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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茱麗.嘉伍德]獅心淑女(翡翠號系列)(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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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6 02:34:39
標題:
[茱麗.嘉伍德]獅心淑女(翡翠號系列)(全文完)
獅心淑女
(翡翠號系列)作者:茱麗.嘉伍德
又名《雙獅情緣》
莉娜使全倫敦社交界為之傾倒。
這位絕色美女對她神秘的過去守口如瓶,
直到有天晚上李昂侯爵出其不意地給了她一個銷魂的熱吻。
一個熱情如海盜的傲慢貴族,
他嘗到莉娜冷豔魅力下的狂野烈火而發誓擁有她……
但是個性剛烈、倔強的莉娜不願輕易被征服,
她抗拒李昂的愛撫,不敢向他的愛臣服,
因為那樣一來,她勢必得吐露珍藏在心中的秘密和放棄她渴望的命運!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6 02:35:30
第一章
一七九七年 美國黑暗丘陵
該是尋求神靈的時候了。
巫師等待大神給他啟示。兩個月過去了,神明仍然對他不理不睬,但巫師是個有耐心的人。他毫無怨言地繼續每天祈禱,等待神明回應他謙卑的請求。
當月亮連續四晚被厚厚的霧靄遮蔽時,巫師知道時候到了。大神聽到了他的請求。他立刻收拾聖粉、響鈴和鼓,開始慢慢地往山頂爬。年紀老邁加上邪神派來考驗他決心的濃霧,攀登山頂變得更加艱辛。
老巫師一抵達山頂就在俯瞰山谷的懸崖中央生起一小堆火。他面對著太陽的方向在火堆旁坐下,抓起一把鼠尾草粉末往火焰裏灑。空氣中立刻彌漫著刺鼻的苦味,那種氣味可以驅離作怪的邪神。
山頂的濃霧在第二天早晨消散,巫師知道邪神已經被驅離。他收拾好剩餘的鼠尾草粉末,拿出添加有野牛草的香開始焚燒。那種芬芳的香味可以潔淨空氣吸引善神到來。
巫師守在火堆旁不吃不喝地祈禱了三天三夜。到了第四天早晨,他拿出響鈴和鼓開始吟誦咒語呼喚大神靠近。
第四天深夜,巫師的犧牲終於得到回報,大神賜夢給他了。
異像在睡夢中突然顯現。他在夢中看到太陽在夜空中升起,遠方的一個黑點逐漸變大,最後變成一大群野牛在雲端上朝他狂奔而來。牛群的頭頂上有只翼尖純白的灰鷹在翱翔,仿佛在引領這它們繼續前進。
牛群越來越近時,有些野牛的面孔變成了巫師的祖先。他還看到他去世已久的父母和兄長。牛群突然分開,一隻高傲的山獅赫然出現在中央。山獅的毛皮如閃電般銀白,眼睛如晴空般蔚藍。
牛群再度向山獅靠攏。當山獅的身影消失在野牛群中的那一刹那,夢也嘎然而止。
第二天早晨巫師下山回到村子裏。吃完他妹妹準備好的食物後,巫師立刻去求見他的首領。達科他族的酋長是一個名喚“灰鷹”的偉大戰士。巫師只告訴酋長必須繼續領導族人,對夢境的其餘內容卻隻字未提,因為他尚未參透其中的涵義。回到自己的帳篷後,巫師把夢中見到的異像畫在柔軟的鹿皮上。等顏料乾透後,他把鹿皮小心地摺好藏妥。
那個夢繼續困擾著巫師。他原本希望能得到令酋長安慰的資訊,孰料得到的卻是更多的謎。自從女兒和外孫失蹤後,“灰鷹”的心中就充滿悲憤怨恨,無心領導族人,只想把酋長的位子傳給比他年輕力壯和更能勝任的族中戰士。巫師試過各種方法,但都無法減輕他朋友的悲痛。
傳奇自悲痛中誕生。
“灰鷹”的女兒歡歡和外孫“白鷹”死而復生。歡歡知道族人都以為她和兒子不幸遇害。“烏雲”率領那群被逐出部落的壞份子在河邊故意挑起戰鬥。他還把歡歡的衣服碎片留在河岸上,希望歡歡的丈夫會以為他的妻兒跟其他人一起被急流沖走了。
族人一定還在哀傷之中。雖然歡歡覺得恍如隔世,但從遇襲至今其實只過了十一個月。她每個月都在她的蘆葦杆上做記號。蘆葦杆至今已有十一道刻痕。根據達科他族的曆法,還要兩個月才滿一年。
她知道回家後將面臨的是更大的難關。她不替“白鷹”擔心。他畢竟是酋長的長孫,一定會被族人接納。他的歸來將是歡喜的團聚。
她擔心的當然是她剛收養的女兒莉娜。
歡歡本能地摟緊女兒。“快了,裏那,”她輕聲哄道。“就快到家了。”
兩歲大的莉娜似乎沒有聽到母親的勸哄。她扭動著小小的身軀,想要掙脫歡歡的懷抱和滑下馬背,決心走在她哥哥的旁邊。
“耐心一點,莉娜。”歡歡略微用力地再摟了女兒一下來強調她的命令。
“鷹。”小女孩尖叫著哥哥的名字。
“白鷹”聞聲轉頭,對妹妹微笑一下,然後緩緩搖頭。“聽媽媽的話。”他吩咐。
莉娜不理會哥哥的命令,再度嘗試想跳出母親的懷抱。馬背離地面有一段距離,但小小年紀的她根本不懂得危險或害怕。
“我的鷹!”莉娜大叫。
“你的哥哥必須領我們進村子,莉娜。”歡歡柔聲道,希望能使煩躁不安的幼女平靜下來。
莉娜突然轉身抬頭望向母親,小女孩的藍眸中充滿淘氣。看到女兒悶悶不樂的表情時,歡歡忍不住微笑起來。
“我的鷹!”莉娜吼道。
歡歡緩緩地點頭。
“我的鷹!”莉娜再度大喊,對母親皺起眉頭。
“你的鷹。”歡歡歎息著說。她多麼希望莉娜能學著模仿她的輕聲細語。但到目前為止,她都還沒把她教會。莉娜雖然只有一丁點大,聲音卻大得能把樹葉從樹枝上震下來。
“我的媽媽!”莉娜吼道,用胖嘟嘟的小手指戳了戳歡歡的胸膛。
“你的媽媽。”歡歡回答,親吻女兒一下,用手指撥了撥小女孩淺金色的髻發。“你的媽媽。”她重複,用力抱抱小女孩一下。
得到撫慰的莉娜不再坐立不安,她靠回母親的懷裏,伸手去抓歡歡的辮子。抓到一條辮子的髮尾時,莉娜把大拇指塞進最裏,閉上眼睛,用另一隻手拿歡歡的頭髮摩擦她長了雀斑的小鼻樑。不到幾分鐘,她就睡熟了。
歡歡拉起野牛皮蓋住女兒,以免她嬌嫩的肌膚被正午的烈日曬傷。漫長的旅途顯然把莉娜累壞了。她這三個月吃了不少苦。歡歡對小女孩能睡得著感到不可思議。
莉娜養成如影隨形般跟著“白鷹”的習慣,還模仿他一舉一動。但是歡歡注意到莉娜擔心她和“白鷹”也會消失。小女孩的佔有欲變得極強,歡歡希望這種情形會隨時間改善。
“他們在樹林裏監視我們。”“白鷹”告訴母親。他停下來等她的反應。
歡歡點個頭。“繼續走,兒子。記住,抵達最高的帳篷時才可以停。”
“白鷹”微笑。“我還記得外公的帳篷在那裏。我們只離開了十一個月。”他指著蘆葦杆說。
“太好了。”歡歡說。“你是不是也記得你有多愛你父親和外公。”
男孩點頭,表情凝重了起來。“父親會很為難,對不對?”
“他是個品行高潔的人,”歡歡說。“沒錯,他會感到很為難,但終究會為所當為。”
“白鷹”轉過身,抬頭挺胸地繼續往山坡下走。
他走起路來像個戰士,那種昂首闊步的自負神態跟他父親如出一志。歡歡為兒子感到驕傲。“白鷹”在訓練完成時,將成為達科他族的酋長。統治族人是他的命運,就像撫養懷中的白人小女孩是她的命運一樣。
歡歡排除雜念,專心在即將來臨的對質上。“白鷹”牽著馬走進村子中央時,她的視線始終放在兒子肩頭,同時不斷地在心中默念巫師教她的禱文來趕走恐懼。
一百多個達科他族人盯著歡歡和“白鷹”,沒有一個人發出任何聲音。“白鷹”筆直地往前走,抵達酋長的帳篷時才停下。
族中年齡較長的婦女慢慢挨近包圍歡歡的馬。她們的臉上都充滿驚訝。其中幾個婦女還伸手碰觸歡歡的腿,仿佛想借此證實她們看到的不是幻影。
她們輕拍歡歡的腿和輕聲歎息。她們流露出的疼惜之情,使歡歡感到得報以微笑。她抬頭看到她丈夫的妹妹、也是她好友的“葵花”當眾落淚。
寂靜突然被雷鳴般的聲響打破。奔回山谷的馬蹄聲使地面都為之震動,族中的戰士們顯然已得知歡歡母子的歸來。率領戰士們的應該是歡歡的丈夫“黑狼”。
勇士們下馬時,酋長帳篷的門簾開啟,歡歡的父親“灰鷹”站在門口凝視著女兒。他歷經滄桑的臉上流露出不敢置信的驚愕,但他慈祥的眼眸很快就因激動而蒙上一層淚光。
所有的人都轉向酋長,等待他的反應。“灰鷹”必須以酋長的身份首先歡迎歡歡和她兒子重回族人懷抱。
歡歡的丈夫走過去站在酋長的身旁,歡歡立刻垂首表示謙恭柔順。她的雙手開始顫抖,她的心跳大聲得足以吵醒莉娜。歡歡知道如果此刻望向丈夫,她的自製將化為烏有。她一定會忍不住哭泣起來,那種失態的行為會令她高傲的丈夫感到丟臉。
歡歡深愛她的丈夫“黑狼”,但兩人分開的這段時間裏發生了太多的事,“黑鷹”在歡迎她重回懷抱前必須做一個重大決定。
酋長“灰鷹”突然舉起雙手,掌心面對著太陽,也就是天上的諸位大神。他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歡呼聲響徹山谷,場面頓時混亂起來。“白鷹”首先被他外公,接著被他父親擁入懷裏。
莉娜突然在歡歡的懷裏動了一下。雖然有野牛皮遮蓋著,但有些婦女注意到歡歡懷裏的動靜而發出驚呼。
“黑狼”摟著兒子,目光卻放在妻子身上。歡歡怯怯地抬眼望向丈夫,看到他高興的笑容時,試著回報以笑容。
“灰鷹”點了幾次頭表示喜悅和贊許,然後緩緩地走向女兒。
巫師站在帳篷外面觀看骨肉團圓的經過。現在他明白為什麼沒有在夢中看到歡歡或“白鷹 ”的面孔,但仍然想不通夢的其餘涵義。“我是個有耐性的人,”他對諸神低語。“我願意一次接受一次禮物。”
人群讓出路來給酋長通行。勇士們不理會歡歡,聚集在“黑狼”父子身邊。婦女們再度擁上前來,因為她們想聽聽酋長會對他女兒說什麼。
有些較熱心的勇士們開始尖叫歡呼,刺耳的叫喊聲吵醒了莉娜。
小女孩不喜歡被關在黑暗之中。她推開蓋在臉上的野牛皮時,“灰鷹”正好走到歡歡身旁。
“灰鷹”甚至沒有企圖隱藏他的吃驚。他凝視著小女孩許久,然後轉頭望向女兒。“你有許多事要告訴我們,女兒。”他說。
歡歡微笑。“我有許多事要解釋,父親。”
莉娜看到母親的微笑,立刻抽出大拇指,好奇地打量周遭。發現哥哥在一群陌生人之中時,她朝他伸出雙手。
“鷹。”她大叫。
“灰鷹”退後一步,轉頭望向他的外孫。
莉娜認定哥哥會過來抱她。當他沒有立刻服從她的命令時,她扭動身子想滑下母親的大腿。“我的鷹,媽媽!”她大叫。
歡歡沒有理會女兒,她目不轉睛地望著丈夫。“黑狼”的表情冷漠強硬。他分開雙腿而立,雙臂交抱在胸前。她知道他聽見莉娜喊她媽媽。莉娜的蘇語講得不輸任何達科他族孩童,她的聲音又大得全村聽得見。
“葵花”趕過來扶她嫂嫂下馬。歡歡把莉娜交給“葵花”,正想警告小姑抱牢孩子時,莉娜已輕易滑出“葵花”的懷抱跌坐在地上。“葵花”和歡歡還來不及伸手,莉娜已抓著“灰鷹”的小腿站了起來,咯咯笑著跑向她哥哥。
沒有人知道該如何看待這漂亮的白皮膚小女娃。幾個老婦人忍不住好奇地伸手去摸莉娜的金色捲髮。小女孩容忍她們的觸摸。她站在她哥哥身旁,頭頂只到他的膝蓋,模仿他的站姿,緊抓著他的手。
莉娜雖然不介意別人摸她,卻擺明瞭不願任何人靠近她的哥哥。當酋長想要再次擁抱他的外孫時,莉娜竟然企圖推開“灰鷹”的手。
“我的鷹!”她朝酋長大叫。
歡歡被女兒的行為嚇壞了。她抓住莉娜,朝父親擠出一個無力的微笑,然後對兒子低聲說:“跟你父親走。”歡歡的丈夫突然轉身走進了酋長的帳篷。
莉娜一跟哥哥分開就放聲大哭。歡歡把她抱起來,徒勞地安撫她。莉娜把臉埋在母親的頸窩裏繼續哭鬧。
歡歡的朋友們圍了過來。沒有人敢問她白人女童的事,因為她們知道她必須先向他父親和丈夫做出完整的交代。但她們對莉娜微笑和輕拍她細嫩的肌膚,有些甚至低聲哼唱著企圖哄她入睡。
歡歡在這時注意到巫師,她立刻快步走到他面前 朝他鞠個躬。
“歡迎回家來,孩子。”巫師說。他的聲音幾乎被莉娜的哭鬧聲淹沒。
“我很想念你,‘靈力’。”歡歡對巫師說。莉娜的哭聲變得震耳欲聾起來,歡歡一邊輕搖,一邊哄道:“別哭了,乖寶寶。”她轉向巫師道歉似地說:“我的女兒吼起來像獅子。也許過些時候她會學——”
巫師不敢置信的表情打斷了歡歡的解釋。“‘靈力’,你不舒服嗎?”她擔心地問。
巫師搖頭。歡歡注意到他伸手摸莉娜時手在顫抖。“她的頭髮銀白如閃電。”他低語。
莉娜突然轉頭凝視巫師。她很快忘記她的苦惱,對頭頂長出羽毛的怪人微笑起來。
歡歡聽到巫師倒抽了口氣,她覺得他看起來真的像是生病了。“我新認的女兒名叫莉娜,巫師。如果我們可以留下來,她會需要一個達科他族的名字和你的祝福。”
“她就是那只獅子。”巫師綻開笑容。“她會留下來的,歡歡。別擔心你的女兒,野牛會保護她。神明會勸服你的父親和丈夫。要有耐性,孩子。要有耐性。“
歡歡想進一步詢問巫師,但不能漠視他叫她要有耐性的命令。他對莉娜的反應令她困惑。但她還來不及煩惱這個問題,“葵花“就牽起她的手拉著她往她家走。
“你看起來精疲力竭,歡歡。你一定餓了。到我的帳篷來跟我一起吃午餐。”
歡歡點頭同意,跟著“葵花”穿過空地。在“葵花”的帳篷裏,歡歡先喂飽女兒,然後讓她在帳篷裏玩。
“我離開了好長的一段時間。”歡歡低聲傾訴著心中的委屈。“但我回來時,我的丈夫卻沒有歡迎我。”
“‘黑狼’愛你的心沒有變。”“葵花”說。“哥哥為你傷心欲絕,歡歡。”
歡歡默不吭聲,“葵花”繼續說道:“你們就像死而復生一樣。攻擊後,大家都找不到你或‘白鷹’,有些人相信你們被河水衝走了。‘黑狼’說什麼也不信。他還率領勇士們去攻擊那些被逐出部落的壞份子,以為能在他們的夏季應當裏找到你們。空手而回時,他悲傷得不能自己。現在你們回來了,但是你卻帶回另一個人的孩子。”
“葵花”轉頭望向莉娜。“你知道‘黑狼’有多麼痛恨白人,歡歡。我認為,這就是他沒有到你身邊的原因。你為什麼收養這個小女孩?她的母親呢?”
“她的母親死了。”歡歡回答。“說來話長,‘葵花’,你知道我必須先向我丈夫和父親解釋。但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如果族人決定不接納莉娜,那麼我只有帶著她離開。她現在是我的女兒了。”
“但她是白人呀!”“葵花”驚駭地反駁。
“我知道她是白人。”歡歡微笑道。
“葵花”長歎一聲。莉娜立刻模仿她也長歎了一聲,逗得“葵花”笑了起來。“她是個非常漂亮的小女孩。”“葵花”說。
“她會跟她母親一樣有一顆純潔善良的心。”歡歡回答。
“葵花”轉身拾起被莉娜弄翻的陶罐。歡歡幫忙她撿起被莉娜灑得滿地的藥草。“她是個好奇心極強的孩子。”歡歡為女兒的淘氣道歉。
“葵花”忍不住放聲大笑,帳篷裏就像剛被狂風掃過一般。莉娜再度模仿“葵花”小笑聲。
“這麼可愛的孩子令人無法不喜歡她。”“葵花”微笑道,但笑容失色。“但是你知道你丈夫永遠不會接納她的,歡歡。”
歡歡沒有反駁,但衷心祈禱“葵花”的看法是錯的。“黑狼”必須認莉娜作他的女兒。沒有他的幫忙,她就不可能履行對莉娜生母的承諾。
“葵花”忍不住想去抱莉娜。但她剛伸出手,小女孩就繞過她跑去坐在歡歡腿上。
“如果你願意替我看顧莉娜,我想休息幾分鐘。”歡歡說。看到“葵花”猛點頭時,她急忙補充道:“但我得警告你,我的女兒老是不停地闖禍。她的好奇心太強,根本不懂得害怕。”
“葵花”離開帳篷去徵求她丈夫同意讓歡歡和莉娜暫時跟他們同住。等她回到帳篷裏時,歡歡已經睡著了。莉娜蜷臥在歡歡的懷裏,歡歡的手臂搭在小女孩身上。小女孩也睡著了,她把拇指含在嘴裏,另一隻手抓著歡歡的一條辮子貼在臉上。
歡歡和她女兒一睡就是好幾個小時。太陽快下山時,歡歡抱著莉娜去河裏洗澡。“葵花”捧著乾淨的衣服跟在後面。
炎熱的天氣使人滿身大汗,清涼的河水使莉娜玩得不亦樂乎。她甚至乖乖地讓歡歡替她洗頭。
歡歡和莉娜洗好澡剛上岸時,“黑狼”突然出現。他雙手插腰地站在岸邊,站姿中透出責難,眼神卻十分溫柔。
丈夫此刻流露的柔情令歡歡迷惑。她背過身去穿衣服。
“黑狼”等歡歡替莉娜穿好衣服,然後使眼色叫妹妹把孩子抱走。“葵花”不得不把莉娜的手從歡歡身上掰開。小女孩不願離開母親而大聲哭鬧,但是歡歡沒有反駁丈夫的命令。她知道“葵花”會好好照顧她的孩子。
河邊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時,歡歡轉身面對丈夫。她顫抖著聲音,娓娓道出被俘虜後的遭遇。
“起初我以為他們的首領‘烏雲’想拘留我們好跟你談條件。我知道你們把對方恨之入骨,但我沒想到他打算置我們於死地。我們騎了幾天幾夜,最後在白人路徑的山谷上方紮營。只有‘烏雲’敢碰我們。他向其他人吹噓說他要殺了你的兒子和妻子。他認為他被逐出部落都是你害的。”
“黑狼”點點頭但不發一言。
歡歡深吸口氣,繼續說:“他毆打我們的兒子,直到他以為把他打死了。然後他對付我。”她語不成聲地轉頭凝視河水。“他強暴了我。”她低聲說。
她開始啜泣,因為可恥的回憶突然令她心痛難當。“黑狼”伸手把她拉進懷裏,他的碰觸立刻使她平靜下來。她靠在他的胸膛上。她很想轉過身去緊緊抱住丈夫,但知道她必須先說完後來發生的事。
“他們看到山谷裏出現白人的篷車隊時起了內訌。其他人不顧‘烏雲’的反對,決定攻擊白人和搶奪他們的馬匹。‘烏雲’氣他們不聽他指揮而沒有跟他們一起行動。”
歡歡無力繼續,輕聲啜泣起來。“黑狼”等了幾分鐘後強迫她轉身面對他,她緊閉著雙眼。他擦掉她頰上的淚珠。她想要往後退,但他不讓她移動。“說下去。”他命令,聲音如微風般輕柔。
歡歡點頭。“你的兒子蘇醒後開始痛得呻吟。‘烏雲’衝過去,拔出刀子要殺‘白鷹’。我拼命尖叫挨過去,但我的手腳都被繩子綁著。我咒駡‘烏雲’,想要激他把怒氣轉向我。我成功地轉移了他的注意力,他果然回過頭來用拳頭使我住嘴。我挨了他一記重拳,整個人往後倒,然後就昏死過去。等我睜開眼睛時,我看到一個白人女子跪在我旁邊,‘白鷹’被她抱在懷裏,她的嬰兒莉娜睡在她身旁的地上。‘黑狼’,我以為是我的幻覺在作祟,直到‘白鷹’睜開眼睛看著我。他還活著。那個白子救了他。她的刀插在‘烏雲’的背上。”
歡歡歇口氣繼續說:“我不知道她從哪裡冒出來的,直到我想起行經山谷的篷車隊。我從一開始就信任她,因為她救了‘白鷹’的命。我求她趁‘烏雲’的同夥回來前趕快帶著‘白鷹’逃走。但是無論我怎麼軟硬兼施,她都不肯丟下我。她扶我上了她的馬,把‘白鷹’抬到我懷裏,然後抱著她的孩子牽著馬走進森林。她沒有再開口說話,直到好幾個小時後,我們停下來休息時。”
“神明那天很眷顧我們,因為那些叛徒沒有在後面追趕我們。潔思,也就是那個白人女子,認為他們可能被篷車隊的人殺了。我們在深山裏發現一幢空的小木屋,在那裏度過冬天。潔思照顧我們。她說的是傳教士英語,但我覺得聽起來很不一樣。她解釋說她來自一個名叫英國的遙遠國度。”
“那個白人女子後來怎麼了?”“黑狼”眉頭深鎖地問。
“春天來臨時,‘白鷹’已康復得可以旅行了。潔思要帶莉娜回山谷下,我要帶兒子回來跟你團聚。在我們計畫離開的前一天,潔思去取回她前一天布下的陷阱。她沒有回來。我去找她。她死了。”歡歡低語。“二隻山熊偷襲她。她的死狀非常淒慘,幾乎是面目全非。她不該死得那麼慘的,‘黑狼’。”
“這就是你把那個白人小女孩帶在身邊的原因?”“黑狼”問,但已經在點頭肯定他的推斷了。
“潔思和我結拜為姐妹。她告訴我她的過去,我也告訴她我的。我們互相承諾萬一我們之中的一個遭遇不測,另一個一定會設法使她的孩子回到親人身邊。”
“你打算把那個小女孩送還給白人?”“黑狼”問。
“我必須先把莉娜撫養長大。”歡歡說。
“黑狼”露出吃驚的表情。
“潔思不希望莉娜在長大成人前回到那個叫英國的地方。我們必須使莉娜堅強起來,好讓她在回到英國時能夠生存。”
“我不明白這是為了什麼。”“黑狼”搖頭坦承。
“潔思告訴我她是離家出走的。她要逃離她的丈夫,因為他是個心恨手辣的壞人。她告訴我她的丈夫企圖殺害她。”
“白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黑狼”說。
歡歡點頭。雖然她不同意丈夫的看法,但她想要安撫他。“潔思每天都寫日記。我答應保存她的日記,等莉娜可以回家時再交給她。”
“她的丈夫為什麼要殺她?”
“不知道。”歡歡坦承。“但潔思常說她是個軟弱的女子。她求我把莉娜訓練得跟戰士一樣剛強。我告訴她你的事,她卻很少提她的丈夫。潔思有預知能力,‘黑狼’。她早知道她無法看到女兒長大成人。”
“如果我反對這個計畫呢?”“黑狼”問。
“那麼我只有帶著莉娜離開了。”歡歡回答。“我知道你痛恨白人,但救你兒子一命的卻是個白人女子。事實會證明我的女兒將來會跟她一樣勇敢。”
“她的女兒。”“黑狼”厲聲糾正。
歡歡搖頭。“黑狼”走過她,佇立在河邊,凝視夜色許久。最後他轉回身來面對她,表情冷漠地說:“我們要遵守承諾。”
歡歡正要道謝,“黑狼”卻舉起手。“‘葵花’結婚三年了還沒有替她丈夫生下一兒半女,她可以照顧那個白皮膚小女娃。如果她不願意,我們再找別人。”
“不,我們必須親自撫養她,”歡歡堅持。“她現在是我的女兒了。你必須幫忙教養她,‘黑狼’。我答應潔思把莉娜教養得像戰士一樣強,沒有你的指導——”
“我要你回來,歡歡。”“黑狼”打岔道。“但我不會准許白人小孩進我的家門。你不要強人所難。”
“那就算了。”歡歡垂頭喪氣地低語。
“黑狼”瞭解他的妻子,看得出她心意已決。“她由什麼人撫養長大又有什麼差別?”
“潔思死的時候相信你我會撫養她的女兒,那個孩子必須學會在白人世界生存的技能。我向潔思誇口過你的勇猛強悍,‘黑狼’,我——”
“那麼我們把她永遠留在身邊。”“黑狼”打岔道。
歡歡搖頭。“我絕不會逼你違背諾言,你怎麼能逼我言而無信?”
“黑狼”氣得臉色鐵青。
歡歡又開始啜泣。“你怎麼還要我當你的妻子?我被你的敵人侵犯過。若非‘白鷹’需要我照顧,我早就自殺了。現在我必須對另一個孩子負責,我不能讓別人撫養她。你心裏明白我是對的。我想我還是帶著莉娜離開比較好。我們明天就走。”
“不行。”“黑狼”大吼。“我從來沒有停止愛你,歡歡。你今天就得回我身邊。”
“那麼莉娜呢?”歡歡問。
“她就由你來撫養,”“黑狼”讓步道。“你甚至可以叫她女兒,但她只屬於你。我只有‘白鷹’一個孩子。我可以讓莉娜進我的帳篷,只因為她的母親救過我的兒子。但這孩子在我心中不會有絲毫分量,歡歡。我會完全忽視她的存在。”
歡歡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丈夫的決定,但是當天晚上她帶著女兒回到他身邊。
“黑狼”的個性倔強,事實也證明他說得出就做得到。他確實下定決心要漠視莉娜的存在。
但是日子一天天過去,他發現自己越來越難漠視那個可愛的小女孩。
莉娜總是在她哥哥身旁入睡。但是,每天早晨“黑狼”睜開眼睛時,都會發現小女孩擠在他和妻子中間。她總是比他早睡醒,總是在盯著他看。
莉娜不懂他在漠視她的存在。發現她滿心信任地望著他時,“黑狼”都會皺起眉頭。
她會立刻學他皺眉頭。如果她年紀大些,他會認為她竟敢嘲弄他。但她只是個兩歲大的小娃娃。如果她不是白人,他知道他會覺得她亦步亦趨跟著他兒子的行為很有趣,甚至會被她趾高氣揚、走起路來大搖大擺的模樣給逗得發笑。
“黑狼”總是得提醒自己,莉娜在他的心中不存在,然後心情惡劣地轉身離開帳篷。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6 02:35:50
第二章
幾個星期過去,達科他族人都在等酋長召開會議轉喚歡歡。但是,“灰鷹”遲遲沒有採取行動,因為他還在觀察他的女婿能否接納莉娜。
當“黑狼”不讓莉娜跟他兒子在一起時,歡歡知道她不能再坐視不管了。莉娜當然不明白出了什麼事,醒著時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啼哭。她變得煩躁不安,最後,連飯也不肯吃了。
歡歡走投無路地找她父親,求他解決這個問題。她解釋說在酋長公開承認莉娜以前,族裏的婦女兒童都會繼續效法“黑狼”對小女孩不理不睬。
“灰鷹”知道女兒說的有道理。他答應當晚就召開大會,接著他去找巫師徵求意見。
巫師似乎跟歡歡一樣擔心莉娜。酋長感到驚訝,因為大家都知道巫師跟“黑狼”一樣仇視白人。
“沒錯,該是召集戰士們的時候了。‘黑狼’必須改變對那孩子的態度。”巫師說。
“最好是讓他自己作決定,但是如果他不肯回心轉意,那麼我就要說出異像的全部內容。”
“灰鷹”張口欲言,但被巫師搖頭阻止。巫師走到帳篷的角落,翻出一張鹿皮交給“灰鷹”。
“時機未到前不要解開繩子,也不要看這鹿皮上的畫。”巫師叮嚀。
“畫裏是什麼,‘靈力’?”“灰鷹”壓低聲音問。
“大神賜給我的異像。”
“為什麼沒有早點拿給我看?”
“因為我還沒有參透其中的涵義。我曾告訴過你,我看到老鷹在野牛群頭頂上飛,記得嗎?”
“灰鷹”點頭。“記得。”
“我沒有告訴你的是,有些野牛變成往生者的臉孔。歡歡和‘白鷹’不在那些死者之中。我當時並不明白,所以不想在心中的謎團解開前告訴你。”
“現在我們兩個都明白他們並沒有死。”“灰鷹”說。
“但異像不只那些而已。起初我以為野牛群意味著我們的狩獵會有豐碩的成果。”
“現在呢?”
巫師再度搖頭。“在‘黑狼’重申立場前不要打開這張鹿皮。如果他不肯認那孩子,鹿皮上的畫會使他改變心意。我們不能忤逆神意。”
“如果他決定認那孩子呢?鹿皮上的畫就永遠不為人知嗎?”
“不,大家都得看看這幅畫,但在‘黑狼’作出正確的抉擇前不能看。等他作出正確的決定後,畫可以證明他的睿智。”
“灰鷹”點頭。“今晚你必須坐在我旁邊,巫師。”
兩人擁抱後,“灰鷹”帶著鹿皮回到自己的帳篷。他對鹿皮上的畫非常好奇,但強迫自己要有耐性。在今晚的會議前還有許多事要做。準備工作使他暫時忘記鹿皮和鹿皮上畫的可能是什麼。
歡歡在她的帳篷裏踱步,直到所有的戰士都圍坐在酋長的火堆邊。莉娜在她不再與哥哥共用的毯子上斷斷續續地睡著覺。
當酋長派人來帶歡歡去大會上時,她確定莉娜累得不會在天亮前醒來後才留下她。
戰士圍著一個長橢圓形坐在地上,酋長坐在橢圓形的一端。巫師坐在“灰鷹”的左邊,“黑狼”坐在右邊。
歡歡從容不迫地繞過圈子來到父親面前跪下。她迅速敍述了過去這十一個月裏發生的事,極力強調潔思救了“白鷹”一命的事實。
“灰鷹”面無表情地聆聽著。當歡歡敍述完畢時,他嚴肅地點個頭示意她離開。
歡歡在回帳篷的途中遇到“葵花”,她們站在暗處等候著酋長的決定。
歡歡的兒子接著被召喚去陳述他的說法。“白鷹”說完時,走去站在他父親的背後。
突然之間,莉娜出現在她哥哥的旁邊。歡歡看到女兒握住“白鷹”的手。她正要去帶開莉娜時,“葵花”攔住了她。“靜觀其變。”“葵花”勸道。“如果你現在過去打斷會議,戰士們會很生氣。你的兒子會照顧莉娜。”
歡歡覺得“葵花”說的有理,於是按兵不動地留在原地,但眼睛一直盯著兒子,希望有機會使眼色叫他把莉娜帶回他們的帳篷。
“白鷹”全神貫注地聆聽著戰士們激動的發言。他們大部分都支持“黑狼”漠視小女孩的決定,借此表現他們對“黑狼”的忠誠。
酋長在眾人發言完畢後,緩緩地點個頭,然後提議把小女孩交給族裏一個名喚“笑溪”的餓老夫人撫養。“黑狼”立刻搖頭反對。
“歡歡的孩子跟著她會受苦的,”“黑狼”對眾人說。“我不能讓這種事發生。孩子是無辜的。”
“灰鷹”暗自微笑著。“黑狼”反對把孩子交給那個瘋瘋癲癲的老太婆就證明了他確實在乎。
現在的問題只剩下如何使“黑狼”大徹大悟。“灰鷹”知道這並不容易,因為他的女婿固執又高傲。
酋長伸手去拿鹿皮,想現在就解決事端,但巫師搖頭制止。“灰鷹”決定聽巫師的。他把手放在摺疊綁好的鹿皮上,繼續沉思和聆聽眾人不同的意見。
最後是莉娜在她哥哥的激勵下替大家解決了難題。
“黑狼”的兒子一直默默聆聽著眾人為莉娜的將來爭論不休。他雖然只有六歲,卻已展現出遺傳自他父親的自負。不在乎會受到何種處罰,他突然拉著莉娜繞到父親面前。
莉娜躲在哥哥身後,但探出頭來偷看了對哥哥橫眉豎眼的“黑狼”一眼。
只有酋長看到小女孩在把頭縮回白鷹膝後前,模仿“黑狼”橫眉豎眼的怒容。
“父親,”“白鷹”說。“如果不是一個白人女子救了我的命,我現在也不可能回來跟我的族人團聚。”
男孩激動誠摯的話語立刻使眾人噤聲。“莉娜現在是我妹妹,我會像任何哥哥保護妹妹那樣保護她。”
“黑狼”無法掩飾他的驚訝,他沒有想到他的兒子竟敢如此傲慢地跟他說話。他還來不及做出反應,“白鷹”已轉向他母親站的地方。男孩用手指向母親,低頭注視著莉娜說:“我的母親。”
“白鷹”很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莉娜的佔有欲仍然很強,屬於“白鷹”的也屬於她。“白鷹”只重複了那句話一次,小女孩就衝出來站到哥哥旁邊,把大拇指從嘴裏抽出來大喊:“我的媽媽。”接著她抬頭對哥哥微笑,等他繼續這新的遊戲。
“白鷹”點點頭又用力握一下她的手讓她知道他很滿意她的回答,接著他轉身再度面對父親,緩緩舉起手指向“黑狼”。“我的父親。”他以堅定的語氣說。
莉娜吮著大拇指凝視“黑狼”。
“我的爸爸。”“白鷹”說,又用力握一下莉娜的手。
莉娜突然抽出大拇指。“我的爸爸。”她指著“黑狼”大喊,然後望向哥哥等他嘉許。
“白鷹”望向外祖父,等酋長點頭後才對莉娜點頭。
莉娜有這點鼓勵就夠了。她放開“白鷹”的手,轉身往後急退,毫無畏懼地一屁股坐在“黑狼”的大腿上。
眾人看著小女孩伸手抓住“黑狼”的一條辮子。“黑狼”渾身一僵,沒有推開莉娜的手,但轉頭望向酋長。
“灰鷹”滿意地微笑。
歡歡衝過去跪在丈夫面前,頭一直低垂著。“黑狼”看得出她在發抖。他認命地長歎一聲。
“我的子女不該在場,帶他們回去。”
歡歡立刻伸手把莉娜抱進懷裏,直到把莉娜的手指從丈夫的辮子上掰開時,她才恍然大悟他剛才說了什麼話。
他的子女。
歡歡努力隱藏笑容,但抬頭望向丈夫時,發現他已看出她的喜悅和愛意。
“黑狼”傲慢地點頭領受兩者。
“灰鷹“等歡歡把孩子們帶走後才問“黑狼”。“我現在多了個外孫女嗎?”
“是的。”“黑狼”回答。
“太好了。”“灰鷹”接著轉向巫師,請他把看到的異像告訴眾人。
巫師站起來對眾人敍述他的夢,然後接過酋長遞給他的鹿皮,緩緩地解開繩子,把鹿皮攤開舉起給眾人看。
群眾間響起驚愕的竊竊私語聲。巫師戲劇性地伸手示意眾人噤聲。“我們是野牛。”他把手按在胸膛上說。“野牛和獅子在這世上是水火不容的敵人,就像白人是達科他族的敵人一樣。但神明現在要考驗我們,賜給我們一頭藍眼睛的母獅。我們必須保護她,知道她該離開我們的時候到來。”
巫師的話令“黑狼”大吃一驚。“‘靈力’,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黑狼”問。
“因為你的心必須先接受事實。”巫師回答。“你的女兒就是那頭母獅。絕對錯不了的,‘黑狼’。她的頭髮銀白如閃電,眼睛蔚藍如晴空。”
莉娜的怒吼聲突然傳遍村頭村尾。巫師微笑著說:“她還有母獅般的聲音。”
“黑狼”跟其他人都忍不住微笑點頭。
巫師把鹿皮高舉在半空中。“歡歡的承諾必須履行,這是神明的旨意。”
第二天晚上,莉娜被正式接納為達科他族的一份子。達科他族人天性溫和善良,他們敞開心扉接受藍眸母獅,送給她許多無價之寶。
那些無形的禮物塑造了她的人格。
莉娜從外公身上得到鑒賞力。他告訴她如何欣賞自然之美和造物的神奇,他們兩個變得形影不離。“灰鷹”毫無保留地對莉娜付出關愛,不厭其煩地回答小女孩連續不斷的問題。莉娜從外公身上學會耐性,但最可貴的是,學會如何對莫可奈何的事一笑置之,如何為失去的哭泣,如何在生命的珍貴禮物中找尋喜悅。
莉娜從父親身上學會了勇敢堅忍和不畏苦怕難。她學會如何用刀和騎馬,而且技術不輸任何勇士。她是“黑狼”的女兒,從觀察中學會追求完美,從經驗中學會如何使父親以她為傲。
莉娜從她慈祥的母親身上學會同情諒解和不分敵友的正義感。她模仿母親的作風,直到它成為她性格的一部分。歡歡從不掩飾她對丈夫子女的感情,“黑狼”卻從不在他人面前流露他的感情。但是莉娜很快就發現他選擇歡歡是因為她極具愛心。他在別的戰士面前對妻子粗聲惡氣只是為了維持他傲慢自負的形象。在沒有外人在場的帳篷裏,“黑狼”不僅容忍,還要求歡歡的輕聲細語和溫柔撫摸。以為兒女熟睡時,他會把妻子拉入懷裏對她訴說綿綿情話。
莉娜發誓長大後要找個像“黑狼”那樣的男人嫁。那個戰士必須跟她父親一樣勇猛頑強、高傲自負和敢愛敢恨。
她告訴哥哥,她絕不推而求其次。
“白鷹”是她的知己。他不想破壞妹妹純真的夢想,但是替她擔心。他勸她要謹慎,因為他和族裏的其他人都知道莉娜有朝一日將回到白人世界。
在他的心裏,真相折磨著他。他可以肯定在那個叫英國的地方不會有像他父親一樣的戰士。絕對不會有。
一八一O 英國倫敦
蕾蒂的叫聲越來越虛弱。
照顧李昂侯爵夫人的醫生溫特男爵拼命抓住她的手,美麗的侯爵夫人在痛苦中扭動著身體。她現在顯然已痛得神志不清了,好象下定決心要把皮膚從隆起的腹部上撕下來。
“好了,好了,蕾蒂。”溫特醫生以安撫的語氣低語。“再過一會兒就沒事了。你馬上就會有個可愛的孩子了。”
溫特不確定蕾蒂聽不聽得懂他在說什麼。她翡翠般的綠眸因痛苦而呆滯無神,瞪著他卻像沒有看到他。“你的丈夫是我接生的,蕾蒂,知道嗎?”
另一聲尖厲的叫聲打斷他企圖安撫病人的嘗試。溫特閉起眼睛開始祈禱,他的額頭冒出汗珠,雙手顫抖不已。行醫多年,他從未見過如此的難產。時間已經拖得太久,侯爵夫人已快耗盡體力。
臥房的房門在這時砰然開啟,引起男爵的注意。李昂侯爵出現在門口。溫特鬆了口大氣。“謝天謝地你到家了。”他喊道,“我們擔心你無法及時趕回來。”
李昂衝到床邊。“天啊,溫特,現在離她預產期還早。”他憂心忡忡地說。
“她肚子裏的孩子顯然不這麼想。”溫特回答。
“你看不出來她痛得要命嗎?”他嚷道。“趕快想方法呀!”
“我已經竭盡所能了。”溫特生氣地吼回去。蕾蒂另一聲陣痛的尖叫引起他的注意。他使出全力壓住她。侯爵夫人並非嬌小的女性,她長得高頭大馬,懷孕使她更加壯碩。她拼命反抗醫生對她肩膀的壓制。
“她神志不清了,李昂。幫我把她的手綁在床柱上。”溫特命令。
“不要。”李昂駭然大喊。“我會按住她的。你只管趕快接生,溫特。她忍受不下去了。天啊,她這樣多久了?”
“超過十二個小時了。”溫特坦承。“產婆兩、三個小時前叫人來找我。她發現胎位不正時驚慌失措地跑掉了,我們現在只能等待和祈禱胎兒會轉到正確的位置。”
李昂點頭,握住妻子的手。“我回來了,蕾蒂。再忍耐一會兒,親愛的。馬上就結束了。”
蕾蒂聽到熟悉的聲音時轉過頭來,她的目光呆滯無神。當她閉上眼睛時,李昂以為她睡著了,於是轉向溫特輕聲問:“蕾蒂生得這麼辛苦,是因為孩子早了將近兩個月嗎?”
溫特不回答,背過身去在臉盆裏擰了另一塊濕毛巾。他的動作含著怒氣,但把濕毛巾放在侯爵夫人額頭上時卻很輕柔。“如果她發起燒來就糟糕了。”他嘀咕道。
蕾蒂突然睜開眼睛瞪著溫特男爵。“詹姆?是你嗎?詹姆,救我。你的孩子快把我撕裂了,這是上帝在懲罰我們的罪孽,對不對,詹姆?必要時殺了這個小雜種,但幫我擺脫這種折磨。李昂永遠不會知道的。求求你,詹姆,救救我。”
歇斯底里的嗚咽結束了她的不打自招。
“她不知道她在說什麼。”溫特在恢復鎮定時,脫口而出。他擦掉蕾蒂唇上的血。“你的妻子痛得神志不清了,李昂。別把她的胡言亂語放在心上。”
溫特朝侯爵瞄一眼。看到李昂的表情時,溫特知道自己並沒有說服他。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
溫特清清喉嚨說:“李昂,離開這個房間。我在這裏有工作要做。去書房等。事情結束時,我會去找你。”
侯爵繼續瞪著他的妻子,等他抬起視線對醫生點頭時,他的眼神道盡他的痛苦。他緩緩地搖了搖頭,仿佛在無聲地否認剛才聽到的話,然後唐突地離開房間。
妻子要求情夫配備的叫喊聲跟著他出房間。
三個小時後,事情結束。溫特在書房找到李昂。“我盡了最大的努力,但還是保不住母親和胎兒中的任何一個,李昂。”
男爵等了幾分鐘再度開口。“你有沒有聽到我剛才說的話,李昂?”
“孩子早了兩個月?”李昂問。
溫特滅眼立刻答復。李昂不帶任何感情的平淡語氣令他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反應,最後他決定據實以告。“不,孩子已經足月。你被欺騙得夠久了。我不打算使他們的罪過再添一項。”
溫特跌坐進最近的一張椅子裏。他看著李昂平靜地替他倒了一杯酒,然後伸手接下酒杯。“我一直把你當兒子看,李昂。只要能幫你度過這場悲劇,你要我做什麼都行。”
“你把真相告訴了我,這樣就夠了。”李昂回答。溫特注視著李昂舉起酒杯,一口飲盡杯中的烈酒。
“你自己要多保重,李昂。我知道你深愛蕾蒂。”
李昂搖頭。“我會復原的。”他說。“我向來如此,對不對,溫特?”
“對。”溫特疲憊地歎息回答。“兄弟會的課程無疑使你有了萬全的準備,能夠應付任何突發的狀況。”
“有件事我想請你幫忙。”李昂說,伸手去拿筆和墨水瓶。
幾分鐘過去,李昂一直埋首在紙上振筆疾書。溫特難耐沈默,終於開口。“無論你要我做什麼事,我都會做到。”
李昂寫完短信,把信紙對摺兩次後交給醫生。
“把這封信交給詹姆,溫特。告訴我哥哥,他的情婦死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6 02:36:08
第三章
日記 一七九五年八月一日
莉娜,你的父親長得非常英俊。他原本可以選英國的任何女子當他的妻子,但他挑中了我。我!我不敢相信我的好運。在社交界眼中,我只能算是稍具姿色而已,而且生性靦腆又不諳世故,跟你的父親完全相反。他非常圓滑世故,極有教養,待人親切。大家都認為他是最棒的男人。
但那一切都是騙人的。
一八一四年英國倫敦
今夜將會十分難捱。
李昂侯爵長歎一聲,靠在卡森爵士家客廳的壁爐架上。他不是故作輕鬆,而是迫於無奈才採取這個姿勢。借著改變重心,李昂才能減輕腿部的疼痛。他的腿傷仍不時困擾著他,從膝蓋傳來的陣陣劇痛使他的心情更加惡劣。
李昂是迫於無奈才參加這個宴會,為圖耳根清靜才盡責地伴護妹妹黛安赴宴。不用說,他對他的處境感到很不開心。他心想,他應該設法擺出和氣的表情,但就是做不到。疼痛使他顧不了別人是否注意到他的慍怒及煩躁。他決定擺出最近經常掛在他臉上的表情,也就是板著面孔、皺緊眉頭,然後交抱雙臂以示無奈。
站在他旁邊的是他的好友隆恩伯爵,他們在念牛津大學時就是一起胡鬧的死黨。他們兩個長得都很英俊。隆恩身高六尺,頭髮烏黑,皮膚白皙,體型瘦長,對穿著極為講究,碧綠的眼眸和迷人的笑容使年輕淑女們很容易就忽略他彎曲的鼻樑。
隆恩無疑是個花花公子。母親們擔憂他的名聲,父親們擔心他的企圖;而不諳世故的女兒們則不顧父母的警告,肆無忌憚地爭奪他的注意力。隆恩對女人的吸引力就像蜂蜜對饑餓的熊。他是個令女人難以抗拒的無賴。
但是李昂卻能夠使那些心意堅決的淑女尖叫尋求掩護。李昂侯爵單憑一個冰冷的瞪眼就能使房間裏的女人跑光是不容爭辯的事實。
李昂比靈斯恩高了足足三寸。由於他的胸部、肩膀和大腿都肌肉發達,所以看起來比實際還要高大。但是他魁梧的身材還不足以嚇阻那些膽子較大、想釣金龜婿的淑女。他的容貌也不足以使她們打退堂鼓。李昂有一頭黑色的髻發,長度超過流行和社交界喜歡的標準。他的五官輪廓類似卡森家的古羅馬士兵雕像。他的顴骨、鼻子和嘴唇都極具習稱高雅的古典氣息。
但是李昂的相貌中只有黑髮給人溫暖柔軟的感覺,他的褐眸反映出憤世嫉俗的冷漠。幻滅使他臉上經常是一副濃眉深鎖的表情。從左額到右眉的那道鋸齒狀細疤給他一種海盜般的表情。
因此愛說長道短的人說隆恩是浪蕩子,而李昂是海盜,但當然不曾當和他們兩個的面說。那些長舌婦不知道她們的侮辱會令他們兩個多麼高興。
一個僕人走近侯爵說:“爵爺,你要的白蘭地來了。”
李昂拿起託盤上的酒杯,把其中一杯遞給隆恩,然後令僕人意外地向他道謝。僕人鞠躬轉身走開。
李昂一口飲盡杯中烈酒。
“你是腿痛,還是有意要喝醉?”隆恩關心地微蹙眉頭。
“我從不醉酒。腿傷正在痊癒之中。”李昂聳聳肩,迂回答復他的朋友。
“這次算你走運,李昂。”隆恩說。“你至少有六個月不用出任務。如果理察能隨心所欲,他會明天就叫你回去冒險犯難。我真的認為你的船被毀是因禍得福。在另一艘船造好前,你等於是哪兒也去不了。”
“你不喜歡理察,對不對,隆恩?”李昂問。
“他不該派你出上次那個任務。”
“理察向來把政府公事置於個人利害關係之上。”
“應該說是我們的個人利害關係吧!”隆恩說。“你真的應該跟我一起退出。要不是你對組織那麼重要——”
“我辭職不幹了,隆恩。”隆恩無法掩飾他的驚訝。李昂知道他應該等更恰當的時機再告訴隆恩這個消息,因為隆恩很可能會叫嚷起來。“別那麼吃驚,隆恩。你勸我辭職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了。”
隆恩搖頭。“我勸你是因為我是你的朋友,而且可能是唯一在乎你死活的人。你的特殊才能使你服役的時間比一般人久。實不相瞞,我就沒那個能耐忍受。你說的是真的嗎?你真的辭職不幹了嗎?你告訴理察了沒有?”他壓低聲音說,密切注視著李昂。
“有,理察知道。他不太高興。”
“他非習慣不可。”隆恩嘟嘍著說,他舉起酒杯。“敬你,李昂,祝你長命百歲,祝你早日找到幸福和平靜。”
李昂的酒杯已空,所以他沒有接受隆恩的祝酒。反正他也不相信好友的希望能夠實現。幸福有可能,但平靜……往事不會讓李昂找到平靜的。平靜跟愛情一樣都不可能達成的目標。李昂很認命。他做的是他認為該做的事,內心並無愧疚。只有在午夜夢回,獨自一人時,那些來自過去的面孔才會回來糾纏他。不,他永遠不會找到心靈的平靜。那些夢魘不會放過他。
“你又來了。”隆恩輕推李昂的手臂引起他的注意。
“我又怎麼了?”
“橫眉豎眼地趕走房間裏的淑女。”
“很高興知道我還有這個本領。”李昂懶洋洋地說。
隆恩搖頭。“你打算眉頭皺一整晚嗎?”
“說不定。”
“你的意興闌珊太不象話了。我的心情好極了。新的一季總是令我熱血沸騰。你妹妹一定也很興奮。天啊,真不敢相信黃毛丫頭終於長大了。”
“黛安是很興奮。”李昂說。“她已經到了可以結婚的年紀了。”
“她還是跟以前一樣……天真率真嗎?我已經有一年沒看到她了。”
隆恩對黛安言行的含蓄形容使李昂感到好笑。“如果你想問我的是,她是不是仍然跟以前一樣莽撞,那麼答案是沒錯,她還是老樣子。”
隆恩點點頭,往四下瞧了瞧,然後歎了口氣。“想想看,有一大堆新出爐的美女等著人品嘗。說實話,我還以為她們的媽媽們會叫她們乖乖待在家裏,因為傑克那幫強盜仍在四處搶劫。”
“聽說那幫強盜上星期搶劫了魏林漢。”李昂說。
“引起不小的騷動。”隆恩咧嘴而笑。“魏夫人發誓在她的翡翠失而復得前不離開她的房間一步。我覺得她的反應很奇怪,因為她丈夫在牌桌上的作弊行為與強盜沒有兩樣。”
“聽說傑克只搶劫了魏林漢而沒有動他的客人。”
隆恩點頭。“傑克顯然在趕時間。”
“在我看來,他恨不得被人逮到。”
“我不同意。”隆恩回答。“到目前為止,他搶的都是我認為需要好好教訓的人。老實說,我還滿欣賞那傢伙的。”
李昂蜚夷所思地看他一眼。隆恩急忙改變話題。“如果你肯露點笑容,淑女們就會靠近。到時你說不定會開始覺得好玩。”
“我認為你終於瘋了。你怎麼能夠假裝喜歡這種鬧劇?”
“認為你頭腦不正常的人大有人在,李昂。你與社交界隔絕太久了。”
“我看你參加了太多次社交季,連腦筋都糊塗了。”
“胡說八道。我的腦筋早在多年前我們一起在學校裏喝劣質琴酒時就糊塗了。但我真的樂在其中。你也會的,只要你記得這一切只不過是一場遊戲。”
“我不玩遊戲,”李昂說。“而且我認為用戰爭兩個字來形容這種景象比較貼切。”
隆恩大笑,笑聲足以引來好奇的目光。“那麼我們是在跟淑女們打仗嘍?”
“是的。”
“她們的目的何在?征服我們是希望得到什麼?”
“當然是婚姻。”
“啊,”隆恩拖長著聲音說。“我猜她們是以身體為武器。她們的戰略是想使我們被欲望沖昏了頭而對她們有求必應,對不對?”
“她們只有身體可給。”
“天啊,你跟大家說的一樣憤世嫉俗。我擔心你的態度會傳染給我。”隆恩打個哆嗦,但他的笑容使效果打了折扣。
“你看起來不太擔心。”李昂挖苦道。
“這些淑女要的只是婚姻,而不是我們的命。”隆恩說。“沒有人強迫你玩遊戲。我只是個無足輕重的伯爵,你卻是個顯赫的侯爵。如果香火必須延續,你當然必須再婚。”
“你很清楚我無意再婚。”李昂的聲音變得跟他依靠的大理石壁爐架一樣冷硬。“換個話題,隆恩。提到婚姻,我的幽默感就消失無蹤。”
“你根本沒有幽默感。”隆恩揶揄道。
李昂被他的話逗得咧嘴而笑。隆恩正要列舉李昂其他的缺點時,一個相當迷人的紅發女子正好引起他的注意。他仔細打量著那個紅發美女,直到發現李昂的妹妹朝他們走來。
“別再皺眉頭了,李昂。”隆恩說。“黛安過來了。天哪!她剛剛用手肘撞了席甯罕伯爵夫人一下。”
李昂長歎一聲,然後擠出笑容。
黛安在她哥哥面前嘎然止步,褐眸因興奮而發亮。“哦,李昂,真高興看到你在微笑。我猜你玩得很愉快。”
她不等哥哥回答就轉向隆恩行了個屈膝禮。“很高興再見到你。”她聽起來有點上氣不接下氣。
隆恩點頭回禮。
“我今晚能說服李昂來是不是很了不起?他不太喜歡參加宴會,隆恩。”
“真的嗎?”隆恩不敢置信的表情逼真得使李昂忍不住大笑。
“別逗她了,隆恩。”李昂說。“黛安,你玩得愉快嗎?”
“很愉快。”黛安回答。“媽媽會很高興的。希望我們回家時她還醒著,好讓我能告訴她今晚的宴會情形。我剛剛得知莉娜公主也會來。我承認我很想認識她。我聽說了不少跟她有關的精彩故事。
“誰是莉娜公主?”李昂問。
“你離群索居太久了,李昂,否則你一定會聽說過她。”隆恩說。“雖然我還沒有見過她本人,但聽說她長得美若天仙,而且充滿神秘氣息。她的父親以前是奧地利邊界附近某個小公國的統治者,他在一次政變革命中被推翻。莉娜小姐的足跡遍及世界各地。盧明一見到她就被她迷住了;他是首先叫她公主的人。她對那個稱號不置可否。”
“她的母親呢?”黛安好奇地問。
“悲劇一椿。”隆恩回答。“聽說她母親精神異常——”
“你說精神異常是什麼意思?”黛安打岔問。
“瘋瘋癲癲。”隆恩解釋。“她在得知懷孕時離家出走,不知去向。直到直到三個月,大家都以為她和她的孩子早就死了。”
“那麼莉娜公主的父親呢?”黛安問,她似乎被莉娜公主的身世傳聞迷住了。
“妻子失蹤後不久他就離開了英國,從此銷聲匿跡,現在可能已經死了。”隆恩聳聳肩回答。
“哦,可憐的公主。”黛安低聲說。“她在這世上舉目無親了嗎?”
“天哪,黛安,你根本不認識那個女人卻一副要為她掉眼淚的模樣。”李昂說。
“那是因為她的身世好可憐。”黛安為自己辯解。她轉向隆恩說:“我記得詹姆死的時候我們大家有多麼傷心,媽媽到現在都還沒有復原。她仍然躲在房間裏裝病,其實是悲傷使她足不出戶。”
隆恩看了表情冷漠的李昂一眼,急忙改變話題。“對,我們都想念詹姆。”他撒謊道。“我也很想認識莉娜公主,黛安。沒有人能挖出她的背景資料,她的過去就像一個待解的謎,對不對?”
隆恩朝黛安眨眨眼,她的臉立刻紅了起來。李昂的妹妹仍然十分純真。這會兒真正地好好看過她後,他發現她也相當標致。自從上次見面以來,黛安變得豐腴許多。這個發現令隆恩莫名其妙地感到惱怒。“小丫頭,你今晚很漂亮。”他脫口而出,隨即為自己的粗暴語氣皺眉。
黛安似乎沒有注意到,她微笑行禮。“謝謝你的讚美,隆恩。”
隆恩對李昂皺眉。“她的衣領開得太低。你怎麼能讓她在大庭廣眾下穿成這樣?你最好盯牢她。”
“我只要盯牢你,黛安就會很安全。”李昂回答。
“無論如何,我還是以為……”隆恩突然住口,因為他正好瞥向大廳入口。他低聲吹個口哨,黛安立刻轉頭看是什麼事使隆恩有此反應。
“莉娜公主。”黛安敬畏地低語。
李昂是最後一個抬頭望向大廳入口的人。看到站在房間另一頭的那個倩影時,斜倚在壁爐架上的他突然站直,身體本能地採取戰鬥姿勢,全很肌肉繃緊備戰。
他遲遲無法恢復自製。他發現他的雙手在身側握成拳頭,雙腿分開成應戰姿。他強迫自己放鬆。突兀的動作使他的膝蓋又痛了起來。此時此刻,無論是疼痛的膝蓋或如雷的心跳,他都無能為力。
更慘的是,無論他怎麼努力,他的視線好象就是不肯離開公主。
她真的是美若天仙。她從頭到腳都穿著銀白色。那種屬於天使的色彩使她淺金色的頭髮更加耀眼。
她無疑是他見過中最美的女子。她的肌膚看來晶瑩剔透、毫無瑕疵。即使隔著一大段距離,李昂仍然能看出她的研究是最驚人的天藍色。
莉娜公主沒有微笑也沒有蹙眉,她的表情是略帶好奇的淡漠。那個女子顯然很清楚自身的魅力,李昂心想,希望他的憤世嫉俗能使他免於心臟病發作。他並不高興他的身體持續對她產生反應。
“盧明說的沒錯,”隆恩說。“那個女子確實很迷人。”
“哦,我好希望能認識她。”黛安低聲說。“你看,每個人都被她迷住了,隆恩。你認為公主願不願意跟我認識?”
“莉娜公主不敢不理你,黛安。你好象忘了你的哥哥是誰。”
黛安怯怯地朝隆恩點個頭。
“抬頭挺胸,丫頭,別再絞手了。”隆恩說。“我們會找人幫我們介紹。”
隆恩知道黛安沒有聽見他的最後一句話,因為她已經提起裙子走向入口。他正要去追她時,李昂抓住他的手臂阻止他。“現在該怎麼辦?”隆恩問。
“靜觀其變。”李昂說,語氣中夾雜著慍怒。
“你的妹妹太莽撞了。”隆恩搖頭嘟嚷。“她忘了淑女的教養——”
“也該讓黛安受點教訓了。”
“希望她不會感到太難堪。”
李昂沒應聲,繼續凝視著美麗的公主。一對年長的夫妻朝莉娜公主接近,黛安衝到他們面前一寸處緊急煞車。
黛安差點把莉娜撞倒。隆恩長聲呻吟。那對老夫婦在被黛安無禮地擋住去路時,毫不掩飾他們的不悅。他們轉開身,尷尬地互看一眼。
“天哪!黛安剛剛插隊到戴凡武公爵夫婦前面了。”隆恩說。
李昂很氣他的妹妹。他正要過去使她不致進一步自取其辱時,莉娜公主出面替黛安解了圍。她給李昂的妹妹一個看似誠摯的微笑,然後握住黛安的雙手跟她說話。李昂認為莉娜公主是故意給所有旁觀者她跟黛安是好朋友的印象。
他看到莉娜示意黛安站到她身旁一起問候戴凡武公爵夫婦。公主還把黛安包括進簡短的交談中,有效地掩飾了黛安犯下的錯誤。
隆恩鬆了口氣。“真想不到。她仍然握著黛安的手。這一招高明,我猜她是在防止黛安意外地一拳揮中她。”
李昂把肩膀靠回壁爐架上。“黛安說話時確實喜歡比手劃腳。”他微笑著承認。
“公主有顆善良的心。老實說,我想我墜入情網了。”
“你沒有一刻不在墜入情網。”李昂回答。
他無法消除話聲中的惱怒。不知何故,隆恩的玩笑話令他新煩意亂。他不他願意莉娜公主成為隆恩獵豔名單上的下一個目標。李昂知道他的這個相法很荒唐。他為什麼要在乎隆恩追不追求莉娜公主?
發現自己沒有答案時,李昂歎了口氣。但是他真的非常在乎。坦承這一點令他的心情更加陰鬱。可惡!他沒有那個年紀和體力去迷戀年輕貌美的女子。
莉娜一點也不知道她所引起的騷動。她耐性地在門口等她的翠霞阿姨結束跟主人的談話。站在她身旁的年輕女子熱切地滔滔不絕著。但她說話的速度太快,莉娜根本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他假裝感興趣,在看似合適時微笑,在那個名叫黛安的貴族小姐停下來喘氣時點頭。
黛安小姐說要去找朋友,莉娜再度獨自一人。她轉頭打量周遭公然盯著她看的男男女女,她的臉上始終掛著嫺靜的笑容。
她想,她永遠也不會習慣他們。英國人真是一群怪人。雖然她在倫敦住了將近三個月,但這些白人決心忍受的奇風異俗仍然令她大惑不解。
英國男人跟英國女人一樣愚蠢。他們看起來也全都差不多,像現在這樣穿著一模一樣的黑色衣裳。他們的白圍脖緊得好象快要把他們勒死了,因為他們的臉都被勒得紅紅的。不對,莉娜默默到糾正自己,那些白色布條不叫圍脖而是叫……領中。對,領中。她不可以再忘記了。
要記的事物太多。自從一年前抵達波士頓翠霞阿姨的大門以來,莉娜就一直在勤奮學習。她已經會說法語和英語了。“黑狼”多年前擄獲的傳教士把她教得很好。
她在波士頓學習的主要是淑女應有的行為。莉娜努力取悅她阿姨,也努力消除她的恐懼。那個尖酸刻薄的婦人是莉娜僅存的母系親戚。但是後來,當她的識字能力大有進步,能夠看懂母親的日記時,她的動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改變。莉娜現在一定得在這個怪異社會裏贏得暫時的一席之地。在履行諾言前,她不能犯任何錯誤。
“莉娜,你準備好了嗎?”
發問的人是翠霞阿姨。那個老婦人來到莉娜身旁,手指似鷹爪般扣住她的手臂。
“好了。”莉娜對她的監護人微笑道,然後轉身走進陌生的人群裏。
李昂密切觀察著莉娜公主的一舉一動。他注意到公主對抓著她手臂不放的老婦人有多麼愛護,還注意那個美麗女子的一言一行有多麼正確得體。她的反應幾乎像是某種例行公事,李昂心想。公主對每個新介紹認識的人都抱以訓練有素但不是發自內心的完美微笑,接下來是短暫的交談,最後是乾淨俐落的遣散。
李昂不得不感到佩服。莉娜公主的確很行,難怪盧明對她一見傾心。公主的言行舉止沒有一處不合禮教規範。但是隆恩錯了。她並沒有那麼與眾不同。她似乎跟上流社會的其他淑女一樣有教養卻呆板膚淺。盧明只愛表像,李昂卻恨之入骨。
李昂並沒有因他對公主的判斷而失望;相反地,他甚至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嚴厲的批判代表他在乍見公主時的慌張已經消失,和他正逐漸恢復正常。看到隆恩擠過人群接近公主時,李昂甚至能面帶笑容地旁觀。他敢打賭公主給隆恩的注意力會遠超過對其他的男士。倫敦沒有人不知道隆恩的家世背景,雖然他不是宴會上頭銜最響亮的貴族,但絕對是家境最富裕的紳士之一。
如果真的打賭,李昂就輸了。隆恩得到的待遇跟其他人沒有不同。幸災樂禍使李昂不由得咧嘴而笑。
“你的魅力大減了。”李昂對回到身邊的好友說。
“什麼意思?”隆恩裝傻地問。
李昂才不信他不懂,他可以看出隆恩臉上尷尬的淡淡紅暈。
李昂發現他真的開始覺得好玩了。他決定盡死黨的責任對隆恩落井下石。“是我的想像力作祟,還是莉娜公主真的連你也一視同仁?她似乎對你的魅力無動於衷,老兄。”
“換成你也一樣。”隆恩說。“她真的很神秘。我特意問了幾個跟她切身相關的問題,但是在我走開時——”
“你指的是在她走開時吧!”
