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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維琴尼亞.琳]獅子的獎賞(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7 18:16:35     標題: [維琴尼亞.琳]獅子的獎賞(全文完)

獅子的獎賞 作者:維琴尼亞.琳
 
火焰般的悍婦
有著琥珀般的明眸與火焰般色澤的秀髮,馬蘭娜小姐的美顯得稀有而脆弱。然而在她柔和的曲線下,跳動著一顆狂野的心-以及對任何想要她屈服於其意志下的男人更狂野的恨。如今,威廉王命令蘭娜嫁給他的屬下之一,這尖牙利舌的貴族小姐發誓要殺了任何敢嘗試的傻瓜……
野蠻的武士
黝黑、深沉而且極度的危險,雷洛伊是威廉旗下最勇猛的戰士-也是一個向未來予取予求的男人。震驚於這個美得攝人的女人竟敢認為她能勝過一個久經沙場的戰士之餘,他接受了這位淑女的挑戰-要教會可愛的蘭娜服從及被降服的甜蜜……
生自憤怒的熱情…與無可遏抑的慾望
在一座石牆環繞、暗藏恐怖的背叛的冰冷城堡內,強硬的騎士與他不屈的新娘發現他們置身於炙熱的戰爭之中…而後,於一個誘人的擁抱中,蘭娜發現了生之喜悅…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7 18:16:52

    序幕

  一○六六年英格蘭

  十月寒風料峭。十歲的馬蘭娜發抖地拉緊斗篷,試著不擋到路。柵欄邊充滿了活動。離開了將近兩個星期後,她父親於前天深夜歸來,現在又準備要出門了。

  馬丹斯騎著匹精神抖擻的馬,人看起來卻十分疲憊。在他身後,她的哥哥安諾與衛特正跨上馬鞍,瑞基與寇特牽著精神飽滿的座騎出來,邁爾則因年齡太小無法與哥哥們同行而悶悶不樂。

  蘭娜跑向前拉拉安諾的靴子。「為什麼你們這麼快又要離開了?你們才與挪斯人「譯註:古代之斯堪地那維亞人」打完仗,現在又要去哪裡呢?」

  安諾拉住馬,不耐地朝下看。「去放鷹,小傻子。妳以為我們要去哪裡?威廉還在派文西,我們半數的人也還沒從約克的史坦佛橋回來,我們有的是時間。」蘭娜因他輕蔑的嘲弄而憤怒地脹紅臉。

  「別惹她,安諾。」丹斯命令道,困擾地望著他唯一的女兒。「我們去放鷹,孩子,留下來陪妳母親。」

  「但你為什麼不能──」

  「陪她。」丹斯簡短地回答,然後策動座騎騎向柵欄敞開的木門。安諾與她其它的哥哥跟隨在後,留下蘭娜目送他們。

  她慢慢走回堡內。沒有了父親與哥哥們,屋內感覺好空曠。大部分的士兵兩星期前已隨他們離開,只有少數的僕人留下,悄悄地談論著在英國海岸登陸的諾曼底公爵。蘭娜再次發抖,但不是因為寒冷。

  鉅變將至,而她好害怕。她母親正在樓上待產,父親放鷹去了,他們忠實的女僕葛莎正陪著蕾莉夫人,就是沒有人告訴她任何事。她聽到母親向來溫柔的聲音夾雜著痛苦,而那令她恐慌。甚至蘭娜的朋友荷琳也不見人影,她既孤獨又害怕。

  她蜷在母親的房門外,再次希望有人能告訴她裡面發生了什麼事。在馬蕾莉夫人臨盆時,似乎沒人有時間理會一個小女孩。產婆對每個人交代了任務,僕人們匆忙來去。

  蘭娜蹲下來,下巴頂著膝蓋。她希望父親在這裡。雖然他通常是粗暴而令人害怕的,但至少可保護她抵禦那不知名的恐懼。

  當她聽到母親嘶啞的喊叫聲時,一陣戰慄沿著她的背脊竄下,蘭娜緊閉雙眼控制即將流下的眼淚。她不哭。母親曾說過她不能哭,因此她不向眼淚投降。當另一次更尖銳淒厲的喊叫聲出現時,蘭娜掩住雙耳。

  父親在哪裡呢?

  另一次喊叫聲使她站起來,她遲疑著。經過一段時間鼓足勇氣後,她推開厚重的橡木門走進去。油燈發出煙霧瀰漫的光芒,房中巨大的銅火盆飄出產婆燃燒草藥的氣味。蘭娜走近大床,瞥見母親扭動著的身形。

  梅絲太太站在蕾莉夫人由諾曼底帶來陪嫁的大床床尾,沒人注意到房裹多了個孩子。蘭娜緊盯著母親。

  蕾莉的臉色死白,嘴唇咬破而且流著血。儘管室內寒冷,她的額頭卻佈滿了汗珠。

  「胎兒的位置改變了,」梅絲太太憂慮地皺眉看著葛莎。「如果我們無法轉回來」

  「我們一定要。」葛莎抓住女主人的手。「妳一定要盡全力救她。」

  在這危急的時刻,沒有人注意到躲在床頭帳幕後的蘭娜。當梅絲太太彎腰工作時,一聲痛苦的尖叫聲劃過空中和蘭娜的心,馬蕾莉夫人的身體扭曲蠕動著。蘭娜閉上眼睛,嚥回一聲啜泣,聽著她母親那似乎永無止盡的叫聲。

  終於安靜下來,她聽見產婆喃喃說著嬰兒是男孩。「很大的一個,就像丹斯所有的孩子一樣,」她嚴肅地說道。「足以將她撕成兩半。」

  一個微弱的哭聲劃過空中,梅絲抱著一個紅通通的嬰兒。「壯得像頭小牛,也因此害死了自己的母親。」

  葛莎悲泣著。「她在流血,看看床單濕成什麼樣子了。我們一定要幫她止血。」

  「現在我們所能做的只有每小時給她喝一份五倍子「譯註:植物名」液,也許它可以救她。」梅絲太太回答。

  蕾莉夫人安靜地躺著,她的面孔毫無血色。蘭娜躡手躡腳走上前,注視著母親。

  葛莎終於注意到小女孩。「蘭娜!老天,好孩子──妳在這裡做什麼?」

  「葛莎,別叫我離開,我要看我母親。」

  老婦人遲疑著,而後慈祥但憂傷地說道:「留下吧,孩子,握住她的手,為她蓋好毛皮保暖。」

  蘭娜坐在小凳子上,握住蕾莉夫人的手並拉好蓋在她發抖軀體上的毛皮。她撥開母親額上的黑髮並低聲溫柔地對她說話。

  「別離開我,母親,妳是我僅有的」她幾乎語不成聲,內心深處升起了強烈的恐懼。她母親不能死,不能離開。她看過死亡,知道那是無法挽回的。人死後是不能再回來的。

  「母親母親,妳能聽見我嗎?」

  一個響應的緊握使蘭娜靠過去。當她母親睜開眼時,她金色的眼中充滿了感激的淚水。

  「蘭娜親愛的孩子別為我哭泣。」

  蕾莉夫人的聲音轉為朦朧的低吟,蘭娜湊上前去聽由她蒼白無血色的唇間吐出的無力低語。她母親的手冰冷,手指就像纖細、精緻的冰柱。蘭娜用力握著,希望能經由緊握的手分給母親些許溫暖。

