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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拉‧羅伯特]女大當嫁(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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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6 02:46:24
標題:
[諾拉‧羅伯特]女大當嫁(全文完)
女大當嫁
作者:諾拉‧羅伯特
勞拉性感迷人,格溫端莊純情,朱莉婭倔強幹練
三個事業有成、家世顯赫的女孩兒特立獨行,對婚姻有自己獨到的看法,先後邂逅了三個頗有魅力的男人,並——墜入情網,
這是上天的安排?祖父的意志?還是她們自己的選擇?真相是……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6 02:46:38
序
當一個人活到九十歲的時候,他往往會回顧自己的一生,評價並思考白己的成功與錯誤。他也許會想:「假如我這麼做而不是那麼做,事情會怎麼樣?」或者「如果我把那件事重做一遍,結果會怎麼樣?」
哎,我可沒有時間來幹那種無聊的事。
我向前看,我總是向前看。我是個蘇格蘭人,已經背井離鄉度過了漫長—生的大部分時間。美國是我的家。我在這裡建立家庭,生兒育女。我已經看著我的孫輩們長大成人。在差不多六十年的時間裡,我只愛一個女人,跟她一起生活,對她愛慕不已,跟她一起幹活兒。在沒有別的選擇的時候,在她身邊幹活兒。
我的安娜是我的寶中之寶。我們倆在一塊兒,嘿,那真是快活極了。
我是個富有的人。哦,不光在錢財方面,而且在家庭方面。家庭第一。那是另一件寶貴的東西,無論過去還是將來始終是我生活的組成部分。安娜和我生了三個孩子。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我為他們自豪,自豪的程度幾乎相當於我對他們的愛。
然而,我不得不承認,有一次我把這三個人叫到一起,提醒他們要對麥格雷戈家族,對麥格雷戈家族的繁衍負起責任。可是,令人遺憾的是,我的孩子們在這方面有點兒遲鈍,他們的母親很擔心。
於是,在別人幫了點兒忙的情況下,他們都順利結婚了。哎呀,我的意思是,他們都找到了自己的心上人,這些結合又給安娜和我增添了兩個寶貝孫女兒和一個可愛的孫子。優秀,健壯,有資格當麥格雷戈家族的人。
現在,我已經有了十一個孫兒孫女——其中三個是麥格雷戈家族的名譽成員,因為他們姓坎貝爾。上帝作證,儘管如此,他們都是好孩子。他們在後來的歲月裡都給安娜和我帶來了歡樂,我們看著他們從嬰兒長成大人。
像他們的父母一樣,他們對履行自己的責任,對體會婚姻和家庭的重要意義理解很慢。這使他們的祖母日夜擔心。我可不是個袖手旁觀、隨我的妻子發愁的那種人,真的不是,絕對不是。我對此做了認真的思考。
我有三個年歲最大的孫女和外孫女已經到了結婚年齡。她們都是健康、聰明、漂亮的女子。她們已經依靠自己在事業上取得很大成功。這類事情——安娜開導過我——對女人來說跟對男人一樣重要。勞拉、格溫德林和朱莉婭分別成了律師、醫生和實業家。我的姑娘們聰明可愛,因此我一定要為她們物色百里挑一的男人來創造她們的生活。差一點兒我都不幹。
我已經看中三個好小伙子。他們都來自好門第。還是英俊的小伙子。啊,難道他們不會成為好夫妻,為我生幾個漂亮的小娃娃?
計劃是一次抓住一個。在這種事情上,我最好還是因人而異,巧施手段。於是我從勞拉著手,她畢竟是年紀最大的。要是我在聖誕節之前還不能讓年輕的勞拉聞上桔子花的味道,我就不叫丹尼爾•麥格雷戈。
一旦勞拉的事兒辦妥,我就為我親愛的格溫1物色好一個小伙子。朱莉婭也許是三個當中最棘手的姑娘,不過我現在已經著手辦這件事了。
我要做的只是推他們一把。我畢竟不是個中間人,只是生命的冬天裡的一位熱心腸的祖父和外祖父——我希望這是個漫長的冬天。我還要看著我的曾孫們成長呢。
要是這幾個姑娘不肯結婚,不肯給我生幾個小娃娃,我有啥法子,我倒要問問你?哈。哎喲,我們非得把這幾件事辦成不可,這樣安娜當然就可以放心了。
——丹尼爾•鄧肯•麥格雷戈 《私人回憶錄》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6 02:46:55
第一章
電話鈴響了六次,終於傳到她酣睡的腦海中的某個角落,響到第八次的時候,她勉強從毯子底下伸出一隻手。她先是狠狠地敲一下鬧鐘,把青蛙克米特興高采烈的臉敲到了地板上。這是那一年裡死去的第三隻青蛙。
她那長長的、不戴戒指的手指順著胡桃木床頭櫃移動,終於抓到話筒,拖著它鑽進了被窩。
「討厭。」
「電話鈴響了十次。」
勞拉•麥格雷戈用毯子蒙住頭,對大聲的指責皺了皺眉頭,然後打個呵欠:「是嗎?」
「十次。要是再響一次,我就要撥911了。我以為你躺在血泊中呢。」
「我在床上。」她依偎著枕頭費力地回答說,「在睡覺。晚安。」
「快八點了。」
「什麼時候?」
「早晨八點。」這時候,丹尼爾•麥格雷戈已經聽出是誰的聲音了,知道在他認為已經是中午的時候他的哪一個孫女竟然還在床上睡大覺,「這是個陽光明媚的九月早晨。你應當起來享受一番,小姑娘,別躺在床上浪費大好時光。」
「為什麼?」
他生氣了,「你的生命在流逝,勞拉。你的祖母很為你擔心。哎呀,昨天晚上她還在說,她一刻也不得安寧,擔心她的大孫女。」
安娜根本沒有說過這種話。但是,他經常利用他的妻子來騙家裡人幹他想讓他們幹的事,這個花招是他的一個老習慣。麥格雷戈一家人很欣賞這種傳統。
「挺好。什麼都挺好。棒極了。現在睡覺棒極了,爺爺。」
「哦,快起床。你已經有幾個星期沒有過來看望奶奶了。她在不高興。你以為你是個二十四歲的大姑娘了,就可以忘記你親愛的老奶奶了?」
說到這裡,他自己皺了皺眉頭,還朝房門瞥了一眼,想搞清楚房門是否緊緊關著。要是安娜聽到他在稱她為親愛的老奶奶,她會剝他的皮的。
「過來過週末吧,」他吩咐說,「把你的表妹、堂妹都帶來。」
「剛好有點時間看看書,」她嘀咕說,接著聲音越來越輕,「不過,我馬上就過來。」
「要快。我們不會永遠活著的,你要知道。」
「會的,你們會的。」
「哈。我給你送去一件禮物。今天上午你就會收到。因此,你快起床吧,打扮一下。穿上禮服。」
「好吧,沒有問題。謝謝,爺爺。再見。」
勞拉把話筒扔到地上,鑽到枕頭底下,又無憂無慮地睡著了。
二十分鐘以後,有人搖晃著她,還罵了一聲,把她粗暴地叫醒了,「該死的,勞拉,你又幹出這種事來。」
「什麼事?」她從床上猛然坐起來,烏黑的眼睛睜得老大,呆滯無神,黑髮亂作一團,「什麼事?」
「話筒沒有放好。」朱莉婭•麥格雷戈屁股後面握著拳頭,火冒三丈地說,「我在等一個電話呢。」
「我,啊……」勞拉的腦子裡一片空白。她將手塞進亂蓬蓬的頭髮,好像要清一清腦子。她上午總是懵懵懂懂的,「我想,爺爺來過電話。也許。我記不清了。」
「我沒有聽到打電話的聲音。」朱莉婭聳了聳肩,「或許我剛好在淋浴。格溫已經去醫院了。爺爺想幹什麼?」朱莉婭看見勞拉仍在發呆,就笑著坐到床沿上,「很可能還像往常一樣,說什麼『你的奶奶為你很擔心』。」
「我好像記起什麼來了。」勞拉微微一笑,躺回枕頭上,「要是你從淋浴間裡早—點出來,你還接得上這個電話。那樣的話,奶奶就該為你擔心了。」
「她上個星期已經為我擔過心了。」朱莉婭看了看古色古香的白鐵礦石表,「我得趕快去看看布魯克林的那處房產。」
「又一處房產?你上個月不是剛買了一棟房子嗎?」
「那是在兩個月以前,差不多快交貨了。」朱莉婭把又長又密又捲的火紅色頭髮甩到後面,「該搞一項新的工程了。」
「只要搞得成,搞什麼都可以。我的宏偉計劃是睡到中午,然後花下午的其餘時間來研究一個案件。」勞拉轉過肩膀,「這可是個有利可圖的機會呀。」
「後面的幾個小時你可以獨佔這塊地方。格溫要在醫院裡上雙班,我可能五點鐘以前回不來。」
「今天晚上不是輪到我做飯。」
「我帶點東西來吧。」
「比薩餅。」勞拉馬上說,「雙份奶酪加黑橄欖。」
「你總是老早就想到吃晚飯。」朱莉婭站起身來,把穿在褶裙外面的苔蘚綠上裝撫下去,「晚上見。」她一邊往外走,一邊大聲說,「別再亂扔話筒。」
勞拉打量著天花板,注視著陽光,想把被子拉起來蒙住頭。她可以再睡一個小時。隨心所欲地睡覺對她來說從來不成問題;在法學院唸書的時候,這項技能對她一直挺有幫助。
但是,一想到比薩餅,她的胃口倒被吊起來了。勞拉麵臨的最大難題是,要在睡覺和吃飯之間做出選擇。吃飯終於取得勝利。勞拉掀開被子,套上一件素靜的運動T恤衫和一條鐵藍色的綢短褲。
大學時代,她始終跟她的兩個妹妹住在一起;如今,她們在波士頓巴克灣的這棟房子裡已經住了兩年。她壓根兒想不到要披上一件睡袍。這棟漂亮的都市小房子是朱莉婭最近裝修過的幾處房子之一,也是她們最新的家。它在裝飾方面兼收並蓄了她們三個人的不同口味,格溫對古董之喜愛,朱莉婭對現代藝術之賞識,勞拉自己對俗文化之鍾情。
她沒精打采地走下樓梯,手指摸著漆得光溜溜的櫟木欄杆;她從大門的蝕刻玻璃窗裡瞥了一眼,看看這到底是不是個陽光明媚的秋日上午,然後搖搖擺擺地順著走廊朝廚房走去。
雖然這三個姐妹個個都有個聰明腦袋,在各自的專業領域裡勤奮工作,但在那間屋子裡卻沒有哪個有特別的權力。不過,她們還是把它佈置得十分舒適。廚房漆著柔和的黃色,使深藍色的長桌和正面鑲著玻璃的碗櫃更加顯眼。
她們三個人生活如此融洽,勞拉總是對此感激不盡。格溫和朱莉婭不但是她的妹妹,而且是她最親密的朋友。加上麥格雷戈家族的其他人,正如勞拉認為的那樣,丹尼爾和安娜的直系親屬是一個親密的家庭,雖然大家的性格各不相同。
她朝牆上天藍色的貓狀鍾看了一眼,只見它的眼睛像寶石那樣明亮,它的尾巴在很有節奏地擺動。她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還在西印度群島享受他們的假期。毫無疑問,他們是在享受啊。她心裡轉念,凱恩和戴安娜是不可分割的—對。他們是夫妻、父母、法律界的合夥人。他們結婚已經二十五年,撫養了兩個孩子,建立了波士頓最有聲望的律師事務所,但這並沒有使他們的愛情失去光彩。
她無法想像那要費多大的勁兒才能做到。她覺得,要是一次把注意力集中在一件事情上,那要容易得多。眼下對她來說,那就是法律。沒錯兒,她心裡想,並朝冰箱咧嘴一笑,目前,那就是早餐。
她抓起放在長桌上的錄放機,戴上了耳塞。她決定要在吃早飯的時候聽一會兒音樂,便插進了帶子。
羅伊斯•卡梅倫把他的吉普車停在一輛漂亮的火紅色思比飛牌豪華折篷小跑車後面。那種車子,那種顏色,他心裡想,簡直就是在尖叫著「長官,再開一張超速駕駛的傳票」!想到這一點,他搖了搖頭,然後轉過目光去端詳那棟房子。
這房子真是有意思。這在巴克灣這個時髦地區並不奇怪,它顯示出主人的家世。波士頓除了有名的紅襪子棒球隊和保羅•裡維爾1,還有麥格雷戈家族。//1保羅•裡維爾(1735——1818),美國獨立戰爭時期的愛國者,以連夜騎馬馳報英軍即將入侵的消息而聞名。——澤注
不過,他在審視這棟房子的時候,沒有想到財富,也沒有想到階級。他那雙冷靜的藍眼睛審視著一扇一扇的門窗。有很多玻璃,他想。涼爽秋日的微風吹拂著他濃密的深褐色頭髮。許多玻璃意味著有許多入口。他沿著兩邊盛開著秋口鮮花的石板路走去,然後穿過整齊的坡形草坪,以為從大門進去會是一個小小的天井。
他推了推門,發現門鎖著。他心裡想,只要狠狠踢上一腳,使勁推它一下,他便可以闖到裡面。他的眼睛仍然從容冷靜,稜角分明的臉上嘴巴緊閉。他差不多快要娶到手的那個女人曾經把長著這張臉的他稱作罪犯。他沒有問她這話是什麼意思,因為那個時候他們已經關係很僵,他根本不想知道。
這張臉可以變得很冷漠。現在,當他盤算著闖進這棟可愛的老房子的時候,他就是那副模樣。毫無疑問,這棟房子裡裝滿了某個階級的富貴女人喜歡的那種古董和珠寶。他那雙淺藍色眼睛可以出人意料地變得熱情深沉;他閉成一條線的嘴巴可以彎曲成迷人的笑容,也可以凝結成堅硬的冰塊。他堅實的下巴上有一條小小的傷疤,這是突然撞在一隻緊握的拳頭上的小鑽石戒指上造成的後果。他身高剛好不到六英尺,身體活像個拳擊手或者鬥毆者。
兩者他都當過。
此刻,涼爽的風把他長及領邊的頭髮吹得亂七八糟,他覺得只要稍稍花點力氣,不到三十秒鐘便能闖進去。
即使他沒有大門上的鑰匙。
他轉了一圈又回到門前,一面快速而又響亮地按了一陣門鈴,—面透過門上漂亮的玻璃窗向裡張望。看上去真漂亮,他心裡想,冰花玻璃上還蝕刻著花紋,而且差不多跟錫紙那樣毫不透明。
他又按了一次門鈴,然後從口袋裡掏出鑰匙,把它插進鎖裡,自己開門走了進去。
裡面是一股女人味道。那是他走進門廳,踏上打亮的地板後產生的第一個想法。空氣裡迷漫著桔子、油、鮮花的味道和一陣陣誘惑人的香水氣味。右邊是線條流暢優美的樓梯,左邊是敞開的通I句正廳的人口。
整潔得像一座女修道院,同時卻散發著那種魅人的性感的氣味,他想。女人,在羅伊斯看來,簡直是不可思議。
屋裡跟他想像中的十分相似。漂亮的古典式傢俱,柔和的色調,昂貴的吸塵器。他心裡這麼想的時候,注意到小小的圓桌上有一副閃閃發亮的耳環,一些昂貴的小玩意兒,它們就隨便放在那裡。
他從牛仔褲的後面口袋裡拿出一台微型錄音機,一面慢步走過去,一面開始做記錄。
櫻桃木壁爐台的上方掛著一幅巨大的色彩鮮艷的油畫,引起了他的注意。在那麼安靜的房間裡掛著那麼艷麗、那麼巨大的油畫,本會不大和諧。然而,他發現,它很有吸引力,是對激情和生命的頌揚。
他注意到角上的簽名——丹•坎•麥格雷戈——推斷這幅畫為麥格雷戈家族許多兄弟姐妹中哪位所作。這時候,他忽然聽到有人唱歌。
不,說實話,他認為這稱不上是歌聲。他一面回到走廊裡,一面把錄音機關掉並塞進口袋裡。在他看來,把這種糟蹋惠特尼•休斯頓的愛情讚歌的嗓門稱之為尖叫、嚎叫,抑或是貓叫春就已經是客氣的了。
不過,這畢竟意味著屋裡不只是他一個人。他沿著走廊朝聲音的方向走去。當他踏進一間陽光充足的廚房的時候,他的臉上露出了完全是男性才有的讚賞的笑容。
她個兒很高,他心裡想,而主要是腿長。他估計,那兩條光滑漂亮的長腿可以彌補她所缺乏的唱歌才能,而且還綽綽有餘。他看她彎著腰,腦袋伸在冰箱裡,屁股撅起,扭呀,轉呀,一副如此美妙的樣子,任何男人,無論是活著的還是死了的,都不會抱怨她唱歌走了調。
她漆黑的直髮如黑夜般黑、似雨絲般直,一直披到那懇求男人去摟抱的細腰間。
她穿著他一向樂於觀賞的那種最性感的內衣。如果她的芳容配得上她的身段的話,那確實會使他的上午變得陽光燦爛了。
「對不起。」他本來以為——甚至希望——她會嚇一大跳,或者大聲尖叫,但是他見她繼續鑽在冰箱裡取東西,繼續唱著歌,便揚起眉毛說,「好吧,不是我不欣賞這種表演,而是你也許想要休息一下。」
她把屁股飛快而又熱情地扭動一下,引得他從牙齒縫裡發出噓聲。然後,她伸手拿過一張可能已經凍得堅硬的食品單子,一手拿著一隻雞腿,一手拿著一罐軟飲料,轉過身來。
她沒有嚇一大跳,但確實尖叫了一聲。羅伊斯抬起一隻手,伸出手掌,開始為自己解釋。勞拉耳塞裡的音樂仍在響個不停,她只是看到一個陌生男人,被風吹亂的頭髮,牛仔褲已經褪色,一臉的邪惡,十個魔鬼加起來也比不上他。
她飛快舉起蘇打水,朝他的臉砸過去。當蘇打水距他眉間還有一英吋遠的時候,他單手把它接住了。但是,她已經走到長桌跟前。當她重新撲過來的時候,手裡捏著一把切菜刀,她的眼神告訴他,她會毫不猶豫地用刀剖開他的肚子。
「放鬆點。」他舉起雙手,繼續以溫和的口氣說。
「別動,甚至不准呼吸。」她大聲說,同時一步步地順著長桌朝電話走去,「只要你向前或向後走——步,我就掏出你的心。」
他估計,只要花大約二十秒鐘就可以解除她的武器,但是事後他們當中有個人——很可能是他自己——便要縫上幾針。「我不會動。你看,我敲門的時候你沒有回答。我來這兒只是想……」就在這時,他朝她的臉瞥了一眼,看到了耳塞,「哎呀,問題出在這兒。」他伸出一個指頭,慢慢地叩了叩自己的耳朵,然後把手移過頭頂叩了叩另一個耳朵,以誇張的方法向她表示,「取下你的耳塞。」
她在火冒三丈之餘剛剛意識到自己還在聽音樂,便把耳塞拉了下來,「我說過你別動。我這就叫警察。」
羅伊斯想要露出從容的微笑,「不過,你會顯得非常愚蠢,因為我只是在做我的工作。我是卡梅倫安全設備公司的,我敲門的時候你沒有回答。我估計是惠特尼唱得太響。」他的眼睛盯著她的眼睛,「我只是想要掏出我的身份證。」
「只許用兩個指頭,」她下令說,「動作要慢。」
那是他的本意。她那雙烏黑的大眼睛裡與其說是恐懼,不如說是憤怒和狂暴。一個能夠獨自面對陌生人、手裡拿著菜刀毫不發抖的女人,不是一個好惹的女人。他說:「我約好九點鐘來這棟房子,討論設備問題。」
她把目光飛速移到他手裡拿著的身份證上,「跟誰約的?」
「勞拉•麥格雷戈。」她用那只空著的手握住了電話,「我就是勞拉•麥格雷戈,夥計,我可沒有跟你約定時間。」
「是麥格雷戈先生安排的。」
她猶豫片刻,「是哪位麥格雷戈先生?」
羅伊斯又露出微笑,「那位麥格雷戈先生。丹尼爾•麥格雷戈。他要我在九點會見他的孫女勞拉,設計•並安裝最棒的安全設備,以便保護他的姑娘們。」他迷人地微微一笑,「你們的奶奶很擔心。」