隆恩瞪李昂一眼,然後聳聳肩。“在她走開時,我發現她連一個問題也沒有回答我。至少我認為我沒有得到任何答案。”
“你對她的外表太感興趣了。”李昂回答。“漂亮的臉蛋很容易使人分心。”
“是嗎?”隆恩拖長聲音說。“好,老兄,讓我們看看你能問出什麼來。我用我最好的一瓶白蘭地跟你打賭。”
“好,我跟你賭了。”李昂宣佈。他環顧室內,立刻找到莉娜公主。他占了身高比其他人高的優勢,而他的目標又是廳裏唯一淺金色頭髮的女子。
她站在他父親老友雷納爵士的身旁。李昂很高興看到她的監護人坐在房間另一頭的一張椅子上。
當李昂總算引起雷納爵士的注意時,他傲慢地偏個頭要求爵士立刻為他介紹。
雷納爵士點個頭,李昂覺得他的頭點得太熱烈了點。爵士傾身對公主耳語。莉娜背對著李昂,但他看到她幾乎難以察覺地點了個頭。跟公主說話的胖婦人過了好幾分鐘才停下來喘口氣,雷納爵士乘機說再見。李昂推斷爵士的倉促解釋中必定提到了他的名字,因為胖婦人仿佛受到驚嚇般看了他一眼,然後提起裙擺就往反方向跑,那副落荒而逃的模樣令人想到被貓追捕的胖老鼠。
李昂忍不住微笑起來。他對隆恩誇下的海口並非虛張聲勢,他還是能夠令女人聞風喪膽,見了他就跑。
莉娜公主來到他面前時,他把胖婦人趕出腦海。雷納爵士像個神經質的守護天使般守侯在公主身旁。李昂緩緩地站直身體,耐性地等她像對其他人一樣行個完美的屈膝禮。
她的頭低垂著,但他還是看得出她畢竟不是完美無暇的。鼻樑上的淡淡的雀斑使她看來不再那麼像個搪瓷娃娃般令人不敢觸摸。
她的身高勉強到他的肩膀。她長得太過清秀嬌柔,弱不禁風的纖細身材也不合他的胃口,李昂在心裏數落著她的缺點。但是當她抬頭望向他時,她的目光直接而堅定,她的眼神仿佛能蠱惑人心。
李昂連自己叫什麼名字都想不起來了。
幸好雷納爵士在這時替他解了圍。他趁雷納爵士列舉他無數爵銜的機會恢復鎮定。
他從來沒有這麼慌亂失措過,都怪她純真無邪的凝視,和她那對無從形容的藍眸使他像著魔中邪一般。他知道他必須趕快控制住自己,於是他故意把視線從她的迷人眼眸上移開,落在她的嘴唇上。他立刻發現他這一招是弄巧成拙了,因為他可以感覺到他的身體又對她起了反應。
雷納爵士終於介紹完畢,最後他說:“親愛的,我相信你已經跟隆恩伯爵相識了。”
“是的。”隆恩插嘴,對莉娜微笑。
“李昂,我可以介紹莉娜公主給你認識嗎?”雷納爵士正經八百地說。
她的眼神洩露了她的不安。不知道是介紹中的哪句話引起她的這種反應。她立刻恢復了鎮靜自若,但一直在密切注意她的李昂沒有錯過她一閃即逝的驚訝眼神。
“很榮幸認識你,爵爺。”莉娜輕聲細語。
她輕柔性感的聲音令他著迷。他還注意到她的奇特腔調。李昂去過不少地方,但判斷不出她的腔調來自哪個國家或地區。他突然有股瘋狂的衝動,想要抓住她把她拖今年夜色裏引誘她。
謝天謝地,她不可能知道他在想什麼,否則她一定會尖叫逃命。李昂不想嚇壞她。至少現在還不想。
“隆恩跟李昂是多年的朋友。”雷納爵士打破尷尬的沈默。
“也是唯一的朋友。”隆恩咧嘴而笑,用手肘推了推李昂。“你說是不是?”
李昂充耳不聞。“你真的是位公主嗎?”他問莉娜……
“許多人認為我是。”她回答。
李昂發現她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隆恩輕咳一聲來掩飾笑意,惹來李昂的皺眉相向。
莉娜轉向隆恩。“你今晚玩得愉快嗎?”
“非常愉快。”隆恩回答,然後望向李昂說:“你的問題呢?”
“問題?”莉娜柳眉輕蹙。
“我只是在好奇你把哪裡稱為家。”李昂說。
“我跟我的翠霞阿姨住在一起。”她回答。
“李昂,你一定記得康斐列爵士。”雷納爵士熱心地插嘴。“他跟你父親是舊識。”
“我記得那個名字。”李昂回答。任憑他怎麼努力,他還是無法把視線從莉娜轉到雷納身上。他知道連看都不看雷納一眼是很沒有禮貌的行為,但是他身不由己。
“那就好。”雷納爵士繼續說。“康斐列多年前被派駐殖民地。大約兩、三年前他在波士頓去世,於是伯爵夫人帶著她可愛的外甥女回到英國。”
“啊,那麼你在英國住了兩年?”李昂問。
“不是。”
李昂過了整整一分鐘才明白她不打算進一步解釋。“那麼你是在殖民地長大的。”李昂推斷。
“不是。”
“但是你住在波士頓?”
“是的。”
“是的?”
他真的不是有意提高音量,但是莉娜公主的回答方式真的很令人惱火。隆恩哽咽的笑聲無異是火上加油。
李昂立刻後悔讓她看到他的惱怒,現在她一定一有機會就要逃跑。他知道他有時很令人害怕。
“爵爺,你因為我不是殖民地出生而生我的氣嗎?”莉娜突然問。“你橫眉豎眼的模樣令人不得不做此推論。”
他聽出她聲音中的笑意,看到她兩眼發亮。她顯然一點也不害怕。如果他生性多疑,他會以為她在嘲笑他。
“我沒有生你的氣。”李昂說。“但你打算用是或不是來回答我所有的問題嗎?”
“看來是如此。”莉娜給他一個真心的微笑,等待他的反應。
李昂的怒氣消失。她的坦率令人耳目一新,她的笑容令人迷醉。他沒有嘗試壓抑他的笑聲。宏亮的笑聲在大廳裏迴響,引來一些賓客吃驚的表情。
“你笑起來聲音像獅子,爵爺。”莉娜說。
她的話令他感到奇怪。“你聽過獅子吼,莉娜?”他直呼她的名字。
“聽過好多次。”莉娜脫口而出。
她聽起來不像在說笑。“在哪裡聽到的?”李昂問。
她的笑容消失,後悔自己不該那麼粗心大意地說溜了嘴。
李昂等待她回答。莉娜投給他戒慎的一瞥,然後轉向雷納爵士告辭,解釋說她和阿姨答應今晚到另一個宴會上露面。她轉向李昂和隆恩,像王后般冷靜沈著又有效率地把他們兩個打發掉。
李昂不習慣被人打發掉。他還來不及說什麼,莉娜公主已經走掉了。
她知道她必須逃開他,她可以感覺她快沉不住氣了。她的監護人坐在靠牆的椅子上,莉娜強迫自己從容不迫地走向阿姨。
“我想我們該準備告辭了。”她低聲說。
伯爵夫人跟她的外甥女一起生活的時間不算短,聽得出莉娜的語氣不太對勁。年紀老邁並沒有影響她靈活的心思和動作。她等於是從椅子裏跳起來挽住外甥女的手臂朝門口走。
李昂、隆恩和雷納爵士注視著莉娜和她阿姨匆匆向主人告辭。
“我明天會過去拿我賭贏的那瓶白蘭地。”隆恩用手肘輕推李昂。
“隆恩,如果你再用手肘戳我的肋骨,我發誓我會扭斷你的手臂。”李昂咕噥著威脅。隆恩幾乎一點也不介意,他用手拍了李昂的肩膀一下。“我最好去替你看好你妹妹,李昂。你好象無法勝任那個工作。”
隆恩走開後,李昂轉向雷納爵士。“你對康翠霞瞭解多少?”他問。“拜託據實相告,不要避重就輕。”
“你太侮辱人了,李昂。”雷納爵士咧嘴而笑。
“你以處事圓滑出名。”李昂回答。“好了,說說你對莉娜的聯戶人瞭解多少。你年輕時想必認識她吧?”
“當然。”雷納說。“我們經常應邀參加相同的宴會。我就對你實話實說吧,李昂。那個女子的心地一點也不善良。我當時不喜歡她,現在仍然不喜歡。她以前還能靠年輕貌美來彌補她的……態度。她在康斐列的大哥生病時嫁給康斐列,認為他大哥隨時會死。翠霞就像兀鷹,等著繼承康家的產業。斐列的大哥出乎眾人意料地多活了十年,斐列在債臺高築下不得不接受派駐殖民地的工作。”
“翠霞的父親呢?他沒有替他女婿還債嗎?我還以為他會為了面子而那樣做,除非他沒有那麼多錢。”
“噢,他非常有錢,,但已經不再管他女兒的事了。”
“因為她嫁給了斐列嗎?”
“不,傳聞原因並非如此。翠霞向來惡毒貪婪,做出許多缺德的事。她開的一個小玩笑以悲劇收場,被她拿來當成笑柄取笑的那個貴族小姐自盡身亡。我不想進一步說明細節。李昂,但不得不說她經過了這麼多年仍然本性不改。你有沒有注意到,她看她外甥女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慄。”
雷納爵士的激動語氣令李昂吃了一驚。他父親的老友向來以個性隨和、恬靜出名。但是現在他卻氣得發抖。“你是她缺德行為的受害者之一嗎?”他問。
“沒錯,我曾經身受其害。”雷納承認。“她的外甥女看起來就像朵嬌弱的小花。我可以確定她不是她阿姨撫養長大的。我很同情那可憐的孩子,她會為了討好那個老巫婆而吃足苦頭。伯爵夫人一定會把她賣給出價最高的人。”
“我從來沒有聽過你這樣說話。”李昂配合爵士壓低聲音說。“最後一個問題,爵士,因為我看得出來這段談話令你不舒服。”
雷納爵士點頭。
“你說伯爵夫人的父親很有錢,那麼後來是誰得到他的財產?”
“沒有人知道。她的父親偏愛她的妹妹潔思。”
“潔思就是莉娜的母親?”
“是的。”
“她真的像傳聞中那樣精神異常嗎?”
“不知道,李昂。我見過潔思幾次,她跟她姐姐完全相反。她個性溫柔,非常害羞內向。她結婚時,她父親得意極了,因為娶她的是一位國王。我還記得他為她結婚辦的舞會有多麼豪華氣派。但是世事難料。沒有人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雷納爵士長歎一聲。“我猜那個謎永遠解不開了,李昂。”
雖然說過不再多問,但李昂仍然好奇得無法放棄這個話題。“你認識莉娜的父親嗎?你說他是個國王,但我從來沒聽說過他。”
“我見過他,但跟他不熟。他名叫德華,但一時想不起來他姓什麼。我喜歡他。事實上,沒有人不喜歡他。他非常隨和體貼,從來不擺架子,堅持大家叫他男爵,因為他失去了他的王國。”
李昂點頭。“的確令人費解。這個潔思很令我感興趣。”
“為什麼?“
“她嫁給了一位國王,後來卻逃離了他。“
“潔思的死帶走了謎底。我相信她在莉娜出生後不久就死了。我剛才告訴你的就是大家所知道的,李昂。經過你跟莉娜公主的那番談話後,我可以肯定她會繼續保守她的秘密。“
“除非我同意。”李昂自負地說。
“這麼看來,你對公主有意思了?”
“純粹好奇罷了。”李昂故意聳聳肩說。
“你說的是實話,還是在避重就輕?”
“我說的是實話。”
“原來如此。”雷納的微笑暗示他並不完全相信李昂的話。
“你知不知道莉娜和她的監護人離開這裏後要去哪裡?”
“貝克爵士的家。”雷納回答。“你打算順便造訪嗎?”他故作不在乎狀。
“雷納,不要小題大做。”李昂說。“我只是想多瞭解莉娜公主的背景一點。明天早晨我對她的好奇心就會消失。”
李昂的語氣暗示雷納不要多問。“我還沒有跟你妹妹打招呼,我想我該過去找她。”
“你得快一點了。”李昂說。“黛安和我再過幾分鐘就要走了。”
李昂跟著雷納穿過人群。他讓黛安跟雷納聊了幾分鐘後,就宣佈他們該告辭了。
黛安一臉的失望。“別苦著一張臉。我相信你們還沒有要回家。”雷納爵士開始低笑。
李昂一點也不覺得好笑。“黛安,我想在帶你回家前到貝克家轉一下。”
“但是你婉拒了那個邀請,李昂。”黛安爭辯。“你說他很乏味。”
“我改變主意了。”
“他不乏味了嗎?”黛安大惑不解地問。
“看在老天的分上,黛安。”李昂咕噥,瞄雷納一眼。黛安被哥哥粗暴的語氣嚇了一跳,憂慮地皺起眉頭。“來吧,黛安,我們不想遲到。”李昂放柔語氣說。
“遲到?李昂,貝克爵士根本不知道我們會去參加他的宴會,我們怎麼可能會遲到?”
李昂只是聳了聳肩膀。黛安轉向雷納爵士問:“你知不知道我哥哥是怎麼了?”
“好奇心作祟。”雷納爵士回答。“李昂,原諒我這個老頭子多管閒事,但我想建議你讓你妹妹在這裏多待一會兒。我會很樂意送她回家。”
“哦,李昂,拜託,我可不可以留下來?”黛安問,熱切得像個小女孩。
“你想留下來是不是有特別的緣故?”李昂問。當黛安開始臉紅時,他得到了答案。“那個男的叫什麼名字?”
“李昂,別在雷納爵士面前令我難堪。”黛安窘迫地低語。
李昂惱怒地歎口氣。她剛剛才重複了他認為貝克很乏味的看法,現在竟然有臉說他令她難堪。他皺眉瞪了她一眼。“那麼我們改天再談這件事。”他轉向雷納爵士。“謝謝你替我看好黛安,雷納。”
“我不需要人看守,李昂。”黛安抗議。
“你還沒有證明那一點。”他說,朝雷納點頭告別,然後朝門口走去。
他突然迫不及待地想到那個乏味的貝克爵士家。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6 02:36:33
第四章
日記 一七九五年八月十日
為了讓父親替我慶生,我們在英國停留的時間比德華希望得久。德華很關心我爸爸的感覺。
在我滿十七歲的第二天,我們啟程前往我丈夫的家。我因與父親分離而哭泣,但知道自己的淚流得太自私,因為跟隨丈夫現在是我的本分。
眼淚流乾後,我開始為我的將來感到興奮。莉娜,我以為德華要帶我去的是具有優雅、希望、勇氣等特質的理想國。
莉娜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她不斷告訴自己出了馬車就沒事了。她痛恨馬車車廂內的幽閉——放下的窗簾、上鎖的車門、凝滯的空氣裏彌漫著翠霞阿姨濃濃的香水味。莉娜的雙手握成拳頭藏在裙子的襞褶上,她的背緊貼著座椅的皮革靠背。
伯爵夫人沒有察覺到莉娜的驚慌不適。車門一關上,她就連珠炮似地不停發問,根本不給莉娜回答的機會。她在每個問題中不忘夾雜對宴會賓客的刻薄批評。伯爵夫人似乎以說人壞話為樂。她的臉孔會扭曲,薄唇會蹶起,眼睛會變成寒霜般的灰色。
莉娜相信眼睛會反映出一個人的想法,伯爵夫人無疑是最佳例證。她是個憤懣自私的人,而且非常愚蠢,因為她甚至沒有嘗試隱藏她的缺點。這一點令莉娜十分驚訝。暴露自身的弱點就等於增加對手的力量。翠霞阿姨似乎不明白這個基本的生存法則。她很喜歡談她所受到的不公平待遇,而且動不動就提。
莉娜不再把阿姨乖戾彆扭的脾氣放在心上,反而對她採取包容保護的態度。伯爵夫人是她的侵入,這個理由或許已經足夠,但莉娜還有一個動機。翠霞阿姨使她想到達科他族裏那個瘋瘋癲癲、老是拿著棍子追打族中兒童的老太婆“笑溪”。“笑溪”身不由己,翠霞阿姨也是。
“莉娜,你有沒有聽到我說話?”伯爵夫人粗聲惡氣地把莉娜從沉思中拉回現實世界。“我問你為什麼突然想開卡森的宴會。”
“我遇見一個男人,”莉娜回答。“他跟其他人都不一樣,他們叫他李昂。”
“你說的是李昂侯爵。”翠霞點頭道。“他嚇到你了,是不是?別為這件事煩心。他令所有人驚恐,包括我在內。他是個粗魯無禮、難以相處的人,但他的身份地位使他能夠為所欲為。他額頭上那道醜陋的疤使他看起來像江洋大盜。”
“噢,他沒有令我驚恐。事實上正好相反,阿姨。我當然注意到他額頭上的疤。但當我聽到雷納爵士叫他李昂時,我立刻想家得幾乎想不出該說什麼好。”
“我得告訴你多少次那些紅番對你應該不具任何意義。”翠霞嚷道。“在我做了那麼大的犧牲,好讓你能在上流社會自得其所和霸佔我的遺產繼承權——”
伯爵夫人發現自己說溜了嘴而急忙住口。她投給外甥女銳利的一瞥,衡量她的反應,然後說:“你不可以再去想那些人,你必須把過去的事全部忘掉?”
“他們為什麼叫他李昂?”莉娜問,巧妙地改變話題。“我只是好奇而已,因為你說過英國人不會以動物或植物的名字命名。”(譯注:李昂為音譯之名,在芙文中與獅子的發音雷同。)
“你這個蠢丫頭,侯爵當然不是以動物的名字命名的,只是諧音而已。”翠霞嘟嘍道。“他的爵銜是李昂伍德侯爵,只有他的好朋友才可以簡稱他為李昂。”
“他不合你的意嗎?”莉娜蹙眉問。
“絕對不合。”伯爵夫人回答。“他太精明太有錢。你必須離他遠一點,明白嗎?”
“明白。”
伯爵夫人點頭。“你會受他吸引令我感到匪夷所思。他難纏得很。”
“我並不是真的受他吸引。”莉娜撒謊道,只因為不想惹阿姨生氣,反正她也無法使阿姨明白。阿姨視戰士的傷疤為一種減損,令莉娜無從跟她講道理。何況實話說不定會令阿姨驚駭欲絕。
噢,是的,她確實深受獅子吸引。他深褐色眼珠裏的金黃色令她著迷;他強壯的體格有如戰士,全身上下都充滿威嚴。他的名字取得真好,因為他確實令她想到獅子。莉娜注意到他懶洋洋的態度,但本能地知道,他在受刺激時動作可以快如閃電。
是的,他很迷人。莉娜很喜歡看他。
但她最喜歡他的是他的氣味。翠霞阿姨聽到這種告白會作何感想?莉娜微笑地納悶著。她說不定會在她的臥室房門上加裝另一條鐵鏈。
伯爵夫人不會瞭解她的著迷。但是村裏的老巫師會瞭解,還會很高興。
“我們不必擔心李昂會對你感興趣,”翠霞阿姨說。“那個人只養情婦。據我所聽到的傳聞,最近跟他來往的女人是絲琪夫人。”翠霞不屑地哼一聲。“夫人,才怪!婊子比較適合她。她嫁給一個年紀比她大三十歲的男人,無疑在婚禮結束前就紅杏出牆了。”
“那個女人的丈夫不在意她——”
“那個老色鬼死了。”翠霞說。“聽說死了沒有很久。謠傳絲琪夫人在追求李昂,希望他成為她下一任丈夫。”
“我不認為他會娶一個名聲不佳的女人。”莉娜搖頭道。“但是她既然有貴婦的頭銜,那麼她一定不會是蕩婦,對不對?”
“上流社會因她的頭銜而接納她。許多有夫之婦都有婚外情,所有的丈夫在外面都有情婦。”翠霞說。“道德淪喪若此實在令人憤慨,但是男人總是被肉欲驅策著,對不對?”
她的語氣並無希望莉娜回答的意思。“對,阿姨。”她歎息道。
“李昂最近很少在公眾場合露面。”翠霞說。“自從妻子去世後,他就離群索居。”
“也許他還在哀悼他的妻子,我覺得他看起來很脆弱。”
“哈!”翠霞嗤鼻道。“從來沒有人用脆弱兩個字形容李昂。我想像不出哪個男人會為喪妻哀傷,他們全都忙著尋歡作樂,根本不在乎其他人。”
馬車在貝克的住處前面停下,結束了她們的談話。車門終於被門房打時,莉娜如釋重負地鬆了口大氣。她深呼吸了幾次,隨著阿姨步上磚造寓所的門階。
微風拂面,莉娜好想拔掉髮夾讓濃密的捲髮披散下來。但是阿姨不會准許她披頭散髮的,時尚要求女性把頭髮燙卷剪短或綰成精緻的髮髻。由於莉娜不願剪短頭髮,所以她不得不忍受髮夾的折磨。
“我相信這對你來說不會太難。”翠霞在敲門前嘲諷。
“我不會令你失望的。”莉娜回答,知道阿姨只想聽到這句話。“你真的不用擔心,我堅強得足以面對任何人,甚至是一頭獅子。”
她的玩笑未獲共鳴。伯爵夫人嘟起嘴唇,把莉娜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沒錯,你是很堅強,顯然沒有遺傳到你母親討厭的特質。這一點要感謝上帝保佑。潔思是個沒有骨氣的可憐蟲。”
莉娜勉強壓抑住滿腔怒火,她不能讓阿姨知道那些有關潔思的壞話令她生氣難過。雖然跟阿姨在一起生活了一年多,她還是難以相信做姐姐的能對做妹妹的如此無情無義。翠霞不知道她妹妹留下一本日記。莉娜不打算告訴她日記的事,但忍不住暗忖阿姨在被日記揭穿真面目時會有何反應。接著她猜阿姨到時也不會改變態度,因為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嘛!
偽裝變得越來越難以忍受,莉娜並非天生有耐性的人。“黑狼”和歡歡一再告誡她要控制住脾氣,還警告她要提防白人。“黑狼”擔心的是她的安全;歡歡擔心的是她的心。但他們兩個都不理會她想要留在他們身邊的苦苦哀求。諾言必須履行,無論有多少人要送命或心碎。
如果她能生存下來,她就可以回家。
莉娜發覺自己在皺眉頭,急忙政治貝克爵士的僕役長開門時擺出笑容。在冗長的介紹時,她的笑容始終不變。參加宴會的客人只有二十個,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紀的人。他們不斷地向她訴苦,內容清一色都是他們目前的病痛。直到主人請大家去用茶點時,莉娜才得到喘息的機會。
伯爵夫人勉為其難地離開莉娜身邊,挽著貝克爵士的手臂走向餐廳。莉娜佯稱要到樓上的盥洗室,婉拒了薩那位男士想要護送她進餐廳的好意。等她回到樓下時,客廳裏已空無一人。孤獨令人難以抗拒。莉娜回頭看了一下,確定沒有人看到她,然後快步走向狹長客廳的另一頭。她注意到掩映在一個拱形凹室裏的落地窗後面有個陽臺,她只想在有人來找她前偷得一時片刻的清靜。
她的希望落空了。剛剛抵達凹室,她突然感到有人在看她。她渾身一僵,不明白為什麼會有危機逼近的強烈感覺,然後緩緩地轉身面對威脅。
李昂侯爵靠在客廳門口凝視著她。
獅子在潛步追蹤她。她搖搖頭,趕走那個荒謬的念頭,但同時本能地倒退一步。空氣中仍然彌漫著危險的氣息,令她心生戒備與困惑。
李昂凝視她良久,他全神貫注的表情幾乎像在沉思。莉娜仿佛被他晦澀的目光困住一般無法動彈。當他突然站直身子朝她走來時,她立刻戒慎地又退後一步。
他的動作像捕食者,他抵達她面前時不但沒有停下,反而一步步地逼她一路退向陽臺。
“你想要做什麼,爵爺?”莉娜低語,努力顯得鎮靜而非擔心。“這樣並不是得體,是不是?”
“是。”
“噢,你忘了讓我們的主人知道你大駕光臨。”莉娜囁嚅道。“你忘了你的義務嗎?”
“沒有。”
她企圖繞過他,但李昂不讓他逃脫。他的大手落在她的肩上,繼續他堅決的步伐把她逼出落地窗。“我知道你沒有跟貝克爵士說話。”莉娜說。“你有嗎?”
“沒有。”
“噢,那樣很沒有禮貌。”她聽起來有點上氣不接下氣了。
“對。”
“我真的得回屋裏去了,爵爺。”莉娜說。他生硬唐突的回答令她越來越不安,他的靠近令他分心。如果她不小心,她就會被他搞得心慌意亂而把她所受的訓練忘得一乾二淨。
“爵爺,請你放開我好不好?”她要求。
“不好。”
莉娜突然明白他在做什麼了,她忍不住微笑起來。“你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對不對,李昂?”
“你喜歡別人以簡單的一句是或不是來回答你所有的問題嗎?”他反問。
“那種答法很有效率。”莉娜盯著他的胸膛回答。
李昂注意到她的異國腔調越來越濃。他猜她感到驚恐,因為他在她的聲音中聽出憂慮。他緩緩抬起她的下巴,強迫她注視他。“不要怕我,莉娜。”他輕聲細語。
她沒有回答。他凝視著她的眼眸許久才恍然大悟。“你一點也不怕我,對不對?”
她覺得他聽起來有點失望。“對。”她微笑承認。她想要掙脫他捏著她下巴的手,但他不肯放開她,於是她又往後退一步,不料卻發現脆弱的陽臺欄杆擋住了她的退路。
她被困住了,李昂露出笑容。
“請你讓我回屋裏去好不好?”她問。
“首先我們要像正常人一樣談話。”李昂說。“我會問你問題,你也可以問我問題。但我們兩個都不可以生硬唐突地用是或不是來回答。”
“為什麼?”
“那樣我們才能瞭解對方。”他看來決心在有必要時在貝克爵士的陽臺上跟她耗上一整晚。莉娜決定她必須儘快占上風。
“你因我不怕你而生氣嗎?她問。
“沒有。”李昂慵懶地咧嘴而笑。“我一點也不生氣。”
“噢,你有。”莉娜說。“我感覺得出你心中的怒火,還有你的力量。我認為你可能跟獅子一樣強壯。”
他搖頭。“你老是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他好象沒辦法制止自己碰觸她,他的拇指緩緩地掠過她豐滿的下唇。她的柔軟令他著迷。
“我不是有意的。”莉娜蹙起了眉頭。“跟你說笑很困難。”她轉開臉。“翠霞阿姨不希望我跟你在一起,李昂。讓她發現我們單獨在陽臺上,她會很不高興的。”
李昂聳起一道濃眉。“那麼她勢必得不高興了,對不對?”
“她說你太精明。”莉娜說。
“那是缺點嗎?”李昂皺眉問。
“而且太有錢。”莉娜補充,在他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時點頭。
“有錢有什麼不對?”李昂問。
“使你變得很難纏。”莉娜說出阿姨的看法。
“對極了。”
“瞧,你也同意翠霞阿姨的看法。”莉娜回答。“你跟其他人都不一樣了,對不對?”
“什麼其他人?”
莉娜決定不理會那個問題,“我不是蕩婦,爵爺。阿姨告訴我,你只對蕩婦感興趣。“
“你相信她的話?”他問。他的手又在輕撫她的肩膀,他開始有點想不起來他們在談什麼。隔著她的衣裳,他可以感覺到她的體溫。他身不由己地被那美妙的感覺分散了注意力。
他多麼想嘗嘗她的味道。此刻的她大膽地直視著他的眼睛,一臉純真無邪的表情。她是想使他對女人的信念貽笑大方,他當然不會上當。但她非常令她好奇,所以他願意再陪她玩一會兒遊戲。這樣做不會造成什麼傷害,他告訴自己。
“不。”莉娜的話打斷他的思緒。
“不什麼?”李昂問,努力回想他剛才跟她說了什麼。
“不,我不相信阿姨的話。你顯然深受我吸引,李昂。而我不是蕩婦。”
李昂輕笑。他的笑聲有如愛撫,令莉娜的心跳加速。她突然明白危險是什麼了。李昂的吸引力可以突破她所有的屏障。她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十分肯定他能夠拆穿她的偽裝。“我真的必須進去了。”她脫口而出。
“你知不知道你有多麼令我迷惑?”李昂問,對她想要離去的請求充耳不聞。“你是個中高手,莉娜。”
“我不懂你的意思。”
“哦,我認為你懂。”李昂慢吞吞地說。“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做到的,但你使我的言行舉止像個中學生。你是那麼的神秘。故意的,對不對?你認為我在多瞭解你一點後,會不會對你比較不感興趣?”
比較不感興趣?莉娜想要放聲大笑。如果讓他知道真相,他會被活活嚇死的。阿姨畢竟是對的,李昂侯爵太精明,不可能瞞騙他太久。
“別一臉的憂心忡忡,甜心。”他低語。
她可以看出他眼中的笑意。“不要叫我那個,”她的聲音在發抖,但完全是偽裝的壓力使然。“那樣不成體統。”她拼命點頭強調。
“不成體統?”他不知道她在說什麼。他的挫折感化為惱怒,他強迫自己深吸口氣穩定心神。“我們重新開始,莉娜。我問你簡單的問題,你給我直接的答復。但首先麻煩你解釋一下,你說我叫你甜心不成體統是什麼意思。”
“你使我想到我過去認識的某個人,李昂。我太想家,無法繼續這個話題。”他哀怨地低語。
“你以前的戀人嗎?”李昂難掩氣憤地問。
“不是。”
他等她說明,當她遲遲不開口時,他長歎一聲。“哦,你休想。”他說。“你給我把話說清楚。”他使勁地握住她的肩膀。“莉娜,我認識你不到兩個小時,卻已經被你完全搞得糊塗了。我們能不能一次只談一個話題?”
“恐怕不能。”莉娜回答。“有你在附近時,我就把所有的規矩都忘得一乾二淨。”
李昂覺得她聽起來跟他一樣迷惑。他們又繞回她的規矩體統上了。她令他莫名其妙。“要知道,我終究會贏的。”他告訴她。“無論你趁我不備時,使我慌了多少次手腳,我都會……”
他不知道自己原本想要說什麼,因為莉娜突然伸手用指尖沿著他額頭上的疤痕輕輕滑過,溫柔的撫觸使震驚直達他內心。
“你擁有戰士的記號,李昂。”
他的雙手垂落身側,腳往後退了一步,想要拉開兩人的距離,好讓奔竄在血液中的烈火冷卻下來。她純真無邪的表情顯示她並不知道她對他的影響。
事情發生得太快太猛,李昂從不知道欲望可以如此迅速地爆發。
莉娜乘機繞過他。“我們不可以再碰觸對方。”她轉身走開,但在抵達凹室時,他的話聲使他止步。
“你覺得有疤的戰士很討人厭嗎?”
莉娜猛然轉身,一臉的吃驚。“討人厭?你一定是在說笑。”
“我從不說笑。”李昂回答,語氣是滿不在乎,眼神卻洩漏出他的脆弱。
她知道她非說實話不可。“我覺得你迷人得幾乎難以抗拒。“她大膽地承認,但難為情地不敢正視他。她心想,自己可能臉紅了,這令她懊惱地再度背對李昂。
他的動作比獅子還要敏捷。前一分鐘他還站在陽臺的那邊,這一分鐘已把她壓在凹室旁的磚牆上。他的身體使她無法動彈,莉娜的下半身被夾在他的兩腿之間,肩膀被他的雙手扣住。當他突然伸手關上落地窗時,他的大腿親昵地擦過她的。這一接觸使兩人都大受震撼。莉娜背貼著牆,努力想中斷接觸。李昂的反應正好相反,他挨近她,想要恢復接觸。
李昂知道他令她窘迫。雖然月光朦朧,但他仍然可以看出她羞紅了臉。“你像朵軟弱的小花,”他呢喃著輕撫她的肩膀和頸背。“你的肌膚像灼熱的絲緞。”
她的臉更紅了。李昂微笑起來。“張開眼睛看著我,莉娜。”他的聲音如春風般輕柔。
他的溫柔言語使她輕顫。那些話在意義上幾乎跟“黑狼”對歡歡說的情話一模一樣。李昂想以同樣的方式軟化她,這是否意味著他想要跟她親熱?莉娜差點脫口問出那個問題,但及時想到她不該問。李昂是英國人,她提醒自己,英國人有不同的習俗。
天保佑,她千萬不能忘記。“我決不會逗弄獅子,”她脫口而出。“那樣太危險。”
李昂的手環住她的粉頸。他不確定他性要吻她或勒她,這個女人老是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把他搞得糊裏糊塗。他可以感覺到她在他手指下狂跳的脈搏。“你的眼神毫無畏懼,但你的心不會說謊。你害怕我對你的吸引力嗎?”
“你太自負了。”莉娜說。“我好害怕,你不立刻放開我,我就要昏倒了。”
昂大笑,讓她知道他不相信她的謊話。他低下頭,直到兩人的唇幾乎接觸。“莉娜,你剛才不是說過我難以抗拒嗎?”
“不,我說的是幾乎難以抗拒,李昂。幾乎。這其中有所差別。”
她想要微笑但笑不出來,因為她忙著抗拒貼到他身上、抱緊他和品嘗他的衝動。她知道她不該有那麼危險的渴望。逗幼獅玩是一回事,跟成獅玩則是另一回事。李昂的眼神說明他就像一隻饑餓的獅子,如果她不把自己保護好,他就會把她吞噬。
“李昂,你真的得幫忙抵抗這種吸引力。”她在欲望與謹慎間掙扎。“如果你不合作,我會忘記一切。”
他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她以為她會忘記什麼?也許他聽錯了。她的異國腔調變得濃重得令他無法確定。“我要吻你,莉娜。”他說,在她開始搖頭時,捏住她的下巴。
“一個吻就好。”他承諾道,把下顎靠在她的頭頂上,深吸一口她發際的幽香,然後滿足地輕聲歎息。他拉起她的雙手把它們繞在他的脖子上。
天啊!她好柔軟。他的手沿著她的手臂往下滑,感覺到她起了雞皮疙瘩。她的反應佔有性地停在她的臀部把她按向他的身體。
他的動作太慢。莉娜再也無法抗拒他的吸引力。一個小小的碰觸就可以滿足她的好奇,然後她會回到屋裏,強迫自己把李昂忘得一乾二淨。
莉娜踮起腳尖,迅速吻了他的下顎一下。接著她在他唇上印下一個聖潔的吻,感覺到他渾身一僵。莉娜往後仰,看到他的微笑,知道他很喜歡她的大膽。
當她的舌尖輕滑過他的下唇時,他的笑容突然消失。他的反應好象被閃電擊中一般。他把她用力按向他,直到兩人的大腿緊靠在一起。他不在乎他的亢奮是否會嚇到她。他的手臂緊緊環繞住她,不讓他有掙扎逃跑的餘地。
她突然別開臉,她的輕顫使他以為她反悔了。“李昂,拜託,我們不可以——”
他的唇找到她,有效地封住她的抗議。他挑逗誘惑,哄她張開嘴巴。她回應他溫柔的誘哄。她的手指伸進他的頭髮間,使他感到激情的戰慄奔竄全身。李昂在她唇上呻吟一聲,然後把舌頭探進她口中,用沙啞的呻吟呼喚她與他親熱。
莉娜忘了謹慎。她的雙手緊抓著李昂的肩膀,臀部本能地貼向他的灼熱。當李昂開始摩擦她的臀部時,她情不自禁發出愉悅的嚶嚀。莉娜開始模仿李昂用舌頭探索他口中的甜美。
欲火在李昂體內燃燒,他再次用狂野的吻封住他的唇……莉娜毫無顧忌的反應是他希望永不結束的甜蜜折磨。她吻他的方式令他認為她對男人並非毫無經驗。李昂告訴自己他不在乎。一有機會就跟她上床的渴望超越了其他的考慮。
李昂從未體驗過如此原始而強烈的欲望,莉娜從喉嚨深處發出的呻吟使他幾近瘋狂。發現自己即將失去自製時,他突然結束了熱吻。“現在的時間和地點都不對,親愛的。”他沙啞的低語。
他深吸口氣,努力不去凝視她的唇。她的唇是那麼柔軟、誘人。她看來一副被人吻得意亂情迷的模樣。這當然也是事實。李昂看得出來她跟他一樣難以恢復自製。
這個事實令他非常高興。他不得不把她的手從他的肩膀拆開,因為她好象只能癡癡地盯著他看。她的眼眸變成激情的湛藍色。李昂親吻她的指尖後放開她的手。
“我要得知你所有的秘密,莉娜。”李昂低語,心裏想的是,他們翻雲覆雨的歡愉。
莉娜以為他指的是她的過去而猛然從激情的迷霧中清醒。“別纏著我,李昂。”她繞過他走進凹室,然後又轉身看了他一眼。“好奇心會使你送命。”
“送命?”
她搖頭表示她不打算進一步說明。“我們用一個吻滿足了彼此,這樣就夠了。”
“夠了?”
他的咆哮聲跟著她進入客廳,他聲音中的憤怒使她皺眉。她的心仍在狂跳,只能慶倖客人都還在餐廳。翠霞阿姨旁邊有個空位,莉娜立刻過去坐下,設法專心聆聽伯爵夫人與主人夫婦的沉悶談話。
幾分鐘後,李昂在餐廳門口出現。貝克爵士喜出望外。他和餐廳裏的其他人顯然都以為李昂侯爵剛剛才到。
莉娜朝李昂草草點個頭,然後轉身背對他。她的無禮舉止卻很令伯爵夫人高興,翠霞甚至輕拍了莉娜的手幾下,這是她第一次對外甥女流露出疼愛之情。
李昂同樣對莉娜不理不睬。他自然是注意力的中心,因為他的身份地位和財富權勢都高人一等。男士們立刻把他團團圍住,女士們大部分也離了座。她們像一群鵪鶉似地站在一起,每當李昂瞥向她們時就動作一致地點頭、眨眼。
莉娜實在看不下去了,於是離開餐廳走進客廳。
李昂被主人作物輪種的談話纏住而無法脫身。他聽的時候多,說的時候少,趁主人滔滔不絕時控制住他的脾氣。雖然他表面上看來並無異狀,但內心卻憤怒無比。
該死!她又把他打發掉了。一個晚上兩次,真是破記錄了。她真的很厲害,讓他以為她跟他一樣欲火中燒。她真是個會吊人胃口的小妖精,李昂心想。
他覺得自己好象被扔進路邊的雪堆。莉娜說的沒錯,她滿足了他的好奇心。問題是,她那如滾燙野生蜂蜜般的味道令他嘗了還想再嘗。貝克爵士在大談大麥的優點時,李昂卻想起莉娜的銷魂呻吟。那想必是她裝出來的,但回想起來仍然令他血脈賁張。
翠霞跟著莉娜進入客廳,待在外甥女身邊批評剛才的茶點有多麼難以下嚥。莉娜自認安全而放了心,但翠霞阿姨剛上樓妝,李昂就走進客廳。
莉娜突然又覺得處境危險起來。李昂正昂首闊步地朝她走來,雖然他對其他的客人微笑,但她可以從他眼神中看到燃燒的怒火。她立刻走過去跟貝克爵士說話,同時從眼角注意李昂的動向。
“你家好迷人,爵士。”莉娜脫口而出。
“謝謝你,親愛的。”貝克爵士回答,接著開始說明散佈是內的藝術品是來自何處。莉娜努力專心聆聽。她注意到李昂躊躇不前而露出笑容。
“這些東西都是內容親自挑選的,”貝克爵士說。“她很有審美眼光。”
“什麼?”莉娜問,不明白貝克爵士為什麼盯著她看。他好象在等她回答。不幸的是,她根本不知道他們剛才在談什麼。
李昂越來越靠近了。她把她的心不在焉歸咎於他。如果她再不專心,就要在主人面前出醜了。她故意轉身背對李昂,對貝克爵士再度展露笑容。“壁爐架上那個粉紅色的花瓶好漂亮,你是在哪裡找到的?”
貝克爵士露出一臉的自豪與得意。“那是我所有的收藏品中最珍貴也是我唯一親自挑選的一件,價值比內人所有的珠寶加起來還要高。”他低聲透露,然後點頭以示強調。
“的確非常漂亮。”莉娜說。
“貝克,我想跟莉娜公主說句話,如果你不介意。”李昂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莉娜知道她只要退後一步就會撞到他,這使她一時之間心慌意亂得想不出該如何拒絕。
“我當然不介意。”貝克爵士說,投給李昂狐疑的一瞥。
李昂猜得出貝克心裏在想什麼。在明天中午以前,他對莉娜有意思的謠言就會傳遍倫敦。說也奇怪,李昂並不覺得困擾。只要能使其他的紈絝子弟裹足不前,流言也許反而對他有利。
“但是我介意。”莉娜脫口而出。她對貝克爵士微笑來衝淡她唐突的拒絕,同時祈禱他會替她解圍。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6 02:36:45
第五章
日記 一七九五年八月十五日
德華總是穿白色的衣服。他討厭顏色。他喜歡我穿飄逸的白色衣裳。王宮的牆壁每個月都用石灰水刷白一次,所有的傢俱都是白色的。雖然德華的怪僻令我費解,但我還是順從他的意願。他對我好得沒話說。我不需要動一根手指或費半點力氣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任何東西。他只用一條規矩束縛我。德華要我保證決不離開王宮半步,他說那是為了我的安全著想。
我遵守諾言近六個月時間開始聽到關於宮外情況的種種謠言。我認為是德華的敵人為引起騷動而散播那些暴行的謠言。
我的女僕和我喬裝打扮成村婦,準備步行到最近的村莊一探究竟。我視這次微服出遊為冒險。
上天為證,我走進了煉獄。
莉娜的祈禱落空了。貝克爵士一臉的驚訝迷惑,直到李昂圓滑地插嘴道:“莉娜真是幽默十足。等你跟她熟識後,你一定會同意我的看法,貝克。”
貝克被李昂的笑聲騙過了,莉娜卻沒有。李昂緊握住她的手不放,說明了他心裏一點也不覺得好笑。
李昂決心達到目的,莉娜知道她再度拒絕的話就會把場面鬧得很難看。李昂似乎並不在意別人對他的看法,這一點令她不得不甘拜下風。
李昂不必偽裝,她提醒自己。他的身份地位使別人不敢說他的閒話,他就像達科他族酋長一樣傲慢和自信。
莉娜趁轉身面對他時,嘗試擺脫他的掌握。李昂一邊對貝克爵士微笑,一邊卻更加用力握住她的手。她猜他是在暗示她不要跟他作對。接著他轉身開始拉她跟他走。
莉娜沒有掙扎,而是抬頭挺胸地跟他走。每個人都在盯著他們看,因此她強迫自己面帶笑容,假裝被一個剛認識的男人拖過房間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當她聽到兩個婦人交頭接耳地說她們會很樂意看到她跟李昂侯爵打得火熱時,她的笑容消失了。沒錯,他是很想揍李昂幾拳,但那兩個婦人的話未免太幸災樂禍了。怎麼會有人喜歡看到別人打架打得火熱?她知道李昂也聽到了,因為他突然咧嘴而笑。那是否意味著他想要打她?
李昂在他們大多凹室時停下。莉娜慶倖他沒有把她拖到屋外的陽臺而開始放鬆心情。他們仍在其他人的視線範圍內,她知道李昂不會在眾目睽睽下嘗試吻得她頭昏腳軟。綿綿情話和親熱擁抱只適合在男女獨處的私密時刻進行。
在向幾位紳士點頭後,李昂轉向莉娜。他離她只有一步之遙,她只要伸出手就能碰到他。他雖然放開了她的手,卻把頭湊向她。她故意低著頭不去看他。她猜她看起來可能很謙恭柔順。這雖然是她有意給旁觀者的印象,但是仍然令她惱火。
另一個謊言,另一個偽裝。如果讓哥哥“白鷹”看到她這副模樣,他不笑得前俯後仰才怪。他和村裏每個人都知道莉娜全身上下沒有一根柔順的骨頭。
李昂似乎不介意整晚盯著她看。她猜他是打算等她把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時再開口說話。她掛起嫺靜的笑容,終於抬頭望向他。
他果然是在生她的氣。“你的眼睛變得跟烏鴉族的眼睛一樣黑。”她脫口而出。
他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而這次休想。“莉娜。”他生氣地低語。“我不會因幾句讚美而慌亂無措,我的小妖精。上帝作證,如果你再隨便把我打發掉,我一定會——”
“噢,我不是在讚美你。”莉娜打岔,讓他看到她的惱火。“你未免太自以為是了。烏鴉族是我們的敵人。”
天啊,她又說溜嘴了。李昂可以輕易使她忘了謹言慎行。莉娜有股衝動想要提起裙擺往前門跑,但她突然想到他不可能聽得懂她在說什麼。他困惑的表情說明她還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鳥類是你的敵人?”他用不敢置信的語氣問。
莉娜微笑。“你在說什麼,爵爺?”她故作無辜地問。“你想跟我談鳥類嗎?”
“莉娜!”他吼道。“你可以使聖徒火冒三丈。”
她覺得他看起來好象要揍她似的,於是自衛地退後一步。“但你不是聖徒,對不對,李昂?”
突然傳來的叫喊聲引起李昂的注意。莉娜也聽到了叫聲,但在她想要轉聲時,李昂抓住她粗魯地把她拉到他背後。他的力氣之大令她吃驚,他的動作之快令她在還來不及猜測他的意圖時,就已被他拉到身後。
他寬闊的肩膀擋住了她的視線,莉娜可以從他僵直的站姿中看出有危險。如果她夠天真,她會以為他想保護她。
她極為好奇。她沒有感覺到威脅,但探頭朝李昂身側望出去時,可以看到武裝男子站在門口。她驚訝地瞪大眼。事情還真曲折離奇。她先是遇到一隻獅子,現在好象又遇上一群歹徒。看來今晚是越來越有趣了。
莉娜想要看清楚惡作劇的人,但她一移動到李昂身邊,他立刻又把她拉到他背後。
他真的想保護她。莉娜感到心頭一陣暖意。他的堅決使她忍不住微笑起來。她決定照他的意思待在他背後,但把手按在他肩上踮起腳尖,好能看到事情的發展。
門口一共站著五個蒙面歹徒。其中一人的右手握著手槍,另外四人手裏拿著小刀。四把材質和做工都很差勁的小刀,莉娜在注意到時,搖了搖頭。她推斷持槍的歹徒應該是首領。他在門口用粗嘎而不自然的聲音發號施令。莉娜當下推斷賓客之中有人認識他。除非是擔心被人認出來,否則他大可不必偽裝聲音。他穿著跟其他四人相似的農夫裝,頭戴尺寸不合的帽子,腳上的靴子雖然跟其他人一樣老舊邋遢,但莉娜一眼就看出皮革的質地極佳。
就在這時,首領轉身望向客廳的這一頭。他吃驚地睜大了眼睛,莉娜則不由自主地倒抽了口氣。天啊!她不到一個小時前才跟這個男人見過面。
李昂聽到她的吸氣聲,他的眉頭立刻皺攏在一起,因為他自然而然地認為莉娜是被嚇壞了。他往後退一步,把莉娜逼進陰影深處。他的目的在使莉娜藏身於凹室,萬一狀況危急起來,他打算把她推到落地窗外的陽臺上。
貝克爵士的夫人在其中一個歹徒要求她交出頸際的鑽石項鏈時昏倒,但很方便地倒在附近的一張沙發上。莉娜努力忍住笑聲。昏倒是貴婦淑女們最令她感興趣的偽裝。
突然之間,莉娜的阿姨走進混亂之中。伯爵夫人似乎渾然不覺搶案正在身邊發生。當首領轉身用手槍瞄準伯爵夫人時,莉娜立刻採取反擊的行動。
無論如何,翠霞阿姨都是她的親人。誰也別想傷害她的親人。
事情發生得太快,所有的人都反應不過來。李昂聽到小刀破空而過的呼嘯聲,緊接著就是歹徒喊痛的嚎叫。李昂看到刀光從右肩一閃而過。他猛然轉身想要保護莉娜不受傷害,但沒有看到有人站在她背後。他推斷射出飛刀的人已從落地窗逃跑了。
可憐的莉娜。她努力保持鎮定,雙手端莊地握在一起,只投給他好奇的一瞥。甚至在李昂回頭時,回頭望向背後,但她似乎不明白背後的陰影裏可能潛伏著危險。
李昂急忙把她推進牆角,好讓牆壁護衛她的背。等確定沒有人能從後方傷害她時,他才轉回身去面對搶匪。他的肩膀把莉娜壓在牆上。
她沒有反抗,知道他在做什麼。李昂仍然在保護她,確保沒有人能從後方攻擊她。他的考慮周到令她感動。
但他的防範措施當然是多此一舉。因為她的背後根本沒有人。她不能告訴李昂,飛刀是她射出的,但他關心她安危的心意令她非常開心。
首領已經從前門消失,其餘的歹徒一邊撤退一邊揮舞小刀威脅賓客。
手槍和飛刀都躺在地板上。
李昂轉向莉娜。“你還好嗎?”他問。
他聽起來很擔心。莉娜決定裝出害怕的模樣。她點點頭,當李昂握住她的肩膀把她拉向他時,她可以感覺出他心中的憤怒。
“你在生我的氣嗎?”她問。
她的問題令他驚訝。“沒有,”他說,覺得他的語氣太粗暴,她可能不會相信他。“我當然沒有生你的氣,親愛的。”
他勉強裝出的溫柔語氣令她忍不住微笑。“那麼你也許可以不要那麼用力地抓著我的肩膀。”她告訴他。
他立刻放開她。
“李昂,你在氣你無法跟那些惡作劇者打鬥,對不對?”
“惡作劇者?親愛的,他們的企圖不僅是惡作劇而已。”
“但你確實想跟他們打鬥,對不對?”
“對。”他咧嘴而笑。“我很想動手。積習難改嘛!”
“你永遠都會是戰士,李昂。”
“什麼?”
天啊!他又一臉迷惑了。莉娜急忙說:“這裏有大多上了年紀的人,貿然動手有可能傷及無辜。”
“你擔心的只是老人家?”他問。
“是的。”
李昂因她的回答而皺眉,她這才領悟他希望她也擔心他的安危。難道他不明白她擔心他是對他的侮辱?因為那表示她對他的能力沒有信心。但他終究是英國人,她提醒自己,英國人都很奇怪。
“我不會替你擔心,李昂。他們絕對不會是你的對手。”
“你對我深具信心,對不對?”
她因他的自負語氣而微笑。“噢,是的。“她低語,給他他似乎需要的讚美。她正要多讚美他幾句時,一聲哀嚎打斷了她的話。
“我們的女主人醒了。”李昂說。“待在這裏,莉娜,我馬上回來。”
她照他的吩咐待在原地,但密切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當李昂蹲下來拾起她的小刀時,她的心跳開始加速。她屏息以待,看到他把小刀放在桌上和把注意力轉向手槍時,她才鬆了口氣。
周遭的混亂令她不知所措,好象所有的人都突然在同時開口說話。也許她也該試著昏倒,莉娜暗忖。不,沙發已被佔用,地板看起來不怎麼吸引人。最後她決定絞手,努力裝出煩亂不安的模樣。
兩位紳士專心討論著,他們示意李昂加入。他一往餐廳移動,莉娜就緩緩靠近桌子。她先確定沒有人在注意她,然後才把她的小刀擦乾淨和插回刀鞘裏。
她趕過去站在阿姨身邊。伯爵夫人正口沫橫飛地給躺在沙發上的貝克夫人忠告。
“我相信我們今晚興奮夠了。”莉娜在終於引起阿姨注意時說。
“對,我們該告辭了。”伯爵夫人說。
李昂被困在餐廳裏聽兩位老紳士設法誘捕傑克那幫搶匪的荒謬提議。
大約十分鐘後,他實在聽不下去了。他不斷想到他從地板上拾起的那把匕首,他從來沒有見過那個樣子的匕首。它雖然製造得很粗糙,但刀刃卻磨得極其鋒利。扁平的刀柄尤其罕見,匕首的主人一定不是在英國買到它的。
李昂決定把小刀帶回去好好研究。他對它極感興趣,決心查出扔飛刀的人是誰。
“你們繼續討論,”李昂說。“我認為我應該護送莉娜公主和她的監護人平安返家。容我失陪。”
他不等他們回答就轉身回到客廳。他記得他叫歷年等他回來。他不該留下她一個人的,她可能驚魂未定而需要他的安慰。他衷心希望如此,因為他很想安慰她。
李昂已經在盤算如何使莉娜暫時擺脫她的監護人。他只想要幾分鐘,好讓他能再吻她一次。
“該死!”李昂在發現莉娜消失無蹤時咕噥。他瞥向放置小刀的桌子,然後又咒駡了一聲。小刀也失去了蹤影。他的心情惡劣起來。他想要詢問賓客,但他們仍在討論搶案。他決定別找麻煩。
李昂轉聲望向凹室。一個念頭閃過他的腦海。不,他告訴自己,那是不可能的。
他走向凹室,來到落地窗外的陽臺欄杆邊。陽臺離地面約二十尺,不可能判斷。欄杆太脆弱,支撐不了繩索和人。
一個荒謬的結論閃進腦海。
他搖搖頭。“不可能的。”他喃喃自語。他決定暫時拋開那個謎團,專心在眼前的問題上。
李昂在陰鬱的心情中離開貝克爵士家。他現在太生氣,決定等明天氣消了再說。
明天他要找隆恩好好談一談。
星期二上午十點,負責管理艾頓伯爵產業的律師韓德森和包爾敦準時造訪康翠霞伯爵夫人。
伯爵夫人幾乎無法掩飾她的熱切。她把兩位頭髮花白的紳士請進書房,關上房門,走到書桌後坐下。
“你們得原諒傢俱如此簡陋。”她皮笑肉不笑地說。“我被迫把最後的那一點積蓄都拿來替我的外甥女莉娜治裝了。我不得不拒絕許多人想登門拜訪莉娜的要求,因為讓人看到我們過得如此寒傖實在太難為情了。莉娜引起了轟動。我要找個好人家把她嫁掉。”
伯爵夫人突然發覺她的滔滔不絕,她輕咳一聲掩飾尷尬。“我相信兩位都知道這幢房子只能再暫借給我們一個月。你們收到買屋出價了沒有?”
韓德森和包爾敦一齊點頭。包爾敦轉頭,神色有異地投給同事不自在的一瞥。他拉扯了一下領結。
伯爵夫人眯起眼睛。“我的錢什麼時候才會轉到我手中?”她問。“沒有充足的資金,我支持不了很久。”
“但那些錢不是你的,伯爵夫人。” 包爾敦在同事朝他點頭後說。“你想必明白吧?”
伯爵夫人橫眉豎眼地瞪向包爾敦。他臉色一白,無法繼續正視她。“韓德森,麻煩你來解釋好不好?”他丁著地板說。
韓德森顯然並不畏懼伯爵夫人的憤怒。他繼續面帶笑容地聽著伯爵夫人的咆哮漫駡。包爾敦由衷佩服他的修養。
康翠霞用拳頭猛擊桌面。“莉娜跟這次會面有什麼關係?我是她的監護人,她的錢當然由我管,對不對?”
“不對,夫人。她的錢不歸你管。”
莉娜在樓上就聽到阿姨的大呼小叫,她立刻立刻臥室下樓查看是什麼事惹得阿姨不高興。莉娜早就學會分辨阿姨的叫喊聲。這種類似貓頭鷹落入陷阱的叫聲意味著憤怒而非害怕。
莉娜抵達書房門口時才發現自己沒穿鞋子。天啊!翠霞阿姨看到她打赤腳的話一定會大發脾氣,莉娜急忙回到樓上找到鞋子穿上。
她在下樓前又聽到五聲尖叫。她沒有敲書房的門,因為阿姨的叫聲會把敲門聲淹沒。她直接推開門走進書房。
“發生了什麼事,阿姨?”莉娜問。
“這位就是你的外甥女?” 韓德森連忙站起來。
“莉娜,回你的房間去。我會應付這些無恥之徒。”
“我們不會告訴你令尊在遺囑中立下的條件,伯爵夫人。”包爾敦說。“你才應該離開書房讓你的外甥女跟我們私下談談。令尊在遺囑中寫得很清楚。”
“怎麼可能會有這種條件存在?”伯爵夫人嚷道。“家父根本不知道潔思懷孕。他不可能知道的,我和確定。”
“你妹妹寫信告訴令尊他將有外孫的事,我相信那封信是她住在你家時寄的。她還留了一封信給伯爵,但伯爵在她失蹤一年後才發現。”
“潔思不可能寫信給他。”翠霞哧鼻道。“你在說謊。我檢查過每封信。”
“你的意思是你毀了每封信,對不對,伯爵夫人?”韓德森迎視翠霞的怒目。“你不希望令尊知道他有繼承人的事,對不對?”
翠霞的臉紅似火。“你不要胡說八道。“
莉娜擔心阿姨氣壞了身子,她走過去把手放在她肩膀上。“外公如何得知我的存在並不重要。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兩位。”
兩位律師忙點頭。“有道理,親愛的。”韓德森說。“根據遺囑的條件,我們必須私下向你說明財務。”
莉娜看到阿姨張口欲言時,稍微施力按住她的肩膀。“如果我要求伯爵夫人留下,你們同意嗎?”她問。
“當然。”包爾敦在韓德森點頭後說。
“那麼請坐下來解釋。”莉娜在感到阿姨放鬆下來時,放開她的肩膀。
“一個自稱韓莫夏船長的男子把你母親的信送給艾敦伯爵。” 韓德森說。“那封信和潔思留給伯爵的信都在我們的檔案裏。如果你不相信,伯爵夫人,我們可以拿給你看。我不詳述信的內容,莉娜公主,因為誠如你所言,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你的外公立刻立了一份新遺囑。他跟你斷絕了關係,伯爵夫人,又很氣他另一個女兒的行為,因此決定把財產全部留給他唯一的外孫。”
“他不知道他的外孫是男是女,因此開出兩種版本的條件。但我們只就外孫女的版本來說明。” 包爾敦說。
“我的母親做了什麼事使她父親改變對她的心意?”莉娜問。
“對啊!我的聖人妹妹到底做了什麼事使她失去父親的寵愛?”翠霞諷刺道。
“潔思離開她的丈夫使她的父親顏面受損。莉娜公主,你的外公很痛心。他很喜歡他的女婿,認為他的女兒舉止……異常。”包爾敦用聳肩來掩飾尷尬。
“你何不明講我父親終於明白潔思瘋了?”翠霞說。
“說來可悲,但那是事實。” 包爾敦投給莉娜同情的一瞥。
“那麼錢直接歸莉娜所有嗎?”翠霞問。
韓德森看康翠霞的眼神狡猾起來。他差點笑了出來,艾敦伯爵地他大女兒的看法果然正確。他決定速戰速決,以免壞了午餐的胃口。
“在你滿十九歲之前,繼承權暫緩決定,莉娜公主。如果你在十九歲生日以前結婚,那麼財產將歸你丈夫所有。”
“那離現在不到兩個月。”翠霞說。“她不會那麼快結婚。身為她的監護人,我——”
“請聽我說完。” 韓德森冷硬地要求。“艾敦伯爵雖然很喜歡他的女婿,但決定小心為上,以防女兒對女婿的指控屬實。”
“沒錯。”包爾敦介面道。“伯爵生性謹慎,因此對巨額財產的分配做了進一步的限定。”
“拜託你們趕快說出那些該死的條件。”翠霞說。“再這樣下去,我會變得跟潔思一樣瘋狂。”
阿姨又激動起來了。 莉娜支持她的要求,但用的語氣溫和多了。“我也很想聽聽其餘的部分,請說下去好嗎?”
“當然。” 韓德森說。他故意不去看公主,惟恐她美麗的藍眸會使他看傻了眼。他很驚訝這兩個女人竟然真有親戚關係。伯爵夫人是個其貌不揚、態度惡劣的老婦人;但站在她身旁的年輕女子卻仿佛有天使般的容貌和心地。
韓德森把注意力放在桌面上。“如果你滿十九歲時,仍然待字閨中,那麼你的財產將由你的父親掌管。莉娜公主,你的父親在離開英國去尋找你的母親前已被告知遺囑的條件。他明白他不可能得到那些錢,直到——”
“他不可能還活在人世,”伯爵夫人說。“他已經音信全無好多年了。”
“但他確實還活著。”包爾敦說。“我們一個星期前才收到他的一封信。他目前住在法國北部,計畫在他女兒十九歲生日當天回來領取他岳父的遺產。”
“他知不知道莉娜還活著,而且人在倫敦?”伯爵夫人問,聲音因憤怒而顫抖。
“不知道,而且我們覺得沒有必要告知他。” 韓德森說。“莉娜公主的生日距離現在不到兩個月。當然啦,如果你希望我們設法在你父親啟程前通知他——”
“不要。”莉娜控制她的聲音,但想要大吼拒絕的衝動令她喉嚨發緊。“這會令他十分驚喜,你們說對不對?”她微笑地問。
兩位律師微笑同意。“兩位,我們使我的阿姨厭煩了。”莉娜說。“根據我對遺囑的瞭解,我永遠無法掌管我的錢。如果我嫁了人,錢將歸我丈夫管;如果我還沒有嫁人,那麼財產將任憑我父親處置。”
“是的。”包爾敦回答。“你的外公不願讓一個婦道人家掌管他的錢。”
“這些年來我一直以為我會……”伯爵夫人跌回椅子上。“父親瘋了。”
莉娜擔心阿姨會啜泣起來。她在幾分鐘後打發兩位律師走。韓德森慷慨地告訴莉娜,他會撥出一筆錢供她撐到她父親回來取得監護權。
莉娜謙虛地道謝,送兩位律師到前門,然後回到書房。
伯爵夫人不明白她的外甥女有多麼煩惱。“我失去了一切。”她一看到莉娜回書房就訴起苦來。“希望我父親的靈魂下地獄。”她喊道。
“別這麼激動,阿姨,”莉娜說。“對你的身體不好。”
“我失去了一切,你還敢叫我別激動?”伯爵夫人尖叫。“你一定要替我向你父親求情,莉娜。如果你開口,他會給我錢。德華不喜歡我。我以前應該對他好一點,但我嫉妒潔思的幸運而無法對他客氣。我至今仍想不通他為什麼選中潔思。潔思擔小如鼠。我長得比她好看多了。”
莉娜沒有理會阿姨的嘀咕。她在書桌前走來走去,腦海裏充滿即將面對的問題。
“你很驚訝你父親還在人世嗎?”
“不會。”莉娜回答。“我始終不相信他死了。”
“你一定要照顧我,莉娜。如果你父親不供養我,我要怎麼活下去?我會淪為上流社會的笑柄的。”伯爵夫人哭喊。
“在我們離開波士頓前,我就答應過會照顧你,阿姨。我會信守承諾的。”
“你父親也許不會同意。那個混蛋會掌管我的錢,我敢打賭他一毛錢也不肯給我。”
莉娜在阿姨面前嘎然止步。“讓我父親掌管錢不適合我的目的,我不會讓那種事發生的。”
康翠霞從來沒有見過她外甥女如此生氣。她點點頭,露出了笑容,因為她認為那個笨丫頭是在替她打抱不平。“你真是個好孩子,這麼關心我溫飽福利。我父親對我太不公平了。我花光最後的積蓄為你治裝,到頭來卻是一場空。我真該留在那個荒僻的殖民地的。”
阿姨的怨天尤人令莉娜惱火。她深吸口氣,按捺著性子說:“事情還不到全盤皆輸的地步。在我看來,想要解決我們的問題只有一個方法。我必須在父親返回英國前結婚。“
莉娜的鎮定宣佈引起翠霞的注意。她睜大了眼睛,甚至在椅子裏坐直身子。“我們不知道德華什麼時候會到。快的話,說不定明天就會走進這個房間。“
莉娜搖頭。“我認為不會。記住,千萬不要讓他知道我還活著。其他人見到我時似乎都很驚訝。我打算儘快結婚。“
“我們怎麼可能來得及安排?我們心目中甚至沒有合適的人選。“
“列出一張我必須考慮的人選名單。“莉娜說。
“這樣做不合適吧。”伯爵夫人反對道。
莉娜正要爭辯時,注意到阿姨眼中的亮光,因此知道阿姨正在考慮這個主意。莉娜順水推舟地說:“如果我們想要成功,動作就得快。”
“為什麼?你為什麼願意如此犧牲自己?”翠霞狐疑地看了莉娜一眼。“你為什麼寧願讓錢由你丈夫控制,也不願意讓你父親管錢?”
“阿姨,我說過錢歸我父親管不合我的目的。好了,在看出我的計畫可行前,你還有什麼反對的理由?”
“你的父親現在可能已經發了大財,他也許根本不想要這筆錢。”
“你不會傻到那樣想的。”莉娜說。“我懷疑他現在很有錢。如果他真的發了大財,那又何必跟律師聯絡呢?噢,他一定會回英國來的,翠霞阿姨。”
“如果你聲稱德華會想要我父親的遺產,我不會跟你爭辯。”
“很好。”莉娜說。“我認為你是我認識之中最聰明的女人,”她讚美道。“你一定可以想出一個能夠使人信服的理由來解釋我的倉促結婚。”
“沒錯,我是很聰明,但你的婚姻對我會有什麼好處?”伯爵夫人問。
“我們會要求那個跟我結婚的男人簽字同意把一大筆錢讓給你。他必須在我們結婚前前下同意書。”
“那麼你的結婚對象必須是個好控制的人。”伯爵夫人嘟嚷。“那樣的人不在少數。我得想出一個好理由來解釋你為什麼急於結婚。你可以出去了,莉娜,我會列出一張你的丈夫人選名單。憑你的容貌,我們幾乎可以使任何人同意我的條件。”
“我希望李昂侯爵在你的名單上,而且是頭號人選。”莉娜咬牙準備面對阿姨的不悅。
“你不可能是說真的。”伯爵夫人結結巴巴地說。“他家境富裕,不需要錢,不是那種會跟我們合作的人。”
“如果我能使他簽下同意書,那麼我可不可以在我停留英國英國的期間跟他結婚?”
“既然你願意做此必要的犧牲,我想我也不便反對你接近那個討厭的人。他不會同意的,但我答應讓你試試看。”
“謝謝。”
“你仍然打算回到那些紅番身邊嗎?”
