開口道。

  貝娜的丈夫向前一步,十分明白領主要問的問題,並且立刻簡潔地解釋一番,只不過他的怒氣還沒有消,聲音依然在抖。

  依恩伸手搭上菜麗的肩膀,發覺她也在顫抖,這令他更加憤怒。“茱麗是我弟弟的客人。”

  他等大家都聽得一清二楚後才再補充:“而且她也在我的保護之下。如果有麻煩,你們來找我,懂了吧?”

  他憤怒的語氣直震得屋椽搖撼。茱麗從來沒看過依恩這般生氣,幾乎有些孩人。她試著提醒自己,惹他發脾氣的人不是她,而且他正在為她辯護,但是邏輯分析於事無補,他的眼神仍然使她戰慄害怕。

  “依恩大人,你知道自己在暗示什麼嗎?”神父低聲詢問。

  依恩望著茱麗回答他的問題:“是的。”

  “見鬼!”勃迪咕噥道。

  依恩放開茱麗,轉身直視他的朋友。“你要向我挑戰嗎?”

  勃迪想了好久才搖頭回答:“不,我支持你,天知道你將會需要的。”

  “我也支持你。”韋恩道。

  依恩會意地頷首,他下顎一側的肌肉不再緊繃。茱麗心想,朋友的支持和忠貞緩和了他的怒氣。

  茱麗無法理解依恩為何需要他們的支援。在英格蘭,家族的客人向來受到殷懃的款待,但是此地顯然大不相同。

  “長老會呢?”韋恩問道。

  “快了。”依恩應道。

  茱麗身後傳來一聲驚呼。她轉身注視接生婆,海倫的表情令她頗為吃驚。她似乎對調查結果鬆了一口氣,並且努力壓住笑意。茱麗對她的反應茫然不解。

  不過艾妮的表情倒在她意料之中。她兩眼氣得冒火。萊麗一轉身,發現賴神父正緊盯著自己。

  “神父,您還有其他問題嗎?”

  他微笑地搖頭以對。韋恩、勃迪和依恩三個人熱烈的討論著,其他的親戚也個個爭相發言。既然沒有人注視他們兩個,茱麗向前問他一個問題。

  “神父,我可以問你一些問題嗎?”她耳語。

  “當然可以。”

  “如果沒有瘀傷,你會懲罰貝娜和嬰兒嗎?”茱麗一面調整頸項的絲巾,一面等待神父的回答。

  “不會。”

  她覺得好多了。她不希望神職人員太嚴厲。“那麼即使我是外人,你也願意以我的證辭作為足夠的證據?”

  “我會尋找其他方法支援你的說辭,或者召集貝娜的親朋好友來為她說話。”他拍拍茱麗的手。“不過瘀傷使我的任務容易多了。”

  “是我,”她同意道。“神父,如果可以,我想先行告辭離開。”

  他才答應,她立即匆匆出門而去。或許不告而別非常無禮,尤其沒向領主說再見。但是茱麗再也受不了和艾妮同處一室,多一分鐘她都不願意。

  屋外的人群比剛剛多了兩倍。此刻茱麗放鬆心情沒理會他們的好奇心,只是抬頭挺胸走向系著坐騎的樹下。

  她無心容忍種馬暴躁的行為,伸手用力拍它的左臀,使它沉靜下來,讓她上鞍。

  剛剛經歷的苦難使茱麗心煩意亂,無法直接返回嘉琳家,她需要先平靜一下。她漫無目標地引著種馬爬上通往山頂的小徑,無論要騎多久,她打算直到拋開怒氣才騎回家。

  茱麗離去不久後,賴神父走出來,舉高雙手要求人群注意。他笑容滿面道:“事情的解決令我滿意,”他喊。“茱麗小姐不多時就澄清所有的誤會。”

  一陣歡呼震天。神父移到臺階一側,側身讓勃迪經過,依恩和韋恩也魚貫而出。

  人群挪開讓勃迪通行。他大步走向茱麗系馬的樹,突然發現他的坐騎又不見了。

  勃迪一臉懷疑地猛然轉身。“天哪,她又來了。”他漫無對象地大吼,他無法理解某麗為何要牽走坐騎來侮辱他,即使種馬的主人是依恩不是自己也無濟於事。

  “茱麗小姐沒偷你的馬,”韋恩嚷著。“她只是借騎罷了。她剛到時這麼告訴我,我猜她仍然認為……”

  韋思說不下去,因為笑聲梗住底下的話。依恩則自製多了。他面無表情地翻身上馬,然後伸手給勃迪。戰士正要坐到領主後面時,長老布萊向前一步說道:“那個女人沒偷你的馬,勃迪,你不應該誤會她。”

  勃退轉頭怒瞪著他,又有一位士兵擠到人群前面,站在布萊旁邊。“對,茱麗小姐也許只是急著離去。”他說。

  又有兩個人前後來替茱麗說項。依恩非常高興,問題的重點不在借用坐騎,這些人正向領主表示茱麗已經贏得他們的擁護和支持,以及他們的心。她挺身維護貝娜,而今他們也挺身為她。

  “昨夜她不必來幫助貝娜,今天也不必來回答神父的問題,”布萊開口。“你不可以誹謗茱麗小姐,勃迪,否則我找你算帳。”

  隨便一陣強風就能吹倒佝倭的布萊,他的體力極其脆弱,卻仍大無畏地向勃迪挑戰。

  “見鬼!”勃迪極其不悅地咕咕。

  那一刻依恩真的笑了。他對茱麗的擁護者點點頭,等候勃迪在身後坐好才引馬兒前行。

  依恩以為榮而會直接回弟弟家,不料門外沒有馬兒的蹤影。他無法想像地會去哪裡。

  他勒住坐騎讓勃迪下馬。“她或許騎回堡裏去了,”依恩道。“我先到那裏找一找。”

  勃迪點點頭。“我到山下瞧瞧。”他啟步走開,突然又轉過頭來。“我給你公平的警告,等我找到她﹒她可有得受了。”

  “我允許你。”

  勃迪藏住笑意,等候其後的陷防。他太瞭解依恩,早把他的想法摸得一清二楚。“然後呢?”看見領主沒有下文,他追問道。

  “你可以給她罪受,但是不能大叫大吼。”

  “為什麼不行?”

  “她會沮喪懊惱,”依恩聳肩解釋著。“我不容許那樣。”

  勃迪開口想再說什麼,然後又閉上嘴巴。如果不能對那個女人大叫大吼,那又何必教訓她?

  他轉身朝山下走,低聲地嘟噥抱怨,依恩的笑聲跟在他身後。

  茱麗不在堡中等候。依恩順著原來的路回頭走﹒然後轉向西邊通往下一道山脊的小徑。

  他在墓園發現她的行蹤。

  她原以為一場振奮精神的散步能幫她滌清一些心中的怒火,致於來到墓園則純屬偶然。她好奇地躅足觀看。

  墓園實在是美麗安詳之地。新近刷洗過的木像制輪一樣他筆直矗立,三邊園繞著墓地。刻花的墓碑有拱形、有方形,整齊地排成好幾列,地上鮮花處處。無論看雇這最後息地的人是誰,他都做得很完美,處處顯出看雇者頗具用心和關懷。

  茱麗伸手畫十,沿著小徑漫步,緩步爬上小山坡,越過遮住山下村莊的樹林,微風吹過樹梢,寨奉作響的風聲似乎有絲悲哀。

  受詛咒者的墓地就在她的正前方,這片蕭瑟的墓地令她突兀地止住腳步,這裏沒有洗白的圍,也沒有任何雕刻美麗的石碑,有的只是傾斜退色的木樁。

  茱麗知道這裏埋的是那些被教堂詛咒下地獄的可伶靈魂。有些是強盜、謀殺者、強暴犯、小偷,當然還有叛國者,和那些死於難產的婦人。

  本已稍熄的怒火再次熊熊燃燒。

  難道死後的世界也沒有公平可言嗎?

  “茱麗?”

  她猛地轉身,發現依恩就在幾英尺之外。她沒聽見他走近的腳步聲。

  “你想他們全在地獄裏嗎?”

  她激烈的語氣令他掀起一道眉毛。“你說的是誰?”

  “那些埋在這裏的女人,”她揮揮手解釋,沒給他時間回答又逕自說下去:“我不相信她們在地獄裏,她們是為了神聖的任務而犧牲性命。忍受生產的苦痛,對丈夫和神父盡自己的義務。這是為什麼,依恩?只因為教會認為她們不潔淨、不配進天國,就應該受地獄之火焚燒?真是荒唐!”她厲聲低語。“全都荒唐透頂!如果我因此而成為異端,我也不在乎。我無法相信神會如此殘酷!”

  依恩無言以對。理智告訴自己她說的沒錯,這的確荒唐。不過事實上,他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妻子的責任是為丈夫生下繼承人,不是嗎?”

  “是的。”

  “那為什麼從她發現有孕開始,就不准進教堂呢?人們說她不潔淨,不是嗎?”

  他還來不及回答第一個問題,她已接著問下去:“你認為嘉琳不潔淨嗎?不,你當然不認為,”她回答。“可是教會不然。如果生的是男孩,她只要等三十三天就能舉行潔淨禮重回教堂。如果生的是女兒,她就要等兩倍長的時間,萬一她難產或是在接受祝福之前死了,就被埋在這裏。嘉琳可真適合理在殺人犯中間……”

  她終於住目不語,垂著頭疲憊地歎口氣。“對不起,我不應該遷怒於你。如果我能強迫自己不想這種事,就不會這麼生氣。”

  “關心別人是你的天性。”

  “你怎麼知道我的天性是什麼?”

  “你肯幫助貝娜就是一例,”他回答。“我還能舉出其他的例子來。”

  他的回答充滿溫柔,使她感覺宛如被愛撫一般,剎那間,她突然想挨過去,雙手抱緊他。依恩是這麼的強壯,讓他感覺好嬌弱。

  直到這一刻她才察覺自己多麼仰慕他。他向來如此自信,對一切全然的肯定,渾身散發出威信和權力。他不必要求部屬尊敬他,不,他是贏得他們的忠貞和信任。而且他很少提高聲音責駡任何人。她突然笑了,因為她想到他好幾次對她提高音量,或許這是因為一遇上她,他就沒有那麼戒慎,她不禁納悶其中的含義。

  “如果你不喜歡某些事物,不是有責任去改變它嗎?”他問。

  他的建議幾乎使她哈哈大笑,直到發覺他問得很認真,不覺大吃一驚。“你認為我能和教會對抗?”

  他搖搖頭。“一聲耳語,茱麗,再加上上千句耳語就會變成令教會無法忽視的吼聲。就從賴神父開始,發出你的問題,他是個公正的人,一定會聽你的話。”

  他說“公正”時面露笑容,她發現自己也回他一笑。他不是嘲弄,而是試圖協助她。“我的重要性還不足以造成任何改變,我只是個女人……”

  “如果你這樣想,當然不會有成就,因為你已經自己打敗自己。”

  “可是依恩,”她爭論道。“我又能造成什麼差別呢?如果我公開批評教會的教導,一定會被懲處,那又於事何補?”

  “你不必用攻擊來開始,”他提示道。“而是討論互相矛盾的規範。只要有一個人發覺,其他人就會接二連三……”

  她點頭贊同。“我得考慮看看。”她說。“我無法想像其他人會聆聽我的意見,尤其在這裏。”

  他微笑以對。“已經有人了,茱麗。你讓我發現其中的確有矛盾存在。今天你為什麼來到這裏?”他問。

  “不是蓄意的,”她回答。“我只想散散步消消火氣。你或許沒注意,可是離開貝娜她家時,我真的很煩躁,近乎想尖叫。他們的作為實在太不公平!”

  “你可以在這裏尖叫,沒人會聽到。”他作建議時,陣中閃閃發光。

  “你會聽到。”

  “我不介意。”

  “可是我在乎,那樣不端莊。”

  “不嗎?”

  她搖搖頭。“也不像淑女。”她補充道。

  她說得一本正經。他忍不住低頭吻她一下,嘴巴刷過她的唇,只來得及感覺她的柔軟,就立即退開。

  “那你為什麼那麼做?”

  “好讓你不再對我皺眉頭。”

  他沒有給她反應的時間,已經握住她的手。“來吧,茱麗,我們散散步,直到你完全消氣為止。”

  她必須跑步才能跟上他的速度。“這不是在賽跑,依恩,我們可以走得悠閒一點。”

  他放慢速度。他們沈默地走了幾分鐘,兩個人各自沉思著。

  “茱麗,你向來這麼端莊嗎?”

  他覺得這麼問很怪異。“是和不是。”她回答。“我一年有六個月,必須和母親及岱克舅舅在一起,那期間都很端莊。”

  他注意到她用“必須”兩個字,但決定現在不是追問的時機。這一刻她毫無防衛,他想趁她再次封閉之前,盡可能瞭解她的家庭背景。

  “那麼其他六個月呢?”他閒談似的問她。

  “那就一點也不端莊了,”她答。“賀伯姨父和美玲姨媽給我相當的自由,毫不限制我。”

  “舉例說明一下,”他追問著。“我不明白。”

  她點點頭。“我想瞭解生產的過程,美玲姨媽不僅容許,還處處幫我。”

  她滔滔不絕地談了幾分鐘,言語之間處處顯出她對姨父母的愛。依恩盡可能不問問題,慢慢的把話題導向她母親。

  “你提到岱克,”他問道。“他是你父親的弟弟還是母親的呢?”

  “他是我母親的哥哥。”

  他等她繼續說下去,但是她就此停住不說。他們回頭走向坐騎所在地,直到穿過墓園,她才再次開口。“你覺得我和其他女人不一樣嗎?”

  “是的。”

  她的肩膀垮下,一副意氣消沉的模樣。他真想笑。“不是不好,只是不一樣。你比其他女人敏銳,不會隨便屈從。”

  這個批評報公平,她點頭同意。“這會讓我惹上麻煩,不是嗎?”

  “我會保護你。”

  這句諾言既甜蜜又狂妄,她笑著搖搖頭,覺得他只是隨便說說而已。

  他們走到馬兒旁邊,他抱她上馬。

  “嘉琳可能納悶你發生什麼事了。”

  “喔,天哪,她會擔心死了。我們必須快點,依恩。我真是粗心大意,沒告訴她我去哪裡。”

  他把援繩交給她後,自行翻身上馬。

  “茱麗?”

  “是的,依恩?”

  “現在你覺得好些了嗎?”

  她用笑容回答他的話。

  茱麗花了好一會兒才把細節描述完畢。復述的過程相當困難,因為嘉琳一再用問題打斷她。

  “我想你應該和我一起去探望貝娜和新生兒。”

  “我想幫助她。”嘉琳回答。

  “我希望你成為貝娜的朋友。你必須學習對這些人敞開心房,他們就像貝娜一樣的和善。我知道你會喜歡她,她很仁慈,像你一樣,嘉琳。”

  “我會試試看,”嘉琳承諾。“噢,天哪,你離開後我一定很寂寞。派特只有晚上在家,而那時我已經困得難以專心聽他說話了。”

  “我也會想念你,”茱麗回答。“我真希望我們住得近一些。或許以後你可以偶爾來看看我,美玲姨媽和賀伯姨父也會很高興再看見你的。”

  “派特不會讓我去英格蘭,”她說。“他認為那裏太危險。既然我們要等,你可以幫我編頭髮嗎?”

  “當然,”茱麗回答。“我們在等什麼?”

  “我答應留在家裏等派特回來,他很樂意陪我們去貝娜家。”

  她把梳子遞給茱麗,自己坐在凳子上,再次問及貝娜臨盆的情形。

  時間流逝,整整一個小時之後,她們才發覺派特還沒回家。既然已近晚餐時刻,她們決定明天再去探望貝娜。

  依恩敲門時她們正在準備晚餐,嘉琳正巧說了個笑話,榮麗開門時依然笑個不停。

  “咽,天哪,依恩,你木是來說賴神父又有問題要找我吧?”

  她開玩笑地問他,以為他至少會回個笑容,卻只得到生硬的一句話:“不是。”

  他踏進木屋,迅速對嘉琳點點頭,然後背著手轉身面對茱麗。

  她無法相信這是兩小時以前那位甜蜜仁慈的男人,他冷淡遙遠得宛如陌生人。

  “神父沒有其他的問題。”他宣佈。

  “我知道,”她答。“我只是開個玩笑。”

  他對她搖搖頭。“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我心裏有更重要的事。”

  “什麼事?”

  他不回答,只是轉向嘉琳。“我弟弟呢?”

  他的唐突使嘉琳憂心忡忡地坐下來,雙手交握試著冷靜下來。“我不確定,他應該隨時會回來。”

  “你找派特做什麼?”茱麗說出朋友想問又不敢問的問題。

  依恩轉身走向門口。“我要在離開前先和他談一談。”

  說完他就想離去,但是茱麗匆匆向擋住他的去路。她的大膽令他驚訝得停住腳步,笑了。她仰起頭直視著他,讓他看見她的皺眉和不悅。

  在她發覺他的企圖之前,他已經把她抱開了。她瞥嘉琳一眼,她正對她揮揮手,茱麗點點頭,跑向門外。

  “你去哪裡?要去很久嗎?”

  他沒有轉身。“我不確定要去多久。”

  “你為什麼要找派特呢?是不是要他一起去?”

  他突兀地轉身,全神貫注地望著她。“不,派特不去。榮麗,你為什麼問這些問題?”

  “你為什麼變得這麼冷淡?”她脫口而出,不覺紅了臉。“我是說,”她再度開口。“今天下午你似乎還滿輕鬆愉快的。是不是我做了什麼惹你生氣?”

  他搖搖頭。“那時我們單獨在一起,”他說。“現在不是。”

  他再度想走。她第二次擋住他的路。“你要不告而別,對嗎?”

  她問的語氣好象在指責他,而且不等他回答掉頭就走。依恩看著她離開,耳中聽見她咕咕噥噥,說什麼該死的無禮,他猜那是指自己,她的傲慢令他歎口氣。

  從山坡上走來的派特轉移了他的注意力。依恩向他解釋,自己要帶瑞裏和雷西前往唐氏鄰地和鄧鄰主會談。會議雖然在中立地盤舉行,依恩仍做了必要的預防措施,如果馬氏得知這個會議,必然大舉來襲。

  依恩不必詳述細節,機敏的派特已經足以瞭解會議的重要性。

  “長老會不同意,對嗎?”

  “他們不知道這項會議。”

  派特會意的頷首。“會有麻煩。”

  “是的。”

  “你要我同行嗎?”

  “我要你幫我盯著茱麗,”依恩說。“別讓她惹上麻煩。”

  派特點頭答應。“長老們以為你要去哪裡?”

  “去唐家,”依恩回答。“我只是沒說鄧墨林也在場而已。”他歎口氣。“老天,我真痛恨保密。”

  依恩不期望有人回答這句話。他正要翻身上馬突然又把組繩丟給派特,大步朝木屋而去。

  這次他直接推門過去。茱麗站在壁爐旁邊,砰的門響使她轉身並睜大眼睛。嘉琳坐在桌旁切面包,她半站起來,當依恩經過她身邊後,她又坐回去。

  他一聲招呼都沒吭,一把扣住茱麗的肩膀,將她拉高靠著他的身體,嘴巴壓住她的唇。一開始她吃驚得沒有任何反應。他強迫她張開雙唇,舌尖大膽而斷然地探進去。這一吻帶著強烈的佔有欲而且近乎野蠻,正當她開始回應時,他已經退開了。

  她虛弱無力地靠著牆角。依恩轉身對嘉琳點頭致意,揚長而去。

  茱麗吃驚得說不出話來。嘉琳望著好友的表情,不得不咬住下唇壓抑放聲大笑的衝動。

  “你不是說吸引已經結束了嗎?”

  茱麗不知該從何說起。那天晚上她連連歎息好幾次。晚餐過後,派特陪同她和嘉琳去探望貝娜,遇見好幾位韋恩的女性親戚。有一位美麗的小女人自稱葳娜,是韋恩的表嫂,也身懷六甲。她要求兼麗和她到門外私下談一件要事。茱麗立刻覺得好害怕,她豬事實上是要求她協助接生嬰兒。

  她當然不忍心拒絕女人涕淚縱橫的哀求,但她也明確地讓葳娜明白自己非常缺乏經驗。葳娜的老嬸嬸露絲尾隨她們出門,那一刻她上前保證雖然她從沒生過小孩也沒受過訓練,卻很樂意幫忙。

  依恩整整去了三星期,即使茱麗沒空感傷,卻仍然很想念他。依恩不在的時候,她幫葳娜的女兒接生,凱琳和紋惠的兒子也是她接生的。

  每一次她都嚇得半死,情況向來不曾有改善。派特忙著安撫她的恐懼,並對她決心承受這種怪異的儀式大惑不解。三個婦人都是半夜開始陣痛,一開始茱麗總是驚恐萬分,結結巴巴地叨念自己承擔不了的理由,一路抱怨、胡言亂語地直到產婦的住處。派特向來陪她一起去,每一次抵達目的地之前,她都差一點就扯破他胸前的格紋布。

  這種自我折磨會在她踏進門口的那一刻起結束,那之後,茱麗變得冷靜而有效率,決心使產婦舒適,這種態度一直持續到孩子出生為止。

  任務完畢,茱麗就一路哭著回家。無論誰走在她旁邊都無所謂,派特和勃迪的格子呢都沾過她的眼淚,第三次賴神父奏巧經過,也免不了相同的遭遇。

  派特不知道該怎麼協助某麗克服這種自我折磨,當依恩終於回家時,他真是大大鬆了口氣。

  依恩和兩側的雷西、瑞裏騎上山坡時,正是夕陽西下的時刻。派特吹了聲口哨,依恩示意他跟過去。

  勃迪、亞力在中庭等候派特,三個戰士一起走進堡裏。

  依恩仁立在壁爐前方,看起來疲憊不堪。“派特?”派特才踏進去,他立即喊道。

  “她很好。”派特知道依恩想問什麼,已經先行回答了。“你不在時,她又接生三個嬰兒,”他微笑地補充:“她痛恨接生的工作。”

  依恩頷首以對,要求亞力去找韋恩和高威,然後轉身和弟弟私下交談。

  派特是依恩唯一的親人。記憶所及裏,他們一直相依為命,互相照顧。而今依恩需要確認弟弟會支援自己即將實施的改變。派特不發一言,依恩說完一連串可能衍生的問題後,他僅僅點點頭,而這就夠了。

  “你現在有了家庭,派特,想想……”

  他弟弟不容他說下去。“我們並肩作戰,依恩。”

  “他們到了,依恩。”勃迪的叫喚打斷他們的交談。依恩親見地拍拍弟弟的肩膀,轉身面對忠心的部屬,開始說明會議的一切。鄧墨林年老體衰,急於結盟。如果麥氏沒興趣,馬氏會很樂意。

  “長老會不會合作的,”動迪聽完之後預測地說。“他們的舊價不會容許任何型態的結盟。”

  “鄧氏置身中間的地位微妙,”亞力插嘴。“萬一他們和馬氏結盟,他們的戰力和我們是十比一,我可不喜歡這種勝負比例。”

  依恩點點頭。“明天我會召集長老會。”他宣佈。“會議有雙重目的。首先是討論結盟的問題。”

  他停口不語。“第二個目的是什麼?”勃迪問道。

  依恩露出笑容。“茱麗。”

  只有派特和勃迪立刻明白依恩言下之意。

  “賴神父想要明天一早就回去。”勃迪說。

  “挽留他。”

  “做什麼呢?”亞力問道。

  “主持婚禮。”依恩回答。

  派特和勃迪哈哈大笑,亞力仍然一臉茫然。“茱麗呢?”他問。“她會同意嗎?”

  依恩沒有回答。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5 03:09:11

第九章

  派特沒有將依恩回家的消息告訴嘉琳和茱麗,反而一早就到堡裏。茱麗則幫著朋友把木屋徹底大掃除一番。

  中午過後依恩來敲門。茱麗蓬頭垢面地拉開大門,看來像是剛清過壁爐。

  他太高興見到她,反而皺起眉頭。她回他一笑,對自己的外表深感狼狽,試著拂開臉上的髮絲整理一下。

  “你回來了。”她輕聲道。

  他無心寒暄。“是的。茱麗,一小時之內到堡裏去。”

  他掉頭就走,冷淡的態度令她心碎。她追過去。“為什麼要我去?”

  “因為我希望你去。”

  “可是今天下午我可能有其他的計畫。”

  “取消它。”

  “你像山羊一樣頑固。”她喃喃抱怨。

  門口的驚呼聲顯示嘉琳聽見了她的評語,但茱麗對自己的無禮毫無悔意,因為她認為他的確很頑固。

  她轉身走開。“我根本不想念你。”

  他扣住她的手把她拉回去。“我究竟離開多久?”

  “三個星期又兩天,”她毫不考慮地回答。“為什麼問?”

  他咧著嘴笑。“可是你不想我,對嗎?”

  她發覺自己已經不打自招。“你太狡猾了,依恩。”她慢吞吞地說道。

  “事實如此。”他笑著同意。

  天哪!她相信自己一定會想念和他鬥智的遊戲,也會想念他。

  “如果你要我去你的城堡,”她說。“應該先向派特提出要求,這才符合你的命令系統,屆時再通知我他怎麼說。”

  她是存心挑舋,他只是哈哈大笑。

  “依恩?”嘉琳呼喚。“堡中要開長老會嗎?”

  他點點頭。茱麗看見朋友的反應,立即掙脫依恩的手。

  “看你做的好事。”她低聲說。

  “什麼?”

  “看看嘉琳,她又在擔心了,這都要歸功於你。”

  “我做了什麼?”他茫然不解地問道。嘉琳的確一臉擔心,但他想不透原因。

  “你剛剛說城堡將舉行長老會,”茱麗解釋著。“她擔心我做錯了什麼事,他們要送我回去。”

  “單憑皺眉,你就猜到這些?”

  “當然,”她氣衝衝地回答,雙臂抱胸不悅地瞪著他。“嗯?”看他保持沈默,她質問道。

  “嗯,怎樣?”

  “彌補一下。”

  “彌補什麼?”

  “你不必提高聲調,”她命令道。“是你讓她沮喪,就應該安撫她,至少你可以說你不容許長老把我送回家。她是你的弟媳婦,你當然不希望她沮喪煩亂。”

  他歎口氣,那口氣足以撥開樹枝。他轉身對嘉琳大嚷:“茱麗哪裡都不去。”他看著茱麗。“這樣的彌補你滿意了嗎?”

  嘉琳面帶笑容,茱麗頷首。“是的,謝謝你。”

  他轉身走向坐騎。茱麗匆匆追過去,抓住他的手。“依恩?”

  “現在又怎麼了?”

  她毫不在意他的粗聲粗氣。“你想我嗎?”

  “或許。”

  這個回答紮痛她的心。她放開他的手掉頭想走,他卻從後面抱住她,俯身湊近她的耳朵低語道:“你真的應該控制一下脾氣,姑娘。”

  他親她的頸側,引起一陣震顫直達她的腳底。直到他策馬而去,茱麗才發現他並未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僅僅輕輕一觸,這個男人就能使她的理智盡化成泥。但是茱麗沒能再沈默下去,因為嘉琳正堅持要她的注意。

  她一路把茱麗推進屋裏,再關上大門。

  “依恩愛你。”嘉琳的語氣興奮極了,茱麗搖頭以對。“我不能去想愛情。”她宣稱道。她的朋友哈哈大笑。“或許不能想,茱麗,但是你已經愛上他了,不是嗎?我已經沈默很久了,他也不需要知道。”最後這一句話使茱麗全神貫注起來。“知道什麼?”

  “你父親的事。別人不必知道,你自己……”

  “不。”

  “考慮一下我的建議。”嘉琳說。

  茱麗跌進椅子裏。“我只希望你快生下孩子,好讓我回家去。這裏我越住越難過。天哪,萬一我真的愛上他呢?我如何阻止自己?”

  嘉琳走到她後面雙手搭著她的肩膀。“如果你只想他的缺點會有幫助嗎?”她問。

  她是開玩笑,但是茱麗嚴肅地接受這個建議,努力思考依恩的缺點,卻不太成功。他近乎完美,嘉琳提示完美本身或許正是缺點,茱麗欣然同意。

  兩個朋友全神貫注的討論著,甚至不曾發覺派特站在門口。他為了體貼妻子,輕聲地開門。她向來習慣睡午覺,他不想吵醒她。

  茱麗的話引起他注意。當他發現她談的是依恩時,忍不住笑了。茱麗幾乎和他一樣瞭解他哥哥,當她提及依恩頑固的個性時,派特不住點頭同意。

  “但是你仍然喜歡他,不是嗎?”

  茱麗歎口氣。“是的,我該怎麼辦呢,嘉琳?我好害怕,我不能愛他。”

  “他也不能愛你,”嘉琳道。“如果你真這麼想,就是在愚弄自己。他關心你,你為什麼不能接受呢?”

  茱麗搖頭以對。“萬一他發現馬大人是我的父親會作何反應?你真的相信他仍會在乎嗎?”

  多年的自製訓練使派特留在原處。天哪!他覺得腹部剛挨了一拳。不禁跌跌撞撞的走出門外,匆匆關上大門。

  茱麗花了一小時才清理乾淨。嘉琳不斷提及依恩,決心逼她承認愛情的存在,茱麗仍堅決否認。

  “你應該幫我克服這種吸引力,”茱麗堅持。“你知道我離開時將會多麼心痛嗎?無論我要不要,我都必須回去。嘉琳,這個話題太傷人,我不想多談了。”

  嘉琳立刻覺得好後悔,她知道好友快要哭了,趕緊拍拍她的肩膀。“好吧,”她安慰地低語。“我們不談了,你幫我換衣服,我和你一起去,天知道長老會想要什麼,一定有麻煩。”

  “為什麼?”

  “因為我一身髒兮兮,而你乾淨又美麗。”

  茱麗有些懊惱。“我不是問你換衣服的原因,”她解釋。“是問你為什麼認為有麻煩。”

  “他們不是單為了見你一面,”她回答。“快來幫我,茱麗,已經過了一小時了。”

  茱麗起身。“你留在家裏,我自己去,回來再詳細告訴你。”

  嘉琳不肯,決心和茱麗並肩面對困難。茱麗毅然決然的要讓朋友置身事外。派特在她們爭論中間走了進來。試圖用一聲招呼引開她們的注意,一見無效,他傲慢的舉手要求靜肅。她們視而不見。“你向來像驢子一樣頑固。”嘉琳對朋友說道。

  派特大吃一驚。“你不應該這樣對待我們的客人。”他命令道。“為什麼不?她把我說得更糟。”茱麗面露微笑。“我的確說了。”她羞赧地承認。

  “你別管,派特,”他的妻子建議。“這只是暖身運動,這次的爭論輪到我贏。”

  茱麗搖搖頭。“不,”她反駁。“派特,請把她留在家裏。我必須到城堡去,我不會去太久。”

  她倉促離開,由派特負責把妻子留在家裏。

  茱麗明白自己或許已經拖延太久,依恩一定很生氣,不過她不擔心。她一面爬上陡峭的山坡,一面思考這個驚人的事實。依恩看起來像個兇暴的戰士,單是魁梧的體型就會嚇白她的頭髮。她回想起第一次見面時,她的確有些緊張,然而它瞬即消失不見,她再也沒有那種受困或無助的感覺。依恩的態度或許像熊一樣粗暴,可是每一次碰她時總是非常溫柔。

  她突然想到令她不明所以地害怕的岱克舅舅。她的舅舅四肢殘障,只能仰賴擔架移動。一旦她在安全的距離之外,他就傷不了她。然而無論何時,只要她被迫坐在他身邊,向來感覺恐懼萬分。

  他殘酷的言語仍然有刺傷她的能力。她真希望自己能堅強一些,不要如此脆弱,那麼他就無法傷害她。如果她能學會控制自己的感受,劃分理智和感情,就不會在乎舅舅傷人的言語,更不會在乎是否還能再看見依恩……如果她能夠堅強一些。

  唉,那又何妨呢?她終究要回家,依恩當然會和別人結婚。只要他終此一生能任意使喚妻子,或許也就覺得很幸福。

  她厭惡地吐出一聲呻吟,想到依恩親吻別人,就令她胃痛。

  上天垂憐,她的反應就像戀愛中的女人一樣。她搖搖頭,她不會這麼無知,不是嗎?她聰明得不容自己有一顆破碎的心。

  她突然哭了起來,幾秒鐘不到,已經哭得肝腸欲裂,根本停不住。她把自己可恥的反應歸罪於嘉琳,怪她一再逼問,直到茱麗終於被迫面對事實。

  出於謹慎,茱麗移到小徑一側,甚至躲到樹後,以免路人經過看見她在哭。

  “天哪,茱麗,你怎麼了?”派特的聲音使她忍不住呻吟地退開一步。

  他跟著走上前。“你受傷了?”他關心地問道。

  她搖頭以對。“你不應該看見的。”她低語,用手背擦乾臉龐,深吸幾口氣以使自己平靜。

  “我沒看見,”派特解釋。“是聽到聲音。”

  “對不起。”她低語。

  “對什麼事對不起?”

  “我太大聲,”她回答。“我只要幾分鐘的隱私,但在這裏不可能,對嗎?”

  她的語氣可憐兮兮的。派特想安慰她,畢竟她是妻子的好朋友,他有責任使她感覺好一些。他握住她的肩膀,溫柔地讓她背對小徑。

  “告訴我,茱麗,無論問題多可怕,我確信能替你解決它。”

  好自傲的一句話,然而他畢竟是依恩的弟弟,自然有其兄傲慢的影子,她心想。她立意是善良的,單單為了這個原因,她就不該在意。“你無法解決,”她說。“謝謝你的提議。”

  “除非說出來,否則你怎麼知道我無能為力。”

  “好吧,”她同意。“我剛才發覺自己多麼無知,這點你能解決嗎?”

  他溫和地笑了。“你並不無知,茱麗。”

  “噢,我是無知,”她叫嚷。“我應該保護自己。”她忽地住了嘴。

  “茱麗?”