勞拉放下電話,但是沒有放下刀子。這正是她的祖父會幹出的那種事情,正是他會說的那種話。她問:「他什麼時候雇你的?」
「上個星期。我還不得不去了趟他在海尼斯港的那個城堡,好讓他當面檢查我的可信程度。一個了不起的地方,一個了不起的人。我們成交以後,他喝了一杯蘇格蘭威士忌,抽了一根雪茄。」
「真的?」她揚起眉毛,「我的奶奶對此說了些什麼?」
「關於那筆交易?」
「關於雪茄。」
「我們成交的時候她不在場。不過,他從一本掏空的《戰爭與和平》裡拿出雪茄之前,先鎖上了辦公室門,因此我不得不得出結論,她不贊成他抽雪茄。」
勞拉長長地舒了口氣,把菜刀放回刀板上,「好吧,卡梅倫先生,你過關了。」
「他說,你會等著我的。但我認為你沒在等我,,」「沒錯兒,我不在等你。今天上午他來過電話,說什麼要送我一件禮物。我想是這樣。」她聳了聳肩,頭髮隨之飄動。她拿起剛放下的那條雞腿,扔在垃圾箱裡問,「你是怎麼進來的?」
「他給了我一把鑰匙。」羅伊斯從口袋裡掏出鑰匙,把它放在勞拉伸出的手裡,「我確實按過門鈴。按了好幾次呢。」
「嗯一嗯。」
羅伊斯看了一眼地上的飲料罐,「你的臂力真不錯,麥格雷戈女士。」他又把目光移到她的臉上。那種顴骨堅硬得能割動玻璃,那雙嘴唇生就適合狂野的性,那對眼睛是罪惡的黑巧克力色,「真是一張不可思議的臉。」
她覺得,她不喜歡他那樣看著她的臉,品味她的臉。他的目光傲慢、粗魯、令人心慌意亂。「你的反應很快,卡梅倫先生。要不然你此刻會躺在我的廚房地板上,得了腦震盪呢。」
「也許是值得的。」他咧嘴一笑說。他笑是為了緩和氣氛,但那是一種不懷好意的笑。他把飲料罐遞還給她。
「我去穿上衣服,然後我們可以談談關於安全設備的問題。」
「你不必為了我去換衣服。」
她歪起腦袋,朝他看了一眼。於是,他改變了公然欣賞的表情,擺出了「別勾引我」的姿態。她說:「不,我得去換。原因在於,要是你再那樣盯著我看十秒鐘,你會得腦震盪的。我一會兒就回來。」
她從他身邊飄然而過。當她走過的時候,羅伊斯轉過身來,又以欣賞的目光望著她那兩條其長無比、非常迷人的腿走路的姿態。他又從牙齒縫裡吹起口哨。他長歎一聲,認為她是個令人傾倒的姑娘。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6 02:47:30
第二章
在麥格雷戈夫婦律師事務所裡,勞拉坐在一張長長的櫟木桌子跟前,身邊堆滿了書。她整個上午伏在圖書館裡,決心為她最近接辦、正在精心準備的一個案子再找一個先例。
她要在她的父母下周回來時把它準備得完美無缺。勞拉的母親在審理馬薩諸塞州控告霍洛韋的案子,她在幫她搞些研究,可是她在感情上已經被這個案子牽連進去了。
要是她做了文字工作、跑腿的活兒以及數小時的研究,她也許就有資格在開庭的時候坐在她母親的身邊。或許,僅僅是或許,她還會被允許向某個證人提問題。
她渴望法庭上的緊張氣氛以及法官和陪審團的戲劇性表演。她懂得研究的價值,知道為案子準備每項步驟和每種結果的必要性。她閱讀著,研究著,直到眼睛發花,可是天哪,她要爭得自己的地位,並最終接辦自己的案子。
阿曼達•霍洛韋殺害了自己的丈夫。這事沒有任何疑問,她是殺了人。但是,按照法律宣判有罪,那是另—回事。在之前五年的痛苦歲月裡,阿曼達在感情上和身體上都受到嚴重傷害。勞拉覺得,五年裡她拖垮了身體,也拖垮了精神。她應當出走,應當跑掉,永不回首,這可是說來容易做來難。事實上,勞拉有時候發現自己就是那麼想的。但是,阿曼達•霍洛韋沒有出走,她也沒有跑掉。最後,她突然支持不住了。
在炎熱的仲夏季節,有一天夜裡她又挨了一頓毒打,又一次遭到強姦,之後,她拿起他的軍用左輪槍,趁他熟睡之際把子彈射進了他的身體。
勞拉冷靜地認為,遺憾的是,她等到被強姦一個多小時以後才幹這件事。一個小時等於是有預謀的。還有,約翰•霍洛韋當過警察,檔案裡一袋子獎勵,這也使問題複雜化。
有人也許認為,那天夜裡已經做出公正判決,可是法律持比較冷靜的態度。而勞拉決心運用法律不讓阿曼達•霍洛韋身陷囹圄。
羅伊斯確實很喜歡望著她。此刻,她不像那個穿著內衣唱歌的女人,也不像那個穿著樸素的針織套衫跟他討論警報系統的從容而又彬彬有禮的女人。她已經把她瀑布似的黑髮梳成—條錯綜複雜的辮子,垂在背部中央。她耳朵上掛著一副簡單的耳墜,手腕上戴著一塊薄薄的金錶,外加一個晶瑩剔透的鑽石腳鏈。
她穿的寬鬆的白色便裝非常合身,椅子背上掛著一件海軍藍上裝。屋裡散發著皮革、擦亮的木器和女人的味道。
此刻,他認為,勞拉•麥格雷戈很有派頭,高貴,完全不可接近,除非一個男人見過她穿著絲質短褲來回扭動臀部。
他依在門框上說:「你看上去像一名律師。」
她飛速抬起頭來。他佩服她以如此快的速度恢復常態。那雙烏黑的眼睛裡露出驚訝的神色,但只是一閃而過,然後又冷靜下來,「我去年夏天通過了律師資格考試。我已經是一名律師。你需要請律師嗎?」
「暫時不請,不過我會記得你的。」事實上,在那個星期的大部分時間裡,他沒有忘記過她。
那被風吹亂的頭髮,那令人感興趣的小傷疤,那雙該死的眼睛,這一切使得他成為一個女人情不自禁感到好奇的男人。由於她不想感到好奇,她就要他離開。「事務所基本上關門,要到月底才營業。」
「樓下的接待員是這麼對我說的。不過,我來這兒不是為了雇你或者雇你的父母。」他走進屋子,半個屁股坐到辦公桌上。他的動作使她想起準備一躍而起的貓。
「那你來這兒千嗎?」
「我來附近看一件活兒。我想,我要讓你知道,星期六上午我要來安裝你們的系統。」
「那好啊。我敢肯定,我的爺爺會感到很高興的。」
「他的主意不錯,保護對他來說是最要命的東西。他為你和你的兩個妹妹感到驕傲。他一談到你就神采飛揚。」
勞拉的目光柔和下來,她的身體改變了防禦性的僵硬姿態,「他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也是一個最讓人生氣的人。他要是辦得到的話,準會把我們藏在他的海尼斯城堡裡。」
「波士頓對年輕漂亮的姑娘來說很可能是個危險的城市。」羅伊斯粗聲粗氣地說,模仿丹尼爾的腔調,引得勞拉抽動嘴唇。
「學得不壞。要是聲音再大點,你幾乎跟他一模一樣。」
「他很可能是對的。你們三個單身女子,住在一棟大房子裡,裡面裝滿了貴重東西,都是很容易被人盜賣的物品。你們其中一位是美國前總統的女兒,你們三人都是國內一位最富有的人的孫女和外孫女。你們又長得那麼漂亮。這一切都使你們成為潛在的目標。」
「我們不是傻瓜蛋,卡梅倫先生。」
「叫我羅伊斯。」
「我們不是傻瓜蛋。」她重複一遍,「我們從不走進黑洞洞的小街陋巷,從不為陌生人開門,也從不在酒吧裡結識男人。」
「唔,苗條姑娘,那倒很值得稱道。」
她的肩膀又開始繃緊,「我的爺爺有點兒反應過火。不過,要是裝了個複雜的安全系統能夠使他放心,那麼我們就照辦吧。」
「而你覺得你不需要安全。」
「我覺得我的兩個妹妹和我在自己家裡十分安全。」
「一個男人闖進你的廚房,而你穿著內衣在跳舞,你認為這算是安全嗎?」
「你有鑰匙——我也不是穿內衣。」
「有鑰匙跟沒有鑰匙一個樣,我都很容易闖進來。你說你不是穿內衣,那你穿的什麼?」
「睡衣。」她厲聲說。
「哎呀,那麼,好吧,就算不一樣。」羅伊斯朝她咧嘴一笑,樂滋滋地望著她那雙火冒三丈的烏黑眼睛。
「喂,你裝那該死的系統,我們用那該死的系統。我現在還有……」她見他俯過身來,急忙往後退去,「你想幹什麼?」
他慢悠悠地吸了口氣說:「只是想好好刺激一下。我喜歡你的香水。」他眼睛裡露出頑皮的神色,「你突然之間變得很膽小。」
「我不喜歡被人擠到一邊。」
「好吧。」他小心翼翼地往後退去,但只是把那壯實的身體稍稍移動一下,沒她所希望的那麼遠。「你這事還得幹多久?」他問道,用手朝那堆法律書揮了揮。
「看完為止。」
「我幹嗎不在七點左右回來?我們可以一塊兒去吃晚飯。」
「不行。」她堅定地說,在椅子裡挪動一下,看著一本已經打開的書。
「你脫不開身?」
「這是明擺著的。」
「我不是指有事做,苗條姑娘。我是指有男人。」
「那不關你的事。」
「可能關我的事。我喜歡你的表情,喜歡你的味道。我喜歡你的淡吐,喜歡你的動作。我想要發現是不是喜歡你的……思想,這是很有意思的事。」他最後說。這時候,她瞇起眼睛抬頭盯著他。
「你想不想知道我此刻在想些什麼?」
他微微一笑,然後是咧嘴一笑,接著是放聲大笑,「不想。要是你在吃飯的問題上改變想法,你有我的電話號碼。」
「哦,是的,我當然有你的電話號碼。」
他嘿嘿一笑,立起身來,然後看到差不多埋在書堆裡的那個文件夾上的標籤。「霍洛韋。」他自言自語地說,然後又看著勞拉,「那起兇殺案?」
「沒錯兒。」
「我認識約翰•霍洛韋。」
「是嗎?」她已經喜歡上了他的笑聲,並對他的笑聲幾乎陶醉,足以重新考慮關於吃飯的事。此時,她的聲音和她的眼睛都變得冷若冰霜,「你的朋友當中是不是有許多虐待老婆的人?」
「我沒有說我們是朋友,我說我認識他。他原先是個警察。我也是。」
這次,當他直起身來的時候,她把一隻手搭在他的手上,眼睛盯著他的臉,心裡在盤算,在考慮,「你跟他一起工作過?」
「沒有。不久之前,我們在同一個分管區工作。我調走了。他是個好警察。」
「他是……」她合上眼睛,「哦,那是很典型的。他虐待他的老婆好幾年,但他是個好警察。穿著警服,又用棍子打人。」
「我不再是個警察。」羅伊斯以溫和的口氣強調,「我不大知道他下班以後的情況。他幹了活兒,抓了犯人,結了案子。我對他的私生活不感興趣。」
「我對他的私生活很感興趣。」她邊說邊望著他的臉。他沒有透露多少,勞拉心裡轉念,但是她要按照她的直覺來辦事,「你不喜歡他,對嗎?」
「是的。」
「為什麼不喜歡?」
「只是個人的喜好而已。他使我想起一支裝著子彈但保險又壞了的槍,它遲早會走火的。」
「你在警察裡仍然會有熟人,認識一些過去認識他的人。警察不願意跟律師說話,可是……」
「也許因為警察還來不及清除污跡,律師又把垃圾放回街上。」
她吸了口氣,讓自己鎮靜下來,「阿曼達•霍洛韋不是垃圾。她只是缺乏頭腦,嫁給了垃圾。」
「也許吧,不過我幫不了你的忙。」他立起身來,後退一步,「星期六,八點半到九點鐘之間,我會到你家裡。」他嘴唇飛快地抽動一下,再次微微一笑,「儘管我很喜歡再次看到你穿著睡衣,但換了我是不會穿的。你會轉移我的夥計們的注意力。」
「哦,他長得什麼模樣?」
在浴室的洗臉池上方的鏡子裡,勞拉的目光從她已經用睫毛膏塗得烏黑的睫毛移到她表妹的臉上,問道:「誰?」
「爺爺為了讓我們不受波士頓可惡的犯罪分子傷害而雇來的這個當過警察的安全專家。」格溫俯在勞拉的肩膀上說,兩個人的腦袋湊得很近。
誰也不會認為她們是表姐妹,更不會認為她們是雙料表姐妹——因為她們在家譜上跟麥格雷戈和布萊德兩支都有親緣關係。格溫長著一頭晶亮而又泛紅的金髮,剪得跟男孩的頭髮一樣短,而勞拉留著一頭烏黑的披肩長髮。格溫繼承了她母親的膚色,奶油色的皮膚,眼睛從藍色漸漸變成淡紫色,鮮艷的金髮稍稍帶有紅色。
而且,格溫長得小巧玲瓏。總體說來,她給人一種弱不禁風的感覺。但是,如果必要的話,她可以在醫院裡連上兩個班,在健身房裡運動一個小時,仍有剩餘精力。
勞拉覺得,她又漂亮,又聰明,還喜歡指揮別人。
「你是不是想對我說,你不記得他是什麼模樣了?」格溫鼓勵勞拉說下去。
「嗯?不,我還記得。我在想別的事情呢。我想,他很有吸引力。」
「說詳細一點,勞拉,說詳細了才能知道實情。」格溫彎起一道眉毛,「他叫卡梅倫,對嗎?一個不錯的蘇格蘭名字。」
「爺爺會很滿意的。」
「肯定。」格溫做個鬼臉,「他結過婚了嗎?」
「我想沒有。」勞拉又開始塗上太多的睫毛膏,「他朝我伸手的時候,我沒有見他戴戒指。」
「他多少歲了?大約三十歲?」
「三十歲上下吧,我猜。」勞拉又移開了目光。「我們該不是在尋找男人吧?」
「不,搜集資料。他是單身,很有吸引力,自己開業,三十歲左右,名叫卡梅倫。我估計爺爺是為你物色的。」
「這點我們已經知道。」勞拉放下睫毛膏,拿起口紅,「爺爺是雇他來安裝安全系統的。他今天就來幹這活兒。」
格溫歎了口氣,然後用指關節輕輕叩叩勞拉的頭頂說,「是嗎?你的理解力通常不是那樣慢呀。我是在談論婚姻問題。」
「婚……」勞拉放下口紅,笑得喘不過氣來,「絕對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在過去的一年裡,爺爺一直在吵吵嚷嚷。說他的幾個孫女和外孫女怎麼沒有一個是有常識的,或者有責任感的。她們怎麼不安頓下來,建立家庭?」
「奶奶還渴望有一群娃娃圍著她跳跳蹦蹦呢。」勞拉最後乾巴巴地說,「我告訴你吧,他不可能挑選羅伊斯•卡梅倫作為一位未來的孫女婿。一位溺愛孫女的爺爺是不會看中這種人的。」
格溫坐在粉紅色的長桌前問:「為什麼?」
「這個人有點兒危險。你從他的眼睛裡看得出來——有點兒桀驁不馴的味道。」
「喔。聽上去越來越不錯。」
「就一位情人而言,我敢保證,我想像得出來,他的床上功夫一定不得了。」勞拉一邊把頭髮梳到後面,一邊得意地笑著,「我覺得那位麥格雷戈不是這樣想的。」
格溫懶洋洋地拿起口紅,把那柔滑的紅色管子轉來轉去,「恰恰相反,我要說,他腦子裡正是這樣想的。那個小伙子很有活力。」她以深沉、誇張的粗喉音接著說,「他精力旺盛,生得出強壯的娃娃來。」
「胡扯。」可是,勞拉感到腹部深處有種難受的感覺,「太荒唐了,他不可能……他不會的。」
「可能的,會的。」格溫直截了當地表示不同看法,「我要說,到目前為止,還是很有效果的。」
「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在說什麼呀?」
「我在說星期六上午。」格溫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才星期六上午八點鐘,你也不準備去任何地方。而你不光已經起床,而且穿好了衣服。你畫好了睫毛,這對你來說是根本不需要的,抹上了口紅,還灑上了……」她俯過身去,嗅了一嗅,「你最好的香水。」
「我只是……」
「而且你床上還放著一件新襯衣。」朱莉婭走進門來,靠在門框上,補充說,「一件紅色的絲襯衣。」
「啊哈,星期六在家裡還穿紅色的絲襯衣。」格溫從長桌上下來,拍拍勞拉的肩膀,「我的結論是,你被他健壯的體魄吸引住了。」
「我沒有被他吸引住。我只是……我想出去採購東西,就那麼回事。為聖誕節採購。所以我才起了床,穿好了衣服。」
「星期六你是從來不採購的。」朱莉婭毫不留情地指出,「你總是討厭採購,我覺得這是很可悲的事。你從來要到十二月中旬才開始為聖誕節採購。」
「今天是個例外。」勞拉有點生氣,離開她們兩人,登登地朝她的臥室走去。
那件襯衣像鮮紅色的警報器那樣放在床上。她朝它噓了一聲。接著,她砰地關上房門,決心無論如何也要把它穿上。她喜歡鮮艷的顏色,她猛地把襯衣從床上拿起來。她喜歡絲衣服。她幹嗎不該穿這該死的東西呢?
她一面自言自語,一面扣上扣子。她一點兒也沒有被羅伊斯•卡梅倫迷住。他不是她喜歡的那種人。那個男人傲慢、粗暴、自鳴得意。還有,她提醒自己,他看到了她最可笑的樣子。
最後,她一邊穿上深灰色的褲子,一邊心裡轉念,她不想談情說愛。倒不是因為羅伊斯這種人對談情說愛的那種文明事不感興趣,而是因為她自己還想過幾年絕對自由的生活。
現在還用不著找一個男人,尤其是一位配偶。
她聽到門鈴在響,鼻子裡嗤了一聲。她慢吞吞地穿上鞋子。然後,為了表明她不在乎上午她在羅伊斯或任何別的男人眼裡是什麼樣子,故意不看鏡子,朝樓下走去。
他在門廳裡,蓬頭垢面,穿著一件舊的皮茄克,一條褪了色的牛仔褲。他在跟朱莉婭和格溫說活。朱莉婭說了什麼,逗得他哈哈大笑。直到勞拉走到樓梯中間,他才轉過頭來。他烏黑的眉毛下面的那雙藍眼睛遇上了她的目光。真怪,他顯得十分緊張,嘴巴彎成一條弧線,漸漸露出那種危險的微笑。
她的心猛然一動,提醒她真的可能遇上麻煩了。
「早上好,苗條姑娘。」說著,他慢慢地掃了她一眼,「你的襯衣很漂亮呀。」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6 02:47:43
第三章
羅伊斯不追女人,尤其不追一個對自己顯然缺乏興趣的女人,或者一個發出含糊信號的女人。當他遇上一個對自己有吸引力的女人時,他讓她知道這一點。直截了當,不玩花招,不裝腔作勢。他認為,下面就完全取決於這女人是否接球了。
由於勞拉•麥格雷戈沒有接過球,甚至沒有承認他朝她的方向拋過球,他本應打消念頭,把她忘記,做他的生意。
但是他運氣不佳,沒有辦到。
自從他第一次跟她見面以來,差不多已經過去三個星期。自從他上次跟她見面以來,也有四天了。而他仍然忘不掉她。不光是她在廚房裡穿著性感內衣的情景——儘管那個形象令人生氣地經常出現在他的腦海裡。而且他認為,他忘不掉她那張臉,忘不掉她猛地舉起菜刀迫使他就範時的那種沉著和勇氣。他忘不掉她談論法律和公正時眼睛裡流露出來的智慧和決心。他也忘不掉,在他開始為她安裝安全系統的那天,她走下樓梯時那張令人難以置信的誘人的嘴巴彎成一條弧線,露出自以為了不起的微笑。
他不得不承認,他忘不掉她整個該死的形象。
在他離博伊爾斯頓不遠的擁擠的小辦公室裡,他揉著疲憊的眼睛,用手指梳理著迫切需要修剪的頭髮。她害得他夜裡睡不著覺,這使他感到很生氣。他要幹的是掏出通訊簿,找個可以作伴的女人一起過一夜。一個頭腦簡單、要求不高的女人。
他幹嗎不想要個頭腦簡單、要求不高的女人呢?