“他們不是紅番。”莉娜說。“只要錢到手,我會不回去對你應該是一樣。”
“你最好不要對你選中的對象提起這件事,否則他一定唾棄你的。”
“是的,阿姨。”
“好了,上樓去換件衣服,你穿黃色難看死了。順便把頭髮也梳理整齊些。”
莉娜回到臥室後就解除偽裝。她全身發抖,胃部打結,頭痛欲裂。她不得不承認她很害怕,但一點也不喜歡那種感覺。
豺狼要回英國來了,他會企圖殺她。莉娜毫不懷疑她父親的決心,豺狼不會因歲月而改變本性。
莉娜不打算給德華謀殺她的第二次機會。如系天意,她會先殺了他。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6 02:37:05
第六章
日記 一七九五年十月十二日
這世上真的有惡魔,莉娜。我本來不知道人可以如此邪惡,直到我親眼目睹無辜的孩童遭到淩虐、肢解和殺害,為的只是使他們的父母服從。軍隊屠殺無反抗能力的農民。我的丈夫是個獨裁者,任何被懷疑有顛覆思想的人都遭到殺害。垂死著和死者遍佈大街小巷。貨車每晚都會來清運屍體。每天傍晚使我們在宮裏關閉門窗的惡臭不是來自過多的垃圾,而是來自焚燒的屍體。
人民始終吃不飽,為的是不讓他們有體力造反。連水都是配給的。那些令人作嘔的暴行令我無法冷靜思考。我忠心的女僕瑪拉勸我不要去找德華對質,擔心我會有生命危險。
我應該聽他的勸的,孩子,但我卻像個天真的傻瓜似地去質問我的丈夫。
從我的錯誤中學習,莉娜。唯有如此,你才能活下去。
李昂無精打采地坐在書桌後面,手裏握著滿滿一杯白蘭地,膝蓋上放著一個熱水袋。
說也奇怪,他今晚根本沒有注意到他的腿傷。現在是淩晨四點多了,疼痛和噩夢使他被迫回到書房處理業務。他打算工作到黎明降臨倫敦,直到他累得無法思考為止。
他有點不舒服。一個老戰士,他微笑地心想。莉娜不就是那樣叫他的嗎?戰士,沒錯,他記得她叫他戰士……老,沒有,他不記得她有那樣叫過。
往事湧上心頭。為國效命的這些年已經造成了損害。在法國社會許多不光彩的日子裏,他仍然令人喪膽,事實上他已成為傳奇人物。李昂總是被派予最艱難棘手的任務。他從未在罪行犯下、證據確鑒則奉召。他的任務是獨一無二的,他以從不失手而出名。李昂侯爵被視為英國最危險的人,有些人聲稱他是全世界最可怕的危險分之。
無論叛徒藏身何處,李昂都有辦法把他找出來,然後以乾淨俐落的手法悄悄處決掉。
他的任務從未失敗。連一次也沒有。
他的忠誠帶來一體兩面的結果。李昂因英勇而獲封勳爵,因殺戮而噩夢不斷。退役對他來說並不困難。由於他獨自居住,所以沒有人知道他所受的折磨。作噩夢時他又看見那些被他殲滅的臉孔,旁邊沒有人看到他的痛苦。
李昂幾乎不再想到詹姆或蕾蒂。但是每當想到他在國外對方叛國之徒時,他的哥哥卻在家鄉背叛了他,李昂仍然會搖頭苦笑。
自從遇見莉娜公主之後,他就心神不寧得幾乎無法冷靜思考任何事。他是個好奇心極強的人,只要引起了他的興趣,再難解的謎他都要解開方肯善罷甘休。但是莉娜仍然神秘莫測、難以捉摸。他還不知道她在玩什麼把戲。她沒有公然與他或隆恩打情抹俏,光憑這一點就足以勾起他的興趣了。李昂不斷思索著他和莉娜的奇怪對話,但在一段時間後他就放棄了。他必須再見她一面,她給他的線索太少,無法滿足他的好奇心。
她究竟是在哪裡聽過獅吼的?
李昂知道他想要查明莉娜公主來歷的意念變得有點走火入魔了。他的決心連他自己都感到莫名其妙。他從未遇到過如此令他手足無措的女人。他對莉娜的興趣比膝蓋的疼痛還要令他困擾。
他要知道她所有的秘密。他一定有秘密,每個女人都有。等他的好奇心滿足後,他就可以把置諸腦後。
他對她的執迷也會隨之結束。
做出那個決定後,李昂立刻寫了短信給社交界的流言首領。他以旁敲側擊的方式詢問莉娜公主的事,以他妹妹黛安和她的踏入社交界作為他想知道事情來龍去脈的主要理由。
他並沒有因他的欺騙手段而良心不安。但在所有的詢問信都得到答復時,李昂比先前更加沮喪了。根據所有的消息靈通人士所知,莉娜公主根本沒有過去。
那個女人在兩個月前根本不存在。
李昂不打算接受那樣的結論。他的耐性逐漸耗盡,他想得到真正的答案……他想要再見到莉娜。他原本想在星期六柯家的舞會上堵她,後來又決定不再等待。
顧不得是否失禮,他在早晨九點就登門拜訪。他沒有事先通知,因為他可以肯定壞脾氣的伯爵夫人一定會回信拒絕他的求見。
李昂的運氣不錯。前來應門的是一個黃發蓬亂、身體孱弱的老人。他的衣著顯示他是僕役長,但他的態度卻粗魯無禮。
“伯爵夫人剛剛出門赴約去了,先生,至少要一個小時後才會回來。”
李昂努力保持笑容。“我不是來找伯爵夫人的。”
“那麼你到底要找誰?”僕役長以高高在上的語氣問。
李昂讓他的不悅顯現。老人像看門狗似地守在門口,李昂在他還來不及抗議前就直接走進玄關。“我有話跟莉娜公主說。”他故意用他最令人害怕的語氣說。“現在。”
老人悶悶不樂的臉孔突然綻出愉快的笑容。“伯爵夫人不會喜歡的。”他拖著腳步領李昂走向玄關左邊的雙扇門。“她會不高興的,一定會。”
“你似乎並不太在意那個後果。”李昂在老人呵呵乾笑時,挖苦道。
“我不會告訴她你來訪的事,先生。”僕役長轉身走向樓梯。“你可以在那裏面等。”他朝雙扇門揮揮手。“我去通知公主你有話跟她說。”
“你不要告訴你的女主人誰來找她或許比較好。”李昂吩咐,心想,莉娜也許會拒絕見他。“我想給她一個驚喜。”
“你沒有告訴我你尊姓大名,所以順從你的意願並不困難。”
在李昂看來,僕役長好象花了一世紀之久才穿過玄關。他靠在門框上注視著走路有如蝸牛爬的老人。一個問題突然浮現李昂的腦海。“如果你不知道我是誰,那麼你怎麼能如此肯定伯爵夫人會不高興?”
僕役長髮出另一聲粗嘎刺耳的乾笑。發笑差點使他跌倒。他抓住樓梯扶手,站穩後才回答李昂。“你是誰並不重要,先生。伯爵夫人誰也不喜歡。任何事都無法使那個老巫婆高興。”僕役長繼續蝸牛似地慢慢爬上樓梯。
李昂發誓那個老人上三個梯階就花了足足十分鐘。
“我猜雇傭你的人不是伯爵夫人。”李昂說。
“沒錯,先生。”僕役長氣喘吁吁地回答。“我可以說是莉娜公主從垃圾堆裏撿回來的。她把我弄乾淨,給我新衣服穿。我在落魄前當過僕役長。”老人深吸口氣繼續:“公主不喜歡我叫她阿姨老巫婆,說那樣有失尊嚴。”
“有失尊嚴或許是真的,但用老巫婆來形容伯爵夫人可以說是再貼切不過。”
僕役長點個頭,然後又抓住樓梯扶手。他保持那個姿勢許久。李昂以為他在歇口氣,但他錯了。僕役長終於放開扶手,把手掌窩成杯狀放在嘴邊,扯開喉嚨往樓上喊:“公主,有人找您。我把他安置在客廳。”
李昂不敢相信他的眼睛。當僕役長再度高喊時,他忍不住大笑起來。
僕役長轉身對李昂解釋。“她不希望我累著了,必須省下我的力氣供老巫婆使喚。”
李昂點頭。僕役長三度叫喊,莉娜突然出現在樓梯頂層,吸引了李昂全部的注意力。他永遠不會習慣看到她,李昂心想。他每次看到她都覺得她比上次更漂亮。她今天沒有把頭髮綰在頭頂,那頭淡金色的濃密頭髮披散在天使般的臉蛋邊,美得令他屏息。
當她開始下樓時,李昂看出她發長過腰。她穿著一件淡粉紅色的衣裳,豐滿的酥胸在湯匙形的領口下若隱若現。端莊的衣著透著些許古怪,但李昂的心思大部分都放在她對僕役長展露的笑容上,因此無法判定到底是什麼地方令他感到古怪。
她還沒有看到他。“謝謝你,亞伯。趕快去坐下來休息。伯爵夫人馬上就會回來,到時你又得站著了。”
“你對我真好。”亞伯低聲說。
“你這麼想就代表你心地善良。”她繼續拾級而下,接著看到李昂靠在客廳門口。
他知道她吃了一驚,因為她的眼睛突然睜大。“天啊,伯爵夫人會——”
亞伯顯然聽到了他的話,老人粗嘎的笑聲隨著莉娜進入客廳。李昂跟在她後面關上房門。“信不信由你,莉娜,倫敦的其他人都認為我還算討人喜歡。我不明白你阿姨為什麼對我那麼不滿意。”
李昂聲音中的懊惱令莉娜微笑,他聽起來像個需要安慰和保證的小男孩。她故意坐在兩人座沙發的中央,使李昂無法坐在她身旁。她示意他坐在沙發旁的單人椅上。
“你當然很討人喜歡。”她說。“別讓我阿姨的看法影響你。我知道我不該說,但事關你的感受,所以我承認我阿姨喜歡的人並不多。”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李昂慢吞吞地說。“我根本不在乎你阿姨對我的看法。我只是覺得奇怪……”她戒備的眼神使他決定改變話題。“你不高興我來找你嗎?”他問道隨即為自己的問題皺眉。
莉娜搖頭。“日安,爵爺。”她脫口而出,好象突然想去她忘了應有的禮貌。這都要怪李昂看起來又是那麼英俊迷人。她發現自己在盯著他看,但決定不為她的失態找藉口,因為他正以同樣專注的眼神在凝視她。
“我喜歡看你。”她說。“我也喜歡看你。”李昂低笑回答。
莉娜把雙手交疊在大腿上。“你的不克前來有什麼特別的目的?”
“不克前來?”李昂一臉迷惑。
“不請自來。”莉娜急忙更正。
“我懂了。”
“怎麼樣,爵爺?有特別的目的嗎?”
“我不記得了。”李昂咧嘴而笑。
她猶豫地報以微笑。“想要喝點什麼嗎?”
“不用了,謝謝。”
“那麼請你說明你不記得的事是什麼。”她一臉期待地望著他,好象她剛才問的是世上最合理的要求。
“不記得的事叫我如何說明?”李昂問。“你又開始莫名其妙了,是不是?”
他的微笑可以使冰雪融化,莉娜開始坐立不安起來。她滿腦子想的都是李昂的吻和該用什麼辦法使他再度吻她。那些當然都不是淑女該有的念頭。
“天氣變暖和了,是不是?”她設法寒暄道。“有些人說好多年沒有這麼暖和的秋天了。”她全神貫注地瞪著雙手。
李昂因她明顯的緊張而微笑。他緩緩伸直雙腿,準備從容應戰。如果莉娜一直這麼緊張不安,那麼求得謎底應該不會很困難。
李昂的鞋尖碰到她的裙邊,她立刻往後靠,低頭瞄地板一眼,然後輕輕驚叫一聲。“你想喝點什麼嗎?”她以令人意外的響亮聲音問,猛然抬眼望向他,再度往沙發邊緣移動。
她像被遺棄的小貓般易受驚嚇。“你已經問過我那個問題了。”李昂提醒她。“不,我不想喝東西。我令你不自在嗎?”他問,臉上的笑容顯示他會很高興令她不安。
“你怎麼會那樣想?”她問。
“你坐在沙發邊緣,一副需要準備隨時逃跑的模樣,甜心。”
“我的名字叫莉娜,不叫甜心。我當然感到不自在,你會令野牛緊張不安。”
“野牛?”
“你皺起眉頭來會使任何人都緊張不安。”她聳聳肩說。
“很好。”
“很好?噢,李昂,你說的話真是莫名其妙。”
“我說的話……”李昂大笑。“莉娜,從相識的那一刻,一直莫名其妙的人是你才對。每次見到你,我都發誓要跟你像正常人一樣談話,但是——”
“李昂,你在胡思亂想。”莉娜打岔。“這只不過是我們第二次——不,第三次見面,如果你把同一晚算成兩次——”
“你又來了。”李昂說。
“我又怎麼了?”
“企圖使我手足無措。”
“我不可能使你手腳無處安置,你太高大壯碩了。我知道我的力氣,李昂。”
“你總是照字面解釋別人的話嗎?”
“不知道,我有嗎?”
“有。”
“也許真正莫名其妙的人是你。”莉娜點個頭來加強她的話。“沒錯。你老是問些不合邏輯的問題。“
他瞪她一眼,她突然笑了起來。“你來找我到底有什麼事?”她再度問。
她又開始凝視雙手,粉頰上浮著淡淡的紅暈,好象突然難為情起來。
他不知道她為什麼難為情,但那並不令他意外。只要是跟莉娜有關,奇怪也會變成平常。李昂自認現在已能應付任何狀況,他有自信在離開前查明她在玩什麼遊戲。
“我很清楚你為什麼來找我。”莉娜怯怯低語。
“哦?為什麼?”
“因為你喜歡跟我在一起。”她回答,鼓去勇氣瞄他一眼。看到他沒有惱怒之色時,她開始起勁地繼續她的話題。“李昂,你相不相信命運?”
他又是一臉迷惑,莉娜長歎一聲。“好吧,你承認你喜歡跟我在一起,對不對?”她誘導地問。
“對,但只有天知道為什麼。”李昂坦承,傾身把手肘擱在膝蓋上。
“對,大神最清楚為什麼。”
“大神?”李昂搖頭。“天啊!我開始像鸚鵡一樣只會重複你的話了。好吧,這位大神是誰?”
“當然是上帝啦!不同的文化對全能的神有不同的稱呼,你一定知道的。李昂,你該不是無神論者吧?”她似乎對那個可能性感到驚恐。
“不,我不是無神論者。”
“你犯不著對我發火,我只不過是問問而已。”
他默默地凝視她良久,然後站了起來,出其不意地把莉娜拉進懷裏,把下巴擱在她頭頂。“我不勒死你就得吻你,”他宣稱。“選擇權在你。”
莉娜歎口氣。“我寧願你吻我。但是請你先回答我的問題好嗎?那對我很重要。”
“什麼問題?”
“你相不相信命運。”她後仰望向他的臉。“你有注意力無法集中的問題,對不對?”
她埋怨的眼神令他啼笑皆非。“我沒有那種問題。他咕噥道。
莉娜看來並不相信。她是個女巫,想對他施法下咒。當她的藍眸直視他時,李昂就覺得自己像個智慧不足的傻瓜和沒有用的笨蛋。
“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李昂問。他因自己的可笑反應而搖頭,一撮頭髮掉下來遮住他前額的疤。莉娜不再嘗試掙脫他的懷抱,她伸手把那撮頭髮撥回原位。她的溫柔碰觸使他大夢初醒般想起她的問題。
“不,我不相信命運。”
“真遺憾。”
她的表情好象他剛剛招認了不可原諒的滔天大罪。“好吧。”他說。“明知不應該,但我還是要問。遺憾什麼?”
“你在嘲笑我?”她在看到他的笑容時問。
“不敢。”
“我猜那也無所謂。”
“什麼無所謂?嘲笑你嗎?”
“不是。你相不相信命運都無所謂。”莉娜回答。
“為什麼?”
“因為無論信不信,該發生的一定會發生。這道理是不是很簡單?”
“啊。”李昂拖長聲音說。“沒想到你如此豁達。”
她在他懷裏一僵,再度怒目相向,情緒轉變之快令他措手不及。“我說錯話了嗎?”
“我不是輕佻女子。你怎麼可以隨便肺我?我以誠相待,直言我喜歡看你和寧願你吻我,你卻說我輕佻。”
李昂覺得自己快被她搞瘋了。“莉娜,我說你豁達並無誹謗你的意思。”
她一臉狐疑。“那麼你是什麼意思?”
“我說你豁達是指你看得開。”
“原來如此。”她說。“我想我是誤解了豁達的意思。別一臉匪夷所思的表情,李昂。那是很容易令人誤解的字眼。”
“容易?我從來沒有聽過如此不合理的解釋。除非……你是最近才學會說英語的。莉娜,你是嗎?”
他自以為是的得意神情令莉娜不忍吐實說她學英語已經好幾年了。
“是的,李昂。”她撒謊道。“我會說許多種語言,有時難免會搞混。但我決不是喜歡賣弄學問的女子,而且我好象只有跟你一起時才會出這種差錯。我比較喜歡說法語。法語比英語容易多了。”
“難怪我經常聽不懂你在說什麼,莉娜。”他好象突然想通了似地說。“這完全是因為你剛學會我們的語言,我的推斷很正確吧?”
莉娜搖頭。“恐怕不太正確,李昂。其他人似乎都聽得懂我在說什麼,而且毫無困難。你說英語的時間長嗎?”
他把她拉回懷裏。她的“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令他又好氣又好笑。一個念頭在他內心深處萌芽,他甘願就這樣抱著她在這客廳裏站上一整天。
“李昂?如果我真的是喜歡研究學問的女子,你會不會不高興?阿姨說連承認讀書都不合時尚,因此我也必須假裝無知。”
“也必須假裝?”李昂注意到她的話中另有蹊蹺。
“我真的很喜歡閱讀。”莉娜避重就輕地坦承。“我最喜歡的故事是你們的《亞瑟王傳奇》。你看過那本書嗎?”
“看過,作者是馬婁禮爵士。”李昂回答。“現在我知道你的幻想從何而來了。武士,戰士——兩者都是一樣的。你具有浪漫的天性,莉娜。”
“我有嗎?”莉娜微笑地問。“太好了。”她在李昂點頭時說。“浪漫是淑女的良好氣質,對不對,李昂?”
“對。”他拖長聲音說。
“當然啦,我們不能讓翠霞阿姨知道這種傾向,否則她一定會——”
“讓我猜猜看。”李昂打斷她的話。“她一定會不高興的,對不對?”
“對。你該回家了。等你想起來你想跟我說的事時再來找我。”
李昂哪裡也不想去,但他也不太想再聽她說話。他決定吻她來換取片刻的耳根清靜,然後他會使她乖乖地回答他的問題,如果他想得起來問題是什麼。他已經對她的背景有了初步的瞭解。莉娜顯然上在法國或說法語的地區長大的。現在他想查明她為什麼要極力隱瞞這個事實。她感到羞恥難堪嗎?也許戰爭是她保密的原因。
李昂撫摸她的背來轉移她的注意力使她不再執意打發他走。他傾身用嘴唇輕輕碰觸她的唇,雙手繼續先前的愛撫。莉娜回到他的懷抱裏,緩緩地伸手環住他的脖子。
她顯然很喜歡李昂的愛撫。當他不再挑逗而完全攻佔她的唇時,她踮起腳尖迎向他的吻。她的手指伸進他的頭髮裏,帶給他全身一陣戰慄。李昂把她抱離地板,使兩人的唇位於同一高度。
被人這樣抱著的感覺很奇怪,但遠不及李昂對她感官所造成的影響奇怪。他的男性氣味令她迷亂。當他的舌尖滑入她口中時,她感到欲望的熱流在體內奔竄。
莉娜很快就變得跟李昂一樣大膽。她的舌尖與他交纏,最初還有點羞怯,但越來越大膽。她知道他喜歡她的回應,因為他的吻變得近乎粗暴,她還能聽到他愉悅的呻吟。
李昂從來沒有遇到過像莉娜這樣反應熱烈的女人,她的狂熱令他驚愕。他習慣了大多數女人對這種事的假裝純真,因此莉娜對自身欲望的坦誠令他耳目一新。她還使他迅速亢奮起來。強迫自己跟她分開時,李昂已是氣息濁重,全身顫抖。
她不願放開他。莉娜環住他的腰,給他一個出奇有力的擁抱。“你真的很喜歡吻我,對不對,李昂?”
在剛才那樣吻過他後,她這會兒竟敢用如此怯生生的聲音問他?天知道她的舌頭比他還狂野。“你很清楚我有多麼喜歡吻你。”他在她耳邊低吼。“這是裝模作樣的一部分嗎?你跟我在一起不必忸忸怩怩,莉娜。我真的不在乎你跟多少男人上過床,我仍然要你。”
莉娜緩緩地抬眼注視他,他的眼中充滿激情和佔有欲。她突然喉嚨發緊,無法言語。李昂跟戰士一樣勇猛強悍。
天啊!她會輕易愛上這個英國男子。
李昂以為她眼中的恐慌是因為他猜中了實情。他抓住她的一把秀髮纏在手上,把她拉回懷裏直到她的酥胸壓在他的胸膛上。然後他強迫她抬起頭,傾身在她唇辯難呢喃:“我無所謂,莉娜。但我保證你跟我上床時不會想到別的男人。”
他再次吻她,證明他的誓言不假。他的吻毫無顧忌又極盡挑逗之能事,但在莉娜開始回應時,李昂突然抬頭抽身。
他的目光立刻吸引住她。“我滿腦子想的都是我們在一起會有多美妙。你也想要,對不對,莉娜?”他的聲音因欲望而沙啞。
他認定她會跟別的女人一樣否認,他錯了。他不該把她當成一般的女人。因此她的回答令他驚愕莫名。“噢,是的,我想過跟你親熱。那一定會很美妙,對不對?”
莉娜趁他張口結舌之際溜出他的懷抱。她柳腰款擺地走向門口,在開門時停下來對他回眸一笑。“你該回家了,李昂。再見。”
她又在打發他了。“莉娜,回來!”李昂吼道。“我還有話要問你。”
“問我什麼?”她緩緩往門外移動。
“別一臉的狐疑。”李昂咕噥,交抱雙臂對她皺眉。“首先我想問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去聽歌劇?”
莉娜搖頭。“伯爵夫人不會答應的。”
她竟敢在拒絕他時微笑,李昂忍不住歎了口氣。“你知不知道你就像變色龍一樣?一下皺眉一下微笑。你要到什麼時候才會停止這種莫名其妙的行為?”
“我相信你剛才在侮辱我。”
“我沒有。”李昂咕噥。她這會兒的無辜表情令他想要咬牙切齒。“你存心想把我逼瘋,對不對?”
“如果你以為罵我蜥蜴會贏得我的好感,那麼你就大錯特錯了。”
他充耳不聞。“你願意明天跟我去公園騎馬嗎?”
“噢,我不騎馬。”
“你沒學過嗎?我會很樂意教你,莉娜。只要有一匹溫馴的……你在笑什麼?”
莉娜努力忍住笑。“我不是在笑你。”她撒謊道。“我只是不喜歡騎馬。”
“為什麼?”
“馬鞍太容易使人分心。”莉娜轉身快步穿過玄關。李昂連忙追出去,但他抵達樓梯口時,她已經上樓上了一半。
“馬鞍令人分心?”他喊著問,想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是的,李昂。”
老天為證,他不知該如何反駁。他決定認輸。莉娜贏了這一仗。但戰爭尚未結束。
李昂站在原地搖頭,心滿意足地目送她上樓的綽約的身影。直到她出了他的視線範圍,他才恍然大悟他乍見她時,覺得不對勁的地方在哪裡。
原來莉娜公主打著赤腳。
翠霞赴約返家時的心情好極了。拜訪外甥女的可能追求者雖然不成體統,但結果非常令人滿意。
施埃敏果然是她希望的那種人。她祈禱他遺傳了他父親的卑劣天性。她沒有失望。埃敏是個沒有骨氣的笨蛋,不僅身材矮小,連貪婪的胃口也不大。他跟他父親一樣好色。他對莉娜的淫念很快就顯而易見。他在翠霞說明來意時,連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從她提去跟莉娜結婚的那一刻起,那個笨蛋就任憑她擺佈。為了得到莉娜,他同意簽字轉讓一切。
翠霞知道莉娜不會中意埃敏,那傢伙太軟弱無能。為了安放外甥女,她列出一張可能的人選名單,甚至把李昂侯爵排在名單的最前面。那當然是做樣子而已,但她不希望莉娜起疑心。她不打算冒險。無論在哪種情況下,她都不會讓莉娜嫁給像李昂那樣正直的人。
原因非常簡單。翠霞要的不是她父親的部分財產,她要的是全部。她替施埃敏擬定的計謀連最陰險毒辣的壞人都感到可恥。當她從容不迫的告訴埃敏,他必須綁架她的外甥女,把莉娜擄到蘇格蘭的格雷塔格村,在那裏強迫她跟他結婚時,埃敏驚駭得臉色煞白。伯爵夫人還表示她不在乎埃敏在結婚證書簽字之前或之後強姦她的外甥女。
埃敏比翠霞還要害怕事情敗露。她告訴他可以找兩、三個幫手協助制服莉娜時,他立刻停止抱怨和全心贊同她的計畫。她注意到他褲檔裏的隆起,知道他的心思轉向跟莉娜上床,因此認定他會猴急得對她言聽計從。
憂慮令伯爵夫人精疲力竭。埃敏對莉娜的淫念雖強,但生性懦弱的他仍然有可能臨陣退縮而壞了大事。
因此翠霞知道她必須擺脫莉娜那討厭的紅番家人。如果莉娜沒有跟埃敏結婚,而是嫁給李昂那樣意志堅強的男人,那麼他們的婚姻必定維持不了很久。莉娜的身世遲早會曝光,她不可能永遠隱藏她的野蠻本能。哪個正常的丈夫能夠忍受她令人作嘔的愛情觀和榮譽感?他一定會對她的真實本性感到驚駭厭惡。他雖然不可能跟她離婚,但一定會嫌棄她而去找別的女人。
如此的待遇很可能會使莉娜回去投靠撫養她長大的印地安人,那個笨丫頭仍然堅持要回家,伯爵夫人不能讓那種事發生。莉娜已成為她重會上流社會的工具。連那些記得她昔日不檢點言行的人都因喜愛莉娜而勉強自己重新接納伯爵夫人。
她的最後一項憂慮是德華。莉娜的父親不會高興她智取他。雖然他在她記憶中是個本性敦厚的人,但他仍然有可能想分一杯羹。伯爵夫人相信莉娜一定制得住她父親。
噢,是的,在翠霞大功告成前,莉娜那個丫頭必須留在英國。絕對有其必要。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6 02:37:26
第七章
日記 一七九五年八月二十日
德華的私人空間在與正宮正廂雌連的一幢獨立建築物裏,我決定立刻去告訴他他的手下在做什麼。要知道,孩子,我無法相信德華該負責,我想要歸咎給他的部下。
當我從側門進入德華的辦公室時,眼前的景象使我震驚得無法告知他我的來到。我的丈夫跟他的情婦在一起。他們脫光了衣服,像畜生般在地板上交媾。他的情婦名叫妮可。她騎在德華身上。他的丈夫叫喊著粗話鼓勵他的情婦,他的雙眼在狂喜中緊閉著。
那個女人一定是感覺到我的存在,她突然轉頭注視我。我以為她一定會大叫告訴德華我來了,但是她沒有。妮可繼續她下流的搖擺,但同時對我微笑著。我認為那是勝利的笑容。
我不記得我在那裏站了多久。等回到我自己的房間時,我開始計畫逃跑。
“李昂,你怎麼了?你竟然對馬修微笑。我是不是還聽到你問候他母親?你不舒服,對不對?”黛安一邊問,一邊追著哥哥上樓。
李昂停下來轉身面對妹妹。“我皺眉頭你不高興,現在我面帶笑容你好象也不開心。打定主意你喜歡我怎麼樣,我會努力迎合你。”
黛安因哥哥的戲謔語氣而杏眼圓睜。“你生病了,對不對?是不是膝蓋又痛了?別用那種眼光看我,好象我長出另一個頭來。你很少面帶笑容,尤其要來探望媽媽時。我知道她有多麼令人厭煩。記住,哥哥,我跟她住在一起。你只需要一星期探望她一次。我知道媽媽身不由己,但有時我真希望你讓我搬進你的城中寓所。我這樣說是不是很可恥?”
“對哥哥誠實並不可恥。詹姆死後你吃了不少苦,對不對?”
李昂聲音中的同情令黛安雙眼噙淚。李昂隱藏起他的惱怒。妹妹遇到家務事時就變得十分情緒化,他則正好相反。他很少流露感情。他考慮摟住妹妹的肩膀提供安慰,但隨即拋開那個念頭。黛安也許會對那個動作感到吃驚而大哭起來。
李昂今天沒有心情忍受眼淚。他必須去探望母親已經夠令他心情惡劣了。
“當你命令僕人清掃她的城中寓所供我這個社交季居住時,我真的以為她會好轉,李昂,但從我們抵達倫敦後,她就不曾離開她的房間。”
他只是點個頭,然後繼續走向樓上的臥室。
“媽媽一點起色也沒有。”黛安跟在哥哥身後說。“我試著跟她談我參加的宴會,但是她不聽,她只想談詹姆。”
“回樓下等我,黛安。我有事跟你商量。別一臉憂心忡忡。”他朝她眨個眼。“我保證我不會惹媽媽難過,我會循規蹈矩的。”
“你會嗎?”黛安提高了嗓門。“你真的生病了,對不對?”
李昂開始大笑。“天啊!我真的有那麼恐怖嗎?”
黛安還來不及想出不會是直率謊言的巧妙回答,李昂已打開母親的臥室房門。他用腳跟關上房門,然後繼續走進陰暗悶熱的房間。
侯爵夫人斜倚在黑色的絲緞被套上。她跟平常一樣穿著黑色,從覆蓋灰發的絲帽到腳上的棉襪都是黑色。若非她臉色青白,李昂恐怕很難從一片黑色中找到她。
侯爵夫人下定決心要哀悼,李昂認為母親的那種決心就像鬧彆扭的小孩子。天知道她已經成為這方面的專家了。
她的行為足以使死人感到得從墳墓裏爬出來。詹姆死了已經三年,但他的母親卻繼續表現得好象那場離奇的意外昨天才發生。
“午安,母親。”李昂照例打招呼,然後坐在床邊的椅子上。
“午安,李昂。”
探望就此結束。他們不會再說話,直到李昂告辭。理由很簡單。李昂不肯談詹姆,而他的母親又不肯談別的話題。在李昂逗留的半小時裏,母子兩人都將沈默相對。為了打發時間,李昂點亮蠟燭開始看報。
慣例已成不變的儀式。
酷刑結束時,李昂的心情通常惡劣到極點。但是今天他沒有因母親可恥的行為而十分氣惱。
黛安在門廳裏等待。看到哥哥仍然面帶笑容,她對他健康狀況的憂慮更強了。他的舉止實在太奇怪了,各種可怕的推斷在她腦海中一一浮現。
“李昂,你要送媽媽和我回鄉下,對不對?噢,求求你重新考慮。我真的很想去參加柯家的宴會。”
“黛安,我會很榮幸帶你去參加柯家的盛大舞會。我從來沒有想過要送你回鄉下,你已在社交界露了面,當然應該過完這個社交季。我有食言過嗎?”
“呃……沒有。”黛安承認。“但是你也沒有這樣一直面帶笑容過。噢,我不知道該怎麼想了。你在探望過媽媽後向來心情惡劣。她今天比較好相處嗎?”
“沒有。”李昂回答。“我要跟你商量的正是這件事,黛安。你需要人伴護你在這裏四處走動。由於密頓舅舅肝病臥床,而他的妻子沒有他就不肯去任何地方,所以我決定請海麗姑姑來。你喜不喜歡——”
“喜歡,喜歡。”黛安握著雙手打岔。“你知道我有多麼喜歡姑姑,她幽默又風趣。她會答應嗎?”
“當然會。”李昂說。“我立刻派人去請她來。現在我有件事要請你幫忙。”
“儘管吩咐,李昂。”
“寫封短信去給莉娜公主請她來這裏喝茶,時間訂在後天下午。”
黛安突然格格地笑了起來。“現在我明白你為什麼舉止怪異了。你迷上了公主,對不對?”
“迷上?別說傻話了。”李昂聽來有點惱羞成怒。“我沒有迷上任何人。”
“我會很樂意邀請公主,但我忍不住要奇怪你為什麼不直接送信去求見。”
“莉娜的阿姨覺得我不合格。”
“李昂侯爵不合格?”黛安一臉驚駭。“李昂,你擁有的爵銜比英國的任何人都要多。你不可能說真的。”
“對了,不要告訴莉娜我會在這裏。讓她以為只有你們兩個人。”
“萬一她要我去她家喝茶呢?”
“不會的。”
“你好象很肯定。”
“我不認為她有錢招待客人。”李昂說。“別把這件事說出去,黛安,我認為公主的財務狀況並不佳。她的住處有點破舊,傢俱也有點簡陋。我還聽說伯爵夫人對要求登門拜訪的人一概予以回絕。”
“哦,可憐的公主。”黛安搖頭道。“但是你為什麼不希望她知道你會在?”
“沒什麼。”
“原來如此。”
李昂從她的表情看出她一點也不明白。
“我很喜歡公主。”黛安在李昂瞪視她時,脫口而出。
“你不會被搞得糊裏糊塗嗎?”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跟她說話時,她的回答你聽得懂嗎?”
“當然聽得懂。”
李昂隱藏起他的惱怒。他不該愚蠢地拿這種問題去問他妹妹這種沒頭腦的人。黛安的性情向來如風般反復無常。他愛她,但知道他到死也不會明白她的腦筋是如何運作的。“我猜你們兩個會結為好友。”李昂預測。
“你會因此而不高興嗎?”
“當然不會。”李昂朝妹妹點個頭後,開始往門口走。
“那麼你為什麼又在皺眉頭?”黛安在他背後問。
李昂沒有停下來回答她。他騎上黑駿馬,到鄉間騎馬去。他需要運動一下來使頭腦清楚。他通常都能排除不必要的資訊,專注在重要的事實上。一等他拋開無足輕重的因素,他就有把握能想通他為什麼對那個英國最非比尋常的女子著迷。他打算用冷靜的分析推理來處理他非理性的苦惱。
沒錯,那確實是苦惱。讓莉娜影響他的每個思緒和行動是完全不可接受的,也是令人迷惑的。
就像得知他像野牛一樣令她緊張那樣令人迷惑。
她到底在哪裡看過野牛的?
隆恩伯爵在書桌前的地毯上走來走去。他的書房又髒又亂,但隆恩不肯讓僕人進來打掃。自從受傷以來,他就無心注意整潔這種瑣事。
傷口正在癒合之中。隆恩用熱水清洗過傷口後,用乾淨的白紗布把手腕包紮起來。雖然他穿著父親一件過大的外套來隱藏繃帶,但還是決心躲在城中寓所裏到傷勢痊癒。他不打算冒被發現的危險,他還有許多事要做。
隆恩的首要憂慮在於莉娜公主,他懷疑她很可能認出他來。她對他目不轉睛的凝視和她臉上可笑的驚訝表情,暗示著她已知道面具後的人是誰。
李昂知不知道?隆恩左思右想,最後推斷他的朋友忙著保護小公主而沒有仔細端詳他。
還有,到底是誰用飛刀傷了他?他當時大吃一驚而讓手槍掉落。不管那個暗算他的人是誰,他的刀法也太不准了。隆恩為此感到慶倖,他原本有可能性命不保的。
他以後得更加小心了。隆恩不打算半途而廢,他的名單上還有四個人,他們每個人都要受到折磨。他起碼可以做到這一點來減輕父親受到的羞辱。
僕人遲疑的敲門聲打斷隆恩的踱步。“什麼事?”他不悅地吼道,因為他特別吩咐過僕人不要打擾他。
“爵爺,李昂侯爵找你。”
隆恩急忙繞到書桌後面坐下,把好手臂放在一疊文件上,把受傷的手藏在桌下,然後粗聲惡氣地喊道:“請他進來。”
李昂腋下挾著一瓶白蘭地走進書房。他把酒瓶放在桌面上,然後在隆恩對面的皮椅坐下。在隨意把腳往桌面上一擱後,他說:“你的氣色爛透了。”
隆恩聳聳肩。“你說話向來欠婉轉。白蘭地是做什麼用的?”
“我們的賭注。”李昂提醒他。
“啊,對,莉娜公主。”隆恩咧嘴一笑。“她始終沒有回答你的任何問題,對不對?”
“無所謂。我已經查出不少她的事了。她是在法國長大的。”李昂說。“雖然還有幾個前後不連貫的小地方,但我很快就會把它們搞清楚。”
“為什麼興趣如此濃厚,李昂?”
“我也不再確定了。起初我以為純粹是好奇,但現在——”
“起初,李昂,瞧你說得像是跟那女子相識好幾個月了。”
李昂聳聳肩,伸手到側桌拿起兩個玻璃杯斟了兩杯酒。李昂等隆恩開始大口喝酒時才問:“手怎麼樣了,傑克?”
不用說,隆恩的反應令李昂十分滿意。隆恩立刻一邊嗆咳一邊企圖否認。李昂看得又好笑又好氣,但最後只是長歎一聲。
他等隆恩稍微能夠自製後才再度開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陷入財務困境?為什麼不來找我?”
“財務困境?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隆恩的謊言聽來毫無說服力。“可惡!說謊騙你向來是不可能的。”他咕噥。
“你的腦筋有問題嗎?還是你真的那麼喜歡蹲苦窯?你知道你遲早會被發現的。”
“李昂,聽我解釋。”隆恩結巴道。“家父賭輸了一切,我用我自己的財產作為還清其他債務的保證,但是——”
“你和你父親昨天傍晚就不再欠任何債了。”李昂說。“要生氣就快點生完,隆恩。”他的語氣開始冷硬起來。“我把你們父子的債還清了。對了,用的是你的名字。”
“你竟敢干涉——”隆恩面紅耳赤地咆哮。
“當然得有人干涉。”李昂說。“你父親對我就像對你一樣,隆恩。只有天知道我小時候,他有多少次為了保護我而跟我父親作對。”
隆恩點頭,氣消了不少。“我會把錢還你的,李昂,只要一等我——”
“不要提還錢。”李昂吼道。他突然生起隆恩的氣了,他深吸口氣。“記不記得蕾蒂死時,我是什麼樣子?”
隆恩對話題的轉變感到意外,他緩緩點頭。“記得。”
“那時你一直在我身邊陪我,隆恩。詹姆的事只有你知情。我有沒有請求你讓我報答你的友情?”
“當然沒有,我會覺得受侮辱的。”
兩人互相凝視良久,最後隆恩咧嘴而笑。“最起碼讓我告訴我父親你——”
“不要。”李昂輕聲打岔。“我不希望他發現我知道他欠債的事。讓他以為只有他的兒子知情,以為是你替他還清了債務。”
“但是,李昂——”
“這件事到此為止吧。你父親的自尊心很強,別傷了他的自尊心。”
隆恩再度點頭。“告訴我你對我父親的麻煩知道多少。”
“我在貝克家認出了你。”李昂單刀直入地說,隆恩嚇了一跳的表情令他微笑。“你太傻——”
“你不該在那裏的。”隆恩咕噥。“你為什麼去參加他的宴會?你跟我一樣受不了貝克。”
李昂低笑。“精心策劃的計謀。”他慢條斯理地說道。“你父親雖然有種種優點,但仍然有點天真,對不對,隆恩?貝克和他的死黨自然會想占他的便宜。設計賭局的人應該是貝克,跟他串通好的包括席丹唐、巴克雷和魏林漢。他們全部都是混蛋。我說的對不對,隆恩?”
隆恩一臉訝異。“你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
“你真以為我不會知道他們的小俱樂部?受害的人不只是你父親而已。”
“大家都知道了嗎?”
“沒有。”李昂說。“沒有跟你父親有關的醜聞流傳,否則我一定會聽說。”
“你一直沒有出來走動,李昂,怎麼能如此肯定?”
李昂瞪隆恩一眼。“你忘了我以前是做什麼的嗎?”
隆恩咧嘴而笑。“我以為你會有點生疏了。父親仍然躲在鄉下的家裏,他為自己的易於受騙感到丟臉而不肯到倫敦露面。他會很寬慰沒有人知情。”
“對,他可以不用再躲了,你則可以放棄你的愚蠢計畫了。你遲早會被捉到的。”
“你決不會告發我的。”隆恩信心十足地說。
“對,我不會。”李昂承認。“你父親是怎麼受騙的,隆恩?是不是貝克在紙牌上做了記號?”
“沒錯。他們全是明目張膽的騙子,這令我父親感到更加丟臉,他覺得受騙上當了。”
“他確實是受騙上當了。”李昂說。“你會放棄嗎?”
隆恩粗嘎地呻吟一聲。“可惡!我渴望報復,李昂。”
李昂喝一口酒。“啊,這下子可涉及我的專長了。一場靠碰運氣決定勝負的遊戲也許正合需要。”
隆恩過了一會兒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你是說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李昂咧嘴而笑。“那應該不難。”
隆恩伸手拍擊桌面,接著痛得呻吟一聲。“我老是忘記手受了傷。”他說。“把我算進去,李昂。細節留給你規劃。就像你承認的,你比我詭計多端。”
李昂大笑。“我會把那句話視為恭維。”
敲門聲打斷他們的談話。“這會兒又有什麼事?”隆恩喊道。
“抱歉打擾你,爵爺,但莉娜公主來找你。”僕人在門外大聲回答。
隆恩嚇了一跳,李昂似乎也不太開心。他瞪著隆恩問:“隆恩,你在追求莉娜嗎?你邀請她來這裏的嗎?”
“沒有。”隆恩回答。“一定是我的魅力終究對她生了效,李昂。”他在李昂皺眉時,咧嘴而笑。“我猜的果然沒錯,你對我們的小公主不只是有點感興趣而已。”
“她不是我們的小公主。”李昂粗聲惡氣地道。“她屬於我。明白嗎?”
隆恩點頭。“我只是開玩笑罷了。”他歎息道。“請她進來。”他對僕人喊道。
李昂待在原地不動。莉娜在僕人開門後立刻快步走進書房,她一眼就看到李昂而戛然止步。“噢,我不是有意打擾你們談事情。我等一下再來,隆恩。”
莉娜朝李昂皺個眉頭,轉身往門口走。
李昂長歎一聲,小心地放下酒杯,收回擱在桌面上的腳,然後站了起來。莉娜從眼角看到他。她不理會隆恩要她留下的請求,繼續往前門走。
李昂在她伸手準備開門時困住她,他的雙手在她臉蛋兩側按住門板,她的背碰到他的胸膛。李昂看到她的肩膀變得有多僵硬時,露出笑容。“我真的必須堅持你留下來。”他在她耳畔說。
莉娜感到一陣溫暖的戰慄竄過全身,她緩緩地轉身面對他。“而我真的必須堅持離開,爵爺。”她伸手去推他的胸膛,希望能推開他。
他一動也不動。他給她一個無賴的笑容,然後傾身親吻她。
隆恩的低笑聲打斷李昂繼續的欲望。
莉娜立刻羞得滿臉通紅。難道李昂不知道他不應該當著別人的面流露感情嗎?她猜他不知道。李昂朝她擠眉弄眼,然後抓住她的手把她拖回書房。
她穿著淡藍色的衣裳。李昂特別注意了一下她有沒有忘記穿鞋。他並不失望她有穿。
隆恩連忙回到他的座位,把纏了繃帶的手藏在桌面下。
莉娜不肯坐下,她站在李昂身旁,努力漠視他的存在。李昂又把腳放回隆恩的書桌邊緣上,然後伸手拿起他的酒杯。她不悅地瞪他一眼。這個人再放輕鬆一點就要睡著了。
氣氛很快變得尷尬起來。隆恩期待地望著她。莉娜左手抓著她的藍色手提袋,右手企圖從李昂手中抽出來。他忘了放開她。
“你有什麼話想跟我說嗎?”隆恩柔聲探詢。他試圖使莉娜的情緒放鬆,那個可憐的女人看起來擔心得要命。
“我原本希望發現你獨自一人。”莉娜刻意地朝李昂看了一眼。“李昂,你正要告辭嗎?”
“沒有。”他突兀地說,但語氣是愉快的。
莉娜微笑起來。“如果你不介意,我想跟隆恩私下說句話。”
“啊,甜心,但是我介意。”李昂慢吞吞地說。他握緊她的手,然後突然用力一扯,使她失去平衡地跌坐在他大腿上。
莉娜立刻開始掙扎。李昂伸出一隻手臂環住她的腰,不讓她離開他的大腿。
隆恩看得目瞪口呆。他從來沒有見過李昂如此自然的舉止。公然流露佔有欲與李昂的個性不合。“莉娜公主,你有什麼話儘量當著李昂的面說沒關係。”隆恩建議。
“可以嗎?”莉娜問。“那麼他已經知道了?”
“李昂知道我所有的秘密,親愛的。”隆恩說。“你想跟我說什麼?”
“呃,我想知道你身體可好。”
隆恩眨了幾下眼睛。“哦,我很好。”他不自在地回答。“你要跟我說的就是這個?”
李昂認為他們兩個在繞圈子。“隆恩,莉娜想知道你的傷勢如何。對不對,莉娜?”
“哦,那麼你果然已經知道了?”莉娜轉身望向李昂。
“你知道了?”隆恩語不成聲。
“她知道了。”李昂被隆恩吃驚的表情逗得格格地低笑起來。
“完了,那麼還有誰不知道?”
“你聽起來可憐兮兮的。”李昂告訴他。
“是你的眼珠顏色泄了密,隆恩。”莉娜解釋,把注意力轉向他。“那種不尋常的綠色很容易記住,”她同情地看他一眼。“而且你有直視我。我不是存心要認出你。事情就這樣發生了。”她優雅地聳聳肩。
“我們這是在攤牌嗎?”隆恩傾前凝視莉娜。
“攤什麼牌?”莉娜問。“我手上沒有牌。”
“莉娜照字面解釋你所說的每句話,隆恩。這個特質保證逼得你抓狂。相信我,我有經驗。”
“你說這種話太不厚道了,李昂。”莉娜對他怒目而視。“我不明白你是什麼意思。也許那是我應該生氣的另一個侮辱?”
“隆恩在問你他可不可以暢所欲言。”李昂告訴莉娜。“真要命,我覺得自己像個翻譯官。”
“你當然可以對我暢所欲言,隆恩。”莉娜說。“沒有人拿刀架在你的脖子上。我帶了一些藥來替你療傷,你可能沒有受到妥善的治療。”
“我不可能去看醫生,對不對?”隆恩說。
“噢,不行,你會被發現的。”莉娜跳下李昂的大腿來到隆恩身邊。她動手解開草草包紮的繃帶時,隆恩並沒有反對。
兩個男人看著莉娜打開一小罐氣味難聞的藥膏。“天啊!那裏面是什麼?枯葉嗎?”
“是的,”莉娜回答。“還有別的東西。”
“我只是在開玩笑。”隆恩說。
“我不是。”
“那股氣味會使我不敢出門。”隆恩咕噥。“裏面還有什麼?”他問,又聞了一下那難聞的藥膏。
“你不會想知道的。”莉娜回答。
“最好不要問莉娜問題,隆恩。她的回答只會把你搞迷糊。”
隆恩接受李昂的勸告。他讓莉娜在他的傷口塗上厚厚一層棕色的藥膏和重新包紮。“你的味道很好聞,隆恩。當然啦,藥膏很快就會掩蓋住你的味道。”
“我的味道很好聞?”隆恩的神情好像剛剛加冕為英國國王。他心想,他應該回報她的讚美。“你聞起來像花一樣香。”他告訴她,接著為自己說出這種話而發笑。那是實話,但說出來就流於輕佻。“你的眼睛很不尋常,莉娜。那種藍色令人著迷。”
“夠了。”李昂插嘴。“莉娜,趕快完成你的工作。”
“為什麼?”莉娜問。
“他不要你站得離我這麼近。”隆恩解釋。
“省省吧,隆恩。”李昂聲音變硬。“你不打算追求莉娜,所以你可以把你的魅力留給別人。”
“黛安小姐會很喜歡你的魅力,隆恩。”莉娜插嘴。兩個男人的反應令她露出笑容。隆恩是一臉的迷惘;李昂則是一臉的驚駭。“李昂,你並不擁有我,因此你沒理由命令別的紳士如何做。如果我想得到隆恩的注意,我會讓他知道的。”
“你為什麼暗示李昂的妹妹會喜歡我的殷勤?”隆恩問。她的奇怪評論令他非常好奇。
莉娜把藥罐放回手提袋裏。“你們英國人的思想有時十分偏狹。黛安小姐顯然對你頗有好感,隆恩。你只需要看看她就能看到她眼中的愛慕。如果把你看她的眼神算進去,你就會明白你跟她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天啊!”李昂呻吟道。
莉娜和隆恩都不理會他。“你怎麼能如此肯定?”隆恩問。“你只見過她一次,跟她相處的時間最多只有十五分鐘。我認為這份迷戀是你的想像。黛安只是個孩子,莉娜。”
“信不信由你。”莉娜回答。“會發生的事一定會發生。”
“對不起,你說什麼?”
隆恩又是一臉的大惑不解。李昂搖搖頭,很高興知道面對莉娜時就變成笨蛋的人不只是他而已。“命運,隆恩。”李昂插嘴。
“我真的得告辭了。翠霞阿姨以為我在房間休息。”莉娜坦白。“你必須相信我會保密,隆恩。或者我現在應該叫你傑克?”
“不要。”
“我只是在開玩笑,別這麼苦惱。”莉娜說。
隆恩歎口氣,伸手去握莉娜的手,想要好好謝謝她替他療傷。
莉娜的動作極快,因此隆恩握到的只有空氣。他還來不及眨眼,她已經回到李昂的椅子旁。
李昂同樣訝異,但更加得意,因為即使莉娜可能並不自覺她做了什麼,但她還是本能地回到他身邊。她的選擇也算是他的小小勝利,不是嗎?
“莉娜,如果你認出了我,那麼你為什麼沒有告訴貝克和其他人?”隆恩問。
他的問題惹惱了她。“他們得靠自己發現。”她說。“我絕不會洩漏秘密,隆恩。”
“但我並沒有要求你保守這個秘密。”隆恩期期艾艾地道。
“別試圖瞭解她,隆恩,那只會浪費你的力氣。”李昂微笑地勸告。
“那麼請回答這個問題。”隆恩要求。“你有沒有看到誰朝我射出飛刀?”
“沒有,隆恩。事實上,我太害怕而不敢回頭看。要不是有李昂在場保護我,我想我早就暈倒了。”
李昂輕拍她的手。
“手槍沒有裝子彈。”隆恩抗辯。“你以為我真的會傷人嗎?”
李昂強迫自己要有耐性。“我不敢相信你竟然拿著沒有子彈的手槍去搶劫貝克。”
“你為什麼沒有在手槍裏裝子彈?”莉娜問。
“我只想嚇嚇他們,並不想殺人。”隆恩嘟囔著說。“你們兩個不要再用那種眼光看我了好不好?我的計畫確實行得通,如果你們不健忘。”
“你剛剛提醒了我們。”莉娜說。
“李昂,你能不能查出傷我的人是誰?”隆恩問。
“總會查得出。”
莉娜蹙起眉頭,李昂聽起來太有把握。“那要緊嗎?”
“李昂喜歡難解的謎。”隆恩說。“我記得貝克的陽臺離地足足有五十尺——”
“二十尺,隆恩。”李昂插嘴。“那個陽臺不可能攀爬,欄杆太脆弱。”
“那麼那個人一定躲在你背後某處。”隆恩聳聳肩。“不,那說不通。無論如何,謝天謝地他的準頭太差。”
“此話怎講?”莉娜問。
“因為他沒有殺死我。”
“哦,我認為他正中目標。”她說。“如果他想取你的性命,我認為他做得到。也許他只想使你丟掉武器。”
莉娜突然明白她聽起來太有把握,李昂正以一臉專注卻怪異的表情盯著她看。“我只是提出那個可能性而已。”她急忙補充。“我有可能是錯的。他的準頭也許真的很差。”
“你為什麼特地來替隆恩療傷?”李昂問。
“對,為什麼?”隆恩附和。
“你們這是在侮辱我。”莉娜說。“你受了傷,隆恩,我只想幫助你。”
“那是你唯一的動機嗎?”李昂問。
“呃,還有一個理由。”莉娜承認,走到書房門口。“你不是跟我說你是李昂唯一的朋友嗎?”
“我可能說過。”隆恩承認。
“你確實說過,”莉娜說。“我的記性很好。”她誇口道。“在我看來,李昂需要朋友。我會繼續保守你的秘密,隆恩,但你必須保證不告訴任何人我來找過你。伯爵夫人會不高興的。”
“他也不合格嗎?”李昂問,聽起來很樂。
“我不合格?”隆恩問。“不合什麼格?”
莉娜充耳不聞地往門外走。
“莉娜。”李昂輕聲呼喚。
“什麼事,李昂?”她停步轉身。
“我沒有保證。”
“沒有嗎?”
“沒有。”
“噢,但你決不會……你甚至不喜歡伯爵夫人。你不會費事去告訴她。”
“我送你回家,甜心。”
“我不是你的甜心。”
“你是。”
“我寧願走路。”
“隆恩,如果我告訴伯爵夫人她的外甥女在城裏閒逛和拜訪——”
“你的手段太不光明磊落,李昂。真是遺憾。”
“我的作戰守則裏沒有公平兩個字。”
她認輸地歎口氣。”我在門廳等你,卑鄙小人。”她用力關上門來強調她的惱怒。
“她完全不是表面上看來的那樣。”隆恩說。“她叫我們英國人,李昂,好像我們是外國人。真令人搞不懂,對不對?”
“莉娜說的每句話都令人難懂,除非你記得她不是在這裏長大的。”李昂起身朝門口走。“好好享用你的白蘭地,隆恩,我要回去作戰了。”
“作什麼戰?”
“不是作什麼戰,而是跟誰作戰。確切地說,當然是跟莉娜。”
隆恩的笑聲尾隨著李昂出了書房。莉娜交抱雙臂,滿臉不悅地站在前門邊。
“莉娜,好了嗎?”
“沒有。我討厭馬車。讓我走路回家好不好?離這裏只有短短幾條街。”
“你當然討厭馬車。”李昂的聲音中充滿笑意。“我怎麼早沒發覺?”他握住她的手肘,半扶半拉地把她拖向他的馬車。在馬車車廂裏相對坐定後,他問:“也許馬車跟馬鞍一樣令人分心?”
“噢,不是。”莉娜回答。“我不喜歡像這樣被關著,令人覺得快窒息。你不會告訴伯爵夫人我擅自出門吧,李昂?”
“不會。”他承認。“莉娜,你是不是很怕伯爵夫人?”
“我不怕她。”莉娜回答。“只不過她現在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不想惹她難過。”
“你在法國出生的嗎?”李昂傾前握住她的雙手。
他的語氣是半誘半哄的,他的笑容是安撫性的。莉娜沒有上當,她知道他想出其不意。“你下定決心查明一件事時就不會放棄,對不對,李昂?”
“差不多。”
“你真是不要臉。別笑了。我剛才侮辱了你,不是嗎?”
“你是不是在法國出生的?”
“是的。”她撒謊道。“現在你滿意了嗎?可不可以不要再問個沒完了?”
“被問到你的過去很令你困擾嗎?”
“我只是想保護我的隱私。”
“你跟你母親一起生活嗎?”他就像追逐肉骨頭的狗般窮追不捨。莉娜決定安撫一下他的好奇心。“一對姓孫的好心夫婦撫養我長大。他們是英國人但很喜歡旅行。我跟著他們環游世界,李昂。孫先生比較喜歡說法語,所以法語比較令我感到自在。”她緊繃的肩膀逐漸放鬆。她可以從李昂同情的表情中看出他相信她編的故事。“伯爵夫人有時會很難相處,這一點你已經很清楚了。她跟孫氏夫婦大吵過一架,不准我談到他們。我猜她希望大家以為我是她撫養長大的。說謊很令我為難。”她面不改色地說。“由於翠霞阿姨不肯讓我說實話,而我又不擅長說謊,因此我決定最好的方式就是對我的過去絕口不提。好了,你滿意了嗎?”
李昂往後靠在椅背上。他點點頭,顯然對莉娜的告白很滿意。“你怎麼結識孫氏夫婦的?” “他們是我母親的好朋友。”莉娜說,給他另一個微笑。“我滿兩歲時,母親生了重病。她把我送給孫氏夫婦收養,因為她信任他們。媽媽不願意她的姐姐、也就是伯爵夫人,成為我的監護人。孫氏夫婦因不能生育而欣然同意收養我。”
“你的母親很聰明。”李昂說。“那個老巫婆會毀了你,莉娜。”
“天啊!亞伯是不是當你的面叫我阿姨老巫婆?我真的得好好跟他談一談。他似乎非常不喜歡她。”
“甜心,沒有人喜歡你阿姨。”
“你的問題問完了嗎?”莉娜問。
“你在哪裡聽到獅子的吼叫聲,莉娜?又是在哪裡見到野牛的?”
他的記憶力好得驚人,就像決不會忘記大人答應給糖吃的小孩。“我確實因孫先生工作的關係而在法國住過很長的一段時間,但是孫先生很疼他的妻子和我,因為他把我視如己出,所以他旅行時都會帶我們兩個同行。我真的不想再回答你的任何問題了。”
“最後一個問題,莉娜。你願不願意讓我護送你參加星期六柯家的舞會?”
“你知道我阿姨不會答應的。”她說。
馬車在莉娜的家門前停下。李昂開門下車,轉身扶莉娜下車。他的手在她身上停留的時間比必要的久,但她似乎並不生氣。“你直接跟你阿姨說事情都已經安排好了,我會在九點時來接你。”
“我猜那樣應該可以吧!翠霞阿姨根本不必知道這件事。她要去鄉下探望一個生病的朋友,我只要不提柯家的舞會就不必說謊。這跟讓伯爵夫人以為我打算待在家裏不太一樣,對不對?不知道故意不說算不算撒謊。”李昂微笑。“撒謊真的很令你為難,是不是,甜心?誠實是可貴的美德。”天啊!她真的不可以笑出來,否則李昂一定會起疑心。“是的,那確實很令我為難。”
“莉娜,你不知道找到一個道德標準如此高的女人有多麼令我高興。”
“謝謝,李昂。現在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她問。
亞伯在這時把門打開,莉娜分了心。她對僕役長微笑,然後揮手示意他進去。“門我來關就行了,亞伯。謝謝你。”
李昂耐心地等莉娜轉身面對他。“你要問我什麼?”他溫和地追問。
“首先我想問你星期四晚上,會不會去參加杭特爵士的宴會。”
“你會去嗎?”
“會。”
“那麼我也會去。”
“還有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李昂微笑地問,因為莉娜突然變得十分害羞。她的粉頰浮上淡淡的紅暈,目光也不敢正視他。
“李昂,你願意跟我結婚嗎?只要一陣子就好。”
“什麼?”他真的不是有意大呼小叫,但她說出的確實是最令人驚奇的話。他一定是聽錯了。結婚?只要一陣子就好?不,他一定是誤會了。“你剛才說什麼?”他努力使聲音鎮定下來。
“你願不願意跟我結婚?考慮考慮,李昂,務必讓我知道你考慮的結果。再見。”
李昂侯爵還來不及做出反應,門就在莉娜背後關上。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6 02:37:40
第八章
日記 一七九五年九月一日
瑪拉花了三個多星期才找到一個願意冒險幫助我們逃亡的船長。沒有我忠心的女僕,我不知會做出什麼事來。她為了幫我而置家人朋友於險境。我聽從她的勸告,因為她在王宮做了好幾年的事,所以很清楚我丈夫的習性。
我不得不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是的,我扮演賢慧的嬌妻,但夜夜祈求德華喪命。瑪拉建議我別帶走任何東西。等我該走時,我將只穿著身上的衣服走。
船長傳話來的前兩夜,我去德華的房間找他。我再次從側門進入,躡手躡腳地以防萬一再度撞見妮可跟他在一起。德華獨自坐在書桌前,手裏捧著一大顆閃閃發亮的藍寶石。桌面上還有二十多顆其他的寶石。德華像愛撫妮可那樣愛撫它們。我站在陰影裏冷眼旁觀。那個狂人居然在跟寶石說話。幾分鐘後他用布把寶石包起來放回一個黑色的漆器小盒裏。牆上有一塊活動嵌板。德華把盒子塞進黑暗的牆縫裏。
我回到自己的房間把看到的事告訴我的女僕。她告訴我她聽到謠傳說國庫已被掏空,我的丈夫把錢幣都換成了珠寶,因為他在逃離國家時珠寶會較易攜帶。
我發誓要盜走那些珠寶。我想用任何我能做到的方法傷害德華。瑪拉警告我那種計畫的危險性,但我已顧不了那麼多了。那些珠寶屬於全國百姓,我答應自己總有一天要設法歸還珠寶。
天啊!我的情操高尚但想法卻天真得可悲。我真的以為我能得逞。
早晨的時光屬於莉娜。一天之中只有那段時光是平靜安詳的,因為伯爵夫人很少在中午以前露面或使喚人做事。莉娜的阿姨喜歡在床上吃早餐,除非有無法更改時間的重要約會,否則不會破例。
莉娜通常在破曉天光溫暖大地前就換好衣服和做好她該做的事。她和阿姨共用一個梳妝的貼身侍女,但佩絲光是為了應付伯爵夫人的命令就疲於奔命了。因此,莉娜自己料理梳妝和整理臥室。事實上,她很滿意這項安排,因為她獨自一人在臥室時就不必偽裝。由於佩絲很少到房間來,所以莉娜不必每天早晨弄皺床褥來假裝她在床上睡過覺。
門一上鎖,她就可以鬆懈防衛之心。每天夜裏她都抱著毯子到落地窗前的地板上睡。
獨自一人時,她不必堅強,她可以盡情哭泣。流淚是軟弱的,但沒有人看到她的眼淚,所以莉娜並不覺得丟臉。
廚房後面的小花園是莉娜的另一個私人天地,她通常在那裏度過早晨的大部分時光。她暫時忘記城市的喧囂和垃圾的惡臭,脫掉鞋子把腳趾鑽進豐腴濕潤的褐色泥土裏。等朝露被陽光蒸發乾時,莉娜才回到混亂吵鬧的屋內。
擁抱陽光的寶貴片刻幫助她捱過剩餘的一整天。在這種寧靜的環境裏她可以專心思考,任何疑惑及難題通常都能迎刃而解。但是自從遇見李昂侯爵後,莉娜再也無法專心在任何事上。他盤掘了她的每個思緒。
從相遇的那一刻起,她就深受他吸引。當雷納爵士叫他李昂時,她的注意力立刻被喚起。後來她望進他眼裏,她的心就被俘虜了。她在他陰鬱眸光中看到的脆弱使她想要朝他伸出手去。
他是一個需要關懷的男人。莉娜覺得他很可能跟她一樣寂寞。但是她不明白她為什麼會有此印象。李昂被家人包圍著,被上流社會擁戴、欽羨、甚至畏懼著。是的,上流社會因他顯赫的爵銜和財富而對他畢恭畢敬。在莉娜看來,那些理由十分膚淺可笑,但李昂是在這種環境中長大的。
但李昂自有與眾不同的地方。她注意到他並沒有屈從於英國上流社會的習俗。他似乎決心自創一套為人處世的規矩。
莉娜知道要求他娶她有失體統。按照規矩,應該是男人向女人求婚才對。莉娜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後決定,為了趕在她父親返回英國前結婚,她勢必得違犯這個規矩。
但是她的時機仍然掌握得不好。她知道她在倉促中脫口而出的問題嚇到了他。他吃驚的表情令她擔憂,不知道他是要放聲大笑或大發雷霆。
但是莉娜確信他在克服最初的震驚後一定會答應。他已經承認他有多麼喜歡跟她在一起,有多麼喜歡碰觸她。有李昂在身邊,異域的生活會比較容易忍受。
而且他們的婚姻只需維持一陣子就可以。他不必像伯爵夫人喜歡說的那樣一輩子跟她束縛在一起。
何況他別無選擇,不是嗎?
她是達科他族之獅,李昂非娶她不可。
這是他的命運。
在李昂看來,星期四晚上來得太慢。等他進入杭特爵士的家時,他已經氣得快發狂了。
每次想到莉娜的離譜提議,李昂就又憤怒又失望。他現在知道她在玩什麼遊戲了。她追求的終究是婚姻,沒錯,婚姻和金錢,就像英國的其他女子一樣。
除了氣莉娜以外,他更氣自己。他的直覺一定是在睡覺,否則他從一開始就能一眼看穿她的把戲。天啊!他做出的正是他指責隆恩的事——被美麗的臉蛋和高明的調情手段迷惑。
李昂憤慨得想要大吼。他打算一有機會就把事情對莉娜說清楚。他不打算再婚。一次婚姻就夠令他倒盡胃口了。哦,他打算擁有莉娜,但必須是照他的條件來,而其中當然不包括有神職人員來蹚這趟渾水。女人一結婚就會變,這是他的經驗之談。
不幸的是,他進入杭特的客廳後遇到的第一個人是他的妹妹。黛安立刻看到了他,而且提起裙擺衝到他面前屈膝行禮。
可惡!他不能不顧及禮貌。
“李昂,謝謝你要雷納爵士護送我來。他是那麼的和藹可親。海麗姑姑下個星期一就會到,到時你就不必這麼麻煩了。你喜不喜歡我的新衣裳?”她問,拉拉黃色的裙子。
“你看起來很漂亮。”李昂回答,但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
客廳裏擠滿了人使李昂找不到莉娜。雖然個子比其他的客人都高,但他還是看不到那頭他在尋找的金髮。
“綠色很適合我,對不對,李昂?”
“對。”
黛安的笑聲引起李昂的注意。“我的衣裳是黑色的,李昂。我就知道你根本沒有注意我。”
“我沒有心情玩遊戲,黛安。乖乖地去人群裏轉轉吧!”
“她不在,李昂。”
“不在嗎?”李昂心不在焉地說。
黛安再度格格嬌笑。“莉娜還沒到。我昨天跟她度過了一個愉快的下午。”
“你在哪裡遇到她的?”李昂問,語氣比打算中嚴厲。
黛安不以為然。“她來喝下午茶。媽媽沒有加入我們。對了,你也沒有。李昂,你真的忘了你叫我邀請她來喝茶的嗎?”
李昂搖頭。“我決定不打擾你們。”他說謊道。他是真的忘了,但把他的舉止失當歸咎於莉娜。自從她開口求婚後,他就無法思考別的事。
黛安困惑地看哥哥一眼。“你向來不是健忘的人。”她說。見他不吭聲,她只好逕自往下說。“我很高興有機會跟她單獨相處,莉娜公主迷人極了。你相不相信命運,李昂?”