  「母親,妳很快就會好起來的。」蘭娜急切、堅定地說道。「我知道妳會。好好休息,等父親放鷹回來,他會抱妳到樓下火爐邊妳的位子上。」

  蕾莉夫人無力地笑著,發自那蠟白面孔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而且悲痛。

  「不會了,我的小可愛,我不會再到樓下去了。」

  「但妳會的,母親,妳一定要。」蘭娜望向葛莎尋求更進一步的保證,但老婦人正掩面而泣,垮下來的肩膀顫抖著。女孩皺起眉頭,回頭注視著母親。「母親?」她試探地喚道,但蕾莉夫人又陷入昏迷中了。

  當她過世時,蘭娜仍握著她的手。

  葛莎大聲啜泣著。蘭娜記得母親說過不要哭,因而只是木然地看著女僕們溫柔地照料她們的女主人。

  梅絲太太用乾淨的布包好嬰兒並交給保母餵奶後,過來蹲在蘭娜身旁。她笨拙地用手碰碰蘭娜一綹鬆散的金紅色頭髮,任它滑過她粗糙的指間。她的聲音哀傷而無助。

  「我盡力了,孩子。我很抱歉。」

  「不是妳害死她的,」葛莎痛苦地開口說道。「是那個毫不關心她的大公牛丈夫,丹斯。是的,我發誓,他害死她就如同以自己的劍殺了她一樣。我希望魔鬼將他帶走。」

  「別在孩子面前這麼說。」梅絲銳聲說道。「我知道妳很痛苦,葛莎,但也要為這孩子想想。」

  葛莎哭著以幾乎無法辨認的聲音說道:「我從夫人還是個嬰兒時就陪在她身邊,教我如何忍受她就這樣去了。」

  當蘭娜離開母親的寢室時,沒有人試著阻止她。她站在冷風中注視著逐漸聚攏的暮色。

  她靜立著,暗自發誓絕不讓任何一個男人對她做出像父親對母親所做的事。

  「不,」她大聲說道,兩手緊握成拳垂在身側。「我絕不像那樣死去!」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7 18:17:10

  第一章

  一○七六年冬天英格蘭

  「縱使國王任由這些領地甚或全英格蘭都荒廢掉,也不干我的事。」蘭娜聳聳肩,她那披散的紅銅色長髮正映著火光閃閃發亮,琥珀色的眸子緊盯住她父親的臉,以與她說話時同樣的叛逆面對他。「我絕不嫁個諾曼狗,也絕不與敵人同床,雖然你似乎早就習以為常。」

  大廳裡變得鴉雀無聲,僕傭們靜悄悄地退開,連樂師們也將樂琴挾在臂下相繼離開。幾隻狗開始哼叫起來,而且用爪子不安地刨抓著鋪在泥石地板上的燈心草。

  丹斯爵爺慢慢地從雕花大椅上站起來,他的臉憤怒地脹紅起來,龐大的身軀令人望而生畏。僕人們畏於主人的怒火和他驚人的手勁,只敢遠遠望著他逼近他的女兒。

  然而蘭娜仍抬著下巴,臉色鎮靜如常。他並沒有嚇著她,她太清楚他了。況且一點瘀傷對她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呢?

  「妳敢違抗我的命令?」他聲大如雷,震得大廳內回聲隆隆。

  蘭娜微瞇雙眼,指尖輕撫著纖腰上懸佩的匕首的劍柄。

  「對。」她肅然答道。「我要違抗你的命令。」

  她父親執著馬鞭的手緊緊一握,威脅地高高舉起。蘭娜沒有退卻,甚至連眼睛都未曾眨一下。她鎮靜的目光令他停止了動作。

  「妳是個小潑婦!」丹斯爵爺最後吼道,挫敗地放下抬高的手臂。「但是妳將會嫁給我要妳嫁的人,在我要妳嫁時出嫁。蒼天助我,我一定要親眼看到妳被馴服。」

  「我簡直嚇得發抖了。」蘭娜嘲弄道。看到父親的臉憤怒地漸漸脹紅,她卻是無比高興。她朝他走近一步。「不,馬丹斯,你絕對無法用拳頭跟一點瘀傷嚇倒我的。你知道我是對的,而且你知道我會在屈服之前殺掉任何一個你為我選擇的男人。」

  她的喉嚨痛苦地緊縮一下,但即使距離父親僅一步之遙,她的聲音仍是一派冷靜。「我可不想因為替某個冷酷無情的貴族懷一個接一個的小鬼而死;我不是那種任由男人奪走她們生命的軟弱女子。不,假如我要死,也將死於我自己的選擇,而那絕不會是我的男人在外頭打獵或嫖妓,而我卻在產床上面對分娩的痛苦時。」

  「蘭娜──」

  「別說了!」她打斷他。「我親眼目睹你對我母親所做的一切,我絕不讓自己重蹈覆轍。」

  丹斯爵爺一隻大手輕按住她的肩膀,以防她想閃躲。他痛心的眼神刺穿了她的心,但她卻不讓他看出來。

  「發生在我夫人身上的不幸並非我所願,更不准妳為此責備我。」粗大的手指深深插進她柔軟的肌膚,他瞇起眼睛。「我們有一位很頑固的國王,而他已經諭令妳必須與他的手下之一結婚,以緊密結合薩克遜和諾曼底兩個民族。而對這一點,我完全同意威廉的看法。所以蘭娜,不論同意與否,妳都會結婚。我絕不會因為妳害怕男人而拿我們失而復得的領地冒險。」

  「你下地獄去吧!」

  「還有,妳給我聽著,妳早已過了適婚的年齡;不過我們有三個月的時間替妳選擇一個丈夫,否則國王將自行替妳選定。」他的嘴角略微上彎。「假如由我選擇,女兒,我會留心替妳選一個強壯得管得住妳的男人,雖然我向來極不願那麼做。」

  她將頭向後一甩,絲般的秀髮有如火焰般地在她肩上波動著,黃褐色眼眸冒火地注視著他。「不願意?或者是太懦弱了呢?」

  這是個惡意的嘲弄。

  丹斯的巨掌掃過她的臉頰,令她一跤跌跪在地上。「沒錯,妳毫無疑問的是個潑婦,我真是同情那個即將娶妳的男人。」他咆哮道。蘭娜扶住一張木頭凳子,然後撥開遮住眼睛的頭髮直視著他。「回妳房裡去,蘭娜。」丹斯命令道。「祈禱上帝賜予妳適當的謙虛。」

  「我絕不會讓自己變得謙卑,也絕不在你或任何男人面前卑恭屈膝。」她不甘示弱的口氣令丹斯再度瞇起雙眼。然而她持續的反抗已使他的憤怒轉為不安的猶豫。意識到自己的勝利,蘭娜揚著下巴慢慢站起來,她父親咕噥地詛咒一聲。

  蘭娜笑起來。「我會殺掉任何你為我選擇的男人,所以你得當心一點,千萬別將我交給一個有強烈復仇心的親戚的男人。」

  她轉身抬頭挺胸地走出大廳,完全無視於那些張口結舌地看著她離開的僕傭們。一群笨蛋,讓他們看個夠吧,讓他們到處去宣揚她的潑悍及邪惡吧。她不在乎任何人的想法,她絕不結婚。