  “算了,我不想再討論。”

  “你不應該哭泣,尤其是今天。”派特告訴她。

  她再度擦拭眼角。“是的,這麼美麗的一天,我的確不應該哭泣。”她再次深呼吸。“你可以放開我了,我已經恢復了。”

  他挪開手臂,陪她爬上山坡越過中庭。進門之前他還有事待辦,因此派特向茱麗一鞠躬,轉身要走。

  “我看起來像剛剛哭過嗎?”她憂心忡忡地問。

  “不。”他騙她。

  她微笑以對。“謝謝你幫我解決這個問題。”

  “可我沒有……”她轉身跑上城堡的臺階,他不再說下去,只是迷惑地搖搖頭,回頭走向山坡。

  茱麗深吸一口氣直接推開沉重的大門,匆匆走了進去。

  城堡的內部和外觀一樣冰冷醜陋,入口是寬敞的灰石地板,臺階建在雙扇門右側的牆壁。大廳就在她的左手邊,空間寬闊,風聲像草原一樣呼呼的吹著。入口的對面是一座爐火熊熊的大壁爐,室內卻無一絲暖意,徒然造成煙霧彌漫而已。

  這裏缺乏一般家庭所有的氣息,例如烘麵包的香味或烤肉的(此處30字亂碼:youth注)

  沿著五層臺階而下就是廳堂。茱麗佇立在頂端,等候依恩指示。他正背對著她,坐在長桌的桌首,五位應該是長老會長老的老年人,擠在長桌的另一頭。

  周遭佈滿緊張的氣息,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從老人們的表情看來,顯然他們剛剛聽到某個驚人的消息。茱麗認為自己不該現在闖進去,應該等大家心情平靜之後再來。她倒退一步,準備轉身離開。

  亞力和高威擋住她的出路。看見他們,她驚訝地睜大眼睛,兩個戰士進來時沒有發生一絲響聲。茱麗正想閃過他們,勃迪又昂首闊步的推門進來,派特就跟在後面。他拉住門,免得它們砰然合上,同時示意神父進來。賴神父的表情也不甚高興,他勉強對茱麗微笑一下,匆忙走下臺階到大廳。

  他望著神父走向依恩。是的,這裏的確發生了可怕的事,否則不會把神父召來。她無聲地為需要神父的人祈禱一番,再次轉身離去。

  戰士們在她身後排成一排,亞力、高威、勃迪和派特故意擋住她的去路。

  她繞到最靠近門的派特旁邊。“有人死了嗎?她低聲問道。

  勃迪認為她的問題非常有趣,其他人則繼續板著臉孔,不肯讓她離開也不回答她的問題。她正要叫這些無禮的男人滾向一邊,門又開了,這次是韋恩走進來。

  貝娜的丈夫宛如隨時要作戰一樣,只勉強保持禮貌,簡短地對她點個頭,隨即入列。

  “茱麗,過來。”依恩咆哮的命令,嚇得茱麗差點岔了氣。她轉身不悅地瞪著他,但這只是浪費力氣,因為他根本沒看她一眼。

  她還在猶豫要不要服從他的召喚時,勃迪已經替她做了決定。他朝她肩上一推,這一推算不上溫柔。她扭頭瞪他一眼,責怪他粗魯的行為。他對她眨眨眼睛。

  亞力遵從領主的命令把她向前推,她也怒目瞪著他,心想應該有人花些時間教導這些戰士簡單的禮貌,不過現在不是時候。她拉高裙裾,挺起肩膀拾階而下。

  她發覺神父相當焦躁不安地在壁爐前面踱來踱去。她強自鎮定匆匆越過房間到依恩身邊,伸手摸他肩膀,然後俯身低語。

  “如果你再對我大吼,我一定會扼住你的喉嚨。”說完這空泛的威脅,她再度挺直身體。依恩一臉愕然,她點點頭,讓他知道自己並非虛張聲勢。

  他微笑地暗示他認為她是紙老虎。葛罕凝視眼前的一對,迅速認定茱麗小姐的確勾起他的興趣。他輕易就能明白為什麼男人會愛上她,甚至忘了她是英格蘭人。美麗的金髮和藍色的大眼睛使她的外貌相當可人,然而使葛罕感興趣的不是她的美貌,而是她的個性令他好奇的想瞭解更多。

  韋恩曾向他描述茱麗小姐幫貝娜接生,隨後賴神父也一再讚美她在第二天事件中的表現。韋恩說蒙麗不想承擔那份責任,但是她不因為恐懼而袖手旁觀,仍然做該做的事。他還聽說依恩不在的期間,她幫忙接生了三個嬰兒??每一次都是撇開她自己的恐懼,只擔心新母親的安危。

  葛罕不知道自己該作何感想,這些報告當然都是真的,可是英格蘭女子的仁慈和勇氣令他迷惑和他的認知相抵觸。以後還有很多時間思考這令人困惑的問題。從茱麗的表情看來,他知道依恩還沒把他剛剛向長老會宣佈的消息告訴她。葛罕環顧其餘的長老,判斷他們的反應。鄧肯看起來好象剛灌下一大桶醋,滿臉不悅的表情;文生、吉費和歐文也有類似的反應。看來他是唯─一位元已經從驚人的消息中恢復過來的人。當然,會議之前,依恩已經事先說明他的打算,派特就站在他哥哥旁邊。那一刻,依恩還沒開口,他已經察覺事關重大,每當面對重大問題,他們兩兄弟總是團結,並肩地站在一起。是的,他知道問題重大,然而聽完之後,他也是目瞪口呆得說不出話來。

  葛罕終於站起來,心裏充滿矛盾的情緒。身為長老會的領袖,他的首要責任是說服依恩,如果依然無法改變他的決定。那麼就是投票反對他。然而葛罕自覺有另一層責任在身,那就是以某種方式支援依恩的決定。理由簡單易懂,因為他希望依恩快樂幸福。上天知道這個領主有權利尋找他的愛情和滿足。

  他覺得自己對領主有重大的責任。多年來他們一起服務族人,葛罕就像依恩的父親,決定把他訓練成最好的領主。依恩也並未令他失望,完全符合他的期望,甚至超越葛罕設定的目標。即使他還是年輕的男孩時,他的力量和決心就已遠遠淩駕其他同齡或年長者的努力之上。在稚嫩的十二歲的年紀,依恩變成五歲的弟弟的父親。他的生活裏面向來充滿各種責任,無論雙肩扛了多少負擔,他都輕而易舉地應付自如,並在必要的時刻,從早到晚的工作,他的勤勉當然也有收穫,因此被封為有史以來領導麥氏最年輕的戰士。

  但是代價也不小,多年無止盡的工作和奮鬥,依恩根本沒有歡笑、快樂或幸福的時間。葛罕背著手清清喉嚨喚起大家的注意力。他決定先進行辯論,善盡會議領袖的責任,等其他長老滿意後,再公開宣佈他對領主的支持。

  “依恩,你還有時間改變主意。”葛罕語氣嚴厲地說道。

  其他長老立即贊同地點點頭。依恩起立的速度快得掀翻椅子,茱麗嚇得向後一跳,撞上勃迪。而令她更加吃驚的是,她轉身一瞧,發現所有的戰士都在她後面排成一排。

  “你們為什麼跟著我?”她憤怒地質問。

  依恩轉向身來,她荒謬的問題澆熄了他的怒氣,他對她搖搖頭。“他們不是跟你,茱麗,是向我表示他們的擁護和支持。”

  這個解釋她並不滿意。“那就叫他們去那邊表示,”她揮揮手建議,“他們擋了我的路,而我想離開。”

  “可是我要你留下來。”他說。

  “對,她說的對極了。”吉費贊同地嚷道。依恩轉身面對他。突然間宛如地獄開了門。茱麗覺得自己似乎就站在一場大冰雹的中心,四周的吼叫聲使她頭痛欲裂。依恩的聲調絲毫沒有抬高,但是長老們卻近似咆哮。

  他們爭論的重點似乎集中在某種聯盟的問題。至少這個字眼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使得長老們憤怒不已。依恩贊同結盟,長者們則強烈的巨對。一位長老激怒的咆哮,等他把意見吼完了,整個人激烈的咳嗽起來,嗆得猛喘氣,室內似乎只有她注意到他身體不適,茱麗扶正依恩的椅子,急忙走到桌邊倒了一杯水。在一片叫囂聲中,沒有任何人試著阻止她。茱麗把銀盃遞給老人。他灌下一大口後,她好心地幫他拍背。他揮揮手示意她不必再服侍下去,然後轉身想表示感激。他正要開口說謝謝,突然又打住,含著淚水的眼睛難以置信地圓睜著。茱麗心想,他八成剛剛才發現幫助他的人是誰。他驚喘一聲,又咳了起來。

  “你真的不該讓自己這麼生氣。”她一面幫他拍背,一面說道:“你也不應該討厭我。”她評論道。“憎恨是一種罪,如果不信,你可以問賴神父。再者,我又沒有傷害過你。”她全神貫注的和老人講道理,不曾發覺吼叫聲已經結束。

  “茱麗,別再打吉費。”依恩發出命令。她抬起頭,驚訝地看見他在微笑。

  “別對我發號施令,”她回答。“我是幫他忙,來,再喝一口水。”她對吉費說道:“我相信它能減輕咳嗽。”

  “如果我喝了,你可以別再管我嗎?”

  “你不必用那種口氣說話,”她說道。“不管你我再高興不過。”她轉身回到依恩身邊,低聲問道:“為什麼我要留在這裏?”

  “她有知道的權利。”賴神父說道。“她必須同意才行,依恩。”

  “她會的。”依恩回答。

  “那你最好說出來,”神父建議。我要在黃昏之前抵達鄧家的領地,墨林不能等。我可以稍後再回來,如果你需要更多的時間說服她……”

  “我不需要。”

  “我要同意什麼事嗎?”她問道。

  他沒有立刻回答,反而轉身瞪著他的屬下,用眼神示意他們離開。他們卻故意忽視他無聲的命令,依恩發覺他們一個個笑得好開心,顯然正饒有興味地享受他的不安。

  “葛罕?”依恩質問道。

  “我支持你的決定。”

  依恩點點頭。“吉費?”

  “反對。”

  “鄧肯?”

  “反對。”

  “歐文?”

  “反對。”

  “文生?”

  老人沒有回應。“叫醒他。”葛罕命令。

  “我很清醒,只是還沒考慮完畢。”

  大家耐心地等候,過了沈默的五分鐘,大廳的緊張氣氛更增十倍。茱麗稍稍移近依恩,直到手臂碰著他。他正氣得渾身緊繃,而她想表示自己的支持。她覺得自己的行為很好笑,連問題是什麼都不知道,卻已經準備要支持他。她不喜歡眼睜睜地看著他煩惱。她握住他的手,他沒有低頭看她一眼,只是輕輕一捏她的手指。

  既然大家都瞪著文生,她也依樣畫葫蘆,她猜想老人大概又睡著了,濃密多毛的眉毛掩住他的眼睛,頭垂得低低的,令人很難分辨他是不是在睡覺。

  他終於抬起頭來。“我支持你,依恩。”

  “三位反對,加上我們領主,三位贊同。”葛罕宣佈道。

  “我們現在該怎麼辦?”歐文粗聲說道。

  “以前從來沒有這種進退兩難的局面,”吉費插嘴進來說。“票數相同,勝負不分。”

  “我們稍後再決定是否結盟。”葛罕宣佈,他頓了一下,直到各個長老點頭同意,然後才轉向依恩。“孩子,你還是開始進行吧。”

  依恩隨即轉向茱麗,他突然覺得局促不安。會議的結果出乎他的想像。他以為除了葛罕之外,大家都會反對結盟,而且討論也不該佔用這麼長的時間,他本來計畫在神父抵達之前,他至少可以和茱麗獨處五分鐘,他應該只需要五分鐘的時間來說明他要她怎麼做。

  他實在憎惡周遭有觀眾圍觀的事實。天生缺乏耐性的勃迪忍不住脫口而出。“茱麗,你不回英格蘭了,現在和以後都不回去,依恩不會送你回家。”

  勃迪的語氣似乎相當愉快,她轉而注視他。“他不嗎?那麼誰送我回家?”

  “沒有人。”勃迪回答。

  依恩握住她的雙手一捏,引回地的注意力,然後作個深呼吸。即使有手下圍觀,他也要好好說出那些話,讓她一輩子記得。眼前的處境實在是該死的尷尬,他試著想一些深情的話語,偏偏又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可是他決心把這件事做好。為了她,這一刻必須完美無缺。“茱麗。”他開口說道。

  “什麼事,依恩?”

  “我要留住你。”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5 03:09:36

第十章

  “你不能就這樣……留下我。”

  “不,他可以的,姑娘。”亞力興致勃勃地解釋。

  “他是族長,”葛罕提醒她。“他可以做他想做的任何事。”

  “他是族長跟這又沒有關係,”勃迪打岔說道。“法蘭留下了瑪麗,他也不是族長。還有畢特不也留下了美根。”他聳了聳肩補充說道。

  “我留下了貝娜。”韋恩補充一句。

  “這是我們的方式,姑娘。”高威解釋道。

  “你不是隨便就把貝娜留下來的,”勃迪對他的哥哥說道,他決定要澄清這個錯誤的觀念。“你問過她父親。這是有差別的。”

  “如果她的父親找茬,我還是會把她帶走的。”韋恩爭辯著。

  茱麗不能相信她所聽見的,他們簡直像一群野人。她把她的手從依恩的手裏抽開,後退一步,遠離這瘋狂。她一不小心踩到了葛罕的腳,於是轉過身去對他道歉。

  “對不起,葛罕。我不是故意要踩到你……他不能就這樣把我留下來,是木是?”

  葛罕點點頭。“高威告訴你這是我們的方式,他說的沒錯,”他解釋道。“當然,你將不得不同意。”他的聲音裏滿是同情。依恩把這個漂亮的女人給嚇了一大跳。她似乎有點呆住了,不過她隨即會興奮不已。被選為族長的妻子無疑是最高的榮譽。是的,她高興極了,高興得說不出半句感激之辭,他這麼猜想。

  葛罕猜錯了。不消一、兩分鐘,茱麗便恢復過來了。然後她開始搖頭。如果依恩的支持者不要全部再對著她猛點一次頭,她或許還有可能控制一下她的怒氣。事實是,她想狠狠地踹他們每個人一腳。但她必須先收拾起她的火爆脾氣。她先深吸了一口氣恢復鎮靜,然後她聲音沙嘎地說道:“依恩,我可以單獨跟你說幾句話嗎?”

  “現在真的不是閒聊的時候,姑娘,”賴神父喊道。“墨林不能再等了。”

  “墨林?”她不解地問道。

  “鄧墨林,”葛罕解釋。帶著微笑,他接著又補充了一句:“他正需要神父呢。”

  茱麗轉過身去看著賴神父。“那您應該快點去,”她說道。“他快死了嗎?”

  神父搖搖頭。“他已死了,茱麗。是他的家人在等著我在他下葬前念祈禱文。天氣太熱了,你也知道。墨林不能再等下去了。”

  “是啊,他得去讓他早點入土為安,”勃迪解釋。“不過他要先見證你們的婚禮。麥家要比鄧家優先。”

  她開始顫抖。依恩覺得心臟一陣絞痛。他苦思了好幾天才得到這個結論……他不能讓茱麗走。現在他才發現,或許他應該多給她一點時間來考慮他的求婚。

  可惜天不從人願,根本就沒有什麼時間留給她去考慮所有的理由。在他跟派特談過並證實了他自己的懷疑之後,他知道他必須儘早跟茱麗結婚。他不能冒這個險,再遲或許就會有人發現她父親的事了。不,他必須現在就娶她。這是他保護她免於馬家之害的唯一的方法。

  他牽起她的手,帶領她到大廳的一角。她的腳像是有千百斤重的釘釘在原地。他必須半推半拉的才動得了她。她背靠著牆而立,他則站在她面前,完全擋住了她的視線。

  他抬起她的下巴讓她正視著他。“我要你嫁給我。”

  “依恩,你講點道理好不好?我不能嫁給你。即使我想還是不可能。”

  “你想嫁給我的,”他反擊道。“你非常想嫁給我。”

  “哦,?為什麼?”

  “你信任我。”

  這句話讓她的怒氣無從發洩。在他所能給的各種理由之中,他偏偏選了這個她無法反駁的。她是真的信任他,用她一整顆心來信任他。

  “在我身邊,你有安全感。”又是一個她無法反駁的理由。“你知道我會保護你不受任何傷害。”他溫柔地加上一句。淚水在她的眼眶裏打轉。仁慈的上帝,但願那是真的。“你愛我嗎,依恩?”

  他低下頭來吻她。“我從未如此地想要一個女人,”他回答。“你也想要我,不用否認。”

  她的肩膀垮了下來。“我沒有否認,”她喃喃說道。“但是想要跟愛是不同的兩回事。我可能不愛你。”她補充道。但她一說出這話後,她立刻便知道自己是在說謊。

  他也知道。“不,你是真的愛我。”

  一顆淚珠滾落她的臉頰。“你在灌輸我不可能的想法。”她低語。

  他溫柔地拭去那滴眼淚,雙手捧住她小巧的臉。“世界上沒有不可能的事。嫁給我吧,茱麗,讓我來保護你。”

  現在她必須告訴他事實了。只有這樣才能讓他改變這個草率又魯莽的決定。“我有一些事是你不瞭解的,”她開始坦白。“我父親……”

  他的嘴覆上她的,有效地打斷了她的自白。這是個熱情如火的長吻,當它結束後她幾乎理不清半點頭緒。但她還是想告訴他,於是他又用另一個吻來阻止她。

  “茱麗,你不必告訴我任何有關你家裏的事,”他命令道。“我不在乎你的父親是不是英格蘭國王,這件事你以後一個字也不用再提了。懂嗎?”

  “可是,依恩……”

  “你的過去並不重要,”他告訴她。他握住她的肩並加重了力道。他的聲音低沉,卻很熱烈。“往者已矣,茱麗。你即將屬於我,我即將成為你的家人。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這些話由他口中說出來是如此地動人,茱麗不知道如何是好。“我必須好好想想,”她決定。“再給我幾天……”

  “天哪,”賴神父驚呼出聲。“我們不能讓墨林等那麼久,姑娘。想想這天氣。”

  “為什麼還要等?”派特大叫。

  “是啊,他已經說他要留下你,你們就趕快結婚吧!”勃迪說道。

  這時候茱麗才發現原來他們一直都在聽她跟依恩的談話。她真想大聲尖叫,然後她也真的叫了出來:“我不要被人逼著做事,”她告訴他們。稍微緩和一下語氣後她補充道:“我有很多理由不應該嫁給你們族長,所以我需要時間再多考慮。”

  “會有什麼理由呢?”葛罕問道。

  依恩轉向這位長老中的領袖。“你是贊成還是反對我們的婚事?”

  “我不是特別喜歡,不過我會支持你。吉費,你覺得怎麼樣?”

  當吉費回答時,他對茱麗皺了皺眉。“我同意了。”

  其他的幾位長老,就像骨牌一樣,在吉費之後,一個接著一個地應聲同意。

  茱麗實在受夠了。“你們怎麼能嘴裏說同意,一個個卻又像看仇人似地瞪著我?”她尖聲問道。她轉向依恩,戳了戳他的胸膛。“我不要住這裏了,我決定去找吳玲姨媽他們。你知道為什麼嗎?”她根本不給他時間回答。“他們不會當我是次等人。你有什麼話說?”她挑舋地質問道。

  “嘔,你說什麼?”依恩問道。強忍著不要對她的火冒三丈笑出聲來。這個女人被激怒的時候簡直渾身是刺。

  “他們喜歡我。”她說得結結巴巴的。

  “我們也喜歡你呀,茱麗。”亞力告訴她。

  “每個人都喜歡你。”派特點頭附加一句。

  她半秒鐘都不會相信這種鬼話。勃迪也不信,他看了派特一眼,暗示他別說得太過火。

  “不過我卻不喜歡你們這些野蠻人,”她大聲說。“我想都不敢想要住在這兒。我不會在這兒養我的孩子的……哦,上帝,依恩,我不要孩子的,記得嗎?”

  “茱麗,冷靜一下。”依恩命令道。他把她拉過來靠在他身上,緊緊地擁著她。

  “她不想要小孩?”葛罕問。他嚇壞了。“依恩,你絕不能允許這種無稽之談。你需要子嗣啊!”

  “她不能生育?”吉費驚呼。

  “她沒有這麼說。”文生咕噥著。

  “這是我的錯。”韋恩插了進來。

  “這個女人不能生育是你的錯?”吉費問道,他費力地想搞懂。“怎麼可能呢,韋恩?”

  派特爆笑出來,勃迪用手肘撞撞他要他收斂點。“她去協助過貝娜生產,”勃迪告訴吉費。“那讓她害怕,就是這個原因而已。她不是不能生育。”

  長老們鬆了口氣地悶哼幾聲。現在,除了茱麗,依恩沒有注意到任何人。他彎下身在她耳畔呢喃:“你是對的,你需要多一點時間來考慮我的求婚。你慢慢想吧。”

  他的聲音裏似乎有些什麼讓她起了疑心。她幾乎是立刻就發現到,依恩正樂不可支。“我可以考慮多久呢?”

  “今天晚上你要睡我的床。我想,或許你會願意先結婚吧。”

  她掙脫他的懷抱,瞪視著他的雙眼。他在微笑。她根本從未有過反擊的餘地,到現在她才徹底覺悟。老天!她是真的愛他,而如今她甚至想不出一個愛上他的好理由。

  他們這些人聯手把她弄得傻瓜兮兮的。“天哪,為什麼我會愛上你呢?”

  她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把這個問題叫了出來,直到派特轟然大笑。

  “好吧,現在一切就緒。她同意了,”賴神父大聲說道,他匆忙地橫過大廳。“我們開始吧。派特。你站在依恩的右手邊,葛罕,你站在茱麗旁邊,擔任女方長輩,將她託付給依恩。以聖父之名,以聖子……”

  “我們也要當女方長輩。”吉費宣佈,他決定不要被摒除在這重要的儀式之外。

  “是啊,我們也要。”鄧肯嘀咕。

  椅子的刮地聲打斷了神父的專注。他只好等待其他的長老終於你推我擠地在茱麗身旁站好,才又重新開始。“以聖父之名……”

  “你跟我結婚只是為了想要全天候對我發號施令。”茱麗對依恩說道。

  “是有這個好處。”依恩懶洋洋地說道。

  “我還以為鄧家是你的敵人,”她繼續說道。“可是你們的神父……”

  “你以為墨林是怎麼死的?”勃迪問道。

  “哎,孩子,他的死不是你的責任,”葛罕勸誡著。“他是從懸崖上掉下去一命嗚呼的。”

  “韋恩,當他拿著一把刀衝過來時,難道你沒有推他一把嗎?”勃迪問道。

  韋恩搖搖頭。“他在我近身之前就滑下去了。”茱麗專心聽著他們的談話,但似乎沒有人打算回答她的問題,派特便自告奮勇地說:“附近地區沒有足夠的神職人員,因此賴神父便在各地來去自如。”

  “他的服務地區很大,包括與我們敵對的很多氏族,如鄧家、馬家與毛家等等。”亞力補充道。

  這麼長的敵人名單,令她訝異,她便問葛罕為什麼。一方面是想知道馬家的事,一方面也是想讓自己收拾心神,她覺得自己像在五里霧中,也像嬰兒被浸在冷水中那般發著抖。

  “亞力告訴你的才一部份而已。”葛罕告訴她。

  “你們誰都不喜歡嗎?”她難以相信地問。

  葛罕聳聳肩。

  “我們不能繼續進行嗎?”賴神父嚷道。“以聖父之名……”

  “依恩,我將邀請我的姨媽及姨父來看我,而我不要還得經過長老會議的批准。”

  “以聖子之名……”神父用更大的聲音說。

  “接下來她就要邀約翰國王來了。”鄧肯預言道。

  “我們不會准的,姑娘。”歐文咕噥道。

  “請握住彼此的手,專心於婚禮的進行。”賴神父叫嚷著,希望所有人能注意他。

  “我不會要約翰國王來這裏,”茱麗爭辯道,側身瞪著膽敢胡說的歐文。“我只要我的姨媽和姨父來,沒問題對不對?”她得扭著身子才能看到葛罕身邊的依恩。

  “再說吧。葛罕,是我要跟茱麗結婚,不是你,你可以放開她的手。茱麗,到這裏來。”

  賴神父放棄了維持秩序的努力。他繼續主持儀式,依恩立刻就同意娶茱麗為妻。

  但茱麗可就沒那麼合作了。他對這個甜美的小女人感到有些抱歉。她看起來困惑到了極點。

  “茱麗,你願意讓依恩成為你的丈夫嗎?”

  在她回答之前,她抬頭看了依恩一眼。“再說吧。”

  “這樣是不行的,姑娘。你應該說‘我願意’。”神父建議道。

  “我願意嗎?”

  依恩微笑。“我們很歡迎你的姨媽和姨父到這裏來看你。”

  她報以相同的微笑。“謝謝你。”

  “你還是得回答我的問題呀,茱麗。”賴神父提醒她。

  “他會同意永遠珍愛我、憐惜我嗎?”她問道。

  “天老爺,他剛才已經同意了!”勃迪不耐煩地大聲叫。

  “依恩,如果我要留在這兒,我就一定會試著去做一些改變。”

  “聽著,茱麗,我們喜歡一切保持原狀就好。”葛罕告訴她。

  “我不喜歡這裏的‘原狀’。”茱麗說。“依恩,在我們開始之前,我想要再一個承諾。”她衝口而出。

  “在我們開始之前?我們已經進行到一半了……”神父努力地解釋著。

  “什麼承諾?”葛罕問道。“這得讓我們長老先商量一下。”

  “用不著你們商量,”她駁斥道。“這是我們自己的事。依恩?”“什麼事,茱麗?”

  哦,老天,她愛死了他的微笑。她輕歎了一口氣,然後暗示他靠近一點,她才好貼在他的耳畔告訴他。葛罕必須退後一步才能騰出點空間給他們。當依恩彎下身體時,其他的每一個人也都立刻跟著伸長了脖子。

  可是他們還是只有猜謎的份。不管她對他們的族長要求了什麼,一定讓他大吃一驚……如果他臉上的表情沒有騙人。每個人都豎起耳朵在聽。

  “這對你很重要嗎?”

  “是的。”

  “好吧,”他回答。“我答應你。”

  茱麗沒發覺自己一直屏息等待著,然後,她才重重地吐了一口氣。

  她的眼睛淚光瑩瑩。這個男人讓她太高興了。他沒有笑她,也沒有侮辱她,他甚至沒有要她解釋。他只是問這對她是否很重要,當她的回答是肯定時,他立刻就答應了。

  “你有沒有碰巧聽到些什麼,葛罕?”亞力用大聲到讓每個人都聽得見的悄悄話問道。

  “好象是提到一瓶酒。”葛罕小聲地回答。

  “她想要一瓶酒?”吉費低吼。

  “不對,我聽到的是喝醉。”歐文宣佈。

  “她為什麼想喝醉?”文生很想知道。

  茱麗努力忍住笑。她將注意力轉回賴神父。“我們不是應該開始了嗎?”

  “這個姑娘可不是個會聽話的。”文生說。

  在茱麗與這位長老為他粗魯的批評而爭論時,賴神父說出他最後的祝福之辭。她的神智清楚得很,一定要文生道歉,才說出“我願意”。

  “你可以親吻你的新娘了。”賴神父大聲地宣佈。

  嘉琳在屋裏來來回回地踱著步,好不容易茱麗終於打開門走了進來。

  “感謝上帝你回來了。我好擔心。茱麗,你怎麼會到現在才回來?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你沒事吧?你的臉色好白。他們嚇著你了,是不是?”她停下來忿忿地歎了口氣。“他們不敢逼你回英格蘭的,不是嗎?”

  茱麗在桌子旁邊坐了下來。“他們走了。”她喃喃道。

  “誰走了?”“每個人。他們就是……走了,連依恩也是。他先吻了我,然後他也走了。我不知道每個人都上哪兒去了。”

  嘉琳從未見過她的朋友像現在這副模樣。茱麗似乎恍恍惚惚的。“你不要嚇我,茱麗。請你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麼事?”

  “我結婚了。”嘉琳必須坐下來。“你結婚了?”茱麗點點頭。她繼續發著呆,她的神智還停留在那個荒謬怪異的婚禮上。

  好半晌,嘉琳驚訝得說不出半句話來。她面對茱麗坐在桌子的另一頭,只是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你是嫁給依恩嗎?”

  “我想是的。”

  “什麼叫做你想是的?”

  “葛罕站在我們之間,我也有可能是嫁給他。不,我確定我嫁的是依恩。他吻了我……葛罕沒有。”

  嘉琳不知道該對這個消息作何感想。她高興極了。這是當然的,因為她的朋友將永遠也不必回英格蘭了,但是她也很生氣。首先填滿她心裏的便是忿怒的情緒。

  “為什麼要這麼匆促?根本沒有半朵鮮花,對不對?你沒能在教堂結婚了。這裏根本就沒有。該死!茱麗,你應該堅持要依恩按部就班的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匆促,”茱麗承認。“不過依恩一定是有他的道理,請你不要再為這件事煩心了。”

  “我應該在場的。”嘉琳哀叫起來。

  “是的,你應該在場的。”茱麗同意道。

  靜默持續了好幾分鐘,嘉琳才又再度開口。“我們該對這樁婚姻高興嗎?”

  茱麗聳聳肩。“大概吧。”

  嘉琳熱淚盈眶。“你的夢想本來應該會實現的。”

  茱麗當然明白好友的意思。她搖了搖頭,試著安慰嘉琳。“夢想只是小女孩之間的悄悄話而已,它們並不是真的會實現的。現在的我已經是個成熟的女人了,嘉琳,我不會再去幻想那些不可能的事。”

  她的朋友不準備就這樣算了。“別忘了你是在跟誰講話。茱麗。我比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人都瞭解你,我非常明白你跟你那女巫般的母親,和那成天醉醺醺的舅舅過得是怎樣可怕的日子。我知道那種痛苦與空虛。你的夢想早已經變成你逃離傷痛的避風港。你可以告訴我你只是想像力豐富了些,現在,你也可以假裝這些夢想對你一點也不重要,但是我心裏可是清楚得很。”

  她的聲音突然哽咽。她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繼續說道:“是你的夢想把你從絕望之中拯救出來的,你別裝作它們根本不算回事,我不會相信你的。”

  “嘉琳,理智一點,”茱麗氣惱地說道。“我的日子並不總是那麼可怕。而且美玲和賀伯也使我的人生平衡了不少。除此之外,當我編織那些幼稚的夢想時,我也太年輕了,我只是一廂情願地想像我要的是個什麼樣的婚禮。我的父親也會在場,記得嗎?我認為他已經死了,可是我還是幻想他會在教堂裏,站在我的身邊。我幻想我的丈夫將會非常快樂,而且喜極而泣。可是現在我問你。你能想像依恩流淚的模樣嗎?”

  嘉琳忍俊不住地微笑起來。“我也幻想過我的丈夫會感激得哭了,可是派特才沒有。他是一副撿到便宜的樣子。”

  “我再也不必見到我的母親了。”她把心裏的想法說了出來。

  嘉琳點點頭。“你也永遠不必離開我了。”

  “我要你高興一點。”

  “好吧,我很高興。現在你可以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麼事,我要知道每個細節。”

  在她終於敍述完畢後,嘉琳早已笑得樂不可支。茱麗頗為費力地去回想,而她也不斷在為自己對那些混亂且過於殘缺的記憶一再地道著歉。

  “我問依恩說他愛不愛我,”她告訴她的朋友。“他沒有回答。一直到婚禮結束我都還搞不清楚,然後他就吻了我。他說他想要我。我也試過告訴他我父親的事,可是他不讓我把話講完。他說那不重要,我以後也不用再提了。不過或許我應該再努力試一下的。”

  嘉琳不太淑女地從鼻孔哼了一聲。“你就別再擔心你的父親了,我們也別再提到他,沒有人會知道的。”

  茱麗點頭。“我要依恩答應我兩件事:美玲和駕伯可以來這裏看我。”

  “那麼另一件事呢?”

  “只要我在場,他就不可以喝醉。”

  嘉琳的眼睛噙著淚水。她永遠不會想對她的丈夫提出這種要求,但是她完全瞭解茱麗為什麼會如此在意這件事。“打從我來這裏,我還沒見過依恩喝醉呢。”

  “他會遵守他的諾言的,”茱麗低語,然後她歎了口氣。“我在想今天晚上我要睡在哪裡。”

  “依恩會來這兒接你的。”

  “看看我把自己弄入了什麼情況。”

  “你愛他。”

  “是的。”

  “他一定也愛你。”

  “但願如此,”茱麗說道。“他跟我結婚根本不會得到什麼好處。所以,他一定是愛我的。”

  “你會擔心今天晚上嗎?”

  “有那麼一點,你第一次的時候會不會擔心?”

  “我哭了。”

  為了某種原因,兩個女人都發現坦白這種事真是歇斯底理地好笑極了。當派特和依恩走進來時,他們兩個對嘉琳和茱麗那種狂笑的方式都不約而同地微笑著。

  派特想知道到底是什麼事那麼好笑。但他的發問只是讓這兩個女人笑得更厲害。他終於放棄了。女人,他下了結論,那就是這麼莫名其妙。

  依恩的目光定在茱麗身上。“你為什麼會在這裏?”他問道。

  “我要告訴嘉琳今天發生的事。我們真的結婚了,是不是?”

  “她還以為她說不定是跟葛罕結婚了呢。”嘉琳告訴派特。

  依恩搖頭。他走向他的新娘拉著她站起身來。打從他進這屋子裏來,她還沒看他一眼,這個發現令他有些懊惱。“我們該回家了。”

  茱麗充滿了驚恐。“我還要再整理幾件東西,”她說,她的頭抬也不抬地一徑走到布曼後面。“家在哪裡?”她問道。

  “你們結婚的地方就是了。”派特告訴她。

  現在她可以垮下臉來了,沒有人會看見。她歎了口氣。她就要在那座醜陋不堪的城堡裏住下來了,她心想,不過這並不會令她煩惱。依恩也住那裏,這才是重要的。

  當茱麗收拾著她的睡衣、晨袍以及其他今天晚上用得到的必需品時,她可以聽見那兩兄弟談話的聲音。她打算明天再來整理其他的物品。

  她吃力地迭著她的睡衣,驚訝地發現她的手竟然在顫抖。

  她終於打包好,但並沒有離開她小小的庇護所。今天發生的大事終於深入了她的腦海。她坐在床沿,閉上雙眼。她是個已婚女人了。她的心突然狂亂地跳動起來,讓她幾乎無法平穩地呼吸。她知道自己正開始慌亂,她努力想冷靜下來。

  仁慈的上帝,萬一她錯了呢?這一切來得太快了。依恩是真的愛她,不是嗎?雖然他沒說,但他想要娶她,而且,除了得到一個妻子外沒有任何的附加利益。若不是愛,還會有什麼其他的動機?

  萬一她無法適應這些人呢?萬一他們永遠也不接納她呢?茱麗終於來到她的大問題。萬一,她當不成一個好妻子呢?她十分確定自己根本不懂得如何取悅男人。依恩會知道她缺乏經驗。教導她將是他的責任。但萬一她是那種教也教不會的女人呢?她不要他把她看成是個次等人,否則她寧願死。

  “茱麗?”

  他的聲音很小,她還是嚇了一大跳。他注意到了。他也注意到他的新娘看起來像是馬上要昏倒了。茱麗在害怕,他想他知道為什麼。

  “好了,我可以走了。”她用顫抖的聲音告訴他。但她還是一動也不動。她的箱子放在腿上,她的手似乎死命地抓著它。依恩藏起他的笑意,他走向那張床並在她的身邊坐下。

  “那你為什麼還坐在這兒?”他問道。

  “我只是在想。”

  “想什麼?”

  她沒有回答。她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猛盯著放在她腿上的箱子。

  依恩沒有催她。他決定若無其事地跟她耗下去。他們就這樣並肩坐了好幾分鐘。茱麗聽見嘉琳在對她的丈夫嘮叨,她聽見她提到了“鮮花”,心想她的朋友一定是在抱怨婚禮的寒愴。

  “我今天晚上有沒有可能洗個澡?”

  “可以”

  她點點頭,“我們不是該走了嗎?”

  “你想完了?”

  “是的,謝謝你。”

  他站起身來,她也是。她把她的箱子交給他。他用另一隻手握住她的手開始向門口移動。

  嘉琳擋住了他們的去路。她已經決定要留他們吃飯。既然飯菜都準備好了,依恩便同意了。茱麗緊張得食不下嚥,依恩和派特卻吃得像是整整跋涉了四十天的餓鬼。

  然而,晚餐過後,他無意久留。茱麗也是。他們手牽著手一起走上城堡。裏面是陰暗的。依恩帶領她走上第二層。他的臥室位於左手邊,沿著狹窄廊道三扇門中的第一扇。

  他的臥房亮著溫暖的光線。火爐就正對著門。火焰熊熊地燃燒著,烘暖了整個房間。依恩的床鋪位在左側,占去了大半邊的牆壁。一條以他的家族代表色系為主的棉被覆蓋在床上,而在牆邊則有一個上頭放了兩根蠟燭的小五斗櫃。

  房裏頭只有一張椅子,放在靠近壁爐的地方。另外一座比床邊的那座大很多也高很多的木櫃,則放在對面的牆邊。在這個大木櫃上頭有一個精緻的、鑲著金邊的正方形盒子。

  這個房間很精簡,而且有效率,完全就跟睡在這裏的主人一樣。

  在壁爐正前方有一個大木桶,蒸氣從裏面的水裏向上冒。依恩早在她開口要求之前就細心地考慮到她的需要了。

  他把她的箱子往床上一扔。“你還需要什麼別的?”她需要不再害怕,但是她並沒有告訴他。“不用了,謝謝。”她雙手交抱站在房間中央,邊等待也邊祈禱他會走開,好讓她有點洗澡的隱私。

  他不懂她還在猶豫什麼。“你需要我幫你脫衣服嗎?”他問道。

  “不,”她不假思索地衝口而出,這個主意把她嚇了一大跳。“我還記得怎麼做。”她較冷靜的聲音補充一句。

  他點點頭,對她勾勾手指要她過來。她沒有猶豫,一直走到他跟前才停下來。

  他很高興她不再羞怯。他將她的頭髮攏到肩後,他的手指緩緩地在她長袍的領口處遊移,然後他握住她的鏈子。他不發一辭直到他解開她的項鏈與墜飾。

  “你還記得今天從我這裏得到的承諾嗎?”