“天啊!”
“你用不著呻吟。”黛安責備。
“我不相信命運。”
“你這會兒變成大吼大叫了。李昂,大家都在看我們。拜託你擠出點笑容來。我相信命運。”
“不信才怪!”
“你在不高興什麼?”黛安不給哥哥回答的機會。“公主對人的觀察令人耳目一新。她從來沒有說過任何有欠厚道的話。她是那麼纖柔秀麗,跟她在一起使人忍不住想保護她。她是那麼溫柔——”
“老巫婆有沒有陪她去?”李昂不耐煩地打岔。他沒有心情聽妹妹說莉娜的種種優點,他還在生她的氣。
“你說什麼?”黛安問。
“伯爵夫人。”李昂解釋。“她有沒有跟你們一起喝茶?”
黛安努力忍住笑。“沒有,她沒有陪莉娜來。我說了一句她阿姨的壞話,但當然沒有叫她老巫婆,而且說那句話也是出於無心。莉娜很客氣地告訴我批評長輩是不禮貌的。她的溫和責備令我慚愧,李昂,後來我發現自己在對她訴說媽媽的事和她如何為詹姆哀傷至今。”
“家務事不應該跟外人說。”李昂說。
“她說媽媽會變成今天這樣是你的錯——”
“什麼?”
“聽我把話說完再吼也不遲。”黛安說。“莉娜說了些非常奇怪的話。”
“那還用說。”李昂長歎一聲。
天啊!莫名其妙是會傳染的。跟莉娜公主相處了一下午,黛安就變得跟她一樣。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但她確實說過,而且語氣十分堅定。她說解鈴還須系鈴人,媽媽變成這樣要怪你,導引媽媽回歸家人也要靠你。”
黛安從李昂的表情中看出他跟她一樣迷惑。“我告訴你,李昂,她的神情好像在背誦某條規則。我不希望她認為我沒教養,所以沒有追問。但我不懂她的話。莉娜公主的神情好像她的勸告完全合情合理。”
“那個女人的言行都很莫名其妙。”李昂說。“黛安,回雷納爵士身邊去,他會介紹你給許多人認識。我還得去跟我們的主人打招呼。”
“絲琪夫人在這裏,李昂。”黛安低聲說。“你不可能錯過她的,她穿著不要臉的大紅色。”
“不要臉的大紅色?”李昂因這荒謬的形容而微笑。
“你沒有跟那個藕斷絲連吧?莉娜公主以為你跟那種聲名狼藉的女人來往的話,會起反感的。”
“我沒有跟絲琪藕斷絲連。”李昂咕噥。“你怎麼會知道——”
“我跟其他人一樣愛聽流言。”黛安紅著臉承認。“我不打擾你生悶氣了,李昂。你可以等一下再數落我。”她轉身走開,突然又停下來。“李昂?隆恩今晚會來嗎?”
他聽出她的熱切。“你不該在乎隆恩會不會露面,黛安。他配你嫌太老了。”
“太老?李昂,他跟你同年,而你只比我大九歲。”
“別頂嘴,黛安。”
她膽敢對他皺眉,但不再多說,默默地走開。李昂靠在門廳的欄杆上等莉娜。
宴會的主人發現他大駕光臨,把他拖到客廳另一頭加入國事的激烈辯論中。李昂耐心地聆聽,但目光不斷瞥向入口。
莉娜終於到達。她在伯爵夫人和宴會女主人的左擁右護下走進客廳。就在這時,絲琪夫人把手搭在李昂臂上。
“親愛的,真高興又見到你。”
李昂想要咆哮。他緩緩轉身面對他的前任情婦。絲琪的身材高大,甚至有點壯碩,而且俗不可耐。她深褐色的頭髮高高地盤在頭頂,臉頰和噘起的厚唇都塗得紅紅的。
莉娜從不噘嘴,也不忸怩作態,李昂心想。絲琪此刻低眉垂眼、噘嘴嘟唇的故作挑逗狀令他作嘔。“我寫信要你來看我,李昂。”她握緊他的手臂低語。“沒有你的夜晚漫長難熬,我好想你。”
李昂慶倖跟他說話的人都已走開,他緩緩地移開絲琪的手。“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絲琪。接受事實,去找別人吧!”
絲琪不理會李昂語氣中的嚴厲。“我不信,李昂。我們在一起時是那麼美好,你只是在鬧彆扭而已。”
李昂把絲琪趕出腦海,他不想浪費力氣跟她生氣,他要保留所有的怒氣對付莉娜公主。他轉頭尋找他打算回絕的女人,立刻在人群中發現她。她站在杭特爵士身旁對他甜美地微笑著。她今晚美得過火。冰藍色的低領禮服使她酥胸半露,禮服的款式雖不像絲琪的那樣有失端莊,但李昂仍然不喜歡。杭特正色迷迷地盯著莉娜的胸部看,李昂恨不得挖出他的眼珠。
宴會上有太多的紈絝子弟。李昂環顧室內,對所有公然垂涎莉娜的男人怒目而視。他知道他的心態有點莫名其妙。他不打算娶莉娜,但也不願意別人得到她。他真的很莫名其妙。這當然都是莉娜害的,那個女人逼得他抓狂。
絲琪站在李昂身旁觀察著他,她很快就看出他被莉娜公主迷住了。絲琪火冒三丈,她不打算讓任何人跟她搶李昂。任何人都別想妨礙她嫁李昂的計畫。李昂確實有點頑固,但絲琪自信她的魅力終將使她如願以償。只要她別逼得太緊,李昂一定會回心轉意的。
從李昂目不轉睛地盯著那美女的模樣來看,絲琪知道她最好趕快採取行動。莉娜公主會是壞她好事的禍水,絲琪決定儘快找那小丫頭談一談。
她足足等了一個小時才有機會跟公主正式經人介紹認識。在那期間她聽到一些李昂對那女人感興趣的流言,甚至有人猜測李昂會向她求婚。絲琪從火冒三丈變成怒不可遏,事態顯然比她最初猜測的嚴重。
她等待機會,莉娜終於落單,絲琪輕推她的手肘,懇求她到杭特的書房,表示有要事私下相談。
天真的小公主似乎被她的要求搞迷糊了。絲琪努力擺出最親切的笑容,心裏暗自得意著。再過幾分鐘,那個笨丫頭就會被她嚇得對她唯命是從。
書房位在一樓後方,她們從走廊進入書房。長書桌前面擺著三張高背椅,莉娜挑了一張高背椅坐下,雙手疊放在大腿上,期待地微笑仰望絲琪夫人。
絲琪沒有坐下,她想占高出對手的優勢。
“你有什麼話要跟我說?”莉娜柔聲問。
“李昂侯爵。”絲琪說,語氣不再和善。“李昂屬於我,公主。別去招惹他。”
李昂打開書房側門時,正好聽到絲琪的命令。他會聽到她們的談話並非意外,他選擇連接書房與廚房的門進來也非巧合。李昂以前來過杭特家做客,記得有兩扇門通往書房。從莉娜一進杭特家,他就在注意她。當絲琪握著莉娜的手臂拉她穿過走廊時,李昂立刻尾隨而至。
莉娜和絲琪都沒有注意到他。李昂知道偷聽她們私下談話是不道德的,但他自信動機純正。他知道絲琪的能耐,她可以把溫柔的小綿羊變成餐桌上的羊肉。溫柔的莉娜根本應付不了狡猾惡毒的絲琪。李昂只想保護莉娜。那個小美人天真得對她自己沒好處。
“那麼李昂向你求婚了嗎?”莉娜突然問。
“沒有。”絲琪厲聲道。“別給我那副無辜的表情,公主。你明明知道他還沒有向我求婚,但是他一定會的。”她嗤笑著補充。“我們是密友。你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嗎?他幾乎每天晚上都到我的床上來。你懂我的意思吧?”她用蓄意傷人的聲音說。
“噢,懂。”莉娜說。“你是他的情婦。”
絲琪倒抽口氣,雙臂交抱在胸前,對她的獵物怒目而視。“我就快跟他結婚了。”
“我看不會,絲琪夫人。”莉娜回答。“你要跟我說的就是這件事嗎?你真的不必對我大呼小叫,我的聽力沒有問題。”
“你還是沒搞懂,對不對?哦,你不是真的很笨就是真的很賤。如果你敢妨礙我,我會使你身敗名裂。”
李昂茫然不知所措。絲琪剛開始惡言相向時,他就想出面干預,但莉娜的表情使他猶豫不決。莉娜似乎絲毫不受影響,她甚至抬頭對絲琪微笑。
“你怎麼可能使我身敗名裂?”莉娜以滿不在乎的語氣問。
“我可以捏造你的謠言。謠言是真是假並不重要。”絲琪滔滔不絕地說。“我會逢人便說你跟許多男人睡過,到時你就會聲敗名裂。放棄李昂,莉娜,反正他很快就會厭倦你。你的姿色根本不能跟我比,李昂總是會回到我身邊,我的美貌令他著迷。你要立刻讓他知道你對他不感興趣,然後對他不理不睬,否則——”
“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莉娜打斷她的話。“我不在乎你們對我有何看法。”
莉娜話聲中的笑意激怒了絲琪。“你是個愚蠢的女人。”她嚷道。
“別這麼激動,絲琪夫人。生氣會損害你的美貌。噢,你的臉上全都是紅紅白白的斑點。”
“你……你……”絲琪氣得舌頭打結,她停頓下來深吸口氣。“你騙人。你不可能不在乎別人的看法。你的阿姨一定會在乎,我可以保證。她不可能像你這麼無知。啊,看來我終於引起你的注意了。沒錯,伯爵夫人會被我即將編造的醜聞給毀了。”
莉娜在椅子裏坐直,她蹙眉注視絲琪。“你是說你造的謠會使我阿姨難過?”
“天啊!你真的是頭腦簡單。她當然會難過。等我大功告成時,她會沒臉出來見人。你等著瞧吧!”
絲琪可以嗅到勝利的味道。她轉身背對莉娜,開始一邊繞著椅子走,一邊詳細說明她將散播的惡毒謊言。
李昂聽不下去了。他轉身準備把門完全拉開,決心走進書房終止絲琪的恐嚇。
現在是保護他的天使不受毒蛇侵害的時候了。
她的動作比閃電還快。李昂的視線只不過離開莉娜一、二秒,但等他望回來時,眼前的景象令他驚訝得無法動彈。
他感到難以置信。莉娜把絲琪靠牆按住。他的前任情婦沒有出聲抗議。她發不出聲音來,因為莉娜的左手叉著她的脖子把她按在牆上。從絲琪的眼珠開始暴突的情形看來,李昂猜莉娜很可能會把她掐死。
絲琪的體重至少比莉娜多二十磅,個子也比她高出許多,但莉娜卻輕鬆得像在拿起小飾品仔細欣賞。
李昂想要保護的小公主光憑一隻手就制伏住絲琪。她的右手握著一把匕首,刀尖抵著絲琪的臉頰。
加害者變成了受害者。
莉娜緩緩使勁掐緊絲琪的脖子,然後把刀尖在她眼前晃了晃。“你知道我的同胞怎麼對付愛虛榮、不老實的女人嗎?”她輕聲問。“用刀把她們的臉畫花,絲琪。”
絲琪開始嗚咽。莉娜用刀尖挑破她的皮膚,她的頰上立刻出現一滴血。莉娜滿意地點頭。絲琪夫人現在不得不全神貫注了,她看來被嚇得魂不附體。
“只要你說謊造謠,我一定會聽說。到時我會找你算賬,絲琪。英國沒有一塊石頭大得可以給你藏身,沒有那麼多男人可以保護你。我會在夜裏去找你,你一睜開眼睛就會再見到這把刀。我保證我不會放過你。”莉娜停頓一下,戲劇性地把刀刃輕滑過絲琪的臉頰。“到時我會把你的臉皮割上幾十刀,聽懂了嗎?”
莉娜略微鬆手讓絲琪喘氣點頭,然後又把她叉在牆上。“伯爵夫人是我的親人,任何人都別想惹她。如果你想告訴別人我剛才恐嚇你,我勸你別白費力氣,因為不會有人相信你的。現在出去,滾回家。雖然我這樣說不太厚道,但你這副模樣真的醜極了。”
莉娜鬆手放開絲琪,退後離開那個令人作嘔的女人。
絲琪毫無尊嚴地痛哭流涕,她顯然對莉娜的恐嚇深信不疑。
天啊!這個女人真是蠢。莉娜差點維持不住嚴厲的表情。她想大笑,但當然不能。她凝視絲琪片刻後才開恩。絲琪好像無法動彈。“你可以走了。”莉娜說。
絲琪點頭,緩緩退向書房的門口,雙手顫抖地提高裙擺,逃命似地奪門而出。
莉娜厭倦地長歎一聲。她把匕首插回足踝上的刀鞘裏,拉直裙襬,拍拍頭髮。“傻瓜。”她嘀咕著走出書房。
李昂必須坐下來。他等莉娜出了視線後走向書桌靠在桌緣上。他想給自己倒杯威士卡,但很快打消那個念頭。他笑得太厲害,沒辦法倒酒。
他竟然會推斷莉娜跟其他的女人沒有兩樣。她也絕對不是在法國長大的。李昂搖搖頭。她故意給人柔弱無助的印象……或者是他自己妄下斷語?任何人都有可能作此錯誤判斷。莉娜看起來是那麼纖細嬌柔,那麼純真無邪,誰也想不到她會隨身戴著一把小刀。
那把小刀跟前幾天射傷隆恩的小刀一模一樣。她真是個狡猾的小騙子。李昂記得他回頭查看射飛刀的人是誰時,莉娜看來是那麼害怕。可惡!那個女人甚至回頭往身後看。她立刻猜到他認為有人埋伏在他們背後的暗處。後來,當他忙著跟其他人討論案情時,她悄悄取回了她的刀。
李昂的直覺現在完全清醒了,他的火氣也升了上來。搶案發生後她不是告訴他,她害怕得快昏倒了嗎?
難怪她會去替隆恩療傷。良心不安嘛。
李昂笑不出來了,他恨不得掐死那個女人。
“說謊令她為難?才怪!”他自言自語地咕噥。他記得很清楚,她說那句話時,直視著他的眼睛。
他非掐死她不可,但是首先他要跟她長談一番。他的小戰士有許多事要解釋。
李昂走出書房去找莉娜。
“你玩得開心嗎?”
莉娜顯然嚇了一跳,她猛然轉身面對李昂。“你剛才從哪裡來的?”她聽來疑心重重,目光瞥向他背後的書房房門。
李昂很清楚她在想什麼,她看來憂心忡忡。他強迫自己裝出冷靜的表情。“書房。”
“不可能。我剛剛從書房出來,李昂。”她搖頭道。
他差點脫口說出撒謊的人不是他。“哦,但我剛才確實在書房裏,甜心。”
他的話使她心頭一驚。“裏面有其他人嗎?”她努力顯得只是微感好奇。
李昂知道她在試探他。
“我的意思是,你是否正好注意到書房裏有別人?”
他故意拖了一會兒才點頭。莉娜覺得他的神情像愛搗蛋的魔鬼,他的穿著也像。李昂的正式服裝從頭到腳都是黑色的,除了白領巾以外。這身穿著跟他很相配。他英俊挺拔得令她心慌意亂。
她可以肯定李昂沒有看到或聽到任何事。他俯視她的目光十分溫柔,令她感到安全。李昂絲毫沒有驚駭的表情。但他為什麼要說謊騙她呢?莉娜推斷他一定是看到她跟絲琪夫人進了書房。可憐的李昂可能是在擔心他的前任情婦對她說了他不願重複的話。沒錯,她告訴自己,他只是在探口風。
這個解釋雖然合理,但她必須完全肯定。莉娜低眉垂眼,凝視他的背心,強迫自己以滿不在乎的語氣問:“你沒有盜聽我跟絲琪夫人的談話吧?”
“不是盜聽,莉娜,是偷聽。”
他的聲音聽來有點不自然,她猜他可能是在強迫自己別笑她。莉娜不知道是她的問題或用錯字引起這種改變。但她懊惱他對她說謊而無暇生氣他糾正她。“謝謝你的教誨,李昂。偷聽,我記得那個字眼。”
如果她開始絞手,他也不會驚訝。她一定非常苦惱,因為她剛才跟他說的是法語。他懷疑她甚至不自覺換了一種語言。
他決定用法語回答。“我隨時都很樂意教誨你,親愛的。”
她沒有注意到。“但你沒有偷聽,對不對?”
“哦,莉娜,你問我這個問題未免太傷人了。我當然沒有偷聽。”
她努力不讓她的如釋重負流露出來。
“你知道我絕不會說謊騙你,甜心。你對我一直是那麼坦誠,對不對?”
“對。”莉娜回答,給他一個微笑。“這是人與人相處的基本之道,李昂。你一定明白這個道理。”
李昂在背後握緊雙手,以免自己忍不住伸手去掐她的脖子。她現在似乎很輕鬆,很有自信。“你是不是從孫家人那裏學到誠實的價值?”他問。
“誰?”
他加倍努力地控制住自己。“孫家人。”李昂重複。“記得嗎?那對撫養你長大的夫婦?”
她回答時無法正視他。他是如此信任他人的好人,對他說謊變得有點吃力。“是的,孫氏夫婦確實有教導我儘量誠實。”她說。“我想不誠實也不行,因為我不擅長說謊。”
他非掐死她不可。
“你剛才是不是說你跟絲琪夫人在書房裏?”
她果然沒有猜錯。李昂真的是在擔心她們的談話,她決定消除他的疑懼。“是的。”她說。“絲琪夫人似乎是個很和氣的女人。她說了不少你的好話,李昂。”
不,他不要立刻掐死她,他要先把她毒打一頓。“很高興聽到那句話。”他努力柔聲道,喉嚨因而發痛。“她到底說了些什麼?”
“哦,各種事情都有。”
“各種事情到底是哪些事情?”李昂追問。他的手移到莉娜肩上,但竭盡所能才沒有搖晃她。
“唔,她確實提到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莉娜說,又開始凝視他的背心。她雖然慶倖英國人似乎有點天真,但開始對自己公然謊騙李昂的行為感到不齒。
“她有沒有提到命運?”李昂問。
她沒有注意到他聲音中的尖刻。“沒有,我不記得絲琪夫人有提到命運。但那倒使我想起我的問題。你考慮過我的提議了嗎?”
“考慮過了。”
“李昂,你為什麼跟我說法語?我們人在英國,你應該說你同胞的語言才對。”
“似乎如此。”李昂咕噥。
“噢。”莉娜聳聳肩,企圖抖掉他放在她肩上的手。走廊上雖然只有他們兩個人,但隨時可能有人過來而撞見他們。“你要跟我結合……我是說,你要跟我結婚嗎?”
“是的,我要跟你結合。至於結婚,我恐怕得拒絕你的提議了。”
莉娜還來不及對李昂的答復做出反應,雷納爵士的呼喚聲就打斷了他們的談話。李昂放開她的肩膀把她拉到身旁,用一隻手臂環住她的腰不讓她移動。
“李昂,我到處在找你。我可以帶你妹妹去金家的舞會上轉轉嗎?當然啦,我們會在這裏待到晚餐結束。”
“當然可以。”李昂回答。“謝謝你這麼照顧黛安,爵士。”
“我的榮幸。”雷納說。“晚上好,莉娜公主。相信你一切安好吧?”
“是的,謝謝。”莉娜想屈膝行禮,但李昂緊摟著她不放,她只好以微笑代替。她的笑容有點勉強,因為她剛剛才完全領悟李昂的答復。
雖然她告訴自己沒關係,她一定可以找到別人嫁,但莉娜知道她這是在欺騙自己。怎麼會沒關係?天啊,她感到汶然欲泣。
“親愛的,我已經同意送你回家。”雷納爵士對莉娜說。“你阿姨抱怨疲累,已經乘你們的馬車先回去了。她解釋說她明天要到鄉下去。據我瞭解,你不會跟她同行。”
“沒錯。”莉娜回答。“阿姨要去探望一個生病的朋友。她寧願我留在倫敦。我只有等別的機會去看看你們優美的鄉間。”
“我忘了你來這裏的時間不長,”雷納爵士說。“但你該不會整個星期都是單獨一人吧?要不要我星期六晚上護送你?你一定打算去柯家的舞會。還是你已經有了護花使者?”
“我不會去。”莉娜堅定地說。
“不,你會去。”李昂說,用力摟一下她的腰。“你答應過的。”
“我改變主意了,雷納爵士。我也累了,麻煩你——”
“我送你回家。”李昂的聲音因怒氣而生硬。
雷納爵士感覺得出兩人之間的氣氛有異,他猜他們兩個是吵架了。從莉娜公主想掙脫李昂的懷抱,和李昂偏偏不讓她走的情形來看,他們的架顯然還沒有吵完。哦,他幾乎可以看到他們之間的火花。
決心平息爭執和助李昂一臂之力,他問:“你確定你想送莉娜公主回家?”
“確定。”李昂粗聲惡氣地回答。“她必須何時到家,雷納?伯爵夫人有沒有規定時間?”
“沒有,她以為莉娜會跟你妹妹和我一起去金家。在伯爵夫人注意到前,你至少有兩個小時。”他咧嘴而笑。
“別像我不在場似地討論我好嗎?”莉娜說。“我真的累了,我寧願——”
“我們立刻告辭。”李昂替她說完,摟得她喘不過氣來。
“也許你們可以考慮從後門離開。”雷納爵士密謀似地低聲說。“我會使大家以為莉娜公主跟她阿姨一起離開了,當然還會代你向我們的主人致歉。”
“好主意。”李昂咧嘴而笑。“雷納,我們三個得對這件事保密。說謊對莉娜來說很困難。只要她不必對她阿姨編故事,她的誠實就不會受損。對不對,親愛的?”
她對他狠狠地皺了個眉頭,她真希望他別再拿她的誠實做文章,那令她渾身不自在。李昂看來真誠得足以使她相信他真的敬佩她。
李昂拖著她往後門走時,她告訴自己他對她有何看法已不重要。他拒絕了她的求婚,今晚之後她不會再跟他見面。淚水湧上她的眼睛。
“你剛剛違反了另一條規矩。”她對他的背嘀咕,假裝生氣而非沮喪。“我的阿姨聽說這件事時,會大發脾氣。”
“說英語,甜心。”
“什麼?”
李昂不再多說,直到把莉娜弄進他的馬車。他在她旁邊坐下,然後伸長兩條腿。
馬車比翠霞姨媽租的那輛寬敞和豪華許多,但莉娜還是討厭它。馬車無論大小氣派,對她來說都沒有差別。
“李昂,你沒有我在海德公園看到的那種開頂馬車嗎?別再擠我了,好不好?坐過去一點。”
“我有開頂馬車,正確地說,敞篷馬車。但沒有人會在天黑後乘敞篷馬車。”他不悅地解釋,耐性漸漸消失。他一心想逼她說實話,不想討論馬車這種小事。
“應該乘的。”莉娜嘀咕。“天啊,我不該對你承認的,但我們不會再見面,所以也沒什麼關係。我受不了黑暗。我們可不可以拉開窗簾?我好像沒辦法呼吸了。”
她驚惶的語氣轉移了他的注意力。感覺到她在身旁顫抖時,他的怒氣很快消失。他立刻拉開窗簾,然後伸手環住她的肩膀。
“我剛剛交給你一樣對付我的武器,對不對?”她問。
他不知道她在說什麼,但是窗外的月光足以讓他看出她眼中的恐懼。他注意到她的雙手在腿上緊握成拳頭。
“你真的害怕,對不對?”他把她拉到身上。
莉娜對他溫柔的語氣起了反應。“那不是真正的恐懼,只是感到胸口發緊。”她拉起他的手放在她胸口。“你感覺得到我的心跳有多厲害嗎?”
李昂說不出話來,簡單的接觸已使他腦中一片混亂。
“我會設法使你忘記憂慮,親愛的。”他在能夠說話時呢喃,然後傾身親吻她。他的吻親昵而從容,慵懶卻熱情,直到莉娜伸手用指尖輕撫他的臉頰。
一陣戰慄竄過他全身。“你知道你是個小妖精嗎?”他在心跳如擂鼓中抽身。“你知不知道我想對你做什麼,莉娜?”他的手指滑進她的領口愛撫她的柔軟。
他在她耳邊呢喃著煽情的禁忌渴望。“我沒辦法再等了,親愛的。我要你在我下麵,一絲不掛。苦苦哀求。天啊,我想要進入你體內。你對我的渴望同樣強烈,對不對,莉娜?”
他沒有等待她的回答,而是用另一個深吻佔據她柔軟的唇瓣。他的舌尖饑渴地探入她口中搜索她的甜蜜,直到她的舌尖開始與他的交纏。莉娜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但她突然發現自己坐在李昂的大腿上摟著他的脖子。
“李昂,你不該對我說那種話。”她的抗議聽來像喘息的呻吟。“除非結婚,否則我們不能同床共枕。”她捧起他的臉頰再度吻他。
她忘了馬車內的幽閉,忘了她的憂愁和他的拒絕。他的吻奪走她的思考能力,她的酥胸渴望他的碰觸。她焦躁不安地扭動,摩擦著他的勃起。李昂在她頸側印下無數濕熱的吻,用溫暖的呼吸和唇舌挑逗她的耳垂。他的指節一次又一次地輕擦過她的乳頭,撩起她的欲火。
他拉下她的衣襟露出她的酥胸時,她企圖阻止他。“不行,李昂,我們不可以——”
“讓我,莉娜。”李昂要求,聲音因欲望而粗嘎。她還來不及再度抗議,他的嘴已找到她的乳房,然後她就無力反對他的恣意愛憐了。
“我喜歡你的味道。”他呢喃。“天啊,你是這麼柔嫩。”他的舌尖滑過一側的乳頭,手指愛撫另一側的乳頭。莉娜攀附著他,雙眼緊閉著。當他把乳頭含在嘴裏開始吸吮時,她發出銷魂的吟哦,身體也不由自主地扭動。李昂用呻吟告訴她,他有多喜歡她本能的扭動。
莉娜不願這甜美的折磨結束。
李昂的車夫使她免於丟人現眼。她在恍惚中聽到他大喊目的地到了。“天啊,到家了。”她聲音緊繃地驚呼。
李昂沒有那麼快恢復,他過了一會兒才明白她說的話。他的氣息粗濁急促。他背靠著椅墊深呼吸,努力恢復些許自製。
莉娜拉好衣襟遮住乳房,移坐到他身旁。她的手落在他的大腿上。李昂的反應好像她剛剛捅了他一刀似的。他撥開她的手。“你在生我的氣嗎?”她細聲問。
他閉著眼睛,但臉頰的肌肉在微微抽動著。她心想,他果然是在生她的氣。她的雙手在膝上緊握,努力遏抑顫抖。“求求你別生我的氣。”
“可惡!莉娜,給我一分鐘冷靜下來。”李昂厲聲道。
莉娜慚愧得抬不起頭來。“對不起,李昂。我不是有意讓我們的吻一發不可收拾,但是你使我軟弱,害我忘了要停下來。”
“怪我,不怪你。”李昂迂回地道歉。他終於睜開眼睛望向她。要命!她看來好沮喪。李昂想伸手摟她,但她立刻躲進座椅角落。“甜心,沒事了。”他擠出笑容。“要不要我陪你進去?”
莉娜搖頭。“不要。伯爵夫人睡得不沉,她會知道的。”
李昂不想離開她。還不想……至少不是這樣分手。她自慚形穢的模樣令他十分良心不安。如果她開始哭泣,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
“可惡!”他自言自語地咕噥。他每碰她一次就多瘋狂一分。如果他企圖安慰她,恐怕只會弄巧成拙。
李昂開門扶莉娜下車。“我什麼時候可以再見到你?”他問,不確定她在拉扯中是否聽到了。莉娜想要撥開他的手,他卻想抱她。“莉娜,我什麼時候可以再見到你?”
她拒絕在他放手前回答。
李昂拒絕在她回答前放手。“我們可以在這裏拉扯一整晚。”他告訴不斷推他肩膀的莉娜。
莉娜突然伸手摟住他的脖子。“都怪我,李昂。我不該要求你娶我,我太自私了。”
她的話令他驚訝得鬆了手。莉娜仍然低著頭不讓他看到她的苦惱,但無力壓抑聲音中的顫抖。“請原諒我。”
“聽我解釋。”李昂企圖把她拉回懷裏,莉娜迅速退避。“婚姻會使人改變。我不是針對你,莉娜,但我——”
她搖頭。“別再說了,李昂。你說不定會愛上我,等我該回家時,你會心碎的。我最好另覓人選,挑個我不在乎的人。”
“莉娜,你已經回到家了。你哪兒也別想去。”李昂說。“我們為什麼不能保持——”
“你知不知道你就像隆恩一樣?”莉娜快步登上門前的臺階。李昂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但在她回頭時,看到她淚流滿面。“你的朋友只偷珠寶,李昂。你的罪孽更重。如果我不留意,你會偷走我的心。我不能讓那種事發生。別了,李昂,我不可以再跟你見面了。”她進入屋內,門在她背後輕輕關上。
李昂站在門階上。“你忘得了我才怪!”他吼道。
他怒火中燒,心想,自己一定是全英國最沮喪的男人。他怎麼會容許自己跟如此令人迷惑的女人糾纏不清?
她居然不要臉地說他說不定會愛上她。
李昂知道實情。老天為證,他已經愛上她了。
不用說,承認自己墜入情網令李昂很不是滋味。他爬回馬車裏時,差點把門扯下來。他咆哮著叫車夫送他回家,然後開始列舉他不該招惹莉娜的理由。
那個女人是個愛說謊的騙子。
他憎惡騙子。
天知道她傷了多少男人的心。
命運……他恨死這兩個字了。
到家時,他認命了。無論他願不願意,他這輩子都跟莉娜分不開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6 02:37:58
第九章
日記 一七九五年九月三日
瑪拉不願離開故鄉和家人。我雖瞭解她的理由卻不免為她擔心。她答應我會採取防範措施,她打算在山裏躲藏到德華被推翻罷絀。她的家人會照顧她。我把陪嫁的首飾全部給了她。我們在分手前抱頭痛哭,像一對知道後會無期的親姐妹。
是的,我們比親姐妹還要親。我從不曾有過知已。我的親姐妹翠霞是個不可信任之人。留意,孩子。如果你長大後她還活著,有朝一日遇到她時一定要提防她。不要信任她,莉娜。翠霞喜歡欺騙,把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
其實她真該嫁給德華。他們會很合得來,他們有太多地方太相像。
星期五下午,李昂把大半的時間都花在普萊酒館裏。他不是去那裏喝酒的,而是去向光顧酒館的船長和船員們打聽情報。
他在這種地方來去自如。雖然穿著昂貴的騎裝,他卻無遭劫之虞。人人對他敬而遠之。這一帶沒有人不知道他的名聲。他們敬畏他,只有在他示意時才敢開口。
李昂背靠著牆壁坐在角落的一張抬子邊。普萊——在打架中失去一隻手就此退休的船員——坐在他旁邊。李昂買下這間酒館交給普萊經營,作為往日普萊對他忠誠的回報。
他依序詢問在場的每個船員,沒有因時間拖得太長,或船員說謊以換得另一杯免費麥酒而不耐煩。一個新來的客人踱到桌邊要求喝他那杯免費麥酒,那個壯漢拎起李昂正在詢問的那個人的衣領,隨手把他扔到旁邊。
普萊露出笑容。他仍然喜歡打架。“這麼看來你沒有見過李昂侯爵了?”他問陌生人。
壯漢搖頭坐下,伸手去拿酒壺。“管他是誰。”他惡聲惡氣地咕噥。“我要我應得的那份。”
普萊眼睛一亮,看好戲似地轉頭望向李昂。“他要他應得的那份。”
李昂聳聳肩,知道大家都在看他。形象必須維持,如果想平靜地過完這個下午,他就得解決這件小事。
他等壯漢把酒壺放回桌面,然後狠狠地一腳朝壯漢的兩腿之間踢去。
事情發生得太快,壯漢根本來不及保護自己。他還來不及叫痛,喉嚨已被李昂掐住。李昂掐緊壯漢把他往後扔去。
群眾大聲叫好,李昂不理會他們。他把椅子往後仰靠在牆上,目光不曾離開痛得在地板上扭動的壯漢。
“你得到了你應得的那份,混蛋!滾出去,我經營的是正派酒館。”普萊邊笑邊吼。
一個緊張不安的瘦小男子引起李昂的注意。”先生,聽說你在打聽殖民地來的船隻消息。”他結結巴巴地說。
“坐,米克。”普萊說。“他是個老實人,李昂。”他朝李昂點頭道。
李昂等那個瘦小船員跟普萊交換消息。他繼續注意那個受傷的壯漢直到他離開酒館。
李昂的思緒接著回到莉娜和他的任務上。他決定重新開始,不再根據邏輯假設來推出結論。邏輯在莉娜身上行不通。他拋開莉娜對她自己過去的一切解釋,只認定一個正確的事實,那就是伯爵夫人大約在三個月前回到英國。
一定有人記得那個老巫婆,她的滿腹牢騷一定會引起注意。她不可能是個安靜的乘客。
米克碰巧記得伯爵夫人,而且印象十分深刻。“寇帝船長待我不公平,先生。我寧願刷甲板或洗廁所也不願供那個姓康的女人使喚。可惡!她害我從早到晚疲於奔命。”
“她獨自旅行嗎?”李昂問,沒有讓米克知道他有多麼興奮終於打聽到有用的消息,擔心米克會為了討好他而誇大渲染。
“差不多。”米克回答。
“差不多?這算什麼回答,米克?直截了當地說好不好?”普萊勸道。
“我的意思是,她上船時身邊跟著一個男士和一個漂亮的小姑娘。但我只匆匆瞥見那個小美人一眼。她頭戴兜帽,但在伯爵夫人把她推進船艙前,她正眼瞧了我一眼,還對我微笑。”
“你有沒有正好注意到她的眼睛是什麼顏色?”李昂問。
“有,跟大海一樣藍。”
“告訴我你對跟伯爵夫人同行的那個男人記得多少。”李昂說,示意普萊再替米克倒一杯酒。
“他跟伯爵夫人非親非故,”米克在喝了一大口麥酒後解釋。“他跟別的船員說他是傳教士。我覺得他聽起來像法國人,但他告訴我們他住在殖民地外的荒野。他要回法國探親。雖然是法國人,但我滿喜歡他的,因為他對那個小姑娘呵護備至。他的年紀可以當她的父親了,待她也像待女兒一樣。由於姓康的那個女人大部分的時間都待在艙房裏,所以傳教士會帶小美人到甲板上來散散步。”
米克停頓下來用手背抹抹嘴。“那個老女人怪得很,她不願跟其他兩個人有任何牽扯,甚至要求在她的房門內多加一條鐵鏈。寇帝船長企圖消除她的恐懼,告訴她說我們沒有人會碰她。天知道我們看了她就倒胃口,搞不懂她怎麼會認為我們會想碰她。過了一陣子我們終於明白她在搞什麼把戲,她在房門內加鐵鏈是為了防那個小姑娘。真的,先生,我們有人無意中聽到傳教士告訴小姑娘,別因她阿姨怕她而難過。那是不是很奇怪?”
李昂以微笑鼓勵米克說下去。
“她是那麼溫柔甜蜜的一個小姑娘。當然啦,她確實一個過肩摔把路易扔到船外。令人難以置信,但路易是活該。他從她背後悄悄靠上去抓住她,我就是在那時看到她頭髮的顏色。很淡很淡的金色。她老是戴著那頂兜帽,連在悶熱的下午也不例外。一定很不舒服。”
“她把一個大男人扔到船外?”普萊問。他知道他不該妨礙李昂發問,但是米克隨口提起的事令他驚訝得無法保持沈默。
“別老是說兜帽,多告訴我一些這個女孩的事。”
“算路易走運,那天的風不大,我們沒有費太多力氣就把他從海裏撈了起來。在那次突襲後,他再也不敢惹那個小美人。現在想想,大部分的男人都是。”
“寇帝船長什麼時候會回倫敦?”李昂問。
“至少再一、兩個月。”米克回答。”你也想跟傳教士談談嗎?”
“大概。”李昂面無表情地說。
“他很快就會回倫敦。他告訴我們他不會在法國待太久,他打算在回殖民地前來跟小美人好好聚一聚。他真的很疼那個女孩,也很為她擔心。這也難怪,那個老……”
“巫婆?”李昂問。
“沒錯,她的確是老巫婆。”米克嗤鼻道。
“米克,你記不記得那個傳教士的名字?如果你能告訴我他的名字,就可以多得一英鎊。”
“我應該記得。”米克皺眉思考。“我一想起來就告訴你,普萊。你替我留著那一英鎊好嗎?”
“問問跟你同船的船員,”普萊建議。“他們之中一定有人記得。”
米克急於領到賞金,立刻離開酒館去找他的同伴。
“這是公事嗎?”普萊在他們再度獨處時問李昂。
“不,私事。”
“那個女孩,對不對?別跟我裝佯,李昂。如果年輕個幾歲,我也會對她感興趣。”
李昂微笑。”你連見都沒有見過她。”
“無所謂。米克說那女孩有一頭金髮和一對藍眸,在我聽來那樣就夠漂亮了。但那不是我想追她的真正原因。你有沒有見過路易?”
“沒有。”
“他的塊頭跟我一樣大,但體重比我重多了。能夠把他扔到船外的女孩決非泛泛之輩。天啊!真希望我在場。我向來不喜歡路易,那傢伙臭氣熏人,滿腦子齷齪思想。天啊!沒看到他落海真是可惜。”
李昂又跟普萊聊了幾分鐘,然後起身告辭。“你知道上哪兒找我,普萊。”
酒館老闆送李昂到門口。“隆恩近來如何?”他問。“跟平常一樣忙著耍寶嗎?”
“恐怕是。”李昂慢吞吞地說。“對了,普萊,能不能麻煩你下下星期五把後面的房間準備好?隆恩和我要開個牌局。詳細情形改天告訴你。”
普萊投給李昂狐疑的一瞥。
“老是想猜透我的意圖,對不對,普萊?”李昂問。
“我的心思全寫在臉上,”普萊咧嘴而笑。“所以我絕對幹不了你那行。”
普萊替李昂開車門,等李昂上車即將關門時照例喊道:“當心背後,朋友。”接著心血來潮地加一句:“還有你的心,李昂。別讓任何美女把你扔到船外。”
在李昂想來,那個建議來得太遲了點。莉娜已經乘他不備,偷走他的心了。他很久以前就發誓不再跟任何女人有感情上的瓜葛,莉娜卻輕而易舉地使他違背誓言,李昂歎息心想。
他的思緒回到莉娜那些莫名其妙的話上。他記得她說過好奇心會使他送命。她是認真的或說謊?她說她無意在倫敦久留時似乎是認真的,至少看起來不像在說謊。
他不打算讓她去任何地方。莉娜即將屬於他所有,但他不願冒險。如果她真有辦法逃離他,那麼知道她家究竟在哪裡,可以使他比較容易找到她。
“她哪裡也別想去。”李昂自言自語,他不會讓她離開視線的。
沮喪地低吼一聲,李昂接受了事實。只有一個方法能把莉娜留在他身邊
可惡!他勢必得跟她結婚。
“你跑到哪裡去了?我在你的書房裏等了好幾個小時。”隆恩一看到李昂進玄關就大吼。“我派了人四處找你,李昂。”
“我不知道我必須向你報告行蹤,隆恩。”李昂脫掉外套走進書房。“把門關上,隆恩。你不該出來拋頭露面的,說不定會有人注意到繃帶。你在冒不必要的險。你的人很快就會找到我。”
“你到哪裡去了?現在都快天黑了。”隆恩嘀咕,跌坐在最近的椅子上。
“你開始像嘮叨的妻子了。”李昂低笑道。“什麼事?你的父親又有麻煩了嗎?”
“不是。等我告訴你我到處找不到你是為了什麼時,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最好再把外套穿上,李昂。你有工作要做。”
隆恩嚴肅的語氣引起了李昂的注意,他靠在桌緣上,交抱起雙臂。“把話說清楚。”
“莉娜有麻煩了,李昂。”
李昂有如雷殛般跳起來抓住隆恩的肩膀。
“時間還很多,李昂,我只是擔心你到鄉間別墅去了。他們要到午夜才會去抓她……看在老天的分上,老兄,放開我。”
李昂立刻鬆手。“他們是誰?”
李昂的兇狠表情令隆恩暗中慶倖他是朋友而非敵人。“施埃敏和他雇的幾個人。”
李昂點個頭,走回玄關召喚馬車。
隆恩跟到前門。“騎馬不是比較快嗎?”
“我等一下會用到馬車。”
“用來做什麼?”
“載施埃敏。”李昂恨聲道。
隆恩等他們兩人都坐進馬車的車廂裏後,才開始詳細說明。“我的一個手下——應該說是傑克的一個手下——有人出一大筆錢雇他幫忙綁架莉娜到格雷塔格村。施埃敏想強娶莉娜。我去找我的手下告訴他們以後不會再有搶劫行動。其中一人就歹徒而言算是相當正派的,他的名字叫阿班。他告訴我施埃敏雇用他的事。他答應幫忙,認為賺那個錢很輕鬆。”
李昂的表情令人不寒而慄。
“施埃敏雇了阿班和另外三個人。我付錢給阿班叫他假裝配合。如果他的話可以相信,他不會幫施埃敏。”
“你確定他們計畫在午夜動手?”
“確定。”隆恩點頭。“時間還很充裕,李昂。”他長歎一聲。“有你接手這件事令我如釋重負。”他承認。
“沒錯,我會解決這件事。”李昂輕聲道。
隆恩感到一陣涼意竄下背脊。“要知道,李昂,我向來認為施埃敏是卑鄙小人,但沒想到他會下流到這種地步。如果被人發現他的這個陰謀,莉娜的名譽很可能會受損。”
“沒有人會發現的。”
隆恩再度點頭。“施埃敏會不會是受人唆使的?那傢伙沒那麼聰明。”
“我敢打賭唆使他的人就是伯爵夫人。”
“天啊!李昂,她是莉娜的阿姨呀!你不可能——”
“錯不了。”李昂咕噥。“她把莉娜一個人留在倫敦。你不覺得太巧、太方便了嗎?”
“你有沒有多一把手槍可以借我用?”
“從來不用。”
“為什麼?”隆恩駭然。
“太大聲。何況他們只有四個人,如果你朋友的話可以信。”
“但他們有五個人。”
“施埃敏不算。他一見情況不對勁就會開溜,我等會兒再找他算帳。”
“我相信。”
“隆恩,到達莉娜家後我會叫車夫送你回家。我不要我的馬車停在她家門口等,施埃敏會看到。我們不希望他臨時變卦。我會叫車夫在午夜過後一小時回來接我。”
“我堅持助一臂之力。”
“你只有一條手臂可用。”李昂微笑回答。
“你怎麼可以這麼若無其事?”
“我不是若無其事,隆恩,我是善於自製。”
李昂下車交代車夫送隆恩回家時,馬車還沒有完全停止。“可惡!李昂,我可以幫得上忙。”隆恩在車廂裏喊道。
“你只會越幫越忙。回家去吧!事情結束時,我會通知你。”
隆恩知道李昂那副若無其事的輕鬆模樣只是假像。他幾乎有點同情那幾個加入施埃敏的笨蛋,他們即將發現李昂侯爵的名聲是如何贏得的。
天啊!他真不願錯過好戲。“我說什麼也不會錯過的。”他自言自語。隆恩等待機會來臨。馬車在轉彎時減速,他乘機跳下馬車。他落地時雙膝著地,暗罵一聲自己的笨手笨腳後,他拍掉身上的泥土,開始往莉娜家走。
無論李昂要不要,他都要幫他的忙。
李昂氣得全身發抖。他知道一見到莉娜平安無事後,他就會冷靜下來。她開門的動作真慢,他的神經都快繃斷了。他正要用隨身攜帶以防萬一的特殊工具弄開門鎖時,門鏈的滑動聲傳來。
雖然他在隆恩面前壓抑脾氣,但莉娜一開門,他的怒氣就爆發了。“你的腦筋有問題嗎?只穿了一件袍子就來開門。該死!你甚至沒有問門外是什麼人,莉娜!”
莉娜揪緊浴袍衣領,退後讓路給像瘋馬一樣衝進來的李昂。“你怎麼會在這裏?”
“亞伯為什麼沒來開門?”李昂瞪著她的頭頂問,知道她披頭散髮、衣衫單薄的模樣會使他分心。
“亞伯去看他母親了。”莉娜說明。“李昂,現在登門拜訪不嫌太晚了嗎?”
“他的什麼?”李昂的怒氣頓消。
“他的母親。這有什麼好笑的?你跟蜥蜴一樣,李昂,一會兒咆哮,一會兒大笑。”
“變色龍,莉娜,不是蜥蜴。”李昂糾正道。“亞伯至少有八十歲了,他的母親怎麼可能還在人世?”
“哦,我見過她,李昂。她是個慈祥的老婦人,長得跟亞伯很像。你到底要不要告訴我,你來有什麼事?”
“上樓穿衣服,你這副模樣走來走去令我沒辦法思考。”
“我沒有走來走去。”莉娜抗議道。“我站著根本沒動。”
“我們等一下會有客人。”
“是嗎?”莉娜搖頭。“我沒有邀請任何人。我真的沒有心情招待客人,李昂。我剛剛才開始悼念你,現在你卻出現在——”
“悼念我?”李昂皺眉問。“為什麼?”
“算了。”莉娜說。“別再發火了。到底是誰要來?”
李昂深吸口氣恢復自製,然後開始說明施埃敏的事,但故意省略伯爵夫人牽涉其中的部分以免莉娜難過。他決定等待,想一次解決一個問題。
“你希望我怎麼做?”莉娜鎖好前門,走過去站在他面前。
李昂聞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花香味,忍不住伸手把她拉進懷裏。“你聞起來好香。”
他捧著她的臉蛋。天啊,她用充滿信任的眼神凝視著他。
“你必須告訴我該怎麼做。”莉娜再度低語。
“吻我。”李昂命令,低頭迅速吻她一下。
“我在說惡作劇的人。”莉娜在他抬頭時說。“你真的沒辦法專心,對不對?你家的人都有這個缺點嗎?”
李昂搖頭。“我當然能專心。從你開門的那一刻起,我就想把你弄進我懷裏。你在那件薄薄的袍子下什麼都沒穿,對不對?”
“我剛洗完澡。”她微笑回答,喜歡他坦承想碰她。
他真是誠實。莉娜踮起腳尖吻他。她原本只想學他那樣給他一個短短的吻,但李昂另有打算。他用拇指把她的下巴輕輕往下扳,好讓他的舌頭能探入她口中。
莉娜緊抓著他的外套翻領,唯恐她的雙腿會不聽使喚。在確定自己不會丟臉地跪倒後,她才以同樣的熱切回吻他。
她的反應令他近乎瘋狂地佔有她的唇。他的熱情令她無法克制自己。她的毫無保留幾乎跟她的銷魂呻吟和狂野唇舌一樣令他興奮。
是的,她的反應令他非常滿意。他很快就推斷她只有在這種時候對他是誠實的。
李昂勉強自己跟她分開。“你使我雙手發抖。”莉娜說。“如果他們在這時上門,我恐怕幫不上忙。”
“可惜你不善用刀。”李昂說,等待她的謊言,很清楚她不可能承認受過那種訓練。
“的確。”莉娜回答。“但刀是給男人用的,女人會傷到自己。我也沒有手槍。也許你對我的缺乏訓練感到失望?”
他看得出她認定他會同意她的說法。“一點也不,甜心。”他摟著她的肩膀往樓梯口走。“保護女人是男人的責任。”
“對,在大部分的文化裏是如此。”她的話突然猶豫起來。“如果女人知道如何自衛,你會不高興嗎?我是說你會不會認為那樣不夠淑女?”
“這是你的房間嗎?”李昂問,故意回避她的問題。他推開第一間臥室房門,陳腐的香水味撲鼻而來,觸目所及儘是陰暗的色彩。他隨即知道他闖入了伯爵夫人的房間。房間裏陰暗得會令蜘蛛雀躍或令老巫婆眉開眼笑。
“這是我阿姨的房間。”莉娜回答,往房裏瞧一眼。“陰暗得可怕,對不對?”
“你似乎很訝異。你從來沒有進來過嗎?”
“沒有。”
李昂關門時,注意到門內有許多門鎖和鏈條。“你阿姨睡起覺來一定很不安穩。她鎖門是想防誰,莉娜?”
李昂知道答案,所以已經生起氣來。他想起那個名叫米克的船員說過伯爵夫人有多麼怕跟她同行的小姑娘。
在李昂看來,門鎖裝錯了邊。莉娜應該提防伯爵夫人才對。莉娜與親人重逢和返回故鄉後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她一定很孤寂。什麼樣的女人會回避她唯一的親人?
“阿姨睡覺時不喜歡被打擾。”莉娜解釋。
她的悲哀語氣使他擁緊她。“你回家後的日子並不好過,對不對?”
她聳聳肩。“我的房間在走廊盡頭。你在找的是那個嗎?”
“是的。但我還想檢查所有的窗戶。”
“我的房間有兩扇窗戶。”她掙脫他的懷抱,但拉起他的手快步走進她的臥室。
李昂一眼就看光了一切。正方形的大房間裏只有一張椅子擺在角落,椅子後面是隱私屏風,一張鋪著雪白床罩的篷床和兩個小箱子。房裏的擺設就女人而言簡單得有點寒酸,李昂卻很喜歡。箱子上沒有散佈著小首飾。莉娜顯然很愛整潔。臥室裏整齊又乾淨,只有窗前的地板上有一條不知誰掉落的毛毯。
“花園就在我的窗戶下麵。”莉娜說。“牆壁很好攀爬。藤蔓長到了窗臺下,我認為它們結實得足以支撐人。”
“我寧願他們別爬窗進來。”李昂心不在焉地說。他試了試窗臺,又探頭往下麵的花園瞧。但願今晚的月光沒這麼亮就好了。
李昂瞥向莉娜。他的表情和態度已起了戲劇性的變化。莉娜想要微笑。他真的是戰士,他的臉孔就像達科他族勇士一樣冷漠。她看不出來他此刻在想什麼,但他僵直的姿勢暗示他已處於備戰狀態。
“我記得客廳只有前面兩扇窗戶。除了通玄關的門以外,客廳還有別的出入口嗎?”
“沒有。”莉娜回答。
“太好了,穿衣服,莉娜。你可以在那裏等到事情結束。我會使它安全無虞的。”
“怎麼做?”
“把門窗封住。”
“不要。我不想被鎖在任何地方,李昂。”
她激動的語氣令他吃了一驚,接著他想到她在密閉的馬車內有多麼局促不安,他心軟了。“如果我在門的內側做一個你能自由開關的鎖——”
“那樣很好。”莉娜點頭打岔,看來如釋重負。“謝謝你的諒解。”
“那你在皺什麼眉頭?”他惱火地問。
“我剛發現你又多了一項生氣時可以用來對付我的武器。”她坦承。“我讓你看到我的弱點。”
“你這是在侮辱我,莉娜。在我認識的人之中,沒有多少男人或女人喜歡被鎖在房間裏。好了,別再分我的心了。穿衣服。”
她急忙照辦。“我一點也不想在客廳等。”她自言自語地隨手抓起一件衣裳到屏風後更換。脫掉浴袍,換上那件深藍色的衣裳時,她才發現自己選錯了。
“李昂?衣裳的鈕扣在背後,我扣不到。”她喊道。
李昂在窗前轉身,他看到莉娜按著衣裳的前襟。她轉身背對他時,他首先注意到的是,她白皙無瑕的肌膚,其次是她在衣裳底下什麼都沒穿。他不是聖人,因此替她扣鈕扣時,手指因渴望撫摸她滑嫩的肌膚而笨拙顫抖。
“你的貼身侍女呢?”他問,希望談話能轉移他對她的綺思遐想。
“我讓她休假一星期。”
她滿不在乎的話語惹惱了他。“看在老天的分上,沒有淑女自己一個人住。”他嘀咕。
“我自己一個人過得很好,我很能為自己的利益服務。”
“自給自足。”李昂歎息道。他扣了幾次都無法扣上最後一顆鈕扣,因為她絲般的秀髮不停地妨礙他。
“你說什麼?”
他撩起她的頭髮撥到一側肩膀前面。看到她皮膚上起的雞皮疙瘩使他情不自禁地微笑。“自給自足,甜心,不是為自己的利益服務。”
“有差別嗎?”她想要轉身看他。
“別動。”他命令。”有差別。你的阿姨為自己的利益服務,你自給自足。”
“李昂,你知不知道我只有跟你在一起時,才會出錯?由此可見,我會搞混都是你害的。”
他不想浪費時間跟她爭辯。“來吧。”他在扣好她的衣裳後,拉起她的手往外走。
莉娜得用小跑步才能追上他。“我還沒有綁辮子。”她急急忙忙地說。“我真的得綁,李昂,否則頭髮會變成他們對付我的工具。你想必明白。”
他不明白,知道不該問但還是問了。“為什麼你的頭髮會變成武器?”
“他們抓住我的頭髮就能制伏我,當然啦,除非我敏捷如豹、大膽如狼、狡詐如熊。”
這女人越說越離譜了。抵達客廳時,他讓她看出他的惱怒。
“你坐在黑暗中有沒有關係?”他問。
“我不怕黑。”她面有慍色地回答。“你怎麼會問我這種傻問題?”
李昂走到窗前扯下系窗簾的絲繩交給她。“用它綁住門把,莉娜。綁緊一點。如果有人企圖硬闖,我一定聽得到。可以嗎?”
“我不會令你失望的,李昂。”她跟在他背後說。他正在檢查窗戶。年代久遠使它們被封得死死的。
“注意聽好,我的小戰士。”他用力握一下她的肩膀。“你給我乖乖地待在這個房間裏到危險過去,明白嗎?”
他的語氣粗暴嚴厲,但她卻繼續微笑注視他。“我真的想幫你,李昂。讓我提醒你,他們畢竟是衝著我來,你一定要讓我盡我的本分。”
“休想!”他吼道。“你只會礙事。”
“好吧!”莉娜聳肩道。她轉身走到掛在窗邊牆上的鏡子前面開始綁辮子。她看來是如此優雅嬌柔。她抬起手臂,裙擺隨之提升到足踝。
“你忘了穿鞋子。”李昂說,聲音含著笑意。“又忘了。”
“又忘了?什麼意思?”她轉身面對他。
“沒什麼。”他搖頭道。“別管頭髮了,反正你不會被扯進去。”
她的笑容真誠得可疑。
“答應我,莉娜。現在。”李昂說。
“答應你什麼?”她裝傻地問,轉身繼續綁辮子。
李昂按捺住性子。她不知道他可以從鏡子裏看到她。她現在的表情沒有誠懇只有堅決。
即使得用強迫的,他也要得到她的承諾。她的安全是最重要的考量,他決不容許她出事。但另一個微不足道的理由是,他不願意讓她看到他動粗,否則等到今晚過去時,莉娜可能比怕施埃敏那幫人還要怕他。
李昂打鬥起來既不講公平也不講光明磊落。莉娜不可能聽說過他的過去。明白自己有多麼在乎她之後,他不僅想保護她免於施埃敏那種壞蛋的傷害,更不想讓她知道他的黑暗面。她相信他只是李昂侯爵,他打算保持她的純真無知。
他擔心他會在她知道真相時失去她。
“我答應你除非你開口,否則我不會插手。”莉娜打斷他的沉思。“宋先生教過我防身自衛之道。”她在他怒目相向時,急忙補充。“我自有分寸。”
“孫。”李昂長歎道。“撫養你長大的夫婦姓孫。”
莉娜覺得他的脾氣就像風一樣變幻莫測。前一刻他還面帶笑容,這一刻卻眉頭深鎖。
“你表現得好像時間還很多。”她說。“他們不是馬上就會到嗎?”她問,希望能把他的注意力轉離令他如此慍怒的念頭。
“還要一會兒。”李昂回答。“留在這裏,我去四處檢查一下。”
她點頭。等他一出視線,她立刻跑上樓去拿綁頭髮的緞帶。當然,還有拿她的刀。無論李昂願不願意,他都會得到她的幫助。
李昂回到客廳時,莉娜已端坐在舊沙發上,刀藏在椅墊下。
“我決定給施埃敏方便。”
“怎麼做?”
“不把後門上鎖。”
“你真體貼。”她讚美。
他微笑走到她面前,雙手叉腰,分腿而立,逼得她不得不仰起頭來才能看到他的臉。由於他又在微笑,所以她認為他的心情好轉了。“如果你確定他們會從花園進來,那麼為什麼要讓他們進來?為什麼不乾脆在外面迎接?”
“迎接?”李昂搖頭。“莉娜,他們不是來找你喝茶聊天的。打鬥可能無法避免。”他不願她擔心,但又不能不讓她知道。
“當然會有打鬥,”莉娜說。“所以我寧願你在外面攔截他們。畢竟得收拾爛攤子的人是我。”
他沒有想到那個。發現她很清楚即將發生什麼事令他鬆了口大氣。“你很勇敢。”他告訴她。“但是外面的月光太亮。我在吹熄蠟燭前記住了他們即將進入的房間細部。”
“他們還得一次進來一個,”莉娜插嘴。“這招高明,李昂。但是萬一他們直接爬牆進來呢?”
“不會的,甜心。”
他聽起來很有把握,莉娜決定不再煩惱這件事。她看到他往客廳門口走。“該熄蠟燭了,甜心。我一出去,你就用絲繩把門把綁牢,好嗎?你不怕吧?我會照顧你的,我保證。”
“我信任你,李昂。”
她的回答溫暖了他的心。“我相信你會乖乖地待在這裏。”
“李昂?”
“什麼事,莉娜?”
“當心。”
“我會的。”
“還有,李昂?”
“什麼事?”
“你會設法別搞得太亂吧?”
“我盡力。”
他朝她眨個眼後關上門。她用絲繩纏繞住兩個門把,然後打一個牢固的雙結。她吹熄蠟燭,坐在黑暗中等待。
時間慢吞吞地過去,她屏氣凝神地傾聽屋子後半部的動靜。正因為如此,所以前面的窗戶傳來摩擦聲時,嚇了她一跳。
他們不該從前面進屋來的,李昂會大失所望。莉娜想指示歹徒繞到後面去,但轉念想想又覺得自己的建議很愚蠢。她只好以靜制動,希望他們會放棄不易打開的窗戶,繞到後面去試試後門。
“莉娜?”
有人輕喚她的名字,她立刻聽出那個人是隆恩伯爵。她拉開窗簾,看到隆恩掛在窗臺上對她咧嘴而笑。他的笑容沒有持續很久,因為他突然失手墜落,從她眼前消失。緊接而來的是砰的一聲輕響和幾句不雅的咒駡。莉娜由此而知可憐的隆恩恐怕不是雙腳落地。
她決定把他從樹籬中拉出來。他弄出的聲響一定會驚動那些惡作劇者。
她打開前門時,隆恩已站在門外。他的模樣狼狽極了,外套的袖子撕裂了,領巾也鬆脫弄髒了,一隻腳也好像扭傷了。
他真是笨拙,莉娜心想,但她還是對他心生好感。李昂一定對他透露了有人企圖對她不利的事,她相信他為了幫助李昂而冒險跑出來。只有這個理由能解釋他的意外造訪。
“你看起來好像已經打輸了一架。隆恩,你的後面!”
屋子後方傳來的嘩啦聲幾乎淹沒她的叫喊,但隆恩聽到了她的警告。他反應的速度很快,立刻轉身面對威脅,用右肩把門板頂向那個企圖闖進來的精瘦漢子。隆恩因努力阻擋歹徒而兩腿彎曲、面紅耳赤。
看出沒有她的幫忙,他顯然無法把門關上時,莉娜出手相助。
“李昂!”
隆恩的叫喊使她耳鳴。“去躲起來。”隆恩喘著氣對莉娜說。
“莉娜,回客廳去。”
李昂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莉娜只想回頭說明門須要她的力量才能關上,但眼前的景象卻使她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她緩緩轉身,怯怯地向前一步,動作因著迷而快不起來。
李昂侯爵的改變使她目瞪口呆,此刻的他甚至不像英國人。他的外套不見了,襯衫撕裂到腰部,鮮血從嘴角的傷口流到下顎。傷口不大,因此並未令她害怕。他衣袖上的血跡也沒有令她驚嚇,因為她看得出那不是他的血。不,他的外表並不令她害怕。
但他的眼神卻另當別論,他看起來好像隨時可以殺人。雖然他貌似冷靜,交抱雙臂的站姿也近乎無聊,但那些全是假像,只有他的眼神沒有說謊。
“快去!”
他的咆哮聲使她回過神來,莉娜奔向客廳時,甚至沒有回頭看隆恩一眼。
“讓開,隆恩。”
隆恩立刻往後跳開,三個彪形大漢衝進來在地板上跌成一堆。隆恩站在角落,希望李昂會叫他幫忙。
李昂站在玄關中央耐心地等待三個歹徒從地上爬起來。隆恩覺得他的朋友太通融了點,對方在人數、體重和武器都比較多。蹲在李昂面前的歹徒現在手裏都握著匕首,其中一人還雙手各握一把匕首。
有人開始竊笑。隆恩露出笑容。那個笨蛋顯然不知道真正佔優勢的是李昂。
中央的那個壯漢突然朝李昂刺出一刀。李昂一個抬腿側踢,踢中他的下巴使他飛到半空中。李昂乘機朝他的下體補上一拳,壯漢在落地前已痛暈過去。
另外兩個歹徒在第四個歹徒衝上臺階時,一齊發動攻勢。隆恩聽到第四個歹徒的來臨,踢出一腳把門關上。門外傳來的哀嚎聲告訴隆恩,他的時機拿捏得恰到好處。
隆恩的目光不曾離開李昂。他以前不是沒有看過李昂打鬥,但李昂的力氣和技巧仍然令他驚歎。李昂用手肘撞碎其人一個歹徒的下顎,同時扭斷另一個歹徒的手臂。轉眼間三個歹徒都已躺平在玄關地板上。
“開門,隆恩。”李昂命令。
“可惡!你連氣也不喘。”隆恩嘀咕。他打開門,讓李昂看似毫不吃力地輪流拎起歹徒扔到門外的街上。
“我們合作無間。”隆恩說。
“我們?”
“我觀看,你動手。”隆恩解釋。
“原來如此。”
“施埃敏呢?他從後門進來,還是逃之夭夭了?”
李昂朝隆恩咧嘴而笑,然後朝臺階底層的那堆身體點個頭。“施埃敏被壓在最下麵。我想你關門時撞斷了他的鼻樑。”
“那麼我確實盡了本分。”隆恩立刻趾高氣揚起來。
李昂放聲大笑,用力拍一下隆恩的肩膀,然後轉身發現莉娜站在客廳門口。
她的表情仿佛看到鬼似的,杏眼圓睜,面無血色。李昂的心一抽。天啊!她一定看到他打鬥了。他朝她跨出一步,但在她退後一步時停下。
他感到挫敗。她怕他。天啊!他的本意在保護她,而非嚇壞她。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6 02:38:20
第十章
莉娜突然跑向他,撲進他的懷裏,差點把他撞倒。李昂不明白她的態度為何改變,但仍然慶倖在心。寬慰使他的站姿不再僵直。他伸出手臂環住她,下巴擱在她的頭頂,然後長歎一聲。“我永遠也搞不懂你,對不對?”
“我好高興你沒有生我的氣。”
她的聲音因埋首在他胸膛而模糊不清,但他還是聽得懂。“我為什麼要生你的氣?”
“因為我違背了諾言。”莉娜提醒他。“我離開客廳去替隆恩開門。”
李昂回望向他的朋友。“我記得我叫你回家去。”他皺眉道,接著突然注意到隆恩的狼狽模樣。“你怎麼了?我不記得你有加入打鬥之中。”
“一點小意外。”隆恩說。
“他跌進樹籬裏了。”莉娜解釋,因隆恩的尷尬表情而微笑。噢,隆恩居然臉紅了。
“樹籬?”李昂匪夷所思地重複。
“我想我要走路回家了。你的馬車可能還在我家門口等,李昂。我會叫車夫把車駛回來。晚安,莉娜公主。”
“不,你不可以走路。李昂,你應該——”
“讓他走回去,他家離這裏不遠。”
莉娜沒有繼續反對。馬車必須有人去叫它駛過來,而她寧願由隆恩去叫,好讓她能跟李昂獨處幾分鐘。
“隆恩,謝謝你的幫忙。李昂,你要怎麼處理那些亂堆在我家外面人行道上的人?是我誤會,還是屋子後面真的還有兩個人?”
“我把那兩個人扔到屋外了。”李昂回答。
“他們醒來後自己會爬回家,”隆恩說。“除非你——”
“我沒有。”李昂說。
“沒有什麼?”莉娜問。
“殺死他們。”隆恩回答。
“隆恩,別嚇她。”
“天啊!但願沒有,想想那會有多麼難收拾。”莉娜驚駭地說,但理由卻完全不對。李昂和隆恩開始大笑。
“難道你不該哭哭啼啼什麼的嗎?”隆恩問。
“我應該嗎?”
“不應該,莉娜。”李昂說。”好了,別再愁眉苦臉了。”
“莉娜,你沒有穿鞋子!”隆恩突然脫口而出。
“走路回家時留心。”莉娜顧左右而言他。“別讓人看到你的繃帶,他們也許會起疑心。”
門一上鎖,莉娜就轉向李昂,不料卻發現他已一步兩階地在上樓途中了。“你要去哪裡?”
“洗手。”李昂頭也不回地說。“你的房間裏不是有水嗎?”
她還來不及回答,他已消失在視線外。她急忙追到樓上去。
追到他時,她就後悔自己沒有在樓下等。李昂已經脫掉了襯衫,彎腰在臉盆前往臉上和臂上潑水。
莉娜突然感到不知所措。他有寬厚的肩膀、結實的臂肌、濃密的胸毛和平坦的小腹。她從來沒有料到他打赤膊會是這副模樣,因而著迷地思忖著此刻被他擁在懷裏會是什麼感覺。
他伸手去拿毛巾。莉娜拿走他手裏的毛巾,開始擦乾他的臉。“你曬得好黑,李昂。你經常不穿上衣在太陽下工作嗎?”她問。
“以前在我的船上時經常如此。”
“你有船?”莉娜聽來很高興。
“曾經有。”李昂回答。“被火燒掉了,但我打算再造一艘。”
“親手嗎?”