  她大步地將大廳拋在身後,離開那擠滿喧鬧的奴僕及吠叫不休的狗兒的房間是她非常樂意的事。她恨他們其中大部分的人;自從母親去世後,她幾乎恨所有的一切。

  蘭娜走在通往她位於二樓的寢室新鋪的石階上,武裝自己抗拒對亡母的記憶所引起的痛苦。自從母親死後,蘭娜再也不一樣了。丹斯和她的兄弟們也都變了,變成了沒有原則且冷酷無情的人。在諾曼底當人質的那幾年,他們的骨氣已完全被奪走。

  蘭娜砰然關上房門,穿過房間朝窗台走去。她的恨及叛逆已經替她贏得悍婦的外號,而它說得上是恰如其分。她會毫不在意地承認它的貼切。它使那些意圖追求她的人裹足不前,也使那些娘娘腔、軟弱的男人不敢正視她蔑視他們的目光。在她尖銳的舌鋒下,他們全只有卻步、閃躲的分。

  她的手指用力扣在窗台的石架上,將目光自新築的城堡緩緩移向遠方起伏的丘陵,喉際一陣緊繃。現在還是冬天。當春天降臨時,他們會來到這裡──那些想娶她的男人──他們會來爭取威廉王提供給他的人質的豐厚嫁妝。

  她將準備好迎接他們。

  XXXXX

  大廳內人聲鼎沸,煙霧不斷自中央的火堆冒出。騎士、士兵及領主們忙著啜飲美酒,他們所穿掛的馬刺及佩劍不時碰撞著長木椅,發出尖銳刺耳的鏗鏘聲。

  大盤大盤的肉、魚派、麵餅和甜粥一端上長桌後,立刻被眾人一掃而空。狗兒們蹲伏在他們的腳下,不時狂吠嚎叫,乞討殘食。

  大廳高台一張高腳桌上,丹斯爵爺與幾個威廉王的騎士同桌──還有他的女兒。她的目光定在遠方的某處,絲毫不理會坐在她身旁兩側的男人。樂師們吟唱讚詠著她的美麗,但她只是僵直安靜地端坐著。

  第一桌的上席坐著兩位威廉王的屬下。他們因為晚到了,正傾身忙著切麵包。兔肉、鰻魚、烤豬、烤牛肉、燒鵝等各色豐盛的菜餚將餐桌點綴得琳琅滿目;男人們吃掉一盤又一盤的肉和一碗又一碗的布丁,喝光一罐又一罐的蜜酒、麥酒和葡萄佳釀。

  鮑萊歐用手肘輕推了一下他的夥伴兼領主,咧嘴一笑。「你選擇下面的這一桌是明智之舉,領主。到現在為止,我還沒聽到任何一首讚詠這位薩克遜貴族的掌上明珠個性溫柔甜美的樂曲哩!」

  雷洛伊聳聳寬厚的肩膀。「我沒注意聽他們唱什麼。」

  鮑萊歐用他的短劍切下一小條肉來。「聽說她是一個潑婦,而且曾發誓要殺掉娶她的男人。」他愉快地嚼著口中的肉。「這大概可以說明為什麼她乏人問津,除了坐在上頭的那個笨騎士之外。」

  洛伊的目光飄向高台上的長桌,老領主和他的女兒正端坐在那裡。一個麻煩、令他提不起興致的女人,他喃喃吐出一句不滿的咕噥。

  「那個騎士是誰?」他微皺著眉緊盯著那個男人。「他看起來挺眼熟的。」

  「莫沙爾。他垂涎這女孩的美色就和他垂涎那份豐厚的嫁妝和威廉王的寵信一樣多。」鮑萊歐咧嘴一笑。「假如他娶了她,那將會是他最後一次睡女人了。」

  洛伊懷疑地一揚黑色濃眉,望著他的同伴。「你真的認為區區一個女人就能擊敗一個身經百戰的騎士嗎?」

  「這一個可不是普通的女流之輩。」鮑萊歐指向長桌。「她相當高大,而且聽說她的短劍使得和男人一樣好,甚至像男人一樣跨騎。無疑地,她的丈夫將發現她是最難「騎」的,雖然能騎上這麼品種優良的牝馬將是一大挑戰」

  洛伊的注意力從鮑萊歐的淫猥評論移轉到那女孩身上。她很可愛,但是她臉上陰沉的表情略微減損了她的美麗。她那披散的秀髮閃耀著火紅的光芒如瀑布般流瀉在她肩上,渾圓的乳房高聳挺立。一條織工細緻的金黃色腰帶繫在她纖細的腰間,懸在腰帶上、嵌滿寶石的短劍,映著火焰不時閃閃發光。

  他換個坐姿,蹙起眉頭。是威廉國王建議他到此地來的,不過這一點他並沒有向他年輕的夥伴鮑萊歐提過。畢竟這事情最終還是得由他自己作決定,在那之前他不想被任何一方的意見左右。威廉已明白表示最後的決定權在他,而那是一種榮譽。只是對這位馬蘭娜,他簡直是一無所知。

  除了她的美麗和憤怒。

  「多告訴我一些她的事。」洛伊開口打斷萊歐的自言自語。「人們是怎麼說她的?」

  「領主,我還以為每個英格蘭人都聽說過這位馬蘭娜和她誓言殺掉膽敢娶她為妻的男人的故事哩。」

  「不,萊歐。」洛伊搖搖頭。「我只聽說她必須嫁給威廉王的人。」

  「啊,」鮑萊歐說道。「我忘記你為了你父親的領地已經在諾曼底與尹斯特那傢伙打了很久的仗。我想,你當然是獲勝了。」

  投給鮑萊歐譏諷的一瞥,雷洛伊低聲說道:「當然了。尹斯特和他父親一樣,都是如假包換的蠢蛋。事實上,並不是和他的戰爭耽擱了我的行程,而是為了替威廉王在安竺省平定一場小戰亂。」

  「這麼說,他當然為此賜與你相當豐厚的獎賞了。」鮑萊歐若有所思地注視著他的朋友。「那麼,是什麼讓你這麼鬱悶煩躁呢?」

  「我的脾氣不一直是暴躁的嗎?」洛伊聳聳肩。「再多告訴我一些這個愚蠢得侮辱貴族的薩克遜女人的事吧。」

  有些訝異地,鮑萊歐不安地輪流望著他的夥伴和那女孩。「她並不適合你。」他說道,雷洛伊迅速對他投以嚴厲的一瞥之後,他脹紅了臉。「我是說,在公雞報曉之前你就會想殺了她的。她有一根尖刻的舌頭,而且說話肆無忌憚。」

  「你是在暗示她可能拿我的父母──或沒有父母──來嘲弄我嗎?」

  「沒錯,大人,她會毫不猶疑地這麼做。」他不敢直視洛伊半瞇的雙眼。「她告訴白裡奧他太胖,而且滿臉水痘。賈維斯則被她罵成母親是隻豬,父親是人渣。」萊歐聳聳肩說道。「英國沒幾個男人躲得過她尖刻的舌頭。」

  洛伊露出一抹微笑。「她不會對我說這種話,一次也休想。」

  「也許吧,大人,可是她一定會說的。」

  洛伊伸伸懶腰,拇指無意識地撫摩著酒杯杯緣。「萊歐,說說她的嫁妝有哪些。」

  萊歐勉強開口。「聽說威廉將送給她兩處城堡,一座是才新建的石造城堡,另一座是薩克遜式的土造城堡,都位在戰略及通商的要道。這兩座城堡以前歸她的諾曼人母親所有,海斯汀一役及她母親過世後,她和父親及三個兄弟成為人質被送到諾曼底。她被母親娘家的人養大,最近才由威廉下令回到英國。她還有十車的貨物及三箱珠寶陪嫁,威廉也開始整修摩利堡,作為她結婚的賀禮。」