  她點點頭。嗅,上帝,他該不是要告訴我他改變主意了吧,他會嗎?

  他看見她臉上的驚慌,他搖頭。“我從不食言,茱麗,也不會從現在開始。”他果然猜得沒錯,她眼神中的恐懼立刻煙消雲散。“我也要你給我一個承諾,”他把鏈子塞進她手裏。“我不要你戴這個東西上床。”

  這句話聽起來像個命令,他也沒有解釋他的理由。茱麗本想追問,不過她臨時改變了主意。他也沒要她解釋為何不能喝醉,因此,他有理由得到相同的禮遇。

  “我答應你。”他點點頭,看來似乎相當滿意。

  “你要我把它丟掉嗎?”

  “不必,”他回答。“把它放在那裏面,”他指了指櫃子上頭的小盒子。“這樣就沒有人會去動它了。”

  她很快地照著他的話去做。“我可以把美玲姨媽送給我的胸針也放在這裏嗎?”她問道。“我不想弄丟了。”

  他沒有回答,她轉過身去才赫然發現他已經離開房間了。她搖搖頭。她一定得跟他說,這樣不聲不響的消失實在是太無禮了。

  她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打算在外面待多久,因此她是十萬火急地洗完她的澡。原先她不打算洗頭的,不過後來她又改變了主意。

  依恩打開門時,她正在沖洗頭髮上的玫瑰香肥皂。在他重新把房門關上時,他瞥了一眼她那金黃色的肌膚。靠在門外的牆上,他繼續等待他的新娘洗完她的頭。

  他不想讓她尷尬。不過這個女人卻足足洗了有一輩子那麼久。他走了好一段距離到水池沖洗了一番再走回來,滿心期待他的新娘已經躺在床上等他了。

  可是他又等了整整十五分鐘才進房間。茱麗正坐在壁爐正前方的地毯上,好整以暇地烘乾她的頭髮。她穿著一件保守的白色睡衣以及相配的寬鬆長袍。

  她看起來美得令人窒息。她的雙頰紅豔,頭髮泛著金黃色的光澤。好半晌,依恩倚在門上,只能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他的胸口發緊。她是他的妻子。是的,現在她屬於他了。一份滿足感淹沒了他,令他驚喜交加。對他而言,這似乎在冥冥之中早已註定。為什麼他要折磨自己這麼久……千辛萬苦地想遠離她?從他第一次吻她的那一刻起,他就該接受這個事實。他的心早就知道他永遠不會讓另一個男人擁有她。為什麼他的理智卻等了這麼久才肯接受這個事實?

  事情真是該死的令人困惑。他還記得自己是怎麼大言不慚地告訴派特,天底下的女人全部一樣。現在他才明白這句狂妄至極的評論有多褻讀神明。天底下只有一個茱麗。

  依恩搖搖頭甩開這些愚蠢的念頭。他是個戰士,不應該盡想這些不著邊際的風花雪月。他轉身又回到走廊,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口哨聲在樓梯間造成了回音。之後依恩再回返他的臥室,他大跨步走到壁爐邊。靠著爐架,在距離他的新娘不到兩公尺的地方開始脫下他的靴子。

  她正想問他為什麼不把門關上,三個人匆匆忙忙地走進來。他們對他們的族長點點頭,便進入房間扛起那個大木桶,每個人都很刻意地不看向茱麗。

  依恩跟著他們走到門口,正要關上門卻有人叫他。他歎了口氣,再度離開臥室。

  他出去了將近一個小時。爐火的溫度讓茱麗昏昏欲睡,她的頭髮乾得差不多了,她站起來把梳子放回爐架上,走向床邊。依恩進來的時候她正在脫那件睡袍。

  他重重地關上門,掛上門閂,然後脫下他的蘇格蘭外衣。在那裏頭他是一絲不掛的。她以為她就要當場羞死了。她連忙撇開目光凝望著上方天花板中央的橫樑,但是已經確確實實看一眼了。難怪嘉琳在她的新婚之夜會哭。派特的構造應該跟依恩差不多,她完全能瞭解那些眼淚是怎麼來的。老天,她的眼睛已經是淚霧一片。哦,老天,她真的還沒有準備好,她還是犯了個大錯。不,不,她還沒有準備要接受這種方式的親密。她還不夠瞭解他,她永遠也不應該……

  “不會怎麼樣的,茱麗。”

  他正站在她面前。她沒有看他。他把手放在她的肩上,深情地探捏一下。“真的沒什麼。你信任我的,不是嗎?”

  他的聲音充滿了柔情。可是這沒什麼幫助。她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想讓自己稍微冷靜一下。但是這也沒有用。

  然後他把她拉進懷中,緊緊地擁著她。她輕輕地歎息一聲便棲息在他的胸前。不會有事的,依恩不會傷害她,他愛她。

  她向後靠了一點,望進他的雙眼。那裏面有這麼多的暖意,還有一點點的好笑。

  “不要害怕。”他告訴她,他的聲音有如撫慰的呢喃。

  “你怎麼知道我害怕?”

  他微笑。“害怕”並不是最確切的字眼,“嚇壞了”還差不多。“你臉上的表情就跟那天晚上我告訴你,貝娜要你去幫她接生的時候一模一樣。”

  她的目光落到他的胸膛。“那時候我不想去的原因是我怕我做不來,依恩,現在這件事,我相信也不是我想做的。我知道它不會怎麼樣,但是我還是寧可不要……”

  茱麗沒有把話說完,她重新回到他的懷中,靜靜地靠著他。

  依恩很高興她能夠對他坦白,但他同時也感受到一股挫敗感。他從未帶處女上他的床,而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要讓她盡可能舒適地完成她的第一次是多麼重要的一件事。這需要時間、耐心,還有極佳的自製力。

  “你可不可以準確一點說出你到底在害怕什麼?”他問道。

  她沒有回答。現在她正在發抖,而且他知道這絕對不是因為冷的緣故。“是會有一點痛,當然了,不過只要我……”“我不是怕痛。”

  她幾乎是衝口而出。他現在更是一頭霧水了。

  “那你在害怕什麼?”當他等待她的答復時,他開始溫柔地撫摸著她的背。

  “男人都會……你知道的,”她結結巴巴地說。“可是有些女人就不會,萬一我也是其中之一,那麼我就會讓你失望的。”“你不會讓我失望的。”

  “我真的相信我一定會,”她喃喃說道。“我想我就是那些不會的女人之一,依恩。”

  “你會的。”他以十足的權威姿態告訴她。他根本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聽懂,不過那對她似乎很重要,而她現在太需要他的肯定。畢竟,他是有經驗的一方,她會相信他。

  他繼續撫摸她的背。茱麗閉上眼睛讓他來撫平她的心情。他一定是全世界最體貼的男人,當他這麼溫柔地對待她時,她根本無法不愛他。

  她很快便克服了她的恐懼,雖然還是有一點緊張。她深吸了一口氣,離開了依恩的懷抱。她無法正視他,而且她知道自己的臉已經紅透了,但是她不再退卻。她緩緩地拉高她的睡衣,將它從頭頂上脫下來。不給他任何時間流覽她的身體,立刻回到他的懷中。

  他明顯地一顫。“你靠在我身上的感覺真好。”他喃喃道,聲音因為情欲而低嘎。

  對她來說,這種感覺簡直比好還要好。太美妙了,她羞怯而囁嚅地告訴他。

  他低下頭將下巴抵在她的頭頂上。“你讓我好高興,茱麗。”

  “可是我什麼都沒做啊!”她回答。

  “你什麼都不必做。”他解釋道。

  她可以聽出他聲音裏的笑意,她回應以一抹微笑。他沒有催促地,事實上,依恩是在幫她度過尷尬。他關心她的感覺,這一點已經讓她好感動。她甚至覺得自己再也沒必要臉紅了。

  但他那灼熱的堅硬如此親密地抵著她的小腹仍讓她擔心,不過依恩一點也沒有勉強她,他只是溫柔地、溫柔至極地愛撫她,直到她不再顫抖,而那份擔心不一會兒也變得似乎沒那麼重要了。

  她想要碰觸他。她鬆開環在他腰際的手,試探性地撫過他的寬肩,然後是他的背,最後來到他的腿。她的指尖所經過的皮膚滾燙得像灼熱的鐵。他身體的紋理和質地和她是如此地截然不同,她發現自己為這一切美妙的相異之處而讚歎。他的上臂肌肉有如結實的繩索般糾結著,相較之下,她的手臂顯得又纖細又柔弱。

  “你這麼強壯,依恩,而我是如此瘦弱。我很奇怪我怎麼能令你高興?”

  他大笑。“你並不瘦弱。你又柔軟又光滑,而且,你是非常、非常迷人的小東西。”

  他的讚美讓她的臉頰因喜悅而染上一抹紅暈。她的瞼摩娑著他的胸膛,他的捲髮搔著她的鼻尖,癢癢的感覺讓她禁不住一陣輕笑。她仰起頭來吻著他脖子底處的脈動。

  “我喜歡摸你。”她承認。

  她為自己的坦白感到有些驚訝。依恩則否,他早就知道她會喜歡摸他,他也喜歡。她最迷人的特質之一就只要有機智。她的臀部抬起她抵住他,他低下頭吻她,一個冗長、貪婪的吻,讓他們倆都為之呼吸困難。他的舌尖伸入她的口中,品嘗著她的甜蜜。當她模仿這激情的挑逗,用她的舌尖摩擦著他的舌頭時,一聲低沉而滿足的呻吟從他的喉嚨深處逸出。

  她靠在他身上的身體上往下溜。依恩一邊用一隻手臂扣住她以免她滑下去,一邊則彎下身去拉開床罩。她不要他停止吻她。她的手指纏繞住他頸後的頭髮,提醒他的注意。當他的反應不夠快時,她仰起頭去吻他。

  他喜歡她的大膽,他也喜歡她發出的嬌吟。依恩一把抱起她,將她放在床中間。他沒有給她時間去開始不安。他的身體蓋住她的,他以一邊的膝蓋分開她的腿。他用他的手肘撐住他的重量,讓他的身體完完全全地覆蓋住她。噢,上帝,有生以來,他從未感受過這般的美好。

  她對他的反應有如排山倒海,他必須放慢他的速度,他要給她時間準備好迎接他。他需要全神貫注在他所做的事上,留心他所接觸她的每一個地方、每一種方式,直到她再也無法思考、只能夠去感受這一份喜悅。但茱麗正讓他這深思熟慮、縝密考量的計畫變得愈來愈不可能實現。她在他的身下不安地扭動著,快把他逼得發狂了。他再度吻她,一個冗長、灼熱、濕潤、讓他更加狂野的吻。他終於讓他的嘴移開她的,他低下頭品嘗她柔軟的雙峰之間芬芳的幽谷。他的手觸摸著、愛撫著、逗弄著,終於,當他片刻也不能再忍受時,他將她一邊的乳頭含入口中,開始吸吮她。

  她幾乎翻落床下。來自原始快感的顫抖傳遍全身,她覺得自己再也承受不了更多這種甜蜜的折磨了。她抓緊他的肩膀,臣服地閉上雙眼,任自己沉溺於他所帶來的意亂情迷之中。

  依恩因需要而顫抖。他可以感覺他的自製力正在一英寸一英寸地瓦解。想要嘗遍她全身的欲望擊潰了他所有的理智。

  “依恩,不要……”

  “我要”

  她試著推開他,但下一秒鐘他的嘴已經覆上了那灼熱的女性尖端,然後是他的舌。噢,上帝,他的舌尖在摩擦她,燃燒至白熱化的喜悅幾乎令她爆發,她忘了所有的抗議。

  他這樣愛她一定會把她折磨死的。這是茱麗最後一個清晰的念頭。她也大聲地呼喊出來,但情欲已經讓她沖昏了頭,即使她努力想抓住一點點的自製力卻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或者做些什麼。

  她的身體裏似乎四分五裂了。她叫出他的名字,他的自製力隨之消失。

  她的叫喊夾雜著驚喜與痛苦。她覺得他把她撕裂了,感覺起來就是這樣。熱情的迷霧消逝無蹤,她開始啜泣,並且要求他離開她的身體。“我不喜歡這個。”她半是啜泣地說道。

  “噓,甜心,”他輕聲說道,試著安慰她。

  他的聲音聽起來又愛又氣的,但是他說的話她一句也聽不懂。痛楚一陣陣地襲來,但是另一種感受,一種她從未體驗過的陌生感受,也開始混合在疼痛之中,讓她困惑極了。

  依恩用手肘撐起身體,再度親吻她。他迫切地想給她足夠的時間來適應他,而當他看見那滑落在她臉頰上的淚水時,他覺得自己像是全世界最低等的禽獸。

  “老天,茱麗,我很抱歉。我不得不傷害你,但是我??”他眼中的憂慮比他半帶歉意的言語更教她窩心。她抬起身子撫摸他的側面。她的手是顫抖的。“我很快就不痛了,”她喃喃說著幾分鐘前他才承諾過的事。“現在不痛了。”

  他知道她沒說實話。他吻吻她的眉心,然後是她的鼻樑,最後才攫住她的唇,給她一個冗長而熱情的吻。他的手滑到他們交合的身體之間,開始愛撫著她的燃燒地帶。

  不一會兒他便點燃起她的欲火。茱麗並以一句簡單的宣言奪走了他僅存的理性。

  “我愛你,依恩。”

  依恩熱情地接管了理智與身體,將臉理在她的頸窩,咬緊牙承受這燃燒他全身的白熱化狂喜。

  在她體內的壓力變得讓她愈來愈無法忍受。正當她確信自己將會死於這份席捲她感官的緊繃壓力時,她卻也變得更迫切、更需要。

  茱麗努力想瞭解這件正發生在她身上的事。但依恩絲毫不放鬆。她突然感到一陣恐懼。那種感覺就像是她的理智正被抽離她的身體,還有她的靈魂。“依恩,我不……”

  “噓,我的愛,”他呢喃著。“抱著我就好,我會照顧你的。”

  她的理智接受了這件她的心一直都知道的事。茱麗臣服了。這是她畢生以來最神奇的經驗。她從未領會過的喜悅填滿了她。她拱起背,緊緊地攀著她的丈夫,任他帶領她走入令人心醉神迷的情欲世界。

  發出一聲男性滿足的低吼後,他癱倒在她身上。他們恣情做愛的氣息彌漫在他們四周,縈繞徘徊地提醒他們那份不久前所共用的狂喜與美妙。依恩的心已跳如擂鼓般作響,他是如此驚異於他對她完全的瘋狂。

  噢,上帝,他好滿足。

  茱麗花了更多時間才讓自己恢復過來。她似乎再也無法不撫摸他,她至少有一百個問題要問他。第一個,當然也是最重要的一個,就是問清楚她是否讓他高興了。

  她戳戳他的肩膀,引起他的注意。他以為她是在提醒他,他壓在她身上的重量太重了,他立刻翻到她身側。但她卻也一起翻了過來。

  他的雙眼緊閉。“依恩,我使你高興了嗎?”

  他勾起一抹微笑。

  但這不夠,她需要聽他親口說出來。他睜開眼睛,發現她正在他上方向下凝視著他。

  她似乎頗煩惱的。“你怎能懷疑你沒有令我高興呢?”他問道。

  他沒有給她時間來回答,他雙臂圈住她,讓她靠在他身上,他又徹徹底底地吻了她一次。

  “如果你再多讓我高興一些,你可能會害我沒命的。這樣你滿意了嗎?”

  她閉上眼睛,頭頂挨著他的下巴。是的,她非常滿意。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5 03:10:06

第十一章

  那晚茱麗沒睡多少覺,依恩一直把她弄醒。他當然不是故意的,可是每次只要他一翻身,她就會立刻從睡夢中被震醒。她拚命將身子挪開他身邊,他馬上會佔據那騰出來的空間直到他盤踞了一整張床,而她則是名副其實地吊在床邊。

  在黎明前不久她才終於沉沉睡去。幾分鐘後,依恩碰到了她的手。她立刻反射性地彈跳起來,而且發出了一聲驚恐萬分的尖叫。她也嚇著了他。他抓起他的劍,迅速地跳下床要保護她,直到他發現根本就沒有半個闖入者。

  一定有什麼嚇到茱麗。她還是睡眼惺忪的,最後他終於恍然大悟,她是在怕他。在她的眼眸中有一抹狂野,當他放下劍回到她身邊時,她反射性地向後退卻。

  他不要這種拒絕。他一把握住她的纖腰,抱著她讓她躺在他身上。他把她的腿固定在他的雙腿之間,然後開始溫柔地摩擦她的背。

  她立刻在他身上放鬆了。他大聲地打了個呵欠,“剛才你做惡夢了,是不是?”

  他的聲音由於剛睡醒而顯得粗嗓。她為自己打擾了他的睡眠深感抱歉。“不,”她無比輕柔地回答。“你繼續睡吧,你需要休息。”

  “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為什麼尖叫?”

  “我忘了。”她解釋。她用她的臉頰摩擦他溫暖的胸膛,然後閉上了雙眼。

  “你忘了你為什麼要尖叫?”

  “不!”她回答。“我是忘了我已經結婚了。當你不小心推到我的時候,我只是出於本能的反應。我一點都不習慣跟一個男人同床共枕。”

  他有些邪惡地微笑一下。“你當然不應該習慣,”他告訴她。“現在你不會害怕了,對不對?”

  “不會,當然不會了,”她喃喃說道。“謝謝你這麼關心我。”

  老天!她竟然說得這麼客氣。他已經是她的丈夫了,她卻還把他當個陌生人一樣看待。茱麗覺得既尷尬又不知所措,她的結論是自己一定是太累了。”

  她根本沒想到要哭,因此那些淚水著實讓她自己都感到驚訝。她知道自己的舉動就跟個孩子沒兩樣,又愚蠢又愛鬧,可是她就是不知道要怎樣才能停止。

  “茱麗?”他的拇指拭去一顆滾落在她臉頰上的淚珠。“告訴我,為什麼哭?”

  “沒有半朵鮮花。依恩,教堂裏應該要有鮮花的。”

  “什麼教堂?”

  你們沒有的那種教堂。”她回答。她知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楚楚可憐,不過她也知道她說的話對他根本沒有半點意義。“我累死了,”她為自己莫名其妙的舉動找了個藉口。“請不要為我擔心了。”

  “我沒有擔心。”她說那種他們沒有的教堂裏面的鮮花,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那甜蜜、溫暖的身軀很快就讓他心猿意馬了。但他不能再碰她,今晚不能。這對她來說太快了,她需要時間來鬆弛那因為激情而疲憊的身體。

  依恩抱著他柔順的小新娘,閉上了雙眼。派特曾經告訴過他,如果是為了他的嘉琳,即使要他走過煉獄之火,他也在所不辭,依恩還記得自己曾對這句荒謬的話大笑了多久。

  他的弟弟卸下了防備允許自己變得易感而脆弱。沒有一個女人會讓他整天繞著她團團轉,他知道他永遠也不會允許自己沉溺於兒女私情。噢,他是在乎茱麗,比他原先所預期的更要在乎,不過她現在已經是他的妻子了,他應該已經覺得心滿意足。

  如果他變得脆弱易感,那真是該死透頂了。當然,她說她愛他這句話讓他幾乎樂翻了。

  過了好久依恩都沒有睡著。他一直繼續在想出所有邏輯的理由,告訴自己他絕不會變成像派特那種得了戀愛病的弱者。當他終於沉入夢鄉時,他還不斷說服自己,他會把他的心和理智隔得遠遠的。結果他整晚都夢到她。

  茱麗幾乎睡掉了一整個早上。當她好不容易伸個懶腰醒來時,依恩已經離開了臥室。她覺得全身發僵,而且稍微動一下就很敏感。她發出一聲大而且頗不淑女的呻吟,然後才走下那張床。

  現在她是族長的妻子了,可是她根本沒概念自己應該做些什麼。她決定先換好衣服,再到下面去找她的丈夫,問他該怎麼辦。

  她從她的小箱子中拿出一件談粉紅色的衣服以及乾淨的內衣。打點完畢後,她便將床鋪整理好,並折好依恩留在被單上的外衣。

  寬闊的廳堂空蕩蕩的,桌子正中央放著一個盛滿了蘋果的盤子。一條厚的黑麥包斜靠在盤子一側。茱麗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後她吃了一顆蘋果。

  當葛罕開始走下樓梯時,她本來要開口叫他,臨時又閉上了嘴。這位長老並不知道有人在看他,他的神情毫無警戒。他看起來是處於極度的憂傷以及疲憊之中。他回過頭看了一眼,搖了搖頭,然後繼續步下臺階。茱麗的心懸在這位長者身上。她不知道他為什麼會不快樂,她甚至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應該打擾他。

  他手上抱著一隻小木箱。當他走到一半的臺階時,他又停下來一次,這次是為了調整一下他抱著那小箱子的姿勢,就在這時候他看到她了。

  她隨即投以一朵微笑。“日安,葛罕。”她大聲地對他說道。

  他點點頭。她覺得他的笑容是硬擠出來的。她匆忙地走到樓梯口。“要不要我幫你搬呢?”

  “不了,姑娘!”他回答。“我拿得動。勃迪和亞力在替我搬剩下的東西。還有吉費的,我們再也不會礙著你了。”

  “我不明白,”她說道。“你們沒有礙著我啊!你到底在說什麼?”

  “我們要搬出城堡了,”葛罕解釋道。“既然現在依恩已經娶新娘了,吉費和我就要搬到城堡下的茅屋去住。”

  “為什麼?”

  葛罕踏完最後一級臺階,他停下腳步。“因為依恩現在已經成家了。”他耐心地解釋著。“你們是需要獨處,兩個老人在旁邊只會礙事。”

  “這麼說,你急著要離開,並不是因為你不想跟一個英格蘭女人一起待在同一個屋簷下?”

  她的眼神中有著明顯的憂慮。葛罕連忙搖頭。“如果那是我的感覺,我會說出來的。”

  她相信他。她如釋重負地歎口氣,接著問道:“文生、歐文、還有鄧肯都住哪兒呢?”

  “跟他們的太太一起住。”

  他試著繞過她,她擋住他的去路了。他並不真的想走,而她也不想逼他走。問題在於,他的驕傲。她得想出個解決辦法,並且同時讓他們兩個都有臺階下。

  “你在這裏住多久了?”她不假思索地問道。想用些問題來纏住他,好讓她有時間想出一個完善的計畫。

  “到現在差不多有十年了。在我當上族長後,我就和我的安妮一起搬進來了。她是五年前去世的,六個月前,我把族長的重任移交給依恩,那時候我就該搬出去的,不過我卻賴著沒走。如果現在我再不走,就未免太不識趣了。”

  “那吉費呢?”當他再度試圖從她身旁走過時,她又問道。“他在這裏住多久了?”

  葛罕給了她一個不解的表情。“到現在三年了,”他答道。“他是在他的妻子去世後才搬進來的。榮麗,這口木箱愈來愈重了,可不可以讓一讓?”

  他再一次試圖走到門口。萊麗忙不迭地趕到他跟前。她的背抵著門,雙臂向外伸開。“我不要讓你走,葛罕。”

  她的大膽令他詫異。“為什麼?”他質問。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氣惱,不過她可不覺得他是真的在生氣。

  上帝幫助她,她連一個合邏輯的理由都想不出來。然後茱麗幾乎要笑出來了。她想,現在大概只有不合邏輯的理由才派得上用場了。

  茱麗可以感覺自己正在臉紅。“因為這樣我會傷心。”自覺得自己像個白癡。“是的,你會害我傷心的。”她點點頭補充了一句。

  “以上帝之名,你在做什麼?”茱麗聽見勃迪從樓上往下喊。茱麗抬頭看看,但她不敢離開大門半步。她注意到,吉費站在勃迪旁邊。

  “我不要讓葛罕和吉費離開。”她大喊。

  “為什麼?”勃迪問。

  “我要留他們下來。”她大叫著回答。“依恩留下我,而我要留下他們。”

  這個牛皮吹得真是又誇張又不合理,而當依恩打開門的時候,這個牛皮馬上就被截破了。茱麗覺得背後突然一空,她的丈夫伸手接住她,葛罕也丟下木箱,上前去拉她,於是突然間發現自己好象被這兩個男人拿來拔河了。她為自己的笨拙而羞得雙額緋紅。

  “茱麗?你在做什麼?”依恩問道。

  她讓自己做了個徹徹底底的傻蛋,她不會把這告訴依恩的。不過,她相當確信他早就知道了。

  “我正在努力讓葛罕聽一個理由,”她解釋道。“他和吉費兩個想要搬出去。”

  “她不讓他們走。”勃迪大叫。

  依恩捏捏茱麗的手。“如果他們想離開,你就不應該干涉。”他告訴她。

  “你要他們搬出去?”她問道。她轉過身去抬起頭望著他,等待他的回答。他搖搖頭。

  她笑開了,然後她又再轉過去面對葛罕。“如果這樣你還要走的話,就未免太無禮了,葛罕。”

  他在微笑。依恩怔住了。“你不可以用那種語氣對長輩說話。”他命令道。

  “而我也不可以傷她的心,”葛罕點頭打斷了他的話。“如果這對你那麼重要,姑娘,我想吉費和我就留下來好了。”

  “謝謝你!”

  吉費三步並做兩步地跳下樓來。茱麗敢打賭他是大大地鬆了口氣。他努力想去瞪她,可是卻不幸地失敗了。“我們是一見面就要吵架的。”他宣佈道。

  茱麗點點頭。“是的。”她回答。

  “你不會每次在我的喉嚨被東西卡到的時候都猛敲我的背吧?”

  “不會。”

  他咕嚕了一聲。“好吧,勃迪,把我的東西放回去,我留下來了。”

  “看看你幹得好事,小子。我可不會把我的箱子撞成這副德行。”吉費又匆匆忙忙地衝上樓去。

  依恩想替葛罕提起他那口木箱。這位長老推開了他的手。“我還沒老到拿不動呢!”他清楚地說道。然後,以一種較和緩的聲調,他繼續說道:“孩子,你的新娘可不是好惹的。她把自己釘在那扇門上,一臉的倔強固執,吉費和我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依恩這才終於明白了剛才發生的事。“不過我喜歡你這拿她沒辦法之後的妥協,”他回答的語氣很認真。“茱麗還需要時間來適應,我當然也會幫助她的。”

  葛罕點點頭。“吉費和我可以幫她。”

  葛罕開始登上臺階。

  茱麗站在依恩身邊,目送著葛罕上樓。她知道她的丈夫在看她,她想她真的應該給他一個解釋。她拉住他的手,轉個身抬頭看著他。“這個家對他們來說就像這個家對你一樣重要,”她說道。“我不相信他們真的想走,所以我……”

  “你怎麼樣?”當她沒繼續說下去時,他問道。

  她歎了口氣,垂下眼去盯著地板。“為了要留下他們,我讓自己當了個傻瓜。這是我唯一能想到可以挽回他們驕傲的方法。”她放開他的手,試著移開一步。“他們大概會為了這件事嚼上好幾個禮拜的舌根了。”

  他在她走到這寬闊大廳的中央時攔住她。他把雙手放在她的肩上,把她轉了個身讓她面向他。“你比我善解人意多了。”他告訴她。

  “是嗎?”

  他點點頭。“我從來沒想到葛罕和吉費會是那麼想留下來。”

  “反正這裏這麼大。”

  “你今天好一點了嗎?”

  她直視著他的眼睛,思索這個問題。“昨天晚上我又沒有生病。”

  “我弄痛了你。”

  “是的。”她可以感覺她的臉正尷尬得發燙。她將她的目光移到他的下顎。“今天我覺得好多了,謝謝你的關心。”

  他費了好大的勁才忍住想笑的衝動。每次當茱麗一覺得不好意思,她就會變得非常有禮貌。“你太客氣了。”他懶洋洋地答道。

  他輕輕抬起她的下巴,然後低下頭。他的唇掃過她的唇瓣然後又一次。這對他是不夠的。他加深了這個吻並拉起她頂在他身上。

  她忘了羞怯,只是專注地回吻他。他終於放開她,而她則虛弱地靠在他身上。

  “茱麗,我留了一條肩巾在床上,你應該披上它的。”

  “好,依恩。”

  他又吻了她一次,因為她答應得這麼快。勃迪大叫著依恩的名字打斷了這個吻,同時他也興味十足地觀察著他們的反應。茱麗跳了起來,而依恩則是惡狠狠地瞪著他。

  “瑞裏等著要向你報告事情。”勃迪從他們的正後方大聲說道。“如果你已經虐待完你的老婆,我就叫他進來。”

  “我也要走了。”茱麗說道。

  依恩搖搖頭。“你不可以告訴我你打算要做什麼,茱麗。你應該請求我的批准。”

  他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教小孩子。她很不高興,不過她還是收起了她的直接反應,因為勃迪還在旁邊看著。“我懂了。”她小聲地說。

  “你以為你要上哪兒去?”

  “到嘉琳家裏去收拾我其他的衣物。”

  她決定不給他時間來批准。她踮起腳尖,吻了他一下,然後迅速地走到門口。“我不會逗留太久的。”

  “是的,你不會,”依恩大聲地回答她。“你會在十分鐘之內回來,茱麗。我有幾件重要的事需要跟你說。”

  “好的,依恩。”

  依恩目送著她離去。一等到那扇門在她身後關上,勃迪便不可抑制地大笑起來。

  “什麼事有那麼該死的好笑?”

  “剛才你告訴你老婆說她需要得到你的批准時,我可是見識到了她眼裏冒出來的火喲,依恩。”

  依恩露齒一笑。他也見識到了她的反應。這個女人體內絕對有個桀驁不馴的靈魂。

  然後瑞裏走進了大廳,讓依恩的思緒轉到更重要的事情上。他派勃迪上樓去請葛罕下來聽聽瑞裏要報告的事。

  茱麗起先是匆匆忙忙地走下山丘,後來她才放慢了腳步。今天是個晴朗的好天氣,風和日麗、暖風徐徐。地努力想讓思緒集中在周遭的美景中,而不是依恩所說不管做什麼都要得到他批准的高壓控制手段。他真的相信就近地去看一下她親愛的朋友,都應該得到他的同意?他大概真的這麼相信。

  茱麗知道要和丈夫相處融洽是她的責任。她應該順從他,而且,她的丈夫碰巧是個族長。看來她對婚姻的觀念該做一番調整了。

  她在半路上停了下來,靠在一棵巨木上思考著她的新立場。她愛依恩;她完完全全的信任他。如果她公然違抗他,那就錯了。她要很有耐心,她思忖著,直到有一天他終會發現他根本用不著每分每秒盯著她。

  或許嘉琳可以給她一、兩個建議。茱麗要讓依恩快樂,但是她不要他把她變成一個奴隸。她的朋友結婚好久了,而且她跟派特一定也遭遇過相同的問題。不知她是如何讓派特對她言聽計從的?茱麗離開那棵樹,繼續往山下走去。

  第一顆石頭打到她的背部中央,她猛地向前傾,膝蓋重重地落地。她吃了一驚,出於本能地轉過頭去看那顆石頭是打哪兒來的。

  在第二顆石頭擊中她之前的幾秒鐘,她看見了那個男孩的臉。凹凸不平的岩塊在她的左眼下方裂開成小碎石,鮮血沿著她的臉頰緩緩地流下。

  沒有時間尖叫了。第三顆石頭正中目標地打中她的頭部左側,茱麗癱倒在地上。如果還有其他的石頭被扔出來,她也沒有感覺了,太陽穴上的那一丟讓她暈得不省人事。

  當茱麗沒有立刻回城堡時,依恩變得焦躁起來。他是在聆聽瑞裏的報告,關於鄧家與麥家兩大家族結盟的可能性,但是他的心已經不在這個主題上了。瑞裏是在告訴他他早就已經知道的事,他的報告只是為了葛罕而重複一次。這位長老從來就不相信這種聯盟有存在的可能,因為以往鄧家和麥家的族長都太老,也都太安於其位而不願為對方的家族放棄半點權力。現在,聽著瑞裏娓娓道來他在會談中觀察到的細節,葛罕已經完全信服了。

  而茱麗還是沒有回來,他直覺地反應到一定是出了什麼事。他告訴自己她只是一時忘了時間。她或許正坐在嘉琳的桌邊,津津有味地聊著某個話題,完全忘了有時間這回事。然而,再多的理由也緩和不了他的焦慮。

  他再也坐不住了。他沒有說出他想中途離席的意圖。他只是站起身來開始向門口走去。

  “你要去哪裡,依恩?”葛罕大聲問道。“我們現在得擬出個計畫。”

  “我不會去太久的,”依恩回答。“我去找茱麗,她早該回來的。”

  “說不定她只是忘了時間罷了。”勃迪暗示著。

  “不!”

  “那麼,她是在考驗你噢?”這位戰土問道,對這個可能性暗自微笑著。“這個女人很頑固,依恩。也許她就是不聽你的命令。”

  依恩搖頭,他強烈地否認。“她不會違抗我。”

  勃迪馬上站了起來。他對葛罕鞠了個躬後立刻匆忙趕在他的族長之後。依恩直接走那條通往他弟弟茅舍的小徑。勃迪則騎上他的馬,繞道經過樹林之間。

  是依恩先發現她的。她的身子偏向一側,安靜地躺在地上,他看得到的那半邊臉上染滿了血跡。

  他不知道她是生是死。在他靠近她的那幾秒鐘內,恐懼填滿了他。他無法思考,跳進他心裏的只有一個念頭:他不能失去她。現在不能,不能在她才剛剛走進他黯淡生命的時候。

  他憤怒的咆哮聲回蕩在山間。男人們奔跑著過來,身上全都佩上了劍。當這淒厲的聲音傳到派特耳朵時,他站在門口,一手攬著他的妻子,正準備進屋去。現在他一把將嘉琳推進屋去,指示她把門閂上,轉身便衝往山上。

  依恩沒有意識到他自己的吼叫。他雙膝著地跪坐在茱麗身邊,他溫柔地將她翻了個身,讓她平躺在地上。她發出一聲小小的嗚咽,而這就是他所聽過最甜美的聲音了。她沒有從他身邊被帶走,依恩開始恢復了呼吸。

  他的族人圍在他身邊,形成一個半圓。他們注視著族長緩慢地檢查茱麗身上是否有任何的骨折。

  勃迪打破了沈默。“天殺的!她到底出了什麼事?”

  “她為什麼還不睜開眼睛?”高威同時問道。

  派特推開人群,上前跪坐在他哥哥身旁。“她沒事吧?”