李昂微笑。“不,我會雇人建造。”
“我喜歡我來英國時乘的那艘船。但不喜歡待在甲板下面,太狹窄了。”她聳肩承認。
她的聲音在顫抖,替他擦乾肩膀的雙手也在顫抖。他身上的疤痕令她心跳加速。
李昂生平第一次感到有點窘迫不安。莉娜是那麼完美無瑕,他卻佈滿疤痕。以前他不曾在意過那些醜陋的疤痕,現在卻覺得它們在提醒他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我保證新船造好後帶你出海。”他聽到自己說。
“太好了,李昂。”她回答。毛巾掉落在地板上,她的指尖輕滑過他胸膛上那道彎彎的長疤。“你好英俊。”她呢喃道。
“我全身都是疤。”他低聲回答,覺得他的聲音聽來很沙啞。
“噢,不,它們是英勇的標記,漂亮極了。”她凝視著他說。
李昂心想,他永遠也無法習慣她的美。“我們應該回樓下去。”他說是這麼說,手卻把她拉進懷裏。天啊!他情不自禁。想到他獨自跟她在她的臥室裏,他腦海裏的紳士念頭就全部不翼而飛了。
“可不可以在下樓前吻我?”她問。
他覺得她看起來像是已經被吻過的樣子。她的粉頰微紅,眼眸也變成深藍色。這個女人顯然不明白她的處境危險。如果知道此刻在他腦海裏打轉的念頭,她不嚇白了臉才怪。
她信任他,否則不會開口要求他的吻。他必須克制他的獸性本能,他必須當個紳士,一個吻應該無妨。打鬥一結束,他就想擁她入懷。憤怒似岩漿般在他的血液中流竄。噢,他當時就想要她,那種原始的激情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後來她退避他。突然想起這個事實使他心頭一涼。
“莉娜,你怕我嗎?”
她看得出他不是開玩笑,他憂慮的凝眸說明事態的嚴重。但他的問題卻令她感到不解。“你怎麼會認為我怕你?”她努力忍住笑,因為他看起來很擔心。
“打鬥後你見了我就後退……”
她忍不住微笑起來。“李昂,那種小場面根本不能稱為打鬥……你真的以為我害怕?”
她的話令他訝異,他立刻為自己辯護。“我承認那不算是真正的打鬥,但你一臉驚恐地望著我時,我自然而然地以為你害怕了。要命,莉娜,大部分的女人都會歇斯底里。”他說完時語氣已從就事論事變成懊惱的嘀咕。
“我應該眼淚汪汪嗎?如果我令你失望,那麼我很抱歉。但是我還沒有完全搞懂你們的規矩,李昂。”
“你會把鴨子逼得抓狂。”他說。
由於他正咧著嘴對她笑,所以她決定隱藏起她的惱怒。“你真是莫名其妙。我必須不斷提醒自己你是英國人。”
誘惑令人難以抗拒。她無法阻止自己伸手去碰觸他的胸膛。他的皮膚在她的指尖下有著令人舒服的溫度,胸毛鬈曲而柔軟。
“我不怕你,”莉娜呢喃,不敢正視他。“我從來沒有怕過你。我怎麼可能怕你?你是如此的體貼溫柔。”
他不知該如何回答,她聽起來幾乎是敬畏他。她當然錯了。他從不曾體貼或溫柔過。但是人可以改變,李昂決心變成莉娜想要的那樣。如果她認為他溫柔,那麼他就要溫柔。
“你真的是戰士,對不對,李昂?”
“你希望我是嗎?”他迷惑地問。
“噢,希望。”她鼓起勇氣抬頭飛快地看他一眼。
“戰士並不溫柔。”他提醒她。
她沒有繼續探討,因為她知道他不會明白的。更正他的錯誤會顯得她很無禮。她摟住他的脖子,手指伸進他柔軟的捲髮裏。
她感覺到他打個哆嗦,他的肌肉繃緊。
李昂想跟她說話,但確定他的聲音會出賣他。她的觸摸令他方寸大亂。
溫柔,他提醒自己,我必須對她溫柔。他在她的額頭印下一個吻。莉娜閉眼歎息,默默地鼓勵他。他接著吻她鼻樑上的雀斑,最後才抵達她柔軟的唇。
他吻得非常溫柔。只有付出,沒有要求。
直到她的舌尖碰觸到他的,他的饑渴才像被點燃。那種感覺令他癡狂,使他把溫柔相待的自我叮嚀忘得一乾二淨。他的舌尖探入她溫暖的口中品嘗、探索、佔有。
當莉娜把他拉近時,他的需求開始增長,直到他腦中只剩下一個念頭……完全佔有她。
她沒有抗拒。她的輕柔呻吟告訴他,她不要他停。她的身體緊貼著他的亢奮。他知道她的動作是出於本能,但她緩緩摩擦他的方式令他瘋狂。她感覺起來是那麼好、那麼對。
李昂在一聲沙啞的呻吟後強迫自己離開她的唇。“我想跟你做愛,莉娜。”他在她耳畔低語。“要停就得趁現在。”
莉娜仰起頭讓李昂親吻她的粉頸,她的手指纏繞住他的頭髮開始拉扯哀求。
他知道他很快就會到不顧一切的地步,他企圖從折磨中自拔。“天啊,莉娜,走開。現在就走。”
走開?老天,她連站都站不穩了。她全身的每個部分都對他的碰觸起了反應。她聽得出他聲音中的怒氣,感覺得出他臂膀的力道。她努力想搞懂他的反應。“我不想停,李昂。”
她知道他聽到了。李昂握住她的肩膀,捏得她都痛了。莉娜望進他眼中,在其中看到欲望。他的熱情令她無法思考、無法招架。
“你知不知道你剛才對我說了什麼?”
她用她僅知的方式回答他。她用身體告訴他,她的心甘情願。她故意再次弓起身體貼向他,然後把他的頭拉向她。
她的吻熱情得令他感到天旋地轉。李昂起初驚訝得只能回應她的大膽,但很快又轉守為攻。他想要給她前所未有的歡愉,讓她忘記以前跟她好過的所有男人。她將屬於他所有,從現在到永遠。
李昂一邊吻她,一邊摸索著她衣裳背後的鈕扣。莉娜聽到布料的撕裂聲。他突然把她的手從他身上拉開,然後扯掉她的衣裳隨手扔在地板上。
沒有內衣妨礙他的視線,他退後一步。莉娜站在他面前,雙手垂在身側。
她的身體屬於他,他是她的雄獅。莉娜接受這個事實,不斷在內心重複,設法克服她的羞澀與恐懼。
她不能遮掩身體不讓他欣賞,也不能藏起她的心不給他。她的身心都屬於他。
李昂的目光貪婪地打量著她完美無瑕的胴體。她的肌膚在柔和的燭光下光滑白皙;她的雙峰高聳飽滿,硬挺的乳頭仿佛在等待他的撫摸。她的腰肢纖細,小腹平坦,雙腿修長。
她令人難以抗拒。
她屬於他所有。
李昂伸出顫抖的雙手把她拉回懷裏。
赤裸的乳房碰到結實的胸膛時,莉娜倒抽了一口氣。他的胸毛令她酥癢,他的肌膚令她溫暖,他擁抱她時的自製令她忘記所有的恐懼。她對男人沒有經驗,但直覺地知道李昂會溫柔相待,那種肯定的感覺令她雙眼噙淚。
她吻他頸際的脈動,然後把頭靠在他的頸窩,吸入他迷人的男性氣息,等待他的指示。
李昂緩緩解開緞帶,鬆開她的辮子,讓金黃的秀髮披散在她背後。他把她抱起來走到床邊,掀開床罩把她放在床鋪中央。
莉娜想要抗議,想說她有責任替他寬衣解帶,但李昂已經自己動手脫掉鞋襪了。當他除去剩餘的衣物時,她的聲音卡在喉嚨裏,只能癡迷地盯著他看。
他是她見過中最雄壯威武的戰士。他結實的手臂和雙腿充滿力量之美,他的亢奮飽滿而堅硬。當他欺身壓在她身上時,她本能地張開雙腿接納他。她還沒有完全適應他的重量,他已用另一個熱吻封住她的唇。
莉娜的雙臂環抱住他的腰。他靈巧的唇舌帶給她前所未有的興奮,他不停愛撫的手帶給她一波波歡愉的戰慄。他們的腿交纏著,當他的唇舌來到她的乳房時,她的腳趾輕擦過他的小腿。她的銷魂呻吟令他瘋狂。他的手指愛撫著她的乳房,舌頭輕舔著另一側的乳頭。等他終於開始吸吮時,白熱化的欲火開始在她體內燃燒。她的臀部焦躁地扭動著,摩擦著他的亢奮。她想要撫摸他,想像他對她那樣膜拜他的身體。但是在她體內奔竄的感受太新奇、太強烈,使她只能緊抱著他,用呻吟懇求他。
他的手指來到她兩腿之間,挑逗她敏感的肌膚,愛撫欲望的核心,直到她變得又濕又熱。他的手指伸進她緊實的體內時,他的舌頭也探入她口中。
李昂可以感覺到她不可思議的灼熱。他幾乎無法控制住自己,因為她對他的碰觸有著最狂野的響應。他無法再等待,自知即將失去自製。他告誡自己不要催促她,但他的大腿卻把她的雙腿頂得更開。
“從這一刻起,你屬於我,莉娜。從現在到永遠。”
他以一個迅速堅決的衝刺進入她體內,用雙手抬起她的臀部以便完全佔有她。
她是處女。他發覺時已經太遲了,他的亢奮已經完全埋入她體內。他深吸口氣,努力靜止不動。那幾乎要了他的命。莉娜是那麼熱、那麼緊,把他包裹得密密實實的。
他的心跳如擂鼓,呼吸急促。“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他終於問她,用手肘撐起上半身,低頭凝視她的臉。天啊!她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他弄痛她了嗎?“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沒有跟男人在一起過?”他再次問,雙手捧住她的臉蛋強迫她正視他。
“求求你,李昂,不要生氣。”她呢喃。
莉娜知道她快要哭了,他熾烈的眸光嚇到她了。她的身體因他的入侵而疼痛,全身的肌肉都在莫名的期待中繃緊。“很抱歉令你失望了。”她沙啞地道歉。“但是我不希望你停止。你能不能等一下再失望,拜託?”
“我沒有失望。”李昂回答。“我非常高興。”他努力以溫柔的聲音說,但那十分困難,因為他的亢奮在哀求著解放,他只想把他的種子灑在她體內。但是他必須先確定她得到完全的滿足。
“我會儘量不弄痛你,莉娜。”
“你已經弄痛我了。”
“天啊!對不起,我這就停止。”
“不要。”莉娜抗議。她的指甲陷入他的肩膀,不讓他離開她的身體。“現在會好一點,對不對?”
李昂開始移動,得到的歡愉使他情不自禁地呻吟。“你喜歡這樣嗎?”他問。
“噢,喜歡。”莉娜抬起腎部使他更深入。“你喜歡這樣嗎?”
他可能點了頭,但她已被激情淹沒而沒有注意到。他的吻再度封住她的唇,佔據她所有的注意力。
李昂想要溫柔,但她使他沒辦法溫柔。她不停地在他身下蠕動,迫切地索求著。李昂的自製力終於棄他而去。
“慢一點,親愛的,別讓我弄痛你。”
“李昂!”
“莉娜,你為什麼要讓我以為你跟別的男人在一起過?”
李昂仰臥在床上,雙手枕在腦後。莉娜倚偎在他身側,一條腿橫搭在他的大腿上,臉頰貼著他的胸膛。“讓你以為?”她問他。
“你知道我的意思。”李昂說,假裝沒聽出她聲音中的笑意。
“跟你爭執似乎沒有什麼意義。你的心意已決。何況,你可能不會相信實話。”
“我可能會相信你。”他知道他在說謊。
“你怎麼會以為我跟——”
“你吻我的方式。”李昂說明,接著露齒而笑。
“我吻你的方式怎麼了?我只不過是在模仿你。”
“噢,沒什麼。我喜歡你的……熱中。”
她仔細端詳他,確定他不是在取笑她。“謝謝你,李昂。我也喜歡你吻我的方式。”
“你還模仿了什麼事?”他問。
她的回答令他意外。“噢,每件事。要知道,我對模仿很在行,尤其是在我喜歡我所模仿的事時。”
“很抱歉我弄痛了你,莉娜。”李昂輕聲細語。”如果你早告訴我你是處女,我就能使你好過些。”
李昂有點內疚但也自負極了。
她屬於他。他以前並不知道自己的佔有欲會這麼強。他想要相信莉娜是愛他才願獻身給他。
他知道她得到了滿足。老天!她吶喊他的名字,大聲得連街上行人都能聽到。他不自覺地微笑起來。她不是他想像中的柔弱小花。她灑脫起來可以說是狂野不羈,而且很大聲。他到現在好像仍然能聽到她激情的叫喊。李昂覺得他不可能更開心了。莉娜對他毫無保留,他身上的抓痕就是最好的證明。
現在他只想聽她說出真心話,他想聽她說她有多愛他。
李昂長歎一聲。他的心境就像初夜的處男——不確定,易受傷害。
“李昂,是不是所有的英國人身上都有這種毛?”
她的問題打斷他的思緒。“有些有,有些沒有。”他在回答時聳了聳肩,差點把她推下他的胸膛。“你從來沒有見過孫先生沒穿上衣的樣子嗎?”
“誰?”
他不打算再提醒她。如果她記不住她說過的謊言,他當然不會幫忙她想起。他立刻惱怒起來。他知道提起這個謊言是他的錯,但誰對誰錯似乎都不重要了。
“莉娜,我們已經這麼親密了,你不需要再編故事。我想知道你所有的事。”他的語氣比他希望中強烈。“無論你的童年是什麼樣子,我仍然喜歡你。”
莉娜不想回答他的問題。她不想被迫再次謊騙他,至少不是現在。她的心仍然暖洋洋的,李昂是個溫柔的情人。“李昂,我令你滿意嗎?”她的手指滑過他的胸膛企圖使他分心。
“非常滿意。”他回答,抓住她來到他肚臍的手。“甜心,告訴我——”
“你不問問我對你是否滿意嗎?”她抽出手。
“不問。”
“為什麼?”
他深吸口氣,因為他可以感覺到自己又變硬了。“因為我知道你對我非常滿意。”他咬牙道。“莉娜,別鬧了。對你來說太快了,我們不能再來一次。”
她的指尖碰到他的勃起,使他倒抽口氣。他發出一聲低沉的呻吟。當她開始親吻他平坦的小腹時,他的手垂落身側。她往下移動,繼續品嘗他。
“夠了。”李昂命令。他拉扯她的頭髮引她注意。“如果你想玩,最好等明天。男人的忍耐力是有限度的,莉娜。”
“怎樣的限度?”她問,嘴唇逐漸靠近他的硬挺。李昂把她拉回他的胸膛上。“我們只有這個晚上。”她抗議。
“不,莉娜,我們有一生一世的時間。”
她沒有回答,但知道他錯了。她轉開臉不讓他看到她的熱淚盈眶。她迫切地想要撫摸他和品嘗他,因為今夜的纏綿繾綣將成為她一生的回憶。
她再度低頭挨向他的小腹,親吻他結實的腹肌,然後是他的大腿,最後是他的兩腿間。
他的氣味就像他的味道一樣令人迷醉。她只得到幾分鐘的時間探索他的秘密,李昂就把她拖到他身上。
他饑渴地親吻她,把她翻轉到他身側。莉娜的腿跨在他的大腿上,用雙手和唇舌懇求他的到來。
她早已為他做好了準備。李昂摸到她兩腿之間的濕濡時,深受震撼。他緩緩地進入她的溫暖之中,抓緊她的臀部不讓她太快弓身而弄傷自己。
她不耐煩地咬他的肩膀,李昂快把她逼瘋了。他緩緩地深入又緩緩地退出,甜美的折磨令她狂亂。
他擁有戰士的耐性與耐力。她心想,她可以一輩子承受這種甜美的折磨,但李昂在這方面比她熟練多了。當他的手滑到兩人之間愛撫她的欲望核心時,她的自製力就冰消瓦解了。
她的高潮是無從想像的體驗,歡愉似浪濤將她淹沒。她攀附著他,臉貼著他的頸側,雙眼緊閉地沉醉在奔流全身的快感中。
李昂不再壓抑,他的衝刺變得勇猛有力。當她本能地抬起臀部緊緊地夾裹住他時,他找到了他的解脫。高潮的威力令他驚愕,李昂從靈魂深處感受到那種前所未有的強大衝擊。
他得到了平靜。
漫長的幾分鐘過去,他的心跳和呼吸才逐漸緩和。他心滿意足得不想動。
莉娜在哭泣。李昂突然感覺到她的眼淚沾濕他的肩膀,李昂吃了一驚,從恍惚中醒來。”莉娜?”他輕喚著摟她。“我又弄痛你了嗎?”
“沒有。”
“你還好嗎?”
她點頭。
“那麼你在哭什麼?”
如果他的語氣不是這麼充滿關懷,她或許還能控制自己。既然他已知道她在哭,她就沒有必要隱瞞,沒多久她就放聲大哭起來。
李昂嚇壞了。他把莉娜翻成仰臥的姿勢,撥開她臉上的頭髮,輕輕擦掉她的眼淚。“告訴我,親愛的。什麼事?”
“沒事。”
李昂按捺住性子。“我真的沒有弄痛你?”他難掩擔憂地問。“求求你別哭了,莉娜。告訴我什麼事。”
“沒事。”
他的歎息足以吹乾她頰上的淚水。李昂捧起她的臉蛋,拇指輕撫她的下顎。“除非你告訴我你為什麼哭,否則我不會移動。你的阿姨下星期回來時,會發現我們還是這種姿勢。”
她知道他是說真的。他的表情頑固,下顎肌肉繃緊。“我從未經歷過你剛才給我的感覺過,李昂。那令我害怕。”
她又開始哭泣。天啊,她怎麼離得開他?真相是令人難堪、難受的。李昂也許愛上了她。不,她搖頭,他愛的是一位公主。
“莉娜,你是處女,害怕是理所當然的。下次就不會了。我保證,甜心。”
“但不會有下次了。”莉娜哭泣著說。她推推他的肩膀。他立刻改變重心,翻身側躺。
“當然會有下次。”他說。“我們要儘快結婚。好了,我剛才說什麼?”
他不得不提高嗓門,因為莉娜哭得太大聲,如果他以正常的音量發問,她一定聽不見。
“你說過你不會跟我結婚。”
啊,原來如此。“我改變主意了。”李昂微笑道,因為他明白她到底在憂慮什麼了。同時他對自己非常滿意。天啊!他剛才說出結婚兩個字而沒有臉色發白。更驚人的是,他真的想跟她結婚。
這個改變令他吃驚。
莉娜掙扎坐起。她把頭髮甩到肩後,轉頭注視他。她凝視著他許久,思索著該如何解釋才不會使他越聽越迷糊。她終於決定儘量少說。“我也改變主意了,我不能跟你結婚。”
她趁他來不及阻止前跳下床,跑到衣箱前拿睡袍。“起初我以為我做得到,因為我知道你可以使我在英國逗留的日子變得比較容易忍受,但那時我以為我離得開你。”
“可惡!莉娜,如果這是你玩的某種遊戲,那麼我勸你適可而止。”
“我沒有跟你玩遊戲。”莉娜說,系好睡袍腰帶,擦乾眼淚,走過去站在床尾。“你想娶的是莉娜公主,不是我。”她低著頭說。
“你說的話令人越聽越迷糊。”李昂咕噥,下床走到她背後。
他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但告訴自己那不重要。
“你想跟我說多少謊都行,但你獻身給我的方式卻騙不了人。你要我就跟我要你一樣強烈。”他正要擁她入懷時,她的話阻止了他。
“那都無所謂了。”
她悲哀的語氣令他心痛。“這不是遊戲,對不對?你真的認為你不會嫁給我。”
“我不能。”
他惱了。“不能才怪!我們要結婚,莉娜。一等我安排好就結婚。老天為證,如果你再朝我搖一次頭,我就要揍你了。”
“你用不著對我大吼大叫。”她說。“天快亮了,我們兩個都累了,沒有精神討論這件事,李昂。”
“你為什麼要我娶你,然後又改變主意?”
“我以為我可以跟你結婚一陣子,然後——”
“婚姻是一輩子的事,莉娜。”
“那是你們的習俗,不是我的。”她遠離他一步。“我今晚沒心情談這個,反正你恐怕也不會瞭解——”
李昂伸手拉她靠在他胸膛上,然後環住她的腰。“你在我們做愛前,就知道你不會嫁給我嗎?”
“你已經拒絕了我的求婚。”她回答。“是的,我知道我不會嫁給你。”
“那你為什麼獻身給我?”他匪夷所思地問。
“你為我的名譽而戰,你保護我。”
她那種認為他應該瞭解的語氣令他生氣。“那麼幸好不是別人——”
“不,我不會跟別的男人上床。我們的命運——”
“命運註定你要成為我的妻子,莉娜,明白嗎?”他吼道。
莉娜掙脫他的懷抱,有點訝異他竟然放開了她。“我討厭英國,你明白嗎?”她吼回去。“我在這裏活不下去。這裏的人好奇怪。他們從一個小盒子跑到另一個小盒子。這裏的人又多又擠,連呼吸的空間都沒有。我不能——”
“什麼小盒子?”
“房子,李昂。沒有人待在戶外,他們像老鼠一樣跑來跑去。我沒辦法過這種生活,我沒辦法呼吸。我也不喜歡英國人。你有什麼看法,李昂?你認為我瘋了嗎?這裏的每個人都認為我母親精神異常,也許我就跟她一樣。”
“你為什麼不喜歡英國人?”他的語氣變溫柔了,好像在安撫她似的。莉娜心想,他可能真的以為她瘋了。
“我不喜歡他們的作風。”她說。“女人在結婚後還跟別的男人過從甚密。他們把年紀老邁的長輩當成垃圾,那是令人憤慨的缺點。老人應該受尊敬,而不是被冷落。還有小孩子,李昂。我只聽人談起他們的小孩子,卻不曾見過半個。母親們把孩子關在教室裏。難道他們不明白孩子是家庭的核心嗎?不,李昂,我在這裏活不下去。”
她停下來深吸口氣,突然發現李昂看來似乎沒有很生氣。“你為什麼不生氣?”
他在她企圖退避時抓住她,把她摟進懷裏。“首先,我同意你剛才說的話。其次,你剛才一直說他們,而不是你們。由此可見,你並沒有把我跟其他人算在一起。只要你討厭的是其他的英國人,我就無所謂。你曾經告訴過我,你認為我與眾不同。那就是你受我吸引的原因,對不對?”他歎口氣。“莉娜,你我都是英國人。你無法改變那個事實,就像你無法放棄你現在屬於我的事實。”
“我在最要緊的地方不是英國人,李昂。”
“什麼地方?”
“在我的心裏。”
他微笑起來。她聽起來像極需安慰的小孩子。她正好在這時抬頭,看到他的笑容使她火冒三丈。“你竟敢在我告訴你真心話時嘲笑我?”她吼道。
“我敢是因為這是你第一次對我完全坦誠。”他不甘示弱地吼回去。“我敢是因為我想要瞭解你,莉娜。我敢是因為我正好關心你。天知道為什麼,但我真的在乎你。”
莉娜轉身背對他。“我不想再談這件事了。”她拾起他的褲子扔向他。“穿上衣服回家去。你恐怕得用走的,因為我沒有僕人可以去替你把你的馬車叫來。”
她瞥見他吃驚的表情。一個突然冒出的念頭令她驚呼。“你的馬車沒有在門外等吧?”
“該死!”他連忙穿上褲子往臥室外衝,沒穿上衣也沒穿鞋子,一路上仍在嘀咕。
莉娜跟在他後面跑。“如果有人看見你的馬車……哦,我敢打賭一定會有人去跟我阿姨打小報告。”
“你不在乎英國人的想法,記得嗎?”李昂打開前門,回頭瞪她一眼。“你非住在大街邊上不可嗎?”他的語氣好像在指責她對住處的選擇是某種刻意的挑釁。
李昂轉頭對他的車夫發號施令。“回去叫醒僕人,把一半的人帶來這裏。他們將在這裏服侍莉娜公主到她阿姨從鄉間回來。”
他被迫用吼的,因為街上來往的馬車聲太吵,不用吼的,車夫就聽不到。
他知道他應該為自己的故意作為感到一絲慚愧。看到第一輛馬車轉過轉角時,他至少可以揮手叫車夫駕車離開和關上前門。
“湯家的宴會一定剛結束。”他用滿不在乎的語氣對背後驚慌的莉娜說。
莉娜的低聲驚呼使李昂微笑,他很高興她終於明白後果的嚴重了。他倚身靠在門框上朝馬車裏滿臉驚訝的乘客揮手。
“你們好,哈德遜,瑪格夫人。”他高喊,完全不在乎他的褲子鈕扣只扣了一半。
他半回頭地告訴莉娜:“瑪格夫人看起來好像要摔出馬車了,親愛的。她半個人都掛在車窗外。”
“李昂,你怎麼可以這樣?”莉娜驚駭地問。
“命運,親愛的。”
“什麼?”
他朝另外三輛馬車揮手後,才關上門。“這樣應該可以了。”他自言自語。“現在你還敢說不嫁給我嗎?”
“你真是不知羞恥。”她氣得咬牙切齒。
“不,莉娜,我剛剛註定了你的命運。你仍然相信命運,對不對?”
“無論你編造什麼醜聞,我都不會嫁給你。”如果不是這麼生氣,她也許會再次設法說明她的苦衷。但是李昂一臉得意地咧著嘴對她笑,她決定不告訴他真相。
他使她的怒氣有了發洩的管道。他突然把她拉進懷裏狠狠地吻她。等他放開她時,她已虛弱得無力抗議了。
“你一定會嫁給我。”他上樓找他的鞋子。
莉娜抓著欄杆注視他。“李昂,你以為破壞我的名聲有用嗎?”
“那不失為好的開始。”李昂大聲回答。“你說過,該發生的一定會發生,記得嗎?”
“我告訴你會發生什麼事。”她嚷道。“我不在乎我的名聲如何,因為我在英國不會逗留得那麼久。你明白嗎?我必須回家。”
她知道他聽到了,她的聲音大得足以震動牆壁。李昂消失在轉角,但莉娜耐心地等他回到樓下來。她不打算再追著他到處跑。她知道她上樓的下場就是跟他上床。天知道,提議上床的人也許會是她。李昂的誘惑力令她無法抗拒。
何況,她告訴自己,她恨他。他的道德比響尾蛇還不如。
李昂下樓時已穿好了衣服,但是故意對莉娜不理不睬。他一言不發地直到他的馬車載來兩個壯漢和一個壯碩的女僕。然後他只對他的僕人發號施令。
莉娜被他的蠻橫霸道氣得七竅生煙。當他囑咐男僕把她保護好,沒有他的允許,不准任何人進她家時,她決定抗議。
但他的眼神使她打消主意。她看到李昂性格中的另一面,此刻的他很像對手下戰士說話的“黑狼”。李昂跟他一樣冷酷嚴厲和充滿威嚴。莉娜本能地知道現在最好不要跟他爭執。
她決定以牙還牙,對他不理不睬。但那個決定沒有維持多久。她凝視著壁爐,假裝李昂根本不存在時,忽然聽到他發出一聲咒駡。她轉身時正好看到他從沙發上跳起來。
他坐到她的匕首了。
“活該!”她企圖把匕首從他手中奪過來,但他不放手。“那是我的。”她抗議。
“但你屬於我,小戰士。”李昂粗聲道。“承認吧,莉娜,否則我對大神發誓,我會讓你看到真正的戰士如何用刀。”
他們相互凝視良久,最後莉娜說:“你真的不知道你想抓住的是什麼,對不對?好吧,李昂。從現在起,直到你改變心意為止,我都會屬於你。這樣你滿意了嗎?”
李昂放下匕首,把莉娜拉進懷裏,接著他用行動告訴她,他有多麼滿意。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6 02:38:36
第十一章
日記 一七九五年九月七日
德華到西部鎮壓叛亂。船長來接我時,我要他在我丈夫的辦公室外等我進去把珠寶偷出來。我想過留一張字條給德華,但隨即決定最好不要。
我們立刻啟航,但航行兩天後我才覺得安全。大部分的時間我都待在我的艙房裏,因為我的身體很不舒服。我嘔吐得非常厲害,以為是風浪太大的緣故。
一個星期後我才明白我不是暈船,而是懷了德華的孩子。
原諒我,莉娜,但我想過要置你於死地。
星期一簡直是考驗莉娜的忍耐力。李昂的僕人不顧她的強烈反對,把她的行李打包搬運到他母親的城中寓所。
莉娜不停地堅持說她哪裡也不去,說伯爵夫人下個星期一就回來了,說她能夠照顧自己到伯爵夫人回來。但是根本沒有人注意聽她說話,他們只服從他們雇主的命令。但是他們都很友善,全部建議她把她的苦惱對李昂侯爵說去。
莉娜從星期五晚上李昂跟她共度一宿後就沒有再見過他,他不准她參加柯家的舞會或去任何地方。莉娜認為他把她軟禁在她家中是為了防止她逃跑。
她知道他這麼做也有可能是想保護她的感受。他可能不希望她聽說有關她和李昂私通的閒言閒語。那絕對是被傳得不堪入耳的醜聞,但製造醜聞的人卻是李昂。
也許李昂以為她會因名聲受損而難過。她未婚,李昂衣冠不整,城裏有半數人都看到了。哦,他們的緋聞已經鬧得滿城風雨了。莉娜無意中聽到李昂硬塞給她的貼身侍女葛玲,告訴另一個僕人她跟廚娘上市場時所聽到的流言。
莉娜到下午時突然頭疼欲裂,那時她正好注意到報紙上的結婚啟事。李昂竟敢昭告大眾他打算在下星期六跟莉娜公主結婚。
貼身侍女葛玲聽到她撕報紙。“噢,小姐,侯爵藐視傳統的行為是不是很浪漫?他凡事都照他喜歡的方式做,根本不在乎別人會說什麼。”
莉娜一點也不覺得那樣浪漫,她想放聲尖叫。她上樓到自己的臥室,想求得幾分鐘的清靜。但剛關上房門就有僕人來敲她的房門。
有訪客在客廳等她。由於李昂三令五申不准任何人進來,所以莉娜自然而然地以為訪客就是他。
她怒不可遏地衝進客廳。“如果你以為你可以——”她的叫駡聲在看到扶手椅裏的老婦人時,戛然而止。
“如果我以為什麼,親愛的?”婦人一臉困惑地問。
莉娜尷尬極了。婦人在這時對她微笑,化解了她的窘迫。莉娜看得出這位陌生人相當和藹可親。她的眼角和嘴角有笑紋,髮髻頂端與椅背頂端等齊,暗示她的個子很高。她長得不算漂亮,鷹鉤鼻佔據了臉孔的大部分,薄薄的嘴唇上方有不是很明顯但足以引人注意的汗毛。她是個肩膀寬、胸脯大的灰發婦女,年紀看來跟伯爵夫人差不多。
“很抱歉對你大聲說話,夫人。但我以為你是李昂。”莉娜在屈膝行禮後解釋。
“你的膽子真不小,孩子。”
“膽子不小?我不懂你的意思。”
“敢對我侄子大小聲證明你很有勇氣。”婦人點頭示意莉娜坐下。“李昂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但我從來不敢對他大呼小叫。好了,讓我自我介紹一番。我是李昂的海麗姑姑,他父親的妹妹。由於你即將成為新任的李昂侯爵夫人,所以不妨從一開始就叫我海麗姑姑。你現在可以跟我回家了嗎?還是你還需要一點時間準備?只要你能叫人替我沏杯茶來,我很樂意在這裏等,莉娜。哦,今天的天氣又變熱了,是不是?”
莉娜不知該如何回答。她看著老婦人拿起腿上的小扇子,手腕一抖,打開扇子開始在面前拼命煽風。
由於她的年紀頗大,莉娜自然而然地對她採取恭順的態度。年老者應該受到尊敬,只要有可能,就應該順從他們的意思。這是達科他族的習俗。
莉娜低頭說:“很榮幸認識你,海麗姑姑。如果你有耐性聽我說,我想解釋一下這其中好像有點誤會。”
“誤會?”海麗問,語氣帶著幾許好笑。她用扇子指著莉娜。“親愛的,我可以對你開誠佈公嗎?李昂命令我把你安頓在他母親的城中寓所。你我都知道,不管你願不願意,他都會一意孤行。別這麼垂頭喪氣,孩子。他完全是為你著想。”
“是的,夫人。”
“你想不想嫁給李昂?”
她開門見山的問題等於在命令莉娜回答,犀利的目光像老鷹般盯著莉娜。
“怎麼樣,孩子?”
莉娜設法婉轉地說明事實。“我想要做什麼和我必須做什麼是兩回事。我是在設法防止李昂鑄成大錯,夫人。”
“結婚會是大錯?”海麗問。
“如果他娶的是我。”
“我向來以直率出名,莉娜,所以我也不打算跟你拐彎抹角。你愛不愛我的侄子?”
莉娜可以感覺到臉頰發燙起來,她抬頭凝視海麗良久。
“你不必回答了,孩子。我看得出來你愛他。”
“我努力不去愛他。”莉娜低語。
海麗又開始搧扇子。“我不懂你那句話是什麼意思。李昂告訴過我,你學說英語不久,你說的話未必每句都通。別臉紅,孩子,李昂沒有挑剔你的意思。你知不知道這樁婚姻將以愛情為基礎會有多麼可貴?”
“第一次跟李昂見面時,我相信我們註定要在一起……一段很短的時間。我相信那是我們的命運。”
“命運?”海麗微笑。“多麼浪漫的想法,莉娜。我認為你正是我侄子需要的女人。他大部分的時候都激動而憤慨。現在可不可以請你解釋一下,一段很短的時間是什麼意思?你認為你很快就會移情別戀嗎?那是不是水性楊花了點?”
莉娜不完全瞭解海麗的意思。“李昂想娶一位公主。我想回家。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海麗的表情卻是大惑不解。“那麼李昂一定得陪你回家。我確信他會堅持去你的家鄉看看。”
這個荒謬的提議使莉娜微笑起來。
“瞧,我已經減輕你的憂慮了。”海麗說。“李昂一定會陪你回家探親。”
莉娜知道多說無益。在命令僕人準備茶點後,莉娜聆聽海麗姑姑敍述她家族的趣聞。一個小時後,莉娜知道李昂的父親在睡眠中去世。悲劇發生時,李昂在外地求學。莉娜覺得他沒來得及替父親送終是很悲哀的事。她還得知李昂的妻子蕾蒂難產去世。李昂人生中的一連串悲劇使她差點落淚。
喝完下午茶時,莉娜隨海麗姑姑來到李昂母親的家。
她來過這美麗的城市住宅一次,應黛安小姐之邀來喝下午茶,所以再次看到它的豪華氣派並沒有令她屏息。
玄關燈火通明。客廳在左邊,比莉娜見過的所有客廳都大了足足三倍。餐廳在右邊,一張狹長的餐桌占去大部分的空間,桌面亮得可以當鏡子照,兩側各排了十六張椅子。
莉娜理所當然地認為有那麼多親戚跟李昂的母親同住。李昂很照顧他的家人。海麗姑姑告訴她那些忙來忙去的僕人都是李昂雇的。
黛安衝下樓梯迎接莉娜。“李昂在樓上的書房等你。”她扯著莉娜的手臂說。“噢,你穿粉紅色真好看,莉娜。那種顏色非常柔和。真希望我的身材跟你一樣纖細。每次站在你身邊,我都覺得自己像大象。”
黛安繼續像麻雀般吱喳不停,因此莉娜猜想她不需要回話。
黛安拉著她上樓進入明亮通風的書房,但是莉娜只注意到站在窗前背對著她的李昂。怒火湧上她的心頭,她氣李昂干涉她生活的高壓手段。她努力壓抑對他大吼的衝動,甚至對他妹妹擠出一個無力的笑容。
“黛安小姐,我可以跟你哥哥獨處幾分鐘嗎?”她問。
“哦,我真的不知道那樣好不好。海麗姑姑說你不可以一分鐘沒有人陪伴在身邊,她聽說那些流言了。”黛安壓低聲音對莉娜說。“但是她現在人在樓下,如果你答應只待幾分鐘,沒有人會——”
“黛安,出去時把門關上。”李昂轉過身對妹妹說,但眼睛卻盯著莉娜。
莉娜也盯著他看。她決心不被他嚇到,當然也不要花時間注意到他今天有多麼粗獷帥氣。他身上那套深藍色的騎裝使他的肩膀看來更寬更大。
莉娜突然發現他在對她皺眉頭。哦,他在生她的氣。她起初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他竟敢生她的氣?這些風波全是他惹出來的。
“聽說你接受了羅男爵陪你參加韋家宴會的請求,莉娜。真有那回事嗎?”
“你從哪裡聽來的?”莉娜問。
“真有那回事嗎?”他沒有提高音量,但語氣卻嚴厲許多。
“是的,李昂,我確實答應了男爵的請求。他是上星期問我的。不管你生不生氣,我都要跟他赴宴。現在取消他的護送會很失禮,我不能食言。”
“除非我在身邊,否則你哪裡也別想去,莉娜。”他深吸口氣後繼續說:“即將結婚的女人不會跟別的男人同進同出,你顯然還搞不清楚狀況。我們星期六就要結婚了,我決不會答應你在結婚前夕有別的護花使者。”李昂努力控制脾氣,但說到最後已不自覺地大吼大叫了。
“我不會嫁給你的。”莉娜吼回去。“我們不應該結婚。你看不出來我這是在保護你嗎?你對我一無所知。你要的是一位公主。”
“莉娜,如果你再這樣莫名其妙——”他突然一個箭步上前把她擁入懷裏。
莉娜沒有掙扎。“如果你不是這麼固執,李昂,你就會明白我是對的。我應該找別人的。如果羅男爵拒絕我的求婚,我可以找別人,連施埃敏也行。”
李昂強迫自己深呼吸。“仔細聽好,莉娜。除了我以外,沒有人可以碰你。施埃敏至少有一個月無法走路,我預料羅男爵即將有遠行。信不信由你,但你看中的每個男人都將遇到一些不愉快的意外。”
“你不敢。你堂堂一個侯爵不可以到處恐嚇人。施埃敏為什麼不能走路?”她突然問。“我記得隆恩關門時只撞斷了他的鼻樑。你在誇大其辭。你不會——”
“哦,我一定會的。”
“你竟敢在說這種話時對我微笑?”
“我想怎樣就敢怎樣,莉娜。”他用拇指輕撫她的嘴唇。
莉娜想咬他,接著她的肩膀垮了下來。李昂只需要碰觸她,她就無法思考。天啊!她甚至可以感覺到兩腿開始發軟。她讓他吻她,甚至為他的舌頭張開嘴巴,接著還讓他趕走她所有的怒氣。
李昂沒有放鬆柔情攻勢,直到莉娜以同樣的熱情回吻他。他等她摟住他的脖子,倚偎在他身上時,才結束親昵的吻。
“你只有在吻我時對我誠實,莉娜。這樣暫時夠了。”
莉娜把頭靠在他的胸膛上。“我不會把心給你,李昂。我不會愛你的。”
他用下巴摩擦她的頭頂。“你會的,甜心。”
“你很有自信嘛。”她嘟囔。
“你獻身給我,莉娜,我當然有自信。”
響亮的敲門聲打斷他們。“李昂,立刻放開那位小姐,聽到沒有?”海麗姑姑的聲音大得連鄰居都聽得到。
“她怎麼知道你抱著我,李昂?她有千里眼嗎?”莉娜充滿敬畏地問。
“什麼眼?”李昂問。
“千里眼。”她在海麗姑姑的喊叫聲間低語。“她可以透視門板。”
李昂放聲大笑。“不,甜心,海麗姑姑只不過是太瞭解我了。她料定我會把你抱在懷裏。”
莉娜大失所望地朝房門走去。“如果你答應我兩個條件,我星期六就嫁給你。”她說。
李昂搖頭。這個小傻瓜還沒搞懂,他無論如何都要娶她。
“怎麼樣?”她問。
“什麼條件?”李昂交抱雙臂等待著,一副居高臨下的恩賜態度。
“第一,你必須保證在我完成來這裏的任務後讓我回家。第二,你必須保證不會愛上我。”
“第一,莉娜,你哪裡也別想去。結婚是一輩子的事。你最好牢記這一點。第二,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不要我愛你,但我會盡力遷就你。”
“我早就知道你會很難纏。”莉娜嘀咕。
房門突然在她背後打開。“哦,為什麼不早告訴我門沒鎖?”海麗姑姑質問。“莉娜,誤會澄清了嗎?”
“我決定嫁給李昂一陣子。”
“一輩子。”李昂咕噥。這個女人笨得像青蛙,害他想要用力搖晃她。
“太好了。跟我來吧,莉娜,我帶你去你的房間。就在我的臥室隔壁。”她投給李昂意味深長的一瞥。“有我在附近就不會有半夜幽會這種事發生。”
“她馬上過去。”李昂說。“莉娜,出去前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我就在門外等。”海麗姑姑在關門前聲明。
“你要問我什麼?”莉娜問。
“你會不會在星期六前改變心意?我需不需要把你關在屋子裏?”
“你笑得好像你很想那樣做。”她說。“不,我不會改變心意。但你會非常後悔的,李昂。”她用憐憫的語氣說。“我完全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人。”
“我很清楚我得到的是什麼。”李昂努力忍住笑。“你願意嫁給我是因為你發現跟我上床有麼美妙。”他自負地說,心想,她一定懶得回答他。
“不對。”莉娜開門對海麗姑姑微笑,然後轉身面對李昂。“你要聽實話嗎?”
“那不失為好的轉變。”他慢吞吞地說。
“當著你海麗姑姑的面嗎?”她給一臉困惑的海麗一個微笑。
海麗大聲歎口氣後又把門關上。莉娜聽到海麗嘀咕著房門在她面前開開關關使她根本不需要她的扇子這類的話,但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告訴我你要說的實話,莉娜。”
他的不耐煩激怒了她。“好。我願意嫁給你是因為你跟惡作劇者打鬥的方式。”
“那跟結婚有什麼關係?”
“關係可大了。”
“莉娜,你可不可以說句我聽得懂的話,一句就好?”
她發現她不得不再次說謊。實話往往比謊話不中聽和不易瞭解,但現在已經來不及再編另一個謊話了。李昂看來不耐煩得快大叫了。
“我盡力,李昂。雖然那場打鬥不值得吹噓,但你打鬥起來確實像個戰士。”
“然後呢?”
“我覺得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
“莉娜。”他生氣地警告。
“想殺你不會很容易。你對這樣的實話滿意嗎?”
李昂點頭,好像聽懂了她的話。他在那一刻知道以後無論莉娜說什麼都不會令他迷惑了,他剛剛到達了他的極限。一個人只能承受這麼多意料之外,他告訴自己。
接著他試圖解開她新出的謎題。“你的意思是說,你會在我們結婚後試圖殺我,但因為我有能力自衛,你可能殺不了我,所以你願意嫁給我?”他的推論莫名其妙得連他自己聽了都不得不搖頭。
“當然不是。”莉娜回答。“你真可恥,竟然認為我會想要傷害你。李昂,你的思想太邪惡了。”
“好吧!”他雙手互握。“我為我的遽下斷語道歉。”
莉娜一臉懷疑地嘀咕:“但願如此。我接受你的道歉,你看起來像是真心悔過。”
李昂發誓他不會生氣,但不確定他會不會發瘋。莉娜搞得他快精神錯亂了。
“莉娜,”他像哄嬰兒似地說。“既然你已認定我不是那麼容易被殺死的——對了,我很感激你對我的信心——那麼你是不是正好知道誰想要那麼做?”
“做什麼?”
“殺我。”
他真的需要學習如何控制他的脾氣。莉娜剛剛又把門打開了,她對海麗姑姑微笑,看到那個可憐的女人張口欲言,急忙在她說話前把門關上,因為她不想讓她聽到她的回答。
“我的父親。他即將回到英國來,他會企圖殺我。我保證只要我在這裏,我就會保護你,李昂。等我離開以後,他就不會對付你。”
“莉娜,如果他要殺的人是你,你為什麼想要保護我?”
“哦,他勢必得先殺了你。只有先殺了你,他才有可能殺我。你是個佔有欲極強的男人,李昂。沒錯,你是。”她以為他會抗議而再次強調。“你會守護我。”
李昂突然感到十分得意但卻不知道為什麼。她剛才是在讚美他嗎?他也無法確定。
“那麼你信任我。”他試探地說。
她看來吃了一驚。“信任白人?絕不!”
莉娜開門準備安撫海麗姑姑,但她滿腦子想的仍是李昂的離譜結論。信任他?他怎麼會有那種荒謬的想法?
“也該是時候了,小姐。你讓人等得頭髮都白了。”
“海麗姑姑,謝謝你的耐性。你說的對極了,跟李昂好好談一談果然消除了我所有的憂慮。現在可以帶我去我的房間了嗎?我想幫忙女僕打開行李。你認為這裏有足夠的空間容納我阿姨嗎?她下星期回倫敦發現我搬走時會很不高興。”
她的計謀湊效。海麗姑姑臉上的困惑立刻化為熱切。“我說的當然對。快跟我來吧。你知不知道黛安邀請了一些人來作客?他們已經來了不少人了。大家都很想認識你,莉娜。”
書房門在海麗姑姑的話聲中關上。
李昂回到窗前。他看到聚集在花園裏的客人,但心思沒有放在他們身上。莉娜的話似謎團般在他腦海中打轉。她認為她的父親即將返回英國……殺她。
她驚恐的眼神和顫抖的聲音說明她這次說的是實話,但是她顯然仍有所保留。李昂猜她願意吐露的原因是為了使他提高警覺。
她想要保護他。他不知道他該生氣或高興。她僭越了職責。但她說的沒錯,他的佔有欲極強。莉娜屬於他,他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除非先殺了他,否則誰也別想動她一根寒毛。
她怎麼會認為她父親要殺她?李昂記得雷納爵士說過莉娜連她父親的面都沒見過。
這完全說不通,除非莉娜的母親活得比大家想像中久,把她的恐懼告訴了她的女兒……或是別人。
撫養莉娜長大的是什麼人?絕對不是孫氏夫婦,李昂微笑地心想。她真是個愛說謊的小騙子。他應該氣她欺騙他才對,但是他卻感到好笑。他感覺得出她編那個故事完全是想安撫他。
如果她肯對他說出全部的實情,事情就不會這麼複雜。她當然不肯,但至少他現在知道她為什麼不肯了。她不信任他。
不,她不信任白人。
她指的是英國人嗎?
解開謎題的鑰匙掌握在那個傳教士手中,李昂知道他必須有耐性。普萊已送信來告訴他,米克想起那個傳教士名叫狄凡。
李昂收到信後立刻派了兩個忠心的手下去尋找狄凡。雖然傳教士說過他會在從法國回殖民地的途中到英國來看莉娜,但李昂不敢冒險。狄凡說不定會改變主意,或者米克根本是聽錯了。
他必須儘快跟那個傳教士談一談。但是他想查清楚莉娜來歷的動機已經改變了。一股不安的感覺在他心中萌芽。莉娜有危險。他無法確定她的父親是否真的想殺她,但他的直覺告訴他要小心。保護莉娜的衝動是那麼強烈。李昂很久以前就學會信任他的直覺,他額頭上的疤痕就是不聽直覺警告的後果。
李昂希望傳教士能告訴他莉娜的過去,好讓他能保護她。李昂已經自行推得結論。莉娜可能是由傳聞中那些勇敢的拓荒者撫養長大的,他甚至想像過莉娜住在荒野的小木屋裏。這可以解釋莉娜的喜歡打赤腳和待在戶外,以及聽過山獅的吼叫和看過野牛。
李昂自認那是最合理的解釋,但他不會堅持己見。現在最重要的是向傳教士狄凡求證。
李昂疲憊地長歎一聲。他很滿意他目前能做的都做了。接著他想到另一個煩惱。莉娜老是說要回家。
李昂發誓要找到使她想要留下來的理由。
敲門聲打斷他的思路。“李昂,有空嗎?”隆恩在門口問。“天啊,你的眉頭皺得真緊。”他興高采烈地說。“別放在心上,安卓。”他對身旁的年輕人說。“李昂向來情緒惡劣。也許不久前又跟莉娜說過話?”他問,看到李昂點頭時,開始呵呵低笑。“安卓還沒有見過你的未婚妻,李昂。我以為你會願意替他們介紹。”
“很高興再見到你,安卓。”李昂努力客氣地說,但以兇狠的眼神告訴隆恩,他不想被打擾。
隆恩在拉扯外套袖子,可能是想把繃帶藏好,李昂心想。隆恩不該出來活動的。如果沒有第三者在,他會好好數落他一頓。轉念一想,隆恩可能是故意拖著安卓來書房以免挨他的罵。
“淑女們都在外面的花園裏。”隆恩說,假裝沒看到李昂的怒目而視。他踱步到李昂身旁,然後示意安卓也到窗前來。
安卓遠遠繞過李昂來到隆恩旁邊。他紅著臉,一副怯生生的模樣。“也許我應該在樓下等。”他結結巴巴地對隆恩低語。“我們打擾了侯爵。”
“那個就是莉娜,安卓。”隆恩假裝沒聽到他的抱怨。“她站在樹籬前面跟另外兩個小姐在一起。我不認得現在跟她說話的那個漂亮姑娘。李昂,你知不知道另外那個金髮美女是誰?”
李昂低頭注視下方的人群。他妹妹顯然把上流上會半數的人都邀請來了。
他幾乎是立刻就找到莉娜。她似乎被她得到的太多關注搞得不知所措,所有的女人似乎都同時在跟她說話。
其中一位紳士開始唱歌,所有的人立刻被歌聲吸引。音樂室的門敞開著,悠揚的琴聲從裏面傳出來。
李昂看出莉娜顯然很喜歡音樂,她隨著旋律輕輕搖擺著身體,陶醉的神情令李昂的心情又平靜下來。她似乎聽得著了迷。他看到她伸手從樹籬拔下一片樹葉在指間把玩著。
他猜她連自己在做什麼都不自覺。她的視線一直放在唱歌的紳士身上,她的神情輕鬆而沒有戒備。
李昂知道她也沒有察覺到有人在看她,否則她就不會吃掉手上那片葉子,或伸手拔下另一片葉子。
“爵爺,哪一位是莉娜公主?”安卓問李昂。隆恩被自己的笑嗆咳起來,他顯然也看到莉娜的怪異舉止了。
“爵爺?”
“金頭髮的那個。”李昂搖頭咕噥,不敢置信地看著莉娜又塞了一片樹葉進嘴裏。
“哪個金頭髮的?”安卓追問。
“在吃樹葉的那個。”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6 02:38:52
第十二章
日記 一七九五年十月一日
父親看到我欣喜若狂。他以為德華同意我回家探親,我決定過幾天再告訴他真相。旅途勞頓的我需要好好休息才有體力解釋。
父親快把我逼瘋了。他到我的房間來,坐在我的床邊,不停地談論德華。他好像認定我還不明白能嫁給那樣的好丈夫有多麼幸運。
我再也聽不下去時開始啜泣,斷斷續續地吐露出我婚後的遭遇。我記得我對父親尖叫。他以為我瘋了才會捏造出我丈夫的那些謊言。
我試著再跟他談,但他的心早已偏向德華。後來我聽僕人說父親已送信給我丈夫叫他來接我回家。
走投無路的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寫了下來,包括我懷了他外孫的事。我把信藏在父親的冬季衣箱裏,希望他在幾個月後才會發現。
莉娜,他以為我的不穩定是天生神經質造成的。
我開始計畫投奔姐姐翠霞,她跟她的丈夫住在殖民地。我不敢把珠寶帶在身上,唯恐過分好奇愛問的翠霞會發現它們。就我記憶所及,我所有的信都被她偷看過。不,我不能冒險把珠寶帶在身上,它們太重要。我偷走它們的唯一目的就是想設法把它們還給德華可憐的國民,他剝削他們,我要替他們伸張正義。
我把珠寶藏在一個盒子裏,等到三更半夜才到後花園把盒子埋在花圃裏。
找到紅玫瑰,莉娜,你就會找到珠寶盒。
漫長的結婚典禮上,新娘從頭到尾都很緊張。李昂站在她身旁,緊緊握著她的手,不讓她動彈——或逃跑。
他的臉上一直掛著樂在其中的傻笑。如果莉娜生性多疑,她也許會認為她的驚恐是他幸災樂禍的真正原因。
但是他的笑容在她拒絕重複“至死不渝”的誓言時消失。她發現頭戴尖帽的神職人員一直在等待,李昂快把她的手捏碎時,她才不情願地重複那句誓言。
她讓李昂看到她被迫對神父說謊的不悅,但他似乎毫不在意她的皺眉蹙額,甚至還對她擠眉弄眼和咧嘴而笑。
可惡的李昂幸災樂禍得沒空在乎她的心情。
莉娜知道戰士都喜歡一意孤行,這個戰士尤其過分。他畢竟是獅子,而且剛剛擄獲他的雌獅。
離開教堂時,莉娜緊抓著李昂的手臂不放。她擔心她的結婚禮服,唯恐任何突然的動作都有可能撕裂領口和袖口的蕾絲花邊。禮服是三個女僕在海麗姑姑的監督下趕制出來的。
結婚禮服雖然美得令人屏息,卻也不切實際得令人歎息。莉娜聽黛安說這件禮服穿過一次後就得好好收藏起來。她告訴李昂那樣似乎很浪費時,他只是大笑著叫她別擔心,還說他有足夠的錢讓她以後天天穿新衣服。
“為什麼每個人都在對我們大喊大叫?”莉娜問。她跟李昂一起站在教堂外的頂層臺階上,面對著一大群她從來沒有見過的人,他們的吵鬧聲使她幾乎聽不見李昂的回答。
“他們在歡呼,親愛的,不是在叫喊。”他傾身親吻她的額頭。歡呼聲立刻變得震耳欲聾。“他們在為我們高興。”
莉娜抬頭望著他,想告訴他她覺得陌生人會為他們高興是很莫名其妙的事,但是他柔情的眼神使她忘了反駁,忘了人群和忘了周遭的喧嘩吵鬧。她本能地挨向他。李昂伸手摟住她的腰,好像知道她此刻有多麼需要他的碰觸。
她不再顫抖。
“好熱鬧的婚禮。”海麗姑姑在莉娜背後說。“李昂,帶她上馬車。莉娜,記得向所有的祝福者揮手。你們的婚禮將成為本季的熱門話題。保持笑容,莉娜,你是新任的李昂侯爵夫人了。”
李昂老大不情願地放開他的新娘。海麗姑姑握著莉娜的手臂,拼命暗示她步下臺階。李昂知道海麗姑姑會一意孤行,即使是拉拉扯扯也不在乎。
莉娜再度露出迷惘的表情。這也難怪,李昂心想,海麗姑姑像只大鵬鳥般繞著他們打轉。她一身鮮黃色的衣裳,一邊大聲發號施令,一邊不停地在莉娜面前搧著黃色的扇子。
黛安站在莉娜身後努力拉平結婚禮服的長下襬。莉娜回頭對李昂的妹妹微笑,然後轉回來面對人群。
李昂牽起她的手帶她走向敞篷馬車。莉娜遵照海麗姑姑的指示,朝街道兩旁的陌生人揮手。
“可惜你母親沒辦法來參加婚禮,”莉娜在馬車上路後,低聲說。“而我阿姨會大發雷霆。我們真的該等她回到倫敦後再舉行婚禮的,李昂。”
“她生氣是因為錯過婚禮,還是因為你嫁給我?”李昂含笑地問。
“恐怕兩者都有。”莉娜回答。”李昂,我真的很希望她搬來跟我們住時,你能跟她和睦相處。”
“你瘋了嗎?伯爵夫人不會跟我們一起住,莉娜。”他的語氣粗暴起來。他深呼吸一下。“改天再談你阿姨的事好嗎?”
“隨便。”莉娜被他突然的心情變化搞糊塗了,但沒有多說什麼。改天就改天吧!
喜宴籌備得很倉促,但結果非常令人滿意。把屋子內外擠得水泄不通的客人證明喜宴辦得很成功。
李昂帶莉娜上樓拜見婆婆。初次見面不能算是令人愉快,李昂的母親連正眼都沒瞧莉娜一眼。她在祝福李昂之後就開始談她的另一個兒子詹姆。李昂在母親緬懷往事到一半時,就拖著莉娜離開陰暗悶熱的房間。他緊鎖的眉頭在房門關上後緩緩舒展,臉上也逐漸恢復了笑容。
莉娜決定一有機會就跟李昂談談他的母親。他怠忽職守,但她以他不知職守為何來為他的行為找藉口。是的,她要跟他說清楚。
“別眉頭深鎖,莉娜。”李昂在他們下樓時說。“我的母親很滿足。”
“她來跟我們一起住時會更滿足,”莉娜說。“這件事包在我身上。”
“什麼?”
他不敢置信的叫喊引來不少人的側目。莉娜對丈夫微笑說:“這件事我們改天再說,李昂。今天是我們的大喜之日,我們真的不應該吵架。哦,你有沒有看到隆恩站在你妹妹身旁的樣子?你有沒有注意到他對那些企圖向她獻殷勤的年輕人怒目而視?”
“你只看到你想看到的。”李昂在他們抵達門口時,把她拉到身邊,當他們再度被客人包圍時像戰士般護衛著她。
“不,李昂,是你只看到你想看到的。”莉娜反駁。“您想要娶的是一位公主,對不對?”
李昂正要問她那句話是什麼意思時,她的下一個問題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李昂,那個害羞地在門口徘徊的男人是誰?他好像無法決定該不該進來。”
李昂轉身看到他的朋友普萊,使眼色叫他過來。“普萊,很高興你趕來了。這是我的妻子莉娜。親愛的,讓我介紹普萊跟你認識。他在倫敦的另一區開了一家普萊酒館。”
莉娜點個頭,然後伸手去握那羞怯男子的手。他伸出左手,想免除她發現他少了右手時的尷尬。但是莉娜雙手握住他結疤的右手腕,露出令他喘不過氣來的迷人笑容。“很榮幸認識你,普萊。”她說。“我聽說不少你的事,先生。你的英勇事蹟令人欽佩。”
李昂大惑不解。“親愛的,我從來沒有跟你提過普萊。”
普萊的臉紅得像熟透的蘋果。從來沒有一個如此高雅的淑女給過他這麼多的注意力,他局促不安地拉扯領結,把辛苦了幾個小時的成果搞得亂七八糟。
“我很想知道你從哪裡聽說我的名字的。”普萊說。
“哦,隆恩告訴我許多你的事。”莉娜微笑回答。“他還說你下個星期五要把酒館後面的房間借給李昂玩運氣遊戲。”
普萊點頭。
李昂皺眉嘀咕:“隆恩真是大嘴巴。”
“李昂,這位淑女就是米克說的故事中的女主角嗎?”普萊問。“不可能是她吧?她看起來不像有力氣把一個大男人扔……”他終於注意到李昂在旁邊猛搖頭。
“米克是誰?”莉娜問。
“一個常來光顧小店的船員。”普萊皮革般的臉孔上綻露出另一個笑容。“他說了許多精彩的故事——”
“普萊,去拿東西吃。”李昂打岔。“啊,隆恩來了。隆恩,帶普萊到餐廳去。”
莉娜等丈夫的兩個朋友走遠後,才問他為什麼突然生起氣來。“我說了什麼惹你不高興的話嗎?”她問。
李昂搖頭。“我受不了這麼多人。我們走吧!我想跟你獨處。”
“現在嗎?”
“現在。”為了證明他不是開玩笑,李昂牽起她的手往大門走。
海麗姑姑在門外的臺階底層攔截住他們。
莉娜露出慚愧的表情,李昂則是一臉惱怒。
海麗姑姑擋住他們的去路不肯讓步。她使李昂想到古羅馬的百夫長,因為她雙手叉腰,胸部像鍾甲般突起。
她突然綻露笑容。“我已經把莉娜的小提包放進你的馬車裏了,李昂。你比我預料中多撐了整整一小時。”
海麗姑姑疼愛地用力擁抱莉娜一下。
“今晚溫柔一點。”她叮嚀李昂。
“我會的。”
答話的人是莉娜。李昂和海麗姑姑同時轉頭望向她。
“她指的是我,莉娜。”李昂苦笑道。
“親愛的,你只需要記住李昂現在是你的丈夫了,”海麗姑姑紅著臉說。“然後你所有的恐懼都會消失。”
莉娜完全聽不懂海麗姑姑想告訴她什麼。她不停地朝莉娜點頭,一臉心照不宣的表情。
李昂突然把莉娜抱起來,坐進馬車裏後把她放在他腿上。莉娜摟著丈夫的脖子,臉靠在他的肩膀上,愉悅地輕聲歎息。
他微笑著用下巴抵著她的頭頂。
他們滿足地擁抱著對方,默默享受著獨處的甜蜜。
莉娜不知道他要帶她去哪裡,但也不是很在乎。重要的是,他們終於單獨在一起了。
“莉娜,你今天好像不怕密閉空間。”他用下巴親昵地磨蹭她的頭頂。“你不再討厭坐馬車了嗎?”
“恐怕沒有。”她回答。“但是當你這樣抱著我,我又閉著眼睛時,我就忘了我的焦慮。”
那是因為她信任他,李昂心想。“我喜歡你對我坦白,莉娜。我們現在是夫妻了,以後你一定要凡事都對我說實話。”他想慢慢導入愛與信任的話題。
“我不是向來對你說實話嗎?”莉娜後仰注視他。“你的表情為什麼這麼奇怪?我什麼時候說謊騙過你?”
“例如孫氏夫婦。”李昂拖長聲音說。
“誰?”
“問得好。”李昂說。“你告訴我孫氏夫婦撫養你長大,我們都知道那是謊言。”
“那是虛構的故事。”莉娜更正。
“有差別嗎?”
“大概。”
“那不是回答,莉娜,那是遁詞。”
“噢。”
“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莉娜用指尖輕搔他的頸背,企圖轉移他的注意力。今晚是他們的新婚之夜,她真的不想被迫再次對他說謊。
“你現在要老實告訴我,你的過去嗎?由於孫氏夫婦根本不存在……”
“你還真頑固。”她咕噥,隨即用微笑緩和斥責。“好吧,李昂,我現在是你的妻子了,我猜我應該告訴你實話。”
“謝謝。”
“不客氣。”
她靠回他的肩膀上閉起眼睛。李昂等了好幾分鐘才明白她以為談完了。
“莉娜,”他惱怒地說。“你小時候是誰在照顧你?”
“修女們。”
“什麼修女?”
她假裝沒注意到他的不耐煩,腦海裏忙著杜撰另一個故事。“大部分是薇薇修女和珍妮修女。我住在法國的一間修道院裏,那個地方非常偏僻。我不記得誰帶我去那裏的,我那時年紀太小。修女們就像我的母親,李昂。她們每天晚上都會說故事給我聽,告訴我她們去過的地方。”
“野牛的故事嗎?”李昂問,她誠懇的語氣令他微笑。
“沒錯。”莉娜的故事越說越起勁。她決定不要因欺騙丈夫而良心不安,她的動機是純正的。真相只會令李昂苦惱。
他畢竟是英國人。
“芙蘭修女畫了一幅野牛的圖給我。你有沒有看過野牛,李昂?”