  「以薩克遜人而言,她可真是幸運又富有。」洛伊喃喃道,見萊歐一臉煩惱他不覺微微睜大雙眼。「你不贊成我向這位淑女求婚嗎,吾友?」

  「沒錯。」萊歐聳聳肩,試著使他的回答不那麼唐突。「威廉不會樂見你殺了她的。馬丹斯一度是個有權勢的薩克遜男爵,現已宣誓效忠威廉。國王有意要她和諾曼人聯姻,藉以鞏固兩國的聯繫。」

  洛伊哼一聲。「全英國到處都是這種「聯繫」的證據,這一路上我們已看到太多黑頭髮的私生子了。」

  「這我同意,不過威廉的用意是使薩克遜及諾曼兩族融合,不致兵戎相向。」

  「就跟在諾曼底一樣?」他譏誚地問道。「直到現在我仍在安竺和緬國省打「家族戰爭」,威廉的美夢可真不小。」

  「是啊!」

  洛伊喝口酒,再次望向那位紅髮女郎,手指輕撫頰上自眉梢至觀骨的疤痕。「這些夢想,」他喃喃自語。「使威廉征服了英倫三島。」

  諾曼底公爵威廉自薩克遜人手中取得英格蘭,但他仍需與所有英格蘭貴族周旋,拉攏人心,平復接連不斷的反動。他在西敏寺加冕至今已有十年,但國內仍叛亂不斷。

  好戰的馬丹斯爵士受俘,被迫宣誓效忠威廉。他雖得以倖存,卻因被迫繳械與臣服而引以為恥。只是如今他已是威廉的臣屬,一旦國王有所召喚,他得提供軍隊及武器,甚至包括自己的性命。

  威廉加冕後,英格蘭遭受了不少苦難。起初,薩克遜人被剝奪了一切財產,位居高位的薩克遜貴族漸被剷除,只有少數倖存,每位倖存者皆因提供幫助給威廉,否則無一得以倖免於難。

  馬丹斯在海斯汀一役後幸運地免於一死,但卻失去自由;四個逃脫的兒子也顛沛流離,四處逃亡。六年後他終於宣誓效忠威廉,因而得以帶著女兒重回馬家堡,蘭娜也得到一處新城堡。多虧馬夫人的諾曼血統,馬丹斯才得以未完全被逐出英國宮廷,而多數薩克遜貴族早已與平民無異。但以目前情勢看來,丹斯似乎有再進入權力核心的跡象──一旦他的女兒與威廉選擇的諾曼貴族成婚。

  沒錯,洛伊想道,威廉深知控制薩克遜人光靠宣誓效忠是不夠的;被俘是迫使他們輕易承諾效忠的原因。因此他命丹斯將女兒嫁與諾曼人,藉以換得部分他失去的土地──並保證他仍被俘在諾曼底的兒子安然無恙。但他驕蠻的女兒似乎決心反抗到底,顯然在諾曼底半島受俘的時間並未磨平她對諾曼人的厭惡及仇恨。

  「她父親何不揍她一頓,讓她屈服算了?」洛伊不解地問道。

  萊歐笑了。「聽說他要把這種樂趣留給女婿。」

  「看來莫沙爾要放棄這項樂趣了。」洛伊說道,萊歐的視線隨之一轉。

  莫沙爾氣憤地起身,兩眼射出怒火,一手扶住劍柄,直視著以輕蔑的眼光看他的蘭娜。當他以低狠的語氣對她說話時,她將眼光調開,故意打個呵欠。莫沙爾轉身大步離開大廳,無視於廳內的竊竊私語。

  洛伊看向蘭娜,她正挑眉聽任父親咆哮;他話還沒說完,她已起身優雅地離開大廳,留下她那仍兀自張著嘴的父親。

  她高挑纖細,未綰的秀髮發出火焰般的光澤,細緻的五官與其下鋼鐵般的意志恰成對比。洛伊微笑。

  「嘿,我要娶她。」他輕聲說道。見萊歐訝然抽氣,他又說道:「而且我會馴服她。」

  萊歐畫個十字低語道:「你會因為謀殺威廉的人質而被他處刑,洛伊。你不是瘋子就是傻瓜。」

  「你認為我屬於何者呢,吾友?」

  萊歐一時無言以對,片刻之後才回答:「瘋子。你絕非傻瓜,而且勇氣可嘉。這女人是只野貓,大人。」

  「有誰比雄獅雷洛伊更適合馴貓呢?」

  「她不會聽你擺佈的。」

  「哦,她會的,」洛伊輕敲著雕花木桌,再次說道:「她會的。」

  他起身離開大廳,朝著蘭娜離去的方向走去。

  蘭娜羞憤地顫抖著,覺得自己像是待價而沽的母牛。儘管禮俗如此,而且威廉也以禮相待,她仍然無法忍受。

  母親死後,她的生活便宛如夢魘。她仍時時夢見母親幾乎未及安葬,諾曼人已前來燒殺擄掠的情景。一思及此,她忍不住又顫抖起來。入侵者的殘暴使她對母親祖國的人的感情消失殆盡,發誓絕不屈服──絕不像懦弱的父親向諾曼人卑躬曲膝,她輕蔑地想道。

  莫沙爾令她嗤之以鼻,實在太容易打發了。只要提一些他的戰場敗績、不純的家族血統及啤酒肚身材,他就立刻像被燙到的貓兒似地逃之夭夭。

  幾個月來她成功地擺脫追求者,也很感激巴勒的幫助。要不是這位足智多謀的吟遊詩人提供她每位追求者的把柄,她也無法將威廉宮廷內眾多合格的單身漢一一逐退。

  她微微一笑,暫時忘卻父親要她與威廉的騎士之一成婚所帶來的羞辱感。光是能挫挫他們的銳氣就令她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了。

  蘭娜走上通往房間的樓梯,大廳傳來的喧嘩聲逐漸減弱,但仍隱約可聞許多以她為題的詩歌傳頌不斷。

  威廉讓丹斯回到馬家堡,並下令鞏固城堡築以石牆。工人日夜趕工,在堡外搭建扶牆及護城河,似乎這位諾曼國王十分清楚他的屬臣們對他的看法如何。

  底下一串笑聲響起,蘭娜扭曲雙唇。該死,他們全都該死。

  當她走到樓梯轉角處時,瞥見身後有什麼動靜。她立刻轉身,一手搭上腰間的匕首。

  「別抽出妳的武器。」那男人帶著蘭娜再熟悉不過的諾曼口音輕聲說道。

  蘭娜倒抽口氣。一個諾曼人,而且他看來太危險,又太靠近了。她握住劍柄,優雅地將匕首自鑲滿珠寶的劍鞘中抽出。

  「別過來。」她以法語尖聲命令道。「你再靠近一步,我就大聲向我父親求救。」

  「根據令尊對妳的怒火看來,他可能不會阻止我。」他以諷刺的口吻說道。

  一陣恐懼襲來,使蘭娜更感憤怒。恐懼?對此人?對任何男人?她用匕首指著他。

  「別過來,否則我給你一刀!」

  「嘴真甜啊,小姐。」他嘲弄道。此刻他距她只有兩個台階,蘭娜只想盡快逃上樓。

  她仔細端詳他,確定她不曾見過此人,他的容貌不容人輕易忘記。

  他十分高大,雙肩壯潤,右肩上一枚金紋章扣住斗篷,篷裙垂至他強健的雙腿。一把大刀懸在腰側,與他身上高雅的服飾如此格格不入,卻又與他嚴厲的五官如此相配。蘭娜頓感疑慮。一道疤痕自他的眉際延伸至顴骨,使他的外貌更形懾人。濃黑的眉毛下是一對驚人的藍眸,深邃而銳利。