  依恩點點頭,他還不相信自己說得出話來。茱麗一側太陽穴上的腫塊吸引了他的注意,他輕輕地拂開她的髮絲以便能看得清楚些。

  “我的天!”派特看見這傷痕時,喃喃說道。“她摔得這一跤差點就要了她的命。”

  “她沒有摔跤。”依恩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聲音因忿怒而顫抖。

  派特怔住了。如果她沒有摔跤,那麼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被人打的,”勃迪說道。他單膝跪在茱麗的另一邊,用他肩巾的一角,開始輕柔地為她拭去頰上的血跡。“看看這些石頭,派特。其中有一顆還沾著血,這件事可不是意外。”

  依恩用盡了身上的每一分理性與自製,才沒讓他的怒氣爆發出來。先等茱麗清醒了再說,復仇暫時擱到一邊。他終於檢查完畢,然後他用雙臂抱起她。

  兩兄弟同時站起身來。依恩的眼光落在勃迪身上。這位戰士在他的族長眼裏看到的是寫得明明白白的憤恨。依恩不單只是要茱麗上他的床,他愛上她了。

  她被擱在他的懷抱裏。依恩開始爬上山丘,但他突然間停了下來。他回過身面對勃迪。

  “找出那個畜生。”他沒有等他的命令被接受。“派特,你回去把嘉琳找來。茱麗醒來的時候會希望有她在她身邊。”

  他聲音的振動把她震醒了。茱麗睜開眼睛,努力想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一切景物都在天旋地轉,轉得她胃部作嘔,頭昏腦漲。她重新閉上眼睛,讓依恩來呵護她。

  她一直沒再醒來,直到依恩把她放在他的大床中央。他一放下她。她便立刻想坐起,但房間馬上開始施轉。她抓住她丈夫的手臂,抓得牢牢的,直到每樣東西都重新歸位。

  她全身發痛,她的背像著火似的。葛罕急急忙忙地盛了一整碗的水走進房間,他每走一步就濺出一些。吉費跟在後面,手上拿了一大迭的亞麻方巾。

  “讓開一下,依恩,讓我看看她。”葛罕命令道。

  “這個可憐的姑娘摔了好大一跤,可不是嗎?”吉費說道。“她是不是老這麼笨手笨腳的?”

  “不,她不是。”葛罕回答。

  吉費微笑一下。依恩不肯離開他的妻子。“我會照顧她的。”他告訴葛罕。“她是我的,該死!”

  “她當然是你的。”葛罕同意道,試著安撫依恩。

  茱麗抬眼看看她的丈夫。他看起來很生氣,他的手抓得她都痛了。

  “我的傷沒什麼大礙。”她開口說道,真的希望她的判斷是正確的。“依恩,請你放開我的手臂。我的瘀青已經夠多的了。”

  他照她的要求做了。葛罕把碗放在水櫃上;吉費弄濕一塊亞麻方巾,遞給依恩。

  當他清理著她半側臉上的血跡時,他沒有對她說半句話,他極盡可能地小心。那個傷口很深,但依恩認為它並不需要縫合便可自然復原了。

  她聽到這個判斷時鬆了一大口氣。她可不會喜歡任何人,甚至是她的丈夫,要在她皮膚上穿針引線的主意。

  依恩似乎鎮靜下來了。但吉費卻在無意間又激怒了他。

  “她沒瞎真是奇跡,她的眼睛差一點就被打下來了。是啊,差一點!”

  “但是我沒有,”當茱麗看見依恩眼裏再度升起的那抹寒意時,她很快地介入。她拍拍她丈夫的臂膀。“沒事的!”她用安撫的語調告訴他。“我現在已經好多了。”

  她試著安撫他。但依恩卻對她怒氣衝衝的。“等我在你的傷口上塗點藥膏你才會覺得好多了。把你的衣服脫掉,我要看你的背。”

  依恩對她下這道命令時,葛罕正傾上前去在她太陽穴上腫起的部份敷上一塊冰涼的濕布。“把這個壓在你的瘀青上,茱麗,它可以止痛。”

  “謝謝你,葛罕。依恩,我不會把衣服脫掉的。”

  “在她腦側這一擊說不定會要了她的命,”吉費說道。“沒錯,她沒被打死真是走運。”

  “是的,你會把衣服脫掉的。”依恩告訴她。

  “吉費,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惹依恩煩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過那些說不定會發生的事結果都沒有發生。我好得很,真的。”她示意他靠近些,吉費也湊了過去。“依恩,這裏還有別人。”

  他又重新找回了笑容。她真是拘謹得可愛,她對他擠眉弄眼的模樣讓他想捧腹大笑。她真的是好得很。如果她的頭部傷勢嚴重,她才不會這麼該死的不高興呢!

  “我們不是外人,”吉費告訴她。“我們住在這裏,記得嗎?”

  “是的,當然,不過……”

  “你有沒有把一樣東西看成兩樣,茱麗?”吉費問道。“你還記得路易嗎,葛罕?他自從跌了一跤以後,每樣東西在他眼裏都變成了兩樣。”

  “老天……”茱麗開始受不了了。

  “走了啦,吉費。這個小姑娘可快要惱羞成怒了,我們不走她是不會脫衣服的。”

  茱麗一直等到那扇門在兩位長者身後關上以後才轉身面對依恩。“我不敢相信你會要我在葛罕和吉費面前把衣服脫掉。現在你又在做什麼?”

  “我在幫你把衣服脫掉。”他耐著性子解釋。

  她的怒意消失了。當然,這是因為他的微笑。她情不自禁想好好欣賞他的笑容讓他變得有多英俊,然後她便再也沒時間去跟他爭辯了。他褪去她的衣衫直到只剩下那件內衣,用力地揉著她背部中央的瘀青。

  “你的背沒事,”他告訴她。“皮膚上沒有傷口。”他的手指順著她的脊椎往下滑,微笑地欣賞她因為他的觸摸而引起的陣陣輕顫。“你是如此柔軟、如此光滑。”他呢喃著,接著緩緩地彎下身吻吻她的肩。“嘉琳大概已經在樓下等著要見你了,我會叫派特帶她上來。”

  “依恩,我現在已經完全清醒了,我不需要……”

  “不要跟我辯。”他緊繃的下顎和他的語調都在告訴她,和他對抗只是白費力氣。

  幾分鐘後嘉琳來了。她凶巴巴地瞪著門外的派特,因為他剛剛抱她上樓來的時候,竟然大聲地抱怨她增加了不少體重。

  吉費和葛罕都來服侍她用餐。茱麗並不習慣這麼嬌生慣養。不過,她倒是不介意享受這種成為大家焦點所在的樂趣。然後是貝娜上來看她怎麼樣了,接著依恩也回來了,茱麗已經被這些一整天來陪她的人弄得筋疲力盡。

  他把每個人都支開了。茱麗半是感激地發出一些抗議,幾分鐘後她便沉沉睡去。

  在黎明前的幾分鐘她醒來了。依恩俯臥地睡著。她盡可能不發出任何聲響地離開床鋪。她的一隻腳先跨出床沿。

  “你的頭還會痛嗎?”

  她回過頭來看他。依恩撐起一隻手肘,正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瞧。他的眼睛半睜,頭髮零亂,看起來是十足的粗獷俊美。

  她回到床上,推他躺下,由上面俯視他。她吻吻他濃眉微蹩的前額,再細細地啃咬他的耳朵。

  他沒心情跟她調情。他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低吼,他的手臂攫住她,他的唇捕捉住她的,索求一個真正的吻。

  她的反應令他狂野。這個吻變得灼熱、潮濕、激情。他的舌伸入她甜蜜的口中,和她的舌交纏,當他終於結束這個充滿情欲的挑逗後,她全身乏力地倒在他的胸膛上。

  “甜心,回答我,你的頭還會痛嗎?”

  憂慮還在他的聲音裏,而她的頭是還有那麼一點點痛,但她不要他停止吻她。“接吻真的會讓我覺得舒服一點。”她喃喃說道。

  他微笑了。她的話當然是很荒謬,不過它還是讓他高興。他側起身來用鼻尖磨蹭著她的頸背。“它讓我覺得全身發熱。”他告訴她。

  她發出一聲喜悅的歎息。

  “你想要我嗎,茱麗?”

  她不知道她應該表現出羞澀或是大膽。當丈夫的是喜歡妻子含羞帶怯還是主動積極呢?她決定不去擔心這個問題了。她已經表現過她的大膽,而依恩似乎也不怎麼在意。

  “我有一點點想要你。”

  這就夠了。他放開她,站直身子,然後一把拉起她站在他身邊。他輕輕地抬起她的臉,讓她可以看著他,然後說道:“我要讓你像我要你一樣的渴望我。”

  “渴望?依恩,你現在已經想要我了嗎?”

  她不明白。老天,她真的純潔得像張白紙。只要她肯好好地看他一眼,她就一點也不會懷疑他對她的欲望了。可是,她就是不肯看。她的羞怯局限了她的行動。他決定要做給她看。他抓住她的手,將它放在他欲望的中心,她的反應像是被火燙到。她以雷鳴般的速度抽回她的手,她的臉脹得通紅。依恩歎了一口氣,他溫柔的小妻子當真還沒準備好丟開她的羞怯,他不想堅持了。

  他是個有耐性的男人,他可以等。他吻吻她的頭頂,幫她脫下她的睡衣。她始終垂著頭,直到他把她拉回懷中。

  然後他開始履行這項幫她趕走羞怯的甜美責任。當他撫摸著她的肩、她的臂,以及她的背時,她並沒有照他預料的方式來反應。但當他開始溫柔地愛撫她甜蜜的臀部時,她發出一聲小小的喜悅呻吟,無需任何言詞,他知道這裏便是她的敏感帶了。

  她終於開始用她的指尖來探索他的身體。她花了好長、好長的時間才撫遍地的上半身。依恩咬緊牙期待著她更深入的撫觸。等待的痛苦是值得的。

  他的反應令她更加大膽。他的喉嚨發出低沉的呻吟,他的手捏緊了她的肩。她親吻他的胸膛並試著往下移,這個男人身上找不出半點贅肉。

  依恩放任她對他為所欲為,直到她來到他的鼠蹊部。他倏地把她拉上來並親吻她紅潤的嘴。這是一個冗長、猛烈且熱情的吻。然而,她要的不只是這樣:“依恩、我想要……”

  “不。”他的聲音嘶啞,他無法控制。

  “我要!”她呢喃。

  “茱麗,你不懂。”他的聲音粗嘎。

  她的雙眼因情欲而沸騰。這個發現震撼了他。難道她只是碰他就能夠讓她接近高潮嗎?但她沒有給他時間去懷疑。

  “我知道這次換我了,”她喃喃說道。她踮起腳尖吻吻他要他安靜。在他能夠掌握主控權之前她的舌已經探入他的口中。“讓我來。”她懇求道。

  她如願以償了。

  他再也承受不了這甜蜜的折磨了。他完全記不得他們是怎麼上了那張床的。大概是他把她丟上去的吧。他已經完完全全的失控了。然而,在他挺身向前讓她徹底屬於他之前,他仍遲疑了一下。“甜心!”

  他在徵求她的同意,這個念頭迅速地貫穿她澎湃的情欲,淚水盈滿了她的雙眼。親愛的上帝,她多麼愛這個男人啊。“噢,是的。”她低喊出來。

  上帝,他愛死了她的味道。他用力地吸進她淡淡的女性芬芳,想著他剛才一定上了天堂。他覺得他的心臟好象快裂開了,不過他認為如果真是如此他也不在乎了。一現在,他已經滿足到不想管任何事了。

  茱麗也還沒有完全恢復。這個發現大大地滿足了他的驕傲。他喜歡自己有能力讓她拋開所有的矜持與自製,而且是如此徹底。他親吻她的喉嚨凹處,在那裏她的脈動是如此地狂野劇烈,他微笑地觀察她的呼吸在他的愛撫下變得紊亂而不規則。

  “我愛你,依恩。”

  這是一句多麼簡單而又多麼坦然的宣告。他的憂慮還來不及主宰他,就被它奪走了。

  依恩在她的耳畔打了個呵欠,然後他撐起手肘抬起身來吻她。但當他看見那不整齊的傷口以及她眼睛四周的浮腫時,他忘了他原先的意圖。

  茱麗的微笑在他開始皺眉時消失了。“怎麼了,依恩?我沒有令你高興嗎?”

  “當然有,”他回答。“只是你差點失去一隻眼睛。”

  “噢,老天,你的口氣跟吉費一樣。”她批評道。

  她試著挑逗他讓他不再皺眉,可是沒有用。“你真是該死的幸運,茱麗。你差點……”

  她用手捂住他的嘴。“你也讓我很高興呢。”她低喃地道。

  他沒有上當。“你跌倒的時候,有沒有碰巧看到一個男人或是一個女人站在附近?”

  茱麗把他的問題想了好半晌。決定不說出她看到的那個小男孩。那孩子太小了,他不能就這樣被拖到他的族長面前來。他會嚇壞的,更別說那會帶給他的家庭多大的羞愧與恥辱了。不,她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而且,她相信她可以把這件事處理得很好。她會先找到那個小壞蛋,當然了,當她找到之後,她會跟他好好的、不厭其煩的長談一番。如果他沒有表現出適當悔意,她或許才會去要求依恩的協助。或許她會威脅他說要去把依恩給找來。不過這是下下之策。如果這個男孩事實上已經不小……她很難相信他會超過七歲……那麼,她會把他拖到賴神父面前,要他為他自己犯下的罪惡懺悔。

  “茱麗?”依恩問道,推推她要她給他一個回答。

  “沒有,依恩。我沒有看見什麼男人或女人站在附近。”

  他點點頭。他也不怎麼相信她會看到任何人,事實上他甚至懷疑她在遭到攻擊時究竟有沒有知覺。第一顆石頭或許就把她打昏了,而她的心靈又是如此的單純,無法想像任何陰險的可能性。

  他彎下身吻吻她才下床。“黎明已過,我得去視察一些工作。”他說道。

  “我有沒有工作?”她邊拉高被單邊問道。

  “你當然有了,”他回答。“茱麗,為什麼在我面前你要把身體遮起來?”

  她開始臉紅,他則哈哈大笑。她踢開被單,然後站起身來面對他。

  “你讓我忘了我的責任。”

  她不在乎,她喜歡她的吻能夠讓他分神。她走回床鋪,坐在床沿,好看著他換衣服。對她來說,似乎他每多穿上一件衣物,他就變得愈來愈像這個家族的首領,愈來愈不像她所熟悉的、溫柔的愛人。在他加上腰帶上的金屬扣環之後,他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族長了,而且對待她的方式也像她不過是他的一項所有物而已。

  她的工作,他解釋道,就是去指揮僕人各盡其職。在這座城堡中沒有一位專職的廚師,因此族裏的女人會輪流來替他們煮飯。如果她想接下這個重任也可以。

  她要負責城堡內務的維持。既然葛罕和吉費都要繼續住下來,那麼她理所當然也得照料他們的生活起居。

  茱麗並不擔心。打從她小時候,她就在岱克舅舅的大莊園裏有過指揮僕人的經驗。她並不預期會有什麼她應付不了的問題。

  依恩似乎有點擔心。她還這麼年輕,卻有這麼多重責大任要落在她的肩上。他對她說明一番,並命令她如果她需要更多的幫助一定要來找他。

  她並沒有因為他對她的能力缺乏信心而覺得受到了侮辱。他根本不可能會知道她有這個能力。她會用行動向他證明,她也具備了當一位族長妻子的條件,她能夠挑起這些責任的。只有到了那個時候,他才會停止他的擔心。

  她迫不及待要趕快開始。“我要下樓去,馬上就可以開始工作了。”她宣佈道。

  他搖頭。“你的傷勢還沒有復原,你必須休息。”

  在她還來不及跟他爭辯之前,他便將她拉起來,吻吻她的額頭,然後大跨步走向門口。

  “穿上我的披肩,老婆。”

  她忘了自己的赤裸,急忙地奔向他。“我有一個請求。”

  “什麼請求?”

  “可不可以請你將全部的婦孺集合起來?我希望你把我介紹給他們認識。”

  “為什麼?”

  她沒有說明。“好不好?”

  他歎了口氣。“你打算要什麼時候?”

  “今天下午應該夠快了。”

  “我將會召集我全部的戰士,告訴他們我們結婚的消息,然後他們就會告訴他們的妻子,如果你真的確定……”

  “噢,我真的確定。”

  “好吧。”他讓了一步。

  她終於讓他離開臥室。她沒有急著穿上衣服。依恩的做愛已經讓她筋疲力盡,她回到床上,裹著被單躺在他睡過的那一側床上,這樣她才能感覺更貼近他,然後她閉上了眼睛。

  她的小想持續了三個小時。她還不想離開她的臥室,直到午後時分。浪費時間讓她頗有罪惡感,但並沒有讓她變得匆忙。她穿上同一件白色內衣,因為她還沒有到嘉琳家把她的衣物拿回來。她試著被上依恩的肩巾,結果卻弄得一團糟,最後只好去找一位長老幫忙。

  吉費來幫她的忙,並護送她走下樓梯。

  依恩和葛罕在大廳裏等著。當他們看見她時,不約而同地露出了笑容。

  然後勃迪漫不經心地晃進大廳,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對著他嫣然一笑。

  他對她鞠了個躬。“他們都在等你,依恩。”他大聲說道。

  依恩拉住她的手,向門口走去。“依恩,你信任我,對不對?”她問道。

  她的問題讓他停下腳步。“是的,”他回答。“為什麼你現在要問這個,茱麗?”

  “因為現在有一個特別的狀況,而我想在我動手處理之前,先確定你信任我的程度足以讓你不會插手干預。”

  “今天晚上我們再好好討論一下。”他告訴她。

  “噢,到那個時候應該已經擺平了。”

  他為她推開門,跟著她走出去。她開始步下臺階。他用他的手臂圈住她的肩頭阻止她繼續往下走,並且把她拉上來靠在他身邊。

  然後他開始對人群說話。多得讓她不知從何數起的婦女,帶著她們的孩子站在前面,整個庭院都被占滿了,山丘都被人頭給遮住了。

  茱麗幾乎沒去聽她的丈夫對人群說了些什麼。要在這麼一大群人中找出一個小男孩,她覺得有些心灰意冷,不過她決心要試試看。她的確找出了嘉琳,而且欣喜地留意到貝娜就站在她的旁邊。

  依恩停了下來。“你繼續說。”她輕聲說道。

  他俯下身。“我說完了。”

  “依恩,拜託,我還沒有找到他。還有你不要那樣看我,他們會以為你認為我瘋了。”

  “我真的是認為你瘋了。”他含糊地說道。

  她用手肘撞撞他,要他合作。於是他又開始說話了。

  茱麗幾乎要放棄,她的目光被一位助產婦吸引住了;她叫做海倫,她想起來。這個助產婦看起來沒精打□的,而且好象受了驚嚇。茱麗的注意力在這位婦人身上停留得久些,她思忖著為什麼這個結婚的消息會讓她如此明顯地不安。當她注視她的時候,海倫半轉過身,住下看,往她身後看。然後,茱麗看見了那個男孩。他正努力想躲到他母親的裙擺之後。

  她又撞撞依恩。“你可以停了。”

  依恩照著她的話做。他的族人花了整整一分鐘才恍然大悟他已經說完了,然後他們開始歡呼,原本站在城堡兩側的士兵都走上前來祝賀他們的族長。

  “這是我所聽過你最長的一次演說了。”有一個人開口說道。

  “這是你們‘唯一一次’聽過他的演說。”派特打岔道。

  茱麗根本沒心情去留意那些男人,她要在他的母親把他帶走之前捉住那個男孩。

  “恕我失陪一下。”她請求。

  在依恩能同意之前,她已經一溜煙跑開了。當她經過嘉琳身旁時,她對她招招手,繼續匆忙地穿過人群。幾位年輕的婦人攔住她,對她表示了她們的祝賀。她們似乎都是真心誠意的,因此她以邀請她們來城堡作客作為回應。

  海倫已經拉住了她兒子的手。茱麗愈靠近她,她臉上的神情便益發驚恐。

  兒子顯然已經對母親坦承過他的罪行了。茱麗繼續走上前,直到她來到這位助產婦身邊。“午安,海倫。”她開口道。

  “我們正要去告訴族長,”她衝口而出。“可是卻先有一道命令,要我們來集合。而我……”

  她的聲音破碎成啜泣。有幾個婦女在一旁看著,茱麗不想讓她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海倫,”她柔聲地說道。“我有件重要的事想跟你的兒子討論一下。我可不可以借他幾分鐘?”

  海倫已經是淚眼汪汪。“安祖和我正要去告訴族長……”

  茱麗搖搖頭打斷了她。“這是你兒子和我之間的事,”她堅持道。“永遠也不必把你們的族長扯進來。我的丈夫很忙,海倫。而且,如果你希望去報告族長的這件事是跟丟一些石頭有關,那麼我想應該是我們三個人知道就可以了。”

  海倫終於明白了。她重重地鬆了一大口氣,她的樣子看起來似乎隨時可能會昏倒。她警覺地點點頭。“我要留在這兒等嗎?”

  “你何不回家去呢?只要我和安祖把話談完,我會馬上送他回去的。”

  海倫眨掉眼眶中的淚水。“謝謝你。”她喃喃說道。

  依恩沒有讓他的注意力離開他的妻子。他很好奇她到底在跟海倫說些什麼。海倫看起來很煩惱,但茱麗的臉是背對著他的,所以他不知道她是否也很煩惱。

  勃迪和派特試著要引起他的注意。當他正準備面對這兩位戰士時,茱麗卻又吸引住他的目光。他注視她走到海倫身後並拉住她的兒子。這個小男孩一點都不合作。茱麗並沒有灰心。她硬把他拉出來,然後轉過身去走下斜坡,把那個哭哭啼啼的小男孩拖在她身後。

  “茱麗要上哪兒去?”勃迪問道。

  依恩回答的速度還不夠快,勃迪已先說話:“我是不是該跟著她?在那個罪犯找到之前,茱麗不應該單獨在外,不安全。”

  一直等到他的朋友問出這個問題,依恩才領悟事情的真相。

  “我哥哥照顧得了他自己的老婆,勃迪。你用不著替他窮緊張。”派特告訴他。

  依恩終於轉向他的弟弟和朋友。“沒有必要去跟在茱麗後面,我知道丟石頭的人是誰了。茱麗很安全。”

  “是哪個混蛋幹的?”勃迪質問道。

  “海倫的兒子。”

  兩位戰士都愣住了。“可是她現在又跟他在一起。”勃迪說。

  依恩點點頭。“她一定又看見他。你沒看見她是怎麼把他揪出來的嗎?噢,她其實清楚得很。她現在八成在給他苦頭吃了。”

  依恩說對了。茱麗是給了這個男孩苦頭吃。但說教並沒有持續多久。安祖是這麼的懊悔,還有這麼的怕她,結果反而是她在安慰他。他才剛滿七歲,長得也算高大,但終究還只是個孩子。

  他現在正趴在茱麗的肩上大哭,乞求她的寬恕。他不是故意要傷害她的。不,他的動機只是想把她嚇回英格蘭去而已。

  茱麗正準備請他也原諒她沒離開蘇格蘭高地,這時候這個小男孩泣不成聲地說出他的理由。“你害我母親哭。”

  茱麗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害海倫哭,而安祖又說不出個適當的理由。她決定要去找海倫談談,把這個問題弄清楚。

  她坐在一塊低矮的大石頭上,抱著這個哭泣的男孩。她很高興他是有心悔改。既然他已經對他的母親認過錯,她告訴他,她認為他不必再拿這件事去麻煩他的族長了。

  “你父親對你這種行為有什麼感想?”茱麗問道。

  “父親去年夏天就死了,”安祖告訴她。“現在是我在照顧母親。”

  茱麗很心疼這個小男孩。“安祖,你已經答應我,你不會再做這種頑皮的事了,我相信你會說到做到的。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

  “可是我必須告訴族長我很抱歉。”

  她認為這個孩子很有骨氣,也很有勇氣。“你會擔心要跟族長說話嗎?”

  安祖點點頭。

  “要不要我替你告訴他?”她問道。

  他把他的小臉埋進茱麗的肩膀。“你願意現在就告訴他嗎?”他小聲地問道。

  “好啊,”她同意。“我們現在就走,然後……”

  “他已經來了。”安祖聲音顫抖地喃喃說道。

  茱麗轉過身,映入眼簾的是她那定定地站在她身後的丈夫。他背靠著一棵樹,雙臂交迭在胸前。

  難怪安祖拼命想要躲到她的披肩下麵。她可以感覺到他的顫抖,她決定不拖延他這恐懼的考驗。她把他從她身上拉開,逼他站起來。然後她握住他的手,帶著他走向依恩。

  安祖的頭垂得低低的。依恩對這個男孩來說一定像個巨人。茱麗昂起頭對她的丈夫微笑,然後她捏捏安祖的手。“族長正在等著聽你要告訴他的話呢!”她引導他。

  安祖偷偷地抬起頭來瞄了一眼。他快嚇死了,臉上的咖啡色雀斑幾乎變成白色的,他的棕色眼睛裏盛滿了快裝不下的淚水。

  “是我丟的石頭,”安祖衝口而出。“我不是故意要傷害您的夫人,我只是想嚇嚇她,這樣她就會回去了,然後我母親就不會再哭了。”在說完他的話之後,他的頭愈垂愈低,下巴都貼到胸口上了。“我很抱歉。”他含含糊糊地補充一句。

  好半晌依恩都沒說半句話。茱麗受不了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孩子受到這樣的待遇。她準備要挺身而出,為這個孩子的行為辯護一番,但依恩這時卻抬起了手,並對她搖了搖頭。

  他不要她插手。他慢慢地離開那棵他一直靠著的樹,又對茱麗搖了搖頭。

  他站在安祖正前方。“你不要對著你的腳說抱歉,”他命令道。“你要對我說抱歉。”

  茱麗無法苟同她丈夫的命令。受傷的人是她,而安祖已經跟她道過歉了。為什麼他還得對他的族長說抱歉呢?然而,她不認為現在是跟依恩爭論的好時候,他說不定會以為她是想故意動搖他的權威。

  安祖再度抬起頭來看他的族長。他抓緊了茱麗的手。難道依恩看不出來這個小男子有多麼害怕嗎?

  “我很抱歉害您的夫人受了傷。”

  依恩點點頭。他的雙手交叉握在身後,向下望著安□好一會兒。茱麗認為他是故意在拖延給他的折磨。

  “你跟我一起走走。”他命令。“茱麗,你在這裏等我。”

  他沒有給她半秒鐘來爭論,只是一徑向山下走去。安祖放開她的手,奔跑著跟在他的族長身後。

  他們離開了好長一段時間。當他們終於回來時,依恩還是把他的雙手交握在背後、安祖走在他旁邊。當茱麗看見這個小孩是怎麼模仿他的族長時,她忍不住微笑起來。他的手也是交握在背後,而他擺出的那副架子就跟依恩一樣的自大。他一路上吱吱喳喳個不停,而依恩每隔一會兒就點個頭。

  安祖的樣子像是有一個千百斤重的擔子剛剛從他的肩上卸下似的。依恩遣他回去,一直等到他離開耳聞的範圍之後才說:“我問過你是否看到什麼人,茱麗。你可不可以解釋一下為什麼你沒有給我一個適切的答案?”

  “事實上你問我的是,有沒有看到一個男人或一個女人站在附近,”她提醒他。“我沒有騙你啊。我看到的是一個小孩,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

  “你不要用這種似是而非的邏輯來敷衍我。”他駁斥道。“你知道我問的是什麼。現在我要知道的是,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她歎了口氣。“因為這是那個孩子和我之間的事,我不覺得需要麻煩你。”

  “我是你的丈夫,”他提醒地。“你不覺得需要麻煩到我是什麼意思?”

  “依恩,我確定我可以把它處理得很好。”

  “但那並不是你可以選擇的,照顧你是我的責任。”

  “也包括照顧我的問題嗎?”

  “當然。”

  “那我不就跟一個三歲小孩沒兩樣。看在上帝的份上說句老實話。我不相信我會多喜歡嫁人。當我住在英格蘭的時候,可比現在自由多了。”

  他歎了一口氣。她在說氣話,而且她表現得像是她剛剛才覺悟到她生命中不可改變的命運……當一個女人。“茱麗沒有一個人是能夠完全自由的。”

  “你就可以。”

  他搖頭。“身為一個族長,我所受的限制要比我手下的任何一位戰士都來得多。我的一言一行都必須對長老們負責。在這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地位,同時也必須負擔起相對的責任。老婆,我不喜歡聽你對我說你不喜歡嫁給我這種話。”

  “我不是說我不喜歡嫁給你,丈夫。我是說我不是很喜歡嫁人,拘束太多了。這兩句話是有差別的。”

  他臉上的表情顯示了他並不同意。他將她拉進懷中親吻她。“你會喜歡嫁給我的,茱麗,這是命令。”

  這種命令真是太荒謬了。她掙脫他,抬頭注視著他的眼睛。她相信他不會是認真的,而且她一定會在他的眼神中看見他的調侃。

  然而依恩並沒有在開玩笑。老天,他看起來很煩惱,而且有些無助。這項發現讓她非常驚訝,而且非常、非常的高興。她重新投入他的懷裏。“我愛你,”她呢喃道。“我當然喜歡嫁給你了。”

  他擁緊了她。“那麼,你也會喜歡把你的問題交給我來解決。”他宣佈。

  “有時候吧,”她說道,拒絕對他表示全面的贊同。“有時候我也會自己解決的。”

  “茱麗……”

  她打斷他。“嘉琳告訴我,你對派特來說,不又像是一個大哥,反而更像是一位父親。你是跟著他解決所有問題長大的,對不對?”

  “或許吧,那是我們還很年輕的時候。”他承認。“現在我們都是成年人了,所以一旦有問題發生,我們會一塊商量解決之道。我依賴他就像他依賴我一樣多。告訴我,我弟弟跟我們現在討論的事有什麼關係?你喜歡我照顧你的,不是嗎?”

  “是的,當然是。”她回答。“我只是不想讓自己變成一個負擔。我希望和你一起分擔我的問題,而不是把它們丟給你。你明白嗎?我希望屬於你,在你心裏有重要性,重要到你願意讓我分擔你的煩惱。你難道不能學著用你對待派特的體諒方式來對待我嗎?”

  依恩不知道該對她說什麼。“我必須考慮一下。”他終於回答。

  她靠在他身上,不讓他看見她的微笑。“我要求的只有這樣了。”

  “我在努力開放心胸,接受新的觀念,茱麗。”

  “是的,你當然是。”

  她吻吻他的下巴。他彎下身來,攫住她的唇給了她一個冗長的吻。他不想停止接觸她,但他終於還是強迫自己抽身而退。

  茱麗看見安祖站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

  “當依恩對他大叫時,他並沒有轉身。“你準備好了嗎,安祖?”

  “是的,族長。”他也大叫地回答。

  “你怎麼知道他站在那兒?”

  “我聽見了。”

  “我沒聽見。”

  他微笑。“你不需要聽見。”他解釋道。

  他的話一點兒意義都沒有。他的聲音聽起來傲慢極了。

  “你要帶他去哪裡?”她輕聲地問道,不讓那個男孩聽見。

  “到馬廄去,”依恩回答。“他要去幫馬廄總管的忙。”

  “這是個懲罰嗎?依恩,你不覺得……”

  “我們今天晚上再討論。”他打斷她的話。

  她點點頭。她很高興他沒有只是命令她少管閒事,她覺得有一股想笑出來的衝動。“就聽你的。”她告訴他。

  “我希望你回城堡去。”

  她點點頭。她對她的丈夫行了一個禮之後便開始走上山丘。

  “今天下午你就好好休息。”他在她身後喊著。

  “是的,依恩。”

  “我是說真的,茱麗。”

  然後她才恍然大悟,原來他是在等她的反駁。因為她竟然沒有頂嘴,他以為她又不打算服從了。她忍住笑,她的丈夫開始瞭解她了。

  她的確遵守了她的諾言。她先是跟嘉琳愉快地小聚了一下,然後是派特堅持要他的妻子一定得下山回他們的茅屋去午睡,於是茱麗也上樓回到她的房間。她的心思全集中在那個愈來愈近的憂慮上……嘉琳的生產。她相信她最後一定能想出個辦法的。茱麗並不認為她的知識足以讓她知道一旦難產應該怎麼辦,但是海倫一定有足夠的經驗應付的,不是嗎?

  安祖的母親現在對她的態度應該已經軟化了,而且,如果她的策略運用得宜,或許她可以得到這個助產婦的合作而不必找上艾妮了。

  嘉琳勢必會大吃一驚。但茱麗會說服她,海倫將是個幫手,而不是個阻礙。

  她祈禱著這會是真的,然後沉沉睡去。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5 03:10:24

第十二章

  她連著睡了一整晚。當她醒來時,依恩已經離開臥室了。茱麗想起她必須趕快開始一天的工作。她看見她的小帆布袋被隨意地扔在角落,她猜想是依恩把它從嘉琳家裏帶回來的。

  在她把她的衣物放進小木櫃並將臥室整理了一番後,她走下樓去。

  吉費和鄧肯一起坐在桌邊,吃著早餐。當她進入房間時兩位長老都準備站起身來,但她揮揮手示意他們坐下。

  “你不和我們一起吃,姑娘?”吉費問道。

  “我拿個蘋果就好,謝謝你。我有個重要的差事要做。”

  “你穿上我們的披肩看起來還真好看。”鄧肯啼啼咕咕地說道。他是皺緊眉頭說出他的恭維的,仿佛稱讚她對他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

  她沒有笑,只是牽動了一下嘴角。鄧肯跟吉費其實非常相像。都是刀子嘴,豆腐心。

  “你有沒有看見葛罕?”她問道。“他也許有什麼事要交代我做,我想在我開始一天的工作之前先把要做的事給安排好。”

  “葛罕跟派特以及一些其他的人打獵去了,”吉費說明。“他應該趕得回來吃午飯,他們一大早就出去了。”

  “依恩也跟他們一起嗎?”

  鄧肯回答了她的問題。“他和他的戰士們朝著相反的方向去和毛家說幾句話。他們不讓我們越過西邊的邊界。”

  她沒有漏掉他聲音裏的遲疑。“我不相信他們只是‘說幾句話’而已,鄧肯。我們跟毛家也有仇嗎?”

  這位長老點點頭。“你不必擔心,只是有點意見不合而已。毛氏家族的族長太愚蠢了,我們實在不屑跟他們大動干戈。不會有人流血的。”

  “你的丈夫要到入夜之後才會回來。”鄧肯補充道。

  “謝謝你告訴我。”茱麗回答。她屈膝行了個禮,然後轉身匆忙地離開大廳。

  茱麗下了一半的山才突然想到她根本不知道海倫住在哪裡。她不打算向嘉琳問路。她的朋友一定會馬上要她解釋,她為什麼要去找那位助產婦。

  她朝向貝娜的茅屋走去。她記得艾妮曾在那可怕的審問中自誇地說她和海倫住的地方近的足以聽見對方在生產時所發出的尖叫,茱麗相信貝娜能夠指引她的方向。

  她看到賴神父正沿著山坡走來,她對他揮揮手並很快地走向他。

  “你們安葬墨林了嗎?”她問道。

  他微微一笑。“是的,”他回答。“現在我是來為貝娜的兒子祈願賜福的。”

  “你總是這麼來去匆匆嗎,神父?”

  “的確是的,”他答道。他用雙手握住茱麗的手說道:“你看起來有著新婚的喜悅。依恩對你一定很好,不是嗎?”

  “是的,神父,”她回答。“今晚你願意賞光一起吃個便飯嗎?”

  “非常樂意。”他答道。“現在你是否有時間跟我一起去跟貝娜問聲好呢?”

  “當然了,”她回答。“不過,我想先跟一位助產婦談一下。”她解釋著。“你會不會碰巧知道海倫住哪兒呢?”