他決不願意拿起話筒給勞拉打電話。他已經請過她,但她拒絕了。他對她說過,要是她改變主意,他隨時有空。她沒有改變主意。打他十二歲那年瘋狂地愛上他最好朋友的姐姐、十六歲的天使瑪莎•巴特利特以來,他還沒有為了一個女人鬧過笑話。當年,有兩個月時間,他精神恍惚地想著她,像一條聽話的小狗那樣圍著她轉,受到聖安妮小學全體七年級同學的嘲笑。
瑪莎•巴特利特對他根本不感興趣,後來嫁給了一個口腔外科醫生。羅伊斯從此再也不想女人。
「快快長大吧,卡梅倫。」他給自己下了命令,然後回過身來望著電腦屏幕,研究南波士頓一棟辦公樓裡的安全系統方案。
電話鈴發出刺耳的聲音,鈴聲響了四次他才理會,用汗漬漬的手抓起話筒。他的秘書顯然又上廁所去了。
「卡梅倫安全設備公司。」
「你就是卡梅倫本人嗎?」
羅伊斯聽出是誰的聲音。是那位純血統的蘇格蘭人,這是不會搞錯的。「是的,麥格雷戈先生。」
「好啊,我就是要找你。你已經為我的孫女們辦完事了。」
「系統已經裝好,開始運轉了。」賬單,他心裡想那張數目可觀的賬單在郵件裡,「這是最優惠的價格。」
「我相信這一點,孩子。我想讓我的妻子放下心來,她很苦惱。」
「您對我說過這種話。」
「你親自去檢驗那套系統了嗎?」
「照您的要求辦了。有人闖入或者破壞,那套系統都會向鄰近的警署或者我自己的呼機直接發出警報。」
「很好,很好。但是,姑娘們要學會用它來保護自己。她們還年輕,你要知道,都在忙著自己感興趣的事。我的妻子擔心她們可能很粗心,壓根兒忘了打開系統,」
「麥格雷戈先生,只有系統打開的時候我才敢保證沒有事。」
「沒錯兒,沒錯兒。哎呀,今天早晨我還對安娜說,你已經盡力而為了。可是,她現在腦子裡老想著這件事,為此感到很擔心。我在想,我們不妨試一試,只是為了讓她放心。要是你什麼時候路過那裡,最好是今天晚上看看你能不能闖進去……」
「慢著。讓我弄個明白。您要讓我闖進您孫女們的家裡去?」
「哎呀,你看,要是你辦得到,那麼我們就會知道,我們需要把這事兒做些調整。而要是你進不去……嗯,那麼我可以讓我的妻子放下心來。她年歲大了,」丹尼爾低聲補充說,老鷹般的目光盯著房門,「我很擔心她的健康。我們佔用了你的時間,給你添了麻煩,會非常樂意付給你錢的。」
「您知不知道,夜間什麼時候闖入人家最容易被警察抓住,麥格雷戈先生?」
丹尼爾縱情地笑起來。確實,他為他的勞拉物色了一位難得的人物。「啊,羅伊斯,你當過警察,我敢肯定,這種事你知道得最清楚。你知道怎麼才能保證不被當場抓住。我想要告訴你,我正考慮在我自己家裡安裝一套新的安全系統。這是一棟很大的房子,我只希望安裝最棒的。費用不成問題。」
羅伊斯往椅子背上一靠,若有所思地盯著天花板,「您是不是想賄賂我,麥格雷戈先生?」
「確實如此,卡梅倫先生。你是不是個事業心很強的年輕人?」
「確實如此。這可要讓您破費了。」
「為了讓我們所愛的人放心,得到安全,花點兒錢算得了什麼?」
羅伊斯倚在椅子背上,等了片刻說:「我這一生中遇到過很多精力過人的人和聰明人,麥格雷戈先生。您是個榜樣。」
羅伊斯的耳邊響起丹尼爾的轟然大笑,「我很喜歡你,小伙子,絕對如此。卡梅倫家族,不—般啊。你把這件事考慮一下,然後給我一個答覆。我們再安排一個時間,你過來更新一下我家的安全系統。」
他可要掙大錢了。羅伊斯一邊盤算著這該是幾位數,一邊從月光下溜出來,躲進幾棵遮掩那棟房子的高大古樹的陰影裡。
他站在那裡,打量著沒有燈光的窗戶。想像自己是個賊,這對羅伊斯來說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在當警察的幾年裡,他曾對付過無數個竊賊。正因為這個道理,他才決定開一家私人安全設備公司。大多數人躺在床上做甜夢時不知道自己是多麼容易受到傷害。
他像個賊那樣朝房子移動,利用大樹和樹籬作掩護,成片的樹籬改善了環境,但要是有人幹起邪惡的勾當,也擋住了鄰居的視線和街上的車輛。
假如他是個破門而入的人——羅伊斯認為自己是這麼個人,他已經花時間對這棟房子、入口和安全系統做了仔細研究。他曾穿著卡其工作服,帶著寫字板,在大白天來過這裡。誰也不會再對他產生懷疑。而他卻是應一個過於謹慎、過於溺愛孫女的蘇格蘭人的「請求」,在深更半夜來到這裡的。
他知道這套警報系統是一流的。當然,如果他精通電子學的話,羅伊斯決定進人角色,想像自己作為一名竊賊懂得一點電子學。他著手拆除自己的傑作,心裡覺得很好笑。
十五分鐘後,他後退一步,搔了搔下巴:他覺得自己真是聰明。聰明的竊賊也比不上聰明的安全專家。這套系統絕對保險,如果他自己確實想要這麼說的話。假如這套系統不是他親自設計的,他決不可能發現備用設備和安全檢查設備,並使它失去作用。
由於這套系統是他自己設計的,只要再花十分鐘左右時間,他就能闖進去,如果他想闖進去的話。但是,即使要取得現在這點兒進展,這個竊賊也得決心很大,受過不少教育.運氣還得好。他認為,那位麥格雷戈滿可以高枕無憂了。
他感到心滿意足,開始撤退。這時候,一盞燈亮了。他清楚地看見勞拉•麥格雷戈站在大門裡側,烏黑的頭髮一直披到腰部,鮮黃色的T恤衫蓋過大腿,手裡緊緊握著一根路易斯維爾棒球棍。
當她認出他來的時候,他看到她張開嘴巴,眼睛裡露出很激動的神色。
「該死的,你在幹什麼?」
由於隔著玻璃,她的聲音顯得很低沉,但他聽得清楚。「現場檢查。」他大聲回答,「應顧客的請求。」
「我根本沒有請你做現場檢查。」
「是你爺爺請我的。」
他望著她火冒三丈瞇起眼睛,看見她兩手輪番緊握棒球棍,好像她不管怎樣都要揮過來。接著,她飛速轉過身去,抓起電話機。他只看到她兩條激動的腿。
羅伊斯又搔了搔下巴,手指心不在焉地摸著那條傷疤。要是她打電話給警察,他就得花一整夜來進行解釋。他在警察當中有許多朋友,足以避免發生最糟糕的事,但是他知道,那些朋友為了逗樂會把他拘留起來。
這下現場檢查的代價町要加倍了。
過了片刻,勞拉砰地放下話筒。她走到警報系統的控制器那裡,輸進了密碼,然後打開了門上的鎖。
「你們兩個都是白癡,你和我的爺爺。」
「你打電話給那位麥格雷戈了?」
「我當然給他打了電話。你穿著黑衣服破門而入,帶著竊賊作案的工具,難道你認為我會相信你?我真應當用這玩意兒給你一下子。」她接著說,然後把棒球棍靠在牆上。
「感謝你克制自己。」他咧嘴一笑,幽默像夏日的閃電那樣掠過他的眼睛,「我們這麼來看這個問題,現在你的爺爺夜裡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我的爺爺從來睡得很安穩。正是他,」她生氣地揮起雙手,這個動作將那T恤衫拉到很危險的高度,「老傢伙夜裡不睡覺,挖空心思來使我們的生活複雜化。他拚命想要實現的惟一目標是把全家人都逼瘋。我至少知道,在今晚的剩餘時間裡,他的耳朵會嗡嗡地響個不停的。」
「幸災樂禍,嗯?」羅伊斯微微一笑,趁勢移得近一點兒,「要是你像我以為的那樣睡在床上,你根本不會知道我在這兒。你晚來兩分鐘我已經溜之大吉。」他伸出手去,摸弄著像一塊淺黑色幕布那樣垂在她肘部的髮梢,「你幹嗎沒有睡覺?」
「我餓了。」她喃喃地說。
「我也餓了。」他又稍稍移近一點兒。那裡恰好有張椅子,她無法往後退去,他認為這是命運安排的,「有什麼吃的?」
現在,她的心怦怦直跳。她感到椅子的一個扶手戳住了背部。此時此刻,他看上去分外危險。他的眼睛裡充滿激情,他的微笑十分頑皮,他看上去是不可抗拒的。他看上去……很誘人。「注意,夥計……」
「我不停地朝你穿著睡衣的身子走過來。」他讓目光懶洋洋地往下移動,然後又把目光抬起來,兩隻手擱在椅子上,把她圈在裡面,「你老是讓我走開,難道你不認為這有點兒太過分了嗎?」
激動的脈搏在她的皮膚上微微跳動,她感到有點兒刺痛,「你只能指望得到『我不認為』這個回答。」
「是嗎?」他俯下身去,就俯下一點兒,兩個身體稍稍接觸,輕柔的鼻息吹拂著她的嘴巴上方,「我敢發誓,你在期待著這一天。」
他把嘴朝著她的嘴伸去,在還有一英吋距離的時候停了下來。他看見她的眼睛變得模糊,聽到她深深地吸了口氣,知道她在屏住呼吸。他熱血沸騰地等著,等到他知道兩個人都覺得忍耐不住的時候。
「你也吻我。」他要求說,然後將嘴壓在她的嘴上。
她無法阻止自己。在他們眼睛對視的那個漫長時刻,慾望貫注她的全身,猶如加熱的美酒一般。在他們嘴唇相合的剎那之間,渴求打進了她的身軀,就像一個柔軟的拳頭一樣。在這令人震顫的時刻,他們吻得越來越深,快感就像光一樣照透了她的全身。
她呻吟著,兩臂緊緊摟住他,以貪婪回敬貪婪。
這決不是文質彬彬的探索,也不是從容不迫的品味。這完全是烈火和飢渴,激情向激情開戰,力量與力量拚搏。
她有狂野的味道,柔軟的質地。她在喚起芬芳輕柔的歎息。她的嘴唇是十足的罪孽,很快逼得他喪失理智。他兩手嫡在她的頭髮裡,把她的頭拉回來,以便更多更深地吻那張迫不及待的性感的嘴。
「我要你。」他將嘴唇猛地移開,飛速吻著她的下巴,一旦吻到喉嚨。
「我……」她覺得天旋地轉,上氣不接下氣,「等—等,等……一等。」
「為什麼?」
「我需要考慮考慮。」她用手頂住他的肩膀,拚命推開他,「我還沒有考慮好。」
那雙藍眼睛盯著她褐色的眼睛,烏黑的頭髮纏在兩個人身上,他的手順著她的兩肋一路輕輕摸下去,「我會把事情辦妥的,因此我們兩個人都用不著再考慮。」
「你肯定會的。」她堅決頂住,兩臂靠在一起,以確保一定距離。可是,這幾乎是無濟於事的,「你往後退一點兒。」
「這也改變不了什麼。我仍然會要你。你仍然會要我。」
「不管怎麼說,你後退一點兒。」
他的損失太大,但是他放下兩隻手,走開了幾步。「夠遠了吧?要不然我乾脆退出門去,那樣你可以假裝什麼事兒也沒有發生。」
「我不需要假裝。」勞拉直起背來,「要是我不想那事兒發生,它也不會發生的。我對自己的行為負責,羅伊斯。」
「這話很有道理。我們幹嗎不在這漂亮的地毯上滾來滾去,把已經開始的事情辦完?」
「這話太無禮。」
「這話很誠實。」
「好吧。我們不在這奧伯遜地毯上滾來滾去,因為我不跟不大瞭解的男人做愛。」
他點了點頭,把手插進口袋裡,,他們兩個人都不很冷靜,意識到這點是令人不快的。「這話也很有道理。」他看到她臉上掠過先是驚訝、後是沉思的表情,便將嘴唇彎成一條弧線,「你沒有想到我會講道理,對嗎,苗條姑娘?」
「是的,沒有想到。這恰好證明了我的觀點,我不瞭解你。」他再次走近她,兩手從她的胳膊摸到她的肩膀,又從肩膀摸到她的手腕。她感到很緊張,但是沒有躲避。
「羅伊斯•卡梅倫,」他輕輕地說,「三十一歲,未婚,當過警察,眼下自己開業。沒有犯罪記錄。我上過幾年大學,但覺得不配我的胃口。我喜歡又大又笨的狗,鬧哄哄的搖滾樂,意大利飯菜,以及危險的女人。」
她覺得很有趣,眼睛模糊起來,「這倒提供了很多情況,但我的意思不完全是這樣。」
「我想這開了個頭。你想瞭解更多的情況嗎?」
她知道,他一定感覺得到她的脈搏在他的手指底下怦怦亂跳,「顯然是的。」
「明天晚上,七點三十分。我們去嘗嘗意大利菜。」
「好吧。我們去試試意大利菜。」他俯過身來,用牙齒咬住她的下唇,她沒有動彈。
「我真的喜歡你的嘴巴,我可以親它一個小時。」
她覺得他轉身之前臉上掠過一絲獰笑,可是她的視覺已經模糊了,
「鎖上門吧,苗條姑娘,重新打開警報系統。」
「好的。」她慢慢地呼吸兩次,一進一出。她突然想到,那套系統已經被人攻破了,可以這麼說。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6 02:48:25
第四章
格溫穿著內衣,濃妝艷抹,衝進浴室說:「我最後一條黑色連褲襪剛才抽絲了。真是急死我了。」
「你穿我的可是太大了。」勞拉在淋浴間裡喊道,「我比你高四英吋。」
「我說過我急得沒有辦法。朱莉婭根本沒有深色的連褲襪,我又沒有時間跑出去買一條。格雷格過十五分鐘就要到了。」
勞拉從簾子後面探出腦袋說:「是去跟斯馬姆醫生約會嗎?」
「不是約會。」格溫吼了一聲,從掛在晾衣繩上的一大堆精美的衣服裡抓起—條連褲襪,「是參加醫院裡的社交會,他是我的伴兒。」
「他是個討厭鬼。」
「他是首席住院外科醫生。」
「頭號討厭鬼。」勞拉糾正說,然後關掉了水龍頭,「他無非是想用他的解剖刀再割一條口子。」
「那樣的活,他會大失所望的。」格溫坐到馬桶蓋上,著手穿上連褲襪。
「你幹嗎不跟吉姆•普克特出去?他是個好小伙子。」
「他訂婚了。兩個星期以前。跟一個幼兒園老師。」
「哦。」勞拉把毛巾掛在胸前,走了出來,「跟操刀鬼格雷格去,還不如一個人去。」
「我去普裡切特醫生夫婦家出席雞尾酒會和晚宴。普裡切特夫人不喜歡餐桌上有多餘的女人。」格溫站在那裡咒罵,「該死的,這條連褲襪我穿著太大。」
「我早就跟你說過。」
「找到一條了。」朱莉婭走進來,手裡像揮動旗幟那樣揮動著一包連褲襪,「我說呢,抽屜怎麼老是關不上,原來是這包東西堵在裡面。」
「謝天謝地。」格溫抓住襪子,又坐下來把它換上。
「你們兩位都已經打扮好了?」勞拉注意到朱莉婭穿著一件深綠色的長絲絨上裝,就說。」鄉村俱樂部的貨色。彼得怎麼樣?」
「啊,靠得住的人。」勞拉走進臥室考慮自己的服飾。
「彼得不錯,只是有點兒太一本正經。」朱莉婭走出來,望著勞拉在進行思想鬥爭,是穿紅色絲綢襯衣,還是藍色毛料服,「看來今晚你們要親親密密地約會了。」
「我們只是去聽聽音樂。」
「還有跳舞。兩個星期內第三次約會。」朱莉婭抬一抬眉毛,「當然是穿紅的。」
「這有點兒……」
「這很重要。」朱莉婭糾正她說,「重要得不得了。他的眼珠會從臉上突出來,撲地掉在他的鞋子上。」
勞拉抱著對著幹的心理,拿出了藍衣服說:「事實上我們不是去約會。我們只是互相見見面。」
格溫走出來說:「啊,等你不想再見他的時候,你肯不肯把他讓給我呀?」
「哈,哈。」
「這是第三次約會。」朱莉婭指出,「第一次約會是試探,第二次約會是溫習,這第三次,嗯,這可是特別重要的囉,你們要從約會轉向戀愛關係。」
「我們沒有戀愛關係。我也不想建立戀愛關係。」
「能不能把他讓給我呀?」格溫又問,接著看到勞拉惱怒的表情,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算了,勞拉,對一位現成的、很有魅力的棒小伙子感興趣有什麼不對?你很有福氣呀。」接著,她聽到門鈴在響,眼睛骨碌碌地轉動,「格雷格來了。朱爾斯1,你去接待他一會兒,好嗎?」//1朱莉婭的暱稱。——譯注
「要是他再向我獻慇勤,我就對他不客氣。」
「五分鐘。」格溫保證說,匆匆走了出去,「就拖住他五分鐘。」
「我不知道她幹嗎對他那麼客氣。」朱莉婭自言自語地說,接著深深吸了口氣,臉上裝出愉快的微笑,朝勞拉轉過身來,「怎麼回事?」
「試試讓假笑看上去自然點兒。」
「沒這個本事,穿紅的。」她下令說,然後前去履行她的義務。
她穿上了紅色絲綢襯衣。勞拉心裡想,說實在話,參加俱樂部的晚會,穿這套衣服更加適合。這套衣服她過去沒有穿過,因為太性感,或者因為混有彈性纖維的綢衣服把身子裹得太緊,使得女性的秘密都洩露出來。而且,她還非得穿後跟又高又細的鞋子,因為這樣才跟衣服相配。
第三次約會的事完全是胡說八道,她一面戴上粗粗的金耳環,一面心裡想。畢竟誰在那樣考慮呀?他們只是互相見見面,因為他們喜歡待在一起,因為他們發現有許多共同語言,他們互相取悅對方。
而當他吻她的時候,她的腦子快要爆炸了。
她用一隻手按著自己緊張不安的腹部。好吧,她承認,是的,肉體上很有吸引力。可是,他並沒有強迫她走得更遠,只有那種讓人腦子枯竭的接吻。
他到底為什麼不強迫她呢?他弄得她渾身發抖,上氣不接下氣,但從不誘她上床,這真使她快要發瘋了。從那第一次以後,他沒有引誘過她。
她快要瘋了,勞拉承認。難道不是她自己對他說過,她需要慢慢瞭解他嗎?他不正是為了讓她辦到這點而在給她時間和空間嗎?她在生悶氣,因為他沒有抓住她的頭髮,把她拖到他的被窩裡去。
真是遺憾。當門鈴響的時候,她把一頭黑髮甩到背後。只是互相見見面,她一面下樓,一面重複這句話。只是兩個人喜歡晚上待在一起。她此刻鎮靜下來,打開了門,露出微笑。
他穿著黑色衣服,看上去很帥。黑色的牛仔褲,黑色的上裝,黑色的襯衣,很配這位黑色天使的容貌。「你來得很準時。」她對他說,「我就去取一下我的……」
「慢著。」他抓住她的手,把自己的手像兩隻手銬那樣移到她的手腕。他貪婪地看了她很長時間。那件鮮紅色的綢衣像她的皮膚一樣,隨著胸部的柔滑曲線隆起,越過堅實的乳房後收緊。「對不起,等一會兒。」
他用力一拉,把她拉入自己的懷抱。他的嘴巴頻頻印在她臉上,貪婪地親著她的嘴唇。當熱氣衝入她的體內時,她發出一陣輕微的驚叫聲。接著,他鬆開了她。她氣喘吁吁,身體搖搖晃晃。
「你幹嗎這樣?」
「為了感謝你穿上這套衣服:」這次,他迅速露出微笑。他看到她眼睛裡露出茫然的神色,禁不住感到由衷的高興,「你得穿一件外衣,苗條姑娘。外面很冷。」
俱樂部裡很熱鬧,奏的是爵士樂。角落裡有一張小小的桌子,只點著一支閃閃爍爍的蠟燭。勞拉在那裡喝過一杯白葡萄酒以後,心態恢復了平衡。她沒有想到他是個會坐著聽布魯斯歌曲的那種人。
可是,他經常令她感到吃驚。
「你幹嗎離開警察部隊?」話出了口,她才意識到還存在這麼一個問題,「這個問題是不是太涉及個人隱私了?」
「不。我想我這個人不大容易跟人合作,我對政治不大在行。老到外面街上去執行任務需要熱情,而我已經失去那份熱情。」
「是什麼使你失去熱情的?」
深色眉毛下的那雙淺色眼睛飛快地望著她的眼睛,盯住不放,「是律師們。」
她昂起頭來,自然而然地擺出防禦姿態,「依照法律人人都有資格尋找代理人。」
「是呀,那是法律。」他拿起飲料,攪動杯子裡的冰塊,「可是,那不是公正。眼下你有一位委託人,她會贊成我的看法。」
「真的?她是誰?」
「阿曼達•霍洛韋。」
「我以為你不贊成她的做法。」
「贊成還是不贊成,這並不取決於我。我不知道她那天夜裡是怎麼想的。不過,在我看來,她提供了又一個例子,說明我們的制度不健全。」
「十天之後就要開始審理她的案子。你也許幫得上忙。」
「我向你提供不出什麼情況。」
「你顯然不喜歡他。」
「我不喜歡住在我家走廊對面那套房子裡的傢伙。關於他,我也同樣提供不出什麼情況。你的母親瞭解自己的工作,勞拉,要不她也不會幹那個行當了。」
「我真不明白,你怎麼會放棄你可能相信過的一切。要是你不想幫忙,你也不會參加警察部隊。」
「我幹了幾年才知道,我起不了多大作用。」
她聽得出他的話裡有話,他有點兒失望,因為理想破滅了。她說:「可是,你曾想起點作用。」
「沒錯兒。現在,我走自己的路。不管政治,沒有約束。我對電子學比對服從更加在行。」
「你就喜歡自己說了算。」
「完全正確。」
「這也不能怪你。」她歎了口氣說,「為我的父母工作,嗯,這是個夢想。他們是了不起的人。要是在一家大事務所裡,有那麼繁瑣的事情,古板的政策,我想我是幹不好的,在許多事務所裡,整天忙於安排時間,接待公司或者煞有介事的委託人。麥格雷戈夫婦事務所將以不同的面貌出現。」
「我感到很意外,他們沒有因為持有過多的倫理準則而被取消律師資格。」
她瞇攏眼睛說:「擊垮律師是太容易了——太陳腐了。」