  這男人有種邪氣的美感,他散發出的鋼鐵般的意志與陽剛的吸引力令她喉嚨一緊。她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渾然不覺自己的失態。

  「妳還滿意嗎,小姐?」他嘲弄地問道。

  蘭娜立刻回過神來。「混帳!」說完她改以他瞭解的法語問道:「你是誰?你想做什麼?」

  此時他已步上與她同一級石階,她驚恐地感到他的靠近,卻仍強裝勇敢。她絕不能在這位一身華服的浮誇男子面前表現得像個懦夫。

  「我想要妳,女郎。」

  蘭娜瞪著他,啞口無言。有一剎那,她以為自己就要昏倒了。不,不能是他,他看來太強壯又太野蠻,不像是會因幾句譏嘲的言語就打退堂鼓的男人。要讓這個諾曼騎士打消主意可能並不容易,她想道。

  蘭娜多年來第一次真正感到對男人的恐懼。她武裝起自己,絕不態讓他發現,否則她就輸定了。

  她發出笑聲,匕首直指他的眉心。「你要我嗎,大人?那真是太不幸了。」她一次登上一階,拉開彼此的距離。這男人一派輕鬆的模樣騙不了她,她覺得他隨時有可能毫無預警地向她撲來。

  她又登上一階,傲然抬頭。「你無法擁有我,騎士大人。」

  「我一向能得到我要的東西。」

  他的話輕柔但卻不容否定。蘭娜感到口乾舌燥,心跳加速。沒錯,這個男人的確危險至極。

  「恐怕您這次要失望了,大人。」她虛假地笑一笑。「我並不想結婚。」

  「對我而言那並不重要。」他強健的身軀優雅地向上移了一階。「國王與令尊都要妳成親。」

  「我絕不輕易屈服,大人。」蘭娜登上最後一階,見他又靠近,立刻揮出匕首,在他的衣袖上劃了一刀。她的心恐懼地狂跳,暗自祈禱雙腿別發軟。他仍悠閒地站著,似乎無動於衷。

  「退後!」她尖聲說道。她的兄弟們教她的刀法終於要派上用場,她站穩腳跟面對這個眼神大膽的諾曼人。「你笨得不知道要躲開我的刀子嗎?」

  他露出一抹微笑,但眼中卻毫無笑意。「憑妳喜歡玩刀,等妳想玩真的,我會奪下妳的刀。」

  她的聲音絲毫未洩漏出心中的不安。「現在我就是認真的。」

  「婚禮前妳會刺殺我嗎?」

  「當然。我會毫不遲疑地殺了你。」她說道。

  「那就做吧,女郎。」這次他眼中有了笑意,而且靠得更近了。

  蘭娜不確定地看著他,也許他不相信她敢刺他。以前也有一位想對她用強藉以迫她結婚的追求者挨過她的刀子,結果傷口一個月才好。現在這狂妄的男人竟逼她動手。

  「我會的。」她答道,緊握著短劍劍柄。「我恨諾曼人。不,我恨所有的男人。完成你認為我不會做的事正是我最大的樂趣。」

  「不是不會做,」冰冷的藍眸閃現一抹興味。「而是做不到。」

  受到刺激的蘭娜將匕首揮向他的另一個袖子,打算順道劃出一點血,給他顏色瞧瞧。

  令她大驚失色的是,她的刀子被一揮落地,手腕也被這名諾曼人緊緊扣住,令她痛呼出聲。

  「放開我」

  「會的,小姐,」他慢慢拉她貼近他。「等我和妳算完帳之後。」

  他的臉離她的只有數吋,她完全沒察覺到他的意圖,直到他攫住她的嘴。狂怒使她一時腦中空白,他竟敢擅自吻她!沒有人能這麼做之後安然脫身,這個諾曼人也一樣。

  她扭身掙扎,但他的大手握住她的下顎,迫她張開嘴。她正想詛咒他,但他的舌頭已然侵入,激起的火花令她無法動彈。

  他似乎將她的震驚誤認為默許,一手扶住她的頸背繼續掠奪她的芳澤。蘭娜驚異地感到體內燃起的火焰,他抬起頭來,眼中勝利的神色令她無地自容。

  她另一手握拳揮向他,他只略偏過頭躲開,又握住了她的手腕。

  「放開我,蠢豬!」她以英語罵道,但他只是盯著她卻不放手。她不斷推撞,他卻平穩地站在石階上,文風不動。

  他把她推到牆邊緊貼著石壁,她感到石壁的寒意透過層層衣物滲入。他露出懶洋洋的微笑。

  「抗拒我沒有什麼好處,省省力氣吧。」

  他嘲諷的話令蘭娜更使勁地想推開他。她拚命推他的胸膛,他卻彷彿盤石般一動也不動,只是挑起眉疑問地看著她。

  接著她感覺到他抵住她小腹的火熱慾望,一剎那間她只能無法動彈地望著他的眼眸。他只是平靜地瞧著她,藍眸深處的火焰卻足以照亮一整個村子。他似乎發覺蘭娜的恐懼,故意將下身更加貼緊。

  他的舉動令她自震驚中恢復。

  「混帳!」她踢他,滿意地察覺他痛縮一下。他換了重心,但她再次踢中他的足脛,他終於痛呼出聲。

  「我們就照妳的方式玩。」他咆哮,蘭娜感到他雙臂肌肉的收縮。

  他雖然高大,身手卻十分敏捷。蘭娜一聲驚呼被甩上他的肩頭。她掙扎亂踢,感到又羞又懼。她踢中他肌肉糾結的大腿,腳擦過他佩帶的寶劍劍鞘,聽見他發出低聲的詛咒。

  他突然在她臀上一拍,她的訝異多過疼痛。她披散的頭髮擋住視線,儘管她想撐著他的背直起身,但卻徒勞無功,只能無助地自散落的髮間看著一級級的石階,感覺自己像是一袋穀物一般。

  「放我下來!」她不斷捶打他。

  他的大手再次落下,一波波的痛楚直達腳趾。她伸手想抓他的劍,但他把她的手拍掉。不管她如何掙扎,他總有辦法應付,令她幾乎因挫敗而啜泣,眼睜睜地任他扛著下樓。

  樂聲與喧嘩聲逐漸變大,接著是一片突兀的寂靜。蘭娜明白他已將她帶回大廳,只有閉緊雙眼,勉強克制掙扎的衝動。雖然閉著雙眼,她仍幾乎可以感覺到眾賓客與僕人們的驚異眼神。

  不論他是誰,詛咒他!