  神父點點頭。他甚至還好心地送茱麗到那兒去。他替她敲門。當海倫看見神父和族長的妻子一起站在她的門前時,她似乎被嚇壞了,一隻手護在胸口上。

  茱麗看見了她的神色有多不安,她立刻試著想安撫她。

  “日安,海倫,”她開口道。“賴神父真好心,是他帶我到你家來的。他正要去給貝娜的兒子祈願降福,”她補充道。“而我是有件私人的事想跟你談談,如果你有空的話。如果不行,我可以晚點兒再來。”

  海倫從門口向後退開一步,親切地邀請她的客人進屋。

  剛烤好的麵包香味彌漫在空氣中。賴神父揮揮手示意茱麗先進去,然後他才跟在她的身後。

  這間小小的茅屋幾乎纖塵不染。木質地板擦拭得潔淨光亮,仿佛射得出光來。

  茱麗在桌邊坐了下來,但神父卻走向壁爐,彎下身去拿那個懸掛在爐火上金屬架的鐵質茶壺。“這裏面是什麼呢?”他問道。

  “燉羊肉。”海倫回答,她的聲音很輕。她的兩手緊緊地抓著那條圍裙,抓得連指關節都泛白了。

  “可以嘗嘗味道了吧?”賴神父問道。

  他的暗示一點也不含蓄。喂飽神父的念頭讓海倫放心了不少。她領著他來到桌邊,給了他一大碗的羊肉。茱麗驚異於神父的好胃口。他瘦得像根竹竿,吃的份量卻足足有兩個大人那麼多。

  當海倫伺候著神父時,她臉上不安的神情大多消逝無蹤。茱麗可以明顯地感覺到她似乎正陶醉於神父頻頻給她的讚美之中。在茱麗吃過兩片沾了厚厚一層果醬的黑麵包後,她自己也忍不住讚美了幾句。

  然而,海倫一直沒有坐下來。賴神父吃完了他的食物之後,他對這位助產婦道了聲謝,感激她的慷慨好客,然後便離開往貝娜家去了。茱麗留了下來。她等待著,直到那扇門在神父身後關上,然後她請海倫也坐下來。

  “我要再跟你道一次謝。”海倫開口說道。

  茱麗打斷了她的話。“我不是為了要聽你的道歉才來的。問題已經解決了,安祖也學乖了一次。”

  “自從他的父親過世,這孩子就粘我粘得很緊。他認為他必須從早到晚守在我身邊來保護我。”

  “也許是他心裏在擔心你也許也會死,留下他一個孤零零的。”茱麗暗示道。

  海倫點點頭。“現在只剩我們母子倆相依為命,也難為他了。”

  “他有沒有叔父或堂表兄弟可以……”

  當她看見海倫搖著頭時,茱麗打住了她的問題。“我們是真的很孤單,茱麗夫人。”

  “不,你們不是,”茱麗辯駁道。“你們是這個家族的一部份。你的兒子長大會成為麥家的一位戰士。如果沒有任何叔父或堂表兄弟能夠指導安祖,那麼應該讓依恩知道。海倫,你可知道讓一個孩子相信他自己是很重要的。”她停下來,在她繼續補充之前投給這位助產婦一抹微笑。“這對一個女人來說也很重要,對不對?”

  “是的,你說得對,”海倫同意。“打從我住在這兒以來,日子就一直不好過。我娘家姓莫,我有六個姊妹以及兩個兄弟。”她邊點頭邊說道。“不用說,以前我總是找得到人可以傾吐心事,也總有時間來互相串串門子。但到這兒之後就不一樣了。女人們從早忙到晚,就連星期天也不例外。不過,儘管如此,我覺得我還是羡慕她們。至少她們還有丈夫可以照顧。”

  在茱麗的鼓勵下,海倫繼續說了將近一個多鐘頭的話,關於她的生活。她很晚婚,而且她對她的丈夫哈洛,有著深深的感激,她感激他解救了她成為老處女的命運。因此她用她醒著的每分每秒來努力做一個賢妻良母,她承認,在他去世之後,她的確也享受到了不必每天擦地板的輕鬆,但那份枯燥很快就使她受不了。她笑著坦誠說她現在到處擦擦抹抹的樣子就跟她丈夫去世之前一樣地勤快。

  當海倫承認說她很懷念那段為她的丈夫準備精緻料理的時光時,茱麗非常驚訝。她熱愛創造新的食譜,而且她敢說她至少知道一百種調理羊肉的方法。

  “那麼你喜歡當一個助產婦嗎?”茱麗問道。

  “不喜歡。”她的回答迅速而直接。“在我來到這裏之前,我已經至少幫忙過二十次的生產,”她解釋道。“而且我想,在哈洛死後,我的專長就能夠得到發揮了,我不會再接生了。在和貝娜敵對之前,我決定我寧可找另一個工作……”她沒有說完。

  “海倫,你是否相信一個女人必須經歷可怕的痛苦才能夠取悅她的上帝?”

  “教堂裏說……”

  “我是在問你自己相信什麼。”茱麗插嘴說道。

  “所有的生產都會有些痛苦,”海倫回答。“但是我無法相信上帝會為了夏娃犯下的罪而懲罰每一個女人。”

  在她低聲地說了實話之後,她的神情是不安的。茱麗忙不迭地安撫的恐懼。“我也相信上帝要比教堂告訴我們的要來得仁慈多了。我試著不去質疑我們領導者的智慧,但有時候我真的不得不對某些令人困惑的律法搖頭。”

  “你說得對,”海倫同意。“但我們對這些命令卻是無能為力,除非我們想被逐出教會。”她附加說道。

  “我有點偏離我的正題了,”茱麗接著說道。“我是想跟你談談我的朋友嘉琳,同時想請你幫忙的。”

  “你希望我做什麼呢?”

  茱麗說明了一番。“我知道你剛剛才告訴我,你已經下定決心不再替任何人接生了,海倫,可是我已經沒有人可以請了,而我又很替我的朋友擔心。一旦她發生了難產,我根本不知道怎麼辦。”

  海倫無法拒絕她的請求,在她如此善良地對待安祖之後更不可能。

  “嘉琳很怕你,”茱麗解釋。“我們得讓她相信你並不是那麼殘酷無情的,我們也別讓風聲走漏了,我不想讓艾妮插手。”

  “她一定會想盡辦法插手的,”海倫說道。“她一定會。”她點點頭加了一句。“即使你跟她談也沒有用,艾妮很固執。同時她又對你懷恨在心,因為你搶了她女兒的丈夫。”

  茱麗搖頭。“依恩不會跟西莉結婚的,”她篤定地說。“而且嘉琳告訴我,他也從來沒有對她表示過特別的好感。”

  海倫聳聳肩。“艾妮到處在散播謠言,”她悄聲說道。“她說他是為了維護你的名節才跟你結婚的。”

  茱麗睜大了眼。“你的意思是,她說依恩跟我……跟我……”

  她實在說不下去。海倫點點頭。“是的,她是這麼說的。她還暗示說你已經懷了孩子。上帝保佑她,可別讓族長聽見了她惡毒的誹謗。”

  “我希望他不要聽見,”茱麗回答。“不然他會擔心的。”

  海倫同意。然後茱麗本想離開了,但海倫卻在這時告訴她,她是她三個多月以來第一個能談心的女伴,於是茱麗立刻又坐了下來。

  在茱麗起身離開之前,她們又聊了一個小時。

  “我很喜歡我們的談話,海倫。”她說。“今天晚上我會去找嘉琳,而明天如果你願意去看看她,那就再好不過了。我相信我們倆一起一定可以去除她的憂慮。”

  茱麗就快踏出門檻了,卻又突然停下腳步。她轉回身面對海倫。“你知道族裏的婦女全都要輪流煮飯給依恩和住在城堡裏的長老吃嗎?”

  “是的,”海倫回答。“一直都是這樣。我本來自願要去幫忙,可是不久哈洛就病倒了,因此我抽不出時間過去。”

  “這對婦女們來說,是不是一項不太愉快的工作呢?”

  “噢,是的,”她回答。“尤其是在冬天那幾個月。每個人也都有自己的家庭要照顧,這樣一來,實在是會把人給累死。”

  “但是你喜歡烹任。”茱麗提醒她。

  “是的。”

  “你從哪兒得到食物來烹任呢?”

  “戰士們會供給我一些,”她解釋。“而有一些是族裏的女人們剩下給我的。”

  茱麗蹩起眉頭。海倫剛剛解釋的,她聽起來像是一種施捨。“我不懂得烹任。”茱麗說道。

  “你是族長的妻子,你不需要懂。”

  “安祖需要從一位元男性身上得到指導,他也需要得到女性的教導,不是嗎?”

  “是的,他是。”海倫同意,但她不懂茱麗為什麼要從一個話題跳到另一個話題。

  “而你又喜歡烹任。對了,這就是答案。就這麼說定了,海倫,當然了,除非你不願意。”茱麗急急忙忙地說了一串。“我不是在請求,也不是在下命令,如果你決定拒絕我的提議,我也能瞭解的。”

  “什麼提議,我的夫人?”

  “當管家,”茱麗解釋。“你可以指揮女僕以及負責烹任。我會找來所有你需要的助手,當然了,不過你是總負責人。我認為這個計畫不錯。你和安祖一天三餐都在城堡裏吃,這樣他會有很多機會跟吉費和葛罕相處,當然,還有依恩。長老們需要有人服侍,而我覺得你似乎也有需要好好服侍安祖以外的人。”

  “你會幫我嗎?”

  “你還不瞭解,”茱麗反駁道。“是我們需要你而不是你需要我們。而且,我相信你一定能夠把城堡當做你的家的。如果你住在那裏,日子或許就不會這麼難過了。我不會催促你立刻決定。我們得先讓安祖習慣這項把他的母親整天留在城堡裏的安排,然後再討論搬家的事。食物間後面有一間很大的房間,裏頭還有一扇很棒的窗戶。”

  茱麗猛然發覺她似乎是在自說自話,於是她立刻打住。“你會考慮這個提議嗎?”

  “如果能夠接下這項工作,那將會是我的榮幸。”海倫脫口而出。

  於是這件事就這樣完美地定案了,茱麗興高采烈地離開小屋。她覺得仿佛是剛剛做了一項重大的改變,一項正面的改變,將會對海倫和她的兒子,以及她自己的家都帶來很大的好處。

  在晚餐的時候,她說明了她做的這項要求。她預料大概會有一些小小的抱怨。

  “我想這會是個好的改變,”葛罕宣佈道。“我們再也不必忍受莉莉煮的飯了。老天!天知道我現在有多痛恨星期三。”

  “海倫是個好廚師嗎?”吉費問道。

  “她是個罕見的烹任專家,”茱麗回答。她轉向葛罕。“提到了改變,我還有一件事要做,但是我需要你的合作……還有依恩的。”

  葛罕皺皺眉頭。“是與長老有關的事嗎?”

  “不,”她回答。她轉回她的丈夫。“我相信你會認為這只是個小小的改變,不值得動用到長老們的注意。”

  “你指的到底是什麼改變?”吉費問道。

  她深吸了一口氣。“我想要星期天。”

  派特走進大廳時正好分秒不差地聽見茱麗衝口說出她的請求。“你一定能給她的,依恩?”他大聲說道。

  “這姑娘說她想要星期天是什麼意思?”吉費對葛罕問道。

  “我不相信我們聽對了她說的,”葛罕回答。“她不可能會說……”

  吉費打斷葛罕的話。“如果這姑娘肯學著像我們一樣說點有組織的話,也就不會沒人聽得懂她在說什麼了。”

  然後鄧肯昂首闊步地走進大廳,文生和歐文跟在他的後面。茱麗向依恩湊近了些。“你們今天晚上要開會嗎?”

  他點點頭。“不過,在你解釋那個古怪的星期天要求之前,我們是不會開始的。”他說道。

  她搖頭。他揚起一邊眉毛。她又湊得更近,直到她已經貼在她椅子的邊緣。“我不想在全部的長老面前討論這件事。”她壓低聲音告訴他。

  “有何不可?”他問道。他伸出手去為她將一絕髮絲拂到肩後。

  她把她的手放在他的手上。“因為這是一件你必須先同意支持我的私事。”她解釋。

  “可是剛才葛罕和吉費也在……”

  “他們是我們這個家庭的一部份,依恩。這件私事當然也必須跟他們討論。”

  “你聽見了嗎,葛罕?”吉費大叫。“她稱我們是一個家庭呢!”

  茱麗轉向這位長老,為他故意偷聽她的悄悄話而使了一個不悅的眼色。他對她咧嘴一笑作為回答。

  她又轉向依恩。“如果你願意撥出幾分鐘,我會很願意到我們的臥室解釋給你聽的。”

  依恩很想大笑,但他不敢,那會使他的妻子那脆弱的感情再度受到傷害。她看起來已經非常煩惱,一種罕見的煩惱。然而在她的臉頰上卻有兩朵紅霞。難道她想討論的這件事會造成某種尷尬嗎?他歎了口氣。他很清楚,如果他帶她上樓去討論這個問題的話,他們一定不會有時間來談話的。他會帶她上床,當他在他的妻子身上得到莫大的滿足之後,他一定會把樓下的會忘得一乾二淨。但既然是他叫長老們再度聚會一次來討論聯盟的可能性,他不能丟下他們。

  長老們各自在桌邊找了位置坐下。一位茱麗以前從未見過的年輕戰士帶了一壺酒過來,一一斟滿每位長老的高腳杯。當這個隨從拿起依恩的高腳杯時,依恩揮揮手示意他放下。茱麗發現自己一直屏住的氣息,在她的丈夫拒絕了這杯酒時才鬆下來。

  歐文注意到了依恩的拒絕。“怎麼了?你應該為你的結婚乾一杯,孩子,”他宣佈道。“這是我們和你……已婚的你……開的第一次會議,給我們一些忠告吧。”

  “他為什麼要給你們忠告?”

  茱麗渾然不覺她正把她的想法大聲地衝口而出。等她發現時已經太遲了。她當然成了大家目光焦點之所在。長老們全部對她瞪大了眼睛,仿佛他們剛剛才發現她是個瘋子。

  “這算哪門子的問題?”歐文問道。

  “他是族長,”文生提醒她。“給我們忠告是他的責任。”

  “你們這裏真是本末倒置。”茱麗點了個頭批評道。

  “解釋一下你的意思,姑娘。”葛罕暗示道。

  她但願自己沒有打開這個話題。噢,上帝,她多麼痛恨每個人都這樣盯著她瞧。她可以感覺她的臉正紅得發燙。她抓緊了依恩的手,然後說道:“你們的族長還年輕,而且他也沒有你們的智慧。就我而言,我認為,你們是長老,應該是由你們來給他忠告。”

  “我們這裏向來都是這種習慣。”吉費反駁道。

  其他的長老也都點頭表示贊同。茱麗注意到那個隨從,在歐文的催促下走上前去,現在他正把那深紅色的酒斟滿了依恩的高腳杯。她強迫自己別因為看見她的丈夫喝了一、兩杯酒而反應過度。

  “吉費,請別因為我問這個問題而認為我無禮,”她開始說道。“但是我很懷疑,如果你已經變得那麼食古不化,那麼你根本就不能考慮做任何改變,即使那些改變是對整個族裏都有好處的。”

  這是個大膽的問題,茱麗很擔心他會作何反應。吉費搓搓他的下巴想著她說的話,然後他聳聳肩。

  “我正跟一個英格蘭女人住在同一個屋簷下,”這位長老開口道。“而我認為這算是個改變沒錯。由此可見我並沒有那麼食古不化,茱麗。”

  她很高興聽他這麼說,依恩猜想,因為她緊抓著他的手放鬆了一些。

  “現在讓我們大家喝一杯吧,然後族長的妻子就可以告訴我們要星期天的理由了。”葛罕宣佈道。

  “你聽見了嗎,歐文?這位姑娘想要星期天呢!”吉費用大聲的悄悄話告訴他的朋友。

  “她不可能想要的,她可能嗎?”文生問道。“你不能把一天據為己有,它是屬於每一個人的。”

  這個討論會開始變得有些失控。依恩努力別讓自己笑出來,茱麗則努力別讓自己被惹火了。

  “注意,注意。”葛罕衝口而出以得到每個人的目光。他站起來,對空舉起了他的高腳杯,對著新娘和新郎,一口氣將那杯酒一飲而盡。

  每一個人,包括依恩在內,也喝乾了他們的杯中物。那位隨從迅速地上前,再為每個人的高腳杯斟滿了酒。

  她將椅子一英寸一英寸往後挪,遠離餐桌。這是個下意識的習慣,好幾年前養成的,但她卻是一點兒也未曾察覺自己所做的事。

  依恩注意到了這怪異的舉動,也注意到他每多喝一口酒,茱麗就往後退開一些。

  她的注意力集中在葛罕身上。這位長老中的首領現在正在正式地歡迎茱麗成為族裏的一分子。

  然後,嘉琳挽著亞力強壯的手臂,也走進了大廳。派特看著他妻子的表情似乎是既驚訝又惱怒。

  她先發制人地擋住了她丈夫的責駡。“我想呼吸點新鮮空氣,也想看看我親愛的朋友。她也住在這裏,派特,所以你大可不必再皺你的眉了。亞力只是不想讓我跌倒。”

  “我本來想讓她騎我的馬,可是……”

  “他不知道該怎麼扶我上去。”嘉琳解釋。她拍拍她的肚子,並抬起頭對她的丈夫微笑著。

  “過來一起坐吧,”茱麗大聲說道。“葛罕剛剛才乾杯歡迎我加入這個家呢。”

  她的朋友點點頭。她抬頭看看亞力。“看吧?我就跟你說這裏不會在開會的,不然茱麗就不會在這兒了。”

  “為什麼我不會在這兒呢?”茱麗問道。

  嘉琳走到餐桌的另一邊,在她的丈夫身邊坐下,並且握住了他的手,只有這樣才能讓他停止對她皺眉頭。當她對茱麗微笑時,她的手卻捏著她的丈夫。

  嘉琳羞怯的請求葛罕再重複一次賀詞,讓她也能聽到。這位長老愉快地答應了她。於是每個人又立刻喝乾了一滿杯的酒。

  茱麗又再度將她的椅子向後移了一些。她可以感覺在她腹部中那正在成形的糾結。依恩曾經對她承諾過絕不在她的面前喝醉,但是,萬一他一不小心多喝了一些呢?他會不會變得像她的岱克舅舅一樣凶,一樣亂發脾氣?

  她努力把她的恐慌放在一邊。吉費正在質問她。“告訴我們,你為什麼想要星期天?”他命令她回答。

  “老天,你縮在角落裏幹什麼?”葛罕突然注意到她離他們大夥兒有多遠。

  “她溜到那兒去了。”歐文解釋道。

  茱麗可以感覺自己在瞼紅。她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後站起身來。“星期天應該是休息的日子,”她宣佈。“教堂裏是這麼說的。在英格蘭,我們都遵守這個法則。”

  “我們也是,”葛罕說道。“我們也休息,不是嗎,吉費?”

  “是啊,我們是。”他的朋友同意。

  “所有的男人都休息。”嘉琳說出了這一句。她的目光定在茱麗身上。“這就是你的重點,對不對?”

  茱麗點點頭。“我注意到婦女們從來就沒有一天可以休息,”她解釋。“對她們來說,星期天就跟其他的日子沒兩樣。”

  “你是想批評我們的女人嗎?”鄧肯問道。

  “不,”茱麗回答。“我是在批評男人。”

  依恩向後靠在椅背上微笑著。茱麗曾警告他,她要做一些改變,他猜想這就是其中之一了。該死!他就是那個暗示她可以把她不喜歡的事物做一些改變的人。他回憶著他們曾在婚禮儀式當中說過的話。是的,他是做過這種暗示沒錯。

  “你要我們命令女人們不准在星期天工作?”葛罕問道。

  “不,當然不是了。如果你們這麼命令,這又會變成另一種負擔了。”

  “你認為我們是在虐待我們的女人嗎?”鄧肯問。

  茱麗再度搖頭。“噢,不,”她說。“你們都是好戰士,能夠把你們的妻子養得很好,你們珍惜她們也保護她們。同樣的,她們也把你們的家庭料理得舒舒服服,而且照顧你們的生活起居。”

  “婚姻就是這麼一回事啊!”葛罕說道。

  “那麼,她是對婚姻有一些疑問?才有的這些想法嗎?”

  吉費搖頭。“都是因為那些石頭,它們把她的腦袋敲壞了,”他下了結論。“有一顆還差點把她的眼睛給打下來。”

  茱麗覺得挫敗得想尖叫出來。當然,她沒有,而且她試著想再一次用邏輯來讓這些男人瞭解。她的注意力轉向依恩。“婦女們什麼時候有時間消遣呢?”她問。“你們族裏的人從來不參加慶典集會的活動,不是嗎?你們看過任何女人帶著她們的午餐到戶外享受陽光,彼此之間閒話家常嗎?我沒看過。”她點個頭結束。

  接下來她轉向葛罕。“有沒有哪一個女人擁有她自己的馬呢?你有沒有看過她們任何人騎在馬上出去玩狩獵遊戲?”她沒有給他時間回答。“我只是要請求你們考慮一下,將星期天作為消遣或其他類似的日子。我想說的就是這樣。”

  茱麗坐回地的椅子上。她決定現在把她的嘴巴給閉上。在開始重新討論之前,她會給他們時間好好思考一下這個問題。

  “我們重視族裏的每一個人。”吉費宣佈道。

  “我想我們該開會了,”鄧肯插嘴說道。“如果女人們可以離開。”

  茱麗再度從她的椅子上彈起來。“女人不算這個族的一部份,如果她們算,她們應該被允許提出她們的問題在長老會上討論。”

  “聽著,茱麗,你說的不是實話,”歐文反駁。“不過幾個月前,我們才允許了嘉琳加入我們的會議。”

  “是的,他們是這麼做了,”嘉琳同意。“他們是說服我不要把你找來。”

  “現在,讓我們再乾一杯,先把這個問題擱在一邊吧!”文生提議。“依恩,你最好勸勸你的女人少去想那些不合邏輯的念頭。如果我們讓她這麼任性胡為,她會叫我們都被我們的老婆牽著鼻子走的。”

  茱麗的肩膀垮了下來,她再也別想得到長老們的任何支持了。

  然後依恩引起了她的注意。他在對文生搖頭。“我不會跟我的妻子吵架的,”他宣佈。“因為我支持她告訴你們的事。”

  茱麗好高興他會這麼說,她好想奔向他。他拿起了他的高腳杯,慢慢地喝著酒,她的椅子又往後退。

  “你說什麼,依恩?”葛罕問。

  “茱麗是以一個外來者的身份來到我們這裏的,”依恩解釋。“我們的生活方式對她也是全新的,而她也能夠看到那些向來被我們所忽略的事物……或者經年累月之後她也能毫無疑問他全盤接受。我看不出有任何理由非得堅持我們的女人在星期天不准休息。”

  長老們點點頭。葛罕要他的族長說得更明確些。“你是不是建議我們下令叫女人們這一天全部放假休息?”

  “不,”依恩回答。“就像茱麗剛才所說的,一道命令只會變成一種負擔。我們只是在建議,葛罕,還有鼓勵。你看得出這其中的不同嗎?”

  葛罕微笑。他轉向茱麗。“現在你明白他為什麼會是族長了嗎?他給了我們好的忠告,茱麗。”

  她心裏還是覺得這根本就是本末倒置,不過她已經為她的丈夫替她做的辯解高興得不想再爭論什麼了。

  “現在,或許你也該明白我為什麼會嫁給他了,”她答道。“我是死也不會嫁給一個蠻不講理的男人的。”

  “她又把她自己和她的椅子藏到後面去了,”吉費用大聲的耳語說道。“我一點也不懂她到底在幹什麼。”

  “茱麗,”依恩大叫。“我下令叫勃迪和高威在外頭等到會議開始。你願意現在出去叫他們進來嗎?”

  這是個奇怪的要求,因為他的隨從事實上就站在他的身邊。這個年輕戰士的表情看來像是他想去替他跑這項差事,但當他才正想開口提供他的協助時,依恩舉起了他的手。

  “我很樂意出去叫他們進來。”她說。依恩用委婉的措詞說出他的命令,讓她非常高興,她幾乎微笑得合不攏嘴。

  依恩注視著她的離去。當那扇門一在她的身後關上時,他立刻轉向嘉琳。“我是隨便派個差事給茱麗的,”他壓低聲音解釋道。“我想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嘉琳回答,試著別去擔心她大伯臉上愁眉深鎖的神情。

  依恩指了指茱麗那張放在角落裏的椅子,然後問道:“為什麼?”

  他是在問她茱麗為什麼離開了桌面。“因為酒。”她輕聲地答道。

  他搖頭,他還是不懂。嘉琳深深吸了一口氣。“她每次都會這樣,打從她還很小的時候……她已經學會了保護自己。以前我父親也被她這樣的舉動逼得快受不了,後來他終於決定再也不在茱麗面前碰半滴酒。我懷疑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不可以對她生氣。”

  “我只是想瞭解,”依恩反駁道。“我不會因為這樣就生氣的。”他承諾道。“現在,告訴我,為什麼我每喝一口酒,她就把她的椅子往後挪一些。這樣做她又學到什麼?”

  “茱麗把她自己往後挪是為了……”依恩耐心地等待著。嘉琳無法承受他的逼視,她將她的目光轉到桌面上。“……讓人打不到她。”

  依恩沒料到會是這個答案。他向後靠在椅背上,思索著嘉琳的解釋。

  無言的靜寂持續了好半晌,然後依恩問道;“她有過躲不開的時候嗎?”

  “噢,是的,”嘉琳回答。“很多、很多次。”

  當然,其他的長老們也聽見了每一個字。吉費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葛罕則搖著頭。

  “她為什麼會以為你要打她?”歐文問道。

  直到這一刻,依恩才恍然明白他有多痛恨這種缺乏隱私的生活。“這是我們家的私事。”他大聲說道。

  他想要在這個討論變得更深入前結束它。然而,嘉琳沒意會到他的暗示,她轉向歐文並回答了他的問題。

  “她並不以為依恩會打她,”她解釋道。“她若認為他會傷害她,就不會嫁給他了。”

  “那麼為什麼……”歐文開始追問。

  “如果茱麗希望你知道她的身世背景,她會自己告訴你的。”依恩說道,他的聲音堅定而果決。他站起來。“這個會明天再開。”他宣佈道。

  他沒有留時間給任何人爭辯,直接轉身走出了大廳。

  茱麗站在庭院的中央。當她聽見身後的門關上,立刻轉過身,努力對她的丈夫擠出一絲笑容。

  “他們還沒有來,依恩,”她叫道。“只要他們一到,我一定會馬上叫他們進去的。”

  他步下臺階,開始朝著她走去。她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然而她注意到了她的丈夫似乎並沒有喝醉,他也沒有滿臉凶相。可是她算過了,他整整喝了滿滿三大杯的酒……難道他只是小啖幾口嗎?她不能確定。他看起來似乎沒醉。可是,她不想冒這個險,她又向後退了一步。

  他停了下來,她也是。“茱麗?”

  “什麼事?”

  “我十五歲的時候,有一回喝的爛醉。我對那件事的印象清楚得像是昨天才剛發生。”

  她睜大了雙眼。他又向她靠近一步。“那是一次痛苦的教訓,”他邊說邊又向她前進一步。“我永遠也不會忘記我第二天的感受。”

  “那很難受?”

  他大笑。“難受得快死了。”他告訴她。現在他離她只有幾英尺的距離,如果他伸出手去,一定抓得到她。但他沒有這麼做,他要她自己走向他。他把他的手別在身後,定定地凝視著她。“葛罕灌了我一大桶的啤酒,第二天他也照顧了我一整天。他給我上了很重要的一課,可惜我那時候太年輕自負,因此沒能體會到。”

  她的好奇心淩駕了她的憂慮。當他又向著她前進一步時,她沒有再後退了。“這一課是什麼?”她問。

  “一位戰士如果在美酒之前卸除武裝,他就是個徹徹底底的笨蛋。酒精會使人變得脆弱無助,而且對別人造成威脅。”

  她點著頭同意。“事實就是如此,”她說。“有些人甚至會做一些他們隔天根本想不起來的事。他們可能傷害到別人,自己卻渾然不知。因此別人就得無時無刻保持警戒來防範他們的攻擊,醉漢都是不可信任的。”

  她如此無心機地說出的話令他心痛。他小心地讓他的神情保持鎮靜。“是誰給你上了這一課的?”他用溫和、安撫的語氣問她。

  “岱克舅舅,”她回答。當她解釋著他受的傷以及他如何用酒精來痲痹他的痛苦時,她的手不住地摩擦著她的上臂。她的回憶令她顫抖。“經過一段時間之後,酒精讓他的神智變得昏亂無比,然後他就變得完全不可信任了。”

  “你信任我嗎?”

  “噢,是的。”

  “那麼就到我身邊來。”

  他對她展開雙臂。她只猶豫了一下下,便快速地迎向他。他的手臂圈住她,牢牢地將她擁在懷中。“我答應過你,我絕不會喝醉的,茱麗,而你竟認為我會打破這承諾,這對我真是一大侮辱。”

  “我絕沒有要侮辱你的意思,”她靠在他的胸膛上喃喃說道。“我知道你絕不會故意打破你的承諾。可是一定會有些時候,就像今天晚上,你必須跟其他的人一起喝酒,而且有時候慶典上也會要你……”

  “不管理由是什麼都不重要。”他打斷她。他的下巴在她的頭頂摩擦著,他愛死了她絲般的秀髮觸著他皮膚的感覺。他深深吸進一口她那清淡的女性芬芳,發現他自己正因這份喜悅而微笑著。

  “丈夫,你快錯過重要的會議了。”她輕聲說道。

  “是的。”他同意。他放開她,等著她抬起頭來看他,當她這麼做時,他低下頭去親吻她甜蜜的嘴。

  他握住她的手,帶著她回到屋內。然而,他並沒有走向大廳,而是開始步上臺階,拉著他的妻子在他身後。

  “我們要上哪兒去?”她小小聲地問他。

  “去我們的臥室。”

  “可是你的會……”

  “我們先開我們自己的會。”

  她不明白。他打開臥室的門,對他的妻子眨眨眼,然後輕輕地推推她催促她進去。

  “這個會的目的是什麼?”

  他關上門,掛上門閂,然後他的目光落在茱麗身上。“滿足。”他答道。“脫掉你的衣服,我再跟你解釋細節的部份。”

  她悠地緋紅的雙須告訴他,她已經明白他的詭計了。她開始大笑,那銀鈴般豐富的聲音讓他的心跳加速。他背靠在門上,靜靜地看著她戰勝她的羞怯。

  他甚至碰都沒碰到她,但他卻已經感覺到那不可思議的滿足了。在她走進他的生命之前,他從不明白自己過的是一種怎樣暗鬱而冰冷的生活。就像是從他有生以來,他就一直活在一團充滿了責任與負擔的迷霧中,從來沒讓他自己有時間想一想他到底錯過了些什麼。

  茱麗徹底地改變了他的生命。當然,只要跟她在一起,他就能找到這麼多的喜悅。現在,他會花時間去做一些沒什麼意義的事,像是去捉弄她,只是為了看看她那永遠新鮮的反應。他也喜歡碰她。噢,老天,他多喜歡她柔軟的身軀貼在他身上的感覺。喜歡她對一些幾乎無關緊要的事都會臉紅的樣子,喜歡她羞答答地試著想去命令他的方式。

  她對他來說是一團可喜的混亂。他知道,為族裏的女人懇求對她來說一點兒都不容易,然而她卻沒有讓她自己的羞澀阻撓她站出來,擁護她們的權利,爭取更好的待遇。

  茱麗具有堅強的意志,以及勇氣,但她的心卻又敏感到了極點。而他愛上她了。

  上帝助他,他心想著。她已經擄獲了他的心,他不知道該大笑還是大吼。茱麗停下了她脫衣服的艱巨工作,抬起頭來看著他。她現在只穿著那件白色的寬鬆內衣,正用手取下脖子上那條墜著她父親戒指的項鏈,就在此時她看到了依恩陰鬱的表情。

  “有什麼不對嗎?”她問。

  “我告訴過你不要戴那個戒指。”他提醒她。

  “你是告訴我不要戴著它上床,”她反駁道。“我也從來沒那麼做啊,不是嗎?”

  他的眉頭糾結了。“為什麼你要在白天戴它?你跟它有什麼特別密不可分的關係嗎?”

  “沒有。”

  “那麼你該死的戴著它做什麼?”

  她不懂為什麼他會對她這麼生氣。“因為珍妮和蓓姬現在都會進來打掃我們的臥室,我不想讓她們任何人發現這個戒指而對它有所懷疑。”她輕輕地聳一聳肩。“這個戒指已經變得很討人厭了,我真的相信我總有一天會把它丟掉。”

  或許現在就是告訴他這個戒指屬於誰的最佳時機了,她也該告訴他為什麼她會如此擔心會有人認出這個特殊的標誌並猜到那是屬於馬家族長的東西。

  她把項鏈以及戒指放回小盒並且蓋上了蓋子。然後她轉過身來面對他。現在她會告訴他的。

  他還不曾告訴她他愛她,他暗自想著。還不是時候,無論如何,他要等到他真的明白這項宣告同時也會保證他們會有未來的時候才告訴她。

  “你記得嗎,就在我們結婚之前,你告訴過我,你一點都不在乎我的身世背景?”

  他點點頭。“我記得。”他答道。

  “你會說到做到嗎?”

  “我從來不說我做不到的事。”

  “你不必對我吼。”她喃喃道。她開始絞著自己的雙手。如果依恩愛她,那麼她即將告訴他的真相就不會毀了這份愛……不是嗎?

  “你愛我嗎?”

  他離開靠著的那扇門,他臉上的憤怒炙熱得快燃燒起來了。“不准你命令我,茱麗。”

  這道命令使她吃了一驚。“我當然不可以。”她同意。“我只是在問……”

  “我不會變成一個繞指柔的,你最好現在立刻瞭解這一點。”

  “我瞭解,”她回答。“我沒有想要改變你什麼。”

  她的話並沒有緩和他的怒氣。“我絕不軟弱,而我也不會變得軟弱。”

  他們的對話變得十分怪異。依恩似乎被激怒了。在她的心裏,她確信他是愛她的,然而他對這個簡單問題的反應卻令她百思不解,她開始擔心了。

  她注視著他脫下一隻靴子,把它扔在地板上。接著是另一隻。

  “我的問題那麼令你心煩嗎?”她問,只要有一點點可能性都會叫她心痛。

  “戰士是不會心煩的,女人才會。”

  她挺直脊樑。“我才沒有心煩。”

  “有,你有,”他反駁道。“你一直在絞你的手。”

  她立刻停下這動作。“你才是那個一直擺臭臉的人。”她說。

  他聳聳肩。“我是在……思考。”

  “思考什麼?”