“沒有。多說一些這間修道院的事。”他撫摸著她的背。
“哦,就像我剛才說的,那裏非常偏僻。高高的牆壁圍繞著修道院,我大部分的時間都可以光著腳跑來跑去,因為我們從來沒有訪客。她們很寵我,但我仍然是個性情溫和的小孩。瑪麗修女告訴我她認識我的母親,所以她們才會收容我。修道院裏只有我一個小孩子。”
“你從哪裡學會防身的自衛之道?”他溫和地問。
“薇薇修女認為女人應該知道如何保護自己。那裏沒有男人可以保護我們。那是個明智的決定。”
莉娜的解釋聽來頭頭是道。她說明了她不諳英國習俗和喜歡打赤腳的原因,還說明了她在哪裡看到野牛。是的,她的解釋合情合理又具說服力。
但是李昂壓根兒不信。
他面帶微笑地往後靠在椅背上。莉娜需要時間學會信任他。他也許會在她願意告訴他實話前,就把她的底細查得一清二楚了。
諷刺的是,他拼命想查明她的過去,卻決心不讓她知道他的過去。他不願她知道他的罪過,卻窮追不捨地逼她說出她的事。
但堅持要回家的人是她。李昂知道那個神秘的修道院決不是她真正的目的地。
她哪裡也別想去。
“李昂,你抱得我快不能呼吸了。”她抗議。
他立刻放鬆手臂。
他們抵達了目的地。李昂抱著她步上他城中寓所的門階,穿過空蕩蕩的玄關,登上回旋梯。莉娜幾乎沒有睜開眼睛打量周遭。
他的臥室已為他們準備好了。床畔的桌上燭火柔和,大床的床罩已掀開,壁爐裏的熊熊火焰趕走夜的涼意。
李昂把她放在床上,站在床邊對她微笑。“我已經派僕人先去鄉下的家打掃了,莉娜。屋子裏只有我們兩個人。”他跪下來替她脫鞋。
“這是我們的新婚之夜,我必須先替你脫衣服。這是規矩,李昂。”
她踢掉鞋子,站在丈夫面前,解開他的領結,脫掉他的外套和襯衫。當她的手指滑進他的褲腰時,李昂無法再站著不動。莉娜注意到他的腹肌在她的碰觸下收縮時露出微笑。她原本要繼續脫他的褲子,但他一把將她拉進懷裏,用性感的熱吻攻佔她的唇。
他們用唇舌和手指互相探索,時間在他們愉悅的呢喃中過去。
李昂發過誓今晚要慢慢來,要先給莉娜歡愉。他知道如果不趕快抽身替她寬衣解帶,她的結婚禮服恐怕會被他撕破。
他的唇依依不捨地離開她時,她已全身顫抖,說不出話來,不得不用手肘把他推向床邊。等他坐下後脫去他的鞋襪。
她站在李昂的兩腿之間,緩緩地解開衣袖。她幾乎是用摸索的完成這個工作,因為她好像無法把視線從李昂身上轉移。
“你得幫我解開背後的鈕扣。”她微笑道,因為她的聲音聽來有點不自然。
她背過身,李昂卻拉她坐到他腿上。她抗拒往後靠在他身上的衝動,因為此刻的她迫不及待想脫掉礙事的禮服。她伸手去拆髮髻,但剛拔出一根髮夾,李昂就撥開她的手。
“讓我來。”他沙啞地說。
濃密的鬈發垂落腰際,莉娜歎了口氣,李昂的手指令她顫抖。他緩緩撩起她的秀髮放到她的肩膀前面,親吻她的頸背,然後開始解開那些小小的鈕扣。
他的心在狂跳。她的淡淡幽香令他迷醉,他想把臉埋在那如陽光般的金色鬈發裏。他本來會那麼做的,但她不耐煩的扭動令他亢奮難耐。
他終於把她的衣裳解開到腰際。她穿著白色的內衣,但薄薄的絲綢在他的手指滑進去時就被輕易撕裂了。他摸索到她的乳房,手掌覆蓋住它們的豐滿,把她用力按向他的胸膛。
莉娜弓身貼向他。他的拇指滑過她的乳頭,令她喘不過氣來。她用背摩擦他的胸膛,他的胸毛紮得她癢癢的。
“摸你的感覺好舒服,親愛的。”他輕咬她的耳垂說,拉扯她的衣裳,把她抱起來好一讓他能把衣裳褪下她的臀部。
莉娜虛弱得幫不上忙。她的臀部摩擦著他的亢奮。他親吻她的頸側和肩膀。“你的肌膚好光滑、好柔軟。”他告訴她。
莉娜想告訴李昂,他令她多麼歡愉,但他的手滑進她兩腿之間,使她忘了她要說什麼。他的拇指挑逗著她敏感的核心,直到甜美的折磨使她幾乎無法招架。他的手指探入她體內,她喘息著呻吟他的名字,企圖撥開他的手。李昂不肯停止他的折磨,她很快就迷失在排山倒海而來的快感中,再也無法思考,只能回應那不可思議的感覺。“李昂,我沒辦法停止。”
“別抗拒,莉娜。”李昂呢喃,增加壓力,直到她的高潮來臨。莉娜弓身再度呼喊他的名字。
他可以感覺到她的悸動。他不記得他是如何脫掉褲子的,不知道他把她移到床上的動作是溫柔或粗魯。
她的長髮披散在枕頭上,在燭光中閃著銀光。她美得令他驚歎。她仍然穿著她的白襪子。他想笑但笑不出來,因為熾烈的欲望吞噬了他,使他再也無法壓抑。
他來到她兩腿之間,伸出手臂環抱住她,在熱吻中進入她灼熱濕濡的緊實中。
莉娜用雙腿環住他的腰,使他更加深入。她熱情地迎向他每個有力的衝刺,在他退後時前進索求。
他們同時達到高潮。
“我愛你,莉娜。”
莉娜無法回答他。甜美的狂喜令她不能自己,仿佛融化在他的懷抱裏,只能緊抓著他直到風暴過去。
李昂緩緩回到現實中。他想永遠這樣躺著不動。他的呼吸急促粗濁。“我壓扁你了嗎?”他在她企圖移動時問。
“沒有。”莉娜回答。”但我好像快被床吞下去了。”
李昂撐起手肘把重量移離她的身體。他們的腿仍然交纏著,他移動大腿減輕壓力。
他一心想聽她說愛他,因此對她的眼淚毫無心理準備。“甜心?”他用指尖接住滾落她濃密睫毛的第一顆淚珠。“我們每次做愛,你都要哭嗎?”
“我忍不住。”莉娜在啜泣間低語。“你使我覺得愉快極了。”
李昂再度吻她。“你聽起來好像在招認什麼滔天大罪。覺得愉快很可怕嗎?”
“不會。”
“我愛你。總有一天你會說出我想聽到的那三個字。你知不知道你有多頑固?”
“你不愛我。”她說。“你愛的是——”
他用手摀住她的嘴。“如果你說我愛的是一位公主,那麼我會——”
“會怎樣?”她在他移開手時問。
“很不高興。”他咧嘴而笑。
莉娜跟著微笑起來。李昂翻身側躺,把她拉到他身邊。
“李昂?”
“什麼事?”
“我會每次都覺得靈魂跟你合而為一嗎?”
“但願如此。很少人能有我們剛才——”
“這是命運。”她打岔,用手背拭去眼淚。“你想笑儘管笑,但命運註定我們要在一起。何況,沒有別的女人會要你。”
李昂呵呵低笑。
“是的。你是個無賴,為了達到你的目的而破壞我的名譽。”
“但是你不在乎別人怎麼說你,對不對?”
“有時會在乎。”她承認。“很不中用,對不對?我在乎你對我的看法。”
“很好。”
莉娜歎息一聲閉上眼睛。在睡著前她只記得李昂拉起被子蓋住他們。
李昂覺得她蜷縮在他身旁的模樣像滿足的小貓。他知道他要過很久才能入睡,熟悉的緊繃感又在胃裏形成。他一定會再受噩夢糾纏。兩年多來他沒有一夜不作噩夢。但他擔心的是莉娜,他不想嚇到她。他知道他必須到樓下去,在書房裏獨自面對他的過去。
他閉了一會兒眼睛,只想再多享受一會兒她的溫存。
等他睜開眼睛時,天已經亮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6 02:39:08
第十三章
日記 一七九五年十月三日
前往殖民地的旅程非常辛苦。冬季的海洋波濤胸湧,冷冽的空氣使我大部分的時間都待在艙房裏。我用船長給的繩子把自己綁在床上,因為狂風巨浪會把人拋來拋去。
我不再害喜,對你也心軟了,莉娜。我真的以為我能在殖民地重新開始。
我覺得自由安全,德華和我之間將隔著兩個海洋。我沒想到他會遠渡重洋來追殺我。
李昂在滿室晨光中醒來,他的第一個念頭是驚訝。這是他兩年多來第一次一覺到天明。但他的愉快沒有持續很久。他翻身想擁妻子入懷時,才發現她不在床上。
他跳下床,差點踩在莉娜身上,多虧他運氣好和反應快。
她顯然是跌到床外,但是熟睡中沒有驚醒,所以沒有爬回床上。
李昂跪在莉娜身旁。他一定是睡死了,因為他沒有聽到她跌下床。她跌下床時拖著一條毯子,裹著毯在地板上睡得似乎很舒服。她的呼吸深沉穩定。他想她沒有摔傷。
他輕輕地把她抱進懷裏。他起立時,她本能地倚偎在他的胸膛上。
她睡著時信任他,李昂微笑地心想。莉娜在這時抱住他的腰,滿足的歎息。
李昂抱著她,靜止不動了好一會兒,然後把她放在床鋪中央。她的呼吸依然平穩規律。
他真的認為沒有吵醒她,但他企圖把她的手從他腰上掰開時,她卻更加用力抱緊他。
莉娜突然睜開眼睛對他微笑。
他回以微笑,但笑得有點心虛,因為她注視他的那種眼光讓他變得好像被她撞見他在做不該做的事。
“你跌到床下了,甜心。”他告訴她。
她覺得他的話很好笑。他問她為什麼笑時,她搖頭說他不會懂的,然後問他為什麼不停止猛皺眉頭和跟她親熱。
李昂跌進她的懷裏熱烈響應她的提議。
清晨的莉娜跟深夜時一樣狂放不羈,而他得到相同的滿足。
他躺在床上用手臂枕著頭,觀看妻子整理房間和梳洗穿衣。他很驚訝她似乎對赤身露體一點也不難為情。他覺得她的衣服穿得太快了。她開始梳頭時,他注意到她的頭髮長度現在沒有到達臀部,而只到腰際。
“莉娜,你剪頭髮了嗎?”
“是的。”
“為什麼?我喜歡長頭髮。”
“是嗎?”她在鏡前轉身對他微笑。
“別把頭髮梳上去,”李昂說。“我喜歡你把頭發放下來。”
“那樣不合時尚。”莉娜說。“但我會服從丈夫的命令。”她故意屈膝行禮。“李昂,我們今天要去你鄉下的家嗎?”
“是的。”
莉娜用緞帶把頭髮在頸背處紮起,眉頭因專心而微微蹙起。“要多久才會到?”她問。
“大約三個多小時。”他答。
前門傳來敲門聲。“你想會是誰?”莉娜問。
“不懂禮貌的人。”李昂咕噥,老大不情願地下床拿起衣服,但在莉娜快步走出房間時加快動作。“莉娜,不知道是誰以前不要開門。”他在她背後喊。
他被一塊銳利的金屬絆了一跤,咒駡著自己的笨拙,低頭看到莉娜的匕首把柄從她拖到地板上的那塊毯子邊緣露出來。她的匕首怎麼會在那裏?李昂搖搖頭,決定等擺脫不速之客後立刻詢問她。
莉娜照李昂的指示先問過來人的姓名再開門。
她外公的律師韓德森先生和包爾敦先生站在門外。他們兩個都渾身不自在的模樣。翠霞阿姨站在他們倆中間,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樣。
莉娜還來不及請客人進來,伯爵夫人就一耳光打得莉娜踉蹌後退。
要不是包爾敦及時抓住她的手臂扶著她,莉娜就跌倒在地了。兩位律師都在對伯爵夫人大叫,韓德森拼命阻止那個任性的老婦人再度對莉娜動手。
“你這個不要臉的婊子!”伯爵夫人破口大駡。“你以為我不會聽說你趁我不在時,做的可恥行為嗎?現在你居然敢離家嫁給那個混蛋!”
“安靜!”
李昂的吼聲震動了牆壁。包爾敦和韓德森都猶豫地倒退一步;但伯爵夫人氣昏了頭,不但不知收斂,還轉身瞪視破壞她計畫的人。
莉娜還來不及解釋,李昂已下樓將她攬進懷裏,托起她的臉仔細端詳,然後以令人不寒而慄的聲音問:“誰把你打成這樣的?”
她不必回答。兩個律師你一句我一句地說明伯爵夫人打了她外甥女一耳光。
李昂轉向莉娜的阿姨。“你敢再碰她一下,我保證你看不到明天的太陽。聽懂了嗎?”
伯爵夫人瞇細眼睛,充滿恨意地說:“我知道你的底細。你連無力自衛的女人都下得了毒手,對不對?莉娜現在就得跟我回家,這樁婚姻將被宣告無效。”
“不可能。”李昂回答。
“我要去找有關單位!”伯爵夫人吼道,頸側的青筋暴突。
“去啊!”李昂說。“在你跟他們談過後,我會請你的朋友施埃敏補充說明。”
伯爵夫人吃驚地尖叫一聲。“你不能證明——”
“我已經握有證據了。”李昂冷笑道。“施埃敏把一切都白紙黑字寫出來了,伯爵夫人,你想惹是生非,請便。”
“你不會相信我跟施埃敏有關係,”伯爵夫人對莉娜說。“我去鄉下探望朋友了。”
“你一直獨自待在客棧裏。”李昂說。
“你派人跟蹤我?”
“我知道你欺騙莉娜。”李昂說。“你根本沒有朋友,伯爵夫人。我立刻起了疑心。”
“這麼說來,我想在婚禮前趕回倫敦時,遇到的意外都是你搞的鬼。你知道我會阻止莉娜嫁給你,對不對?”
“滾出去!”李昂命令道。“跟你的外甥女道別吧,伯爵夫人。你以後不會再看到她了。”
“李昂。”莉娜低語,企圖安撫他的怒氣,但他輕捏她一下,她猜他是不願意她插手。她覺得他不必如此激動地替她打抱不平。她瞭解她的阿姨,知道貪婪是阿姨的動機。
“莉娜,你知不知道你嫁的是一個冷酷無情的兇手?”伯爵夫人嗤鼻道。“英國因他的殘酷封他為爵士——”
“住口,夫人。”韓德森厲聲低語。“那是戰時。”他同情地瞄莉娜一眼。
李昂感覺到丈夫的手臂因憤怒而繃緊。她想安撫他和打發不速之客。她的手伸進他的外套裏開始撫摸他的背,無言地告訴他,她不在乎她阿姨的氣話。
“包先生,你們有沒有帶檔來給我簽字?”她低聲問。
“必須簽字的是你的丈夫,親愛的。”韓德森回答。“爵爺,只要給我們幾分鐘,錢就會立刻轉到你的名下。”
“錢?什麼錢?”李昂困惑地問。
伯爵夫人用力跺腳。“莉娜,如果他不把我的錢給我,我保證他再也不會想碰你。我會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他。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莉娜的安撫無效,她感覺得出李昂高漲的怒火。她輕捏他一下。
李昂從來沒有傷害過女人,但此刻有股強烈的衝動,想把那個說他妻子壞話的惡毒老太婆扔到門外去。
“這個女人跟你們一起來的,還是乘她自己的馬車來的?”李昂問兩位律師。
“她的馬車就停在門外。”韓德森回答。
李昂轉向伯爵夫人。“如果你不在三十秒內離開這裏,我只好動手把你扔出去了。”
“我不會這樣就算了。”伯爵夫人對李昂叫道,她狠狠瞪莉娜一眼。“我不會這樣就算了。”她嘀咕著步出前門。
包爾敦關上前門,癱靠在門框上。韓德森拉了拉衣領,然後突然想起手中的檔袋。“爵爺,很抱歉這樣不請自來,但伯爵夫人堅持打擾你。”
“老兄,你們到底是什麼人?”李昂的耐性即將耗盡。
“他是韓德森先生,李昂,靠在門上的那位是包爾敦先生。”莉娜說。“他們是我外祖父的律師。讓我們趕快辦完這件事好不好,李昂?麻煩你帶兩位律師到書房去,我去沏茶給大家喝。天啊!今天早晨還真熱鬧,對不對?”
李昂不敢置信地望著一臉若無其事的妻子,接著判斷她是故作鎮靜。“你這是在安撫我嗎?”他問。
“我是在試圖平息你的怒氣。”莉娜綻露微笑,隨即因紅腫的臉頰而痛得皺眉蹙額。
李昂注意到她的不適而用力摟緊她的腰。她感覺得出他的怒氣再度上升,無奈地歎了口氣。“我這就去沏茶。”
李昂的氣憤一時難以消散。他唐突地示意兩位律師到書房,然後砰一聲關上門。“這件事最好值得你們這樣打擾我。”
莉娜故意慢吞吞地沏茶,好讓李昂能在她進書房前聽完律師對她外祖父遺囑的說明。包爾敦替她開門和接過她手中的託盤時,她可以看出會談進行得並不順利。包爾敦看來十分緊張不安。她瞥向丈夫上立刻明白包爾敦的憂慮。李昂在大皺眉頭。
“莉娜,你為什麼不告訴我?該死!你比我還要有錢。”
“你因此而不高興嗎?”她先倒了一杯茶給丈夫,接著倒茶給兩位律師。
“你的夫人恐怕不清楚她外祖父到底留了多少錢給她。”韓德森說。
“那很重要嗎?那些錢現在都歸你所有了,李昂。對不對,包先生?”莉娜說。“當然啦,我們必須撥一筆錢作為翠霞阿姨的津貼,而且金額不能太小。”
李昂靠在椅背上,閉眼祈求耐性。“你真的以為我會供養那個……那個……”
“她身不由己。”莉娜打岔。“她老了,李昂,我們必須養她。你不必喜歡她。”
莉娜對兩位律師微笑。“起初我以為我阿姨能搬來跟我們一起住,但現在我看得出來那是行不通的。她永遠也無法跟李昂和睦相處。當然啦,如果我丈夫不同意資助她,那麼我猜她非來跟我們一起住不可了。”
他很清楚她在做什麼,他的皺眉緩緩化為笑容。他的嬌妻有純潔善良的心地和外交家的頭腦。她企圖操縱他,暗示他不給她阿姨錢就得接她來同住。
但是此時此刻,她純真無邪的笑容令他不忍拒絕她的任何要求。
“韓德森,如果你們受得了,我想麻煩你和包爾敦負責伯爵夫人的帳務。讓我知道怎麼才能使她心滿意足而不再糾纏我們。”
莉娜耐性地等他們談妥細節,然後送兩位律師出門。她匆匆回到書房,快步走向書桌後的丈夫。
“謝謝你這麼體諒,李昂。”她說。
他拉她坐到他腿上。“你很清楚只要能使那個老巫婆別纏著你,我什麼事都肯做。如果有必要,我甚至願意離開這個國家。”
“謝謝你沒有當著客人的面叫我阿姨老巫婆。”她說。
“你知道我正要那麼做,”他咧嘴而笑。“所以你才打斷我的話,對不對?”
“對。”莉娜摟住他的脖子,用鼻子摩擦他的項側。“你很聰明。”
李昂一手放在她的大腿上,另一手忙著扯掉她綁頭髮的緞帶。“莉娜,你有什麼把柄落在伯爵夫人手上?”
“我不懂你的意思。”
“莉娜,伯爵夫人威脅要告訴我所有的事時,我看到你眼中的恐懼。她指的是什麼?”
他感覺到她突然渾身一僵,知道她很清楚威脅是什麼。“你一定得告訴我實話,莉娜。除非讓我知道其中的秘密,否則我無法保護你。”
“我現在不想說這個,李昂。”她開始輕咬他的耳垂,企圖使他分心。“我們剛結婚,我寧願吻你。”
他告訴自己他不會中她的計,努力漠視使他變硬的欲望。但當她一邊扭動臀部,一邊在他耳邊呢喃著大膽的挑逗話語時,他決定滿足她的要求後再盤問她。
莉娜擔心他在得知真相後會嫌棄她,因此迫切地想在情勢對她不利前,儘量付出和接受。他的吻很快地趕走她腦海中的憂懼,使她覺得備受疼愛和渴望。
美妙的吻爆發成熊熊的欲火。“我們回樓上去。”李昂呼吸急促地說。
“為什麼?”
“因為我想跟你做愛。”李昂回答。她天真的問題使他想微笑,但強大的需求使他全身顫抖而笑不出來。
“我也想跟你做愛。”她一邊說一邊親吻他的下顎。“我們一定得回樓上嗎?我不想等那麼久。”
他的笑聲令她困惑,但在他開始脫她的衣服時,她猜他喜歡她的主意。
他們一起滾落地板。莉娜趴在李昂身上,長髮似瀑布般垂在他臉頰兩側的地板上。她滿足地凝視他的眼睛,期待著只有他能給予她的快感,享受著他的愛撫帶來的戰慄。他的亢奮溫熱地頂著她的小腹,他的胸毛撩撥得她的乳頭變硬。
“我真是不知羞恥,因為我好像對你貪得無饜。”她低語。
李昂撫摸她渾圓的臀部。“我就喜歡你這樣。吻我,莉娜,你只需要望著我,我就欲火中燒。”
莉娜一邊親吻他的下顎,一邊用乳房和大腿摩擦他。
他愉悅地呻吟,雙手移到她腦後,強迫她的吻移往他的嘴。他的舌頭饑渴地探入她口中品嘗她醉人的甜美。
莉娜比他還不耐煩。她跨騎在他身上,緩緩往下坐,直到他完全進入她體內。她往後靠,放浪地把長髮甩到背後。李昂屈起雙腿,直到膝蓋抵著她的背。他伸手托住她的臀部。“別讓我弄痛了你。”他呻吟。“慢一點,親愛的,我會無法停下來的。”
他感覺到她的收縮而不再說話,知道她即將得到解放。他的手指伸進她私處的柔細卷毛裏愛撫她,直到愛的火焰吞噬了她和她融化在他的懷裏。
他在沙啞的呻吟中得到他的解放,然後拉她趴在他胸膛分享狂喜。
他不曾達到過如此的高潮,跟她做愛的經驗一次比一次美妙。“你是只狂野的母老虎。”他滿足地對莉娜呢喃。
莉娜撐起手肘凝視丈夫。“不,我是你的母獅子。”
他不敢笑,因為莉娜的表情十分嚴肅,好像她剛才告訴他的話十分重要。他點頭表示同意,凝視著她迷人的藍眸,心不在焉地用手指撥弄她背後的秀髮。
“要知道,你那樣看著我,我立刻無法專心。”他告訴她。
“我會把那當成讚美。”她傾身吻他。“你在我體內的感覺真好。現在你必須說好話給我聽,李昂。”
他不確定她所謂的好話指的是什麼,她一臉期待的表情更令他不知所措。“什麼好話,莉娜?告訴我,我就說給你聽。”
“你必須告訴我你的心聲。”
“哦。”李昂慢吞吞地說,眼神溫柔起來。“我愛你,莉娜。”
“還有呢?”
“還有什麼?”李昂惱了。“莉娜,我壓根兒也沒想到我還能夠愛人,更不用說是結婚了。你使我改變以往所有的作風。我說愛你不是隨便說的,莉娜。”
“但我已經知道你愛我了。”莉娜回答。“我不希望你愛我,但我承認那句話仍然很令我高興。現在你必須讚美我,李昂。這是天經地義的事。”
“我不懂,”李昂說。“但這也是意料中事。”他擠眉弄眼地補充。他環顧室內,看到他們隨手扔在地上的衣服。他躺在書房地板上,企圖跟趴在他身上的嬌妻有條有理地談話,這個事實令他感到好笑。“甜心,你認為你會永遠這麼不知羞恥嗎?”
“不要改變話題,李昂。你必須告訴我,我美麗如春天的花朵,嬌嫩如花瓣。這有什麼好笑的?女人在親熱前後都需要感到被渴望。”
他發現她快哭了時不再微笑,現在他知道她需要什麼了。他可以從她眼中看到脆弱。他捧起她的臉蛋,溫柔地吻去她的煩憂和眼淚。
接著他摟住她的腰,說出她想聽的各種好話。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6 02:39:50
第十四章
日記 一七九五年十月五日
與姐姐的重逢並非愉快的團圓。翠霞的反應就跟父親一樣。她起初很高興見到我,但在明白德華沒有跟我在一起時,態度就變了。翠霞的丈夫斐列跟我記憶中一樣親切,他努力使我住在那裏時過得愉快。翠霞說他們為了在家陪我而取消了所有的約會,但後來我發現他們連一個朋友也沒有。翠霞討厭波士頓的人,我相信這種感覺是互相的。
翠霞渴望回英國。她想出一個荒唐的計畫。她明白我打算留在殖民地,再也不回到我丈夫身邊時,她說我必須把我的孩子過繼到她的名下。
她企圖說服我相信她想當母親,沒有一個她自己的孩子,人生就有所缺憾。但我當然知道實情。分別幾年,翠霞並未改變。她想要個外孫給我們的父親。一個繼承人。父親會原諒她的過失,他會願意好好供養唯一的外孫。
我極力反對這種欺騙,莉娜。我知道貪婪是姐姐唯一的理由。我告欣她我絕不會把孩子送人。翠霞不理會我的反對。我看到她燒掉我請她丈夫替我寄到倫敦的一封信。我設法使一封信逃過她的攔截,我確信父親總有一天會在冬季衣箱裏發現我留下的信。
斐列每天提供報紙給我打發待產的時光,我很偶然地看到一篇關於拓荒者的報導。
李昂和莉娜在吃完莉娜堅持的野餐後不久就啟程前往他在鄉下的莊園。他們把麵包、乳酪、肉片蘋果派鋪在莉娜從樓上拖下來的一條毯子上。李昂本能地伸手去拿褲子,想先穿好衣服,但莉娜嘲笑他的害羞,說服他相信沒有必要急著穿上衣服。
他們抵達目的地時,兩個人都渾身塵土,這都是因為莉娜要求乘坐敞篷馬車和李昂不忍拒絕她的緣故。
旅途中,他數度曾試著提起她父親,但都被莉娜輕易回避掉了。遠離城市後,莉娜立刻被郊外的美景迷住了。她的驚歎頻頻使李昂明白她以為英國的每個地方都跟倫敦一樣。
“你可以待在風光如此明媚的地方時,怎麼會想到城市去?”莉娜問。
風光明媚?李昂從來沒有如此想過英國的鄉間。但妻子快樂的表情使他對自然美景敞開心扉。
“我們常把熟悉的事物視為理所當然。”李昂托詞道。
“看看周遭,李昂。看看上帝賜給我們的禮物。”
“莉娜,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只要我做得到。”
“永遠不要改變。”
他的本意在讚美她,因此她的反應令他迷惑。她雙手緊握,低頭不語,許久之後才抬起頭來。他看到她眉頭深鎖。
“親愛的,我又不是問你如何解決英國的債務。”李昂打趣道。“反正我的問題也不重要。我會確保你不改變。”
“你要怎麼做?”
“排除所有的誘惑。”他點頭道。
“誘惑?”
“算了,親愛的。別再愁眉不展了,一切都會沒事的。”
“蕾蒂有沒有變?”
她知道他不喜歡她的問題。那令她不悅,因為這是她第一次問到他的過去。“李昂,你深愛蕾蒂嗎?”
“蕾蒂已經死了,莉娜。現在我只在乎你。”
“為什麼你可以追問我的過去,我卻不可以問你問題?皺眉頭對我不管用,李昂。回答我,你愛不愛蕾蒂?”
“那是陳年往事了。”李昂說。“我以為我愛她……起初以為……”
“在她改變以前。她不是你原先想像的那樣,對不對?”
“對。”他的聲音又變得冷冰冰的。
“你至今仍未原諒,對不對?她做了什麼事把你傷得如此深?”
“你的想像力太豐富了。我們怎麼會談到這個話題的?”
“我想瞭解。你妹妹說你愛蕾蒂,那令你痛苦得連說她的名字都不能嗎?”
“莉娜,你寧願我像我母親那樣嗎?她開口閉口都是詹姆。”
“李昂,我希望我們在一起的時光充滿喜悅。如果知道蕾蒂如何改變,也許我就不會犯相同的錯誤。”
“我愛的就是現在的你。我聽膩了你說我們的婚姻不會長久,我們到死都是夫妻。”
“或是到我像蕾蒂那樣改變時。”她的聲音跟他一樣大,語氣一樣氣憤。
“你不會變的。”李昂恍然大悟他在對她咆哮。“說這個太荒謬了。我愛你。”
“你愛的是一個公主。”
“我才不在乎你是不是公主,我愛的是你。”
“哈。”
“那是什麼意思?”李昂把她拉進懷裏。“我不敢相信我們竟然這樣互相咆哮。”
“李昂,我不是公主。”她靠在他肩上說。
她哀怨的語氣使他的怒氣一掃而空。“太好了。”
“為什麼太好了?”
“因為現在你不能告訴我說,我愛的是一個公主了。”他微笑道。“我娶你不是為了你的頭銜。”
“那麼是為了什麼?你說過我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搞得你快發狂——”
“你的錢。”
“什麼?”莉娜掙脫他的懷抱,正視他的臉。他的眼睛在笑。“你在跟我開玩笑。你在我們結婚後才得知我有錢。”
“你的記憶力很強嘛。”李昂用吻使她舒展眉頭,然後把她拉回懷裏。
莉娜靠在他肩上。單調的馬蹄聲和馬車規律的搖晃使她萌生睡意。
“李昂,你還沒有問我為什麼嫁給你。”她在幾分鐘後說。
“我已經知道你為什麼嫁給我了。”
他的自負令她微笑。“那麼說來聽聽好嗎?我自己仍然想不通。”
他捏她一下讓她知道,他覺得她的話一點也不好笑。“第一,是我的疤。你碰巧愛死我疤痕累累的身體。”
“你怎麼知道?”她故作憤慨地說。
“你的手老是在我身上摸來摸去。”他說。“第二,我使你想到戰士。”
莉娜搖頭。“你真不知謙虛。”她說。“你本來就是戰士,而且是愛慕虛榮的戰士。”
“啊,愛慕虛榮。”李昂慢吞吞地道。“那是不是表示你可能得對我動刀子。”
“你在說什麼?”
“絲琪夫人。你威脅要——”
“原來你真的在偷聽我們的談話。”莉娜聽來很吃驚。“你說謊騙我,真可恥。”
“我說謊騙你?”他不敢置信地叫道。“當然啦,你對我始終坦白誠實。”
“你必須跟絲琪夫人斷絕往來。”莉娜改變話題以免再生口角。“我不要嫁給一個花心大蘿蔔。”
“一個什麼?”
“追求別的女人的男人。”莉娜解釋。“我會對你忠實,你也得對我忠實。即使英國流行養情婦,你也不可以養。就這樣決定了。”
她的激動語氣令他吃了一驚,他沒料到她會有這種堅持。事實上,她的要求令他高興極了。“你是個頤指氣使的小東西,你知道嗎?”他懶洋洋地再度吻她。
莉娜沒有忽略他沒答應她,但決定不追究。這件事以後再提也不遲。
她正要睡著時,他們抵達李昂莊園。他輕輕推醒她。“到家了,莉娜。”
馬車沿著路轉個彎,荒野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修剪整齊的碧綠草皮。碎石車道兩旁灌木林立,色彩鮮豔的野花交織其中。和緩的山坡頂上屹立著李昂的豪華宅邸。
莉娜覺得它看起來像皇宮。兩層樓的屋子由灰色和褐色的石頭建造而成,上下兩排窗戶橫貫整個屋子正面,石頭上爬滿翠綠的藤蔓。
“李昂莊園跟它的主人一樣迷人。”她低語。“有多少家族成員跟你一起住在這裏?我今天會見到你所有的親戚嗎?”
“恐怕不會。我自己一個人住。”李昂回答。她的驚訝反應令他發笑。“現在我的嬌妻將跟我一起住。”
“臥室有多少間?”
“只有十二間。”李昂聳肩道。
馬車在圓環車道中央停下時,前門開啟。李昂的僕役長布朗,一個體格強健的黑髮年輕人,率領僕人列隊步下門階。他們個個站姿筆挺,就跟身上漿過的制服一樣。雖然他們面無表情,但目光全放在新女主人身上。
李昂親自扶他妻子下馬車。她的小手冰冷,鼻子被凍得紅紅的。他擔心她會因初次會見他的僕人而緊張,因此一直握著她的手。
他很快就發現她一點也不緊張,她嫺靜端莊的態度就像……公主一樣,李昂微笑地心想。她親切地問候每個人,注意聽他們說明自己的職責。
她收服了他們的心,就像她收服了他的心一樣。連他撲克面孔的僕役長布朗都被她迷住了。當莉娜握著他的手說他顯然很稱職、能幹時,布朗的臉上綻露出真情流露的笑容。
“我不會干涉你,布朗。”她說。
布朗仿佛鬆了口氣。他轉向他的雇主。“爵爺,我們收拾好了你的房間和相連的那間給侯爵夫人。”
莉娜抬頭望向丈夫,以為他會糾正僕役長。但李昂只是邊點頭邊挽著她的手步上臺階。她擠出笑容給僕人看,但低聲嘀咕著她的不悅。
“李昂,我不要自己住一個房間。我現在是你的妻子,我必須跟你睡在一起。還有,我真的不想要貼身侍女。”她環顧周遭。“天啊!李昂,這個玄關比你的城中寓所還大。”
莉娜不會驚訝聽到回音。玄關寬敞無比,地板磨得發亮。左右兩邊各有一間大客廳,走廊始於回旋梯的左邊。餐廳與客廳相連,花園就在後面,廚房則在對面。
他們的臥室以一扇門相通。”我會叫人把你的衣服搬來這裏。”李昂在莉娜對他皺眉時說。他朝他的床點個頭,問她想不想試試看床夠不夠舒服。
“你看起來像無賴。”她笑道。“我想洗個澡,李昂,然後想看看你的馬廄。這裏有養馬吧?”
“但是你不喜歡騎馬。”他提醒她。
“別管那個了。”她說。
“莉娜,如果你不滿意葛玲,我可以指派別人當你的貼身侍女。”
“噢,葛玲看來很能幹。”她回答。“我只是不想要人服侍。”
“你會需要貼身侍女的。我不會天天在這裏替你扣衣裳,親愛的,所以別再對我皺眉了。”
莉娜走向窗戶。“你是個頤指氣使的小東西,你知道嗎?”
李昂從後面抱住她,親吻她的脖子。“我堅持你試試床好不好睡。”
“現在嗎?”莉娜轉身看著李昂走向房門。當他鎖好房門轉身面對她時,她看得出他不是開玩笑。他瞪她一眼,然後傲慢地點頭示意她過去。
“我全身都是塵土。”
“我也是。”
她已經喘不過氣來了,而他連碰都還沒有碰到她呢!她踢掉鞋子走向床鋪。
“你會一直對你的妻子這麼苛求嗎?”她問。
“沒錯。”李昂回答。他脫掉外套和鞋子,走向莉娜。“我的妻子會一直這麼柔順嗎?”他一邊問一邊擁她入懷。
“對丈夫柔順是妻子的責任,對不對?”
“對。”他開始脫她的衣服。”一點沒錯。”
“那麼我會柔順,”莉娜說。“不過是在對我有利的時候。”
“一個男人不可能要求更多了。”他咧嘴而笑。
莉娜摟住他的脖子熱情地吻他,現在的她一點也不柔順。她知道他喜歡她主動大膽。他果然抱緊她並發出愉悅的呻吟。
“親愛的,我想我又要撕破一件衣裳了。”他聽起來一點也不愧疚,而她的輕笑聲告訴他,她一點也不介意。
接下來的兩個星期對莉娜來說,就像“圓桌武士”的頭幾章一樣美妙神奇。天氣遷就她的幻想,只在深夜下雨,天亮後就陽光普照。莉娜和李昂白天時大多在探索他家周圍的廣闊荒野。
她很驚訝一個男人能擁有這麼多土地。
他很驚訝一個女人會對荒野懂得這麼多。
莉娜開拓了他的心靈視野,使他學會欣賞大自然的奇景。
李昂開始發覺自由對她的重要。他們在戶外時,她最快樂。她的喜悅有傳染力。李昂發現他在灌木叢裏追逐妻子時,笑得跟她一樣開心。
他們總是在一條溪旁結束一天的郊遊。那條小溪是他們第一天外出時,意外發現的。他們通常一邊用腳撩撥著清涼的溪水,一邊吃著體貼的廚娘為他們準備的餐點。
有天下午,李昂決定逗弄妻子。他拔下一片葉子,假裝要吃掉它。莉娜一點也不覺得有趣。她打掉他手中的葉子,斥責他的無知,然後解釋說葉子有毒和他根本不該把植物放進嘴裏。如果他真有那麼餓,她很樂意把她那份食物給他吃。
星期五來得太快。李昂不得不回倫敦跟隆恩和他們不知情的牌局受害者見面。
李昂極端不捨得與嬌妻分開,即使只有一個晚上也不願意。
李昂一早醒來時,發現妻子熟睡在地板上。他立刻把她抱回床上。她摸起來冷冰冰的,他用雙手和唇舌溫暖她。
莉娜終於睜開眼睛時,他早已亢奮無比了。他輕舔她的酥胸,吸吮她的乳頭,點燃她體內的火苗。他很清楚撫摸那裏能使她狂野不羈。他的手指滑進她體內,她立刻發出喘不過氣來的呻吟。他的手指不斷進出、挑逗、折磨著她。
莉娜想要撫摸他。“李昂。”她勉強發出聲音。他的唇來到她的腹部,在那裏印下無數濕熱的吻,而手指繼續施展它們的魔法。
“告訴我你要這樣。”他在她的嬌喘中沙啞地命令。他的頭緩緩地移向她雙腿之間。“告訴我,莉娜。”他溫暖的氣息吹吐在她敏感的肌膚上。他的手指在最後一次深入後撤退,取而代之的是唇舌的愛撫。
他的愛撫使她忘了呼吸。她的雙眼緊閉,緊揪著床單,體內堆積的壓力在瞬間爆發。
“李昂!”
“親愛的,你喜歡這樣嗎?”
“噢,喜歡……李昂,我快要……”
“別抗拒,莉娜。”他沙啞地命令。
他不讓她保有自製。狂喜的熱流在她體內奔竄令她無法承受。她抬起臀部,呼喊著他的名字。李昂猛力進入時,她仍在狂喜中悸動著。他無法壓抑他的饑渴,他的呼吸急促淩亂。
“你喜歡這樣,對不對,親愛的?”
“對,李昂。”她細聲道。
“用腿環扣住我,讓我——”他的命令在呻吟聲中戛然而止。莉娜用手臂和腿環住他,使他更加深入她體內。她的指甲陷入他的肩膀,她的身體緊實火熱。
他呻吟出他的滿足。她緩緩地移動臀部。“李昂,你喜歡這樣嗎?”她弓身挺向他。
他無法回答,但他的身體說明他有多麼喜歡。當他把種子灑在她體內時,他覺得他好像死掉上了天堂。
一個小時後,李昂摟著莉娜步下樓梯。
布朗在樓梯底層等候。在說明李昂的坐騎已在門外等待後,他悄悄退下讓侯爵能單獨跟妻子告別。
“莉娜,等你克服對馬的恐懼後,我們可以每天騎——”
“我不怕馬。”莉娜氣憤地打斷他的話。“我們已經談過這件事了,李昂。我怕的是馬鞍,不是馬。這其中是有差別的。”
“你不可以不用馬鞍騎馬。”他說。“就這樣決定了。”
“你太固執了。”她嘟囔。
“我不希望你跌下馬來摔斷脖子。”
李昂打開前門,牽著莉娜的手把她拉到外面。莉娜眉頭深鎖。她覺得他侮辱了她,但推斷他不可能知道她的騎術有多麼高明。他也許是真的擔心她的安危。
不知道他發現她幾乎每天清晨都出去騎馬時,會有什麼反應。大概會很不高興吧!她不願隱瞞他,但無傷大雅的欺騙總比吵架好,所以她就不再感到歉疚。她總是在他睡醒前回到床上,而且不擔心他會發現。馬廄總管汪迪是個沈默寡言的人,他不會告訴李昂的。何況,他以為她已得到李昂的准許。
“莉娜,我明天中午以前就會回家。”李昂說,抬起她的下巴跟她吻別。
他步下臺階時,她追上他。“我還是不明白我為什麼不能跟你去。我想見你的妹妹和母親。”
“下次,親愛的。黛安今晚要去參加馬家的舞會。”
“海麗姑姑也會去嗎?”
“大概。”
“我可以跟她們去。”
“我以為你喜歡鄉下。”
“但我是你的妻子,李昂,我應該盡我對你親戚的責任。聽來有點奇怪,但我真的喜歡其中一些宴會。有些很好的人我也想再見到他們。”
“不行。”他堅定地拒絕。
她大惑不解。“你為什麼不讓我跟你去?我做了什麼惹你生氣的事嗎?”
她的憂慮使他停下腳步,衝動地再度吻她。“無論你做了什麼,我都不會生氣。如果你想參加宴會,等我能夠陪你去時再去。”
“我可不可以跟你和那些壞蛋一起玩牌?”她問。“我沒有玩過牌,但相信應該不難學會。”
李昂忍住笑。莉娜顯然是認真的。“改天我再教你,莉娜。如果你想要,我可以等你寫封短信給黛安和海麗姑姑。”
莉娜看出他不會答應讓她同行的。“我已經寫信給每個人了,包括亞伯和翠霞阿姨。布朗昨天派人把我的信送去了。”
他們手牽手來到他的坐騎前。“我得走了,莉娜。”
“我知道。”她不是有意聽來可憐兮兮。與李昂分別固然令她苦惱,但他那種滿不在乎的態度更令她傷心。她覺得他好像一點也不在乎跟她分開,她卻在乎得要命。
她以前不是這麼黏人的,但現在卻好像無法放開他的手。她到底是怎麼了?天啊!她感到泫然欲泣。他只離開一晚,她告訴自己,又不是一輩子。
李昂親吻她的額頭。“在我走之前,你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嗎?”他誘哄似地說。
莉娜突然放開他的手。“沒有。”
李昂長歎一聲,再度牽起她的手把她拉到路邊,以免被馬廄總管聽到他的話。“我會想你的。”
他的語氣不再是誘哄,而是夾雜著惱怒。
莉娜微笑。
“可惡!莉娜,我要你說幾句好話。”他咕噥,隨即覺得自己說那種話像傻瓜。
“可惡!李昂,我想要跟你去倫敦。”
“莉娜,你給我乖乖地待在這裏。”他吼道,然後深吸口氣,壓低聲音。“我愛你,莉娜。現在說你愛我。我等這句話等了整整一星期。”
她不滿意地看他一眼。他不為所動。“我還在等,莉娜。”
“旅途平安,李昂。”
她完全不理會他的要求使他領悟聽到她說愛他對他有多麼重要。他站在原地看著莉娜走開,心裏又生氣又沮喪。
“可惡!”他嘀咕著翻身上馬,從汪迪手中接過韁繩,卻無法策馬前進,甚至無法使目光離開那個固執的女人。
莉娜這次無法把他趕出腦海。她伸手去握門把時,發現她的手顫抖得好厲害。他固執得要命,不斷地追問要求,不肯讓她掩飾感情。但是他不明白他要求她給他的東西有多麼重要。一旦對他說出了那句話,她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她永遠也無法回家了。
她突然苦笑起來。這件事其實由不得她,對不對?從與李昂相遇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知道了真相。為什麼她花了那麼久才想通?
莉娜回頭,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李昂,快去快回。我等你。”
“說出來,莉娜。”他生氣地喊。
“我愛你。”
他過了好幾秒才領悟她說了什麼。他傲慢地點個頭,但他的表情卻充滿柔情與鍾愛。
這樣綽綽有餘了。莉娜隱藏起笑容。滿意和喜悅充滿她的心,使她突然輕鬆無比。真話使她獲得自由。
莉娜開門往屋裏走時,李昂的叫聲攔下她。“莉娜?”
“什麼事,李昂?”
“告訴我,你信任我。”
她轉過身來,惱火地雙手叉腰。“不要得寸進尺,李昂。”
他大笑。“我得到了你,對不對,莉娜?”
她垂下雙手。“對,你得到了我。等你從倫敦回來時,你將會發現你得到的究竟是什麼。不再有偽裝,李昂,不再有謊言。”
“我再開心不過了。”李昂說。
“好好享受那種感覺吧,李昂。它恐怕不會維持太久。”她在關門前回頭警告。
李昂感到如釋重負。她愛他。“其餘的會來的,莉娜。我保證。”他自言自語。
他從來沒有如此自信、如此平靜。
那種感覺不會維持太久。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6 02:39:58
第十五章
日記 一七九五年十月十一日
我帶著你展開另一段冒險時,你只有三個月大。我在半夜離開,以免遭到翠霞的阻攔。我沒有留下字條給她,因為我相信她會派人來追捕我。
你是我的心肝寶貝。現在回想起來,旅途對我遠比對你辛苦。你那時剛開始會微笑,乖巧得令人心疼。
我安排好了跟簡雅各和他的妻子艾咪一起旅行。我在星期天上教堂時結識他們,而且立刻喜歡上他們。他們是一對新婚夫婦,變賣了結婚禮物,籌足追求新生活的旅費。他們很感激我的貢獻。艾咪對你十分疼愛。我忙著準備晚餐時,她就會唱歌哄你入睡。
雅各有漫遊癖。每天晚上他會告訴我們黑暗丘陵那些勇敢居民的精彩故事。他的哥哥已經帶著家人去了那裏,在寫給雅各的信中表示他把農場經營得有聲有色。
雅各的狂熱很快感染了我。艾咪告訴我那裏有許多拓荒的單身漢,我一定可以找到一個好男人嫁。我使他們相信我的丈夫不久前去世,我承認欺騙他們令我深感慚愧。
我不斷告訴自己那個謊言不算數。德華永遠不會在這遼闊荒野找到我。
抵達我認為的世界盡頭時,我們加入另一個篷車隊。我在精疲力竭中強打起精神。艾咪始終精力充沛。後來在一個寒冷下雨的午後,我們終於抵達目的地的山谷。
我記得那天很冷,但那無所謂。我們自由了,莉娜。自由。現在沒有人能傷害我們了。
李昂離開一個多小時後,兩封信送到。收信人都是莉娜,兩封信都要求她立即拆閱。
吩咐葛玲帶信差到廚房用茶點後,莉娜拿著信進了李昂的書房。
第一封信是翠霞阿姨寫來的,信中充滿仇恨和對李昂的誹謗。伯爵夫人告訴莉娜,她得知李昂的真面目,覺得有義務警告她的外甥女,她嫁給一個殺人兇手。
接著,伯爵夫人要求莉娜立刻返回倫敦陪她參加社交界的各項活動。她抱怨自莉娜結婚後,她沒有收到半張邀請函。
莉娜搖頭。婚禮至今不到一個月,阿姨卻滿腹牢騷的好像過了一整年。
伯爵夫人在信尾寫說,她隨信附上狄凡傳教士寫來的信。
她希望莉娜不會收到壞消息。
莉娜立刻起了疑心,她的阿姨不會這麼好心。她猜想伯爵夫人可能又在使她慣用的詭計。但是莉娜從第二封信的信封上認出那確實是她舊日恩師狄凡的筆跡。信封背面的封箴也沒有遭到破壞。
相信那封信確實是狄凡寫來的之後,莉娜才把信拆開。
布朗第一個聽到從書房傳出的痛苦尖叫,他衝進書房,看到侯爵夫人倒在地板上時,差點慌了手腳。
他回頭叫人,跪在侯爵夫人身旁。莉娜的貼身侍女葛玲是第二個趕到書房的人。看到她的女主人時,她發出一聲驚叫。“她昏倒了嗎?她為什麼叫喊,布朗?她有沒有受傷?”
“別問個不停,女人。”布朗厲聲道。他小心翼翼地抱起莉娜,接著注意到她手裏抓著一封信。他判斷那封信就是使她昏倒的罪魁禍首。“快去替夫人備床,葛玲。”他低聲說。“她輕得跟羽毛一樣,上帝保佑她別是病了。”
大部分的僕人都已趕到,他們默默地跟在抱著莉娜上樓的布朗身後。葛玲已先跑去掀開莉娜的床罩,但布朗經過莉娜的臥室時沒有停,而是繼續走向李昂的房間。
“她醒來時在這裏會得到安慰,”他對廚娘低語。“他們是一對恩愛夫妻。她每晚都睡在這裏。”
“要不要通知侯爵?”葛玲啜泣著問。
“叫蘇菲來,”布朗命令。“她會知道如何處理昏厥。信差還在這裏嗎?”
葛玲點頭。
“我會派他送信給侯爵。”布朗說,接著轉向園丁。“老劉,去拖住他。”
莉娜在布朗笨拙地替她蓋被時,睜開眼睛。“別為我小題大做,布朗。”
“夫人,你哪裡不舒服?”布朗的聲音因擔憂而沙啞。“我已經叫人去找蘇菲來了,她會知道怎麼辦的。”他顫聲補充。
莉娜剛剛掙扎坐起,一個頭髮花白的高大婦人就衝進臥室。她抓起兩個枕頭塞在莉娜背後。
“蘇菲,你認為是怎麼回事?”葛玲問。“她發出一聲可怕的尖叫,然後就昏死過去了。”
“我聽到她的尖叫了。”蘇菲說,伸手用手背貼著莉娜的額頭。她的眉頭皺在一起。“最好請溫特來,布朗。她摸起來沒有發燒。溫特是你丈夫的家庭醫生。”蘇菲對莉娜解釋。
“我沒有生病。”莉娜說,聲音虛弱得連她自己都感到意外。“布朗,不要請醫生,我現在沒事了。但我必須立刻前往倫敦,麻煩你叫人備車。葛玲,替我收拾幾件衣裳好嗎?”
“夫人,你不可以下床。不管你知不知道,你一定是病了。”蘇菲說。“你的臉色白得像紙。”
“我必須去找我的丈夫,”莉娜爭辯。“他會知道該怎麼辦。”
“你昏倒是那封信造成的,對不對?”葛玲絞著雙手問。
布朗回頭瞪她一眼,她立刻後悔了。“我不該多嘴的,夫人,但我們都很擔心。你把我們大家嚇壞了,我們都很喜歡你。”
莉娜擠出微笑。“我也很喜歡你們大家。”她說。“沒錯,是那封信。”
“壞消息嗎?”凱琳問。
“當然是壞消息,笨丫頭。”布郎嘀咕。“夫人,有什麼我能做的嗎?”
“有,布朗。”莉娜回答。“我必須立刻前往倫敦。求你別阻攔我,布朗。幫助我。”
“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布朗熱切地脫口而出,接著紅著臉補充:“侯爵會很不高興我們違抗他的命令,但是如果你真的決心要去,我會派四個壯丁保護你。葛玲,趕快替夫人收拾衣服。”
“我可不可以陪你去?”葛玲問莉娜。
“可以。”布朗搶在莉娜開口前說。
“我想獨處幾分鐘。”莉娜說。“我必須私下悼念。”
他們這才明白某個跟侯爵夫人很親的人去世了。
布朗立刻命令所有的僕人離開房間。他在關門後猶豫了一下,然後站在門外傾聽。侯爵夫人悲痛的啜泣聲令他覺得自己真沒有用。
他不知道如何幫她。布朗挺起胸膛快步穿過走廊。侯爵夫人的安康現在是他的責任了。他不打算冒險,因此決定派六個而非四個人隨行保護侯爵夫人。
僕役長不該擅離職守,但事態嚴重使布朗顧不了那麼多。在把夫人安全送到爵爺懷裏前,他要寸步不離地守著她。是的,他要跟去。如果他能記得如何穩穩地騎在馬背上,他很可能會領隊。
莉娜不知道她令她的僕人們憂心忡忡。她蜷臥在被子底下,抱著李昂的枕頭嚶嚶啜泣。
眼淚流乾後,她緩緩地爬下床找剪刀。她要剪掉頭發,開始舉哀服喪。
從這一刻起,她的翠霞阿姨形同亡故,莉娜再也不認她這個阿姨了。
把頭髮剪短幾吋花不了多少時間。葛玲拿著一件淺綠色衣裳跑進房間。她看到莉娜把頭髮剪短了時,瞪了大眼睛,但保持沈默地伺候夫人更衣。
“我們十分鐘後就可以出發。”葛玲在離開臥室前低聲說。
莉娜走到窗前凝視遠方,她想起了家人。歡歡會愛死這片鄉野;“黑狼”也會覺得印象深刻,但高傲的他絕不會承認。如果知道李昂擁有這麼多土地,他還會大惑不解。“白鷹”則會對李昂的馬廄印象深刻。
“他們沒有死。”莉娜生氣地自言自語。
她又哭了起來。不,他們沒有死,那封信是騙人的。如果家人出了事,她的心一定會感應到的。
“我會感應到的。”
對,那是詭計。她不知阿姨是怎麼動的手腳,但絕對是她搞的鬼。那個邪惡的女人希望莉娜以為她的印地安家人死了。
莉娜不明白伯爵夫人的理由何在。
李昂一定能解釋,他是個精明的戰士,清楚壞人的伎倆。
她迫切地想到丈夫身邊,她要他擁她入懷,告訴她他有多愛她。然後她要他吻去她的痛苦和哀愁。
李昂定會滿足她的要求,這是他的責任。
李昂抵達倫敦寓所時,理察爵士正在他家的門口等待。
理察面無笑容。
李昂立刻起了戒心。“你發福了。”他招呼道。
“我胖了。”理察承認,咧嘴而笑,拍拍肚子強調他胖在哪裡。
李昂開始放鬆。朋友的態度說明了一切。理察向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但他輕鬆的態度顯示事情並不嚴重。
理察轉身敲門,僕人立刻來應門。李昂把馬交給僕人,然後領著朋友進書房。
理察是個鬍鬚濃密、發梢銀白的大個子。背有點駝,說話溫和,臉上總是帶著戒備的表情。他只有跟李昂在一起時例外,因為他完全信任他的年輕朋友。
“天下大亂了。”理察說。
李昂聳起一道眉毛。
“隆恩受到限制外出的軟禁。”理察坐進書桌前面的真皮高背椅裏。“我企圖干預,但控告已被魏林漢歸檔。現在這件事非靠你不可了。”
“他怎麼發現的?”李昂問,在書桌後坐下,開始翻閱堆在書桌中央的信件和邀請函。
理察呵呵低笑。“你對我們朋友的大難臨頭倒是泰然得很。”
“你說過,現在非我出馬不行了,我會處理這件事的。告訴我事情的經過。”
“魏林漢注意到隆恩手腕上的繃帶而猜到的。隆恩冒了太多險。”理察說。“好像是他在參加你的婚禮後在回家途中遇到魏林漢。對了,很抱歉錯過你的婚禮。沒辦法,我前天才回到倫敦。”
“沒關係,但你得到我的莊園來見見我的莉娜。”李昂說。“隆恩的反應如何?”他把話題轉回到迫切的問題上。
“還是平常那副滿不在乎的德性。”理察挖苦道。“他不能出門,索性天天在家開宴會。事實上今晚就有宴會,我想我會去看看。”
理察投給李昂心照不宣的一瞥。
李昂咧嘴而笑。“我也會去。別帶任何貴重的物品在身上,理察。你不想被傑克搶劫,對不對?”
“啊,那麼傑克會出現嘍?”
“那還用問。”
“隆恩一定會啼笑皆非。”理察突然在椅子裏坐直,臉色嚴肅起來。“隆恩的事解決了,現在來說明我來找你的另一個理由。確切地說,你妻子的父親。”
理察的話吸引了李昂所有的注意力。李昂推開信件,傾身向前。
“你知不知道你的老丈人要來倫敦?”
李昂搖頭。“你怎麼會知道他這個人?”
“他名叫史德華,但你一定早就知道了。”
李昂點頭。他確實知道他岳父的全名,但完全是因為莉娜簽結婚證書時,他在旁邊看到的。“沒錯,史德華男爵。”
“他在很久以前幫過我們的忙。黎斯賓事件。你記得聽說過那件不幸事故嗎?”
不幸事故?李昂搖頭。“我記得你把滑鐵盧戰役稱為拿破崙的不幸事故。告訴我是怎麼回事。我對黎斯賓事件毫無印象。”
“你年紀輕,但我以為你遲早會聽說。”理察輕聲細語。“我忘了我比你大二十歲,”他歎口氣。“我該把棒子交給年輕一輩。”
“我替你工作期間,你試圖辭職過好幾次都沒有辭成。”
李昂巴不得立刻知道莉娜父親的事,但他很清楚理察的個性,知道催也沒有用。
“我就像條老獵犬,仍然對麻煩一嗅就知。”理察說。“黎斯賓是英國人,但他通敵叛國,出售機密。後來他的家人令他良心不安,他有一個妻子和四個小女兒。他來找我們自首。或者該說是我的前任,跟他達成協定。我們要抓的是更大的魚。在黎斯賓的全力配合下,我們設下陷阱捕捉他的上級。史德華男爵擔任我們的中間人。我不記得他是怎麼扯進來的。”他聳聳肩。“男爵盡力而為,據說採取了各項預防措施,但計畫還是一敗塗地。”
“怎麼說?”李昂問。
“黎斯賓的妻女慘遭殺害,喉嚨被割斷。凶案現場被佈置成黎斯賓殺害妻女後,自裁身亡。”
“你不相信事情真是那樣吧?”李昂問。
“當然不信。我認為是黎斯賓的上級發現陷阱的事。”理察回答。“可能是碰巧,也可能是有人賣的情報。”
“那麼史德華男爵呢?他繼續跟政府合作嗎?”
“沒有。黎斯賓事件後不久他就結婚返國了。他目睹的暴行令他憤慨。他是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在那之後,再也不肯幫英國的忙了。不能怪他。我雖然不在場,但想像得出那種恐怖。”
“在那件事之後,你跟男爵有沒有保持聯絡?”
“我們沒有人有。”理察回答。
“不知道他曉不曉得他有個女兒。”
“天啊!你是說他不曉得?”
“父女從未謀面。我相信男爵以為他的妻子和孩子已經去世多年。事實上,跟我談的人都以為男爵也死了,雷納爵士就是其中之一。”
“沒錯,他們收到信時都很意外。”
“不知道男爵這些年都在做什麼。”
“聽說史德華在返國一年左右失去他的王國,然後他就不知去向。我們沒有理由追查他的下落。”理察皺眉。“你有心事,說出來聽聽。”
“你有任何理由不信任男爵嗎?”
“原來如此。”
“告訴我你對他知道的事。”李昂說。“你能記得的每件事,我知道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沒什麼可說的。我當時年輕又易受影響,但我記得我敬畏他。他年紀沒有比我大多少,但器宇軒昂、充滿威嚴。我羡慕他。可惡!李昂,你害我忐忑不安起來了。現在告訴我,你對他的瞭解。”他命令。
“我沒有情報可以給你,我跟他素未謀面。莉娜也是。但是她怕她父親。等你見到我妻子時,就會明白那句話的涵義了。她不是個容易受驚嚇的女子。”
“這一點我已經知道了。”
“怎麼會?”
“她嫁給了你,不是嗎?”
李昂咧嘴而笑。“沒錯。雖然不是心甘情願,但是……”
理察大笑。“也許她怕她父親是因為情況特殊。”他停頓片刻。“終於要見到素未謀面的父親……”
“不,”李昂搖頭。“她的恐懼另有原因。她叫他‘豺狼’。跟男爵在一起時提高警覺,理察。我的直覺和她的恐懼足以動搖我的心意。”
“你有那麼不安?”
“是的。”
“莉娜為什麼不說明她害怕的真正原因?”
“她很固執,”李昂微笑道。“而且她剛開始信任我。我跟她的關係還很脆弱,理察,因此我不想逼她。等她準備好時自然會告訴我。”
“但你信任她的判斷?”理察問。“你信任她?”
“是的。”李昂回答得毫不猶豫。他這才恍然大悟他確實信任她,百分之百信任。“無論在哪方面。”他輕聲說。“天知道為什麼,但我真的信任她。”他說完就開始大笑。
“那很好笑嗎?”理察不解地問。
“是的。我和我的嬌妻一直在捉迷藏。”李昂透露。“好笑的是,我們兩個都沒有發覺。”
“我不明白。”
“我也才剛剛開始明白的。”李昂說。“莉娜不願意我知道她的過去,就像我不願意她知道我的過去一樣。我猜她以為我會看不起她,我當然不會。但她必須學會信任我才能真心相信我不會輕視她。”
“我很樂意替你調查你妻子的過去。”理察自告奮勇地說。
“不要。我派了人去法國打聽,但打算召他們回來。我不會追究她的過去,也不希望你追究。時候到時,她自然會告訴我她想讓我知道的事。”
“你會先告訴她你的秘密嗎?”理察問。“你沒有理由煩惱,李昂。我一直無法像信任你那樣信任任何人。你對國家的忠誠一直是絕對的,所以派給你的都是最困難的任務。”
李昂吃了一驚。理察很少稱讚人。同事多年,他從來沒有聽過理察說他一句好話。
“現在你使我對史德華起了疑心,”理察說。“我立刻開始調查他。還有一個問題。”他心不在焉地撚鬍鬚。“局裏希望你舉行宴會歡迎你岳父來到英國。天啊!已經有人談到封爵了,有些年紀較大的紳士誇大了記憶中史德華男爵為英國完成的偉大事蹟。我也要好好調查那些豐功偉業。”他點個頭。
“莉娜不會喜歡開歡迎會這個主意的。”李昂說。
理察輕咳一聲。“李昂,我不想告訴你該如何處理你的婚姻,但我覺得你應該儘快詢問你的妻子關於她父親的事。命令她說明她的恐懼,逼她回答你的問題,孩子。”
詢問她?李昂想大笑。從遇見莉娜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停地詢問她。“不問問題。她想說——”
“我知道,我知道。”理察長歎一聲。“她想說時自然會說。”
“沒錯,在那之前,我有責任保護她的安全。”
“安全?”
“莉娜認為她父親會企圖殺她。”
“天啊!”
“現在你知道男爵受封會多麼令我們氣憤了吧?”
“李昂,我堅持你找你妻子問個明白。如果有危險——”
“我會應付。我不會再盤問她。”
理察不理會李昂聲音中的惱怒。“我沒資格判斷,但我認為你的婚姻非比尋常。”
“因為我有個非比尋常的妻子。你會喜歡她的,理察。”
門廳傳來的吵鬧聲打斷了他們的談話。李昂抬頭時,正好看到書房門被猛地推開。
他忠心的僕役長布朗衝了進來。
李昂從椅子裏彈起來,他的心跳開始加速,呼吸開始困難。
莉娜出事了。她受了傷……遭到……
驚惶失措的感覺緩緩消散。莉娜金髮飛揚地衝進書房時,李昂跌回椅子裏。
她沒事。噢,她雙眼噙淚,憂形於色,但沒有受傷。
他又開始呼吸了。
“李昂,告訴我這是怎麼弄出來的。”莉娜命令。她直接衝過理察身邊,好像沒有注意到房間裏有別人在,抵達丈夫身邊,把兩封信塞進他手裏。“我認得他的筆跡,起初我以為可能是真的。但我心裏又覺得不是。如果他們出了事,我一定會知道的。”
李昂抓住莉娜的手。“甜心,冷靜下來,從頭說起。”
“先看這封信。”莉娜抽出手,指指伯爵夫人的信。“然後你就會明白,我為什麼知道這是詭計。”
“侯爵夫人昏倒了,爵爺。”布朗大聲說。
李昂轉向他的僕役長,布朗仍然站在門口。
“她怎麼了?”李昂吼道。
“昏倒了。”布朗點頭道。
“那你為什麼帶她來倫敦?”李昂勃然大怒。他惡狠狠地瞪布朗一眼,然後轉向莉娜。“你應該在家躺在床上休息。”
“別對我吼。”莉娜命令,她的聲音跟李昂一樣大。“布朗知道他拗不過我。我決心來找你,李昂。拜託你看看這兩封信,我知道這全是謊言。”
李昂強迫自己冷靜。莉娜開始哭泣,他決定先解決她的問題。
李昂先看的是伯爵夫人的信。看完後,他已雙手發抖。
天啊!她知道他的底細了。伯爵夫人發現了他的過去,在信裏詳細敍述了其中幾件。
現在莉娜要他否認。她大老遠跑來倫敦找他求證,希望聽他說伯爵夫人信上說的事都是謊言。
他不打算騙她,但真相有可能毀了她。
不再有謊言,不再有偽裝……她今天早晨不是那樣答應過他嗎?她也應該得到同等的待遇。
“莉娜……”他緩緩地抬頭正視她。“面臨威脅時,我們做必須做的事,而我……”他解釋不下去。
莉娜看得出他的痛苦,她本能地朝他伸出手想安慰他,但伸到一半時,突然停住。“你在說什麼?”
“什麼?”
“你為什麼那樣看著我?”
“我在努力解釋。”李昂咕噥。他轉頭瞪布朗一眼,布朗立刻會意地關上門。
李昂的目光接著轉向理察,他的朋友無禮地漠視他的命令,留在原地不動。
“李昂,回答我。”莉娜命令。
“莉娜,有旁人在,很不容易解釋。”他深吸口氣。“沒錯,那些全部都是事實。你阿姨告訴你的事我都做了,但我的動機純正多了……”
莉娜終於明白了。她閉上眼睛祈求上天給她指引。她知道她現在可能不是好妻子,李昂顯然覺得有必要把他的秘密告訴她。他為什麼偏偏挑這個時候要她分憂?她心想。她知道她這樣想很自私,但她真的希望他先幫她解決她的問題。
莉娜閉上眼睛,李昂覺得好像有把刀插進胸口。“親愛的,我當時是軍人,我做的都是我必須……”
她終於睜開眼睛,她直視他的眸光柔情似水。
李昂驚訝得無法言語。
“你是戰士,李昂,但你也是溫柔多情的人。你不會濫殺無辜,你除掉的都是世間的豺狼虎豹。”
他似乎不知所措。“那麼你為什麼跑到倫敦來找我?”
“我知道你會幫我查明真相。”莉娜說。
“我正在努力告訴你真相。”
他又在大呼小叫了,莉娜搖頭。“你連另一封信都還沒看,怎麼可能告訴我任何事?”
“如果你們兩個不介意我這個老人家多管閒事。”理察打岔。
“什麼事?”李昂粗聲惡氣地問。
“那個人是誰?”莉娜問。
“理察爵士。”李昂回答。
莉娜認出那個名字。她對李昂的客人皺眉道:“李昂不能回去替你工作,他的腿還沒有痊癒到令我滿意的程度。他可能要好多年才能完全康復。”
“莉娜,你怎麼知道理察是誰?”
“隆恩。”她回答。“而且你有時候會說夢話。我不想在外人面前提起那個缺點,但是——”
“哦,該死!”李昂咕噥。
“哦,老天!”理察低語。
“別擔心,爵士,”莉娜對理察說。“我會保守他的秘密。”
理察凝視她良久,然後緩緩點頭。“我相信你會。”
“你怎麼知道我的腿受過傷?”李昂問莉娜。“我從來沒有抱怨過,我的腿傷已經痊癒了。是不是隆恩那個大嘴巴——”
“我第一次遇見你的那晚,就從你的眼睛中看出你感到疼痛。而且你一直靠在壁爐架上。後來我確實問過隆恩,他透露你的膝蓋受了傷,而且還沒有痊癒。”她飛快地瞥了理察一眼。
理察藏起笑容,李昂的妻子的確令人著迷。“你們兩個似乎相互誤解了。”他說。“李昂,我想你的妻子並沒有因她阿姨的信而苦惱。你是為了別的事,對不對,親愛的?”
“對。”莉娜回答。“伯爵夫人附上我一個好朋友的來信。信封上是他的筆跡沒有錯,信裏的筆跡看起來也很相似,但是——”
“你認為信不是他寫的,這就是你指的詭計嗎?”李昂問。
她點個頭。“看到伯爵夫人信尾那句話沒有,李昂?她希望我的朋友寄來的不是壞消息。”
她的眼裏又充滿眼淚。李昂迅速看完狄凡的信,然後拿起信封靠在信紙邊比對著筆跡。莉娜屏息以待。
他很快就看出其中的差別。“相似但不相同。理察,你要不要看看?”李昂問。“另一個人的意見能使莉娜較易安心。”
理察從椅子裏跳起來,難耐好奇地奪過信紙和信封。他很快就看出其中的差別。“沒錯,信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無疑是偽造的。”
接著他看了信的內容。再度望向莉娜時,他的眼中充滿同情。“這些荒野居民……他們就像你的家人一樣?”