  她感到一陣暈眩地發覺自己已被他放下。她不穩地顛躓一下,一隻強壯的大手扶住她。她氣憤地推開他,往旁邊站開一步。

  「別碰我。」蘭娜盲目地轉身,她父親愕然的臉映入眼簾。她將頭髮甩到肩後正想走向父親,但握住她肩頭的手使她無法移動。

  「馬大人,」那男人冷靜地開口。「我請求與令嬡成婚。」

  老領主一時無語。他看著女兒氣憤通紅的臉龐,再望向緊抓著她的這個男人。

  「先生,請問尊姓大名。」片刻後他終於開口,並看一眼僵直地站著的蘭娜。「可否請你說明來意?」

  這名男人流利地將法語轉為英語。「我是雷洛伊,雷家堡的伯爵。」

  一片沉默,蘭娜憤怒的驚喘是唯一的聲音。他竟敢對她隱瞞會說英語的事實;但更令她氣憤的是,人稱黑獅的他竟敢來追求她。她叛逆地昂起下巴,不馴地瞪著他。

  「我管你是誰,反正你是國王的人。」

  洛伊對她微微彎身致意,但並未放開她。「就和妳一漾,小姐

  「不,」她否認。「才不是!」

  「女兒,不得無禮。」丹斯怒斥道。「他是馬家堡的賓客,也是國王的人,要表示尊敬。」

  蘭娜輕蔑地瞪著父親。「我會謹守薩克遜人的本分,對他不屑一顧!」

  「我想這可不太好。」洛伊平靜地說,手上的力道加重了。「溫柔點,女郎。我對妳沒有惡意。」

  「是嗎?那你可是和其它我所知的諾曼騎士截然不同。」她嘲弄地說道。「你們都是殘暴、粗魯的野獸,一心只想著自己的享樂。」

  「我和妳認識的其它男人不同,」他滿含興味地挑起一眉。「請不要混為一談。」

  丹斯開口打破了兩人間的緊張。「大人,你有意追求小女是嗎?」

  「不,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洛伊似乎頗覺有趣。「我打算娶她,而非追求她。」

  蘭娜因憤怒而顫抖。「我絕不和威廉的諾曼騎士為伍!你們都一樣,全是惡棍、兇手──」

  「住嘴。」握著她手腕的力道加重,幾乎扭斷她纖細的腕骨。「我的耐心有限。」

  蘭娜看著他冷酷藍眸中的警告眼神,令自己及眾人大為訝異地立刻閉了嘴。

  她沉默地站在洛伊身旁。馬丹斯猶豫半晌,終於代表女兒接受了他的求婚,看來似乎鬆了口氣。接著蘭娜開口,她輪流看著洛伊與丹斯,她的聲音緩慢而略微顫抖,一字一句地確定父親明白她的意思。

  「我說到做到,這是你逼我的,你知道會有什麼結果。」

  丹斯不安地欠動身子,怒瞪著她,同時潤潤嘴唇,目光轉向洛伊。「大人,我想我必須警告你──」

  「我聽聞過她發的誓言。」洛伊握著蘭娜的手略微放鬆,只是微微一笑。「有些誓言說的容易,做起來難。」

  蘭娜定定地迎上他的視線,淡褐色的眼眸閃著金色的光芒。「大人,對於我許下的誓言,我確信我絕對能遵守。」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7 18:17:29

  第二章

  「妳知道他是誰嗎?」丹斯怒吼道,目光狠狠盯著女兒姣美無瑕的臉龐。「這個男人大權在握,連奧都對他都不敢怠慢。」

  「權力和勇氣不能相提並論,」蘭娜冷冷地望向窗外的庭園。「奧都雖然是國王的弟弟,但大家都知道他只是個沒出息的傻瓜。」

  丹斯哼聲。「那個男人有沒有勇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個伯爵──」

  「一個私生子伯爵!」蘭娜爆發道。「這可是大不相同了。」

  「如果威廉認為相同,那便是如此。別忘了威廉的母親也只是個鞘皮匠的女兒,他不會同意妳用這些理由拒絕的,女兒,所以別奢望了。」他皺起眉。「是誰告訴妳這些事的?巴勒嗎?這個混帳,他該多歌詠愛情與戰役,而不是對妳亂嚼舌根。蘭娜,洛伊決意要娶妳,而威廉絕不會反對,雖然我不懂他怎麼會想要妳。他大概還沒聽說妳是怎樣的一個悍婦,或者妳如何折磨那些仁慈待妳的人。」

  「仁慈?」蘭娜緩緩轉身看著父親。「你懂什麼叫做仁慈?別用仁慈對我說教了,好像我應該感激能和這個粗魯待我的人結婚──而他的粗魯甚至還比不上我自己的父親呢!」

  「妳活該挨我給妳的每一頓打,只要想起我用的是皮帶抽妳,就會令我無比安慰!」

  「願這份記憶伴你長存。」蘭娜輕聲說道,喉間仍因憤怒與波動的情緒發痛。她轉身不讓他瞧見他的話對她造成的影響。可惡!她靜靜望著窗外,對底下庭園裡的活動視而不見。

  「傻瓜!」丹斯一拳捶在桌上。「上天為證,妳非和他結婚不可,否則我就把妳五花大綁!」

  「用煉條嗎?父親?為了和敵人聯姻,你會把自己的骨肉捆綁起來?」

  「不錯,」他低吼道。「我決不讓妳摧毀我奪回失去的一切的機會。一個男人失去了土地和權力就什麼也不是了。」

  她轉過身來,嘴上嘲諷扭曲的微笑令父親大吃一驚。他警戒地看著蘭娜走近一步,她的手扶著匕首。「你的土地、權力以及那些愚蠢的戰爭已奪走了我們的一切!父親,如果私生子威廉是要你為他作戰而不是給你好處,你怎麼說?」她苦澀地笑笑。「這兩個情況不同,不是嗎?」

  「不錯,不過那對我也是有利的。」丹斯低吼著答道,顯然他已在威廉手下屈服了。因為他知道和這個諾曼國王作對只是徒勞無功,他可沒那麼蠢。一旦他有意反抗,他們一定會像毀了其它薩克遜貴族一樣毀了他。

  他握拳深吸口氣。「蘭娜,妳還沒學會很重要的一課;退讓並非全然是懦夫的行為,有時候也是某種勝利。」

  她傲然抬頭。「我看見母親的退讓。她每年懷孕,最後終於死於生產。不,我絕不會讓自己落到這種悲慘的下場。」

  丹斯一手抹過臉搖搖頭。「如果妳激怒雷洛伊,他絕不會如此容忍的。妳只會使自己──以及我的目標──身處險境,甜言蜜語絕對比詛咒有用多了。」

  「辦不到。」

  「聽說所有的女人──包括諾曼人和薩克遜人──都等著他垂青,但他卻選擇了妳。這是一種榮譽。」

  「榮譽?」蘭娜開始顫抖。她眼中盈著淚,但拒絕讓它們滑落。「你認為逼迫女兒和敵人共枕是一種光榮?和一個被稱為私生子的男人?」

  「千萬別蠢到當著他的面前提起,蘭娜。」丹斯咆哮著扣住她的手腕。「據說國王把那些膽敢嚼他舌根的人砍去手腳,妳認為雷洛伊會如何處置?」

  「他不是國王。」

  「沒錯,但他是國王的親信。只要威廉護著他,他根本毋需勇敢或強壯。天曉得那個男人怎會要妳這種悍婦,不過就算妳是世上最善良的姑娘,只要他要妳,我也無法說不。」

  「懦夫!」這字眼擊向他,他憤怒地鬆開她。

  「妳完全沒有妳母親的溫柔,妳的壞脾氣遲早會讓妳吃盡苦頭。」丹斯深深歎息。「生活怎麼過由妳自己選擇,蘭娜。妳溫柔待他,他也會以禮相待;反之,他絕對會給妳罪受的。」

  「很好的建議,父親,我把刀子插入他胸口時會記得的。」

  丹斯歎口氣坐下,揮揮手遣走了她。蘭娜迫不及待逃開,幾欲奪眶而出的淚水令她只想逃回房間。雷洛伊該死!他為何要來馬家堡?為何要娶她?他已經夠富有了,他究竟想得到什麼?