  “煉獄之火。”

  她必須坐下來。他現在到底在胡扯些什麼?“什麼意思?”她問。

  “派特告訴我,如果要走過煉獄之火才能取悅他的妻子,他願意這麼做。”

  她走向床鋪,在床沿上坐下。“然後呢?”當他沒繼續往下說時,她催促著。

  他脫下他的衣物,走向她。他拉她站起來,低頭凝視著她。“然後,我剛剛才明白,如果是為了你,我也願意。”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5 03:10:41

第十三章

  整整兩周,茱麗深深沉浸於快樂之中。依恩愛她。噢,當然沒直接以言語表示,但他所說為了取悅她而行過煉獄之火的話,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

  她笑容不斷,依恩卻愁眉不展。她很清楚他仍難以接受自己的感情。她認為他正等著她說出或做出任何能證實他如今已因愛她而變得不堪一擊的事情。愛上她令他煩惱,她能理解這一點。戰士的職責是戰鬥及防禦,長年的訓練使他們在身、心兩方面皆堅不可摧,他們也沒有餘暇容納生活中溫柔的一面。她認為依恩很可能是覺得自己被困住了。但假以時日,他將學會信任他自己的愛,並感受到與她現在所感覺到的相同的喜悅。

  她常發現她丈夫在以為她沒注意的時候偷偷凝視著她,而且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她並未催他將那些可笑的疑懼拋諸腦後,恐怕因此而惹得他勃然大怒。她會在一旁耐心地等待他將那些疑懼逐出心底。

  吉費發現她擅長針線活兒後,立刻給她一整籃待縫的衣物。葛罕也不甘示弱地將自己的衣服交給她。

  她將三張有著柔軟襯墊的高背椅搬進大廳,在壁爐前排成半圓形……每個符墊上都裹著麥家的格紋布。晚餐後,她總在其中一張椅子上一面做針線,一面聽餐桌上正在進行的討論。葛罕常詢問她的意見,通常也會點頭表示贊成她的觀點。當正式會議進行時,她便自動離開大廳。她知道依恩很感激她使他免於開口請她出去的體貼。

  茱麗知道她取悅長老時,無意中也使他們明白如何取悅她。某日早晨她提及色彩繽紛的旗幟可以緩和灰石建築的肅穆冷厲,葛罕和吉費立即回房去拿了許多據他們說以前是掛在他們家的美麗絲質旗幟給她。

  海倫協助她把旗幟掛在牆上,她現在已經是個優秀的家務幫手了。在茱麗的鼓勵和協助之下,她將廚房整理得井然有序並使之成為人人想去的地方。廚房裏駐留的香料味混合著出爐麵包的芬芳飄散至空氣中,常令葛罕和吉費發出了心滿意足的微笑和歎息。

  第一個被宣佈為休息日的禮拜天仍完全不是茱麗期望中的樣子,大部份的女人並未聽從擱置家務的建議。然而茱麗並未就此氣餒,她斷定使那些女人出來打成一片的管道是她們的孩子。她為孩子們安排各種遊戲,並派安祖挨家挨戶地發通告,宣佈下個星期日是為所有的男孩和女孩舉辦的麥氏賽會。

  結果她得到空前的成功。母親們拋下一切家務來觀看她們的孩子參加競賽,這正符合茱麗的期望。但她卻沒想到也有男人會來。有些人純粹是因好奇而來,其他的則是想看看他們的後代彼此競爭的樣子。海倫負責準備食物,其他母親則熱心協助。

  這一整天中只出現一次尷尬時刻。一個名叫伊莉的十一歲女孩贏得了競賽首獎……一副弓箭。她擊敗了所有參賽者,其中包括數名十三歲的男孩。

  沒人知道如何是好。如果他們為伊莉歡呼,是否會羞辱那些年長的男孩?茱麗不知該如何處理這個微妙的場面。幸而比賽終了時依恩正好來到會場。茱麗走到他身邊,將她特別裁制的美麗小旗幟交給他,要求他為優勝者頒獎,卻沒告訴他誰是優勝者。

  她的丈夫終於看到那名擊敗群雄的女孩,然而他毫不介意。他將那面絲質錦旗別在她的格子花紋的衣服上,並對她稱許有加。女孩的雙親連忙上前。她父親用全場可聞的聲音告訴大家他如何教導女兒使用弓箭,而聰穎的女孩小小年紀就百發百中。

  茱麗盡可能向所有她遇到的人打招呼。她看見艾妮兩次,但每次她想趨前致意,那位助產婦總轉身朝反方向走去。試過三次之後,茱麗終於宣佈放棄。

  嘉琳坐在小丘中央的毯子上觀戰。茱麗過去想和她共進午餐時,安祖也跟著她爬上小丘。而茱麗正準備坐在嘉琳身旁,卻發現一大群小孩都跟了上來。

  小孩子們對她好奇萬分。雖然她已是族長之妻,她仍然是個英格蘭人,而他們有滿肚子的問題要問她。她一一作答。並努力不被他們對英格蘭人的怪誕想法所激怒。

  嘉琳告訴他們她和茱麗相識的經過。孩子們想更進一步瞭解邊境賽會,於是茱麗盡其所能地將所有活動告訴他們。他們都全神貫注地聽她講,但有些孩子專注的對象是她而非她談話的內容。有個頂多三歲大的小男孩一直耐心十足地站在茱麗身旁,茱麗原先不明白他要做什麼,直到她將裙子上多餘的旗幟拿開後才恍然大悟。只見他大步走上前,轉過身來坐在她的腿上。茱麗繼續說她的故事,幾分鐘後小男孩酣然入夢。

  孩子們始終不肯甘休,他們對故事的需求永不滿足。茱麗最後宣佈明天下午她會帶著針線活兒來此處,歡迎任何人陪她,而她也會講更多的故事。

  總之,茱麗覺得一切事情都進行得相當順利。當然,她仍為嘉琳感到擔心。而且一直要到嬰兒平安落地而嘉琳也完全恢復元氣,她才能放下心頭大石。嘉琳始終頑固地不肯信賴海倫,但態度的確有漸趨軟化的跡象。她告訴茱麗,她對茱麗有信心,如果她認為海倫有所助益她就不會加以反對,只要是茱麗在負責一切就好。

  如果嘉琳的預測正確,離她的預產期尚有一星期。茱麗認為她的肚子大得足以裝下三個娃娃。當她犯下將自己的推論告訴派特的錯誤時,見他憂慮得臉色刷白,她只好急忙解釋自己只是開玩笑。他則要她此後別再跟他胡亂說笑。

  依恩白天時仍與茱麗保持距離。儘管如此,夜晚的他卻截然不同。他幾乎夜夜與她激情纏綿,而且總是將她擁在懷中沉沉入睡。

  她的丈夫在她面前一直維持著冷靜傲慢的態度,直到她見到雷西的那一夜。

  嘉琳剛走進大廳,打算和茱麗一起消磨一個鐘頭左右。派特把她安置在壁爐前的椅子上,要她在他解決某件要事之前。乖乖待在那裏,接著便穿過大廳加入依恩及勃迪。

  “我丈夫變得神經兮兮的。”嘉琳低語道。

  茱麗笑了,面對著依恩的嘉琳發現他露出了微笑。片刻後,她又逗樂了茱麗,再次發現依恩跟著茱麗微笑。

  嘉琳認為他的舉動充滿了濃情蜜意,將之告訴茱麗。然後雷西偕同另外兩個戰士走了進來。

  茱麗沒看到那幾個人,但嘉琳注意到了。“你記不記得我曾告訴你那個叫雷西的戰士有多麼英俊?”

  茱麗沒有印象。“看一眼,”嘉琳低語道。“你就會明白我的意思。”

  茱麗當然起了好奇心。她自眼角瞄了那個人一眼,立刻倒抽了一口氣,不太確定自己的嘴巴是否也隨之大張。噢,上帝,他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美男子,而這是她對那人唯一的評語。向任何未見過他的人形容他的外表,他們可能會認為她大驚小怪。但是他的容貌只能用完美無暇來形容,有著暗褐色頭髮及棕色眼眸,他唇邊的微笑足以使淑女們心頭小鹿亂撞。而他正在微笑。

  “你有沒有注意到他的酒窩?”嘉琳悄聲道。“老天,茱麗,他是不是風采不凡?”

  她怎可能沒注意到他的酒窩?那簡直就是顛倒眾生。儘管如此。她可不打算對嘉琳說實話,反而想戲弄她一下。“那三個裏哪一個是雷西啊?”她故作無知地問道。

  嘉琳爆笑出聲。她的笑聲引起在場男士的注意。雷西先對嘉琳微笑,接著將眼光投到茱麗身上。

  他們彼此凝視了許久,她猜測著怎會有人生得如此英俊,而他可能在猜想她是什麼人物吧。

  站起來的依恩使她轉移了注意力,他的神情看來不怎麼開朗,而且正瞪著她。

  她不知道自己哪裡觸怒了依恩。於是心想只要她能設法停止對雷西的癡癡凝望,一定可以理清思緒來找出答案。

  依恩卻沒那等茱麗找出答案的心情。“茱麗,過來。”他傲慢地發出近乎咆哮的命令。

  她對丈夫蹩眉,以示她不欣賞他以這種高壓的方式引起她注意,他卻對她微妙的暗示視若無睹地彎起食指示意她過來。

  她慢條斯理地回應他的召喚。小心翼翼地將她為吉費補的長襪折好並放進籃子裏後,她緩緩起身。

  “我相信你的丈夫有點嫉妒。”嘉琳低語道。

  “真荒謬。”茱麗咕噥道。

  嘉琳嗤之以鼻。茱麗勉強按捺住自己的笑意。她穿過房間,筆直地走向三位來賓,然後在她那橫眉豎目的丈夫面前停步。

  “有什麼事嗎?”她問道。

  他點點頭,接著一把抓住她。她無法想像他是哪裡出了問題。他將她拉到身旁一把摟住她的肩膀,使她動彈不得。

  他的動作佔有欲十足,茱麗不得不咬住下唇以免笑起來。嘉琳沒說錯,依恩是在嫉妒。她不知道自己該感到高興還是憤慨。

  他將她介紹給來客。她小心地對每一位戰士投注同樣的注意力。她真想仔細看一下雷西,可是不敢,依恩會注意到的。

  介紹的“儀式”結束後,茱麗想回去和嘉琳作伴,依恩卻阻止了她。她轉頭注視他,他依然一副怒容未斂的樣子。

  “我可以私下跟你說句話嗎?”她要求道。

  他將她直接帶到制油坊以為答復。

  “你想對我說什麼?”

  “雷西真是英俊之至。”

  他不喜歡聽到這種話,茱麗笑了。“不過,你也英俊至極,我的丈夫。而且我可不會為他踏過地獄的烈火,不管他對你有多麼忠心。我不愛他,我愛你,而我只是想你可能會希望聽到我說。我願意為你穿過地獄的烈火……只為你。”

  他鬆開手。“我那麼容易看穿嗎?”

  她點點頭。他傲然一笑,俯下身來親吻她。那個吻溫柔而不強求什麼,令兩人都意猶未盡。

  “我是個佔有欲非常強烈的男人,茱麗,你最好瞭解這一點。”

  她的笑容令他滿心喜悅。“我早就知道你佔有欲很強。”她呢喃道。“而我依然愛你。”

  他笑了。“他們還在等我,”他說道。“你還有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的?”

  他恢復了傲慢的神情。她搖搖頭。“沒有,大人。”

  直到和嘉琳一起出去透透氣後,她才敢放膽笑出來。

  茱麗並未對依恩誇大其詞。她的確願意為了他的安全而穿越地獄的烈火,但卻從未想過她可能必須做這件不可思議的事。

  地獄化身為馬家領地。

  翌日下午茱麗就受到這個考驗。依恩和雷西、勃迪去西部邊界擺平和難纏的梅家人再次發生的衝突,派特和葛罕則準備去打獵。葛罕叫茱麗找個地方釣魚去。

  “如果有充裕的時間,”葛罕解釋道。“派特不會離開他的妻子四小時以上。”他停下來噗哧一笑。“這傢伙老把我拖到一旁,告訴我只要他不在她的視線範圍內,他老婆就會變得驚慌失措。可是不一會兒,她卻把我拉到旁邊,要我把她丈夫帶出去打獵一整天,好讓她能享受些許安寧。”

  “他快把她逼瘋了,”茱麗告訴葛罕。“他每分每秒都注意著她。她還發誓說她半夜醒來時,常發現他還十分清醒地盯著她。”

  葛罕搖頭。“他快把每個人都逼瘋了。”他承認道。“派特簡直不可理喻,嘉琳生產後,我們全都會樂瘋了。”

  茱麗再同意不過,她決定換另一個話題。“你們要到瀑布附近打獵嗎?”

  “是啊,”他答道。“那裏也是釣魚的最佳地點。”

  “嘉琳告訴我那裏風景非常美妙。”

  葛罕察覺到她聲調中的渴望。“你何不今天和我們一起去?你可以親自一睹廬山真面目。”

  她欣喜若狂,不過她還是將問題丟給海倫。“如果今天你需要幫忙,我很樂意留在家裏的。”

  海倫很高興女主人對她如此體貼。“現在粗重的工作既然由珍妮和普莉負責,廚房以外就沒有什麼需要我分神的工作了,夫人。”

  “那就這麼說定了,”葛罕宣稱。“我們一會兒就出發,趕快去準備吧!海倫,我們可能會帶些鮮魚回來晚餐。”

  茱麗衝上樓,她換上全套的騎馬裝,用緞帶將頭髮紮在頸後,然後又衝下樓去。

  派特對於她的同行並不感到高興。她明白原因何在,因此也不以為然。

  “我們不在時嘉琳會平安無事的,”她向他保證。“海倫會照顧她。對吧,海倫?”

  海倫連忙點頭,但派特仍然不放心。葛罕得用手肘撞他好幾下,他才動身前往馬廄。

  這是個晴朗的早晨。茱麗帶著她那厚重的斗篷,其實根本無此必要。清風徐來,陽光燦爛,每一處景色都如嘉琳所描述的那般美得令人屏息。

  然而他們並未抵達瀑布下,鄧家人在他們到達前展開了攻擊。

  事前毫無預警。葛罕帶領他們穿越濃密而濃霧縈繞的蒼翠森林,茱麗緊跟在葛罕後面,派特則殿后。他們鬆懈防備的唯一理由是他們仍在自家地盤內。

  他們突然被二十個以上的戰士包圍,個個高舉武器,蓄勢待發。他們的衣著並非麥家的顏色,但他們的驟然現身使茱麗驚訝得忘了害怕。

  “你們在我們的地盤上,”葛罕咆哮道,茱麗從未看過他如此憤怒。“馬上離開,鄧家的,在你們破壞休戰協議之前。”

  那些戰士不為所動,他們仿佛木塑石雕,而茱麗則認為他們的眼睛眨都沒眨。

  有不少人盯著她,她揚起下巴回瞪。她才不會讓敵人嚇倒她,當然也不會讓他們看出她有多心焦。

  她才剛聽到群馬朝他們而來的聲音,派特立刻驅馬上前,他移到茱麗右方近得兩人的腿甚至擦在一塊兒的位置。

  他正在試圖保護她。她知道他會不顧生命以維護她的安全,她暗自向造物主祈禱這種高貴的行為不會成為必要的。

  沒有人移動,接著近在咫尺的馬蹄雜踏聲打破了僵局。幾個鄧家戰士轉頭查看。

  又有五個人出現了。他們也穿著格子紋服裝,但花色與鄧家服裝有別。茱麗不明白其間意義何在,但派特明白,他低低地咕噥了一聲。

  她轉頭注視他。“他們是什麼人?”她低語道。

  “馬家戰士。”

  茱麗瞪大雙眸,她回過頭注視那些人。領導都驅馬向前,茱麗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她覺得他有點眼熟,卻想不出這種感覺從何而來。這人身材高挑、肩膀寬闊,有著暗金色的頭髮及湛藍的雙眸。

  葛罕打破沈默。“那麼你和鄧家是同個聯盟的。”

  那是一句陳述而非疑問,但那個馬家戰士答話了。

  “你的領主試圖阻止過這個聯盟。要不是他必須對抗你這個老頭及其它長老,他或許會如願呢。這個女人是誰?”

  葛罕和派特都默不作聲。

  那個馬家戰士向包圍住他們的那些戰士點頭示意。派特和葛罕都不及拿自己的武器,但他們也不至於蠢得去做那種嘗試。鄧家人的劍此刻全指向他們的脖子,靜待馬家領導者發出下一個命令。

  “我再問你一次,”他對葛罕道。“這個女人是誰?我覺得她很面熟。”

  葛罕搖搖頭。茱麗的心跳開始加劇。“我自己可以發言。”她朗聲說道。

  派特用手在她的膝蓋上捏了一把。他要讓她知道,他希望她什麼都別說。

  領導者策馬至她的左側。他對派特盯了許久,接著將目光移到茱麗身上。“說吧。”他高傲地下命令。

  “先告訴我你是誰,我才會回答你的問題。”她還以顏色。

  派特的手在她膝蓋上施加壓力。

  “我是馬道格。”他答道。

  “你是這些人的領導者或者只是你聲音最大?”

  他沒理會她的冒犯。“我是族長之子。”他答道。“現在告訴我你是……”

  當他發現到她的激烈反應時,他停止發問。她的臉龐血色盡失,幾乎從馬背上滑落下來而自己卻渾然不覺。他伸手牢牢抓住她的手臂。

  她竟然對他猛搖頭。“你不可能是他的兒子。”

  她那激烈的語調令他氣惱。“我不是才怪!”他答道。

  她拒絕相信。一個想法擊中她的腦海。她父親從前必定結過一次婚。對,這就對了。她告訴自己。道格看起來比她大了幾歲。“你母親是誰?”她問道。

  “你為何問這種問題?”

  “回答我。”

  她那火爆的語調令他訝異。“如果我回答,你會告訴我你是誰嗎?”

  “會的。”她承諾道。

  他點頭。“非常好,”他說道,他的聲調恢復溫和。“我的母親是個英格蘭婊子。她的口音和你非常相似,我只記得這麼多了。現在告訴我你是誰。”他再次要求。

  她努力保持理智。“你多大年紀?”

  他告訴了她,然後緊緊捏著她的手臂。

  茱麗覺得自己作嘔欲吐。道格比她大五歲,還有他的眼睛,老天爺!他們兩個有相同顏色的眼睛。他的髮色也和她一樣嗎?不,不,她告訴自己,她的淺多了。

  她做了一個深呼吸以免嘔吐出來,卻傾到馬鞍靠派特的那一側。

  上天垂憐,這是真的,道格是她的哥哥。

  派特試圖扶住她。道格卻將她拉離她的坐騎,將她安置在自己的面前。

  “她是怎麼回事?”道格問道。

  沒人作聲。道格氣惱地發出咆哮。他仍然不知道這個女人的來歷,不過他認得出派特,很好。“麥家族長會為了追他弟弟而來,”他告訴那些人。“我們要準備給他來個恰當的歡迎。把他們帶去我父親的城堡。”他朝葛罕及派特點了一下頭。

  他們直接策馬越過鄧家領地,因此前往馬家領土便可節省不少時間。派特將沿途一切細節銘記在心以備未來利用。

  茱麗並未注意他們一行往何處行進。她緊閉雙眸,試著搞清楚這可怕的局面。

  她真想為她母親的無情大哭一場。她怎麼能遺棄自己的孩子?茱麗覺得反胃到極點,她只能盡力壓抑作嘔的感覺,根本無暇分神他顧。

  他們一行策馬前進時,她揣測著若是她向道格透露一切,道格將做何反應?

  她終於睜開眼睛,他見狀道:“我的姓氏把你嚇暈了嗎?”

  “我沒有暈過去,”她立即反駁。“我想騎我自己的馬。”

  “我要你留在這裏,”他答道。“你非常美麗,”他若有所思地加上一句:“我可能決定由你來暖我的床。”

  “真噁心!”

  她本無意將心底的想法脫口而出,但就這無法不開口。道格對她那副驚駭的表情頗為不悅。他托住她的下巴,迫使她面向他。

  上蒼垂憐,他該不是要吻她吧?“我要吐了。”她結結巴巴地說出這句話。

  他急忙放開她。她做了幾個深呼吸好讓他相信她真的身體不適,接著她放鬆了些。“現在好多了。”她撒謊道。

  “英格蘭人都是些軟腳蝦,”他告訴她。“這是我們鄙視他們的另一個理由。”

  “英格蘭女人和英格蘭男人都一樣?”她問道。

  “嗯。”他答道。

  “我是英格蘭人,”她說道。“而且你自相矛盾。如果你討厭所有的英格蘭人,為什麼你還想要我陪你上床。”

  他並未作答。過了半晌他才再度開口:“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茱麗。”她答道。

  “為什麼你穿著麥家的服裝?”

  “我朋友給的。我來這裏做客,等我的朋友生產完畢後,我就要回英格蘭了。”

  他搖搖頭。“他們不會讓你離開。你在說謊,茱麗。”

  “為何他們不會讓我離開?”

  “你太漂亮而……”

  “我是英格蘭人。”她攔住他的話頭。“他們不喜歡我。”

  “別跟我撒謊,”他命令道。“告訴我你屬於誰?”

  “她告訴你的全是實話,”派特嚷道。“她是個客人,如此而已。”

  道格笑了。他才不會相信這種鬼扯。他攬住她腰部的手突然加重力道,令她痛得伸手將他的手指掰開。然後,她看見他手上的戒指不覺倒袖口氣,連忙伸手摸摸胸前的項鏈,它的末端垂著一隻完全相同的戒指。“你那個醜陋的戒指哪裡來的?”她問道。

  “是我叔叔的,”他答道。“為什麼你老問這種私人問題?”

  “我只是好奇而已。”她答道。

  他刻意壓低聲音耳語道:“你屬於依恩,對不對?”

  “我不跟豬交談。”

  他笑了起來。道格無知得連自己遭到嘲弄都不知道,於是她這麼告訴了他。

  “今天太美妙了,你說什麼我都不會動怒。”他宣稱道。“我為我父親俘虜了葛罕,為自己俘虜了你。對,今天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好日子。”

  天可憐見,她竟然跟這種野蠻人有血緣關係!其後約莫一個小時,她都未再和他做任何交談。然而好奇心終究占了上風,何況現在他們已遠遠地將葛罕和派特拋在後面,可以用不著擔心被偷聽,她決定盡可以探聽有關她父親的事。

  “馬家族長是什麼模樣?”

  “平庸。”

  她聽得出他語調中的戲謔。“還有呢?”

  “還有什麼?”

  “你為何那麼感興趣?”

  “一個人必須盡其所能地知道敵人的一切。”她解釋道。“為何令尊會很高興見到葛罕?”

  “他有些事想跟葛罕解決一下,”道格答道。“他們之間的仇恨由來已久。嘿,我父親會很高興再度見到葛罕的。”

  他兩抵達馬家領地前再度保持沈默。茱麗有了幾分鐘的活動時間。她從樹蔭下走出來後,對道格伸出來的手視若無睹,而且在他來不及阻止之前登上自己的坐騎。

  派特試圖策馬接近她和她交談,但是鄧家人阻止了他。當其他的馬家戰士包圍了派特他們後,鄧家戰士抽身退開,顯然是要回他們自己的領地去了。

  茱麗知道派特要她保持緘默。他不想讓敵人知道他們逮住了族長之妻,將茱麗當作誘餌引依恩前來。道格暗示茱麗是依恩的女人時只是在刺探罷了,沒有人出面證實,他還是不能肯定。

  其實那都無所謂,依恩反正會來,派特當然知道這一點。他們兩兄弟總是相互扶持,依恩一定然趕來協助派特,茱麗告訴自己,即使她沒有牽涉在內也一樣。

  到時候將會有一場浴血戰,茱麗確信。依恩展開報復時將不會保持理智,一想到可能發生的場面,茱麗就胃痛。

  她不想看任何人魂歸西天。她不知道自己如何才能阻止戰爭發生,但是仍決定要努力阻止。

  她可以找機會和父親獨處並告知她的身份,然後她去請求他大發慈悲。如果他心存憐憫,或許會讓葛罕和派特在依恩趕來之前離去。

  茱麗從未向人求過什麼,何況她心底也懷疑這方法能否奏效。她不認為她父親會歡迎她,當年他並未費事將她及她母親追回去,如今又何必改變態度呢?

  另外,如果她透露了自己的身份,一定會落得一無所有的下場。依恩將永遠無法原諒她,而她甚至無法責備他。她本來就該將實情告訴他,她應該堅持要他聽她講。

  她憶起那些溫暖而黝黑的夜晚,他兩緊緊相擁,將自己的心語向對方細細傾吐……噢,她應該在那種時刻將實情告訴他的。

  當然,她是太害怕了,因為她打從心底知道他對她的愛將因而灰飛煙滅。

  茱麗的理性逐漸被恐懼淹過,甚至沒注意到他們已經來到馬家城堡的前庭。她向上看,高聳的灰石建築映入她的眼簾,她立刻挺直肩膀並重振決心。

  她給此地取了個名字:地獄。

  道格伸手想扶她下馬,她將他的手踢開。當她站到地面上時,他又試圖抓住她的手臂。她將他推開,然後轉身拾級而上。

  她擺出不折不扣的皇后架勢。葛罕追隨在後,驕傲地為她的高貴風姿露出微笑,派特亦然。馬家戰士則滿頭霧水地搖搖頭,不明白他們在高興些什麼,並急忙趕進城堡內想看看族長對兒子所呈上的“禮物”有何反應。

  族長讓所有人等了不只三個小時。茱麗被安置在大廳的一頭,而其他俘虜則在另一頭。派特和葛罕的雙手被緊緊縛在背後。

  茱麗無法端坐不動,她一直在長桌前來回踱步。他們等得越久,她就越加焦慮。她最擔心的是嘉琳。她是不是躺在產床上被告知她丈夫被俘的消息呢?老天,她甚至無法在場協助她。

  她的心思轉到派特身上,他現在一定也在擔心同一件事情。

  她的踱步想必是把馬家戰士逼瘋了,其中一人伸手抓住她。這魯莽的舉動令她淬不及防地被他拉入臂彎中。

  派特怒吼一聲衝過來打算興師問罪,道格則從門口跑過來。茱麗在他們兩人尚未到達前發揮急智。她用膝蓋撞那個莽夫的鼠蹊部,他疼痛而暴怒地狂號一聲,隨後茱麗跌進他懷中,兩人一起摔到地板上。

  那聲哀號使茱麗十分滿意。接著道格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他抓住她,將她從那蜷縮在地板上的戰士身旁拉了起來。派特不因雙手被反剪在背後而停止攻勢,他用肩膀將道格撞離茱麗。

  道格飛出去撞上石牆,茱麗跟著他一起摔出去。她的後腦勺眼看著就要撞在牆上,但道格的手比她早一步到達,使她倖免於難。

  派特再度試圖撞擊道格,然而茱麗依舊橫隔在他們中間。道格將她推開,打算修理她的小叔。

  “你敢攻擊他!”茱麗叫道。“天殺的!他的手被綁住了。如果你想打人,打我吧!”

  “這裏沒你的事,茱麗。”派特吼叫道。

  “夠了!”

  咆哮聲是從門口傳來的,每個人都轉過頭去看是誰在發號施令。

  馬家族長站在入口中央。茱麗一看到他,立刻渾身殭硬。

  這位族長雙手交握在身後,面有怒色。“把那個戰士帶出去。”他吩咐道。

  道格點點頭。他將那個倒在地板上的戰士拉了起來往門口一推。

  族長滿意地點點頭,走進大廳。他目不斜視地從茱麗身旁經過,筆直地往長桌的另一頭走去,在中央高背椅坐下。

  一個女人急忙走進來。她看起來比茱麗年長十歲左右,黑髮、身材壯碩,而且一臉得意狀。她趕往長桌之前佇足對茱麗瞪了一眼。茱麗開始討厭她。

  她將注意力轉移到她父親身上。她從沒料到他會這麼英俊,他看起來和道格有幾分神似……也和她有些相像,她的一顆心陡然下沉。當然,他的皮膚遠比兒子的粗糙,眼角和嘴角則有深刻的皺紋。而他棕發中的斑駁銀絲,反而使他儀俵不凡。

  他顯然不知道她的身份,但是一看見葛罕,他立即露出邪惡而醜陋的微笑。

  道格走向前。當他經過她身旁時,她試圖絆倒他。他抓住她,猛然將她拉到身旁。

  “我為你帶來一個結婚禮物,父親。”道格朗聲說道。“我無法完全肯定,但是我有種強烈的感覺……這個潑婦是麥依恩的女人。”

  她為他的出言不遜而踹了他一下,然後他所說的話如閃電般穿透她腦海。

  一個結婚禮物?不,不可能。她無法理解。“你的父親該不是要結婚了吧?”

  她的聲音像是努力從喉嚨擠出來似的,道格轉頭注視她。“對,他就要結婚了。怪了,你這個俘虜怎麼老問一些稀奇古怪的問題?”

  她雙膝發軟,道格不得不挽住她。上天為證,她無法再承受任何驚奇了。首先她發現她有了個哥哥,現在她又得知她的父親要成為一個重婚者!

  “他要娶那個女人?”她邊問邊用手向長桌盡頭一揮。

  道格點點頭。族長的未來伴侶顯然覺得受到了侮辱。“把她帶出去,”她叫道。“她冒犯我。”

  茱麗朝那女人跨出一步。道格迅即攫住她的胳臂,緊得讓她以為他捏斷她的骨頭了。她不由自主地痛叫一聲並抽身遠離他,她衣服的袖子隨之被扯裂開來。

  道格看起來頗為驚駭。他用只有她能聽見的聲音低語道:“我不是故意要傷害你的,請你站好。反抗對你沒什麼好處。”

  族長的歎息聲清晰可聞。“你先離開,”他對陪在身旁的女人吩咐道。“我不需要你來干涉。”

  她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命行事。當她經過茱麗身旁時,對茱麗惡狠狠地瞪了一眼。茱麗不予理會。

  “麥家族長正在路上。”一個戰士在門口叫道。

  茱麗覺得自己的心跳為之停止。依恩來了。

  “他帶了多少人?”馬家族長喊道。

  “他隻身一人。”那個戰士報告道。“不慌不忙地策馬登上山丘。”

  族長笑了。“這小子倒挺有膽量,”他評論道。“我敢打賭他什麼武器也沒帶。”

  “的確。”戰士答復道。

  茱麗渴望能衝出去投到丈夫的懷抱裏。她正準備行動,但道格抓住了她,他緊緊抓住她那早已瘀青的手臂並將她拉到身旁。

  “你不能虐待女人,道格,無論她多麼惹你生氣。我要的是依恩,不是他的女人。”

  “上天垂憐,我求您講道理,族長,在血腥戰鬥爆發以前停止這一切。”

  門口傳來賴神父的禱告聲。茱麗轉過身來,看見神父正跑進大廳。

  他一個箭步來到茱麗身旁。“你還好吧,夫人?”

  她點點頭。“神父,你是不是來為馬家族長主持婚禮?”

  “沒錯,茱麗,”神父倦怠地答道。“而且我希望能在為時已晚之前跟這些人講講道理。”

  茱麗搖頭對神父低語道:“我可以向你保證這裏不會有什麼婚禮。”

  “放開她,道格。”神父吩咐道。“看看你對她的手臂做了什麼好事。她的皮膚已經腫得發紫了,你傷了她。”

  道格立即聽從神父的吩咐。重獲自由的茱麗跑向門口,道格攬住她的腰將她抱了回來,此時依恩走了進來。

  他並未佇足查看周遭狀況或估計敵人數量,只是筆直地走了進來。茱麗看了他的表情一眼,隨即閉上雙眼,依恩正想殺人。她認為道格可能成為依恩的目標。

  “放開我,”她低語道。“如果你不放開我,他會殺了你。”

  她的哥哥倒挺識時務的。她立刻衝向依恩並投入他的懷抱,將臉龐埋在他的胸膛上。

  “你沒事吧?”他問道。“他們沒有傷害你吧?”

  她可以感覺到他的發抖。她抬頭注視他,他的表情告訴她,他的顫抖並非出自於恐懼,而是憤怒。

  “沒人傷害我,”她告訴他。“他們對我不錯,真的。”

  他點點頭,然後輕輕推了她一把,讓她站到他身後。

  他走上前去面對敵人,茱麗跟著他。重獲自由的葛罕和派特也向前移動,分立於茱麗兩旁。

  兩個族長互相凝視了許久,兩人都在估量對方。馬家族長率先打破沈默。“你似乎有了個麻煩,麥依恩。我俘虜了你的女人,而且還沒決定要如何處置她。你竟敢一方面試圖和鄧家結盟,同時又派遣特使來想和我結盟,你以為你能使我們反目成仇?”

  “你是個傻瓜,老頭,”依恩的聲調因憤怒而顫抖。

  “玩弄我們的是鄧家的人。”

  馬家族長用拳頭重擊桌面。“我和鄧家已經結盟了,你現在還想叫我傻瓜嗎?”

  依恩毫不猶豫。“是的。”

  馬家族長做個深呼吸以控制升騰的怒火。他將頭偏到一側凝視著依恩。然後他搖搖頭。“你放意激怒我,”他評論道。“我想知道理由何在。每個人都知道我重視家族連系,而和鄧家的結盟正好符合我的期望,你一定知道鄧家族長的二堂妹悠妮嫁給了我弟弟吧。沒錯,這就是家族聯盟,麥依恩,家族的向心力勝過一切。然而你竟因為我忠於家族而叫我傻瓜?你太聰明,不會故意激我殺你。你非常珍惜你擁有的一切,所以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依恩並未及時作答。

  “這個女人是你的妻子嗎?”

  “她和我的關係你管不著。”

  馬家族長咧嘴一笑。“我可能會把她留下來,並賜給我的某一個族人。”他恐嚇道,企圖粉碎麥家族長那冷靜自製的態度。“道格,你在等她上你的床嗎?”

  “是的。”道格喊道。

  氣氛劍拔弩張,兩位族長就像兩頭正用頭部彼此撞擊的公牛。茱麗移到丈夫身旁。“你不可以把我留下來。”她嚷道。

  她的父親雙眼微瞇。“你的魯莽使我生氣。”他怒吼道。

  “謝謝你。”她答道。

  依恩差點當場露出微笑。他可以感覺到茱麗正在顫抖,但儘管如此,姓馬的完全不知道她事實上有多麼害怕。這個事實使他相當愉快。

  “你有英格蘭人的口音,”馬家族長評論道。“而且你似乎跟你丈夫一樣瘋狂。你們兩個究竟知不知道你們正大難臨頭?”他將目光集中在茱麗身上。“或者是……你很高興看到你丈夫處於生死關頭?”

  茱麗和依恩都默不作聲,馬家族長的耐性達到了極限,他開始對依恩吼叫。依恩對於敵人的威脅似乎完全無動於衷。他絲毫不動聲色,神情仿佛木塑石雕。事實上,他看起來完全興味索然。

  當馬家族長將他的憤怒之情長篇大論地宣洩出來後,已是滿臉通紅且氣喘如牛了。“喂,你有麻煩了,”他叫道。“從來沒有人敢叫我傻瓜,沒有任何人。”他將背靠在椅子上,下定決心。“我要殺掉你,依恩,就因為你那一句侮辱。”

  “不!”茱麗叫道,並向前跨近一步。依恩抓住她的手,阻止她繼續前進。

  她轉頭注視他。“我必須和他談,”她悄聲道。“請你諒解。”

  他放開她。她取下項鏈將戒指握在拳頭中,然後走到她父親面前。

  大廳一片死寂,每個人都等著她開口。

  “你的確俘虜了依恩的妻子。”她開始說道。

  馬家族長嗤之以鼻。茱麗張開手指,讓戒指落到他面前的桌上。

  馬家族長好半晌只是木然盯著那個戒指,後來終於拿起了它,他臉上的訝異是顯而易見的。他將目光移到她身上,仍然大惑不解。

  茱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對,你俘虜了依恩的妻子,”她再次說道。“但他娶的是你的女兒。”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5 03:11:13

第十四章

  她的父親仿佛被利劍當胸穿過似的,他的身子猝然前傾,快滑下椅子時又猛然向後跌靠在椅墊上,看起來激動萬分而且難以置信。他搖頭表示拒絕相信,她則點點頭。

  “你從哪裡得到這個戒指?”

  “我母親給我的,而她是從你那裏偷來的。”

  “告訴我,你母親叫什麼名字?”他的聲音中滿是濃濃的感情。

  茱麗回答的時候音調中卻不帶絲毫感情。

  道格衝上前來站在茱的右側。他們的父親來回打量他們兩個,他們兩個的酷似仍令他震驚,他終於開始相信。“老天……”

  “父親,你身體不舒服嗎?”

  族長並未回答兒子的詢問。依恩走上前去站在茱麗的左側,手臂掠過她。她不知道他現在是否正注視著她,她不敢看他,知道此刻他必然對她滿懷怒意。

  “看在老天份上,你是怎麼了,父親?”道格問道。“你看起來仿佛見鬼了。”

  道格顯然並未聽到她方才的低聲自白,而由於依恩一直保持緘默,她相信他可能也沒聽到。

  茱麗決心跟她父親做一項交易。她會答應對他第一任妻子的事保持沈默,以換取依恩及其它人的自由。如果他想再度結婚,那是他的事,她將不會干涉。

  “為何你不要我?”

  她的心扭曲成一團,她並非有意對他提出這個問題的。她何必在乎他要不要她?天哪,她的語氣簡直像個慘遭遺棄的小女孩。

  “我不知道。”他答道,他激動地用手指猛抓頭髮。“我發誓過絕不回英格蘭,她知道我永遠不會違背誓言。她死後,我再也沒有想到過她,將過去拋在腦後。”

  茱麗向前走了幾步到桌旁,她俯身對他耳語道:“她還活著。”

  “我的天!”

  “如果你想再婚,我不會告訴賴神父你已經有妻子,我不會在乎的。”她點了點頭以說服他。“但是你要釋放麥家的人。”

  她並未等他答應就退後到一段距離外。

  馬家族長無法再承受更多驚奇,他剛才聽到的事情仍使他暈頭轉向。

  “父親,怎麼回事?”