「是呀。」他咧嘴一笑,「幹嗎對著幹?我們應當談點別的事情。」
「談什麼?」
她往後一靠,抬起頭來說:「你想改變話題。」
「……還很聰明。要是我們坐在這裡談論法律,我們就要爭起來,因為我們從不同的角度看待有些事情。幹嗎浪費時間呢?」
「我喜歡爭論。所以我才當律師。」
「我喜歡跳舞。」他拉住她的手,站起身來,「所以我們才來這裡。」
她目不轉睛地望著他說:「你會跳舞?」
「我從沒實現加人布爾召舞蹈團的畢生夢想。」他一面領著她朝舞池走去,一面乾巴巴地說,「不過,我努力了。」
「你看樣子更應當跟最棒的舞伴跳上五圈,而不是……」她沒有把話說完,因為他在領著她往外旋轉,接著又轉回來,最後她的身體跟他的身體緊緊地貼在一起。她說,「哦,天哪。」
「我們過一會兒再進行拳擊比賽。」
由於穿著高跟鞋,她達到了他臉部的高度,因此他們的眼睛和嘴巴在同一條線上。他以平穩而又複雜的步子領著她滿池子轉。她無需考慮跟上他。她也不可能考慮,因為她的心在怦怦亂跳,薩克斯管在縱情吹奏,他的眼睛老是盯著她的眼睛。
「你跳得真是不錯。」她勉強說出話來。
「跳舞是男人跟漂亮女人在一塊兒時第二要緊的事情。幹嗎不把它辦好呢?」
她不得不濕潤一下嘴唇說:「你受過訓練?」
「在我母親的堅持之下。這就是為什麼我還能跟最棒的舞伴跳上五圈。在我們那個地區,一個上過舞蹈課的人要麼經常一蹶不振,要麼學會使用他的拳頭。」
「這倒是兩種不同的結果。你家住在什麼地區?」
「南波士頓。」
「哦。」她覺得天旋天轉,脈搏怦怦亂跳,「那麼,你是在那兒長大的。你的父親有沒有……」
他慢慢地放低她的身子,「你話說得太多了。」他喃喃地說。他把她向上往回拉的時候,他的嘴貼住了她的嘴。他跟她一起移動,嘴巴沒有放開。音樂在頭頂迴響。她把手從他眉膀上伸過去,勾在他的脖子後面。
她覺得自己的腹部在消失,膝蓋在變成水,貼著他的嘴兩次呼喚他的名字。
「你瞭解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了嗎?」他等著她睜開眼睛,與他的眼睛相遇時說,「你現在瞭解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了嗎,勞拉?」
她知道他在問些什麼,懂得每次他們在—起都朝這方面大大前進一步。她說:「是的,我想我瞭解了。」
「跟我回家吧。」他又吻了吻她,用他的舌頭舔著她的嘴唇,「跟我做愛吧。」
音樂停了,她不在乎,俱樂部裡很擁擠,她也不在乎。她的思想集中在接吻上,「我的家近一些。」
「你怎麼知道的?」
「我查了你的地址。」她一面往後鬆開,一面微微一笑,「以防萬一。我的兩個妹妹晚上都出去了。」她把手伸到他的手裡,鉤住了他的手指,「跟我回家吧。」
「我以為你永遠不會請我。」
他們踏進冷颼颼的秋日夜晚,他又吻了吻她。他們一進汽車,馬上朝對方身上撲過去。「我沒有想到我會這麼快速。」她吸了一大口氣,又猛然進攻他的嘴巴,「我等不及了。要開得快一點兒。」
「告訴我,你在衣服底下放了什麼?」
她笑了起來,「香水。」
「我開得快一點兒。」他發動了汽車,「繫上安全帶,手不要碰我。我還想活著跟你做愛呢。」
他把車子箭一般地開到街上,她笨手笨腳地繫上了座位上的安全帶。她兩隻手緊緊握在一起,擱在膝部。她意識到,她還想用這雙手對付他呢。她想用這雙手來撕開他的襯衣,撫摩,索取,把他逼瘋。狂野的慾火在她體內咆哮,這是她過去從來沒有經歷過的。
「跟我說說別的事情。」她請求說,「你的家人、兄弟、姐妹。」
「沒有,一個也沒有。」他加快車速,冷靜地在車流中穿梭前進,嗖地穿過一處黃燈。
「你的父母,他們是不是還住在老地方?」
「我的母親跟她的第二個丈夫搬到佛羅里達去了。我的父親已經死去。」
「對不起。」
「履行職責。這是他所希望的。你看那些人今晚開著車在兜來兜去,難道你不認為他們應當幹些更有意思的事情嗎?」
她大笑起來,然後把一隻手按在那顆急速跳動的心上,說道:「天哪,我很緊張。我可從來沒有緊張過呀。我快說不清話了。我感覺得到。你最好跟我說說話,要不我要說不清話了。」
「等我剝掉你那件衣服以後,我可以告訴你怎麼辦。」
「羅伊斯,開快一點兒。」
他歪歪斜斜地拐過一個彎,朝她住的那條街駛來。他的呼機響了。羅伊斯惡狠狠地罵了一聲,把手伸到口袋裡說:「替我看看上面的代碼,好嗎?」
「好吧。是……我的家。羅伊斯,是我的房子。」
他的眼睛沉了下來。他已經聽得到警鈴在發出刺耳的響聲。他飛快把車停在離勞拉家兩棟房子遠的路邊。「你留在這兒。」他下令說,「鎖上車門。」
「可是,你不能……警察會……」
「這是我安裝的系統。」他衝出車去,避開路燈光,溜進了黑暗之中。
勞拉只花了十秒鐘時間就做出了跟著他去的決定。她一邊奔向人行道,一邊咒罵細得不像話的鞋後跟。當她衝向透出明亮燈光的窗戶時,已經看得到有兩個人影在扭打。
她毫不猶豫地向前奔去,眼睛左右觀望,尋找一件靈巧的武器。她驚慌之中計上心來,猛地拉掉一隻有著碎冰錐似的鞋後跟的鞋子,飛速衝上前去。
接著,她看到金黃色的頭髮在燈光下閃爍。隨著羅伊斯用拳頭猛打一張熟悉的臉龐,她聽到了咒罵聲和嘟噥聲。
「伊恩!哦,我的天哪!伊恩,你沒有事吧?」她扔掉鞋子,踉踉蹌蹌地走到已被羅伊斯打倒在地的那個敵人跟前。
「天哪,是用什麼砸的我.石頭?」伊恩搖了搖頭,想要試試他顫動著的下頜,「這兒到底在發生什麼事?」
「哦,親愛的,你的嘴唇在流血。對不起。真對不起。」她俯下身去,輕輕地吻廠吻他。
「我挺好,謝謝。」羅伊斯在她的身後說。一陣妒火幾乎像他受傷的指關節那樣刺痛著他。他皺著眉頭往下看,地上那個人也在盯著他。「看來你們倆是認識的。」
「我們當然是認識的。」勞拉撫摩著伊恩的頭髮,「你剛才打了我的弟弟。」
「而且打得很厲害,」伊恩抬起一隻手,扭動他的下頜,斷定可能沒有被打傷,「我甚至沒有見你打過來。當然,要是我看見的話,你就打不著我了。」
「快,我把你扶到裡邊去,我們給你敷點兒冰塊。」
「別大驚小怪,勞拉。」耳鳴停止以後,伊恩朝那個把他打翻在地的人好好看了一眼。他看到那個人長得粗壯結實,肩膀寬闊,心裡覺得很寬慰。至少他不是被一個文質彬彬的人打翻的,而他的姐姐通常都是跟那種人交朋友,「我叫伊恩•麥格雷戈。」說著,他伸出一隻手。
「我叫羅伊斯•卡梅倫。」羅伊斯抓住他的手,把伊恩一把拉起來,「你還打中另外一個地方。」說著,他用手指叩叩自己的眼角。
「我也這麼認為。我不夠鎮靜,,我的意思是,一個傢伙自行進了他姐姐的房子,突然之間警鈴亂響,燈光閃爍」
「新的安全系統。」羅伊斯對他說,「是我兩個星期以前安裝的。」
「是啊,嗯,還是起作用的。」伊恩不大自然地咧嘴一笑,雙方握手言和,「想喝杯啤酒嗎?」
羅伊斯打量著那個人,露出了笑容,「當然。讓我來解除警報,叫警察回去。」
「我想你已經換了鎖。」伊恩一邊隨著羅伊斯走去,一邊開始跟他聊天。
勞拉站在原地,穿著一隻摩天大樓般高跟的鞋子立不大穩,嘴巴始終張著。「這真是最典型不過的了。」她喃喃地說,尋找她的另一隻鞋子,「不打不成交。」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6 02:48:35
第五章
「我想,你也許不願意告訴我,你幹嗎在星期六夜裡十點鐘破門而人,闖進我的家裡?」
伊恩把一瓶冰鎮啤酒靠在他受傷的下頜上,朝他的姐姐微微一笑說:「要是你早點告訴我你已經換了鎖,我就不會破門而入。」-
「要是你讓人家知道你的計劃……」
「我沒有任何計劃,只是決定來過週末。」他朝羅伊斯咧嘴笑笑,「我在哈佛大學法學院上一年級。一個人總需要休息休息;」
「我想也是。」由於他自己晚上的計劃突然出現轉折,羅伊斯也只好達觀對待。但是,他真誠希望,勞拉會換掉她那件迷人的衣服,穿點什麼單調寬鬆的東西。
「兩位姐姐呢?」
「都出去了。」
「有什麼吃的嗎?我餓了。」他朝勞拉咧嘴一笑。她從他的眼光裡發覺,他完全知道自己干擾了什麼事情。而且,他一點兒也不表示歉意。
「要吃東西自己去找吧。」
「她太溺愛我了。」伊恩一邊起身去洗劫冰箱,一邊對羅伊斯說,「想吃一塊三明治嗎?」
羅伊斯跟勞拉長時間地交換一下眼色,說:「幹嗎不?」
「你要知道,勞裡1,我本想去爺爺那裡撈一頓,可是我很想見見你。」伊恩滿臉堆笑地望著她,動手搬出切好的冷肉和佐料。
「哦,我來吧。你弄得一塌糊塗。」勞拉把他推到一邊,然後歎丁口氣。他伸出胳膊摟住她的肩膀,吻了吻她的臉頰。勞拉說,「你去坐著喝你的啤酒。」
他坐下來,抬起兩條長腿擱在對面的椅子上。他二十二歲,長著一頭金黃色的頭髮,一張稜角分明的臉,但嘴巴倒像個詩人。在學業方面,和跟女士們的關係方面,他已經在努力達到並超過他父親在哈佛大學法學院留下的名聲。
「啊,羅伊斯,告訴我,安全設備生意的情況怎麼樣?」
這不是個問題,羅伊斯清楚。這是一個聲明。伊恩•麥格雷戈寸步不讓,在他覺得滿意之前無意讓羅伊斯把他的姐姐弄到手。
公正得很,羅伊斯認為。
羅伊斯看得出他們能互相理解,便舉起手中的啤酒杯。「這是一種生計。」他說。//1勞拉的呢稱。——譯注
在接下來那個星期裡,勞拉埋頭工作,力圖忘記在性生活方面受到的挫折。伊恩已經差不多搬進來住。他每天晚上,每個夜晚,都來巴克灣跟她待在一起,然後早晨驅車返回坎布裡奇去上課。
勞拉認為,他是一條不可動搖、堅定不移的看家狗。
「他需要放放風,該死的。」她自言自語地說。
「誰需要放風,親愛的?」
勞拉正在翻閱檔案,這時候抬起頭來,只見她的母親站在門口。她昂著腦袋,抬著眉毛。戴安娜•布萊德•麥格雷戈的頭髮跟她女兒的一般烏黑,往上綰一個光溜溜的法國式螺旋髮髻,以便她那天上午出庭。她烏黑的眼睛裡充滿熱情,皮膚呈淡金黃色,因為她身上有科曼切族印第安人的血統。她穿著一套古銅色衣服,樸素而又貼身,突出了她苗條的身材。
勞拉想到母親的時候,常常在腦海裡出現「完美無缺」這個詞。絕對完美無缺。但是,眼下她沒有心思表示孝悌。
「是你的兒子。他快要把我逼瘋了。」
「是伊恩嗎?」戴安娜走進房間,努力消除眼睛裡的愉快神情。伊恩已經對她說過,勞拉對一個男人很感興趣,「他幹什麼來著?」
「他老是來這兒,讓我透不過氣來。他有個怪念頭,說是要保護我。我不想被人保護。」
「我明白了。」戴安娜坐在勞拉的辦公桌上,一手撫摩她女兒的頭髮,「這會不會跟羅伊斯•卡梅倫有點關係?」
「這跟我不需要我的弟弟干預我的社交生活有關係。」接著,勞拉吐了一口氣,「是啊,這跟羅伊斯有點關係。」
「我願意見見他。你爺爺當然對他評價很高。」
「爺爺?」勞拉把頭髮拂到後面,朝她的母親皺皺眉頭,感到迷惑不解,「他幾乎不瞭解他。他只是雇了羅伊斯的公司,就那麼回事。」
「你應當更加瞭解那位麥格雷戈。」戴安娜搖搖頭,笑了笑,「親愛的,要是丹尼爾•麥格雷戈沒有掌握所能掌握的全部情況,而且更多的情況,他不會讓任何男人——特別是一個很有魅力的男人來介入你的生活。據他說,羅伊斯•卡梅倫來自一個體格強健的家族。」
「那只是他蘇格蘭人的偏見。」
「而你是他的大孫女。」戴安娜笑得很輕鬆,「你的爸爸和我使你處於一個十分微妙的境地。」
「我不明白……哦。」她看到有人進門,便立起身來,「羅伊斯。」
「對不起,你的接待員說,你不很忙,我就進來了。」
「沒有關係,我……」她感到很緊張。她承認,只要他一出現她就覺得緊張,這使她很不安,「媽媽,這位是羅伊斯•卡梅倫。」
「很高興見到你。」戴安娜從桌子上下來,伸出一隻手。她發現一雙冷靜的藍眼睛在打量著自己。
「對不起。」羅伊斯朝她微微一笑,「我只是想來看看勞拉在花季裡是什麼樣子的。她有這樣的家庭真是很走運。」
說得好,戴安娜心裡想。「謝謝你。我的丈夫說,科曼切族人是很有運氣的。我敢肯定,你想跟勞拉說說話。希望再次見到你,卡梅倫先生。勞拉,關於我們在談論的事,我會跟伊恩交待的。」戴安娜說。
「謝謝。」
「你的母親……給人很深的印象。」戴安娜出去並關上門以後,羅伊斯自言自語地說,「科曼切族人?」
「是啊,我的媽媽有科曼切人的血統。」她慢慢地站起身來,幾乎像是發起挑戰,「我也有。」
「我不得不贊成你爸爸的看法。你是很走運的。」他挪近一步,繞著桌子走過來,直到兩人面對面地站在一起,「你的弟弟有沒有躲在貯藏室裡呀?」
她禁不住格格笑起來,「眼下沒有。」
「那麼,好啊。」他望著她,伸出胳膊摟住她的腰,把她慢慢地拉近,拉近,低下頭去將嘴貼著她的嘴,只見她的眉毛在抖動。他說,「我得見見你,勞拉。單獨見,」
「我知道。我想……可是現在一切都弄得那麼複雜,而且……再吻我一次。快再吻我一次,,」
這次可是不大耐心,不大溫柔。她感受到那種迫切的心情,那種遭受挫折、在她體內激盪著的慾望,那種火熱和速度的承諾。
「我應當打得他重一點兒。」他把手伸到她身後,讓她更親密地靠著他,「我要找到他,再把他揍一頓。」
「不行。」勞拉將手指插進他的頭髮裡,「這件事讓我來辦。」
「告訴你的秘書,你要去吃中飯了。」
「才上午十點鐘。」
「吃中飯確實早了一點。」羅伊斯捏住她的下巴,又將嘴貼到她的嘴上,「我們要吃上大半天呢。」
「我確實不行。」他的嘴唇順著她的喉部吻下去,使得她的皮膚感覺很歡暢,「我不大應該。」然後,他又回到她的嘴唇,弄得她的心怦怦直跳,「好吧,只是讓我……」、
「勞拉,你有沒有那份檔案,關於……」凱恩•麥格雷戈杲住了,一手仍然握著門把。他瞇起眼睛盯著那個正要吞下他的小姑娘的男人。「對不起。」他冷靜地說,恰好冷靜到誰也不會懷疑他的意思的程度。
「爸爸。」勞拉清了清喉嚨,掙脫羅伊斯,詛咒自己紅得發燙的臉頰,「我在……我們在……」
「在什麼,勞拉?」凱恩沒有理會她,打量著那個男人,「你是……」
「羅伊斯•卡梅倫。」羅伊斯得到印象是,凱恩是一條說話好聽的狼。他認為,那人的古銅色頭髮雖已兩鬢斑白,但根本不會影響他的尖牙,「我在吻你的女兒。」
「我自己長著眼睛,卡梅倫。」凱恩說。他的口氣會使他自己的父親充滿自豪,「做安全設備生意的,對嗎?你是不是該讓他人平安地做事,而不該在上午時間裡吻我的女兒?」
羅伊斯把拇指插在前邊口袋裡。他還沒來得及刮鬍子,那天上午當然沒有打算來見勞拉。但是,他出門辦了幾件小事,發現自己站在她的辦公室外面。他現在仍然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他穿著一件千瘡百孔的皮茄克,牛仔褲的受力地方已經磨得發白,褲腳管的翻邊也已磨損。
他心裡非常明白,此刻他在一位溺愛女兒的父親眼裡是什麼模樣。一位有錢的、溺愛女兒的父親,身上穿著名牌服裝,彷彿他生下來就是穿著這套衣服似的。
「我剛從海尼斯港回來。在過去兩天裡,我在那裡幫你的父親家裡設計和商量一套最新的安全系統。」
凱恩瞇起眼睛,露出生氣的神色,「是嗎?這愛管閒事、獨斷專行的老傢伙。」他喃喃地說,一語擊中了問題的核心,那樣說來,你是放下工作來的。我們可不願意妨礙你的工作。」
「爸爸,」勞拉驚訝萬分,目瞪口呆地望著他,「你沒有由那樣粗暴。」
「有理由呀。」羅伊斯心平氣和地說,「因為你看來活像你的母親。他就該知道有一千條理由應當粗暴。」
「說得好。」凱恩喃喃地說。
「我會回來的。」羅伊斯朝門口走去,走到凱恩對面時停了下來,「我還會吻你的女兒的,麥格雷戈先生。你非得習慣不可。」
「要是你們兩位認為可以站在那兒議論我,好像我是某種戰利品」
「議論完了。」羅伊斯打斷她的話,回過頭來飛速瞥了一眼,然後走出門去,「暫時議論完了。」
「傲慢無禮的狗雜種。」凱恩把手插進口袋裡,嘴邊掠過一絲笑容,「我很喜歡他。」
「哦,是嗎?」勞拉大步繞過桌子,全速跑過來。當她離得很近的時候,她用一個手指戳戳她父親的胸口,「你讓我丟了臉。」
「我沒有讓你丟臉。」
「你讓了。你站在那裡,像一個……一個……」
「父親。」他把她的話說完,用手緊緊捏住她的下巴「你認為,我不知道他腦子裡在想些什麼?他那雙手在……」
「我完全知道他那雙手在什麼地方。」勞拉反擊說,「那雙手就在我想要它在的地方。我已經不是個孩子,我不希望我家裡的男人把我圍起來保護我的貞操。那是我的貞操,我想怎麼用它就怎麼用它,我想跟哪個男人就跟哪個男人。」
「要是我揍你,把你鎖起來,看你怎麼辦。」
她哼了一聲,「你這輩子從來沒有打過我。」
「這顯然是個差錯,現在糾正還來得及,年輕的姑娘。」
「別這樣。」戴安娜衝進來,隨手把門緊緊關上,「別這樣大喊大叫的。整棟樓裡的人都聽得見。」
「讓他們聽去吧!」勞拉和凱恩齊聲喊道。
「聲音輕一點兒,否則我要以藐視法庭罪罰你們兩個人的款。坐下,你們兩個都坐下。」
「他有點不正常。」勞拉把頭一甩,但還是坐到椅子裡,「他當著羅伊斯的面讓我難堪。他態度粗暴。他來到這兒像個……」
「父親。」凱恩打斷她的話,但也坐了下來。
「極端保守的父親。」勞拉蔑視地說,轉而向她的母親求援,「媽媽,我已經二十四歲了。他是不是認為,我過去從來沒有被人吻過?」
「但願你過去沒有那樣被人吻過。」凱恩說,「戴安娜,那個男人把手放在她的……」
「夠了。」戴安娜舉起雙手,閉上眼睛,直到她覺得已經控制住了自己的火氣,「勞拉,即使你已經一百零四歲,你也沒有權利跟你的父親那樣說話。而凱恩,」正當他覺得自鳴得意的時候,她接著說,「勞拉已經是個大人,是個有責任心的聰明女人;她可以想吻誰就吻誰。」
「慢著,該死的等一等……」凱恩開口說話了。
「別朝我大喊大叫。」戴安娜警告他,「如果他對羅伊斯粗暴,他要道歉。」
「輕聲……」
「我會注意的。」戴安娜低聲說,以冷漠的目光朝她的丈夫看了一眼,「但是眼下,你們兩個人都守點規矩,這是更重要的。這兒是辦公的地方。」
「把這話對她說吧。」凱恩朝勞拉揮揮手指,「她在辦私人的事情,就在她自己的辦公桌上。」
「我們不在辦公桌上。」勞拉火冒三丈地說。她認為,雖然再過十分鐘,他們很可能會在,也許會在。「羅伊斯只是順便過來,看看我有沒有時間跟他一塊兒吃中飯。」
「哈!」這是她父親的看法。
勞拉朝椅子扶手上一拍說:「你說起話來就像爺爺。」
「哦,那挺好啊。」凱恩受到侮辱,霍地跳起身來,「當我看見一個陌生男人在吞吃我的女兒而做出完全合理的反應時,我受到的是大聲斥責,而你的爺爺為了麥格雷戈家族的傳種接代而挑選一匹他顯然認為是合適的種馬時,你卻毫不反對。」
「凱恩。」戴安娜絕望地叫了一聲,自己坐到一張椅子的扶手上。
「什麼?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在說什麼?」
「這是明擺著的事兒。」凱恩對她說,「你是長孫女,女大當婚,你該盡責任了。」他模仿丹尼爾的聲音接著說,「找個合適的丈夫,生幾個自己的娃娃。」
勞拉過了幾秒鐘才勉強說出話來。但是,發出來的卻是一陣低沉的笛聲般的尖叫聲。
「明白了吧?」凱恩發表完自己的看法,心裡很得意,拉拉褲子的膝蓋部分,身子往後一靠。
「他看中了他,,」勞拉氣得喘不過氣來,「他把他送到我這兒。他……他看中了他,所以我可以……所以我可以下崽。」
「哎呀……」凱恩擺脫了困境,感到心滿意足,審視著袖子的翻邊,「這可是比他本來的意圖還要粗野啊。」