  雷洛伊知道問題的答案。當威廉問起他和他未來的新娘相處得如何時,他在國王前跪下,遺憾地對國王一笑。

  「她正如您所說,有張尖利的嘴,而且過度驕縱。」

  威廉大笑。「我替她選對人了。你需要忠告嗎,洛伊?」

  「您的忠告,陛下,我會接受。」

  「別在意這位淑女的侮辱,善待她,但立場要堅定。她終會依順你的,就像我的瑪蒂一樣。」

  提起威廉的皇后瑪蒂,洛伊想起她因拒絕嫁他而挨過的鞭子。洛伊能瞭解國王採取那種手段的心境──儘管被喚為「雜種」不計其次,每次他還是忍不住動怒。

  「謝謝您的忠告,陛下。」他起身接過一杯酒。「我們結婚之後,她很快就會順從我了。」

  威廉微笑。「你這麼認為嗎,洛伊?」

  「是的,沒有任何女人能與我對抗。」

  「我婚前也是這麼想。」威廉啜口酒。「我要你們盡快成婚,她的姨母催得很急,八成是為了不讓她步上她父親的後塵。」威廉微微一笑。「雖然蘭娜待在諾曼底七年,仍然痛恨諾曼人。而且她已過適婚年齡,卻仍有不馴的稜角。」

  洛伊諷刺地一揚眉。「稜角?依我看,這位淑女會是一個好軍人,她把匕首耍得真熟練。」

  「洛伊,你若不想娶她,我就將她許配給別人。你對我一片忠誠,我可不希望你婚姻不幸。」

  洛伊沉默半晌。「她會適合我的,她只是需要馴服。」他頓了一下,扯扯嘴角。「況且──我喜歡她的味道,淺嘗過後只會令我想要更多。」

  威廉笑容加深。「很多男人就是這樣跌入粉紅色陷阱。」

  「我不受女人支配,」洛伊皺著眉說道。「即使美麗如馬蘭娜也一樣。這種吸引力不會影響我,而且也有利於我和她的婚姻。」

  「沒錯。」威廉看著洛伊深思地說道。

  洛伊一臉漠然,不願國王看出他對蘭娜的渴望。該死的女人,她的掙扎引發了強烈慾望以外的情感──他不由自主地欣賞起她的不畏強橫勢力來。從經驗中,他知道蘭娜的感覺,不過她終究會和他一樣認清事實,學會那麼做只會給她帶來更多麻煩。

  威廉清清喉嚨。「蘭娜小姐十分叛逆。她寧可和薩克遜俘虜作伴,也不和她諾曼姨母的人相處。碧琪夫人已要我想想辦法好久,但直到最近我還是不確定這麼做對不對。」

  「因為她的父親及兄弟的關係?」

  威廉微笑。「沒錯。丹斯是個有實力的貴族,而且我不喜歡他忘記他的誓詞。他並不笨,還有兩個最小的男孩受我監管,相信他不會輕舉妄為。」

  「好辦。那幾個脫逃的兒子呢?」

  「他們尚未宣誓效忠就脫逃了。一旦你和蘭娜成婚,他們會看出效忠我得到的利益。但如果他們拒絕順服,我也只有照樣下手了。」

  對國王的計畫,洛伊毫無異議。英格蘭唯有統一,才能抵禦挪威、威爾斯及法國的入侵。但儘管如此,他仍然頗覺遺憾。

  「如果蘭娜個性甜美點就好了,陛下。如果我給她應得的教訓,她的家人可能無法接受,但她羞辱了太多您的屬臣,這可能使您的軍隊陷身險境。」

  「所以我才派你出馬。」威廉微笑。「你需要一個薩克遜妻子,而我在那個地區需要一位忠誠的領主。近來那裡飽受劫匪擄掠,我懷疑與被撤爵的前任領主有關。無論如何,摩利屏障著海岸線,極具戰略地位。等你婚後會發現那個地域更加堅不可摧了。」

  他們繼續商討戰略、戰犯處置等諸多問題。洛伊告退時,已經明白威廉要他的忠誠屬下與薩克遜母老虎結婚的決心。

  洛伊像威廉一樣也是個私生子,只不過他的雙親都是諾曼貴族。他自孩提時起就得力爭上游。威廉永遠背負母親是鞘皮匠之女的恥辱,洛伊也難逃被譏為女貴族的私生子,因此早已學會如何爭取並接受生命的一切。他決定跟隨並效忠威廉戮力沙場,如今行將而立,戰得及繼承的土地不計其數,而現在他即將多出一項麻煩──一位薩克遜妻子。他露出沉鬱的笑容。

  除了偶爾放縱一下以外,他並不需要女人。追隨威廉已將耗盡他的精力,況且維持自身廣大的領土也不是容易的事,但他的妻子卻絕對不容忽視。雖然經驗告訴他仁慈就是弱點,但洛伊並不是殘酷的人,不過也不是傻瓜。如果馬蘭娜選擇不用大腦,她也別想冀望他會仁慈待她。

  思及她柔軟的曲線抵著他,他不由自主地緊繃起來。真是瘋狂,他竟讓原始的衝動主宰大腦,可見她的魅惑力之強大。不過他從未向人求過婚,也許那才是他蠢蠢難安的原因吧。

  洛伊握緊雙拳,他還有許多待完成的事。首先訂定計畫、進行訂婚儀式、通知等事宜,防禦也有待鞏固。接著他會把他的妻子安頓在摩利。當他四處奔忙時,她得乖乖待在那兒。

  XXXXX

  蘭娜顫抖著緩緩走向大廳。她知道被召喚的原因,她得正式宣佈接受洛伊的求婚。不,她絕不會。和他短暫交手,她已知道如果自己蠢得嫁他將會有什麼後果。他會像他的綽號黑獅一樣地吞噬她,她寧可進修道院也不願將自己獻身給那個黑暗騎士!

  她在大廳門外停步,諾曼人正等著她簽下婚約。一個月來她一直在想──不,祈禱──那位狂野的騎士會改變主意;但現在她知道她錯了。

  她突然雙腿發軟,遂趕緊抓住門撐著自己。她絕不讓人發現她的恐懼,即使她的女僕也絲毫不知她怕那個男人。他一定會殺了她,不過她寧死也絕不屈服。

  蘭娜抬頭挺胸地走入大廳,紅銅色的秀髮輕掠過款擺的臀部,曳地的藍色天鵝絨長裙則裹住她的長腿。她身材高挑──甚至比一些男人還高,而且從不想隱藏她的高度,更無視於諾曼特使帶著興味的目光。雷洛伊很快就會明白她不屈的決心,她發誓。

  「女兒,」丹斯待蘭娜在他身旁坐下後,略帶不安地喃喃道。「他們帶婚約來讓妳簽署。」他饒富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我很光榮地簽署同意,一等妳簽好,這一切就大功告成了。」

  蘭娜僵直而沉默地坐著,除了眼中茶褐色的火焰外,她看來一派順從的模樣。抬起濃密的睫毛,她瞥見鮑萊歐。她還記得上回就是他和雷洛伊一起,有張年輕、愉快的臉,人看來很溫和。

  她對他微微一笑,他眼中閃過鬆懈的神色。但那十分短暫。

  她起身優雅地轉向父親,說道:「恕我礙難同意簽署,父親,請不要逼我和一位私生子結婚。」

  大廳內一片訝然,蘭娜重新落坐。

  「老天!」一名諾曼男爵以法語叫道,他上前瞪著丹斯。「你敢?」

  「這是小女一時糊塗,與我無關。」丹斯怒瞪她。「她會簽名的,我保證。」

  「我決不。」

  大家都瞪著她,望著她火紅的雙頰及頑固的下巴。鮑萊歐不禁搖頭。

  「小姐,」他輕聲道。「我無法帶著這種回復給我家大人。妳有沒有想過不管妳簽名與否都得嫁他,他這麼做只是出於禮儀,國王早已決定你們的婚姻。」

  「國王與你家大人的意願與我無關。」她冷冷地說道,心中怒火正熾。雷洛伊並不想娶她,他只是服從國王而已。哼,讓他去娶受得了他的蠢女人好了,她才不幹!