  族長試圖掙脫天旋地轉的狀態,他轉頭注視兒子。“你有了個妹妹。”他的聲音因感情衝擊而嘶啞。

  “真的?”

  “對”

  “在哪裡?”

  “她就站在你的身邊。”

  道格轉頭瞪著茱麗,她也瞪了回去。

  她的哥哥花了好一番工夫才接受這件事。這個消息似乎並未令他感到高興,事實上,他看起來頗為驚愕。“我不要你上我的床了。”他支支吾吾地說道。說完後,他終於露出一絲笑容。“難怪你會那麼厭惡……當我企圖--”

  他並未說完,因為他正好注意到依恩在看著他。依恩發問時,聲音輕柔至極。“你究竟企圖對她怎麼樣。道格?”

  她的哥哥失去笑容。“我不知道她是你的妻子,麥依恩。”他歉然道。“而當我企圖吻她的時候,當然更不知道她是我的妹妹。”

  依恩不接受他的任何說辭,他從茱麗肩後出手扣住道格的頸背,隨著他腕關節的輕輕一扭,道格向後摔了出去。

  道格仰躺在他父親面前的地板上,而他父親毫無反應。他的注意力仍投注在女兒身上。“我很高興你看起來和她不像。”

  她不置一詞,她的父親長長地歎了口氣。“她有沒有教你討厭我?”

  這個問題令茱麗驚訝,她搖搖頭。“她告訴我,我父親抵禦英格蘭人時陣亡了,他本來是個男爵。”

  “你成長時一直和她同住嗎?”

  “不,她答道。“前四年我和美玲姨媽及賀伯姨父同住,美玲姨媽是我母親的妹妹。”她補充道。

  “為何你沒有和母親住在一起?”

  “她無法忍受我出現在她的視線範圍以內。起先我一直以為那是因為我令她憶起她所愛的男人,到十一歲時才發現實情。她恨我,因為我是你的骨肉。”

  “你如何發現自己的身世?”

  “她告訴我你遺棄了她,當時你知道她已懷了我,但你卻兩個都不想要。”

  “撒謊,”他搖頭,喃喃道。“我從來不知道你的存在。上帝可以為我作見證,我從來不知道。”

  父親激動的語氣並未使茱麗動容。“如果你能讓我們回去,”她重申道。“我不會告訴神父你已經有了一個妻子。”

  她的父親搖搖頭。“不,我不會再結婚了。我太老了,不應該在上帝面前犯下這種罪,我很樂意維持現狀。”接著他將注意力移向依恩。“當你和她結婚的時候,知道我是她的父親嗎?”

  “知道。”

  茱麗倒抽一口氣,但她立刻克服了震驚。依恩顯然是在撒謊,待會兒當他倆獨處時,她會找出其中原因。她仍然不敢直視他。她難過得直想流淚,因為她對他不夠信任而一直不敢告訴他實情。

  “那麼你為何想和鄧家結盟?”馬家族長問道。“或者是那個混帳欺騙我?”

  “鄧家先和我們接觸,”依恩解釋道。“我和他們的族長在中立區域會晤以討論結盟的可能,但是當時我還不知道我的妻子是你的女兒。”

  “當你知道之後呢?”

  依恩聳聳肩。“那讓我明白了鄧家在玩什麼把戲,他們不值得信賴,因此我派遣雷西為使節來見你。”

  “你娶我女兒是不是因為我是她的父親?”

  “是的。”

  族長點點頭,對依恩的坦白表示滿意。“你有沒有好好對待她?”

  依恩沒有回答,茱麗認為自己或許該代答。“他對我很好。如果他對我不好,我就不會留在他身邊。”

  她的父親面露微笑。“你很有主見,不錯。”

  她並未對他的稱許致謝。還不到五分鐘之前,他才告訴過她她的魯莽令他不悅,而現在卻自相矛盾。無論他對她如何嘉許,都無法緩和她的傷痛。

  她注意到父親雙眼迷蒙,不明白原因何在。

  “你什麼時候知道有我這個哥哥的?”道格問道。“你是不是從十一歲起就知道你還有個哥哥?”

  茱麗的冷靜自持幾乎當場崩潰,她母親的無情摔然襲上心頭。“我從來不知道……直到今天,”她喃喃道。“她從未提過。”

  道格聳聳肩,試圖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但是茱麗看得出他受傷了。她碰碰他的手臂安撫他。“你該感謝上帝,道格,因為她把你留在這裏,你比我幸運多了。”

  她對道格的體貼使他頗受感動,他清了清嗓子以鬆弛突然抽緊的喉嚨。“我會像個哥哥般好好照顧你,我會的,茱麗。”

  她點點頭,本想告訴哥哥她相信他會好好保護她,但是她的父親令她轉移了注意力。

  “我要你留下來和我及道格一起住一陣子。”

  “不。”依恩一口回絕。“茱麗,到外面等我,我有些事情要和令尊討論。”

  她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馬家族長對她凝視了一會兒,然後急忙起身。他的目光投注在她的身影上。

  “我絕對不會違背誓言而返回英格蘭,”他大聲說道。“我當然更不會回到我妻子的身邊。”他加重了音量。

  茱麗繼續前行,離她的父親越來越遠。她顫抖得十分劇烈,真害怕雙腿會突然不聽使喚,只希望自己能走得出去。

  “我不會為了土地、頭銜或是全英格蘭的黃金而回去!”

  茱麗走到半途時,他咆哮了起來。“麥茱麗!”

  她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來,熱淚沿著雙頰奔流而下。她不在乎他們怎麼想。她將雙手緊緊地交握著,因此沒人看得出她顫抖得多麼厲害。

  “但我會為女兒打破誓言的,”她的父親叫道。“噢,是的,我會為了你而返回英格蘭。”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點頭。她極想相信他,但是她知道她需要時間及空間來區別謊言與實話。

  葛罕站在通向門口的臺階底部,兩個衛兵在他兩旁看守著。她迎上葛罕的目光,葛罕的表情令她屏住呼吸。他對她的憤怒及鄙夷是顯而易見的,她覺得自己仿佛被他摑了一掌。

  她相信自己就要嘔吐了。她跑了出去,穿過庭院,繼續往樹林深處猛衝,一直奔跑到無法喘氣為止。接著她頹然倒在地上,傷心萬分地嗚咽起來。

  茱麗的內心充滿迷惑。她父親說的都是實話嗎?如果他早就知道她的存在,他會接納她嗎?他會愛她嗎?

  天哪,那些往日時光、那些謊言、那些孤寂,現在說什麼都太遲了。她表白了自己的身分,換來的是葛罕憎恨的表情,讓她知道她已一無所有。她再度成為局外人。

  “依恩。”她啜泣道。

  她也失去了他嗎?

  依恩知道茱麗現在需要他。他相信他承認自己娶她是為了她的身分,必然使她傷心萬分。他當然想衝到她身邊,但他和她父親的協商必須列為第一優先。在他的心目中,茱麗的安全比她的感覺更應該優先考慮。

  “你利用我的女兒來對付我,對不對?”馬家族長斷言道。他試圖裝出憤怒的模樣,但他的嘗試失敗了,他歎了口氣。“如果我是你,我可能也會做出同樣的事情。”

  依恩失去了控制。他走過去抓住馬家族長的肩膀,將他從椅子中提了起來。道格衝上前去想解救他的父親,依恩則用一記拳頭使他再度摔出去。

  “我娶茱麗是為了要保護她免於受你的傷害,你這個渾球!”他怒吼道,將馬家族長推回椅子中。“現在你和我必須達成某些共識,否則,我對上帝發誓,我會殺了你。”

  馬家族長舉起手來阻止部下攻擊依恩。“全部出去,”他咆哮著下了命令。”這是我和麥家族長之間的事。道格,你可以留下來。”

  “派特也留下來。”依恩吩咐道。

  “我不要出去。”葛罕叫道。

  “那你就留下來嘛。”馬家族長表示同意,但是聲調微弱。他的戰士全部離開後,他站起來面對依恩。“為何你認為你需要保護她以免她受到我的傷害?我是她的父親呀!”

  “你自己非常清楚理由何在。”依恩答道。“你會把她許配給某個鄧家人,我不能容許那種事情發生。”

  馬家族長並未加以辯駁,因為他知道依恩的說法沒有錯,他可能會將茱麗嫁給鄧家人以確保兩家的結盟更為牢固。“我會先徵求她的同意。”他喃喃道,然後靠在椅子上。“天可憐見,這真是難以相信……我有了女兒。”

  “你還有了個妻子。”依恩提醒他。

  族長的臉色黯淡下來。“對,一個妻子。”他表示同意。“那個女人離我而去。”他解釋道。“她假裝要回去探望她生病的哥哥,但是我知道她沒有絲毫回來的打算。我很高興甩掉了她。當我聽到她的死訊時,高興得真想慶祝一番。就算那有罪我也不在乎,我從來沒見過像她那樣的女人。”他補充道。

  “從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她對自己的親生兒子十分殘酷,我大部份時間都在保護這孩子使他免於受到母親的傷害。”

  “沒有人保護茱麗。”

  “我明白,”他答道,突然間看起來十分蒼老。“她說她頭四年和姨媽住在一起。後來呢?她後來和母親一起住嗎?”

  “對!”

  “我老婆的哥哥呢?那個酒鬼?”他問道。

  “他也和她們住在一起。茱麗的姨媽和姨丈沒法照顧茱麗。她每年有六個月和姨父母同住,另外六個月則住在地獄裏。”

  “很特別的安排。”馬家族長道,他搖搖頭。“我永遠無法為她彌補這一切,我永遠無法……”他的聲音中斷了。他用咳嗽來掩飾,然後說道:“如果你想結盟,可以,依恩,如果你仍想要。鄧家當然會反叛,但是我們可以制住他們,而且令他們不敢輕舉妄動。我對你只有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

  “我要茱麗留在這裏和我住一段時間,我要慢慢瞭解她。”

  馬家族長還沒將請求說完,依恩就已經開始搖頭。“我的妻子要和我在一起。”

  “你會讓她偶爾到這裏來嗎?”

  “那要由她自己決定。”依恩答道。“我不會強迫她。”

  “但是你不會阻止她來吧?”

  “不會。”依恩承諾。“如果她想來看你,我會送她來。”

  “麥依恩,你未經授權就擅自下決定,”葛罕近乎叫喊地宣稱道。“任何盟約都必須由議會決定,而不是由你。”

  依恩轉頭注視葛罕。“這個我們稍後再討論。”他吩咐道。

  “我女兒曾為你求情,你應該對此心存感謝。”馬家族長咆哮道。他站起來,雙手緊抓住桌沿身子向前傾。“她救了你這個藏頭露尾的傢伙,葛罕。多年來我一直渴望能將你撕成碎片。如果我聽說你沒有好好對待茱麗,我會設法達成我的心願。”

  他停下來對他的敵人怒目而視。“哼,當你聽到她的身份時,我看到你臉上的表情,你很火大對不對?你的族長娶的是我的女兒,而這使你勃然大怒。不管這個了,”馬家族長咆哮起來。“你如果傷了茱麗,上天為證,我會赤手空拳地殺死你。”

  “父親,如果茱麗想留下來和我們在一起怎麼辦?”道格問道。“她可能不想和依恩一起回去。你應該直接探詢她的意見。”

  道格突然湧現的兄長式關懷之情並未使依恩動容。“她和我一起走。”

  道格不肯就此甘休。“如果她不願意走,你會讓依恩把她帶走嗎?”

  “讓依恩把她帶走?”馬家族長首次露出笑容。“事情似乎是依恩想做的事沒有任何人能阻止得了。”他將注意力轉向依恩。“當初你或許是別有圖謀才娶了她,但是後來你不知不覺愛上了她,對吧?”

  依恩拒絕回答,但道格非要追根究底不可。“你愛茱麗嗎?”

  依恩無奈地歎了口氣,茱麗的哥哥已經變成他的頭號剋星。“你想想看,如果我不愛茱麗,我會娶她嗎?”

  馬家族長輕笑了起來。“歡迎你成為這個家的一份子,女婿。”

  依恩在離城堡有一段距離的地方找到了茱麗。她靠在小徑邊的一株樹上,明亮的月光讓他清楚看見她那蒼白至極的臉龐。

  “茱麗,該回家了。”

  “是的,當然。”

  她文風不動。他走到她身邊。她抬頭看他時,他發現她哭過了。“你還好嗎?”他說道,聲音中明顯地流露出關懷。“我知道這一切使你十分難過。”

  她再度熱淚盈眶。“他對我說的是謊言或是實情?過去我已經聽夠了謊話,我再也無法區別真偽。反正現在什麼都不重要了,對不對?雖然父親說他會為了我而去英格蘭,但是往事依然不堪回首。”

  “我認為那對你很重要,”依恩反駁。“而且我相信他是真心誠意的。如果他早知道有你,他一定會去英格蘭把你帶回來。”

  她直起身子,挺直肩膀。“我知道你一定對我非常生氣,我早該告訴你我的父親是馬家族長。”

  “茱麗……”

  她打斷他的話頭。“我怕你如果知道了實情會不要我。”依恩並未發怒,這使她仿佛看到黎明。“為什麼你一點都不生氣?那件事必定使你頗為震撼。還有,為什麼你對我父親撒謊?”

  “我什麼時候說謊了?”

  “你告訴他,你知道我是他的女兒。”

  “我沒說謊。我娶你之前就知道這件事了。”

  “你怎麼可能知道?”她叫道。

  “我們待會兒再談,”。他說道。“等我們回到家以後。”

  她搖搖頭。她現在就想知道,她覺得她的世界仿佛整個被摧毀了。“如果你知道,為何你要娶我?”

  他向她伸出手,她倒退一步。“茱麗,我現在不想談這個。”

  天哪!他的音調冷靜理智得近乎殘酷。“你利用我。”

  “我是在保護你。”

  “你要的是結盟,那是你娶我的唯一理由。我曾以為,上帝,我以為你娶我什麼也得不到,因此你一定是真心要我,而你卻……”她泣不成聲,事實令她厭惡至極,她幾乎要崩潰了。她又向後退了一步,她的幼稚令她更恨自己。“我是個大傻瓜,”她叫道。“我真的以為我屬於這裏。我相信我會被你們接受,而不論我的父母是誰都無所謂……”

  她做了個深呼吸使自己恢復控制。“我只能責怪自己想法太天真了,我永遠無法被你們接受。我不要跟你回家,現在不,永遠不!”

  “別對我大聲嚷嚷,”他用溫和而冷靜的聲音命令道。“你得跟我回去,就是現在。”

  他的動作迅如閃電,她根本沒有時間閃避。他用單手將她的雙手抓住,在她還沒來得及掙扎以前就將她拉上路了。

  茱麗一想到嘉琳就打消了逃跑的念頭。她的朋友需要她。

  依恩在開墾地邊緣佇足。“別哭了。”他命令道。

  “你傷了我的心。”

  “待會兒我會彌補。”

  她幾乎當場淒然淚下,然而聚集在庭院的大批戰士使她控制住自己。她挺直背脊,急忙趕上前去伴隨丈夫,決心不在馬家戰土面前喪失尊嚴。

  葛罕和派特已端坐在坐騎上準備離去。依恩不讓茱麗騎她自己的馬。他將她坐騎的韁繩交給派特,然後轉身將她扶上他的馬背。他隨後上了馬,開始策馬前進。

  他們首先經過葛罕旁邊。茱麗的眼光一和葛罕相遇,他立刻將頭轉開。她連忙直視自己的膝蓋,雙手緊緊交握,儘量不讓自己的感覺形諸於色。她不想任何人知道她有多麼傷心。

  依恩注意到葛罕如何刺傷了茱麗。他大為光火,幾乎無法控制自己。在他臂彎中的茱麗變得全身殭硬,他將她拉了過來,讓她靠在他的胸膛上,然後低頭對她耳語。

  “你和我彼此相依相屬,其他的事都無足輕重。記住這一點。”

  直到他懷中的茱麗鬆弛下來,他才知道自己的話產生了多麼大的效力。和茱麗相愛令他覺得他可以征服世界,即使他們現在無法面對面也無所謂。他憶起她曾經告訴他,她希望能分擔他的一切憂慮,他卻不讓她分擔,而他應該讓她知道一切的。上帝,他曾經嘲笑她那個想法,並傲慢自大地以為他可以獨力解決一切問題、做一切決定並下一切命令。而她的責任只是將他的錯誤告訴他,讓他注意一下。

  他想不出她為何愛他,那似乎是個奇跡,因為他非常確定自己配不上她。他幾乎面露微笑,不管他配不配得上她,她的心是屬於他的,他絕不會讓她走,永遠不會。

  茱麗突然抬頭凝視他,仿佛清楚地讀到他的心聲似的。“我不會和不愛我的男人共同生活。”她低語道。

  她預料他會發怒,心底則偷偷希望他會有些悲傷。然而她的兩個預測都落空了。“好吧。”他同意道。

  她立刻將頭扭開。依恩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她什麼都聽不進去。明天應該是對她解釋的恰當時機。

  “閉上眼睛休息,”他囑咐道。“你累了。”

  她對著一片黑暗注視了片刻,決定照辦。她殭硬地靠在他身上並抓住他的手臂,映入她眼簾的樹林似乎活了起來,月光下四周人影幢幢。

  他們都是麥家戰士,數目多得令她眼花緣亂。他們都穿戰袍由雷西領軍。他上前等待依恩告訴他事情的經過。

  依恩顯然不是隻身前往馬家城堡的,這些戰士只要他一聲令下就會展開攻擊。茱麗現在開始慶倖自己阻止了一場戰爭,並猜想如果她保持緘默,將會有多少人喪命。

  在回到家之前,她都沒有和丈夫說過一句話。到家後,她聲明她不想和他同床共枕。他卻將她攔腰抱起,帶到床上。她疲倦得無法反抗,並且在他為她脫下衣服之前就沉入夢鄉。

  他並未就此讓她安睡。他將她擁入懷中拍撫,用鼻尖觸她、親吻她。晨曦乍現之前,他和她巫山雲雨。

  起先她困得無法抗議,接著他的熱情傾泄而出,又令她無力攔阻。他烙在她唇瓣上的嘴炙熱無比,他的手在她的腿間遊移,溫柔地迫使她分開雙腿。

  他們一起直上雲霄。他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吼叫,然後頹然倒在她身上。她緊緊地抱住他,讓迷醉的浪潮湧向全身。接著靠在他肩上開始啜泣。

  她的淚水一發不可收拾。他抱著她翻身側臥,然後對她輕聲細語,直到她放鬆身體倒在他懷中沉沉入夢。他閉上眼睛,筋疲力竭地隨她沈入黑暗甜蜜的夢鄉。

  翌日早晨茱麗醒過來時,依恩已經於一小時前離開房間。管家上樓來敲門叫喚她。

  茱麗才剛梳妝完畢,穿上淡粉紅色的衣裳。在她的吩咐之下,海倫急忙走進房間,她看了茱麗的衣著一眼便猛然煞住腳步。“你沒有穿我們的服裝。”她魯莽地說道。

  “是的。”茱麗不加任何解釋地答道。“你想跟我說什麼?”

  “長老們……”

  “怎麼樣?”當海倫停下來時,茱麗問道。

  “他們在大廳裏等著要跟你談話。那是真的嗎?我是說……你父親是……”

  海倫似乎無法說出那個名字,茱麗不以為意。“馬家族長是我父親。”

  “別下樓!”海倫叫道。她開始焦急地絞扭雙手。“你看起來好蒼白,回到床上去。我會告訴他們你病了。”

  茱麗搖搖頭。“我不能躲在這裏。”她說道,並開始走向門口,然後又停下腳步。“那些長老是不是打破了他們那些可怕的規矩而以正式身份直接找我談話?”

  海倫點點頭。“他們現在可能憤怒得忘了考慮那些規則了。此外,他們不讓你的朋友為你辯護……我是說嘉琳。這裏數周以來最熱門的話題大概要告一段落了。”

  茱麗笑了。“嘉琳告訴過我,他們曾試圖要她別請我來這裏。他們現在大概想活活捏死她了,瞧瞧我為你們惹來了這麼多麻煩。”

  海倫搖搖頭。“你沒有惹來什麼麻煩。”

  茱麗拍拍海倫的手臂。“我丈夫是否和長老們在一起等著我?”

  海倫再度搖搖頭,她只能用這個動作來控制內心的激動。當她回答的時候,聲音在顫抖。“他正從他弟弟的家回到這裏來,葛罕派了一個使者去找他。他們不會把你趕走嗎?會嗎?”

  “我父親是他們的敵人,”茱麗提醒海倫。“我不敢夢想他們會讓我留在這裏。”

  “但你丈夫是族長,”海倫喃喃道。“當然……”

  茱麗不想談到依恩。海倫變得憂心忡忡,淚水從她的雙頰落下。茱麗很抱歉自己成為海倫沮喪的原因,但是她不知道如何排解海倫的憂慮。她不能告訴海倫一切將會否極泰來,因為那將是個荒謬的謊言。

  “我可以熬得過去,”她說道。“你應該也可以。”她努力擠出一絲笑容,捏捏自己的雙頰讓它有點血色,然後走出房間。

  她開始下樓時,依恩剛好走了進來。他看見她之後似乎如釋重負,而她卻不知道原因何在。

  “我想跟你談談,依恩,”她叫道。“我有些事情想跟你說。”

  “現在不行,茱麗,”他告訴她。“沒有時間。”

  他正要解釋原因,但她等不及。“我要你挪出時間來。”她堅持道。

  “嘉琳需要你,夫人。”

  她的態度完全改觀,她急忙衝下樓。“她要生了?”

  依恩點點頭。

  “海倫?”茱麗叫道。

  “聽見了,夫人。我收拾一些東西就趕過去。”

  茱麗不由自主地抓住依恩的手,當她回過神來試圖鬆開手時,依恩卻不放開她。他轉身為她開門,然後將她帶到外面。

  長老們在壁爐旁的桌前排排站,依恩卻視若無睹地領著她走過去。

  “她的陣痛是多久以前開始的?”茱麗問道。

  “派特沒說。他喋喋不休地說個不停,就是沒說一句有用的話。”

  依恩沒有誇大其辭,嘉琳的丈夫正站在門口。“她要我去請神父。”他一看到他們就脫口而出。“老天,這全是我的錯。”

  茱麗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依恩則搖搖頭。“冷靜點,派特。”他命令道。“如果你崩潰了,對嘉琳可沒什麼好處。”

  “都是我的錯,我告訴你。”派特語無倫次地自責道。

  “哼,”依恩道。“當然是你的錯,你跟她上床……”

  “不是那個。”派特打斷他。

  “那是哪個?”依恩問道。

  “是我害她提前分娩的。我們在談論茱麗的父親,而她告訴我她知道好多年了,我有點氣她竟然沒告訴我。我想我對她提高了嗓門。”

  派特對他的哥哥解釋其中原委時無意中擋了茱麗的路,使她無法進屋裏去。茱麗最後乾脆將他推開而衝了進去。

  她看到嘉琳後猛然止步,嘉琳正坐在桌旁梳理著頭髮,她看起來十分鎮靜,甚至還哼著歌兒。

  嘉琳對茱麗微笑,然後示意她關上門。

  “把那條緞帶給我,”嘉琳道。“床邊那條粉紅色的,拜託。”

  茱麗照辦。她發覺到自己的手在顫抖。“你覺得怎麼樣,嘉琳?”她憂慮地悄聲問道。

  “還好,謝謝你。”

  茱麗對她的朋友注視了許久。“你是真的痛還是假裝的?”

  “如果我不痛,我也會裝痛。”嘉琳悠然答道。

  茱麗走到桌邊,跌坐在嘉琳對面的椅中。她做了個深呼吸以緩和劇烈的心跳,然後問嘉琳她那句不合邏輯的回答到底是什麼意思。

  嘉琳樂意解釋。“我剛才的確腹痛,”她說道。“但是如果我不痛,我也會裝痛好令派特著急。我要離開他,茱麗。沒有人可以對我叫囂,就連我的丈夫也不行。你或許可以幫我收拾行李。”

  茱麗爆出笑聲。“你想現在離開或者等孩子出生後再走?”

  嘉琳露出微笑。“等孩子出生後,”她答道。“我一點也不怕了。”她加上一句低語,轉移了話題。“奇怪吧?我懷孕期間一直怕得要命,現在卻一點也不怕了。”

  “你為何要他找神父來?”

  “讓派特有點事可做。”

  茱麗才不相情這種搪塞之詞。“你想要嚇派特,對不對?”

  “也有那個作用。”嘉琳承認道。

  “你的內心深處藏有劣根性,嘉琳。”茱麗說道。“你故意嚇唬你丈夫,現在你應該叫他進來並請他原諒。”

  “我會的,”嘉琳答道。“昨天的一切是不是令你很難受?”

  她的話鋒轉得太快,茱麗思索了一會兒才回答。“我的父親長的很英俊。”她評論道。

  “你沒啐他一口嗎?”

  “沒有。”

  “告訴我事情的經過。”嘉琳要求道。

  茱麗微笑。“除非你先跟你丈夫認錯,否則我什麼也不告訴你。你沒聽到誰在外面團團轉嗎?你真可恥,嘉琳。”

  一陣疼痛向嘉琳襲來。她鬆開梳子,抓住了茱麗的手。當收縮逐漸消褪時地開始喘息,茱麗則默數了嘉琳陣痛的持續時間。

  “這一次比以往都要來得強烈。”嘉琳喃喃道。“不過時間仍然隔得很久。幫我擦擦汗,茱麗。叫派特進來,我已準備好要接受他的道歉。”

  茱麗急忙依言而行。她在屋外等候,讓他們兩個能單獨相處一段時間。伊恩坐在岩石上注視著她。

  “我從來沒有看過派特那麼心慌意亂。”他表示了意見。

  “他愛他的妻子。”她答道。“他為她擔憂。”

  依恩聳聳肩。“我愛你,但我很確定當你為我生孩子的時候,我絕對不會像他一樣。”

  他的語氣是如此自然而然、輕鬆隨意,使她放鬆了戒備。“你剛才說什麼?”

  他加以說明:“我說我不會像派特那樣呼天搶地……”

  “前面那一句,”她打斷他。“你說你愛我。說得跟真的一樣。”

  “我是真心誠意的,”他告訴她。“你自己也知道。茱麗,你想她的分娩要花上多久時間?”

  她對他的問題置之不理。“你不愛我,”她加重了語氣。“我只是你用來達成結盟的工具。”她不給他答辯的時間又說:“你是由我的戒指發現真相的,對不對?你認得出那個戒指。”

  “不是,”他答道。“至少起先不是。我覺得那個戒指很眼熟,不過我想不起來我是在哪裡看過的。”

  “那麼你如何……”

  “是你告訴我的。”

  “我沒有。”

  “你那些有關馬家的問題問得很沒技巧,”他澀聲道。“嘉琳也一樣。此外,派特聽到你問她,如果我發現馬家族長是你父親我會有何反應。當然,他轉述給我聽。”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該相信他。“那麼他剛才為什麼對嘉琳發脾氣?”

  “他是氣她沒有對他說出一切。”

  “那麼,你一發現我的父親是誰就立刻娶了我。”

  “正確無誤。”他同意道,站起來將她拉進懷裏。“沒有花束,”他呢喃道。“我很抱歉,但是你的安危應該優先考慮,我沒有時間為你將婚禮辦得輝煌隆重。”

  天,她多麼想相信他呀!“你用不著為了我的安危而娶我。”

  “不,有必要。”他答道。“遲早總有一位長老會發現那個該死的戒指。他們會認出來的。”

  “我會及時把它扔掉。”她不服氣地答道。

  他歎了口氣。“你不會,”他說道。“你根本捨不得拋棄那個你和你父親之間的唯一連系。”

  她決定不跟他爭辯其間的可能性。“你不喜歡他,對不對?”

  “你父親嗎?”

  “對。”

  “唔,我是不喜歡他,”他答道。“他是個如假包換的混帳。”他補充道:“但他是你的父親,而我已經知道我會跟你長相守,因此我派遣雷西去和他談結盟的事。和鄧家結盟也許比較切合實際……他們的領土和我們接壤,不過馬家族長是你父親,你總有一天會和他相認。你願意嗎,茱麗?”

  “但是你不信任他們,對吧?”

  “對。”他答道。“然而我也不信任鄧家的人。”

  “你喜歡道格嗎?”

  “不怎麼喜歡。”

  她發現他誠實得可愛。“你什麼人都不喜歡,對不對?”

  他的笑容充滿柔情蜜意。“我喜歡你。”

  他那樣凝視她的時候,總是使她為之屏息,必須耗盡全部心思才能將精神集中在他們的談話上。她將眼光落到他的胸前。“為何你非得跟那兩個家族結盟不可?你們以往不是一直將自己孤立起來嗎?”

  “鄧家族長年老厭戰,然而他並不想將責任轉移到年輕一代的戰士身上。當我聽說他在和馬家談判的時候,便試圖在他們達成協議以前加以阻撓。他們兩族聯合起來,攻勢必定銳不可當,將會成為我們的心腹大患。”

  “為何你不對我解釋?”

  “我剛才解釋了。”

  他是在規避問題,他們兩個都明白。“為何你從前不解釋?”她不肯甘休。

  “對我而言,那很難。”他終於承認。“從前我只和派特一個人談論我的顧慮。”

  “沒和葛罕談嗎?”

  “沒用。”

  她離開他的懷抱並直視他的雙眸。“是什麼使你改變心意的?”

  “你,”他答道。“還有嘉琳。”

  “我不明白。”

  他握住她的手,他倆在岩架上並肩坐下。“起先,我不瞭解你們倆的關係。你們似乎完全彼此信賴。”

  “我們的確完全信任對方。”她告訴他。

  他點點頭。“她從未告訴任何人你的父親是誰,而你從不擔心她會洩漏。”

  依恩仿佛若有所思,他的語調遲緩而猶豫。“其實,你將秘密告訴她,等於交給她一樣可以用來毀滅你的武器。一個男人是不會做那種事的。”

  “有些男人會。”

  “我就不會,”他承認道。“我認識你之前,從來不相信世間存有真正的信賴。”

  他突然站起來,雙手交握在身後並轉身面對她。“你讓我看到你能對朋友賦予全心的信賴,我也想要同樣的信賴,茱麗。你曾經告訴我你相信我,然而如果你全心全意地信賴我,當我告訴你我愛你的時候,你就該毫無保留接納我說的話。只有那樣,你的不安、恐懼、傷痛才會消失無蹤。”

  她將頭垂得低低的。她知道他所言非虛。“我對你不夠信賴,因此我不敢告訴你我父親是誰。”她喃喃承認道。“但我知道遲早得面對那個問題。我好怕你一旦知道以後,就不要我。”

  “如果你對我有足夠的信心……”

  她點點頭。“我試過了,就在結婚典禮前。為何當時你不讓我說出來?”

  “我當時急於保護你,而我知道的唯一方法就是娶你為妻。如果長老們知道你的父親是馬家族長,他們絕對不會有第二個想法,必定會利用你去摧毀你父親。”

  “要是我把戒指留在英格蘭,就不會有這些……”

  他並未讓她說下去。“秘密總會被發現的,”他告訴她。“知道實情的人太多了,你在英格蘭的親戚或許會去你父親那裏請他幫忙將你找回去。”他聳聳肩。“這種可能性依然存在。”他似乎並不怎麼擔心。

  “依恩,我不認為我能留在這裏。葛罕發現我的身份後,他看著我的那副樣子仿佛表示他永遠不會承認我是麥家的一分子,我將再度成為外人。不,我不能留在這裏。”

  “好吧。”

  他的立即同意令她懊惱,她以為他至少會要她試試看,而她則高高在上地表示同意,他怎麼能一下子對她吐露愛意,一下子又同意讓她離開?

  茱麗沒時間要求他解釋,因為此時派特打開門叫她。

  她進到屋內,發現嘉琳的臉上煥發著愉悅的光采。茱麗相信他們夫妻倆已經和好如初了。

  嘉琳的腹痛似乎已經沒那麼急迫,因此茱麗準備著一些必需品時,嘉琳在壁爐前緩緩地來回走動。

  嘉琳有成打關於馬家的問題要向茱麗提出。她的問題源源不絕地傾泄而出,茱麗根本來不及回答。當茱麗終於能不受干擾地吐出一個完整的句子時,她開始談起道格。

  “我有了個哥哥,他比我大五歲。”茱麗道。“我母親把他留了下來,而且從沒對我提到過他一個字。”

  嘉琳聞言頗為震驚,茱麗母親的行為令她憤怒。“冷血的黑心女人。”她叫道。

  她正要吐出另一句唾駡,卻聽到她丈夫在窗外正為她道歉。她捂住嘴巴以免笑出聲來。

  “你的母親是個怪物,”她低語道。“如果這個世界存有正義公理,她會遭到應得的報應。”

  茱麗並不相信那種事會發生,但現在她不打算跟嘉琳爭論。“也許吧。”她勉強同意。

  “艾妮就遭到了報應,”嘉琳點了點頭以加重語氣。“對,沒錯。她竟傻到四處散播有關你的敗德謠言且以為族長不會聽到那些謠言。”

  “依恩聽到了?”茱麗問道。

  “對。”嘉琳答道。一波襲來的疼痛使她轉移了注意力,她抓住壁爐的邊緣等待疼痛消褪,然後用一條麻質手帕抹了抹額頭。“老天!這一次比上次強了一點。”

  “也久了一點。”茱麗告訴她。

  嘉琳點點頭。“剛才我講到哪裡了?噢,對了,艾妮。”

  “依恩究竟聽到些什麼?”

  “你在婚前就懷了他的孩子。”

  “我的天呀,他一定氣瘋了。”

  “對,的確。”嘉琳同意道。“你和派特及葛罕出去釣魚兩小時後,依恩回到這裏來。他來看我以確定我一切安好,他真體貼,對不?自從娶了你以後他就開始對人溫和體諒,茱麗。他以前從未……”

  “嘉琳,你離題了,”茱麗插嘴。“他有沒有對艾妮怎麼樣?”

  “我正要說。”嘉琳答道。“依恩獨自走向城堡,可能有人半途攔住他並將謠言告訴他,或者是某個長老向他提起……”

  “我不在乎他是怎麼知道的,”茱麗再度插嘴。“我要知道他採取了什麼行動。你快把我逼瘋了,嘉琳,你一直在拐彎抹角,東拉西扯。”

  嘉琳微笑。“那使你不再掛心分娩的事,對不對?”

  茱麗點點頭,然後求嘉琳快點切入正題。嘉琳樂於遵命:“他直接去艾妮的屋子,勃迪告訴我的。他也是來看我是否平安,我猜是派特要他來的。反正,一小時後我走出屋外透透氣時,看到艾妮和她的女兒西莉背著家當下山。勃迪告訴我,她們要離開麥家領地,她們不會再回來了,茱麗。”

  “她們要上哪兒去?”

  “去艾妮的一個親戚家,”嘉琳解釋道。“依恩派了個戰士騎馬‘護送’她們出境。”

  “依恩一個字也沒對我提起。”茱麗對這件事思考了幾分鐘,嘉琳則在一旁繼續來回踱步。

  海倫的敲門聲使她們的密談中止。“我們以後再談。”嘉琳低語道。

  茱麗點點頭。她幫海倫將一大堆亞麻布抱了進來,和桌上的其他布堆在一起。韋恩跟著海倫進來,他帶著生產用的椅子。嘉琳立即邀請韋恩留下來共進午餐,驚訝萬分的韋恩除了搖頭以外無法做出其他的反應。

  派特現在的狀況不適合去執行將格紋布掛在橫樑上的這種任務,韋恩便取而代之。當他完成工作時,嘉琳想為他奉上一杯飲料。

  他謝絕了那杯葡萄酒後轉身走出去,卻又突然停下腳步並轉過身來。“我的妻子在院子裏等著,”他說道。“她想幫忙。如果你願意……”

  “請叫她進來,”茱麗要求道。“我們很高興有她作伴。對不對,嘉琳?”