「我要殺了他。我要赤手空拳殺了他。」
凱恩坐起身來,此刻感到十分得意,說:「殺誰呀?」
「爺爺。你還是準備好葬禮吧。」她拿起外套和公文包,「今天剩下的時間我請假。我得開車去海尼斯。」
「勞拉……」
「讓她去。」當勞拉衝出門去的時候,凱恩抓住了戴安娜的手,「她活該。」
「天哪,我怎麼會捲入這麼一個家庭?」
「你要我的身體。」凱恩提醒她,「這雙手一刻也離不開我。」他吻吻她的手指,「現在還離不開。」
「我要再努力一下。」
「戴安娜。」他把她的手翻過來,用嘴唇貼著她的手掌。這麼一來,他們兩個人都很清楚,就把她的氣消了,「我正好在留神我們的小姑娘。」
「她對我們越來越重要了,凱恩。事情發生得太快。」她朝著他的頭低下頭去,很難跟得上。」
「我只是不希望她匆匆忙忙地跟哪個……卡梅倫是爸爸看中的。」
「是勞拉自己看中的。」戴安娜低聲說,「她總是這樣。你認為他怎麼樣?」
「不知道。」他用他妻子的指關節搓搓自己的臉頰,「這很難說。眼下我還看不清。」接著,他歎了口氣,「我很喜歡他。」
「我也是。」
「這不意味著他可以……就在這間辦公室裡,戴安娜,看在上帝的分上。」
「哦,你是指我們做過的那種事。」她假心假意地說,「真丟臉。」
「那是不一樣的。」她繼續朝他微笑的時候,他皺攏了眉頭說,「好吧,好吧,也許沒有什麼兩樣。」他把手伸到她的腿上,「那麼,你想在辦公桌上試一試?看看還行不行?」
「我想,今天的事足以讓人家議論一天的了。」她靠得近一些,最後把嘴唇擦著他的嘴唇,「等大家下班之後吧。」
「我愛你,戴安娜。」他伸出一隻手鉤住她的脖子後面,這樣可以吻得時間長一些,「自從你走進我的生活以後,我的工作效率提高了一千倍。」
「我們很走運。我惟一的希望是,我們的孩子也能走運。」她用手梳梳他的頭髮,喜歡他金黃色的頭髮裡夾著銀絲的樣子,「凱恩,她會去活剝丹尼爾的皮的。」
「我知道。」他飛快而又狡猾地咧嘴一笑,「我真的遺憾,無法看到那種場面。」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6 02:48:49
第六章
丹尼爾•麥格雷戈坐在他高聳的私人城堡的辦公室裡,往巨大的皮椅子上一靠,心裡想,世界上什麼也比不上一支優質雪茄煙。
由於他的妻子有幾個小時不在家,他可以偷偷地抽上一支而又無需擔心被她當場發現。
啊,她心裡裝著他的最大利益,願上帝保佑她。可是,女人就是不懂,男人手裡需要夾—支雪茄,將它在手指中間轉動,幫助他思考,籌劃。
這倒提醒了他,他得賄賂他的哪個孩子,再偷偷地弄一包來,他的庫存已經不多了。
他是城堡的主人,心裡十分滿足,舒舒服服地靠在那張心愛的、已經磨損的皮椅裡,朝著天花板噴雲吐霧。他認為,他的一生是命中注定的,他現在已經老了,應當輕鬆輕鬆,享受享受生活了。一旦他幫助孫輩們成家立業,看到他們高高興興地盡起自己的責任,為麥格雷戈家族補充新的血液,他馬上會樂於消磨自己的時間,就像今天上午這樣。
想著美好的事情,抽著—支優質的古巴雪茄煙。
他為勞拉制定的方案,正完全按照計劃付諸實施。如果他設法從她的妹妹那裡套出來的一點兒消息是可靠的話。而他已經從羅伊斯•卡梅倫本人那裡得到進一步核實。
「那小伙子自認為很狡猾。」丹尼爾自言自語地說,停下來吐了幾個煙圈,「可是他狡猾不過一位麥格雷戈。」
哦,羅伊斯沒有透露多少。是的,他遇到了勞拉和她的兩個妹妹。她確實是個很有魅力的女人。他同意這種看法,這是個奇跡,竟然沒有哪個聰明的男人把她弄到手。
羅伊斯•卡梅倫說話非常謹慎,丹尼爾此刻在想。但是,他體會出他的言外之意。他曾望著那小伙子的眼睛。
他被她迷上了,情況就是那樣。丹尼爾想到這裡,格格地笑起來。他已經牢牢上鉤了。
他認為春天舉行婚禮很合適,除非他能促成他們在冬天結婚。在生娃娃的問題上畢竟不能浪費時間。他真盼望身邊有幾個娃娃。
勞拉會成為一位可愛的新娘,他心裡想。她長得像她的母親。當凱恩最後說服戴安娜踏進教堂的時候,她是光彩照人的。當然,凱恩花了比應該花的多一倍的時間才達到目的,不過最後還是成功了。
現在,下一代需要一點兒推動力。他要給孫子們更多一點時間成熟起來,但催催那幾個年紀最大的孫女和外孫女的時間已經到了。丹尼爾認為自己是個詭計多端的促進者。
想到勞拉披著麥格雷戈家的婚紗,挽著凱恩的胳膊沿著教堂的走廊走來,丹尼爾的眼睛模糊了。這麼個漂亮的姑娘,他心裡想,這麼個性格溫柔的孩子。這麼個可愛的……」
「麥格雷戈!」
那聲音轟然作響,丹尼爾嚇了一跳,差點把手裡的雪茄煙折成兩截。他剛剛吸進一口煙,嗆得喘不過氣來,拚命揮著手要把煙霧扇出屋去。很遺憾,當他聽到自己的名字在整棟房子裡迴響而掐滅那支古巴雪茄的時候,還剩下大半支呢。
「我知道你在這兒。我是來殺你的。」
丹尼爾做個鬼臉,立即行動起來,把煙灰和煙頭塞進辦公桌最底下的抽屜裡,迅速上了鎖,然後推開窗子,一手仍然扇著煙霧。對一個年過九十—的老人來說,這種速度實在是驚人的。
「你!」勞拉在怒火之中顯得光彩照人,她大步走進門,指頭點點戳戳,「你好大的膽子!」
「勞拉,親愛的,真讓人又驚又喜呀。」他站在開著的窗口,凜冽的空氣迎面撲來。他曾是個健壯如牛的人,如今他的紅髮已經變得雪白,鬍子依然密密層層,一雙藍眼睛永不褪色。他穿著靴子,搖搖晃晃地站在那兒。
「別叫我『勞拉,親愛的』。」她用兩隻手拍著他的桌子,「你為我找了一匹公馬,對嗎?那我算什麼,—匹傳種母馬?」
「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你一路從波士頓開車過來?」他滿臉笑容地望著她,心裡在以光的速度盤算,「我們下樓去喝杯茶吧。」
「我絞死你,看你還喝成喝不成。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幹些什麼?」
「幹什麼?我就坐在這兒。」他朝辦公桌揮揮一隻大手,注意讓桌子擋在他和勞拉之間,「幹點文字工作?」
「如果我要男人,我自己找得著。」
「你當然找得著,親愛的姑娘。哎呀,你得用棍子趕開他們。哎呀,你生下來還不過幾分鐘的時候,我第一次把你抱在懷裡,就對你的爸爸說,『這是有史以來生到這個世界上的最漂亮的娃娃。』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一手扶住椅子背,好像為了坐下來還需要支撐,「難怪我覺得老了。我是個老頭兒了,勞拉。」
「別跟我耍這種花招。你只是在想老的時候才老了。陰謀家,老惡棍。」
他眨眨眼睛,用手拍拍寬闊的胸脯,竭力裝出臉色蒼白的樣子說:「我的心。我的心在怦怦亂跳。」
她只是瞇起眼睛說:「我能把它修理好。我幹嗎不幫你讓它停止算了?」
「也許它已經在破碎。」他垂下腦袋,「碎成兩塊,因為我心愛的孫女兒會跟我那樣說話,對我不尊敬。」他有氣無力地說,「要讓一個老頭兒心碎,什麼也不如他心愛的孫女兒的舌頭鋒利。」
「你很走運,我還在跟你說話。你別想用那種老伎倆來矇混過關。你像一匹馬那樣健壯,可是你眼下還沒有馬理智呢。」
這時候,他抬起頭來,眼睛裡冒著火氣說:「注意你的舌頭,丫頭。我只能忍讓到這種地步,即使是對你。」
「我也只能忍讓到這種地步,即使是對你。你怎麼能這樣讓我難堪?天哪,爺爺,你是為了我才雇他的。」
「你需要安全。」現在,他的聲音不是有氣無力,而是像打雷那樣在轟然作響,「你和我的另外兩個姑娘獨自生活在那個城市裡。我要保護我心愛的人,我也不想讓你的奶奶為你們愁出病來。事情就是那樣。」說著,他猛擊一下桌子。
「要是事情果真那樣,那倒是另一回事兒了。」她改用一種新的辦法,繞著桌子走過去,兩個緊握的拳頭擱在屁股上.「丹尼爾•鄧肯•麥格雷戈,你要發誓,你敢不敢發誓,你說的是真話,全部都是真話,統統都是真話?」
「我從來不說假話,小姑娘。現在,如果我要……」
「我還沒有結束盤問你這個被告呢。」
「被告,是嗎?被告!」他大喝一聲,站起身來,這樣可以比她高出一頭,「你當律師還不到一年,就以為可以審問我?」
「是的,請坐下。你回答下面的問題。你雇還是沒有雇羅伊斯,卡梅倫?」
「我說過我雇了。他的公司聲譽不錯。」
「對於這種服務,你付給他費用了?」
「我幾乎不指望一名體面的商人提供免費服務。」
「你鼓勵還是沒有鼓勵他跟你的長孫女……一個名叫勞拉•麥格雷戈的姑娘進行交往?」
「哎呀,這純屬無稽之談,我壓根兒沒有……」
「我提醒你,你是起過誓的。」
「我壓根兒沒有說過一句關於該死的交往的話。我也許堤到過,我的長孫女是個漂亮的未婚年輕女子。」他坐下來,有點慍怒,「這不算犯罪。」
「我說,你把我扔給了他。」
「我肯定沒有。」他狡猾地露出越來越明顯的笑容,「我把他扔給你。要是你不喜歡他的模樣,你有自由把他扔回來,對嗎?」
「那……」
「可是,你沒有把他扔回來,對嗎,勞裡?」
她沉下臉來,咬著牙齒說:「這跟那個問題沒有關係。」
「哦,很有關係,而你是知道的,要不然你也不會到這兒來對我大發雷霆。你會一笑了之。」他在她來不及縮開之前抓住了她的手,頑皮地擠了一擠,「你把他給迷住了。」
「他沒有被迷住。」
「迷住了。在這種事情上,一個男人看得清另一個男人,我讓他在這兒整整待了兩天。」
她掙脫了手說:「賄賂他。」
兩個人可以玩玩審問遊戲,丹尼爾心裡想。「他在你家幹的活兒,是令人滿意的,還是不令人滿意的?」他說。
「我怎麼會知道?我不……」
「他幹了活兒,而且幹得不錯,因此你的奶奶和我可以放下心來。現在,要是我想讓我的家安全一點,保險一點,我幹嗎不可以雇一個已經證明是很行的人呢?」
辯論怎麼偏離了方向?勞拉揉揉太陽穴,實在搞不明白。她開頭掌握著這場辯論的主動權,然後在什麼地方失去了控制。她說:「你心裡很明白,這完全是一個陰謀。」
「哎呀,這當然是一個陰謀。生活都是陰謀。」丹尼爾朝她咧嘴一笑,「那位羅伊斯•卡梅倫是個英俊的小伙子;來自一個好家族,自己也已取得一定成就。他的爺爺是個很出色的人。」
這句話成功地分散了她的注意力,「你認識他的爺爺?」
「哦,只是有點認識。一名警察,責任心很強,還有一顆蘇格蘭人的聰明腦袋。他的奶奶是菲茨威廉斯家的人,一個強大的家族。對她我還多少有點瞭解。」他扭動一下眉毛,「不過,那是在你的奶奶把我弄得神魂顛倒之前。話說回來,也許我在波士頓地區察看幾家小型的私人公司時,波士頓可是哪個實業家都會留點兒意的。我看到了羅伊斯•卡梅倫的名字——這是他爺爺的名字,使我回想起幾年前的事情——我心裡想,這會不會是米莉•菲茨威廉斯的孫子呀?他取得了什麼成就呀?」
勞拉敗下陣來。她把開著的窗戶關上,免得兩人凍死,「於是,你就想搞個水落石出。」
「為了滿足我的好奇心,為了瞭解老朋友的孫子。我發現他是個健壯的男人,長著一顆智慧的腦袋,具有做生意的合適頭腦,所以我就把一點兒活兒扔給了他……」
「把你的孫女也一塊兒扔給了他。」
「我已經說過,我把他朝你扔過來。誰也沒有用槍對著你的腦袋逼你去跟他跳舞。」
她咬緊牙關說:「你怎麼知道我跟他跳舞去了?」
丹尼爾和藹地微微一笑說:「我有我的辦法,小姑娘。」
「我想掐死你。」
「相反應當吻吻我。」他又拉起她的手,「我很想念你,勞裡。」
「哈。」她說,這使他的心裡充滿自豪感,「你從不想念任何東西,你這老陰謀家。」但她還是吻了吻他。他輕輕一拉,讓她坐到自己的膝蓋上。她說,「他知不知道,是你把他朝我扔過來的?」
「算啦,小姑娘,我的手段比這還要高明。你只要告訴我,你現在跟他的情況怎麼樣?」
「我就要跟他建立狂熱的戀愛關係。」
「勞拉!」他話音中包含的震驚,差不多足以補償那個難堪場面。
勞拉說:「你種豆得豆,爺爺。既然你把這樣好的樣板男人放在我的手裡,我就要隨心所欲地使用他,直到用完為止。」
他用力把她往後一推,死死盯著她的眼睛說:「啊,你是在開玩笑。」
「也許是吧。」她慢慢地露出笑容,「也許不是。所以你下回跟我扮演蘇格蘭領主的時候,就得想到這一點,麥格雷戈。」
「那麼,勞裡……」他沒有說下去,因為他聽到他妻子的聲音。
「勞拉?丹尼爾,外面是不是停著勞拉的車子?」
「我在樓上,奶奶。」
「噓!」他飛快推推勞拉,讓她下去,「別把她叫上來,那個女人長著獵狗的鼻子。我才抽了幾口,該死的。」
「我馬上下來,奶奶。」勞拉歪過腦袋,「你欠我一筆債,爺爺。要是你忘了,我就把這件事說出去,我看到有兩支古巴雪茄煙藏在你放文件的抽屜後面。就在『秘密』的標籤下。」
這次他真的臉色蒼白了,「你不會的。」
她朝門走去,臉上始終掛著那種得意的微笑說:「那可說不準。」
但是,由於對他的敬愛,勞拉趕在她奶奶上來之前匆匆走下樓梯。她們在乎台上相遇,長時間地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你應當告訴我們你要開車過來。那樣的話,我決不會出門了。」
勞拉瞥了一眼小山似的購物袋說:「忙了一個上午?」
「我今年決心趕在感恩節之前完成聖誕節的採購任務。」她伸出胳膊摟住勞拉的腰,把她領到客廳,「我們坐下吧。我按鈴要點茶來。」
「我喜歡喝茶。」勞拉坐下來,望著安娜吩咐管家煮茶。
那麼可愛,勞拉心裡認為,她總是這麼認為的,那麼健壯。她把她的奶奶看作是一位開路先鋒,這個女人曾經追求行醫的夢想,而當時這種職業不是受人嘲笑,就是被人蔑視的,但她不但使這個夢想變成現實,還取得了成功,成為東海岸一名頂刮刮的胸外科醫生。而且她還生兒育女,建立了一個家庭。
「你是怎麼辦到的,奶奶?」
「辦到?」安娜坐下身來,一邊把腳擱在腳墊上,一邊輕輕歎了口氣,「辦到什麼?」
「一切。你怎麼辦到這一切的?」
「一次辦一件事。哦,我敢發誓,過去,我採購一個上午也不會覺得累。」她微微一笑,「我很高興你來這兒。現在,我可以坐在這裡,懶散一會兒。」
勞拉馬上感到很擔心,跳起身來說:「也許你應當躺一會兒。你不應當辦那麼多事。」
「勞拉,」她的聲音很平靜,像陽光那樣溫暖,「只是腳有點兒酸。坐下來。告訴我,你那麼老遠開車過來,是不是專門為了對爺爺大喊大叫的?」
「我……,」勞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你什麼都知道。」
「我知道他一直在插手,一個星期之前就盼著你來。羅伊斯•卡梅倫一定給你某種深刻的印象,因此你花了那麼長的時間才琢磨清楚。」
「他棒極了。」
「我也看得出來。」
「我剛剛對爺爺說,我就要跟他建立一種瘋狂的戀愛關係。」
「哦。」安娜歎了口氣,扭扭腳趾,「我早就認為這是他應得的。」
「不過,我就要跟他建立戀愛關係。」勞拉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會跟她們的奶奶說這種事情,「真的。」
安娜沒有吭聲。她聽到格格的聲音,謝天謝地,說明送茶的小車正順著走廊推過來。她等管家走出去以後,親自倒了兩杯茶,說:「我無需告訴你要小心一點。你是個聰明的、自我意識很強的年輕女子。」接著,她歎了口氣,「不過,我還是要告訴你,要小心一點。」
「我會的。請別擔心。我……被他深深吸引住了。我從沒有那樣迷上過一個男人。我喜歡上他了。我以為我是不會的。事實上,我曾經很有把握,我是不會的,可是我非常喜歡他。」
「他顯然也是那麼覺得的。」
「是啊。」她喝了一口茶,然後把茶杯放在一邊,「你要知道,男人們把我逼瘋了。我原來確實沒有打算……我有那麼多想要做的事,實在沒有時間陷進那種事兒去。接著,爺爺雇了他。天哪,雇了他。你在笑。」
「對不起,親愛的,我不該笑。」
「十年、二十年之後,這事兒也許覺得挺可笑的。」勞拉喃喃地說,「眼下,這事兒只是讓人丟臉。接著,伊恩認為他得充當監護人,不願意給我五分鐘的安寧。而你想不到,羅伊斯揍了他一頓以後,竟會成為他最好的朋友。」
「伊恩揍羅伊斯了?」
「倒過來,但這是一場誤會。」
「這是很自然的。」安娜平靜地說,喝了一口茶。
「接著,爸爸今天上午衝進我的辦公室。他齜牙咧嘴,僅僅因為羅伊斯在吻我。」
「哦。」安娜熱情地笑笑,「可憐的凱恩。他的寶貝女兒。」
「我不是……」
「你現在是他的寶貝女兒,將來永遠是。」安娜打斷她的話,溫柔地說,「我想,你們吵架了。」
「我們互相大喊大叫了一陣子。最後是媽媽使大家心平氣和下來。可是,他說,是爺爺……哎呀,我終於明白了整個事情的真相,所以我就來這兒責問爺爺了。」
「這是很自然的。」麥格雷戈家的人從來就是放開嗓門說話的,安娜一邊心裡想,一邊用手將一束深褐色的頭髮撫乾,「不過,你現在已經出了口氣。」
「跟爺爺發脾氣發不長。他會用甜言蜜語哄住你。」
「這方面我比誰都瞭解得更清楚。丹尼爾比誰都更愛你。」
「我知道。」她咬著嘴唇。她要說出她過去不允許自己說出的話,「奶奶……我覺得,我可以愛上羅伊斯。要是我想的話。」
「勞拉,」安娜伸出手去,握住勞拉朝她伸出的手,「關於愛上不愛上的事兒,你自己絕對沒有選擇的餘地,它就發生了。丹尼爾來了。」她聽到丹尼爾下樓梯的沉重腳步聲,捏了捏勞拉的手,「我現在還不會向他提起我們談話的最後部分。」
「我不會讓他滿意的。」勞拉一本正經地說。丹尼爾進門地時候,她拿起了茶杯。
「啊,啊,」他滿臉笑容地說,「兩個漂亮的女人。她們都是我的。」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6 02:49:08
第七章
勞拉沒有回家。她開車回到波士頓,停下來獨自吃了中飯。她需要時間想一想。正如她看到的那樣,她的面前有兩種選擇。她可以頑固到底,試圖給她好管閒事的爺爺一個教訓,再也不見羅伊斯•卡梅倫。
想到這點,她正在吃的熱乳脂軟糖聖代冰淇淋就不大嚥得下去。
另一方面,她可以聽憑她跟羅伊斯的戀愛關係——如果這是戀愛關係的話——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自然發展。她可以把這種突飛猛進的形勢中出現的干擾作為警示燈,一個放慢速度仔細考慮的信號,讓她在縱身一跳之前先行觀望的信號。
可是,麥格雷戈家的人是跳躍者,不是觀望者。
因此,凌晨一點十五分,她站在羅伊斯的房間外面,用拳頭敲著門。
走廊對面的門打開一條縫,她正好看得見一雙陰沉、充血的眼睛在窺視著她。勞拉瞇起眼睛,發出輕蔑的噓聲。門又突然啪地一聲關上了。
她又砰砰地敲了一陣,聽到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和咒罵聲。接著,門下透出一縷狹長的燈光。她歪著腦袋,淡淡一笑。她敢肯定,羅伊斯一定在通過窺視孔望著她。不一會兒,鎖卡嗒一聲打開了。
「出了什麼事?」他問。
「幹嗎要出事?」她迅速走進去,「關上門,羅伊斯,你走廊對面有個討厭的鄰居。」
他關上門,靠在門上,努力清醒過來。她穿著一套整潔的細條子衣服,一雙講究實用的高跟鞋,看上去精神抖擻,整整齊齊,就像那天上午在她的辦公室裡一樣。他穿著一條在地板上找到並馬馬虎虎地套上的破舊的牛仔褲,覺得自己像昨夜的床單那樣皺皺巴巴。