莉娜點頭。“斑疹傷寒是什麼?”她皺眉問。“信上說他們死於——”
“只有天知道。”李昂說。
“這是誰做的?”理察問。“什麼樣的怪物會做出這種缺德事?”
“莉娜的阿姨。”李昂的聲音反映出他的憤怒。
理察把信放到桌上。“原諒我這麼說,莉娜,我認為你的阿姨是個——”
“心裏想想就好,別說出來。”李昂及時打岔。
莉娜癱靠在李昂的椅子上,李昂伸手環住她的腰。“我仍然不明白這是怎麼搞出來的。封箴並沒有遭到破壞。”
理察說明用蒸汽開啟信封有多麼容易。“專家可以看得出來。”他說。
理察在十分鐘後告辭。房門一關,莉娜的淚水就泉湧而出。李昂把她拉到腿上摟緊她。他沒有試圖安撫她,而是讓她哭個痛快。她的啜泣過了好一會兒才漸漸止息。
“你的襯衫全被我弄濕了。”莉娜抽抽噎噎地說。她靠在他的胸膛上,疲倦地歎口氣。
她許久都沒有動靜。李昂心想,她可能睡著了。他不介意整個下午都這樣抱著她。事實上,他認為自己需要那麼久的時間才能消氣。
理察本來要罵伯爵夫人是個賤貨。她不只是老巫婆,而且是賤貨,李昂心想。
莉娜想的是同一件事,她突然輕聲說:“你知不知道我以前以為英國人全部跟我阿姨一樣?”
他沒有回答,而是屏息以待,希望他的沈默能鼓勵她和盤托出。
他的耐性在幾分鐘後得到報酬。
“我的父親痛恨白人,我跟伯爵夫人住在波士頓時,狄凡是我唯一的朋友。帶我去找我阿姨的就是他,他每天都來替我上課。伯爵夫人不准我出門,不停地說她以我為恥。我很迷惘,不明白她為什麼認為我一無是處。”
“你不是,親愛的。”李昂堅決地說。“你非常優秀出色。”
莉娜點頭。“算你有眼光。”
他微笑起來,繼續默默等待。
莉娜過了好久才再度開口。“她習慣在夜裏把我反鎖在我的房間裏。我努力不要因此而恨她。”
李昂閉上眼睛,顫抖地吸口氣。他感覺得出她的痛苦,她令他心疼得熱淚盈眶。
“我受不了那樣被關著,終於想辦法結束那種禁錮。”
“什麼辦法?”
“把門鉸鏈拆掉。”莉娜說。“伯爵夫人從那時起開始把她的臥室上鎖。她怕我。我不介意。她年紀大了,李昂,因此我努力尊敬她。我母親會希望我那樣做的。”
“潔思嗎?”
“不,我根本不認識潔思。”
“那麼是誰?”
“歡歡。”
李昂忍不住追問。“她也恨白人嗎?”
“噢,不,她不恨任何人。”
“但你叫父親的那個人恨?”
他以為她不會回答他,沈默在他們之間持續了幾分鐘。李昂告訴自己不該追問的,他剛剛才發過誓不再問她問題。
“沒錯。”莉娜突然低語。“但我例外。父親全心全意愛我。”
她等待他的反應。她的心跳如擂鼓。李昂一言不發,她猜他沒聽懂。
“我有個哥哥。”她說。
李昂臉上緩緩地綻露出笑容。
“李昂,你聽得懂我的話嗎?”
他親吻她的頭頂。“懂。”他捧起她的臉蛋,溫柔地吻她的唇。
接著他使她忘掉憂懼。“我發現我是世界上最幸運的男人。我一直以為我不可能找到能夠讓我像愛你這樣愛她的女人。我虧欠你的家人太多,莉娜。他們替我保護了你的安全。”
“你不認識他們,但聽你的語氣卻像很關心他們。”感動使她的聲音發抖。
“我當然關心。你的母親一定是個溫柔慈愛的女人,而你的父親——”
“一個高傲的戰士。跟你一樣高傲。”
“我愛你,莉娜。你真以為你的背景會使我看輕——”
“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沒有價值,我是‘達科他族之獅’。事實上,我認為英國人一無是處,直到我遇見了你。”
李昂微笑。“你的自負顯然得自你父親的真傳,這一點令我高興。”
“你會非常辛苦,李昂。我有不同的習慣,我不想再假裝了。至少在只有我們兩個人時。”
“很好,我也不要你假裝。”
“我愛你,李昂。”莉娜愛撫他的頸背。“李昂,我想要……”
“我也是。”他再度吻她,但這次是饑渴的。莉娜摟住他的脖子。她本來想告訴他,她想回李昂莊園,但他的吻使她改變了心意。
“我們上樓去。”她在熱吻間呢喃。
“來不及了,莉娜。”
“李昂!”
莉娜的愛撫使他無法自製。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6 02:40:20
第十六章
日記 一七九五年十月二十日
他在大家熟睡的深夜到來。雅各和艾咪睡在篷車外。天氣很冷,但雅各想要隱私而在外面搭帳篷。
我聽到一個奇怪的聲音,當我往篷車外看時,我看到一個男人俯身察看雅各和艾咪。我出聲喊那個男人,還沒發覺危險,以為是輪到雅各守夜。
那個男人站直身子,在月光中轉過身來。尖叫卡在我的喉嚨,德華來找我了。他手裏握著一把染滿鮮血的刀。
我驚駭得無法動彈。是你強迫我採取行動,莉娜。是的,因為當你醒來開始嗚咽時,我從恍惚中驚醒。我不會讓德華殺你。
德華爬進篷車裏時,我抓起雅各的獵刀尖叫著往他臉上揮過去。德華痛得咆哮,刀尖割傷了他的眼角。“把珠寶還我。”他命令著,打掉我手中的獵刀。
我的叫聲吵醒了同營地的人,德華聽到背後傳來的叫喊。他告訴我,他會回來殺我。他望向你躺在其中的籃子,然後對我說:“我會先殺了她。你應該把她送給翠霞的。”他嗤笑著滑出篷車。
雅各和艾咪死了,他們的喉嚨被割斷。我告訴領隊,我聽到聲音和看到一個男人俯身在雅各和艾咪之上。
領隊下令搜查營地。光線不足,德華沒有被發現。
幾個小時後營區又平靜下來。領隊加派三倍人力警戒,雅各和艾咪的葬禮決定在天亮後舉行。
我等待機會來臨,把你包得暖暖的,然後從容不迫地騎出營區。我不知道我要去哪裡,也不在乎。
我辜負了你,莉娜。一切都完了,德華遲早會找到我們母女的。
李昂吻別莉娜時是下午兩點。她以為他是為了牌局去跟隆恩見面。李昂急著去安排傑克出現在隆恩的家而沒有抽空跟莉娜解釋,只告訴她牌局延期和他另有要事待辦。
莉娜剛換上一件深藍色的衣裳,葛玲就通知她黛安小姐在樓下要找她。
“她很煩惱,”葛玲說。“哭成了淚人兒。”
莉娜匆匆下樓。黛安一見到她就脫口說出隆恩的事。
莉娜把黛安帶進客廳,坐在她身旁輕拍她的手,聽她滔滔不絕地說出事情的經過。
“可憐的隆恩是清白的。”黛安啜泣道。“他努力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甚至每晚在他家舉行宴會。但願李昂早點回家,好讓我能告訴他出了什麼事。他會知道該怎麼辦的。”
“我確定他很快就會知道。”莉娜說。“這都是我的錯。”
“這怎麼會是你的錯?”黛安問。
莉娜避而不答。她覺得隆恩的麻煩是她造成的,要不是她傷了隆恩的手,隆恩也不會引起別人的疑心。
“我必須想辦法……黛安,你說隆恩今晚要在家裏舉行宴會,是不是?”
“是的。海麗姑姑不讓我參加。我們已經答應了另一項邀請,但我寧願去隆恩家。”
莉娜隱藏起笑容。“那當然。”她又輕拍黛安的手。“事情會在明天以前結束。”
“怎麼可能?你知道什麼內幕嗎?”
“是的。”莉娜故意回頭看,好像在確定不會有人聽到,然後壓低聲音說:“我有足夠的根據可以說真正的傑克今晚將再度作案。”
黛安的驚呼聲告訴莉娜,她信以為真。
“千萬別把這件事告訴別人,黛安,否則傑克可能會發現風聲走漏而改變主意。”
“我不會說出去的。”黛安握緊雙手。“但你怎麼會知道——”
“現在沒有時間詳細說明。”莉娜說。“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我可不可以跟你回家,然後借用你的馬車?”
“當然可以。”黛安回答。“我可以陪你去辦事。”
莉娜搖頭。“快,黛安,還有許多事要做。”
“是嗎?”
“別管那麼多了,現在擦乾眼淚跟我來。”
莉娜拉著黛安往前門走。她問了黛安幾個她家人的問題來轉移黛安的注意力。
“李昂跟他的哥哥詹姆親不親?”她問。
“有一段時間。他們競爭得很厲害。”黛安說。“李昂總是打敗詹姆,無論是在騎馬、劍擊……甚至是女人方面。”她聳聳肩。“詹姆似乎對求勝走火入魔。他太投機冒險。”
“他是怎麼死的?”
“墜馬身亡,幾乎是當場死亡。我們的家庭醫生溫特男爵說詹姆斷氣前沒有什麼痛苦。我認為他那麼說可能是為了安慰母親。”
“關於你的母親。”莉娜猶豫了一下。“黛安,我知道你跟她一定很親,但我希望你不會反對我的計畫。”
“什麼計畫?”黛安蹙眉問。
“明天我想帶你母親跟我一起回李昂莊園。”
“你是認真的嗎?李昂知不知道你的計畫?”
“別一副疑心重重的模樣。”莉娜微笑責備。“我這全是為你母親著想。要不是你要參加這一季的社交活動,我就會要你一起來。我知道你捨不得跟她分開,她畢竟是你母親。”
黛安垂眼凝視雙手。她為自己感到如釋重負而慚愧。終於有人要接管母親了。“由於你現在是我嫂嫂了,否則我絕不會承認我一點也不會想念母親。”
莉娜不知該說什麼好。她替黛安拉開馬車門。“這麼說來,你的母親有點……不好相處?”
“你見過她,”黛安低聲說。“她只想談詹姆。她不關心我或李昂。詹姆是她第一個孩子。噢,我知道你現在一定看不起我了,我不該告訴你——”
莉娜握住黛安的手。“你始終都該跟我說實話,這是唯一的相處之道,黛安。我知道你愛你的母親,否則你也不會這麼生氣。”
黛安睜大眼睛。“我生氣?”
“你該進屋去了,我必須去辦我的事了。”莉娜改變話題。“拜託你叫僕人替你母親收拾行李,我明天一早來接她。”
黛安突然撲過去擁抱莉娜。“我真高興李昂娶了你。”
“我也很高興嫁給了他。”
黛安放開莉娜。她下車後轉身再度要求莉娜答應讓她同行。莉娜再度拒絕她的要求,然後等進屋後才轉向車夫告訴他她的目的地。
“你知道普萊酒館在哪裡嗎?”車夫問。他兩眼暴突,吞咽了好幾次口水。
“我不知道它到底在哪裡。你知道嗎?”
“呃,知道,夫人。”車夫囁嚅道。
“那麼請立刻載我去。”
莉娜回到車內關上車門,車夫蒼白的臉孔突然出現在敞開的車視窗。“你不可能是認真的,夫人,普萊酒館位在倫敦最不堪的地區。無惡不作的歹徒和——”
“普萊是我一個特殊的朋友,我必須現在去找他。你叫什麼名字?”她問。
“艾瑞。”車夫說。
“艾瑞,”莉娜重複。她露出她最嫵媚的笑容。“好名字。艾瑞,我必須告訴你如果你不照我的要求去做,我會很不高興。沒錯,我會。”她以堅定的語氣補充。
艾瑞抓抓頭頂禿掉的部分。“難就難在這裏,夫人。我不載你去普萊酒館,你會不高興;但載你去,你丈夫知道時會宰了我。無論我怎麼做都會挨駡。難就難在這裏。”
“哦,我現在瞭解你的難處了。但你不知道是我丈夫特別要我去找普萊先生的。別害怕了,艾瑞,李昂知道這件事。”
艾瑞鬆了口大氣。侯爵夫人的誠懇顯而易見。她是那麼純真無邪,艾瑞心想,連如何使壞都不會知道。
車夫囁嚅著道歉,要求莉娜從裏面鎖住車門,然後回到他的座位上。
他把車駕得極快。莉娜心想,他可能有點怕。
她的猜測果然沒錯。抵達酒館時,艾瑞扶她下車,她注意到他的手在發抖,而且他不停地回頭看。“夫人,拜託你趕快辦完事。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在馬車裏等你。”他低聲說。
“哦,你不必等我,我不知道事情要多久才能辦完。你這就回家去吧,艾瑞。普萊先生會送我回家的。”
“但夫人,萬一他不在裏面呢?萬一他出去辦自己的事了呢?”艾瑞結結巴巴地說。
“那麼我只有等他了。”莉娜朝酒館門口走去,回頭向車夫道謝。艾瑞還來不及想出該怎麼辦時,侯爵夫人已消失在酒館內了。
她有備而來。她並不像艾瑞的表情暗示的那樣傻。莉娜在手裏藏了一把小刀,平常慣用的那把系在足踝上。那把較大的刀用起來比較順手,但她不能就這樣拿著它進去,別人會以為她是去找麻煩的。
莉娜從過去的經驗中得知大部分的壞蛋都是無知之徒,她必須從一開始就表明決心。
她在門口佇立了一分鐘,打量著酒館內的人群找尋老闆。木頭桌子邊至少坐了二十個男人,還有一些人靠在側牆前的吧臺上。
一個男人站在吧台後面目瞪口呆地望著她。她心想,那個人一定是酒保而立刻朝他走去。但還沒有走到半途,第一個考驗就出現了。一個渾身酒臭的男人笨手笨腳地想要抓住她。
莉娜用刀挌開他的手,他立刻痛得嚎叫起來。酒館內的每個人都注視著那個大塊頭舉起手吃驚地瞪著。
“你割我!”他吼道。“你割我!”他吼著撲向莉娜。
莉娜站在原地不動,只把刀在他面前晃了晃。“坐下,否則我不得不再傷你。”
她真的沒時間搞這個,她告訴自己。在隆恩的宴會前有太多事要安排。
“你割我,你——”
“你想要碰我。”莉娜回答,她的刀尖抵在那個醉漢的脖子上。“如果你再試圖碰我,你就要從我在你脖子開的口喝酒了。”
她聽到竊笑聲,轉移視線找尋出聲音。”我有事找普萊先生。”
“你是他的相好嗎?”有人喊道。
莉娜歎口氣。坐在她身旁的那個醉漢立刻又想輕舉妄動,她連看也不看他一眼,刀尖就在他脖子上畫出一道淺淺短短的傷口。他再度哀嚎。莉娜翻個白眼,強迫自己按捺住性子。
沒錯,世上的惡作劇者都一樣無知。
“我是李昂侯爵的妻子,”莉娜告訴眾酒客。“我丈夫的朋友是這家酒館的老闆。我有急事找普萊先生,而且我的耐性快用完了。”她停下來對捂著脖子的那個人皺眉。“那只是皮肉傷,先生,但你若再做傻事,我保證下一刀會更痛。”
莉娜並不知道眾人在得知她是李昂的妻子後,都改變了對她的看法。“想活命就別惹她,亞瑟。她是李昂的夫人。”
“你的名字叫亞瑟?”莉娜問。
那個人嚇得無法回答她。
“亞瑟是個迷人的名字。你知不知道圓桌武士的故事?不知道嗎?”莉娜問,但那個人繼續傻傻地瞪著她。“你的母親一定聽過那個故事,所以才會以亞瑟王的名字給你取名。”
亞瑟沒有在聽她說話。他的心思在遠方,幻想著李昂侯爵聽說他的愚行後會怎麼對付他。“我不是有意的。我死定了。”他嗚咽。“我不知道——”
“我是有夫之婦嗎?”莉娜問,歎口氣。“我猜你不可能知道,但擅自對女士動手動腳是很沒有禮貌的行為。”她教訓道。“但是你不會因沒有禮貌而送命,亞瑟。”她柔聲說。
她轉向其他人。“還有誰想對我動手動腳?”她問。
酒館裏的人異口同聲說不和一齊搖頭。
那幅景象十分逗趣,但莉娜藏起笑容。她不想讓他們誤以為她在嘲笑他們。
“你們說話算話嗎?”她問,只想確定她能不能安心地收起刀子。
“亞瑟,去清洗傷口。”莉娜回頭吩咐,然後走向吧台。“我來這裏的事一辦完就會派人送藥來給你止疼。有沒有人知道普萊先生在哪裡?”她問沈默的眾人。
“康諾去找她來了,小姐。”一個男人喊。
莉娜對那個瘦小男子微笑,同時注意到他手裏拿著紙牌。“你在玩運氣遊戲嗎?”她問,一方面耐心等待普萊到來,另一方面想緩和酒館內的緊張氣氛。“抱歉打擾你,先生。”
“不,不,”那人回答。“我找不到人跟我玩。”
“為什麼?”
“奈提的運氣太好,小姐。”另一人喊。
“奈提,你是個有耐性的人嗎?”莉娜問。
“不清楚,小姐。”奈提回答。
莉娜決定不解釋她不該被稱為小姐,因為奈提看來十分緊張不安。
“我們來試試看你有沒有耐性好嗎?”她的笑聲使眾人臉上逐漸有了笑容。“我想學玩牌,先生。如果你有時間和意願,我覺得現在就可以。我必須等老闆來……”
“教你是我的榮幸。”奈提說,肩膀挺了起來。“波比,挪個位子給小姐。”他命令。“雷世,拿張乾淨的椅子來。小姐,你想學哪種遊戲?”
“男人喜歡玩哪種?”
“你丈夫喜歡玩撲克,但你不會想學——”
“哦,我想。”莉娜說。
“喂,小姐,”另一個人喊。“等你學會時,我願意押幾個硬幣在你身上。”
“硬幣?”
“賭注。”另一人熱切地說。
莉娜不敢相信他們會這麼熱心。波比誇張地鞠躬說:“你的椅子,夫人。盡可能擦乾淨了。”
在圓桌旁坐下後,莉娜對奈提點頭。“這麼說來,你認識我的丈夫?”她邊問邊看他洗牌。“你剛才說他喜歡撲克。”
“我們沒有人不認識他,夫人。”波比在她背後說。
“啊,那太好了。”莉娜說。“好,奈提,解釋一下這種遊戲怎麼玩。謝謝你的硬幣,先生,還有你……哦,我相信我不需要這麼多錢,各位。”她面前的硬幣堆積成一座小山。“你們太慷慨了。我的丈夫能有你們這樣的好朋友真是幸運。”
莉娜的丈夫也有同感。他在酒館後面的房間對五個面噁心善的人發號施令。普萊站在他旁邊,恨不得能參與演出。
“可惡!李昂,我真想在那裏看看隆恩的表情。”他轉向假扮傑克的那個人說:“記住,孩子,待在後面。你的眼睛沒有隆恩那麼綠,說不定有人會注意到。”
“普萊,你得到前面來一下。”酒保第三次催促道。“我跟你說前面快打起來了。你沒有聽到叫聲嗎?”
“我只聽到他們玩得很高興,康諾,想鬧事的那個人一定改變主意了。趕快回去,否則酒會被他們白喝光的。”
普萊橫眉豎眼地把康諾趕回前面,然後留在李昂身旁聽他指示那些假扮搶匪的人該怎麼做。
一陣爆笑聲引起他的注意。普萊朝李昂點個頭,然後回到酒館裏面查看大家為什麼這麼興奮。他立刻注意到角落的圓桌邊聚集了一群人,他正要過去時,幾個人改變了姿勢使他得以看清桌邊坐的是誰。他不敢置信地愣了好一會兒才轉身跑出後門。
“李昂,事情都交代完了嗎?”
“我正要走。”李昂回答。“怎麼了?遇到麻煩了嗎?”他問。普萊的聲音使他起了戒心,他朋友的聲音聽來好像快窒息了。
“不是我的麻煩,是你的。”普萊回答。
李昂想進後門卻被普萊攔住。“李昂,你仍然打賭嗎?”
李昂面露不悅。“是啊!”
“那麼我打賭你即將大吃一驚。”普萊讓路給李昂。“進去吧!”
李昂沒有多問,快步進入酒館,以為普萊要他幫忙擺平打架鬧事的酒客。
人群擋住了他的視線。“沒有人鬧事,”他告訴普萊。“不知道大家在興奮什麼。是不是奈提找到了新的受害者?”
“奈提是在跟人打牌沒錯。”普萊慢吞吞地說。“藍奇,牌局進行得如何?”
“小姐剛剛靠一對微不足道的十贏了奈提。”人群裏有人回答。
“不是我的錢。”奈提沒有惡意地吼道。“她頭腦聰明,反應又快,學起打牌來就像螃蟹——”
“說話當心,奈提。”另一人喊。“李昂侯爵的女人是淑女,你這個笨蛋。別在她面前說髒話。”
李昂侯爵的女人。
李昂心想,自己一定是聽錯了。不,不可能是……
他轉向普萊,普萊緩緩地點頭。李昂仍然難以置信。他走向人群。幾個警覺性較高的人立刻讓出路來。
喝彩聲戛然而止。莉娜沒有察覺到氣氛起了變化,也沒有發覺她的丈夫站在奈提的背後瞪著她。
她柳眉微蹙,全神貫注在手中的牌上。奈提則是害怕得不敢回頭。他可以看到莉娜背後那些人的表情,他們沒有一個人看來是很高興的。“我不玩了。”奈提說。
莉娜沒有抬頭看,而是用指尖輕敲桌面,繼續端詳手中的牌。“不,奈提,你不可以現在不玩。你說過我必須喊跟或不跟。”她把所有的硬幣都推到桌子中央,然後抬頭對她的新朋友微笑。“我跟。”
奈提把牌扔到桌上。“哦,小姐,你不必把所有的硬幣都推出來。我的三張老K贏定你了,但你可以把錢拿回去。這只是教學而已。”
所有的人都點頭。有些人咕噥稱是,其他人則害怕地瞥向李昂。
莉娜的目光仍停留在手中的牌上。奈提警告過她臉上的表情往往會洩漏手中的牌。由於奈提已經把他的牌給她看了,所以她不確定這條規矩是否仍然適用。但她不打算冒險,尤其是她拿到這一手好牌時。
“公平就是公平,奈提。贏家全得。你不是這樣說過嗎?”
“沒錯,小姐。”奈提囁嚅道。
莉娜把兩張七放在桌上。她故意留著另外三張牌。“各位,準備領你們贏得的錢吧!”她對周圍的人說。
“但是你必須打敗我的……”奈提在莉娜翻開另外三張牌時住了口。“老天!她有三張A。”他如釋重負地低語。李昂的女人贏了這把牌。
莉娜的笑聲未獲共鳴。所有的人都盯著李昂看,等待他的反應。如果有權有勢的侯爵不覺得好笑,那麼他們也不敢笑。
莉娜忙著把硬幣分成幾堆。“奈提,趁我們繼續等普萊先生回來時,我希望你教我如何作弊。如果我知道如何作弊,就不會輕易受騙上當了。”
奈提一副魂不附體的驚嚇狀。莉娜終於發現室內鴉雀無聲。她不明白大家為什麼都不出聲,直到她抬頭看到丈夫在盯著她看。
她立刻有了反應,她的驚訝顯而易見。“李昂,你怎麼會在這裏?”
她甜美的笑容令他怒不可遏。她好像很高興看到他。
莉娜的笑容漸漸掛不住了,因為她的丈夫繼續一言不發地瞪著她。
憂慮的顫慄使她緩緩抬頭挺胸。她終於明白李昂在生氣,但不明白他為什麼生氣。“李昂,發生了什麼事嗎?”她遲疑地問。
李昂不理會她的問題,冰冷的目光掃過圍觀的人群。
“出去!”
所有的人立刻逃命似地跑出酒館,奈提在倉促間還被他的椅子絆了一跤。
“你們忘了你們的錢。”莉娜對爭先恐後、奪門而出的那些人喊。
“不准再說了。”李昂對她吼道。
莉娜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你竟敢當著陌生人的面凶我?當著我們的朋友普萊的面對我大呼小叫?”
“我不敢才怪!”李昂咆哮。
他的斥責令她大吃一驚。她轉頭望向普萊,他同情的表情突然使她難堪得想哭。
“你當著另一個戰士的面羞辱我。”她的聲音在發抖。
李昂以為她是畏懼他。他的表情慢慢地改變,直到他看似恢復了自製。
“告訴我你怎麼會在這裏。”李昂命令。他的聲音仍然因壓抑的怒氣而嚴厲。李昂自認他能做到那樣已經很了不起了,因為他仍然想吼叫。
莉娜不明白她的處境危險。李昂不斷在心中默念不知者無罪,但良家婦女可能在這一帶遭遇到的可怕事情,仍然不斷在他腦海中湧現。
莉娜無法正視她的丈夫。她垂首而立,兩眼盯著桌面。
“李昂,你的妻子來這裏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普萊企圖打圓場。
莉娜猛然抬頭望向普萊。“我丈夫生氣是因為我來這裏?”她不敢置信地問。
普萊不知該如何回答這荒謬的問題。“你不知道這一帶是什麼樣的地方嗎?”他反問。
莉娜深吸口氣,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頭。“我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要命,普萊心想,她這是自找死路。他投給李昂飛快的一瞥,目光接著轉回莉娜身上。她顯然不大瞭解她的丈夫。她剛才那句話無異是公然向李昂挑戰。
李昂的怒氣未消,被莉娜一激更是火冒三丈。但是他還來不及發火,普萊就插嘴道:“你們兩個為什麼不坐下來談?我不打擾——”
“何必呢?他已經當著你的面羞辱我了。”莉娜說。
“莉娜,我們這就回家去。”
李昂的輕聲細語反而令普萊更加不安,普萊希望她會明白這不是好跡象。
不,她不明白。她轉頭對李昂怒目而視,普萊看了不得不搖頭。
李昂的速度快如閃電。莉娜突然發現自己被固定在後面的牆上,兩側被他的手擋住。他的臉離她只有幾吋,他的怒火仿佛能使人燃燒起來。
“這是英國的習俗,莉娜。做妻子的必須服從丈夫的命令,她只能去她丈夫准許她去的地方。聽懂了嗎?”
普萊在李昂背後走來走去。他很同情李昂娶的嬌柔小花,她一定嚇壞了。連他都有點緊張,李昂發起脾氣來仍然能嚇到他。
莉娜回答李昂時,普萊才知道她一點也不害怕。“你羞辱了我。在我來的地方,那足以令妻子剪掉她的頭髮,李昂。”
李昂努力想冷靜下來,但她莫名其妙的話語使他抓狂。“那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不想費神解釋。她生氣得想對他尖叫,但她也想放聲大哭。矛盾的情緒令她迷惑。“女人剪發是因為她失去了至親好友。妻子剪發是因為丈夫去世……或她拋棄他。”
“我從來沒有聽過這麼荒謬的事。”李昂咕噥。“你知不知道你在暗示什麼?你在暗示離婚。”
她做的傻事和說的狠話突然使他怒氣全消地放聲大笑。
“我就知道你知道我的過去時,就會改變,差勁的英國人,”她罵道。“你只不過是個……笨蛋。”
“你我需要好好談一談。”李昂慢吞吞地說。“來吧。”他抓住她的手拖著她往前走。
“我有話跟普萊說。”莉娜抗議。“放開我,李昂。”她企圖甩開他的手。
“也許你還沒搞懂。”李昂回頭道。“我剛說過做妻子的只能——”
“李昂?”普萊打岔。“我好奇得要命。”他企圖在另一次衝突發生打圓場。“我想知道你的妻子來這裏究竟有什麼事。”
“告訴他。”李昂在門口停下來命令莉娜。
她想違抗他的命令,但隆恩的安危使她不得不暫時拋開自尊。“隆恩今晚在家裏舉行宴會,”她說。“不知道你能不能找到一些誠實可靠的人來假扮搶匪和——”
莉娜的話一直沒機會說完,她說到一半就被李昂拖出酒館。他們剛轉過街角,他的馬車就映入眼簾。難怪她不知道他來找普萊,原來他把馬車藏在後面。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費事,但不打算問他。她的聲音可能會出賣她。她知道她快哭了,她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生氣過。
他們兩人在回到家前都沒有交談。李昂利用這段時間使自己冷靜下來,但是他沒辦法不去想莉娜可能出的事。那些不堪想像的畫面火上加油般的助長了他的怒氣。上天作證,他第一眼看到莉娜在酒館裏時,差點兩腿發軟地跪倒在地。
她在跟倫敦最心狠手辣的惡棍罪犯們玩牌。她當然不明白她的危險處境,否則她不會看來那麼愉快。她竟然對他微笑。李昂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那麼生氣……或害怕過。
“你天真得會害死你自己。”他在扯開馬車門後嘀咕。
莉娜不肯看他,兩眼一直盯著地板,對他的責駡只是滿不在乎地聳聳肩。
她爬出馬車時,他伸手去扶她,但她假裝沒看到他伸出的手。
直到她跑到他前面時,李昂才發現她的頭髮短了一截,現在只到她背部的一半了。
布朗替他們開門。在吩咐僕役長看好他的妻子後,他追上跑到樓梯一半的莉娜。“等我氣消時再跟你解釋?你為什麼——”
“我不想聽。”莉娜打斷他的話。
李昂閉起眼睛深吸口氣。“明天天亮前不准你再出去。我現在得去找隆恩了。”
“知道了。”
“才怪!”李昂咕噥。“莉娜,你去找普萊請他幫忙找人假扮傑克和他的同黨,對不對?”
她點頭。
“莉娜,你對我太沒信心了。”他搖頭道。
莉娜感到莫名其妙。“信心跟我去找普萊沒有關係。我不知道你已經曉得隆恩的驚恐了?”
“驚恐?”
“他被關在自己家裏。”她說明。“由於他是你的朋友,所以我想出一條妙計幫他脫困。但現在都被你破壞了。”
“是差點被你破壞的。”他說。“我已經處理好那個問題了。現在答應我你會乖乖地待在家裏。”
“我沒有其他的事要辦。”她回答。
他一放開她的手臂,她就轉身往樓上衝。李昂剛踏出前門就被她喊住。
“李昂?”
“什麼事?”
“你要道歉。你要現在道歉,還是等你從隆恩那裏回來再說?”
“道歉?”他吼道。
莉娜判定他毫無悔意。“那麼你只好重新開始了。”她吼回去。
“你在說什麼?我沒空猜謎。”李昂說。“如果有人該道歉……”
他沒有浪費力氣把話說完,因為他的妻子已經轉身消失在走廊盡頭了。
她剛剛又把他草草打發掉了。李昂覺得自己永遠也不會習慣她的那個舉動。
他也永遠不會瞭解她。她的心思敏捷、詭計多端。她居然想出跟他一模一樣的方法來幫隆恩,他無法不感到佩服。
天啊!眼前的任務艱難可期。他勢必得花很大的精神及力氣才能確保莉娜平安。如果他不隨時守在她身邊盯牢她,她會在眨眼間就惹禍上身。莉娜似乎不瞭解什麼叫謹慎。可惡!她甚至不曉得在他發脾氣時怕他。
沒有任何女人對他大呼小叫過,連男人也不多。但莉娜卻動不動就對他大小聲。他對她咆哮時,她一定不甘示弱地咆哮回來。
她在各方面都跟他旗鼓相當。她的熱情絲毫不輸他,他心裏明白她對他的愛也一樣深。
如系天意,未來二十年將令他精疲力竭。
但也會令他非常滿意。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6 02:40:36
第十七章
日記 一七九五年十一月一日
我不想再連累無辜,德華不會放過我們的。我知道我只是得到緩刑而已。
天亮時我只逃到了第一座山峰。篷車隊的成員漸漸醒來,他們會派搜救隊出來找我嗎?
就在那時我看到印地安人成群衝下山坡,我想要高喊示警,但知道他們不可能聽得見。
另一個尖叫聲從背後傳來,那是女人的尖叫。德華!我深信是他追來了。另一個無辜的人又將因我而死。我抓起雅各放在鞍袋裏的匕首,往那個聲音跑去。
穿出樹林時眼前的景象令我忘記懦弱和恐懼。我看到一個小男孩被毆打得渾身是血,遍體鱗傷,像落葉般倒在地上。剛才尖叫的那個女人現在安靜了,她的手腳全被綁住。
母親和孩子……就像你和我,莉娜……攻擊者在我的腦海中化身為德華。我不記得把你放在地上,不知道我衝過去把匕首刺進他背裏時有沒有出聲。
匕首一定是刺穿了他的心臟,因為那個攻擊者沒有掙扎。
我確定他死了後轉身去幫助小男孩,他痛苦的嗚咽聲令我心疼。我輕輕地把他抱進懷裏給他我僅能給予的安慰。當我開始對他低聲哼唱時,他的呼吸變低沉了。
我突然感覺到有人在看我,我轉身看到那個印地安女人在盯著我看。
她的名字叫歡歡。
李昂直到第二天淩晨才到家。行動大功告成。他永遠也不會忘記隆恩被假扮傑克的人搶劫時的表情。
他的努力總算沒有白費,對隆恩的控告最遲在明天就會撤銷。現在沒有人不會不相信隆恩的說法了,他的手腕是不小心跌倒時,被玻璃碎片割傷的。
魏林漢現在反而像傻瓜。想到這個,李昂就開心。他跟那個混蛋,及另外三個人的帳還沒算完,但他知道他必須另覓機會替隆恩的父親洗雪恥辱。那四個混蛋將後悔選中隆恩的家人為目標,他會讓那四個混蛋生不如死。
李昂進房間時發現莉娜熟睡在他那側床邊的地板上。他迅速脫掉衣服,把妻子抱起來,小心避開她放在毯子下的匕首,然後把她放在床上。他摟著她,直到她倚偎在他懷裏。
他必須換掉柔軟的床墊。他微笑想起新婚之夜她抱怨床好像要把她吞下去。
她不是跌到床下去的,難怪他那樣說時,她會發笑。李昂衷心希望她會習慣睡在床上。他不太想睡在地上,但如果只有那樣才能抱她,那麼他不睡地板也不行。
妥協。他歎口氣。這個觀念對他來說很陌生。在遇見莉娜以前,他從來沒有妥協過。也許現在是練習妥協的時候了。
李昂希望天趕快亮。他等不及跟她解釋他氣她去酒館的原因,然後他會使她明白他完全是為她著想。她不能單獨在城裏走動,那會危及她的安全。
然後他要學習妥協。
第二天早晨李昂無法教訓他的妻子,她不在那裏聽他說教。
他睡到中午才醒。連他自己都很吃驚他能一睡就超過三個小時。他感到精神飽滿,可以面對世界了。說得確切一點,面對他的妻子。他急忙穿衣,好能下樓開始說教。
李昂以為莉娜會等他。
“你是什麼意思?她不可能走了!”
他的咆哮嚇得膽小的僕人直發抖。“侯爵夫人幾個小時前就離開了,爵爺。”僕人結結巴巴地說。“帶著布朗和其他人。你忘了你下的命令嗎?我聽到夫人告訴布朗說你堅持她立刻返回李昂莊園。”
“對,我忘了。”李昂嘀咕。他對僕人說謊,因為他不願意別人知道莉娜沒有說實話。他要保護的不是她的名譽而是他的,他不願意任何人知道他控制不了她。
太丟臉了。李昂正在沮喪時突然想到一個令他振作的念頭。莉娜也許是太過緊張而急於離去,也許她明白她昨天的行動太愚蠢了。
李昂起初想立刻去李昂莊園,但後來又決定讓莉娜多擔心一會兒。等他到家時,她也許已有悔意了。
是的,時間和沈默是他的盟友。他希望他在天黑前會聽到她道歉。
李昂花了一個小時處理雜事,然後決定去他母親的城中寓所告訴黛安隆恩的事。
當他闖進客廳發現隆恩摟著黛安的肩膀坐在沙發上時,他著實吃了一驚。
“我打擾你們了嗎?”他慢吞吞地說。
他的出現似乎沒有令他們兩個困擾,黛安繼續把頭靠在隆恩的肩上,隆恩連抬頭看李昂一眼都沒有。
“李昂來了,親愛的。別哭了,他會知道怎麼辦的。”
李昂走向壁爐。“隆恩,把手從我妹妹身上拿開。黛安,坐直,表現得端莊一點。你在哭什麼?”
黛安試圖服從哥哥的命令,但她一坐直,隆恩立刻把她拉回去,強迫她把臉頰靠回他肩上。“你就靠在這裏。我在安慰她,李昂,你不要胡思亂想。”
李昂決定等一下再來跟隆恩算賬。“黛安,告訴我你在哭什麼。快一點,我趕時間。”
“你用不著對她大呼小叫,李昂。”隆恩瞪他一眼。“她已經夠苦惱了。”
“麻煩你們哪一個告訴我,她苦惱什麼?”
“母親。”黛安嗚咽。她掙扎坐直,用手絹拭淚。“莉娜把她帶走了。”
“她什麼?”
“你的妻子把你的母親帶去李昂莊園了。”隆恩說。
“黛安哭的就是這個?”李昂問,努力想搞清楚狀況。
隆恩忍住笑。“沒錯。”他輕拍黛安的肩。
李昂在妹妹對面坐下,等她恢復自製。“黛安,你不必擔心我會因莉娜帶走我們的母親而生氣。”他哄道。“你哭的是這個,對不對?”
“不是。
“你希望母親留下來?”黛安搖頭繼續啜泣時,李昂失去耐性了。“怎麼樣?”他問。
“母親不想去。”黛安哭道。“隆恩,你告訴他。你看到事情的經過,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想。海麗姑姑從頭到尾都像瘋子一樣笑個不停。噢,我不知道——”
“隆恩,你關心黛安嗎?”
“非常關心。”
“那麼我建議你在我勒死她以前叫她安靜下來。黛安,別再哭了。”
“我來解釋,親愛的。”隆恩柔聲哄道。
李昂隱藏起惱怒。隆恩那副樣子像害相思病的少年。
“你的母親不肯跟莉娜一起去李昂莊園,激烈的場面於是開始。”隆恩忍不住微笑起來。黛安埋首在他的外套上哭泣,所以他覺得可以放心咧嘴而笑。“你的妻子非常堅決地要帶你母親一起走。事實上,堅決到……把你母親拖下床。”
“你在說笑。”
“母親不想去。”
“顯而易見。”李昂說。“莉娜有沒有說明她為什麼如此……堅決?”
李昂的嘴角因想微笑而抽搐,但黛安在盯著他看,他不想讓她看到他的笑容而惹得她再度痛哭流涕。
隆恩只會幫倒忙。“李昂,你真該看看那場面。你的母親力氣還真不小,我還以為她這些年來變得衰弱無力了。但她確實極力反抗,當然啦,那是事後。”
“什麼事後?”李昂困惑地問。
“母親告訴莉娜說她想留在這裏。在這裏會有人來探望她,她想跟他們談詹姆。”黛安說。
“沒錯,就在這時,莉娜問你母親,她的心死了沒有。”隆恩介面道。
“我不懂。”李昂搖頭道。
“我也不懂。”隆恩回答。“總之,你母親說自從詹姆死後,她的心也死了……天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李昂忍不住微笑起來。“我母親是職業哀悼者。你很清楚,隆恩。”
“以前。”隆恩慢吞吞地說。“莉娜這時已把你母親拖到玄關了。你的姑姑、黛安和我站在那裏望著那兩個拉拉扯扯的女人,納悶著出了什麼事。後來莉娜跟我們大家解釋。”
“她要殺了母親。”
“不,黛安,她沒有那樣說。”隆恩輕拍她的肩膀,然後轉頭對李昂咧嘴而笑。
“隆恩,你快點說下去好不好?”
“莉娜告訴你母親在她來的地方——天知道是什麼地方——年老的戰士如果矢志心碎,他就會到荒野裏去。”
“做什麼?”李昂問。
“當然是找一個安靜、隱密的地點等死。不用說,你的母親並不樂意被叫做年老的戰士。”
李昂望著天花板足足一分鐘後,才敢再度注視隆恩。他的笑快要憋不住了。“我想也是。”
“呃,有一部分是母親自己的錯。”黛安插嘴。“如果她沒有說她心碎了,莉娜也不會堅持帶她一起走。她告訴母親她會幫她找個好地點。”
“她真好心。”李昂說。
“李昂,母親還沒有喝她的巧克力,她的女僕也還沒有替她收拾任何行李。莉娜告訴她無所謂,即將死的人不需要行李。那句話是她親口說的。”
“那時你母親開始大呼小叫。”隆恩說。
“隆恩不讓我插手,”黛安說。“海麗姑姑則笑個不停。”
“在你母親進馬車之後才開始笑的。”隆恩補充說。
“她大喊詹姆的名字嗎?”李昂問。
“呃……當然不是。”黛安嘟囔。“那跟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李昂和隆恩都無法回答,因為他們兩個正笑得前俯後仰。
李昂過了幾分鐘才能開口說話。“我猜我最好回李昂莊園去。”
“萬一莉娜把母親藏在鄉間某處而不肯告訴你呢?”黛安問。
“你真的認為莉娜會傷害你的母親嗎?”隆恩問。
“不是。”黛安說。“但她的語氣好像……老戰士那樣做是天經地義的事。”她大聲歎息。“莉娜有些非比尋常的念頭,對不對?”
“她在虛張聲勢,黛安。她在假裝完成母親的心願。”李昂說。
“李昂,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回李昂莊園?”隆恩問。
李昂從隆恩發亮的眼神看出他想惡作劇。“為什麼這麼熱心?”他問。
“我可以幫忙你搜尋荒野找人。”隆恩說。
“非常好笑。”李昂斥道。“看你做的好事,黛安又哭了。你來哄她,隆恩。我沒有時間。這個週末帶黛安和海麗姑姑到李昂莊園來。”
李昂大步走向門口,然後回頭喊:“如果我到時還沒有找到母親,黛安,你可以幫忙搜尋。”
隆恩忍住笑。“他在跟你開玩笑,親愛的。好了,好了,讓我抱著你,你可以在我肩膀上哭個痛快。”
李昂在隆恩的哄慰聲中關上門,他懊惱地搖搖頭。他忙著自己的私生活,沒有發覺隆恩愛上了黛安。
隆恩是他的好朋友……但當他的妹夫……李昂得好好適應那個可能性。
莉娜不會感到意外。她曾經對隆恩指點命運迷津,李昂想起來時不禁微笑。
啊,命運。命運註定他現在要回家吻他的妻子。
把莉娜擁入懷中纏綿繾綣的渴望使回李昂莊園的路程變得比平常更漫長。
李昂抵達宅邸前的環形車道時已是夕陽西下、彩霞滿天了。他在夕陽中瞇眼,想要弄清楚他看到的奇怪景象。
距離漸近,他認出把他的鞋子拖下臺階的那個老人。那個老人竟然是亞伯。他怎麼會在這裏?他想對他的鞋子怎麼樣?李昂已近得能看到他的十幾雙鞋和靴子一字排開在臺階和走道上。
李昂下馬,朝馬臀拍了一下,馬就自動朝馬廄跑去。他對莉娜的前任僕役長喊道:“亞伯,你要把我的鞋子怎麼樣?”
“夫人的命令,爵爺。”亞伯回答。“不知道一個人可以有這麼多鞋子,做這工作已快一小時了。上樓下樓,上樓下樓——”
“亞伯,告訴我為什麼。”李昂不耐煩地打岔。“你怎麼會在李昂莊園?是不是莉娜請你來玩的?”
“請我來工作的,爵爺。”亞伯說。“我將擔任布朗的助手。你知不知道她有多麼擔心我?她知道我受不了那個老巫婆。你的夫人心地非常善良。我會盡本分的,爵爺,絕不會逃避對你的責任。”
莉娜的確心地善良,她知道沒有其他人會雇用亞伯,他年紀太老,體力太差。“我相信你會做得很好,亞伯。”李昂說。“很高興有你為我工作。”
“謝謝,爵爺。”亞伯說。
李昂注意到布朗站在敞開的門口,他的僕役長一臉苦惱。“下午好,爵爺,”布朗喊道。“真高興你回來了。”他的聲音有點勉強又充滿寬慰。“有沒有看到你的鞋子,爵爺?”
“我又沒瞎,老弟,當然看到了。能不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妻子的命令。”布朗回答。
“前妻。”亞伯格格笑道。
李昂深吸口氣。“你在說什麼?”他問布朗,相信他年輕的僕役長會比在他背後竊笑的老頭言之成理。
“她要跟你離婚,爵爺。”
“她要跟我什麼?”
布朗的肩膀垮了下來,他知道他的爵爺一定不會高興。“離婚。”
“你被休了,爵爺。被摒棄、被遺忘,在她心中死了——”
“我懂你的意思,亞伯。”李昂惱怒地咕噥。“我知道離婚是什麼意思。”
李昂往屋裏走,亞伯拖著腳步跟在他後面。“那些是她的話。夫人要用她同胞的方式跟你離婚,她說擺脫一個丈夫沒關係。你必須另外找地方住。”
“我什麼?”李昂問,心想,自己一定是聽錯了。
布朗的頭點個不停,暗示李昂沒有聽錯。
“你被休了、被摒棄、被——”
“看在老天的分上,亞伯,別再嘮叨了。”李昂說,接著轉向布朗。“把我的鞋子拿出來是什麼意思?”
“象徵你的去世,爵爺。”布朗說。
布朗努力不去盯著主人不敢置信的表情看。他即將失去自製,連忙低頭瞪著地板。
“讓我弄清楚。”李昂咕噥。“我的妻子認為房子屬於她?”
“還有你的母親。”布朗脫口而出。“她要把她留在身邊。”
布朗在咬下唇,李昂猜他在努力忍住笑。
“那還用說。”李昂慢吞吞地說。
亞伯再度熱心地插嘴。“這是她同胞的習俗。”
“我的妻子在哪裡?”李昂問。
他不等僕人回答就一步兩階地衝上樓去,一個乍現的念頭使他中途停下。“她有沒有剪頭髮?”他大聲問。
“有。”亞伯搶先回答。“這是規矩。頭髮一剪,你在她心中等於死了一樣。你被休了、被摒棄——”
“知道啦!”李昂喊。“布朗,把我的鞋子拿進來。亞伯,去找個地方坐下。”
“爵爺?”布朗喊。
“什麼事?”
“法國人真有這些習俗嗎?”
李昂忍住笑容。“我妻子說的嗎?”
“是的,爵爺。”
“她告訴你她來自法國?”李昂問。
布朗點頭。
“那麼一定是真的。”李昂說。“我想要洗個澡,布朗。鞋子等一下再收。”他轉身走向臥室。
李昂微笑,有時他會忘了布朗有多麼年輕、沒有經驗。當然啦,不是布朗容易受騙,而是騙他的人看來是那麼純真誠懇。莉娜。
他的妻子沒有在他們的臥室等他,他也沒指望她在。天還沒有黑,她一定還在屋外。
李昂走到窗前欣賞夕陽。跟莉娜結婚以前,他不曾花時間去注意過黃昏美景。她使他學會欣賞大自然。
和學會愛。是的,他愛她,強烈得連他自己都害怕。萬一她出了什麼事,李昂不知道他還能不能活下去。
要不是擔心莉娜與她父親的團圓,他也不會有這種不吉利的想法。莉娜相信她父親想殺她。理察無法告訴他太多史德華的事,但男爵涉入黎斯賓事件和該事件的悲慘結局令李昂憂心忡忡。
如果莉娜肯信任他,把秘密告訴他,事情就會簡單許多。他覺得自己現在就像被迫蒙著眼睛跟敵人打鬥。
等量等質。這不是他對莉娜的要求嗎?
實情如當頭棒喝。他想從妻子身上得到的不正是他一直不願給予她的嗎?信任。是的,他要得到她絕對的信任,卻不讓她知道他有多麼信任她。不,他的罪過更大,他搖頭心想。他沒有對她敞開心扉。
莉娜只問過一次他的過去。在第一次來李昂莊園的途中,她要求他告訴她,他第一任妻子蕾蒂的事。
他當時的回答生硬無禮,他讓她知道他不願談那個話題。
她沒有再問過他。
房門在他背後開啟。李昂回頭看到僕人抬著澡盆和一桶桶熱水進房間。
他回頭繼續欣賞夕陽,在脫外套時看到莉娜。他的呼吸卡在喉嚨裏。眼前的景象比夕陽更動人,莉娜騎著無鞍馬疾速奔馳著。
她的速度像風,金色的長髮在背後飄揚,背挺得筆直。當她策馬越過分隔荒野與莊園的樹籬時,李昂才能再度開始呼吸。
莉娜的騎術比他還要高明,他越看就越明白那個事實。他很得意,好像她的騎術反映出他的。“她是我的母獅子。”他喃喃自語。
她的姿勢是那麼優雅……他居然還提議要教她騎馬。
另一項錯誤的假設。就像他以為她會為昨天的事道歉一樣不正確。
李昂低笑著脫掉衣服,不理會僕人們憂慮的眸光。他知道他們不習慣他的笑聲。接著他躺進澡盆裏泡熱水,布朗忙著替他準備乾淨的衣服。
“我自己來,”李昂告訴僕役長。“你可以下去了。”
布朗朝門口走,但到半途又遲疑地轉身,一臉關切地望向他的主人。
“什麼事?”李昂問。
“爵爺,我絕不敢過問你的私事,但我很想知道你會不會尊重夫人的決定。”
李昂提醒自己布朗年紀輕,來替他工作的時間不是很久,不大瞭解他的個性,否則布朗絕不會問出如此荒謬可笑的問題。
“哦,當然會,布朗。”李昂慢吞吞地說。
“那麼你會讓她跟你離婚嗎?”布朗脫口而出,顯然吃了一驚。
“我相信她已經跟我離婚了。”李昂咧嘴而笑。
布朗一臉悶悶不樂。“我會想念你,爵爺。”
“她也要把你留下來?”李昂問。
布朗點頭。“夫人說我們現在是她的家族成員了。”他愁眉苦臉地說。
“我們?”
“她要留下所有的僕人,爵爺。”
李昂放聲大笑。
“我真的希望你能留下來。”布朗脫口道。
“別擔心了,布朗,我哪裡也不去。夫人一進屋就叫她來見我。如果她能如此輕易地跟我離婚,那麼一定有辦法迅速再婚。我保證這個小問題在天黑前就會得到解決。”
“謝天謝地!”布朗喃喃自語地退出房間,在下樓的一路上都能聽到李昂的笑聲?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6 02:40:55
第十八章
莉娜在樓梯口遇到僕役長。布朗告訴她,侯爵在樓上和想見她時,她不悅地看他一眼後才往樓上去。
她一進臥室就戛然止步。
“關門,甜心。”
莉娜關上房門,但完全是因為她想私下跟李昂攤牌。
“騎馬騎得愉不愉快?”他問。
他溫和的語氣令她迷惑,她已做好吵架的準備,但李昂似乎不想吵架。“李昂,我想你不明白我做了什麼。”她故意回避他的視線。
“我當然明白,親愛的。”李昂回答,語氣愉快得令她更加迷惑。
“你必須重新開始。你必須重新追求我,但現在你知道我……不尋常的背景了,我懷疑你會——”
“沒問題。”
莉娜望向他。”沒問題?你只有這句話要對我說嗎?”她搖搖頭,長歎一聲。“你不明白。”
“我明白。我剛剛被你休了。亞伯解釋過了。”
“你不生氣?”
“不生氣。”
“呃,為什麼?你說過你愛我的。”她不自覺地靠近他一步。“你說的是假話,對不對?你知道——”
“不是假話。”李昂回答。他往後靠在澡盆邊緣上,閉起眼睛。“啊,真舒服。我告訴你,莉娜,從倫敦回來的路一次比一次長。”
她不敢相信他居然這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她難過得想哭。“你不能在羞辱我之後表現得好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這種行為足以使一個戰士殺掉另一個戰士。”
“但你不是戰士,莉娜,你是我的妻子。”
“以前是。”
他甚至沒有張開眼睛看她。“我到底做了什麼事?”
“你不知道?”她不得不深吸口氣才能繼續。“你當著一個戰士的面對我又吼又叫,你羞辱了我,你害我丟臉。”
“誰看到了?”他問,聲音輕得使她不得不再靠近一點才聽得到。
“普萊。”莉娜回答。
“我不是也當著理察的面對你又吼又叫過嗎?我好像記得——”
“那不一樣。”
“為什麼?”
“你那時又吼又叫是因為我昏倒了,你不是在生我的氣。你想必明白其中的差別。”
“現在明白了。”李昂回答。“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什麼當著普萊的面對你吼叫?”
“沒有。”
李昂睜開眼睛,他的惱怒顯而易見。“你把我嚇得魂不附體。”
“我什麼?”
“別那麼驚訝,莉娜。走進酒館看到你安詳地坐在倫敦的人渣中間時,我差點沒有嚇死。後來你竟敢對我微笑,好像很高興看到我似的。”他不得不住口。回想使他的火氣又升了起來。
“我是很高興見到你。你懷疑我不是?”她雙手叉腰,扭頭把頭髮甩到肩後,繼續對他皺眉。“怎麼樣?”她追問。
“你又剪頭髮了嗎?”
“沒錯。那是悼念儀式的一部分。”
“莉娜,如果你每次跟我嘔氣都要剪頭髮,那麼我保證你會在一個月內變成光頭。”李昂深吸口氣後繼續說:“讓我搞清楚狀況。以後我都不可以對你大聲說話嗎?莉娜,行不通的,我一定會有對你大聲說話的時候。”
“我不在乎你對我大聲說話。”莉娜嘟囔。“我偶爾也會發脾氣。”她承認。“但我絕對不會讓外人看到我的不悅,那是種侮辱。”
“哦?那麼我應該把你拖到後面的房間,私下對你又吼又叫?”
“沒錯。”
“你冒了一個愚蠢的險,莉娜。無論你知不知道,你都使自己置身險境。我要你道歉和保證不再冒這種險。”
“我得考慮考慮。”仔細一想,她發覺自己可能太冒險了點。酒館裏的男人太多,如果他們決定一齊攻擊她,她恐怕制伏不了那麼多人。但她認為他占了上風,在她制伏第一個企圖對她不軌的人之後……在她提到李昂侯爵是她的丈夫之後。
“是的,我得考慮一下你要我保證的事。”她重複。
她從李昂的表情中看出他並不喜歡她的回答。“我警告過你不會容易。”
“原來是這麼回事。”
“我剛說——”
“你在考驗我,對不對,莉娜?”
她不該太靠近澡盆,但發現她的錯誤時,已經來不及了。李昂抓住她把她拉到他腿上,水溢出澡盆邊緣。
“你弄壞我的衣服了。”莉娜驚叫。
“我弄壞過你其他的衣服。”李昂在她停止掙扎時說。他捧起她的臉蛋強迫她注視他。“我愛你。”
她熱淚盈眶。“你羞辱了我。”
“我愛你。”李昂沙啞地重複。“我很抱歉你感到受羞辱。”
“你很抱歉?”
一滴眼淚滑落她的臉頰,李昂用拇指拭去那滴淚。
“我很抱歉害你擔驚受怕了,”她輕聲說。“我會努力不再犯。”
“告訴我你愛我。”李昂要求。
“我愛你。”
“我應該相信你嗎?”他沙啞地哄道。
“應該。”她說,但轉念一想卻覺得他在侮辱她,因此推開他的手。“你當然應該相信我。”
“但我告訴你我愛你時,你卻不相信我。”李昂說。“你固執地認定這只是暫時的,對不對?”他溫柔地吻她,希望能減輕責駡的傷害。“等你學會完全信任我時,你就會知道我不會改變心意。我的愛是永遠的,莉娜。”
李昂不給她時間爭辯,他再度吻她,用舌尖愛撫她的嘴唇,哄她張開嘴巴。然後他開始熱情地吻她。
莉娜企圖抗議。“李昂,我必須——”
“把衣服脫掉。”李昂打岔,已經拉開她衣裳背後的系帶。
莉娜忘了自己要說什麼,李昂已經把她的衣裳拉下到腰際,愛撫她的酥胸,強迫她反應。他的唇似乎不曾如此誘人。
地板上的水比澡盆裏的還多,李昂似乎不在意。他下定了決心,很快地就剝掉莉娜身上的濕衣服。
莉娜不想反抗,她摟住他的脖子輕歎一聲。“水不是很熱。”她在他耳邊說。
“我是。”
“是什麼?”
“很熱。”
“李昂,我要——”
“要我在你體內。”李昂在她頸側呢喃。他溫暖的呼吸使她感到一陣戰慄竄下背脊。“你要感覺我在你體內,”他沙啞地說。“又硬又熱。我會努力放慢速度,但你會要我加速用力,直到我深入你體內,直到你哀求我解放你。”
莉娜的頭往後仰,讓李昂親吻她的喉嚨。他的挑逗使她心跳加速、喉嚨發緊。“我會留在你體內直到我再度變硬,莉娜,然後我會再度使你達到高潮。”
他給她另一個銷魂的長吻。“你要的就是那樣,對不對、莉娜?”
“對,”莉娜在他唇上歎息回答。“那正是我要的。”
“那麼嫁給我。現在。”李昂命令,用另一個吻封住她可能的反對。“快點,莉娜,我要……莉娜,不要那樣扭來扭去,”他呻吟。“別折磨人了。”
“你喜歡。”她在他肩上呢喃,用牙齒輕咬他。她再度移動,跨坐在他身上,用酥胸摩擦他的胸膛。
但在她想要他進入她體內時,他卻抓住她的臀部不讓她靠近他的亢奮。
“還沒有。”李昂呻吟道。“在你腦海裏我們還是離婚的嗎?”
“李昂,求求你。”
他把她拉起來,直到她的灼熱貼著他平坦的腹部。他的手指找到她,緩緩地探入她體內。“你要我停下來嗎?”他嘎聲問。
“不要,不要停。”
“我們結婚了嗎?”
莉娜讓步了。“是的,李昂。你應該先追求我的。”她在他增加壓力時呻吟。她輕咬他的下唇,然後再度為他張開嘴巴。
“妥協。”李昂呢喃著把她緩緩往下拉,然後開始進入她體內。
她不懂他的意思,想要問他,但他突然移動起來。他的動作強而有力,從容不迫。莉娜無法說話、無法思考。李昂把她拉進太陽裏。很快地,當她再也無法承受炙熱時,他給她帶來甜美的解放。
莉娜心甘情願地對她的戰士屈服。
“我們應該到樓下吃晚餐的。我不希望你母親認為她可以躲在她的臥室裏。以後她每頓飯都必須跟我們一起吃,李昂。”
李昂假裝沒聽到。他把她拉到身旁,注意到她在發抖時拉起被子蓋住她。
“莉娜?”他輕撫著她的肩膀。“小時候你父親從來沒有吼過你嗎?”
她轉身把下巴靠在他胸膛上。“多麼奇怪的問題。我父親當然吼過我。”
“但從來沒有當著別人的面?”李昂問。
“只有一次。”她承認。“我太小不記得,但母親和靈力喜歡說給我聽。”
“靈力?”
“我們的巫師。”莉娜解釋。“就像替我們主持婚禮的神父一樣。但靈力從來不在頭上戴圓錐。”她聳聳肩。
“你父親為什麼發脾氣?”李昂問。
“你不可以笑喔。”
“好,我不笑。”
莉娜盯著他的胸膛以免被他的眼睛分散了注意力。“我的哥哥抓了一條美麗的蛇回家。父親非常高興。”
“是嗎?”
“那是一條好蛇,李昂。”
“原來如此。”
她聽得出他聲音裏的笑意但沒有生氣。“母親也很高興。我一定是在旁邊看到哥哥捧著他的戰利品的樣子,巫師說我很羡慕哥哥得到那麼多的注意力,因為我跑出去捕捉一條我自己的蛇。大家幾個小時都找不到我。我年紀很小又很頑皮。”
“啊,原來你父親是為了這個發脾氣。”李昂說。“你的失蹤一定——”
“不,那不是真正的原因。”莉娜打岔。“不過,他當然也不高興我擅自離開安全的村莊。”
“然後呢?”
“就在大家找不到我而快急瘋了時,我大搖大擺地回到村裏。母親說我走起路來總是大搖大擺,因為我想模仿哥哥的昂首闊步。‘白鷹’走起路來像高傲的戰士。”
想起這個她聽過無數次的故事使她微笑。
“你大搖大擺地回到村子裏時,有沒有帶著一條蛇?”李昂問。
“哦,有。巫師說我像哥哥抓著他的蛇那樣抓著我的蛇。父親站在火堆的盡頭,母親站在他身旁。他們對我的戰利品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後來我才聽說他們是不想嚇到我,怕我會扔下手中的蛇。總之,父親朝我走來,拿走我手中的蛇,想把蛇活活打死,然後開始對我大吼大叫。母親知道我不明白。父親稱讚哥哥,卻對我咆哮。”
“你認為那是什麼原因?”李昂問,已經害怕她的回答了。
“哥哥抓到的蛇沒有毒。”
“天啊!”
他顫抖的聲音使她大笑。“父親的氣很快就消失。巫師說這都是神明在保護我,我是他們的獅子。母親說父親也很後悔把我罵哭了,那天下午他帶我跟他一起去騎馬,晚餐時還讓我坐在他的腿上。”
李昂見機不可失。“你父親嚇壞了,他愛你,莉娜,所以看到你有危險時,才會失去自製。就像我昨天看到你有危險時,失去自製一樣。”
他拉她到身上以便直視她的眼睛。“他有責任為我保全我的母獅子。”
莉娜緩緩點頭。“我想你會喜歡我的父親的,你們在許多方面都很相像。你們兩個一樣傲慢自負。哦,別皺眉頭,李昂。我說你傲慢自負是在恭維你。還有,你跟他一樣動不動就大吼大叫。”
她的語氣誠懇得令李昂無法視之為侮辱。“你父親叫什麼名字?”他問。
“‘黑狼’。”
“他會喜歡我嗎?”
“不會。”
她無禮的回答不但不令他生氣,反而令他感到好笑。“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
“他恨白人,不信任他們。”
“所以你才會這麼多疑,對不對?”
“大概。”她把臉貼在他的胸口。
“你仍然對我有點猜疑,對不對?”
“不知道。”她歎息著承認。
“我信任你,甜心。完完全全地信任。”
她沒有反應。
“莉娜,我會得到你的信任的,而且不只是一、兩天。這些是我的條件。”
她緩緩抬頭凝視他。“萬一我做不到你開出的條件呢?”
他看出她的憂慮。“你說呢?”
“你會拋棄我。”
他搖頭。“不會。”
“不會?那麼你會怎樣?”
他想要吻開莉娜深鎖的眉頭。“我會等待,我會繼續愛你。在你的內心裏,你仍然不相信我的話,對不對?你認為你會做出令我不高興的事使我不再愛你。不會有那種事的,莉娜。”
他熱情的保證令她慚愧。“我擔心。”她愁眉苦臉地承認。“有時候我覺得我永遠無法適應,我就像一個圓形要硬擠進一個方形裏。”
“每個人有時都會有那種感覺。”李昂說。“你有時仍然想回家嗎?”
“我離不開你,”她回答。“但又不能帶著你跟我一起回去。你現在是我的家人,李昂。”她的眉頭鎖得更緊。“跟我一起生活對你來說真的會很不容易。”
“婚姻一開始都很不容易,我們兩個都必須學習妥協。我們遲早會瞭解對方的需要。”
“你的親戚和僕人會認為我很怪異。”
“他們已經那樣想了。”
“你這樣說很不厚道。”她假裝不悅地說。
“我說的是實話,他們也認為我怪異。莉娜,你很在乎別人對你的看法嗎?”
她搖頭。“只在乎你的看法,李昂。”
他用吻告訴她,他有多麼高興聽到她的告白。“我也在乎你的看法。”他說。“我的鞋子還會被排在門外的臺階上嗎?”
“我太生你的氣了。”她解釋。“我只能想到那個我熟悉的方法來使你明白,你令我多麼生氣。”
“謝天謝地你沒有嘗試離開我。”
“嘗試?”
“你知道我會找到你,把你拖回來。”
“我知道你會,你畢竟是個戰士。”
李昂把莉娜移到身側,決心在再度親熱前結束他們的談話。她的手滑到他的大腿上,他抓住她的雙手輕捏一下。“莉娜,你愛過別的男人嗎?你在家鄉有初戀情人嗎?”
她的頭頂著他的下巴。她露出微笑,知道他看不見她的反應。他在發問後,肌肉就繃緊,他的聲音裏也有掩飾不了的憂慮。他在讓她看到他的脆弱。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以為我長大後會嫁給‘白鷹’。後來,大約是七歲時,我就不再有那些傻念頭,他畢竟是我的哥哥。”
“還有別人嗎?”
“沒有。父親不讓任何戰士跟我走在一起,他知道我必須回到白人世界,我的命運早已註定。”
“誰決定了你的命運?”李昂問。
“巫師的夢。”
莉娜等他繼續發問,但在過了一、兩分鐘後,她才明白他不打算要求她解釋。她決定告訴他,她希望他瞭解。
巫師攀登山頂尋求神諭的故事令李昂聽得入迷。
巫師的夢令他微笑。“如果你的母親沒有叫你獅子,巫師會——”
“他仍然會想通的。”莉娜打岔。“我有金色的頭髮和藍色的眼睛,就像他夢到的獅子一樣。是的,他仍然會想通的。當我聽到雷納爵士喊你李昂時,我以為他喊你獅子。在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找到人生的伴侶了。”
理智告訴李昂那根本是印地安人的迷信,但他輕而易舉地撇開理智分析。“我也在那一刻知道你將屬於我。”
“但是我們兩個都拼命抗拒。”
“的確。”
莉娜笑道:“你根本沒有機會,李昂。你的命運已經註定了。”
李昂點頭。“現在輪到你問我問題了。你希望我告訴你蕾蒂的事嗎?”
莉娜想抬頭看他,但他不讓她移動。“你想要告訴我嗎?”她遲疑地問。
“是的。現在發問吧!”他輕聲說。
“你愛過她嗎?”