  嘉琳容光煥發。“噢,對。”她同意道。“她可以和我們共進午餐。”

  正在鋪床的海倫停止手邊的工作並抬起頭來。“你真的餓了嗎,夫人?我可以去拿一些昨晚我熬的湯來,我用小火熬了一整夜。”

  “好的,謝謝你。”嘉琳答道。“其實我一點也不餓。”

  “那你為何……”茱麗開始問。

  “該吃飯的時候就必須吃飯,”嘉琳堅持道。“每一件事情都應該像平常一樣。對吧?茱麗。”

  “對,當然。”茱麗答道。

  貝娜急急忙忙的跑進來,每個人都轉頭看她。她關上門後立即趕到嘉琳身邊握住嘉琳的手,開始複誦她生產時茱麗給她的那些鼓勵之辭。她談到即將發生的奇跡,雖然難熬但卻是美妙的。還要嘉琳記住給這個世界帶來一個新生命時的歡樂。

  茱麗的心中充滿溫暖的滿足感。她已令某人的生活大為改觀。她知道不久後她必須離開……如果長者們很快做出決議的話。但是她住在此地的這段期間,她對旁人的生活造成了衝擊。除了嘉琳以外,至少還會有一個女人將她銘記在心。

  海倫急忙趕回去端湯。貝娜將她兒子留給韋恩的姨媽照顧,現在正過去告訴韋恩的姨媽她要留在這裏直到嘉琳的孩子呱呱落地。

  嘉琳等到那兩個女人出門後才轉頭問茱麗:“你在為我擔心嗎?”

  “也許有一點。”茱麗承認道。

  “你臉上為何浮現出那種怪異的表情?當貝娜對我說話的時候,你是不是想到什麼事情?”

  茱麗笑了,什麼事情都逃不過嘉琳的眼睛。“我發覺我對貝娜的生活造成了些許改變。我曾經在她生產時給予協助,她沒有忘記。其他的人也許將會遺忘我,但她不會。”

  “對,她不會。”嘉琳表示同意,然後轉移了話題。“派特說依恩不肯將心中的打算告訴他,不過派特相信長老們不會反對你們兩個。他說當他將這個意見告訴依恩時,依恩只是微笑並搖搖頭。”

  茱麗聳聳肩。“無論如何,我不會留在這裏。你知道原因何在,對吧?我不想再繼續當外人了。”

  “茱麗,這裏所有的女人都覺得自己像是外人。”嘉琳提出她的意見。

  門突然被打開。“喂!”派特從門口叫道。

  “什麼事,派特?”

  “嘉琳,你怎麼耗了那麼久?”

  “派特,你真的需要控制自己。”嘉琳斥責道。“生孩子這種事是急不得的。”

  她走到丈夫身邊。“我很抱歉這件事讓你這麼煩惱,但是我無能為力。我又不能催孩子快點出來,派特。”

  “茱麗,你不能想點辦法嗎?”派特要求道。

  “嘉琳該休息了。”茱麗聲明。“我們必須耐心等待。”

  派特歎了一口氣。“韋恩說你的肚子比貝娜生產時大一倍。”他邊說邊蹩眉。

  嘉琳這次並未將派特的話置若罔聞,她知道她丈夫心裏所擔心的是更嚴重的事。“我的食量是貝娜的兩倍。”她告訴派特。“依恩上哪兒去了?”

  派特首次露出笑容。“我差點把他逼瘋了。他去訓練部屬了。”

  “你應該去幫他的忙。”嘉琳建議道。“我要分娩時,會派人去通知你。”

  派特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了。雖然如此,他還是頻頻回來探視。夜幕低垂時,他甚至在門階上站起崗來。

  在這漫長的一日中,韋恩的姨媽來了兩次,每次都是叫貝娜去喂孩子。海倫離開了一次,她是去確定長老們的晚餐是否準備妥當,同時也去探視她的兒子安祖。

  傍晚前,嘉琳的收縮一直都是斷斷續續的。夜晚時突然有一波劇痛襲來,但是嘉琳還挺得住。

  午夜時分,她痛得叫了起來。嘉琳利用分娩用的椅子在每一次漫長而痛苦的收縮時,用勁了全身每一分力氣。海倫用掌心按摩嘉琳的腹部。但她的作法只為嘉琳帶來更多的疼痛。孩子不肯合作。

  每個人都知道情況不太對勁。疼痛接連而來,按理說她應該開始生了。但是胎兒似乎無法通過她的產道。海倫跪在嘉琳前方的地板上審視胎兒的情況,當她檢查完畢後,她站起來和茱麗面面相覷。

  她眼中的恐懼令茱麗胃部翻攪。海倫示意要她到房間的另一頭去。

  “別說悄悄話,”嘉琳尖叫道。“告訴我哪裡不對。”

  茱麗點頭表示同意。“對,告訴我們兩個。”她命令道。

  “胎兒的位置不對,我摸到了一隻腳。”

  另一波收縮開始襲擊嘉琳。茱麗令她躺下,她尖叫著拒絕,然後傾身向前失去控制地啜泣起來。

  “噢,上帝,茱麗,我受不了了。我想死,我痛得……”

  “你不可以放棄努力!”茱麗打斷她。

  “我沒辦法把手伸進去。”海倫低語道。“我們需要用工具……”

  “不!”

  嘉琳的痛苦尖叫令茱麗方寸大亂,她內心恐懼萬分,幾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將她的手從嘉琳掌中抽了出來,急忙跑到水盆邊將雙手擦洗乾淨,莫妮的指示在她腦海中湧現,無暇思考那助產士告訴她的究竟管不管用,她只能照程式實行並信賴上帝。

  當茱麗跪在嘉琳前面時,海倫站了起來。

  嘉琳已經叫得聲嘶力竭。她只能可憐兮兮的向前懇求道:“告訴派特我很抱歉。”

  “把那些廢話扔到一邊去!”茱麗叫道。她已經無心顧及嘉琳的疼痛了。“就看你了,嘉琳,再重來一次。”

  “你想把胎位轉過來嗎?”海倫問道。“這可能會撕裂她的產道。”

  茱麗搖搖頭。她把全副精神集中在嘉琳身上。“下次疼痛開始的時候告訴我一聲。”她吩咐道。

  海倫想試著遞給茱麗一碗豬油。“把手塗上油,”她建議道。“孩子會比較容易出來。”

  “不。”茱麗答道。她才剛把手洗得乾乾淨淨,現在可不想被油弄髒了。

  貝娜將手放在嘉琳的腹部上。不到一分鐘她就叫了起來。“疼痛開始了,我感覺得到她的腹部抽緊。”

  茱麗開始祈禱,嘉琳則開始尖叫。海倫和貝娜穩住嘉琳使茱麗能開始工作。

  當茱麗在陰道口摸到一隻伸出來的小腳時,她的心臟直向下沉。她開始大聲禱告,但是沒人聽見,嘉琳的尖叫蓋過了每一個人的聲音。茱麗輕輕撥開那只腳,繼續搜尋另一隻腳。

  上帝聽到了她的祈禱。不一會兒她就找到另一隻腳,她緩緩地讓腳伸出陰道口。

  剩下的部份由嘉琳完成,她拚命往下用力。要不是茱麗即時將孩子接住,那孩子可能真的要“落地”了。

  那美麗的嬰兒令她們讚歎不已。她嬌小玲瓏而且圓滾滾的,頭頂有一些稀稀疏疏的火紅色頭髮。她容貌美麗,哭叫時的音量和她母親不相上下。

  她十全十美。

  她的妹妹亦然。她沒給她們帶來什麼麻煩就順利地呱呱落地,而且令所有人大為意外。第一次苦難結束後,嘉琳如釋重負地喜極而泣。海倫則出去依照教堂的規定將胎盤埋入土中,如此一來魔鬼才不會侵襲尚處在虛弱狀態的母親及新生兒。貝娜一邊為新生兒洗澡一邊逗她,茱麗則為嘉琳擦洗。當嘉琳突然又開始用力推時,茱麗急忙叫她停止,她很擔心嘉琳會血崩,但是嘉琳無法停止。她的第二個女兒於數分鐘後出生。這個女娃很有禮貌地將頭先伸出來,沒給她母親帶來太多磨難。

  這兩個女嬰的外貌完全一樣。貝娜和海倫都無法將姊妹區別出來。她們小心翼翼地為孩子穿上不同顏色的小衣裳……姊姊穿白色的,妹妹穿粉紅色的,然後再將麥家的格紋布蓋在她們身上。

  嘉琳終於安然躺在床上,身穿著茱麗為她裁制的美麗長袍,頭髮梳得整整齊齊的系上了緞帶。她雖然筋疲力竭,看起來卻容光煥發,但茱麗知道她正掙扎著保持清醒。

  不斷有人來告訴派特他妻子的情況。他知道現在嘉琳沒事了,但海倫不肯告訴他嘉琳生的是兒子還是女兒,她認為當然應該由嘉琳來說。

  兩個嬰兒被安放在嘉琳的臂彎間好讓她們和父親見面。茱麗將蓋在母女三人身上的被子拂平,轉身打算召喚派特。

  “等等。”嘉琳輕聲叫喚以免吵醒女兒。兩個孩子都睡得很甜。

  “什麼事?”茱麗也悄聲問道。

  “我們……我們做得很好,對不對,茱麗?”

  “對,我們很成功。”她同意道。

  “我想告訴你……”

  “你什麼都不必說。”茱麗告訴她。“我知道。”

  嘉琳微笑。“該你了,茱麗。為我的女兒生個好朋友,這樣她們才能分享彼此的秘密。”

  “等著瞧吧!”茱麗答道,她示意貝娜和海倫和她一起出去。派特經過她身旁時,差點將她撞倒,他的熱切令茱麗微笑起來。

  新鮮的空氣十分怡人,卸下責任的茱麗既輕鬆又虛弱疲憊。她走到石牆邊坐了下來。貝娜也跟著坐下。

  “真是有驚無險,對不對?”貝娜低語道。“我為嘉琳擔心得要命。”

  “我也是。”茱麗承認。

  “她將會需要幫忙。”海倫道。“她得先休息好一陣子,她無法自己一個人照顧那兩個孩子。”

  “韋恩的姨媽會幫忙,我也會。”貝娜自告奮勇。“我們可以照料一整個早上。”

  “晚餐以後則由我來。”海倫說道。

  兩個女人都望著茱麗,期望她會接下下午的照料之責。她搖搖頭。“我們必須再找個人來負責下午的時段。”她說道。“我無法答應幫忙,因為我不知道我還能留在這裏多久。”

  “你到底在說些什麼?”貝娜問道,茱麗的最後一句話顯然使她頗為震驚。

  “我明天再解釋,”茱麗承諾道。“現在我要去和嘉琳談話了。我希望你們兩個能答應我好好照顧嘉琳,她一定沒辦法下床。她尚未完全脫離險境。”

  茱麗聽得出自己音調中的無助,她無法控制自己。疲憊使她變得多愁善感,她沉思道。

  貝娜和海倫都沒有跟她爭論,茱麗對她們的緘默頗為感謝。海倫無力地歎了口氣,女主人感傷的表情使她十分心痛。

  她試著想使氣氛轉為愉快。“當嘉琳開始生第二個孩子的時候,你們是不是也和我一樣驚訝?”

  貝娜和茱麗都露出微笑。

  “你們兩個看起來都快不支倒地了,”海倫說道。“回家休息去吧。我會整夜留下來的。”

  貝娜和茱麗既沒有力氣起身,也不打算起身,在這裏凝視夜空的感覺是如此寧靜、祥和。

  茱麗聽到身後有聲響,便轉過頭去,只見依恩和韋恩正走下山坡。她迅速回過頭來並試圖打起精神。她將頭髮全拂到肩後,捏捏臉頰使它浮現血色,並拂平衣服上的皺褶。

  貝娜望著她。“你看起來仍然像個邋遢鬼。”她一邊低語一邊咯咯傻笑。

  她的評語令茱麗驚訝萬分。貝娜向來溫言軟語,茱麗不知道她竟然還會嘲弄人。她爆笑出來。“你也差不多。”她也低語道。

  她倆不約而同地站起來迎接她們的丈夫,然後靠在對方身上以免跌倒。

  “我不在乎我看起來怎麼樣。”貝娜承認道。“韋恩想要……你知道的,而我認為我不應該那麼快開始,才七周而已。我想我們應該再等七周……不過有些晚上,我真的很想……”

  茱麗不大確定自己是否瞭解貝娜那些支吾其詞的話。但見到貝娜的臉上浮起紅暈,她於是恍然大悟。“莫妮告訴我,通常過了六周就能跟你的丈夫……同床。”

  貝娜馬上試圖整理自己的儀容,她的舉動令茱麗覺得非常好笑。她的笑容逗得貝娜也笑了起來。

  海倫見她們兩個那副蓬頭垢面的樣子只能搖頭歎息。

  依恩和韋恩則認為她們可能都發顛了。海倫向他倆報告嘉琳的喜訊。他們倆聞言自然頗為高興,但是注意力仍在他們那狀似顛狂的妻子身上。

  “貝娜,自製一點。”韋恩命令道。“你這副樣子像個醉鬼。”

  她咬住下唇以免自己繼續笑下去。“這麼晚了,你們兩個在做什麼?”她問道。“你怎麼不回家陪兒子?”

  “我姨媽在那裏。”韋恩答道。

  “她要留在我們家過夜嗎?”

  韋恩認為這個問題問得很奇怪。“當然,”他答道。“我在城堡裏睡就行了。”

  貝娜對著丈夫直皺眉,令她的丈夫揚起一道眉毛。“貝娜,你到底是怎麼了?”他摸不著腦似地問道。

  貝娜默不作聲。茱麗走到丈夫身邊。“你怎麼還沒上床?”

  “我在等你。”

  他的回答令她感動萬分,雙眸隨即熱淚盈眶。依恩摟住她的肩膀,兩人轉身離去。海倫向每個人道過晚安後回到嘉琳的屋子裏去。

  貝娜筆直地走到丈夫面前站住,無意中擋住了依恩和茱麗的路。“我不想和你的姨媽一起睡,”她脫口而出。“我要跟你一起睡。茱麗說過六周就可以,老公,現在已經過七周了。”

  韋恩將妻子拉進懷中,讓依恩及茱麗能通過,然後低頭對妻子耳語了些什麼。

  亞力、高威及雷西吸引了茱麗的注意力。他們三人大跨步走下山丘。當他們走近她時,他們臉上的表情令她為之戰慄。他們看起來極其憤怒。

  她貼近依恩身旁。“他們怎麼還沒睡?”她低語道。

  “他們剛才參加了一個會議,”他答道。“會議開得比預料中的還久。”

  依恩似乎不想解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而茱麗既疲憊又恐懼,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翌日下午她才由葛罕口中得知會議的結果。依恩不再是族長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5 03:11:25

第十五章

  “茱麗,醒醒,該離開了。”

  依恩正溫柔地將她搖醒。她睜開眼睛,發現丈夫坐在床邊。她看了他那不豫的表情一眼便了無睡意。

  她坐了起來,被子拉上來蓋在身上,然後凝視丈夫。“離開?”她喃喃道,試圖理出頭緒。“我該離開了?”

  “對。”他的聲音十分堅決,表情亦然。

  他為何表現得如此冷酷?他正要起身時,茱麗抓住了他的手臂。“這麼快,依恩?”

  “對。”他答道。“可能的話,一小時以內離開。”他將她的手拿開,俯身吻了吻她的額頭,然後站起來走向門口。

  她叫住了他。“我要和嘉琳道別。”

  “沒時間了,”他告訴她。“收拾一件行李就好。帶著行李到馬廄,我和你在那裏碰面。”

  他關門離去後,她的淚水立刻滾滾而下。她知道自己這副德性可憐兮兮的,但她不在乎,反正她的腦海中現在一片混亂。她曾經告訴過依恩她不想留在這裏,如今依恩只是照辦罷了。

  然而,他怎麼能就此任她離去?他不明白她有多麼愛他嗎?

  茱麗盥洗一番後穿上墨綠色的長袍。她梳好頭髮,收拾行李。當她終於準備離開時,向這個房間做最後的回顧。

  她的格紋布衣裳掛在門邊的木鉤上。她不想將它留下來。她將那件服裝折好並放進行李中。

  她停止了哭泣,也停止了自怨自艾。上帝!她正在和憤怒搏鬥。一個真心愛妻子的丈夫絕不會任妻子離開他,她必須這麼告訴依恩。他的確愛她,這一點無庸置疑,而她的理智欣然接受她的心所知的事實。他目前的行徑雖然令她困擾,但她的信心並未因此動搖,她會要他將目前的行為及原因解釋清楚。

  她無法想像沒有他的生活。茱麗跑出房門,走下樓梯,她的行李緊抱在臂彎中。

  葛罕正站在大門口,從敞開的門望出去,可見到庭院中擠滿了人。

  她試著不看葛罕地經過他身邊,他卻碰碰她的肩膀引起她的注意。她停下腳步,但仍頑強地拒絕看他一眼。

  “你為什麼不看我,夫人?”葛罕問道。

  她筆直地迎上他的目光。“我不想看你對我的鄙視,葛罕。那晚你已把你對我的感覺表達得非常清楚了。”

  “嗯,茱麗,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傷害你,我只是……驚訝過度,而且我們被俘使我氣得失去理智,認為你欺騙了我們大家。我以自己為恥,茱麗,你能設法原諒這個愚蠢的老頭嗎?”

  她雙眸中盈滿淚水,緩緩地點點頭。“我原諒你。我現在得去找依恩了,葛罕。他在等我。”

  “跟他談談,茱麗,別讓他那麼做,我們需要他留在這裏。”

  他聲調中的苦惱撕扯著她的心。“他計畫送我去英格蘭,”她解釋道。“然後他就回來了。”

  他搖搖頭。“不,夫人,他不會回來了。”

  “葛罕,他必須回來,”茱麗反駁道。“看在老天的份上,他是你們的族長!”

  “他不再是族長了。”

  茱麗震驚得無法掩飾自己的反應,行李掉到地上,她只能直瞪著葛罕。他俯身為她抬起行李,然而她想從他手中將行李拿過來時,他卻緊抓著不放手並對她搖搖頭。

  “你對那個決定投贊成票還是反對票?”

  她並未等待葛罕回答,挺直肩膀跑了出去。當她衝下臺階奔往馬廄時,人們自動讓開一條路來。

  葛罕跟在她後面。其他的長老則列隊站在城堡的臺階上準備看她。

  群眾現在轉而跟在她身後。馬廄的門被打開,依恩牽著他的坐騎走出來,派特則跟在他身旁正在對他說話,但是卻得不到什麼回應。依恩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一直到依恩面有困色的望向她,茱麗才發覺自己停下了腳步,他示意她過去。

  她沒有移動。此行的目的令她難以承受。親愛的上帝,她不想離開。她將麥家的格紋服帶走作為她在此地快樂時光的紀念品,以便在即將來臨的寒冬中用那柔軟的布料裏住身子,試著從中汲取一些快樂時光的回憶,這是什麼廢話!她暗自想道。失去了依恩及其它過去幾個月以來結交的好朋友,她往後的日子必然淒慘無比。

  她向來固執地自認是外人,但那種感覺此時已經消退了。她是麥家的一分子,她真的屬於此地。對,她已經找到歸宿了,沒有任何人……包括依恩在內……能迫使她離開這裏。

  她突然衝動地想到依恩身旁,將這心境的轉變告訴他,只祈求上帝能讓她的言辭發揮效力。

  她提起裙擺開始跑,貝娜叫住了她。

  “茱麗,我會喜歡英格蘭的生活嗎?”

  茱麗猛然轉身直盯住貝娜,她相信自己一定誤解了貝娜的意思。“你剛才問我什麼?”

  貝娜排開群眾走上前來站到她身旁,將兒子抱在臂灣中,韋恩的姨媽們跟隨著她。茱麗認得出那兩位灰發的女士。神父至貝娜家造訪的那一天,她們倆都坐在屋內的桌旁。

  “我們會喜歡住在英格蘭嗎?”貝娜再次問道。

  茱麗搖搖頭。“你不能和我一起去,你會討厭那裏的。甚至我也不喜歡英格蘭,”她又加上了一句:“而我還是個英格蘭人呢!”

  “我們一定可以適應得很好。”海倫大聲宣稱道,她急急忙忙地趕上前站到貝娜身邊。安祖則跟在母親後面,手裏還拿著行李。

  茱麗不知道該拿她們怎麼辦。“但是你們不能……”

  另一個女人也走上前來,茱麗認得她卻想不起她的名字。她的女兒伊莉曾在星期日的射箭賽中奪得冠軍。當依恩頒獎給伊莉時,這位母親瞼上滿是喜悅的光采。

  “我們也要一起去。”這位母親宣稱道。

  接著一個個的女人魚貫站出來表明她們的意圖。茱麗轉頭想向依恩求援,但是依恩身後的那一群戰士令她啞口無言。

  他們也跟來做什麼?

  她想不出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此刻她身旁圍了一堆孩童,而他們的母親則將行李夾在臂彎中站在後面。

  “我們在英格蘭每個星期天都可以休息,對不對?”

  茱麗不知是誰提出這個問題,她只是點點頭緩緩走到丈夫身邊。她知道自己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只想著依恩應該會跟這些人講講道理。

  但她丈夫只是目不轉睛地望著她,一手擱在馬背上。他的表情泰然自若,但她卻近得可以看出他眼中的詫異。

  她在離他數英尺遠的地方佇足,在開口前甚至還不確定自己要說些什麼。

  “你知道我愛你,對嗎,依恩?”

  她近乎叫喊地問他,然而依恩並不在意。“是啊,茱麗,”他回答道。“我知道你愛我。”

  她微喘口氣。在他看來,她似乎已將內心深處的問題盡數解決,一副頗為自得的模樣。

  此刻她正對他微笑,雙眸迷蒙:“而且你也愛我,”她的語氣更加溫柔。“我記得曾對你說我不會和不愛我的男人共同生活,你立刻表示同意。當時我非常迷惑,因為我不明白你有多麼愛我。但願你能早點告訴我,那樣可以免掉我許多煩惱。”

  “你就是愛煩惱。”他告訴她。

  她並未反駁。“你打算怎麼辦?帶我回英格蘭?我們兩個都不屬於那裏,依恩,這裏才是我們的家。”

  他搖搖頭。“事情沒那麼單純,夫人,我不能留在這裏忍受議會意氣用事。”

  “就因為他們投票選出另一個人當族長?”

  “我們沒有投票,”葛罕更正道,他放下茱麗的行李並快步向前。“其他長老反對你丈夫和馬家的結盟,他因此而辭去族長之職。”

  茱麗轉而注視城堡,那四個長老正聚在一起交頭接耳,吉費惱怒地揮舞著雙手。

  “我們不去英格蘭,茱麗,而是往北方去。該動身了。”他對葛罕頷首為禮。

  她做了個深呼吸,然後由丈夫面前後退一步。

  她突兀的舉動當然吸引了依恩全部的注意力。“我全心全意地愛你,但我還是要反抗你。”

  他看起來頗為震驚。她將兩臂交迭於胸前並對他點點頭,表示她態度堅決。

  站在她身後的女人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我不能容忍反抗,茱麗。”

  站在他身後的戰士們立即點頭表示贊同。

  她又後退一步。“我應該在你辭職前就發表我的意見。”她宣稱道。“不管怎麼說,我終究是你的妻子,我應該對與我有關的事表示意見。在我倆未來的生活中,我應該享有表達意見的權利。”

  依恩強忍住笑意,茱麗每說一句話,她身旁的女人們就點頭附和。

  茱麗曾將自己視為外人,但現在瞧瞧她,依恩想道,她被族中的女人團團簇擁著,她已經贏得了她們的心,正如她贏得他的心一般。

  依恩知道他無法和茱麗雙雙出走。老天!全族的人似乎都決定追隨他倆哩。派特已告訴過他,一旦嘉琳體力恢復後,他就會帶著嘉琳和孩子們追上他,這當然是依恩預料中的事,但他沒料到其他戰士竟也起而追隨。

  這些追隨者的忠心擁戴令他誠惶誠恐,而他們的忠誠則使他陷入左右為難的局面。他辭掉了族長之職,但似乎沒有一個人接受他的決定。

  連他的妻子也不例外。

  依恩注視著葛罕,他知道這位長老的內心必然備受煎熬。他的追隨者都已離棄他,他們拒絕盲從不合時宜的做法。

  他試圖找出挽救葛罕自尊的方法。要是他率領全族離開,將會是對葛罕嚴重的羞辱。葛罕曾經像父親般地對他,他不能如此傷害他。

  他也無法回頭,茲事體大。

  “茱麗。我不能出爾反爾。”依恩聲明。

  “你可不是那麼告訴我的。”茱麗反駁道。

  他搖搖頭。她認為他可能不記得那天他倆穿過基地時的談話,於是決定提醒他一下。

  “當時我正在數落世間所有的不平,而你給我的建議我一直銘記在心。你說如果對任何事有所不滿,就應該努力將之改變。眾志成城,記得嗎?”她點頭繼續說道:“那是你告訴我的話,你改變想法了嗎?”

  “茱麗,現在的情況……太複雜。”依恩道。

  “不,並不複雜。”葛罕低聲開口道。“只是老一輩在抗拒年輕一輩而已,這就是全部的實際狀況。”

  茱麗為葛罕感到難過,他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不對,”她否認道。“完全不是。”

  “茱麗……”

  她不理會依恩的警告,走到葛罕身旁挽住他的手臂,茱麗這個表示忠誠的舉動當然別有深意。此時依恩並不需要她來撫平他的自尊,因為全族戰士都跟他同一陣線。而葛罕的則又另當別論了,茱麗決定找出讓葛罕不失顏面的解決方法。

  “我相信是經驗及智慧在引導著年輕一輩,”她告訴葛罕。“你當然明白這一點,葛罕。”

  “你說的話有幾分是事實。”他表示同意。

  茱麗深呼吸一下,然後不假思索地衝口而出:“我要直接和議會談。”

  表示贊成的耳語在茱麗身後紛紛響起,葛罕啞口無言的模樣會讓人以為茱麗的要求是割他的喉嚨。

  “你想對他們說些什麼?”依恩問道。

  她回答的時候,雙眸一直緊盯著葛罕。“我要告訴他們,他們一直對本族最重要的成員……女人及小孩……怠忽職守,漠視他們的存在。對,這就是我一開始要說的。”

  葛罕不得不等到茱麗身後那些鼓噪的女人停下來才開口說道:“他們被怎麼漠視了?”

  “你們不讓任何婦女發表意見。”茱麗答道。“婦女的問題和戰士的問題同樣重要,而且婦女應該有權對族中重要事項表達意見。”

  “茱麗,在這裏每一個婦女都很重要。”

  “既然如此,為何她們不能對議會發表意見?”

  葛罕從沒被人如此詢問過,他一面摩擦下巴一面思考。“當你有問題想提出來討論時,應該去找你丈夫才對。”他最後建議道。

  他似乎為自己能提出這個解決之道而頗為得意,甚至露出了微笑。

  “你說的是沒錯,”茱麗還擊道。“夫妻當然應該彼此一起討論問題,但沒有丈夫的女人要怎麼辦呢?這些女人就不重要了嗎?如果海倫和她的兒子有了麻煩,她應該向你們這些長老求援,但是她沒有這種機會。自從她的丈夫死後,她就成了外人。”

  “我會很樂意幫助她解決問題。”葛罕答道。

  茱麗試圖掩飾自己的無力感。“海倫不需要你來為她解決問題,”她反駁道。“我們沒有一個人需要。我們要的是參與討論、表達不同的觀點,我們要真正成為族內的一份子,葛罕。海倫有足夠的智慧可以解決自己的問題,現在你明白了嗎?”

  “還有莉富,”海倫提醒茱麗。“當你告訴他們這裏的婦女是如何生活時,別忘了提起莉富。”

  “對,莉富。”茱麗道。海倫不久前才告訴她那位孕婦的故事。“莉富再過不久就要生產了。她丈夫在他們結婚數周後死於一場襲擊中,議會現在應該負起照料之責,而不是讓她孤軍奮鬥。長老們當然應該為婦孺的福利而做些改變才是。”

  茱麗的直言不諱令葛罕大為震撼,長老們的確忽視了女人。“我們以前是疏忽了。”他承認道。目前他只願意承認這一點,但這就夠了。茱麗轉身面向依恩,該輪到他做些小小的讓步了。“我母親是英格蘭人,我父親是馬家族長,這些我都無法改變。而你是這裏的族長,依恩,我相信這點你也無法改變。”

  依恩起眉。“茱麗,我促成結盟並不只是因為馬家族長是你的父親。若論及戰力,我的戰士可以將馬家打得潰不成軍,”他傲然朝葛罕的方向瞥了一眼。“然而馬家若和鄧家結盟,光是人海戰術就可以擊潰我們。族長的職責就是要保護全族,而只是建議者的身份是無法達成此一職責的。這個職位是沒有實權的虛位,而我,夫人,已無法再接受這種情況了。”

  “無法接受它現在的方式。”她將之具體描述出來。

  “是它一直以來的方式。”他糾正道。

  “直到你將之改變為止。”

  依恩走過去站在葛罕面前。“我不想再作建議者,我要採取行動的實權。”

  葛罕對依恩的要求深思熟慮了許久。他對其他長老注視了一會兒,才將注意力移回依恩身上。

  他仍不願面對難題。“完全的權力……”

  茱麗本來想開口,隨即打消原意。男人遠比女人來得難應付,她暗自想道,他們的自尊使得最合理的解決之道都窒礙難行。

  “你必須為你的行動負責,孩子。”葛罕道,他看起來很憔悴。茱麗猜想他正面臨嚴重的內心交戰。

  而她突然有了解決之道。“真是個好主意,葛罕。”她叫道,並對葛罕點點頭。當他大惑不解地看著她時,她報以微笑。然後急忙趕到依恩身旁,用手肘撞撞他。“真是個好主意,對不對?”

  他不明白她在說些什麼。“茱麗。如果我的每一個決策都要向他們負責、接受他們的質疑……”

  “或許一年一次就夠了。”他插嘴道,“或者你計畫時常對族長採取信任投票?”她問葛罕。

  葛罕顯得頗為驚訝。他終於瞭解茱麗在建議些什麼了。他迅速點點頭。同時也報以微笑。“是的,一年一次信任投票就可以了。通過信任投票後,你就必須為自己的行動負責,依恩,但是你也可能被淘汰出局。”

  沒人將他的警告當做一回事。大家全都知道那種事不會發生,因為實權已經轉移到族長身上。

  “如此一來就可以維持權力的平衡。”葛罕自信滿滿地宣稱道。“議會每個月會定期集會一次以聽取族人的陳清、請願。有需要的時候,依恩。我們會對你提出建議。”

  “女人也能去請願、陳情嗎?”茱麗問道。

  葛罕點頭。“是的,夫人,”他表示同意。“尤其是女人。她們的意見長久以來受到忽視,現在該是扭轉此一局面的時候了。”

  “議會的其他成員表示贊成之前,一切都還不能下定論。”依恩提醒葛罕。”

  “我會去徵求他們的意見。”葛罕道。“至多一小時後,你們就可以知道這些變革是否能達成了。”

  才過了半小時長老們就出來宣佈他們已一致同意葛罕的革新計畫了。

  此起彼落的歡呼聲響徹整個山谷。依恩被支持者包圍起來,他們紛紛上前拍拍依恩的肩膀。此時人手一隻注滿葡萄酒的高腳杯,大家舉杯互祝。

  長老們並未孤立於人群外。他們穿梭於族人間,加入他們的慶祝活動。

  依恩費了一番工夫才穿越人牆,四下搜尋他的妻子。他想和茱麗一起到某個隱密的地方私下慶祝。

  他發現她正走在山丘小徑上,正想走過去時,文生和歐文卻纏住他,興致昂揚地和他大談葛罕的革新計畫。二十分鐘後他才得以脫身繼續尋找妻子。

  他正朝山丘張望時,雷西和勃迪走了過來。

  “你們有沒有看到茱麗?”

  “她和嘉琳及派特在一起。”雷西答道。“依恩,你沒有因為我拒絕擔任族長而生氣吧?”

  “沒有。”依恩答道。

  “我們有點事情想跟你談,”勃迪插了進來。“只耽誤你一點時間。”

  勃迪所謂的“一點時間”其實是一整個小時。依恩為他們的怪誕要求而大笑不止,然而他終究表示同意,甚至還祝他們好運。

  依恩終於進了派特的屋子時,茱麗已經離去了。嘉琳和兩個小寶貝睡得正香,派特看起來也十分需要小睡片刻,他一邊打著呵欠一邊指示茱麗離去的方向。

  幾分鐘後他找到了她,她置身於溪流畔的樹叢中。

  她看起來十分悠閒自在,已脫下了鞋子,背靠樹幹席地而坐,雙眸合起,雙手則環抱著膝蓋。

  依恩在她身旁坐下。“怎麼不和大家一起慶祝呢?”

  她閉著眼睛露出微笑。“我只想和嘉琳聚一會兒,然後找個安靜的地點休息及思考。在這個地方很難保持隱私,對不對?”

  “噢,是的。”他微笑著表示贊同。“然而你仍然想留在這個地方。”

  “是的,的確。”她承認。“但是缺乏隱私實在使我困擾。”

  “當你想獨處的時候,可以去小教堂。”

  她睜開雙眸。“依恩,我們沒有小教堂的!”她提醒他。

  “我們會有的,”他加以解釋。“最遲明年夏天就會有。一定得趕在我們的結婚周年紀念日以前完成。”

  “為什麼?”

  “那樣我們才可以在裏面大肆慶祝。”他解釋道,見他的話使她大為訝異,不禁笑了起來。然後他溫柔地拍拍她,要她挪過去一些。他在她原先的位子坐好後,將她抱起來放在腿上,俯身親吻她的眉間。“會有花朵,茱麗,”他嘶啞地對她低語。“小教堂中會充滿了鮮花,我保證。”

  她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我嫁給了一位非常體貼的男士,我不需要鮮花,依恩。我已經擁有了一切。”

  “會有花的。”他呢喃道,心底則為她的溢美之辭而充滿喜悅。

  “你為什麼不和大家一起慶祝?”她反問。

  “我想單獨和你在一起。”

  “為什麼?”

  他捧住她的臉蛋並俯下身去,他的唇烙在她的唇上。這一吻甜蜜、無所保留而且充滿情愛。

  他緩緩地直起腰來。茱麗輕輕吐出一口氣,然後靠在他身上。她從未體驗過如此美妙的滿足及幸福感。

  時間在寂靜中流逝。“依恩。”

  “什麼事,愛人?”

  “我們要怎麼和我父親相處?”

  “忍受他吧,我想。”

  他們對她家的事情談了許久。茱麗決定再度拜訪她的父親及哥哥,而依恩則答應翌日下午帶她去馬家堡。

  他們的話題轉到今天所發生的大事上,隨意地交談著。茱麗閉著眼睛,幾乎沒注意到依恩在說什麼。直到依恩提起勃迪和雷西準備出外狩獵時,她才又提起了興趣。

  她聽得出他語調中的戲謔之意,好奇心油然而生。“你為何那麼樂?”

  “他們要去英格蘭狩獵。”他邊說邊發笑。

  “為什麼?”她大惑不解地問道。

  “他們在這裏沒找到他們心目中的獵物,因此以我為榜樣。”

  “依恩,你到底在說些什麼?他們到底要去獵捕什麼樣的獵物?”

  “新娘。”

  茱麗大笑起來。她認為她的丈夫是在嘲弄她。她再度俯伏在他身上,並品味著他那奇特的幽默感。

  依恩並未費神去解釋他不是在開她玩笑,等雷西和勃迪帶著妻子回來後,她自然就會明白了。

  他抱住了可愛的妻子,閉上了眼睛。帶著夏風氣息的微風拂過溪流,在他倆身邊盤桓不去。

  茱麗沈醉在丈夫的懷抱中,心中感謝著上帝賜予她的無比幸福。她現在是這裏的一分子了,她被愛、被珍視、被尊重。

  她終於擁有了歸屬感。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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