他用手揉揉臉,聽到鬍子在手掌底下格格作響,然後用手梳理著睡得亂蓬蓬的頭髮說:「是凌晨一點鐘,還是我睡過頭了?」
勞拉轉過手腕,仔細看了看表說:「確切點說,凌晨一點十七分。」
「是啊,確切點說,你來這兒幹嗎?」
她在這個小小的生活區裡走來走去,興趣盎然地欣賞著說:「我從沒有來過你住的地方。」她注意到破舊的傢俱上著一個星期的灰塵,報紙堆在一張下陷的沙發旁邊的地板上,牆上掛著一幅小而確實不錯的波士頓港水彩畫,一套木架子上放著立體聲音響,一塊波斯地毯需要用吸塵器好好清掃一番。
「現在我明白原因了。」她弓起眉毛,「你像一頭豬。」
「我沒有想到……」他沒有把話說下去,他想起這是該死的凌晨一點鐘,「是呀,那又怎麼樣?」
「只是一種看法。你有酒嗎?我在開車,沒敢喝酒。」
「有的,我想有的……」他又沒說下去。他覺得腦子裡空蕩蕩的。多少年來,他不得不一有情況就醒過來,「你是過來喝杯酒的?」
「有什麼問題嗎?」她臉上仍然掛著漫不經心、輕鬆愉快的笑容。她估計廚房在左邊,便漫步走去,「你想喝點酒嗎?」
「不,」他望著她的背影,又用手梳理一下蓬亂的頭髮,「不。你自己喝吧。」
「好的。」她心裡想,他顯然盡量不待在廚房裡。裡面非常整潔,說明他很少做飯。不過,她在冰箱裡發現一淺瓶沙多尼酒,然後在碗櫥裡簡單搜羅一下,找到一隻杯子,「你這兒沒有紙卷,嗯?」
「我不大待在這兒。」他朝廚房走去,望著她倒酒,「在這兒呢。」
「我想,你把大部分利潤又重新投資到生意上去了。你是不是又精明,又節儉呀,羅伊斯?」
「不完全是這樣。我只是不需要很多高級貨。」
「我喜歡高級貨。」她為他舉杯,然後喝了一口,「我認為我是高消費的。」她越過眼鏡框打量著他。她注意到他眼睛疲乏無神,睡意濃濃,很性感。他的嘴巴顯出有點兒不高興的樣子。牛仔褲沒有扣上,低低地繫在窄窄的胯部。他的胸脯露在外面,輪廓分明,左肩下面有一道細長的白色傷疤。「你是不是在當警察時受的傷?」
「受什麼傷?」
「那道傷疤?」
他低下頭去瞥了一眼,聳了聳肩說:「是的。你來這兒幹什麼,苗條姑娘?」
「我有個問題要問你。」
「好吧,是對錯型的,還是多項選擇?」
「就用『是』或者『否』回答。」她拚命盯住他的眼睛,要是她過於注意他粗壯結實的身體,她必然思想不集中,「你是否知道,我的爺爺雇你是為了確保麥格雷戈家族延續下去?」
「嗯?」
「你就用『是』或者『否』回答,羅伊斯。這問題並不太複雜。我以另一種方式來提問。當你接受為我家安裝安全系統的工作時,你是否知道,我的爺爺選中你,是因為你符合他的要求,可以作為我的潛在配偶?」
「配偶?你這是什麼意思,配偶?」他的腦子開始清醒來,「你的意思是……你是在開玩笑。」
「我認為你已經回答了我的問題。」她朝他身邊走過來,他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你是不是在說,他是為了你才雇我的?」
「很可能是吧。」
「那太荒誕可笑了。」
「不,那位麥格雷戈是做得出來的。」勞拉輕輕拍了拍羅伊斯的手,「有些人會覺得受寵若驚。」
「確實如此。」他的眼睛瞇成一條藍色火焰似的縫,「哦,確實如此。」
由於她理解並讚賞他的反應,她又輕輕拍了拍他的手,「你不知道他想於什麼?他並不那樣狡猾。他自以為非常狡猾,其實不是。」
羅伊斯放下手,往後退了一步說:「我有過這個印象,最初我有過這種感覺,他似乎想搞什麼名堂。但是,我捉摸你是個其醜無比的女人。」
她捧腹大笑,好一會兒才停下來說:「非常感謝你。」
「不,等一等。」他用手指壓住眼睛。或許他是在做夢,或許不是。不管怎樣,他不得不從夢中走出來。「他經常提到你,他的孫女勞拉。聰明、能幹、漂亮、未婚。我以為他在泛泛而談,估計你一定迫不及待地想要……嗯,迫不及待。然後,我見到了你,覺得自己誤解了他發出的信號。」
她昂起腦袋說:「現在,我應當感到受寵若驚了。」
「你是在說,他搞這個名堂是為了……」
「他要我結婚,生孩子。他認為你會下好多崽。」
「我會……」羅伊斯抬起一隻手,又往後退了一步,「且慢。我不是在市場上出售供……下崽用的。」
「我也不是。那太方便了,對嗎?」
「這老混蛋。」
「沒錯兒,不過要注意。我們可以那樣叫他,但要是別人那麼做,我們可是要不客氣。」她放下酒杯,「嗯,我只是想把這件事澄清一下。晚安。」
「再等一分鐘。」他只要換個姿勢就可擋住她的去路,「你半夜三更到這兒來,投下一枚小小的炸彈,然後就走了?沒有那麼便官。」
「我以為你想知道,知道我已經跟他談過,澄清了問題。」
「挺好,那是你們家裡的事。」他伸出一條胳膊擋住門口,用手擱在門框上,把她圍在裡面,「你應當知道,你的爺爺腦子裡怎麼考慮,我毫不在乎。」他用那只空著的手纏住她的頭髮,讓她的頭往後仰起,「他不在這兒,你的父親不在這兒,你的弟弟不在這兒,你的兩個妹妹不在這兒。」
她的心跳加快了,「是的,誰也不在這兒。這兒只有你和我。」
「那麼,你幹嗎不告訴我,你是怎麼想的,勞拉?」
「那我不得不告訴你,你根本不是我以為的那種動作很快的人。」
「我要你告訴我。真的。」
他們之間只有一步之遙。她走了這一步,消除了距離,「我要你領我到床上去。我要你在今晚剩下的時間裡跟我做愛。這夠清楚了吧?」
「一清二楚。」
他伸出一條胳膊,抄到她的膝蓋底下,一下將她抱起來。她吸了一口氣。她還來不及用胳膊摟住他,他滾燙的嘴已經貪婪地落在她的嘴上。她發出一陣快活的喃喃聲,沉醉在親吻中。他抱著她朝臥室走去,她蹬掉了鞋子。
房間裡到處都是陰影,被褥亂七八糟,床墊在他們兩人的壓力之下吱嘎作響。她抬起兩臂,把他拉近自己,讓吻歡暢地在她身體上疾馳。
他猛地將她的外套拉下肩膀,一面把它脫掉,扔在床邊,一面用牙齒輕輕咬著她的喉部。她在他下面,苗條、充滿渴求,每撫摩一下她就拱起身子,每吻一下,就發出一聲歎息。他要一秒鐘一秒鐘、一寸一寸地細細品味,他要一秒鐘一秒鐘地細細品味,但是他感覺到他的需要如此迫切、強列.彷彿被束縛、壓抑了許多年。
當她的嘴在他的嘴下來回移動著,尋求並給予時,他的手在她身上來回撫摩著,折磨並愉悅著雙方。他聽到她在呻吟.感到她的心在他的手掌之下疾跳。然後,他等不及了,拉掉了她的襯衣。她的乳罩低低地掛在乳房上,鑲襯在綢面上的緞子閃著一線微光。他把嘴印在她的嘴上,深深地迷醉了。
嘴唇和舌尖劃過肌膚的感覺使她幾乎叫出聲來。哦,可是她要更多,她什麼都要。她拱起身子迎上來,迫切的期待讓她的指甲劃過他的背部。
他無論幹什麼,她無論摸到哪裡,她都覺得疼痛,一種隱約的、搏動的疼痛。她不知道自己竟會要那麼多,要得那麼強烈,那麼迫切。當他的嘴回到她的嘴唇上的時候,那種感覺幾乎使她哭起來。
她跟他一起翻來滾去,大汗淋漓,充滿了活力。她的嘴尋找著他的肉體,像他的嘴一樣貪婪。
她的身體光滑、滾燙、不可抗拒。兩人在床上費力地要突破那最後一道防線,她的黑髮像閃光的綢緞纏裹在他們身上。他們給予著,索取著,只覺得自己從沒有如此強烈地需要過任何東西任何人。她發出一陣長而低沉的斷斷續續的呻吟聲,在昏暗的光線中,他看見她眼睛突然睜大,哽咽著喊出了他的名字,兩手抓緊他的頭髮握成拳頭。她快要發瘋了。
她沒有注意到,他們和絆住的床單一起滑到地板上。空氣又濃又悶,堵得她喘不過氣來。他的手又快又粗,擦破她的皮膚。她急忙之中伸出一條胳膊,好像為了平衡身體。什麼東西碎了。
接著,他又進入她的身體,又把她逼到除了他再無可攀援的邊緣,當暴風驟雨在她體內肆虐的時候,她不知不覺地緊緊地抓住他,配合他的瘋狂速度,渴望更多。
她什麼也聽不見,只聽見自己的血液在咆哮;她什麼也覺不到,只覺得說不出的快活;她什麼也看不見,只看得見他的臉,只看得見那雙蔚藍色的眼睛在望著自己。
接著,他好像知道這是她所需要的最後刺激,以吻封住她的口。
他聚起全身力氣翻過身,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她則枕著他仍然滾燙的身子。他想,要是能就這樣待著,待上二十來年,他死也是幸福的。
「我們是不是在地板上?」她慢慢地、含糊不清地問,好像她喝完了整瓶酒,其實她不過喝了不到一杯。
「沒錯兒。我敢保證,我們是在地板上。」
「我們怎麼會在這兒?」
「我一點兒也不知道。」他轉過身子,覺得有點兒刺痛,不由得抽搐一下。他抬起手用手指在肩後一抹,看到了一小片血跡,「地板上有碎玻璃。」
「嗯嗯。」
「碎玻璃刺進我後背了。」
「哦。」她歎了口氣,把臉貼在他的胸脯上親暱地摩擦著,然後飛快坐起身來,「哦,是不是什麼東西打碎了?我們光著身子。我們會被劃破的。」
「不管怎麼樣,我都認為是值得的。」他有力地托住她的腰.一把把她拖起來,讓她坐在床上,「待在這兒,我來打掃。」
「我覺得你不……該死的。」燈亮了,她閉上眼睛,用手遮起來,「是不是玻璃?別踩著了。」
「我已經踩著了。」他粗俗地罵了一聲,引得她吃吃地笑起來。
「對不起。」她連忙說,「我從沒聽人說過這樣的話。」她睜開一隻眼睛,頓時覺得很內疚,「羅伊斯,你在流血。」
「有一兩處地方,酒杯摔破了。我得去拿一把掃帚。」
「我來護理你的傷口。」她笑著說。她望著他朝門走去,笑容變得越來越溫柔,「天哪,你的體態真性感。」
他有點窘迫,停下來回頭瞥了一眼。她坐在他的床上,只見細長的四肢和亂蓬蓬的頭髮,「你也是,苗條姑娘。」他喃喃地說,然後走了出去。
他拿著掃帚和畚箕回來。她俯下身去,抖掉床單上的碎玻璃說:「你得把這東西拿去洗一洗,上面可能還有碎玻璃。」
「先把它扔在角落裡。我會處理的。」
她抬起眉毛,四下裡望了一眼。屋裡有一張床、一口衣櫥、一把椅子,那一大堆衣服下面或許是一把椅子,還有一面需要重新鍍銀的鏡子,一張被一台漂亮的電腦和打印機壓得歪歪斜斜的辦公桌。
「一樣舒適的家用物品也沒有。」
「我對你說過,我不大待在這兒。」他把碎玻璃倒進字紙簍,然後把掃帚和畚箕豎在牆邊。
「你到底洗沒洗過衣服呀?」她問。
「非洗不可的時候就洗。」
她微微一笑,拍了拍床,讓他坐在身邊,說:「坐下。我來看看你的傷口。」他照辦以後,她咂咂舌頭,用嘴唇舔著他的肩膀,「只是擦破了一點兒皮。」
她將面頰靠在他的背上說:「那隻腳怎麼樣?」
「只是劃破了一點兒皮。我還受過更厲害的傷呢。」
「嗯。」她轉過身來,用指尖撫摩著他肩膀上方的傷疤,「像這個那麼厲害。」
「不想重蹈覆轍。第一次沒有經驗,犯了錯誤。我再也不幹那種事了。」
「那麼,這個?」她摸摸他下巴上的一道小疤。
「在酒吧裡打架。我喝得太醉,沒有感覺到。我太愚蠢,是自找的。我不會再犯那種錯誤。」
「改邪歸正了,羅伊斯?」她俯過身去,用嘴唇擦著他的下巴。
「某種程度上是吧。」
「我喜歡『某種程度上』的說法。」他的眼睛漸漸變得朦朧。她情不自禁地跪下,摟住了他的脖子,「我並不要你當個完全體面的公民。」
「你不就是嗎?」
她笑起來,咬住他的下嘴唇說:「某種程度上是吧。」
「我要說,不是在某種程度上,而是在較大程度上。你是波士頓麥格雷戈家族的勞拉•麥格雷戈。」他的手順著她的肋部摸下去,擦過她的乳房,「你在我的床上千什麼?」
「你可以這麼說,我忽然覺得這正是我想要在的地方。」她輕輕咬著他的嘴,「我總是追求我要的東西,這是我的習慣,是我們家的特點。」她用嘴唇吻著他的下頜,「我過去要你,現在要你,接受我吧,羅伊斯。」她的嘴貼緊他的嘴,使得他沒有任何考慮餘地,「就像剛才那樣接受我吧。」
他把她拉過來,緊緊地摟住她,再次接受了她。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6 02:49:40
第八章
大雪覆蓋著東海岸,上學的孩子高興得手舞足蹈。寒風從加拿大刮過來,天氣寒冷入骨。水管凍裂,汽車停駛,街道變成了溜冰場。
勇敢的人或者堅強的人擁進購物中心和商業區,物色聖誕節禮物,選擇鮮艷的包裝和飾帶。郵件裡送來了假日賀卡,廚房裡飄出燒烤的香味。
波士頓人冷得發抖,揮著鏟子,望著老天爺又下了六英吋厚的雪。
勞拉裹著一層又一層的御寒衣服,手裡拿著一把雪鏟,走出門來清掃車道。陽光從白色的大地上反射過來,刺痛她的眼睛,於是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副太陽眼鏡戴上。寒冷的空氣刺痛她的臉頰,扎痛她的喉嚨。她真是高興得不得了。
她在紅色的滑雪帽下面戴著耳塞,音樂在她的耳朵裡迴旋。聖誕音樂,像她的心境一樣,那麼美好,那麼愉快。她一邊剷起第一鏟雪,一邊心裡在想,她的生活已經完美無缺了。
一個星期之前,她打贏了第一場官司。只不過是一樁小小的財產損壞案件,對法律界來說簡直是無足輕重的,她認為。可是,她面對法官,擺出她的論點,她贏了。她有了兩個新的客戶,他們要寫遺囑。
她才剛剛開始啊。
聖誕節快要到了。在她的記憶裡,她從來沒有那樣迫切地等著它的到來。她喜歡看房子上閃閃爍爍的綵燈,喜歡看傻乎乎的聖誕老人騎著馴鹿飛過草坪,瞥見窗戶後面裝飾得光彩奪目的樹叢。
她甚至盼望擠進人流,瘋狂地進行假日採購。她時而放聲歌唱,時而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不在乎朱莉婭和格溫朝她翻眼睛。她對「勞拉在戀愛了」之類的話付之一笑。
她沒有在戀愛,她只是喜歡跟一個激動人心的男人進行又刺激又浪漫的冒險活動。那是完全不同的。如果她是在戀愛,她就會感到很擔心。她就會守在電話機旁邊,咬著指甲等著他來電話。她就會分分秒秒地想著他,籌劃每天晚上待在他身邊,情緒波動很厲害。
根本沒有那回事,她認為。她又幹著自己的活兒。嗯,也許她經常想著他,在零星的時間裡,幾乎在所有的時間裡。但她並沒有守著電話機,她沒有不吃飯,她的情緒也很高漲,很穩定。
他沒有接受邀請到海尼斯港來一起吃聖誕晚餐。她有沒有因此生氣?當然沒有。她想念他,當然希望他來,但她既沒有拚命要求,也沒有不停指責,更沒有連哄連騙。
因此,勞拉一邊把雪拋到肩後,一邊得出結論,她並沒有在戀愛。
突然間,一雙手捏住她的屁股,她的鏟子飛出手去。她還來不及直起喉嚨發出一聲尖叫,已經被人旋過身來。接著,她發現自己正盯著一雙非常惱怒的藍眼睛,原來是羅伊斯。她注意到他滿頭是雪,肩膀上也是一層雪。他的嘴巴在顫動。
「什麼?」
他搖了搖頭,深深地吐了口氣,然後拉掉她耳朵上的一個耳塞說:「我說,你到底在幹什麼?」
「清掃車道。」
他用手耙過她的黑髮,抹掉頭上的雪說:「我不是瞎子。」
「那鏟子雪是不是打在你身上了?」她竭力忍住,以冷靜的口氣說,「對不起。」她還哈哈一笑,不過裝得不像,倒像是一聲咳嗽。他瞇攏了眼睛。「真的,我不知道你在後面。」她認輸了,伸出胳膊摟住他的腹部,坦然笑起來,「真對不起,可是你老是偷偷地挨近我。」
「要是你耳朵裡不在放那震天價響的音樂,你本來聽得見世界上的別的聲音。你幹嗎在這兒鏟雪呀?」
「因為雪在那兒,我的車也在那兒,我得去辦公室。」
他摘掉她的太陽鏡,塞進她上裝的口袋,說:「用一把十塊錢的鏟子能把車道裡的雪鏟乾淨?我認為哪個小伙子也辦不成。」
「我自己完全能辦成。」她疑心重重地握起拳頭,擱在屁股後面,「要是你想說一些侮辱人的話,比如這是男人幹的活兒,我就拾起鏟子把你打得頭破血流。」
他抓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臉拉近他的臉。然後,他微微一笑,向她發出挑戰,「這就是男人幹的活兒。」
她發出一陣壺裡水開時的絲絲響聲,迅速旋過身去。但是,他先把鏟子奪到手。「進屋去吧。」他下令說,「暖和暖和身子。讓我來幹這活兒。」
「我自己會於。」她抓住鏟子的柄,展開了一場拔河比賽。但是,她輸了,感到很洩氣。「這是我的車,是我的車道。」
「我不會袖手旁觀,望著你鏟雪。」
「哦,我覺得我應當去廚房,給你煮點熱巧克力。」
「好主意。」他用鏟子鏟滿雪,完全清楚自己在幹什麼,在冒什麼險,「留著那個糖稀泥吧。」一個雪球在他後腦勺上爆炸,但他沒有退縮,「等我幹完這活兒我們再玩。」
「我不會給你煮熱巧克力。」
「咖啡也行啊。」
「難道你沒有事於了?難道你不工作?」
「才七點半。我還有時間。」
他想要見她,事情就那麼簡單。他對自己說,他早點兒去辦公室。接著,他的車不知怎的停在她的房子前面。他坐在車裡望著她,只是望著她。她穿著那件紅色的長大衣,頭上戴著紅色的帽子,在白雪的襯托之下看上去像一根火柱。
他就那樣坐在車裡望著她,想要她。這使他感到很擔心。
第二枚飛彈擊中他的腰背部。他沒有理會,繼續鏟雪。
朱莉婭和格溫鼻子貼著玻璃,從樓上的窗戶裡看著這一幕。「還要過多少時間,他才會抱住她,把她按倒在地?」格溫心裡想,說出口來。
「還要再挨三下,最多吧。」
「同意。最多十秒鐘她被按翻在地以後,他會一股腦兒地吻她。」
「最多五秒鐘。」朱莉婭宣佈說,「他幹得很快。」
「要過多久她才會意識到愛上了他?」
「哦,打得好,勞拉!滑進他脖子裡去了,那一定是冰冷冰冷的。我要說,她會欺騙自己,直到聖誕節,不過那只是截止時間。」
「我認為她已經知道。」格溫若有所思地笑笑,「她只是太固執,不願意承認罷了。」
「他呢?」
「哦,他迷上她了。難道你沒有發現他看她時的那種神色?老是那種神色?」
「即使整個兒波士頓沉入海灣裡去他也會那樣看她?是啊。」
格溫歎了口氣,「是啊。哦,快看。」
她們兩人笑著望著窗戶外面,只見羅伊斯飛快轉過身來,勞拉後退一步。「這將會是一次了不得的接吻。」朱莉婭預言。
外面,勞拉停止後撤,站住腳跟說:「我要那把鏟子。」
「你要鏟子?這把鏟子?」他把鏟子一扔,讓她望著它飛出去,以轉移她的注意力。然後,他將她一把抱住,在她倒地之前的最後一刻自己墊在底下,兩個人滾倒在積滿白雪的草坪上。
「傻瓜。」她伸出一條胳膊,抓起一大把雪。她還來不及將它抹到他的臉上,他已經抹了她一臉雪。那雪順著她的領子滑落下去,又冷又濕。她氣喘吁吁,渾身哆嗦。接著,他發現她嘴巴裡罵個不停。
他吻著她,要把冷氣吻出她的身體,把思想吻出她的腦袋,把力量吻出她的手腳。她發出一陣低沉的抗議聲,但不過是裝裝樣子,然後用胳膊抱住了他。
她不知道草坪上的雪是不是在融化,形成一個湖泊;不知道那湖泊是不是在絲絲作響,就像噴泉那樣。
「要是你認為那樣就鬥得過我……」她喘過氣來以後開口說。
「我已經制服你了。」他咧嘴笑笑,輕輕地吻著她,「你的鼻子紅了。」
「很高興你還提起這件事。」這次,她抹了他一臉雪。接著,她格格地笑個不停,趁他咒罵的時候想要扭脫身子,「瞧,你整個臉都紅了。非常迷人。」
他跟她搏鬥著,將她的臉按在雪裡。她抓到多少雪就抹他多少雪,因此扭打了還不到兩分鐘,兩個人都已經濕透,渾身是雪,上氣不接下氣。
「讓我起來,你這惡霸。」她一邊推他,一邊笑得連說話聲音都在發抖。
「先是罵我傻瓜,現在又罵我惡霸。」他抓起一把雪,用一隻手把它捏成團。
她眼睛轉向一邊,盯著那團捏得不勻的雪,然後又望著他的眼睛說:「抹吧,你要付出代價的。」
他把雪團拋起,穩穩地接在手裡說:「哎呀,我現在在發抖呢。」他調皮地把雪團順著她的下巴抹去,一直抹到她的臉頰;她一動不動地躺著,下頜抬起,眼睛瞇攏,等著最糟糕的事情發生。