“跟愛你的方式不同,我始終……不滿足。那時的我太年輕,不適合婚姻生活。”
“她是什麼樣的人?”
“跟你完全相反。”李昂回答。“蕾蒂熱愛上流社會的社交活動。她討厭這幢宅邸,討厭鄉野。她喜歡耍弄陰謀詭計。那時我替理察工作,戰爭即將來臨,我經常不在家。我的哥哥詹姆護送蕾蒂參加各種社交活動,我不在家時,詹姆就跟蕾蒂上床。”
她的吸氣聲說明她懂。李昂本來是想藉此證明他有多麼信任她,但開始敍述往事時,積壓多年的憤怒意然開始消散。他感到驚訝。他的解釋不再猶疑。
“蕾蒂死於難產,孩子也沒有保住。但孩子的父親不是我,莉娜,而是詹姆。我記得我坐在蕾蒂身旁,努力想安慰痛苦不堪的她。我希望你永遠不必忍受那種痛苦。蕾蒂沒有察覺我在她身邊,她不停地叫喊她情人的名字。”
莉娜想哭。遭到親哥哥的背叛一定令他難以承受,她不明白做妻子的怎麼能這樣羞辱她的丈夫。
她擁抱李昂,但決定不給他多餘的同情。他是個自尊心極強的人。“在你哥哥對不起你之前,你們兄弟的感情好不好?”
“不好。”
莉娜挪身以便看到他的表情,他的眸光只反映出他對她問題的不解。蕾蒂的紅杏出牆不再影響他,她心想。
“蕾蒂始終沒有得到你的心。”莉娜說。“你無法原諒的是你哥哥,對不對,李昂?”
她的洞察力令他吃驚?
“你跟詹姆親不親?”她問。
“不親。我們小時候競爭得十分厲害。我因長大而摒棄那種無聊的心態,但我哥哥顯然一直沒有。”
“不知道詹姆是不是像‘圓桌武士’中的蘭斯洛。”她喃喃地道。
“而蕾蒂是我的關妮芙?”他溫柔地微笑。
“也許。”莉娜回答。“如果你哥哥不是故意的,你會覺得好過些嗎?”
“詹姆畢竟不是蘭斯洛。我哥哥十分任性,想要的一定要得到,不管會帶來什麼後果。他一直沒有真正長大。”李昂說。
她假裝沒聽出他聲音中的嚴厲。“也許是你母親不讓他長大。”
“說到我母親。”李昂歎口氣。“你打算把她留在這裏嗎?”
“是的。”
“要命。多久?”
“別皺眉頭了。她會跟我們一起住到她想離開為止,當然啦,我們先得使她想要留下來。李昂,我有一個幫助她的計畫。我們一起把她拉回家族中。你的母親覺得她該為你哥哥的死負責。”
“你為什麼那樣說?”
“她把詹姆綁在她的裙角上。黛安說你們的母親保護你們兩個不受父親殘暴脾氣的傷害。”
“黛安怎麼會知道?父親去世時,她只是個奶娃娃。”
“海麗姑姑告訴她的。我問過你妹妹和你姑姑,李昂。我必須盡可能瞭解你母親,然後才能幫助她。”
“需要多久?我可沒有耐性整頓飯聽她談詹姆。”
“我們不會讓她談詹姆。”莉娜說。“你母親非常堅決,但我比她更堅決。”她親吻一下他的下巴。“你完全支持我嗎?”
“你會帶她到荒野,找個地方讓她等死嗎?”他問。想到莉娜把他母親拖出屋子的畫面,使他不禁呵呵低笑起來。“黛安擔心你真的會那樣做。”
莉娜惱怒地歎口氣。“你妹妹太天真了,我只不過是在虛張聲勢。要不要我說明我對你母親的計畫?”
“不要。”
“為什麼?”
“我寧願感到意外。”李昂說。“我剛剛想到另一個問題要問你。”
“我一點也不意外,你總是充滿問題。”
他假裝沒看到她慍怒的表情。“你知不知道你有時會不自覺地說起法語來?尤其是在你不高興時。你的家人都說法語嗎?”
她的臉頰出現兩個酒窩,使她看起來像天使。但她的舉動一點也不像天使,因為她突然伸手握住他的亢奮。
李昂呻吟一聲,拉開她的手。“先回答我。”他沙啞地命令。
她讓他看到她的失望。“父親把狄先生抓來教我說白人的語言。如果母親獲准跟狄凡說話,她就會告訴他我將來要回到英國。父親認為那不重要。他不知道白人的語言有許多種。後來狄凡跟我結為好友時告訴我,他很怕我父親。我記得我當時覺得很好笑。那種反應很不厚道,但我當時只有十或十一歲,所以我可以用年紀小不懂事來為我的態度找藉口。狄凡那時也很年輕。他教我白人的語言……他的白人語言。”
李昂的笑聲打斷她的話。她等他恢復自製後繼續說:“整整兩年,我天天受那種語言折磨。母親一直不能靠近狄凡。就白人而言,他長得很帥。事實上,每個人都離他遠遠的。他是來完成任務,而不是做朋友的。”
“那麼上課時只有你跟他兩個人?”
“當然不是,我也不可以單獨跟他在一起。自始至終,我的身邊至少都有兩個老婦人陪伴著。但後來我漸漸喜歡起狄凡來,我設法說服父親對他友善一點。”
“狄凡什麼時候發現他教錯了語言?他跟你父親怎麼溝通?”
“狄凡會說我們的語言。當我媽媽終於獲准去狄凡的帳篷時,她一聽我背課文就知道那不是她小時候學過的那種白人語言。”
“軒然大波因而掀起,對不對?”李昂問,努力忍住笑。
“對。母親逮到父親獨自一人,讓他見識了她的怒氣。要不是他固執地不准她接近傳教士,兩年的光陰也不會白白糟蹋。父親同樣生氣,他想殺了狄凡,但母親不准。”
李昂實在忍不住而大笑起來。“你母親為什麼不自己教你?”
“她的英語說得不是很好,她認為狄凡的英語比較好。”
“你為什麼比較喜歡說法語?”
“有時比較容易。”
“用你家人的語言告訴我,你愛我。”
“我愛你。”
“那是英語。”
她用達科他族的語言重複一遍我愛你。
李昂覺得那種聲音像詩歌。
“現在我要讓你知道我到底有多愛你。”莉娜低語。她的手滑下他的胸膛。她原本想撩起他的欲望,結果卻發現他早已亢奮無比。
“不,我先來。”李昂說。
他把妻子翻成仰臥的姿勢,開始用行動說明他的愛。
許久之後,他們睡在彼此懷中,兩人都精疲力竭卻心滿意足。
李昂在半夜醒來,他立刻伸手去摟莉娜。一發覺她不在床上,他立刻翻身往床下看。
莉娜也沒有在地板上,李昂立刻睡意全消。他正要下床去找尋她時,突然注意到床頭櫃上的燭光。他明明記得他把三枝蠟燭都吹熄了。
他想不透是怎麼回事,直到他看見燭光中那本黑皮書。
書的封皮因年代久遠而斑駁。李昂打開它時,黴味撲鼻而來。書頁一碰就破,他小心翼翼地慢慢翻開莉娜送他的禮物。
他不知道他坐在床緣埋首閱讀潔思的日記有多久。也許一個小時,也許兩個小時。等他看完字字血淚的日記時,他的雙手不由自主地顫抖。
李昂站起來舒展僵硬的肌肉,然後走向壁爐。他感到寒冷,但不知道是因為室內的溫度,還是因為潔思的日記。
他往剛生起的爐火裏添加第二根木頭時,房門在他背後開啟。他轉過身去,單膝著地跪在地上,默默凝視妻子良久。
她穿著一件白色的長袍,頭髮蓬亂,臉頰微紅,神色緊張。她端著一個託盤,託盤上的玻璃杯不停地相碰著。
“我想你可能餓了,我去——”
“過來,莉娜。”他輕輕命令。
莉娜急忙照辦。她把託盤放在床上,然後跑過去站在丈夫面前。
“你看了嗎?”她問。
李昂站起來,把手放在她肩上。“你希望我看,是不是?”
“是的。”
“告訴我,你為什麼希望我看。”
“你告訴我蕾蒂和詹姆的事時,就等於對我敞開了心扉。我不能輸給你。”
“謝謝你,莉娜。”他的聲音因激動而顫抖。
莉娜杏眼圓睜。“為什麼謝我?”
“因為你信任我。”他親吻她微蹙的眉頭。“當你把你母親的日記給我看時,就等於給了我你的信任。”
“是嗎?”
李昂微笑。“是的。”他再度吻她,然後提議在壁爐前吃宵夜。
“我們可以談談嗎?”她問。“我有許多事要告訴你,我們有許多事要決定。”
“好的,親愛的。”
她一轉身去拿託盤,他就抓起掛在椅背上的毯子鋪在地板上。
莉娜跪下來把託盤放在毯子中央。“要不要我替你拿你的睡袍來?”她問。
“不用。”李昂咧嘴而笑。“要不要我替你脫掉你的?”
李昂側躺在毯子上,用一隻手肘撐起上半身,拿起一片乳酪撕下一塊給莉娜。
“你認為潔思瘋了嗎?”她問。
“不。”
“我也認為沒有。她的日記裏有些內容令人摸不著頭腦,對不對?你看她的日記時,能感受到她的痛苦嗎?”
“她嚇壞了。”李昂回答。“是的,我能感受到她的痛苦。”
“起初我不想看她的日記,歡歡逼我把日記帶著。她說我遲早會改變心意的。她說的沒錯。”
“她信守對你母親的承諾,把你撫養長大,視你如己出,使你堅強。這些正是潔思的希望,對不對?”
莉娜點頭。“我並非一直都很堅強,李昂。在今夜以前,我都很怕他。”
“怕你的父親?”
“我不喜歡稱他為我的父親。想到我身上流著他的血就使我作嘔。”
“你現在為什麼不怕他了?”
“因為現在你知道了。我擔心你會認為潔思的心志……異常。”
“莉娜,你闖進書房時,我和理察剛談完你父親的事。理察告訴我黎斯賓事件。你有沒有聽到?”
“沒有。我絕不會偷聽別人的談話。”
李昂點頭,然後扼要地說明黎斯賓事件。
“那些可憐的孩子。”莉娜低語。“誰會下得了那種毒手?”
“你不會喜歡那個答案的。如果不是很重要,我也不會告訴你這件事。黎斯賓的妻子和女兒被相同的手法殺害。”
“什麼手法?”
“喉嚨被割斷。”
“我不願想像那種景象。”
“潔思在她的日記裏提到跟你們一同前往黑暗丘陵的一對夫婦,記得嗎?”
“記得,他們叫雅各和艾咪。那只豺狼殺了他們。”
“用什麼手法?”
“喉嚨……哦,李昂,他們的喉嚨被割斷。你的意思是說——”
“同樣的手法。”李昂回答。“也許是巧合,但直覺告訴我殺害黎斯賓妻女的兇手就是史德華男爵。”
“你不能質問他嗎?”
“不能以你想要我用的方式。”李昂回答。“我們會逼他不打自招的,莉娜。我向你保證。你願意把這件事交給我來辦嗎?”
“好。”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她裝傻地問,故意瞪著地板,不去看他。
李昂伸手扯了扯她的一縷秀髮。“我想要聽到你說出來,莉娜。”
她移到他身旁,緩緩伸手去握他的手。當他們的手指交纏在一起時,她回應他的要求。
“我信任你,李昂,全心全意信任你。”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6 02:41:08
第十九章
日記 一七九五年十一月三日
歡歡和我互相許下承諾。她保證如果我有三長兩短,她會照顧你。我保證如果她遭遇不測,我會設法送“白鷹”回到他家人身邊。
從那一刻起,我不再恐懼。她的保證使我的心靈得到平靜,她會保護你的安全。你已經深受她疼愛,莉娜。我看到她如何抱著你,溫柔地把你摟在懷裏直到你入睡。
她比我更適合當你的母親。
李昂努力控制他的脾氣。他不斷告訴自己早餐很快就會結束,理察隨時會到,他對母親萬般忍耐都是為了討妻子歡心。但是努力控制脾氣使他毫無食欲,這個事實似乎令餐桌上的每個人都覺得非提不可。
他被家人包圍著,但他卻認為這是最不幸的事。昨天下午,海麗姑姑跟黛安抵達;而隆恩伯爵碰巧在一個小時後來訪。
那當然不是巧合。隆恩出現時,黛安假裝驚訝。但李昂一眼就看穿妹妹的偽裝。他昨晚跟隆恩做了必要的懇談;隆恩已向黛安求婚。李昂很樂意把妹妹嫁給他的好友,但一直沒機會說出他的想法。因為隆恩顯然早有準備,滔滔不絕地訴說他對黛安是真心的,再三強調他會疼愛和保護她。李昂好不容易才等到隆恩停頓喘氣的空檔上立刻向好友表達了他的祝福之意。他沒有費神強調忠實對婚姻的重要,因為他知道平時一副玩世不恭模樣的隆恩只要肯發誓,一定會遵守。
李昂坐在桌首,隆恩坐在他左邊,莉娜坐在他右邊。他的母親面對他坐在桌子的另一頭。海麗姑姑和黛安徒勞地輪流嘗試把老夫人拉入談話中;李昂的母親只有在想談詹姆時,才會抬頭。
李昂很快就不耐煩地咬牙切齒了。
“黛安,看在老天的分上,放開隆恩。”海麗姑姑脫口而出。“如果你不讓他吃東西,他會活活餓死。”
“詹姆的胃口向來很好。”李昂的母親說。
“我相信,母親。”莉娜說。“你喜不喜歡你的房間?”她改變話題。
“一點也不喜歡,太亮了。既然談到了我的喜好,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麼堅持不讓我穿黑色。要知道,詹姆最喜歡黑色。”
“母親,拜託你別再開口詹姆、閉口詹姆了,好不好?”黛安求道。
莉娜對黛安搖頭。“李昂,”她轉頭對他微笑。“你想理察什麼時候會到?我等不及想開始了。”
李昂對妻子皺眉。“你哪裡也別想去。我們已經討論過了,莉娜。”他提醒她。
“詹姆總是忙個不停。”他的母親插嘴。
除了莉娜以外,所有的人都轉頭對頭髮花白的老夫人皺眉。
“我們什麼時候要談黛安和隆恩的婚事?”海麗姑姑問,企圖化解尷尬的靜默。
“我真的不想等太久。”黛安紅著臉說。“我想立刻結婚,跟李昂和莉娜一樣。”
“我們的情況不同。”李昂說。他朝莉娜擠眉弄眼。“你不會有我這麼幸運,你得等待和舉行隆重的婚禮。”
“詹姆想要結婚,他只是找不到配得上他的人。”老夫人插嘴。
李昂臉色一沉,莉娜把手放在他的拳頭上。“你今天早晨看來特別英俊。”她告訴他。“你應該經常穿藍色。”
李昂望著妻子,看出她想使他分心。雖然知道她的企圖,他的注意力還是如她所願地自他母親的身上移開。他突然微笑。“你無論什麼時候都很美,”他告訴她。“但我還是比較喜歡你不穿衣服。”他傾身對她耳語。
莉娜愉悅地羞紅了臉。
隆恩朝這對恩愛夫妻微笑,然後轉頭對海麗姑姑說:“你仍然認為黛安和我不適合婚配嗎?我想得到你的贊同。”
海麗姑姑拿起她的扇子,一邊搧一邊考慮。“我可以贊同,但我認為你們兩個不會像李昂和莉娜那樣合得來。你也看得出他們有多恩愛。”
“哦,我們也不適合婚配。”莉娜說。“隆恩和黛安真的比我們相配多了。他們受的是相同的教養。”
海麗姑姑犀利地看莉娜一臉。“孩子,你現在是這個家族的一份子了,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到底是在哪裡長大的?”
“在黑暗丘陵。”莉娜回答,接著轉向李昂。“伯爵夫人一定會說出去的,我真的應該讓你的家人先有心理準備,你認為呢?”
“伯爵夫人一個字也不會說的。”李昂回答。“只要錢不斷地彙進她的帳戶,她就會保守你的秘密。”
“什麼秘密?”黛安蹙眉問。
“她有權利保有她的隱私。”隆恩朝莉娜眨眼。
海麗姑姑有欠文雅地哼了一聲。“胡說!我們現在是一家人了,家人之間不應該有秘密,除非你做了不可告人之事,莉娜。但我敢肯定你沒有,你的心地那麼善良。”她朝李昂的母親努努嘴來證明她的論點。
“詹姆的心地最善良了。”老夫人脫口而出。
大家都假裝沒聽到。
“怎麼樣?”黛安追問。
“我是由達科他族撫養長大的。”
莉娜以為她的話會立即引起反應,沒想到大家只是一臉期待地望著她。她轉向李昂。
“我想他們沒聽懂。”他小聲說。
“達科他族是哪個家族?”海麗姑姑問。“我不記得我有認識這個家族的人,他們一定不是英國人。”她揮扇推斷。
“對,他們不是英國人。”李昂微笑著說。
“一個大家族嗎?”海麗姑姑問,想要瞭解李昂為什麼微笑和莉娜為什麼臉紅。
“非常大。”李昂慢吞吞地道。
“哦,那我怎麼會沒聽過?”海麗姑姑問。
“他們是印地安人。”莉娜宣佈,然後等待真正的反應。
“難怪我沒聽過……天啊,你是說紅番嗎?”海麗姑姑驚呼。
莉娜正要說明她不喜歡紅番這個字眼——伯爵夫人就常用這個字眼——以及達科他族人是一群溫和、善良又充滿愛心的人。但是海麗姑姑和黛安的放肆笑聲打斷了她為家人辯護的衝動。
海麗姑姑首先恢復自製。她注意到隆恩、李昂和莉娜沒有笑。“莉娜,你是在跟我們開玩笑吧?”她感到自己很愚蠢,但仍故作鎮定。
“不,我不是開玩笑。”莉娜回答。“隆恩,你似乎不大意外?”
“我比較能處變不驚。”隆恩微笑道。
“那麼,黑暗丘陵在法國嘍?”黛安問,仍然搞不清狀況。
李昂忍不住笑了。
“詹姆喜歡去法國,”李昂的母親說。“他在那裏有許多朋友。”
海麗姑姑伸手握住莉娜的手。“親愛的,我很抱歉我剛才笑了。你一定認為我很沒修養,但這的確太令人想不到了。希望你不要認為我現在覺得你有不如人之處。”
莉娜並沒有因她們的反應而苦惱,但她猜海麗姑姑認為她有。她對海麗姑姑微笑說:“希望你不要認為我覺得你有不如人之處,海麗姑姑。我很自豪地說,事實上,我漸漸發覺我的同胞比英國人文明多了。”
“詹姆對任何人都是客客氣氣的。”李昂的母親說。
海麗姑姑輕拍莉娜的手,然後轉頭對她嫂嫂怒目而視。
“梅珊,拜託你別再這樣了好不好?”海麗姑姑說。”我想要跟莉娜談正經事。”
說完,海麗姑姑轉回來對莉娜微笑。“莉娜,我很想知道你小時候的事。你願意說給我聽嗎?”
“樂意之至。”莉娜回答。
“不過,我要奉勸你別告訴這個家族以外的人。外人是不會瞭解的,社交界都是一群膚淺的笨蛋。”海麗姑姑用力點個頭。“我不願你成為惡毒流言的受害者。”
“你有沒有染上什麼奇特的習——”
“拜託,黛安!”李昂吼。
“沒關係,”莉娜說。“她只是好奇而已。”
“讓我們換個話題。”隆恩提議。他對黛安不滿地皺眉,然後又疼愛地握住她的手。
海麗姑姑不喜歡黛安盯著莉娜看的怪異模樣。那個傻丫頭目瞪口呆,好像中了邪似的。擔心莉娜會感到難堪,海麗姑姑連忙轉移黛安的注意力。
“李昂,黛安堅持把隆恩送給她的那只沒家教的小狗帶來。她把狗綁在後面。”海麗姑姑解釋。“黛安希望我們在倫敦時,你們會願意收留它。對不對,黛安?”
隆恩不得不用手肘輕推黛安。
“哦,對。”黛安恍如大夢初醒似地說。“把它關在倫敦的寓所裏太殘酷了。莉娜,你小時候有沒有養過小狗?你住的……鎮上有沒有狗?”
“那叫村子,不叫鎮。”莉娜回答。她希望黛安別再死盯著她看。
“但那裏有狗嗎?”黛安追問。
“有。”莉娜回答。感覺到丈夫肌肉繃緊時,她轉頭對他眨眨眼睛,然後又轉向她的小姑。“但是狗在那裏不被視為寵物,”她撒謊道。“那也是因為狗在那裏向來待得不久。”
“詹姆喜歡動物,他有只漂亮的斑點狗名叫‘忠實’。”
“據我看,那個名字很不恰當。”李昂說。“莉娜,你說是不是?”他問,學她剛才那樣眨眨眼睛。
布朗出現在門口,通報說理察爵士剛剛到達。莉娜和李昂都起身告退。
“我想要跟你和理察一起去。”隆恩喊。
李昂望向莉娜,得到她的首肯後,告訴隆恩很高興有他幫忙。
莉娜在前往餐廳門口的半途中被黛安喊住。
“莉娜,狗為什麼都待不久?”
她原本不打算理會那個問題,但發現黛安仍在盯著她看,那種表情好像她剛剛長出了另一個頭似的。
“那些狗怎麼了?”黛安追問。
“我們把它們吃掉了。”莉娜高聲說,努力忍住笑。
海麗姑姑的扇子從手中掉落;黛安發出一聲驚呼。李昂連眼皮都不眨一下,直到他母親堅決地大聲說:“詹姆從來不把他的狗吃掉。他……天啊,我剛才說了什麼?”
所有的人都捧腹大笑,連李昂的母親都綻露出笑容。雖然只是微笑,但終究是笑了。
莉娜認為這是好的開始。李昂的擁抱告訴她,他也有同感。
“黛安,我剛才只是在跟你開玩笑。我們不會吃掉我們養的寵物。你不用擔心你的小狗,我不會把它拿來當晚餐。我向你保證。”
“莉娜向來說話算話。”李昂告訴妹妹。“當然啦,除非她餓昏了頭。”他一說完就拉著莉娜離開餐廳。
李昂和莉娜滿臉笑容地走進書房時,理察感到大惑不解。他們那副無憂無慮的模樣跟他前一天收到的神秘信函完全不同。
“這麼看來,你們的問題已經解決了?”理察問李昂。
“還沒有,我們仍然需要你幫忙。”李昂的態度立刻嚴肅起來。“理察,你很累了嗎?還有體力再騎一段路嗎?”
“去哪裡?”
“艾頓伯爵以前住的莊園。”
“那得騎上整整四個小時才到得了,對不對?”
“那是從倫敦,”李昂提醒他。”從這裏只要兩個小時。”
“現在誰住在那裏?”
“沒人住。根據我的打聽,那幢屋子的門窗都用木板釘住了。”
理察轉向莉娜。“我想來壺茶,親愛的。口渴得很。天一亮就出發,來不及吃早餐。”
“我立刻叫人送早餐來。”莉娜說。“你等一下的工作需要用到不少體力。”她急忙走出書房。
理察關上房門後轉向李昂。“我請你妻子去替我張羅旱餐,其實是想跟你私下談談。”
“我跟莉娜之間沒有秘密。”李昂說。
“你誤會了。我要告訴你的不是秘密,但你的妻子可能會因而苦惱。你也許會希望等到我們出完這趟神秘任務後再告訴她。”理察解釋。“史德華男爵回到英國來了,昨天到的。他想立刻跟他的女兒見面。我聽說他的打算時,就佯稱你和莉娜到北部探望遠親了。希望我這樣做沒有錯。那是我一時衝動之下捏造的謊言。”
“你考慮得很周到。”李昂回答。“男爵住在哪裡?”
“波特家。他們星期三晚上要為他舉行宴會,男爵希望到時能見到他女兒。”
李昂長歎一聲。“該來的躲不過。”
“莉娜仍然認為她父親想殺她嗎?”
“她打算引誘他嘗試。”
“你打算什麼時候詳細說明給我聽?”
“前往艾頓莊園的途中。”李昂答。“隆恩要跟我們一起去,三個人做應該會很快。”
“我們要做什麼?”理察問。
“挖掘玫瑰。”
李昂、理察和隆恩直到傍晚才回來,他們的心情跟天氣一樣惡劣。
莉娜剛從後門進屋,三個淋得濕透的男人就從前門衝進來。
他們在走廊上相遇。李昂看到妻子跟他一樣全身濕透時,不悅地搖了搖頭。雨水從他的頭髮飛濺出來。
“你看起來像落湯雞。”他一邊脫濕漉漉的外套,一邊瞪著妻子說。她酒紅色的衣裳因濕透而使她曲線畢露,一撮撮濕發垂掛在她眼前。
布朗領理察和隆恩上樓。李昂擋住他們的視線使他們不致看到莉娜。
等他的兩個朋友消失在樓上後,李昂轉身面對妻子。“你在外面做什麼?”
“你犯不著對我吼。”莉娜叫嚷。”找到——”
“你知不知道那裏有多少叢玫瑰?不知道?”他在她搖頭時吼。”你的外公對玫瑰一定喜愛得走火入魔,那裏有幾百叢呀!”
“天啊!”莉娜喊。“那麼你們沒找到嘍?我早說過該讓我跟去的,我可以幫上忙。”
“莉娜,你在對我大呼小叫。”李昂說。“我找到那個盒子了,你可以冷靜下來了。”
“我沒有對你大呼小叫。”莉娜把濕淋淋的頭髮撥到肩後。“我沒辦法同情你遇到的困難。我把那只該死的狗搞丟了。”
“什麼?”
“我把那只該死的狗搞丟了。”她強迫自己鎮定。“看來我們兩個今天都過得很慘。給我一個吻,李昂。然後拜託你再穿上外套,你必須幫我找黛安的小狗。”
“你瘋了嗎?外面的雨那麼大,你不可以出去,就這樣決定了。”
莉娜抓住李昂的濕襯衫,親吻他的唇,然後轉身朝後門走。“我必須找到那只狗。黛安在樓上拼命想要相信我沒有吃掉那只笨狗。”她嘀咕。
李昂的笑聲使她止步,她轉身惡狠狠地瞪他一眼。
“甜心,她不可能真的認為你會做出那種事。”
“我真不該開那個玩笑的。”莉娜承認。“我告訴她,我只是在逗她,但我認為她並不信。我是最後一個被看到跟小狗在一起的人,我聽到她對海麗姑姑提了好幾次。李昂,我只是想讓小狗跑一跑,它被拴著的模樣很可憐。後來它看到一隻兔子就追了過去,害我整天都在找尋它。”
隆恩身上滴著水下樓來,他的低聲咒駡引起莉娜的注意。隆恩沒有停下來跟她或李昂說話,而是直接打開前門走進滂沱大雨中。
他們可以聽到他吹口哨叫喚小狗。“你看,隆恩都出去幫忙找小狗了。”莉娜說。
“他是迫不得已,”李昂說。“他想要討黛安歡心。我肯出去冒雨找狗的唯一原因是,我想討你歡心。明白嗎?”他咕噥著走出前門。
莉娜等門關上後才敢笑出來,知道萬一被他聽見,他的勉為其難會變成火冒三丈。
李昂大約在一個小時後,找到那只沒家教的小狗。小狗蜷縮在馬廄後面的屋簷下。
李昂的身體恢復乾燥暖和後心情也跟著好轉。愉快的晚餐後,他、隆恩和理察到書房喝白蘭地。莉娜慶倖能獨自回房休息。她的身體不大舒服,晚餐吃下的東西全吐了出來。
李昂大約在午夜時上樓,莉娜蜷臥在床上等他。
“我以為你已經睡了。”李昂開始脫衣服。
莉娜對他微笑。“錯過看我英俊丈夫脫衣服的機會?絕不。李昂,我想我看你千萬遍也不會厭倦。”
他自負的笑容說明他喜歡她的讚美。“我要讓你看件更漂亮的東西。”他走向壁爐架,拿著一個黑色的漆木盒回到床邊。“我把寶石從那個舊木盒移到這個較牢靠的盒子裏了。”
莉娜等李昂上床後才打開盒蓋。一小方絨布包裹著寶石。她遲遲沒打開絨布檢視寶石。
李昂不明白她在遲疑什麼。他拿起布包,打開絨布,把各色寶石倒在盒子中央。
包括藍寶石、紅寶石和鑽石在內的各色寶石數目多達二十顆。任何人都看得出它們價值連城,可以讓人三代不愁吃穿。
莉娜的面無表情令李昂困惑。“甜心,你知不知道這些寶石的價值?”
“我知道,李昂。”她低聲說。“代價是我母親的一條命。拜託你把它們收起來,我不想看到它們,我覺得它們醜陋極了。”
李昂親吻她一下後照她的意思把寶石收起來。他回到床上,把她拉進懷裏,考慮了一下要不要告訴她史德華男爵已抵達倫敦,最後決定明天再告訴她這個壞消息。
他知道莉娜以為他們短時間內不會把計畫付諸行動。她的生日已過了兩星期,她認定她的父親有事纏身而無法到英國來。
李昂吹熄蠟燭,閉上眼睛。他不記得自己上次這麼累是什麼時候。他正要睡著時,莉娜輕輕推了他一下。
“李昂,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任何事都行,親愛的。”
“永遠不要送我珠寶。”她激動地說。
他歎口氣。“好,我答應你。”
“謝謝你,李昂。”
“莉娜?”
“什麼事?”
“答應我你會永遠愛我。”
“好,我答應你。”
他聽出她聲音中的笑意,突然發現自己沒有想像中那麼累。“告訴我你愛我。”
“我愛你,李昂,而且會永遠愛你。”
“有妻若此,夫複何求。”他推她翻身面對他。
他本想跟妻子從容不迫地親熱,結果卻變成狂野不羈的翻雲覆雨。
枕頭和毯子全到了地板上。莉娜精疲力竭地睡著了,李昂成了她最溫暖的棉被。他滿足得還不想睡,他想要細細品嘗這一刻,因為他有預感今晚很可能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6 02:41:24
第二十章
日記 一七九六年五月二十日
原諒我這麼久沒有寫日記。我這段時間過得很滿足,不想回憶過去。但是現在我們準備要離開安全的庇護所。在我們兩個安頓下來以前,我恐怕會有好幾個月都無法透過這本日記跟你談心。我的計畫是趕上另一個篷車隊。西行之路擠滿了新移民,下方的山谷是篷車隊進入山區的唯一通路,一定會有人憐憫我們母女而提供幫助。
希望你我能夠平安活下去是我的癡心妄想嗎?
在這篇日記的最後,我要請求你一件事,莉娜。我想求你許下一個諾言,親愛的孩子。
如果你僥倖存活,有朝一日又偶然發現了這本日記,請用一顆寬容的心看待我。
記住,莉娜,永遠不要忘記我是多麼愛你。
面對豺狼的時刻來臨。
莉娜很緊張,但李昂比她更緊張,他的表情令人望而生畏。前往波特家的一路上兩人都一言不發。抵達目的地時,李昂似乎不願讓莉娜下車。
“甜心,你確定你沒事吧?”
莉娜抬頭對丈夫微笑。“我很好,真的。”
“天啊!真希望有辦法使你不捲入這件事。”李昂低語。“我覺得你看起來好蒼白。”
“你應該稱讚我的新衣裳漂亮才對,李昂。料子是你選的,記得嗎?”她推開馬車門。
“我已經說過你看起來有多美了。”李昂嘀咕。
他終於下了馬車,轉身去扶他的妻子。他覺得她那身紫藍色的絲絨禮服把她襯托得更加嬌豔動人。
莉娜伸手拂掉李昂黑外套上的一根線頭。“你看起來也很帥。”她告訴他。
李昂搖搖頭,拉起她的紫藍色斗篷披在她肩上。”你在故意這樣做。別再試圖減輕我的憂慮了,沒有用的。”
“你喜歡擔心,對不對?”
李昂懶得回答。“再向我保證一次。”
“我不會離開你身邊的。”她這句誓言至少已經重複十次了。“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站在你身邊。”
李昂點頭,牽起她的手步上臺階。“你真的不害怕嗎?”
“有一點。”莉娜低聲說。“理察向我保證過英國人跟達科他族一樣講求正義。他最好是對的,李昂,否則我們只有自己動手了。”她的聲音變得冷酷起來。“敲門吧,李昂,讓我們趕快演完這場父女團圓的戲。”
理察在門廳等他們。莉娜對他的熱烈招呼感到意外,李昂的表情也不再嚴酷。他表現得好像很久沒有看到理察了,但這正是他們想給人的印象。
在跟主人打過招呼後,莉娜問史德華男爵是不是在客廳裏。
“我可以想像得出你一定急於跟父親見面。”波特興奮地說。“他還在樓上,但馬上就會下樓來。我把客人儘量減到最少,好讓你們父女能好好地敘敘親情。”
李昂替莉娜脫掉斗篷,把斗篷交給等在旁邊的僕役長,然後告訴波特,他要帶妻子到客廳等男爵。
他握著妻子冰冷、顫抖的小手。雖然臉上始終掛著笑容,但他心裏卻恨不能立刻送莉娜回家,然後回來獨自面對她父親。
李昂欣賞達科他族的作風。根據莉娜的說法,口頭謾駡就足以構成公然挑釁,接下來就是你死我活的戰鬥,正義很快就能得到伸張。這種制度雖然有點野蠻,但李昂喜歡它的簡單明快。
客廳裏只有十八個客人。李昂趁莉娜跟女主人談話時清點人數。雖然妻子就站在他身旁,但他根本沒有注意兩個女人在談什麼。理察過來加入他,他心不在焉地聽理察談天氣。
女主人離開後,莉娜轉向理察。“你知不知道我們的主人以前跟你現在一樣,為你們的政府工作?”
“知道。”
她等他進一步說明,但他毫無那個意思。她只好轉向她的丈夫。“李昂,我們的女主人一定誇大了她丈夫的職位,但她確實提到一件我認為很有啟發性的事。”
“什麼事,親愛的?”李昂把手臂搭在莉娜肩上。
“她是個長舌婦。”莉娜說。“看到理察跟你打招呼時,她吹噓說她丈夫年輕時同樣得寵。我問她,他為什麼退休,她告訴我說,她不清楚實際情形,只知道他的最後一次任務令他不快。好像是他處理的一個專案造成他一個好朋友的忐忑不安。沒錯,她真的用那四個字。忐忑不安。”
“忐忑不安?我不懂。理察,你懂嗎?”李昂問。
理察凝視著莉娜。“你很適合為我們工作,莉娜,你剛剛查出的事我花了好幾個小時的調查研究才能確定。”
“李昂,你猜得出波特的好朋友叫什麼名字嗎?”
“史德華。”李昂回答。
“波特沒有過失,莉娜。他唯一的錯是錯在交了男爵這個朋友。他信任他,到現在還是信任他,所以才會讓男爵住在他家。說實話,等你見到男爵時,就會明白他是多麼容易讓人信任的人。”理察說。
“就英國人的標準而言,也許。”莉娜回答。“但就我的標準而言,絕不。相貌堂堂又彬彬有禮的人未必沒有一顆險惡的心。這麼說來,你仍然不相信李昂和我對男爵的看法?”
“我相信,但法庭的看法未必跟我們相同,因此我們要越過我們的司法系統。有不少人認為潔思精神異常,胡思亂想——”
“男爵企圖殺她時,她在他的右眼留下的刀疤是她想像出來的嗎?她的朋友喉嚨被割斷也是她想像出來的嗎?她偷走寶石埋在玫瑰花叢下也是她想像出來的嗎?你見過那些寶石,理察。或者你只是想像你見過?”
理察微笑。“你真的應該為我工作。現在來反駁你的論點。第一,男爵可以找人替他作證,就刀疤的來源編出另一套說法。第二,只有潔思看到男爵殺害篷車隊的那隊夫妻。根據潔思的日記,她是唯一的目擊者。現在幾乎不可能找得到那個篷車隊的成員來調查那夫妻是如何遇害的。我們只有潔思的日記告訴我們出了什麼事,那在法庭上是不夠的。第三,寶石的事不會造成爭議,但是我們只有潔思的日記說她丈夫是利用不正當的手段得到那些寶石的。他是個國王,那些寶石只不過是他的國庫財產之一。指控他是殘暴的獨裁者將毫無意義,男爵可以輕易找來一大堆證人來作證,他對他的臣民有多麼仁慈。”
“他會對我認罪的。”莉娜低語。
“無論你父親認不認罪,你的丈夫和我都會替你討回公道。”
“莉娜,你的父親剛剛走進客廳。”李昂笑容可掬地說,手卻使勁握緊妻子的手。
重要時刻來臨。莉娜在臉上掛出笑容,轉身走向在客廳門口等她的男子。
她一眼就看出他的外在魅力,史德華男爵是個引人注目的人。歲月對他十分寬容,他的頭髮沒有花白,只有發梢帶點銀色而已。他也沒有因年紀老邁而駝背或大腹便便,他仍然高瘦挺拔,有著國王的風度。但最引人注意的是,他那對好像能把人看透的犀利藍眸。莉娜很遺憾他們在外貌上有這麼多相似之處。
男爵雙眼噙淚地望著她微笑,房間裏的每個人想必都能看到他左頰的酒窩。
莉娜全神貫注在他右眼下的疤痕上。
她在離他一尺處停下,行了個正式的屈膝禮。她一直在心中祈禱她的聲音不會出賣她。
她知道她必須讓他擁抱。一想到這個,她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所有的客人都在注意他們。她的視線不曾離開豺狼,但感覺得出所有的人都在為他們父女團圓而高興地微笑。
莉娜覺得他們一言不發地凝視著對方好像有十分鐘之久,她可以感覺到李昂來到她身旁。當他突然握住她的手時,她恢復了鎮定,她覺得她從李昂身上得到了力量。
“晚上好,父親,很高興終於跟你見面了。”她說。
史德華男爵仿佛這時才回過神來,他伸手握住莉娜的肩膀。“莉娜,見到你令我欣喜若狂,我幾乎想不出該跟你說什麼好。這麼多年的寶貴光陰都浪費掉了。”他輕聲說,一滴淚珠奪眶而出。
莉娜把手從李昂的掌握中抽出來,伸過去擦掉父親頰上的淚。所有的人都看到她為父親拭淚的動作,她可以聽到他們發出感動的歎息。莉娜讓父親擁抱她。
“我以為你死了,女兒。”他承認。“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高興你重回我身邊?”
莉娜繼續微笑,勉強得胃都痛了。她緩緩掙脫父親的懷抱,站回李昂身邊。“我現在是已婚婦人了,父親。”她迅速介紹了李昂,希望他能接著她跟她父親談一、兩分鐘,讓她有機會喘口氣。
“男爵,你無法想像我們得知你仍然健在時,有多麼驚訝。”李昂說,他的聲音熱切如男孩。他繼續閒聊著,直到其他的客人在波特的帶領下過來表達他們的恭賀之意。
莉娜偽裝得很好,在適當時必定面帶笑容或發笑。要不是有李昂在身邊,她一定無法忍受。兩個小時後,莉娜和她丈夫才有機會跟史德華再度獨處幾分鐘。
“父親,你眼睛下面的疤是怎麼來的?”莉娜假裝隨口發問。
“兒時的意外。”男爵微笑回答。“從馬背上跌下來。”
“你很幸運。”李昂說。“你有可能失去那只眼睛。”
男爵點頭。“我對你的疤也這樣想,李昂。怎麼發生的?”
“在酒館裏打架。”李昂回答。“成年後的初試身手。”他咧嘴而笑。
以謊言對付謊言,莉娜心想。
李昂輕捏莉娜的肩膀一下,她知道他的意思。“父親,我有好多問題要問你,我相信你一定也有好多問題要問我。你明天有空跟我們一起吃午餐嗎?”
“我很樂意,女兒。”男爵回答。“女兒!現在這兩個字不知有多麼令我歡喜。”
“男爵,你會在倫敦待很久嗎?”李昂問。
“我沒有其他的計畫。”男爵回答。
“太好了。”莉娜說。她希望自己的聲音聽來很熱忱。“我已經寄信給我的繼父了,等他收到信和從蘇格蘭回來時,你一定要跟他坐下來談談,消除他的疑慮。”
“繼父?”男爵問。“伯爵夫人沒有提到什麼繼父,莉娜。她誘使我相信……”男爵清清喉嚨。“那是個很怪異的故事,任何人看到你都會覺得她的說法荒唐可笑……告訴我這個繼父的事。他有什麼疑慮,為什麼?”
“父親,你必須先滿足我的好奇心。”莉娜說,聲音中含著笑意。“那個可怕的女人跟你說了什麼?”
“對。”男爵歎息道。“她是個可怕的女人。”他幾乎是心不在焉地說。
“我是不是看到有人臉紅了?”莉娜問。
“恐怕是的,女兒。我剛剛才發覺我有多麼容易受騙上當。唉,我真的相信她說的是真的。”
“我的好奇心也被挑起來了。”李昂說。“伯爵夫人對莉娜很不滿,她因我妻子的遺產繼承權而反對我們的婚事。伯爵夫人似乎認為那些錢應該歸她管。”他解釋。“好了,告訴我們她編了什麼故事。”
“我被她耍得團團轉。”男爵搖頭道。“她告訴我莉娜是被紅番撫養長大的。”
“紅番?”莉娜裝出大惑不解的樣子。
“美洲的印地安人。”男爵說。
莉娜和李昂面面相覷。他們一齊轉頭凝視男爵,然後兩個人突然大笑起來。
男爵也跟著笑起來。“我真的是太天真了,竟然會相信她的鬼話。但是我聽伯爵夫人說——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潔思帶著一個剛出生的女嬰離開她家,加入前往西部拓荒的篷車隊。”
“沒錯。”莉娜說。“她就是在前往西部的路上結識了麥泰倫,他成為她的保護者。”她露出溫柔的微笑。“泰倫不知道我的母親仍是有夫之婦,她告訴他你已經去世了。我母親的精神狀態不是很……穩定。”莉娜停頓一下,看到男爵點頭同意時,她心裏氣得要命。“泰倫是個好人,他告訴我許多關於我母親的事。”
“但你說我可以消除你繼父的疑慮是什麼意思?”
“哦,那是小事一件。”莉娜拖延道。“潔思在我還是嬰孩時就去世了,泰倫收養了我。母親在她還算清醒時,要泰倫保證他會照顧我,直到我長大可以返回英國。”
“她是怎麼死的?”男爵問,聲音低沉而充滿感情,淚水再度在眼眶裏打轉。“我愛你的母親,我把她的死歸咎於自己。我早該看出她的病徵。”
“病徵?”莉娜問。
“她精神狀態惡化的徵兆。”男爵解釋。“她什麼都怕。當她發現自己懷孕時,我想她終於精神錯亂了。她逃離了我。”
“你有去追她嗎?”
“沒有立刻去追。”男爵承諾。“我有國家大事要處理。我在三個星期後退位,然後就回到英國。我以為她一定在她父親家裏。但等我到達艾頓伯爵家時,才發現潔思又逃跑了。她前往殖民地。我自然而然地以為她去波士頓投靠她姐姐了,於是訂了船票跟去。”
“母親死於熱病。”莉娜說。
“希望她沒有受太多苦。”男爵說。
“你一定很不好受,徒勞地奔波找尋心愛的女人。”李昂說。
“是的,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歲月。”男爵說。“過去的已經過去了,莉娜。我期待跟這位麥泰倫見面。你母親病逝前,他跟她在一起多久?”
“我也無法確定到底有多久。”莉娜回答。“有天夜裏,篷車隊在黑暗丘陵下方的山谷休息時,潔思被一個竊賊吵醒。跟她同車的那對夫妻雙雙遭到那個歹徒殺害。潔思認定那是你追趕而至,父親。”
莉娜停頓下來搖搖頭。“她抱起我就往山裏逃。泰倫看到她離開而追了上去,因為他非常愛她。我跟你實話實說,父親。我不明白泰倫怎麼可能愛我的母親,從他對她的追憶聽來,我會認為他應該是可憐她。”
“麥泰倫聽來像個正人君子,”男爵說。“我迫不及待想跟他見面和好好向他道謝。至少他使潔思在臨終前比較好過,對不對?”
莉娜點頭。“對,但我認為她並不知道他在她身邊。泰倫告訴我他大部分的時間都在保護我不受她傷害,她瘋狂到連自己有個孩子都不記得了。她一直在說她從某面牆壁裏奪走的罪孽。”
她停頓下來等待男爵的反應,但男爵只是一臉的迷惑。
在漫長的一分鐘後,他說:“那實在講不通。牆壁裏的罪孽?”
“泰倫也搞不懂。他告訴我,他不斷嘗試跟我母親溝通,但她翻來覆去都是在說什麼奪走罪孽把它埋了起來。很可悲的結局,你說是不是?”
“我們別再談這個了,”李昂插嘴道。“今晚應該是快樂的團圓才對。”
“說的有理,李昂。”莉娜說。“父親,你一定要告訴我過去這些年你都在——”
“等一下。”男爵厲聲道,但立刻把語氣放柔和給莉娜一個開朗的微笑。“我仍然有點好奇。你母親有沒有告訴泰倫,她把這個罪孽埋在哪裡?”
“在她父親鄉間莊園的血紅玫瑰下麵。”莉娜故意聳聳肩。“血紅玫瑰,真是的。可憐的女人。我每天晚上都為她的靈魂祈禱,希望她已經得到平靜了。”
“我也為我的潔思祈禱。”男爵說。
“泰倫正好看到那個偷偷接近潔思篷車的男子。”李昂撒謊道。
男爵果然很快就有反應。“你指的是那個竊賊?”
男爵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莉娜有點失望他並未因而窘迫不安。“是的。”她說。“他責怪自己當時以為那只是其中一個巡夜人。泰倫加入篷車隊的時間比較晚,還不認識所有的人。但他發誓他永遠不會忘記那個人的臉孔。”莉娜迅速照潔思的日記內容描述了那個竊賊的穿著。
男爵仍然沒有反應。
“雖然知道我母親精神錯亂,但泰倫的內心深處一直暗暗憂慮著那個人可能是你。所以我才會說一旦你們見了面,他的疑慮就會消除。”
“你們父女倆可以明天再好好敘敍舊。”李昂說。他可以感覺到莉娜在顫抖,知道他必須儘快把她帶走。
天啊!她真令他驕傲,她今晚的表現出色極了。她在面對豺狼時,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的畏懼。
“我們去找些飲料喝好嗎?”李昂提議。
“好。”男爵同意。
莉娜在丈夫和父親的陪伴下走進餐廳,她坐在他們中間啜飲著果汁。她什麼也不想吃,但她父親在密切注意著她,因此她強迫自己咽下李昂放在她面前的食物。
“莉娜,你在哪裡接受的教育?”男爵問。“你的舉止完美無瑕,我無法相信是麥泰倫教出來的。”他打趣地微笑道。
“謝謝你的稱讚。”莉娜微笑著回答,左手卻在桌面下緊抓著李昂的大腿。“泰倫和他的好朋友狄凡把我照顧到七歲時,就把我安置在法國南部的一間修道院。我的禮儀都是修女教的。”
“原來真有個狄凡。”男爵說。“伯爵夫人告訴我,他是個傳教士,跟你一起住在印地安人的村落裏。”
“他當過一陣子的傳教士,而且是個優秀的老師。我在波士頓時,狄凡常到阿姨家來看我。伯爵夫人不喜歡狄凡,也許是那個搗蛋鬼為了氣她才跟她說我是紅番撫養長大的。”莉娜笑了笑。“那很像狄凡會做的事,他有很怪異的幽默感。”
李昂把手放在莉娜手上,她的指甲戳痛了他的大腿。他用力握一下她的手鼓勵她。他急於帶莉娜離開波特家,但知道必須等到說完最後一個謊話才能走。
莉娜偽裝不下去了。“父親,今晚的興奮令我精疲力竭。希望我現在告辭不會太令你失望。明天我會叫廚子特別為我們三個人準備一頓豐盛的午餐,我們有整個下午可以好好敍舊。當然啦,我的繼父最多兩、三天就會抵達倫敦,到時我們一定要再聚聚。”
“這麼快?”男爵問,看起來似乎很高興。
“是的。”李昂代莉娜回答。“泰倫就住在邊界附近。他現在一定已經收到莉娜的信了,說不定這會兒已在趕來倫敦的途中了。”
“李昂,泰倫不可能摸黑趕路。”莉娜說。“我們可以回家了嗎?我快累壞了。”
他們在幾分鐘後告辭,莉娜忍受男爵的另一次擁抱。
一坐馬車,李昂立刻把莉娜拉到他的腿上。他打算告訴她,他有多麼愛她和她今晚有多麼勇敢。但是馬車剛轉過街角,莉娜就從他腿上跳起來,求他叫馬車立刻停下。
李昂不明白她是怎麼了,直到她開始作嘔。他對車夫大喊,然後在千鈞一髮之際打開車門。他無助地握著妻子的肩膀,看著她一邊啜泣一邊嘔吐。
等她吐完時,他把她抱在懷裏用溫柔的情話安撫她。
李昂沒有提她的父親,莉娜今晚受的折磨已經夠多了。
願上帝垂憐,她還有更多的折磨要忍受。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6 02:41:38
第二十一章
史德華男爵在天亮前幾分鐘離開波特的住處。李昂在不到十五分鐘後就得知他離開。理察派了人監視波特家,因為他跟李昂一樣肯定男爵會迫不及待地跑到艾頓伯爵的莊園挖出他的寶藏。
莉娜的謊撒得很漂亮。李昂以她為傲,但衷心希望這件事結束後,她再也不必撒謊。
史德華男爵的演技精湛。提到麥泰倫時,莉娜和李昂都看不出他的表情有任何變化。當莉娜說泰倫看到殺害潔思朋友的那個兇手時,男爵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麥泰倫這個人根本不存在,但莉娜說謊時的流暢和語氣的真誠一定說服了男爵,所以他才會十萬火急地天一亮就趕去挖寶石。
歡迎會的翌日早晨,李昂派人送信給男爵,以莉娜身體不適為由,請求將他們的午餐之約延後三天。男爵將回信交由李昂的信差帶回。他在回信中希望女兒早日康復和很樂意三天後赴約。
那天晚上,理察跑來告訴李昂,男爵訂了前往西印度群島的船票,啟航日在兩天後。
他根本不打算再跟女兒見面。這算什麼父愛,李昂心想。
李昂在黑暗中迅速穿好衣服,等到最後一分鐘才搖醒莉娜。
“甜心,醒醒。給我一個吻,我要走了。”他吻著她的額頭低語。
莉娜驚醒。“你一定要等我。”她的聲音因睡意而沙啞。
她在床上猛然坐起,隨即又在不適的呻吟聲中倒回床上。
“天啊,我又要吐了,李昂。”
“翻身側躺,甜心。昨晚這招很有效。”他同情地提醒她。“深呼吸。”他一邊指示一邊輕撫她的背。
“現在好多了。”莉娜在一、兩分鐘後說。
李昂在床緣坐下。“見到你父親使你生病。歡迎會後,你每天都嘔吐兩次。”
“是這張床害我想吐的。”她撒謊道。
李昂翻個白眼。“你告訴過我木板使床墊比較能接受了。”他提醒她。“你哪裡也別想去,甜心,繼續睡吧!”
“但是你答應過我可以跟你去的。”她喊。
“我騙你的。”
“李昂,我信任你。”她可憐兮兮地說。
“我保證我會使他招供認罪的。”
“你只是利用我的胃不舒服為藉口,對不對?你根本沒打算一讓我一起去,對不對?”
“對,我根本不打算帶你去。”他坦承。“你以為我會讓你冒那種險嗎?莉娜,如果你遭遇不測,我也活不下去了。你是我的另一半,甜心。”
莉娜轉頭讓他看到她的皺眉。李昂知道好言相勸不管用,他必須採取別的策略。“達科他族的戰士會帶他的妻子去幫忙他戰鬥嗎?‘黑狼’有帶歡歡同行過嗎?”
“有。”
“你說謊。”他皺眉道。
莉娜微笑。“如果受到傷害的是歡歡的親人,‘黑狼’就會帶她同行,讓她看到正義獲得伸張。我答應過我的父母。”
“‘黑狼’和歡歡?”
莉娜點頭。她在床上緩緩地坐起,很高興地發現她的胃不再跟她作對。不顧李昂的反對,她把腿移到床外,緩緩地站起來。
“可惡,莉娜,你是我的妻子,你的承諾就是我的承諾。你屬於我,對不對?”
莉娜點頭。“你開始變得太像戰士了。”她嘟囔。“我希望你在離開前,替我端杯茶來。你至少可以為我做這件事。”
李昂以為自己贏了而微笑。“我親手泡給你。”
莉娜等他出了房間後立刻一邊深呼吸,一邊以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
等李昂回到臥室時發現莉娜已換上一身黑色騎裝。他咒駡一聲,然後認命地歎口氣。
“為了潔思,我必須這樣做,李昂。請你諒解。”
李昂點頭,但陰沈著一張臉。“你會完全照我的吩咐去做嗎?”他厲聲問。
“我會。”
“保證!”
“我保證。”
“可惡!”
她不理會他的咕噥。“我要把我的匕首帶去,它在枕頭底下。”她邊說邊朝床頭走去。
“我知道它在什麼地方。”李昂再度歎息。“我真的希望你不要堅持跟它一起睡,床頭櫃離得夠近了。”
“我會考慮你的建議。”莉娜回答。“現在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李昂。你不會冒險,對不對?千萬不要背對著他,連一秒都不行。也不要把你的命運交到理察手上。我信任他,但我對你的直覺更有信心。”
李昂把她拉進懷裏用吻打斷她的嘮叨。“我愛你,莉娜。”
“我也愛你,李昂。來,這個給你戴在身上。你很適合擁有它,因為它是我愛的另一個戰士打造的。我的哥哥會希望你擁有它。”
李昂接過武器塞進右腳的皮靴裏。莉娜滿意地點點頭,然後朝門口走。“李昂?”她回頭喊。
“現在又怎麼了?”李昂咕噥。
“我們必須逼他招認。”
“會的,莉娜。”
理察在前門外等候。他已經騎在馬上,手裏抓著李昂的坐騎韁繩。他們花了幾分鐘等莉娜的馬準備就緒。
李昂一邊踱方步一邊等。
“我們的時間很充裕。”理察說。“記住,即使他帶了幫手,那裏仍然有上百叢玫瑰要挖。”
李昂擠出一個笑容。“我不認為史德華會帶幫手。”他在扶莉娜上馬時說。“你派了多少人守在那裏?”他身手矯健地躍上馬背。
“四個我最優秀的部下。”理察回答。“男爵不會知道他們在那裏,除非他想要離開,否則他們不會現身。”他轉向莉娜。“親愛的,你確定你的體力吃得消嗎?”
“我確定。”
理察凝視莉娜片刻後點頭。“來吧,孩子們,讓我們把這件事了結掉。柏西船長的船在等他的乘客們。”
“乘客們?”
“我決定一起去,我向你的妻子保證過正義會得到伸張。雖然我們不是循正規管道,但我要在場以防萬一。你懂我的意思吧?”
李昂點頭。“我懂。”
“我不懂。”莉娜承認。
“我等一下再跟你解釋,甜心。”
大約四個小時後,他們抵達目的地。理察把他們上次來艾頓莊園時挖出的舊木盒交給李昂。
“我用玻璃製品調換了真正的寶石。”理察說。“等我就位後你再出來與他對質。”
李昂搖頭。他把發黴的舊木盒交給莉娜。“她要與他對質。”他告訴理察。
理察的一個部下過來把他們的馬牽走,他跟理察說了幾句話才把馬牽進森林裏。
“你猜的沒錯,李昂。”理察說。“史德華獨自前來。”
接著他們就分頭進行。理察繞到屋子右側,李昂和莉娜往左邊移動。李昂在繞過轉角前停下,打開妻子手中的盒子,拿出兩顆假寶石。乍看之下,它們確實像真的寶石。男爵應該會上當才對,他心想。
接著他對莉娜說明她該做的事。
史德華男爵跪在地上,一邊咒駡,一邊使勁把一叢玫瑰連根拔起。他戴著黑手套保護雙手,彎著腰以堅定的速度工作著。一把小鏟子放在他身旁的地上。
“父親,找東西嗎?”
男爵猛然轉身面對莉娜,他英俊的臉孔上滿是汗水與泥土。
現在的他看起來不怎麼威嚴。沒錯,他確實是只豺狼。他譏諷的表情使她想到一隻生氣的豺狼在齜牙咧嘴。如果他在這時開始狺狺作聲,她也不會感到意外。
莉娜獨自面對父親,與他相距約二十尺。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當她認為他就要撲上前來時,她舉起木盒抓出一把假寶石,漫不經心地把其中幾顆扔向空中。
“你在找的是不是這些,父親?”
男爵緩緩地站起來,目光忽左忽右地移動著。莉娜決定回答他心中的問題。“李昂,我相信我父親在找你。”
李昂走過來站在莉娜旁邊。他拿走她手中的木盒,然後示意她讓開。莉娜立刻退後好幾步。
“這是我們兩個之間的鬥爭,男爵。”
“鬥爭?我是個老人,李昂,這恐怕不大公平吧。何況,我跟你或我的女兒都沒有過節。那些寶石屬於我所有。”男爵朝木盒揮揮手。“潔思偷走它們。鬧上了法庭,我也能證明它們是我的。”
李昂的視線不曾離開男爵。“不會有上英國法庭的一天,男爵。事實上,只要你回答莉娜一個問題和回答我幾個問題,你就可以上路了。對你來說就這麼簡單。我不要我的妻子被捲入醜聞之中。”他撒謊道。
“醜聞?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男爵威嚴地說。
“如果有親人因謀殺罪受審,莉娜會很難堪。我不要她丟這個臉。”李昂停頓下來把一顆紅寶石扔到背後。“要找到它們全部可能得花掉你好幾天的時間。如果你不同意回答我的問題,男爵,我會把剩下的部分扔進灌木叢後面的小溪裏。那條小溪的溪水十分湍急。”
“不要!”男爵大叫。“你不知道你手裏的東西價值連城嗎?”他的聲音已經變得急切起來了。
李昂注意到男爵的右手緩緩地移向背後。男爵正要掏出預藏的手槍時,李昂已經以閃電般的速度從背心裏拔出手槍、瞄準和開槍了。
子彈射中男爵的右手,他的手槍掉落在地,李昂把木盒往地上一扔,從靴子裏拔出莉娜的匕首,在男爵疼痛的嚎叫尚未結束前,就衝上前去用匕首抵在男爵的喉嚨。
“莉娜要你說實話。她知道潔思沒有瘋,想要聽你親口說出來。”李昂突然把男爵往後摔倒,然後站在他上方等他抬頭往上看。“回答完我的問題後,你可以撿起你的寶石離開。你已經訂了前往西印度群島的船票,但我說服船長今天開船。他正在等你和下次漲潮,男爵。”
男爵瞇起眼睛。他凝視木盒良久,然後轉向李昂。他伸出舌尖舔過下唇。“我不需要回答你們的任何問題,大家都知道潔思精神錯亂,等我去——”
“李昂,”莉娜喊。“我想他還搞不清楚狀況。”
“那麼讓我來幫他的忙。”李昂說。“男爵,如果你不告訴我我想知道的事,你哪裡也去不成了。我會割斷你的喉嚨,就像你割斷別人的喉嚨一樣。”
“你在說什麼?”男爵裝傻地問,把受傷的右手搗在胸口。
“得了吧,男爵,你很清楚我在說什麼。”李昂回答。“你逍遙法外這麼多年。難道你不曾有過誇耀自己技術一流的念頭嗎?以前當然不能,但是現在不同了。還是你連明知永遠不會受到處罰的罪行都不敢承認?”
男爵假裝掙扎站起,李昂看到他伸手進靴子裏掏出一把小手槍。他一邊舉槍一邊撲向李昂。李昂踢掉他手中的武器,然後再來一個側踢踢中他受傷的右手。男爵喊疼的尖叫聲響徹雲霄。
“這是你最後的機會,男爵。我已經沒有耐性了。”李昂把匕首在兩手間扔來扔去。“潔思有沒有瘋?”
“莉娜——”男爵高喊。“你怎麼可以讓他這樣恐嚇我?看在老天的分上,我是你的父親呀!難道你沒有惻隱之心嗎?你真的希望他割斷我的喉嚨嗎?”
“不,父親,我不希望他割斷你的喉嚨。”莉娜回答。“我寧願他把你的心挖出來,但李昂有他的偏好,我只能由著他了。”
男爵瞪著女兒,緩緩地站起來,然後放聲大笑起來。“潔思沒有瘋。”他再度大笑,笑得莉娜不寒而慄。“但現在已經來不及採取任何行動了,李昂。”
“麥泰倫會認出是你偷偷接近篷車隊,不是嗎?”李昂問。
“沒錯,他會認得出我。”男爵呵呵低笑。
李昂用靴尖把木盒推向史德華。“回答完最後這個問題,你就可以離開了。黎斯賓滅門血案是你幹的嗎?”
男爵瞪大眼睛。”你怎麼會——”
“你騙過了我們的陸軍部,對不對?”李昂問,假裝欽佩而非厭惡。他在利用男爵的虛榮心,希望那個混蛋會鬆懈戒心而說出實情。
“我的確騙過了他們,不是嗎?我還靠黎斯賓出售秘密的錢過日子。沒錯,李昂,我比他們所有的人都聰明。”
“波特是你的共犯嗎?還是你單獨犯的案?”李昂問。
“波特?他跟其他人一樣愚蠢。我向來單獨行動,李昂。這就是為什麼我能活到今天和這麼有錢的原因。”
李昂覺得他再多看一眼男爵就要吐了。他朝木盒點個頭,然後退開幾步。“拿了東西滾吧!再讓我看到你,我會殺了你。”
男爵衝向木盒,打開盒蓋,草草往裏面瞄了一眼,愉快地哼了一聲,然後關上盒蓋。
“李昂,問完了嗎?”
理察和他的部下從藏身處走出來。
“你都聽到了嗎?”
“一字不漏。”理察拍拍李昂的肩膀,然後走向男爵。
“該死的混——”男爵咆哮,然後突然住口,惡狠狠地瞪著李昂。“我保證會使你的妻子以後抬不起頭來見人,我會在法庭上說她母親——”
“閉嘴!”理察吼道。“我們送你到碼頭,男爵。事實上,我和我的一個部下會全程護送你回到你的祖國。我相信你會受到盛大的歡迎。新政府一定會很樂意讓你接受審判。”
李昂沒有留下來聽史德華男爵要求在英國受審,他牽起莉娜的手,一言不發地走向他們的坐騎。
理察說的沒錯。他們不是循正規管道來伸張正義。史德華男爵將被遣返回祖國,在那裏接受他以前子民的審判。而那意味著死刑。萬一新政府同樣腐敗,理察和他的部下會親手解決男爵。
回到倫敦的寓所時,莉娜的臉色極其蒼白。李昂不顧她的反對,把她抱進臥室。
“你現在繼續睡覺。”他命令,幫她脫掉衣服。
“事情結束了。”她說。
“是的,結束了。”
“我壓根兒不相信潔思精神錯亂。”她穿上睡袍,摟住丈夫的腰。“壓根兒不信。”
她哀傷的語氣令他心疼。“我知道。”他哄道。“潔思現在可以安息了。”
“對。我喜歡想像她的靈魂現在跟達科他族在一起。也許她在等歡歡加入她。”
“我想‘黑狼’不會喜歡你的希望。”李昂說。
“噢,他當然也會加入她們。”莉娜回答。她歎口氣,親吻他的喉嚨。“命運註定他和潔思要在來生相會。”
“對,命運。”李昂說。“現在你命中註定要停止每天早晚嘔吐。你做到了對你母親的承諾,理察會負責賣掉寶石和把錢分給該給的人。我們要回鄉下的莊園,你要變得白白胖胖。這是我的命令。”
莉娜努力服從丈夫的命令。她的嘔吐終於消失,她也長胖了,事實上,胖得有點過了頭。她否認自己懷孕了,直到她的否認變得荒謬絕倫。可憐的李昂對生產害怕得要死。莉娜瞭解他的恐懼。他曾親眼目睹蕾蒂飽受折磨。她最後難產而死,胎兒也死在她腹中。
莉娜先是否認懷孕,到了不得不承認時才開始勸導。她告訴李昂她很強壯,懷孕生產對女人是很自然的事,她骨子裏是達科他族人,因此很清楚如何使生產順利。達科他族的女人很少死於難產。
李昂駁斥她的每個論點。他告訴她她太嬌小,柔弱的女人必須經歷那種痛苦一點也不自然,她是英國人而非達科他族人。
諷刺的是,減輕李昂恐懼的竟然是他的母親。她提醒李昂,她的身材跟莉娜一樣嬌小卻連哼都沒哼一聲地為丈夫生下三個白白胖胖的嬰兒。
莉娜很感激她婆婆的幫忙。她再也不必威脅要把她的新知己拖進森林裏找個風水好的地點等死;李昂的母親終於承認她還不想死。她仍然喜歡談詹姆,但也會在其中穿插李昂和黛安小時候的事了。
狄凡來探望莉娜。他在莊園住了一個月,然後帶著李昂送給達科他族的六匹好馬離開。三個熱愛冒險的年輕人自告奮勇同行和幫忙狄凡。
狄凡的勸導有助於減輕李昂對莉娜的擔憂。但傳教士一走,李昂又故態復萌地對每個人橫眉豎眼和粗聲惡氣。
家庭醫生溫特男爵在莉娜預產期前的兩個星期搬進宅邸。莉娜無意讓醫生幫她接生,但溫特醫生的存在令李昂鎮定。
陣痛在晚餐後開始,一直持續到深夜,莉娜撐到最後一刻才叫醒丈夫。李昂只來得及睜開眼睛和照莉娜的指示去做,幾分鐘後他就懷抱著他剛出生的兒子了。
莉娜累得沒力氣喜極而泣,所以當他們的小戰士吼叫著他的憤慨時,李昂替他們兩個人掉眼淚。
他想給兒子取名為“丹尼”。
她說什麼也不答應,她想給兒子取名為“尖叫黑鷹”。
李昂說什麼也不答應。
最後他們各讓一步。李昂侯爵的繼承人在洗禮時,被命名為“達可”。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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