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隨著他的眼睛失去笑意,目光在她臉上移動,手指摸著她的臉,她的脈搏開始怦怦亂跳。
「羅伊斯?」
「安靜一會兒。」他漫不經心地說,一個指尖仍在順著她那如冰般稜角分明的顴骨移動。然後,他低下嘴去,用嘴唇擦過她的顴骨。即使她的生命危在旦夕,她也說不出話來。
他想要相信,這是因為她漂亮,因為她的臉異乎尋常,非同一般,她的身體線條明快,引人人勝。但是,他知道,此刻不是慾望在他體內起作用。他懂得激情、需要和飢渴,這比那更多,這是一切。
他的嘴輕掃了一下她的嘴,彷彿在嘗試某種新的味道。然後又掃了一下,然後停在那裡不動了。
他從來設有這樣吻過她。誰也沒有這樣吻過。她已經慣於那種貪婪,那種迫不及待的要求,甚至渴求等等。但是,這種深不可測的溫柔卻是新的,這摧毀了她。
她的手軟綿綿地滑到地上。無論她是什麼,她擁有什麼,在他,他們,他們共同創造的東西面前屈服了。
他意識到她在發抖,便抬起身來。他吃了一驚,揮手抹去她頭髮上的雪。「你身上很冷。」他輕輕地說,「這也難怪。」
「羅伊斯……」
「你還是進屋去,讓身上乾一乾。」他幾乎嚇壞了,覺得無論如何得離開她了。他得控制自己。他一躍而起,把她從地上拖起來,「你的頭髮有一碼長,全濕了。我來把這打掃車道的活兒幹完。」
她覺得天旋地轉,肚子裡很難受。「好吧。」她很想進屋,坐下來讓兩條凍僵的腿恢復過來,「啊,我去煮點兒熱巧克力。」
「改日吧。」他從她身邊走過,拾起了鏟子,「不管怎樣,你的車道快清掃完了。我還有好多事要幹呢。」
他們不會去談論已經發生的事,她知道,輕輕地吐了口氣。還是不談為好,等她把過去發生的事搞個明白以後再說。「好吧。」她往後退去,「歡迎你到裡面來,暖和暖和身子。」
「我沒事兒。再見。」
「再見。」她回到車子跟前,小心翼翼地繞了一圈,然後飛奔而去。
她氣喘吁吁地進了屋,連忙脫去外套,從脖子裡解下圍巾,拉掉帽子和耳塞。
她覺得屋裡太熱,又猛地剝掉穿在高領羊毛衫外面的背心。她坐在樓梯平台上脫去靴子,拉掉了外面的一雙短襪。
她仍然覺得太熱。她渾身發燙。她覺得有點發燒。也許她得了什麼毛病。不是正在流行感冒嗎?感冒總是流行的。她或許感染上了什麼病菌,因此她覺得頭重腳輕,渾身發熱,肌肉酸痛,手腳想要發抖。
她要吃點什麼藥。她要戰勝它。
接著,她抬起一隻手,用指尖摸了摸嘴唇。她的嘴唇仍在為他搏動,舔上去仍是他的味道。
她合上眼睛,將頭靠在膝蓋上,承認最糟糕的事情已經發生。她連震動的感覺都沒有就已經墜落下來,甚至沒有想到要抓住什麼東西。
她一頭墮入了愛河,愛上了羅伊斯•卡梅倫。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6 02:49:50
第九章
「你今天在法庭上表現得非常出色。」在法律事務所的書房裡一起工作的時候,戴安娜朝她的女兒微微一笑。
「謝謝。」勞拉朝一份辯護書的措詞皺皺眉頭,「感覺良好。我真的很感謝你讓我開了頭炮。」
「這是非常基本的證詞,但又需要慎重對待。你掌握得挺不錯的。陪審團很重視你;你的委託人也很信任你,這同樣非常重要。」
勞拉裝出微笑說:「只是因為你信任我。阿曼達是你的客戶。」
「你在這個案子上幫了我的大忙。」戴安娜掃了一眼堆在桌子上的幾疊書,「但是,我們還沒有打贏。」
「你發愁嗎?」
「是擔心。」戴安娜說,「我一天也不想讓她坐牢,因為我認為她是自衛。勞拉,我還有點兒為你擔心呢。」
「為什麼?我挺好呀。」
「是嗎?」
「絕對。我在幹自己一直想幹的事。我的生活令人激動,豐富多彩。離聖誕節還有兩個星期,而我實際上已經破天荒地完成了採購工作。絕大部分採購工作。我還有什麼問題?」
「你沒有提到羅伊斯。」
「他也挺好。」勞拉又低下頭去看著材料,「我昨天晚上剛見過他。我們出去吃了晚飯。」
「還有呢?」
「這也挺好。我很喜歡跟他—塊兒出去。我的確認為也許應當把速度放慢一點兒,我們迄今走得太快。反正假日快要到了,有好多事情要辦。這正是後退一步,做一番評估的好機會。」
戴安娜歎了一聲說:「你那麼像我,這幾乎是可怕的事。」
「你這是什麼意思?」
「親愛的,你一次也沒有說起過,你覺得他怎麼樣,你對他的感情如何。」
「我肯定說起過。我說過我喜歡見到他。我們都喜歡在一起。他是個非常有意思的、錯綜複雜的人,而我……」她在她母親的目光之下有點慌亂,聲音漸漸輕下去,「而我愛他。我已經無可挽回地愛上了他。這本來不應當發生。我是睜著眼睛陷入這種關係的。我對自己的反應、自己的感情負責。這可被看作是存在於兩個互相喜歡、互相尊敬的人之間的關係。」
她突然停住,緊緊閉起眼睛說:「我可以把爺爺殺了,是他害我陷入這種境地的。」
戴安娜十分同情地伸出一隻手搭在她的手上說:「跟一個你喜歡、你尊敬、你欣賞的很有意思而又錯綜複雜的人相愛.難道那麼糟糕嗎?」
「那是我們在一開頭就立下的基本原則。」
「是嗎?」
「不是用多少話語,只是大家心裡明白,我們並不在尋求戀愛、結婚和家庭。羅伊斯跟我一樣感到很吃驚,原來爺爺腦子裡還裝了這麼個厚顏無恥的陰謀詭計。」她歎了一口氣,「不過我真的挺好。我只是自己心裡煩躁,不是別的。我會處理的。只是要把速度放慢點兒,改變側重點。」
「只是太固執,或者太害怕冒感情上的風險。」
「也許是吧。」勞拉點點頭,承認有這種可能性,「但是我不想失去他;要是把事情弄複雜了,我會失去他的。我寧可擁有現有的東西,也不願看著他離我而去。」
「你有把握他會離你而去嗎?」
「我對什麼也沒有把握。但是我決定基本上保持現狀,同時保持一定距離。等到對前景看得比較清楚的時候再說。保持距離應當不成問題,我有那麼多事情要做,而且假期快到了。」她嘴唇一彎,裝出微笑的樣子,「因此,話又要說回來,我是絕對挺不錯的。」
凱恩懷著輕鬆愉快的心情,手裡拿著一個看上去很漂亮的小包,漫步回到辦公室。他剛才溜出去取一條為他妻子設計的項鏈。他腦海裡已經浮現出她打開聖誕節禮物後,自己將金項鏈和五彩繽紛的寶石戴在她脖子上的情景。
他認為,她會非常高興的。
凱恩瞥見那個人走上台階,朝麥格雷戈夫婦律師事務所走去,他的心境頓時蒙上一層陰影。是羅伊斯•卡梅倫。他認為,這個男人在忽冷忽熱地玩弄他的寶貝女兒。
「卡梅倫。」
羅伊斯回頭看了一眼,他的心境也從開頭的興高采烈一落千丈,到處都是該死的麥格雷戈家的人。他說:「麥格雷戈先生。」
「辦公時間是九點到五點。」凱恩冷漠地說,「勞拉在幫我辦一樁非常重要的案子。要是你想見她,最好等到她辦完一天的事情以後。」
「我不是來找勞拉,我是來找你的夫人的。」
凱恩的眼睛突然一亮,冒出火來,「哦,真的?你跟她約好時間了?」
「沒有,不過我想她會見我的。是關於法律的事,麥格雷戈先生,不是私人的事。」
「戴安娜手頭已經有很多案子。不過,我倒可以騰出幾分鐘時間。」
羅伊斯第一次露出了笑容,說:「麥格雷戈先生,要是我有什麼法律問題,我在波士頓決不會找你這位律師。你就希望看到我被關上十年二十年,最好是單獨關著。」
「沒有的事兒。我更想讓你去一個最保險的地方做苦工。」不過,由於凱恩是喜歡瞭解事態發展的男人,他還是把門打開了。
他帶路走進擺滿古色古香、擦得珵亮的傢俱的接待室。「把這個作為聖誕節禮物存放起來,莫莉。」他對女接待員說。
「哦,麥格雷戈先生,這是一副項鏈,對嗎?我可不可以看一眼?」
「只是不能讓我的妻子看見。請你按一下蜂鳴器,看她有沒有時間接待一下羅伊斯先生。」
「馬上。」但是,莫莉已經從袋子裡取出一個天鵝絨盒千.打開了蓋子。「哦。」她一手緊緊按著身上漿洗得很筆挺的外套說,「哦,我從沒有見過這麼漂亮的項鏈。她肯定會喜歡的。」
凱恩的注意力轉移了方向;他半個屁股坐到辦公桌上,自己也看了一眼,問:「你是那麼認為的?」
「哪個女人在聖誕樹下發現這種禮物之後都會知道,她是受寵的。你看這些寶石在陽光裡閃閃發亮的樣子。」
羅伊斯望著那位高貴的前美國司法部長在笑瞇瞇地低頭看著一塊寶石,就像一名頭腦簡單的孩子在笑瞇瞇地望著一罐螢火蟲那樣,心裡真是弄不明白。他覺得,這是因為他完全癡迷於一個他已經娶了四分之一個世紀的女人。
那是怎麼做到的呢?羅伊斯心裡在想。怎麼保持那麼長的時間?兩個人怎麼可能在一起生活一輩子而又仍然相愛呢?
「你不發表一點評論,卡梅倫?」
羅伊斯從沉思中驚醒過來,朝項鏈看了一眼,只見色彩繽紛的珍奇寶石在粗大的金鏈子的襯托下閃閃發光。他覺得,戴安娜•麥格雷戈戴這副項鏈完全合適。毫無疑問,她的女兒戴上也會完全合適的。
他挪動一下身子,覺得自己傻乎乎的。「給人很深的印象。」他說,「我對裝飾品不大在行。」
「可是,女人在行。」凱恩朝莫莉眨眨眼睛,「對嗎?」
「沒錯兒,我敢肯定。」她把包放進最底下的抽屜,轉動一把小小的鑰匙,「我現在來按蜂鳴器叫麥格雷戈夫人。卡梅倫先生,請坐。」
「他可以跟我一塊兒進去。戴安娜什麼時候有空了,就往我的辦公室打電話,莫莉。」凱恩朝羅伊斯轉過身來,臉上堆起獰笑,「你看這樣好嗎?」
「當然。」他兩手往牛仔褲的屁股口袋裡一插,故意露出傲慢的樣子。他跟著凱恩走上筆直而又沒有鋪地毯的、帶有擦得珵亮的銅扶手的樓梯。
他心裡只是在想,這地方聞—亡去有一股華貴的味道。撲鼻的異香,厚厚的地毯,皮革的傢俱,到處在閃閃發光。他們順著走廊走去,兩側的護牆板肯定是紅木做的。不僅女如此,它給人一種溫馨家庭的,而不是辦公場所的感覺。他有這樣的印象,這都是些誰都辦得到的事,他只是不想找這個麻煩而已。
凱恩走進他的辦公室,他的領地。他在辦公桌後面坐下來,想要定下基調,「請坐,卡梅倫。想喝點什麼嗎?咖啡?」
羅伊斯挑了一張深海軍藍的翼背皮椅說:「我已經好久不當警察了,但是我還記得怎樣準備盤問。我在這方面很可能跟你—樣在行。」
「我幹的時間比你長。我們就單刀直入,談談核心問題,好嗎?你對我的女兒懷有什麼企圖?」
「沒有任何企圖。沒有企圖,沒有計劃,沒有陰謀。」
「差不多三個月來,你一直在見她。」
「沒錯兒。我可以認為,她跟好多別的男人也約會過。」
但是,這是凱恩惟一為之擔心的男人。他說:「她的社交牛活並不是從你開始的。勞拉是個漂亮、直爽的年輕女子.一個有錢的年輕女子。」他補充說,將目光保持在羅伊斯的目光的同一水平線上。激烈的言辭,明快的侮辱,給了他極大的快感。
「你不願意我們朝那個方向發展。」
「這是個不可否認的事實。」
「你認為我會在乎她的錢嗎?」羅伊斯突然火冒三丈,霍地站起身來,「你認為一個男人跟她一起待上五分鐘以後除了她還可能想到別的嗎?我不在乎你怎麼看我,可是你應當多為她想一想。」
「我想過。」凱恩現在鬆弛下來,往椅子裡一靠,「現在我知道,你也想過。」
「你這狗娘養的。」
「正如你說的,我們之間怎麼看,其實並不要緊。我愛我的女兒。在大多數情況下,我也相信她的判斷力,發現她看人始終看得很準。她從你身上看到一點東西,我也想加以接受。可是,你傷害了她……」他眼睛閃閃發亮,又俯過身來,「害得她一度不高興。我要像天怒一樣對你實行報復。」
電話鈴響了。他接了電話,眼睛仍然盯著羅伊斯的眼睛。「好吧,莫莉。謝謝。」他掛上電話,側過腦袋,「我的妻子現在可以見你。她的辦公室就在走廊對面。」
羅伊斯不知道自己會說出什麼話來,明白此刻無論他說什麼都會是刻毒的,骯髒的,因此轉身走了出去。
「他克制著。」凱恩喃喃自語地說,第一次對那個人產生一點同情,「值得稱讚。」
「羅伊斯。」戴安娜親自開了門,她的笑容跟她丈夫冷若冰霜的態度形成了鮮明的對照,「很高興見到你。請進,坐下。想喝點咖啡嗎?」她問。
「不,什麼也不想喝。」他咬緊牙齒,「什麼也不想喝。」
戴安娜心裡轉念,他憋著一肚子氣。她朝走廊對面的辦公室飛快瞥了一眼,想歎一聲氣但又沒有歎出來,「那麼,好吧,我能幫你什麼忙?」
「沒忙可幫。我不想要你們家的任何人幫任何忙,從來不想。我掌握一點兒關於霍洛韋案子的情況,你可能用得著。」
「哦?請坐。」
「不想坐。」羅伊斯斷然說:「我只想把話說完,然後趕快離開這個地方。」他停下來,迫使自己長長地吸了口氣,鎮靜一下自己,「對不起。」
「沒關係。我想,勞拉的爸爸是個很難對付的人。」
「我們眼下還是不談勞拉的爸爸。也不談勞拉,不談任何姓麥格雷戈的人。」
「那麼,我們幹嗎不談談阿曼達•霍洛韋?」
「我不認識她,也沒有見過她。我只是有點認識她的丈夫,我們兩人在同一單位工作過。在一個警察分管區。」他解釋說。
「你有沒有直接跟他在一起過?」
「只有一回。我們一起接過一個電話。我討厭這件事。」說著,他終於坐了下來,「瞧。警察要互相支持;當你走過那扇門的時候,你得知道跟你一起進門的那個人沒有離開你。一刻沒有離開。
「我們接過一個電話,是最嚴重的家庭糾紛。那個傢伙一直在打他的老婆,孩子們在大哭大叫。我止住了那個男人.霍洛韋拖住了那個女人,她被打得鼻青臉腫,鮮血直流,她已經撲上前去,我的意思是,她在追打她的丈夫,她不願再忍受下去。我記得霍洛韋拖住她的時候她在尖聲喊叫。
「他打傷了她。」羅伊斯接著說,「我將那個男人按倒在地。戴上手銬。我聽見那個女人在大哭。我看到霍洛韋把她的胳膊猛地拉到後面。他沒有折斷她的骨頭,真是奇跡。他把她推到牆上。我讓他鬆手,可是他說什麼『這婊子活該』。還說她的丈夫有權教訓教訓她。他打了她一巴掌,反過手來又是一巴掌。我不得不丟下她的丈夫,把霍洛韋從那女人身邊拉開。」
羅伊斯停頓片刻,想要集中一下思想,「他名聲不錯,是個可敬的好警察。夥計們都很喜歡他。他工作很賣力。我心裡想,他那天只是動作快了點,一時之間失了手。可是,我老是想起他揍那女人的樣子,我知道他對此感到很得意。我知道,要是我不在場的話,他會揍得她更厲害。所以,我把這件事報告了中尉。」
「是不是馬斯特森中尉?」
「沒錯兒。」
「霍洛韋的檔案上沒有提起你談到的這件事。」
「因為中尉命令我不要再提這件事,霍洛韋一直為自己辯護,說她是個歇斯底里大發作的女人。結果,這事兒就一筆勾銷了。幾個星期以後,我被調走了。我很生氣,想要做點調查。在我調走之前的六個月裡,記錄了三個從霍洛韋家裡打來的911電話。都是家庭糾紛,警官們回答說。沒有提出指控,報告給藏了起來。」
「他們互相包庇。」戴安娜喃喃地說。
「是的。霍洛韋升了官,當了他們的上司,想什麼時候揍他的老婆就什麼時候揍他的老婆。」
「你願意為這件親眼目睹的事作證嗎?」
「如果必要的話。可是,那不會改變這個事實,她殺了他。你試圖得到已經削弱的優勢。儘管醫療檔案上顯示她多年來一直受到虐待,我這麼做不會增加多少份量。」
「但是,這說明了那個男人的性格,那個女人的絕望程度,以及警察的同謀關係。她叫過救命,可是誰也沒有幫她的忙。她為了生存下來已經盡力而為。沒有任何人站在她的一邊。」
「你站在她的一邊,勞拉站在她的一邊。」
「是啊,現在還有你。為什麼?」
「因為這也許能起點作用,雖然我曾經認為自己不能再起作用。還因為這對勞拉來說是很重要的。」
「而她對你來說是很重要的。」
「她……是很重要的。」他停了片刻說,「要是你想把這老賬再翻一遍,我會奉陪的。不過,我現在有點事兒要辦。」
「謝謝你來。」她伸出一隻手,「非常感謝你。」
她望著他走出去,知道走廊對面的門開了。「嗯?」凱恩問。
「他只是使我更重視霍洛韋案子的辯護工作了。」她朝凱恩看了一眼,「他愛著勞拉。她也愛著他。」
「戴安娜,她只是……她只是個……」他靠在門上。
戴安娜完全理解。她穿過走廊,雙手捧起凱恩的臉說:「她仍然是我們的女兒,這個事實什麼也改變不了。」
「我知道。我知道。」他長歎一聲,「我認為,勞拉會找個很樂意把我一腳從這裡踢到加拿大的漢子。」
她笑起來,吻了吻他說:「然而,律師先生,這是你喜歡他的原因之一。」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6 02:50:16
第十章
離聖誕節還有兩天,勞拉奔上卡梅倫安全設備公司的台階。跟往常一樣,羅伊斯的秘書不在接待室,勞拉幾乎一蹦—跳地來到裡邊辦公室的門門,輕快地敲了敲門。
「有時間嗎,卡梅倫先生?」她探進腦袋,只見他在接電話。他勾勾指頭,讓她進去。
「要是這一次你有把握的話,我過了年以後就動工。不行,」他堅定地說,接著又說了一遍,流露出很惱怒的口氣,「不行,麥格雷戈,我不能那麼幹。我謝謝……不行。」他說了—遍,摸摸他隱隱作痛的腦袋,「我理解,謝謝。是的。祝你聖誕節愉快。」
「肯定是我的爺爺。」勞拉見他啪地把話筒放回座子上,就說,「在所有的麥格雷戈先生當中,他最可能產生這種應。」
「他終於決定要安裝他想安裝的那套系統。至少他這會兒又決定了。我想,在我的餘生中,我要受這個人的支配了。」他抬起眼睛,只見她滿臉笑容,「你幹嗎那麼高興?」
「哦,有好多原因呢。我們在今天的審判中真的有了突破,羅伊斯。你昨天的證詞起了很大的作用。」
「很好。」
「我知道,昨天對你來說不是愉快的一天,但是很有幫助。我聽到一個小道消息,地區檢察官辦公室要來調查馬斯特森了。阿曼達•霍洛韋會得到一個公正的說法。」她朝辦公桌俯下身去,吻了吻他,「謝謝你。」
「不值一提,我沒有幹什麼。我以為你已經在去海尼斯的路上。」
「我只是順便回家取幾件行李。我希望你改變主意,跟我一塊兒去。你知道你會受歡迎。」她抬抬眉毛,「我也知道爺爺已經纏住你幾個星期,讓你過去度假。」
「我感謝了,但是不會去的。而且,我也不是那種喜歡家庭聚會的人。聖誕節是孩子們和家庭團聚的日子。」
她搖了搖頭說:「你連一棵聖誕樹也不佈置。」
「你給我買了那棵難看的陶瓷小聖誕樹。」
「不是難看,只是有點俗氣,那完全是兩碼事。」她很想再請他—次,很想找到恰當的詞語來說服他跟她一起去過聖誕節,成為她生活的組成部分。但是,她決定算了,接受她現有的東西,「我會想念你的。」
「你身邊有好多人。」他微微一笑,站起身來,「一大幫子麥格雷戈家的人,想到這點我就覺得緊張。你不會有時間想念我的。」
「我無論如何會想念你的。」她輕輕地吻一吻他,從口袋裡掏出並遞給他一個包裝鮮艷的盒子。
「這是什麼?」
「一件禮物。這是傳統。我要你在聖誕節早晨打開。」
「喂,我不需要……」
「羅伊斯,說一聲『謝謝你』。」
儘管他現在跟他一生中的其他時間裡一樣苦惱,他還是翹起嘴角說:「謝謝你。」
「好了,說『祝你聖誕節愉快』吧。」
「祝你聖誕節愉快,苗條姑娘。」
「幾天以後再會。」她匆匆出了屋子,對自己說這是動感情的季節,因此她的眼睛模糊了。
羅伊斯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一直坐到射進他小窗戶的陽光越來越斜,坐到天色昏暗,夜幕降落。
他認為,他不能再迴避。他不能老是否認在他身上發生的事情,否認他處於什麼境地。這件事很可能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發生了。當時她站在那裡,身上幾近一絲不掛,準備用菜刀來抵擋一陣。
一個男人怎麼會不愛上那樣一個女人呢?
但是,他對她懷有什麼樣的感情,這並不要緊。已經有幾天功夫,他不是在就這個問題展開思想鬥爭嗎?她來自另一個世界。她跟他生活在一個世界裡。但她是一位總統的侄女,一位金融界傳奇人物的孫女。如同她的父親——他討厭見到羅伊斯——尖刻地指出的那樣,一名女繼承人。
假如他忘了這些事實,他只要看看她耳朵上戴著鑽石耳飾,住在巴克灣一棟塞滿藝術品和古董的房子裡,開著一輛漂亮的轎車。這輛車子要花去他一年的收入,而且還是生意好的一年。
她是哈佛大學法學院畢業生,他只上過社區學院,還沒有讀完。這很可能行不通。他甚至以幻想來欺騙自己。
但是,他在過去的幾周裡已經發現某些東西。他現在懂得,凱恩•麥格雷戈談起他妻子的時候,是什麼使他眼睛裡帶有那種迷醉的神色。他現在知道,是什麼使得一個男人如此深深地、永無窮盡地處於戀愛之中。
那就是找到了一個別具一格的女人,發現了一個她會對你的心靈產生影響的女人。
忘了吧,他給自己下了命令。忘了她,繼續往前走吧。
他轉過身來,吩咐自己鎖上門,回家去。辦公室看上去是那樣空空蕩蕩,而他的房間裡更加空空蕩蕩。以前他怎麼沒有為此煩惱過?他一直喜歡這種獨身狀態。他隨心所欲,想來就來,想去就去。如今,甚至想到獨自睡覺他就情緒低落。
他用手搓搓臉,不知道自己變成了一個膽小鬼,那麼害怕冒險:他一直在追她,不是嗎?他採取過行動。現在,他卻放她走了,因為他擔心她不會要他,不可能像他要她那樣要他。
真是荒誕可笑,他放手了。他不會坐在這裡喝著啤酒,冥思苦想,為自己難過。他還有幾步棋要走。
他出門的時候抓起了他的外套。
有一件事羅伊斯說對了。海尼斯的房子裡擠滿了麥格雷戈家的人,而且,麥格雷戈家的人發出了噪音,很多噪音。在客廳裡,立體聲音響哇哇地放著音樂。在長長的走廊下面的音樂室裡,勞拉最小的表妹阿米莉亞•布萊德在鋼琴上敲出聖誕頌歌,在丹尼爾低沉的男中音裡增添她高亢圓潤的聲音。
從樓上什麼地方,傳來男人們說話的聲音。勞拉心裡想,他們在爭吵。聽上去像是長外孫麥克和丹•坎貝爾或鄧肯。她認為,這都毫不重要。無論誰在爭吵,都會爭吵到底,然後再找出點別的事來爭吵下去。
她走進一間屋子。它被家裡人親暱地稱之為寶座廳,以向丹尼爾主持家庭會議時坐的那張巨大的高背椅子表示敬意。那裡,從寬闊的窗戶望出去,看得見陡峭的山崖。窗前聳立著聖誕樹,在這棵十五英尺高的油光光的松樹上,每根枝椏上都掛滿了沉甸甸的飾物和亮閃閃的綵燈。燈會一直亮著,無論白天還是黑夜,直到顯現節。
樹下是堆積如山的禮物。按照家裡的傳統,到了午夜,會出現一個小小的熱鬧場面。大家撕呀,笑呀,愛呀。主要是愛,她認為。無論他們怎麼爭吵,無論有多少噪音和混亂,這棟房子裡總是充滿著愛。
她多麼不願意想到羅伊斯在聖誕之夜是孑然一身啊。
「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辦到的。」她的背後傳來凱恩的聲音。他走過來,把兩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揉著,說道,「他們每年都能找到一棵頂刮刮的松樹。打我孩提時代起,聖誕節的時候那兒始終放著一棵樹。而且總是一棵頂刮刮的樹。」
「我們小的時候,還沒有老到不能熬至半夜的時候,經常偷偷溜下來,擠在樓梯上,等著聖誕老人從那個煙囪裡下來。」勞拉往後一靠,靠在他的身上,「在我的記憶裡,這間屋子裡的一切都是美好的。直到最近,我才突然想到,我是多麼走運。我多麼愛你。」她轉過身來,撲在他的懷裡,頭擱在他的肩膀上。
他聽到她輕微的抽泣聲,便抬起她的下巴,只見她眼淚汪汪。他撫摩著她的頭髮說:「怎麼啦,孩子?出了什麼事?」
「沒有什麼。我只是覺得過於傷感,動了感情,這個季節就是那樣。我認為我現在不大經常傷感了。你曾是我生活中的第一人,是使我鼓起勇氣的第一人。我曾想對你說,你從來沒有,一次也沒有讓我失望過。」
「你要讓我覺得傷感了。」凱恩喃喃地說,把她摟得更緊一點。
他們背後,一幫人疾步奔下樓梯,響起雷鳴般的腳步聲。喊叫、威脅、謾罵、大笑。
「伊恩和朱莉婭挑動了一場雪仗。」勞拉擠一擠她的父親,「這又是麥格雷戈家的一個好傳統。」
「有興趣嗎?」
「有呀。」她把頭往後一仰,咧嘴一笑,「我們可以打敗他們。你幹嗎不去下戰書?我馬上出來。」
「你要出場了。」他吻吻她的鼻子尖,「你也從來沒有讓我失望過,勞拉。我為有你這麼個女兒感到自豪。」
「好的血統。」她笑著說,「健壯的種。」
她笑著望著他走出去,聽見他抬高嗓門,以壓倒一切的聲音激那位前合眾國總統打雪仗。勞拉坐在她爺爺椅子的扶於上,格格地笑起來。她會出去參加戰鬥,但想先一個人待一會兒。
她認為,她要朝聖誕樹許個願,就像小時候常做的那樣。這次,她要許一個女人的願,希望有朝一日,在哪個冰天雪地的聖誕之夜,她心愛的那個男人會跟她一起站在這間屋子裡。
「勞拉。」
她猛地回過頭來,一時之間.她懵了,以為自己在做夢。接著,她滿臉笑容。「羅伊斯!你改變主意啦。這太棒了!」她衝過屋子,握住他的手,「天哪,你的手是冰涼的。你的手套呢?快,我來幫你脫掉大衣,你到火爐邊上去暖和暖和。」
「我有話要對你說。」
「當然。」她仍然掛著笑容,但朝他的身後瞥了一眼,目光漸漸冷淡下來。走廊裡還像幾分鐘之前那樣擁擠,卻是悄然無聲,「這些都是我家裡的人。」她開口說。
「我不想被介紹給五十萬麥格雷戈家的人,至少在我對你把話說完之前。」
「非常合理。」她的目光掠過幾張好奇的臉。「走開。」她下令說。她還沒有弄明白她的命令是得到執行,還是不受理睬,就已經把門關上,將羅伊斯拉進了寶座廳,「別擔心,你已經見到他們當中的一部分人。在隨後的幾天裡,你會認識其他人。」
「我還不知道是不是留在這兒。」
「哦,可是……」
「你聽我把話講完以後,也許就不會留我了。」
她覺得腹部一陣難受,但是沒有予以理會。「唉,至少脫掉你的大衣,讓我給你倒一杯聖誕酒。白蘭地怎麼樣?」她說著,走過去拿酒瓶。
「當然,挺好。什麼酒都行。」他脫掉大衣,「這兒有一棵樹。」
「嗯,這是真的。你的是陶瓷做的模型,不過達到了目的。」她走回來,然後用她的酒杯碰碰她遞給他的那個酒杯,「我很高興你來了。」
「你最好待會兒再說這話,」
她想,她自己應當坐下,便毫不猶豫地挑了丹尼爾的椅子。羅伊斯心裡想,這會使她矮一截,恰恰相反,她看上去更加威嚴,像個準備實施統治的女王。不經過一場搏鬥,我決不會讓她砍掉我的腦袋。
「要是你心裡有話要說,」她小心翼翼地說,「你應當把它說出來。」
「是的,你說起來當然容易,」他開始踱步,想起自己不喜歡喝白蘭地,便放下了杯子,「我不得不驅車來到這兒,進入敵人的領地。」
她不禁笑起來,「敵人的領地?」
「你的爸爸討厭我。」
「哦,羅伊斯,他不是討厭你。他只是……」
「沒有關係。」他揮揮手,沒有理會她頑皮的抗爭,繼續來回踱步,「他幹嗎不討厭我呢?我沒有上過哈佛大學,我沒有自己的房子,我當過警察,只有一家僅能保本的公司,我還在跟他的女兒睡覺。換了我的話,我會做出安排,快快地、悄悄地把這個人幹掉。」
「我爸爸不是個勢利小人。」
「他不需要是。事實就擺著,明擺著。那是現實。即使你不考慮這一切,那也是門不當戶不對。」
「什麼門不當戶不對?」
他搖了搖頭,繼續踱步,停下來盯著她說:「我想……我得……我需要想一會兒。」他走到一扇窗戶前面。外面,在起伏不平的草坪上,至少有五六個人在打雪仗。「我對這種家庭一無所知。我不是來自這種家庭。」
「我要說,幾乎按照任何標準,這個家庭是獨一無二的。」
「我不窮。」他說,差不多是在自言自語,「公司在健康運轉。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他從窗口轉過身來,但覺得不停走動要自然一點,「我不在乎你的錢。無論你有五塊還是五百萬塊,對我來說都沒有意義。」
她此刻完全懵了。這話本身已經夠費解的,但是他看上去苦惱、生氣、緊張,雖然緊張似乎不大可能。「我向來是這麼認為的。」
「你也知道。」他嘟嘟噥噥地說,然後搖了搖頭,「我能自食其力。我在大半生的時間裡都是這麼做的。你習慣於有很多錢,這對我來說不是個問題。你應當擁有你習慣上擁有的東西。」
「說得好,我很高興你是這麼想的,因為我當然打算這麼做。」她站起身來,「羅伊斯,我希望你能說出關鍵問題。」
「我正在這麼做。」他眼睛發紅,閃耀著危險的光芒,「我快要講到這一點。你以為這對我來說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從來不打算這樣。我從來不想要這樣。」他停在她的面前,眼睛裡怒火滾滾,「我要把話說清楚,苗條姑娘。我從來不想要這樣。」
「不想要怎樣?」
「要是腦子裡不想你,我一天也活不下去。即使你夜裡不在那兒,我也要伸手摸摸你。我需要聽到你的聲音,只是聽到你的聲音。我愛上了你。」
「愛上了我?」她重複說,慢慢地坐回到椅子上,「你愛上了我。」
「嗯,你聽我把話說完,從頭聽到尾。我知道你對我有感情,要不然你不會讓我碰你。也許開頭的時候只是合得來,但是不僅如此.比這多得多。要是你願意給它一個機會
「羅伊斯……」
「該死的,勞拉,你聽我把話說完。」他不得不走開,重新控制自己。他覺得自己好像在三層樓高的地方,踩著一根搖搖晃晃的細鋼絲走過去,「我們在一起挺不錯的,我知道我能讓你快活。」他霍地轉過身來,「你爺爺在這個問題上站在我的一邊。」
一股暖流本來流遍她的心房,這時候突然中斷了,「你按錯了鈕。」
「我還是要按。他認為我配得上你,你幹嗎不跟我的想法一致呢?」
「配得上我。」她重複說,幾乎有點結結巴巴。
「那就對了。我有個健壯的身體,有個好使的腦瓜,我不騙人,而且我愛你,我愛你的一切。我甚至願意學會跟你的家人生活。那對誰來說都應當知足了。」
他將手伸進口袋,掏出一個小盒子,「給你。」說著,他把盒子塞給她。
勞拉接了過來,然後屏息打開蓋子。她的心情又一次急轉突變,這一回是筆直向上,直衝雲霄。她高興得喊出聲來。在一個金環的襯托之下,深紅色的寶石閃閃發亮。
「我估計,鑽石對你來說太老派了。」他喃喃地說,「對我們來說。」
「你是不是在向我求婚,羅伊斯?」她很高興。雖然她的心仍在九霄雲外的什麼地方,她的嗓音聽上去卻是如此沉著,如此溫和。
「這是一枚戒指,對嗎?」
「沒錯兒,當然是的。而且還是一枚可愛的戒指。」她抬起目光,盯著他的眼睛。
「怎麼?還不夠大?」
「傻瓜,我就在等著這一天。」
「你在等?是我在等。」
她歎了口氣說:「好吧,我們來戴戴看。我本來沒有打算這樣,沒有想要這樣,而且門不當戶不對。可是,我愛上了你。」
他張開嘴巴,想要爭辯,「嗯?」
「聽我把話說完。」她此刻得意洋洋,便往椅子裡一靠,伸出一條胳膊,「你是個極富魅力的男人。你有自己的公司。有時候你顯然貶低自己,但你有一種健康的自尊心,一個聰明的腦瓜。」她抿緊嘴唇,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而且你來自一個強壯的家族。我認為,用你這傻瓜蛋的話來說,你配得上我。」
「你愛上了我。」他費了好大的勁兒才說出這句話。
在她為他們倆籌劃的漫長生活中,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再次使他處於如此不利的境地,「是的,我瘋狂地愛上了你,羅伊斯。而我要讓你知道,我一直很勇敢,很恬淡,認為你沒有愛上我。但是,既然你愛上了我,那就完全不同了。要是你擺出理由來讓我嫁給你,而不是把一個盒子塞在我的手裡,我會說同意的。」
他仍然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但腦子開始清醒過來。而他的心……他的心卻變得麻木了,「我確實準備了一些令人信服的理由來說服你。」
「你現在是不是想要說來讓我聽聽?」
「不。」他又吸了口氣,「我不會向你下跪的。」
「我應當希望不會。」她站起身來,把盒子遞給他,「再試一遍。」
他意識到,說這句話並不困難,因為他的心裡裝滿了這句話。「我愛你,勞拉。」他摸摸她太陽穴上的頭髮,眼睛依然盯著她的眼睛,「我愛你。我要跟你一起生活,跟你建立一個家庭。我要跟你一起度過此後的六十個聖誕節。嫁給我吧。你同意嗎?」
「哦,那倒真是不錯。」她的眼睛第一次模糊了,「我要我的戒指,我要你吻我。那樣,一切都完美了。」
「先說同意。」
「同意,絕對同意。」她撲到他的懷裡,嘴唇尋覓著他的嘴唇,這真是太完美了,「我很高興找到了你。很高興我沒有尋找就找到了你。我早就希望找到你這樣的人。」當他給她戴上戒指的時候,她掉下了第一滴眼淚,「一段時間以前我就希望找到你這樣的人。而現在你來到了我的身邊。」
「我們在彼此的身邊了。」他喃喃地說。前門砰地開了,有人喊了一聲,走廊裡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我們被包圍了。」
「他們會喜歡你的。」她笑起來,抬起一隻手摸摸他的臉頰,「我喜歡你。你確實還有那位麥格雷戈站在你的一邊。」她閃動著眼睛,依在他的懷裡,「我們去告訴他吧。在通常情況下,我會讓他難受一會兒,可這是聖誕節,我們做出了正確的決定,他會喜歡這件禮物的。」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6 02:50:26
終曲
一個人的家庭,是他最珍貴的財富,也是他最莊嚴的責任。我從來不迴避自己的責任,很好地照管著屬於我的一切。
我看到我的長孫女結婚了。她是個多麼漂亮的新娘啊;她穿著長長的白色禮服,祖母在她烏黑發亮的頭髮上披上婚紗,她顯得神采奕奕,光彩照人。
我們的勞拉打扮得如此美麗動人,我不得不摟住我的安娜,安慰了她一番。這女人在那種時刻經常易動感情。
對我來說,這是個歡天喜地、心滿意足的時刻。哦,我望著我的兒子凱恩——為她感到自豪的爸爸——滿臉笑容,護送勞拉順著走廊來到她未來的丈夫跟前。這個男人是我親自看中的。不過,我們可不能把這件事情說出去。
孩子們往往把這錯誤地看作是干預,因此很生氣。照管就是照管,沒錯兒。
在那個風和日麗的春天的日子裡,我站在旁邊,看見凱恩滿臉笑容,一面跟他的新女婿男子氣地互相拍了多次肩膀,一面格格地對我笑笑。看見新娘的弟弟伊恩跟新娘和新郎祝酒,連我也掉下了一滴眼淚。
哦,對麥格雷戈一家人來說這是個多麼快活的日子啊。
這件事我算辦完了。勞拉和羅伊斯將會過得很幸福;他們會很好地考慮生幾個圍著他們奶奶的膝蓋蹦蹦跳跳的小娃娃。
現在,我可以把注意力轉向我可愛的格溫。我的格溫像公主一樣漂亮,體格健壯,天性嚴肅,還有一顆羅曼蒂克的心。腦子好使?天哪,這孩子聰明得不得了。不過,她很像她的外婆,想不到身邊需要一個男人,想不到需要孩子來給她帶來快樂。
因此,要由我來幫她物色一個合適的男人,一個有錢的男人。我已經為她看中一個。好種啊。他有個聰明的腦瓜,美好的心靈。我一定要把格溫嫁給他。我決不讓她嫁給任何跟她不相配的男人。
這就需要花點時間,不過我還有時間。一個活到我這把年紀的人,知道怎樣安排時間。我可以很耐心。我要花幾個月時間來打好基礎。當你打算營造天長地久的東西時,你懂得打好堅實基礎的重要性。我就是這麼個人。
我敢打賭,我的格溫會在聖誕節之前準備自己的婚禮。我也不會為這件事要求她感謝我。不會,感謝是沒有必要的。我是在照管自己家裡的人。
不過,要是他們都能照管自己,我就沒有這個必要了。
——丹尼爾•鄧肯•麥格雷戈
《私人回憶錄》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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