  萊歐看一眼兀自發怒與猶疑的丹斯。「丹斯大人,你有什麼話要我帶給我家主人?」

  「他的妻子會按原訂計畫嫁他,」片刻之後他回答道。「即使必須五花大綁地架著她去。」

  萊歐呆了半晌。「主人會不高興的。」

  「我也一樣;」丹斯沉重地說道。「但蘭娜十分頑強,假如我有其它個性溫柔的女兒,一定會許配給他,但我沒有。他既已向馬蘭娜求婚,恐怕那就是他所能得到的了。」

  蘭娜不穩地站起身看著萊歐,控制住微顫的聲調。「告訴你家主人我的匕首不是刺他就是刺我,那對我毫無分別。我不會嫁他的。」

  萊歐臉一白。「女士,請勿叫我帶這句話回復主人。妳在玩弄自己的命運,而我為妳擔心。」

  「為我擔心?」她冷笑。「鮑大人,為你家主人的安全擔心吧。我寧死也不讓他碰。」

  萊歐澀聲答道:「那很可能正是妳會得到的,小姐。我會照妳所說的稟報主人,但確定妳會後悔說過這些話的。」

  回房之後,蘭娜開始懷疑自己怎會如此言語無狀。簡短威嚴的拒絕早已足夠了,但她竟然選擇把黑獅惹火,而且一定會有苦頭吃的。

  但洛伊總能引出她最壞的一面,也許是因為他強烈的男性吸引力。自他在樓梯間給她一吻後,就時常出現在她夢中。她曾感到他威猛的慾望緊抵著她,知道他要她,而這令她驚駭莫名。

  「真不幸。」她低語道,女僕聞言立刻跪下。

  「小姐,妳有什麼煩惱嗎?」

  蘭娜咬著下唇。女僕蕊琪是一名騎士之女,隨她從諾曼底過來。她也是少數蘭娜偶爾肯傾吐心事的對象。

  「蕊琪,我怕那個要娶我為妻的諾曼私生子。」

  「他聽到妳的答覆時會怎麼說,小姐?」片刻後蕊琪問道,但蘭娜只是凝視著牆上的掛氈。

  「我寧願不知道,」她喃喃道。「還好他離我很遠。」

  XXXXX

  萊歐抵達倫敦見洛伊時,已決定技巧地回答,不要惹怒洛伊。希望如此。蘭娜絕不會知道她的回答可能引起的騷動。

  他的期望落空了。

  萊歐走進會談室,洛伊和威廉正熱烈討論蘇格蘭邊防問題。他原想先去梳洗一番再回來,但洛伊已停止討論向他走來。

  萊歐對國王跪下致意,這才稟報洛伊。「時機不湊巧,主人,我等你討論完再過來。」

  「不,萊歐,沒有關係。」他的笑容短促。「國王也想盡快解決這件事。」

  萊歐深吸口氣。「主人,文件沒有簽名。」

  「丹斯沒有簽名?」

  「不,主人。他簽了。」

  「哦?能讀能寫的女人也不多,萊歐,只要有蘭娜的記號也就行了。」

  「但是主人,蘭娜小姐受過讀寫的教育。」

  洛伊思考一會兒,身軀逐漸僵硬。「告訴我蘭娜小姐說了些什麼甜言蜜語。」

  萊歐低頭在技巧與事實間掙扎著。「她不願嫁您,並請求馬大人不要強迫她。」

  「這不是她說的話的全部,萊歐。你以為我是傻瓜嗎?」

  萊歐立刻抬頭。「不,大人,但您無需知道她不智的回答。」

  洛伊身後傳來威廉的低笑聲。「歷史又重演了。」

  洛伊不理威廉,他只是緊盯著萊歐。「我要知道她說了些什麼。」

  想起蘭娜的話,萊歐一陣憤怒。

  「主人,她說一旦你們成婚,她的匕首不是刺向你,就是刺向她自己。她不願意嫁給你。」

  「就這些嗎?」

  「不,」他打起精神僵硬地說道。「她請求她父親別把她嫁給一名私生子。」

  萊歐緊張地看著洛伊與威廉,這句話同時侮辱了兩個人。好半晌沒有人移動或說話,萊歐開始冒汗。

  「別殺傳訊的人,洛伊。」看著洛伊握住劍柄,威廉王斥道,聲音微含嘲諷與興味。「最好責怪你的女人,這是我的經驗談。」

  洛伊半轉身勉強輕聲說話。「我無意殺可憐的萊歐,他看來已和死了差不多。」他瞥萊歐一眼。「下去吧,我疲憊的朋友,我對你不存惡意。」

  萊歐看他們一眼,才退出房間。他警告過蘭娜小姐,她只有接受一切後果了。

  「你作何打算,洛伊?」國王問道。

  「教訓那婊子一頓。」他立即野蠻地答道。威廉聞言微笑起來。

  「你以為這容易嗎?馬蘭娜可是潑辣得很。」

  洛伊在房中踱步,臉上充滿憤怒。「她是潑辣沒錯,但可不笨。她不退讓只有一死。」

  「她是這麼說的。」

  洛伊訝異地看威廉一眼,肌肉逐漸放鬆。雖然怒火仍熾,但他不會任它控制他。

  「陛下,據說當皇后像蘭娜這樣拒絕時,你連夜騎馬趕到利爾。」

  「沒錯,洛伊,而且還鞭了她一頓。」威廉露出淡淡的微笑。「然後她告訴我,我竟然膽敢在她父親的城堡裡打她。」

  「你在那麼做之前是否思考過?」

  「完全沒有,我當時想的是其它事情。」他的笑容冰冷,而洛伊可以瞭解。

  「我有一項請求,陛下。」

  「說。」

  「請給我立即結婚的特別許可,可以嗎?」

  威廉笑了起來。「把文件帶來,我馬上就簽署同意。」

  不消片刻,鮑萊歐帶回的文件已經國王簽署,外加一份特別許可。

  洛伊對國王鞠躬。「陛下,請准許我前往馬家堡。」

  國王允許後,洛伊自大廳大步走到外牆邊召喚馬匹及隨從。一轉身,他發覺萊歐正站在他身旁。

  「請讓我隨您去,大人。」年輕人說道。

  「如果你願意。我要去馬家堡。」

  「我也這麼想。」

  萊歐若有所思的眼神令洛伊微笑起來。「你不贊成嗎,萊歐?」

  「我只是擔心可能的後果,主人。」

  「只有一種後果──她會嫁給我,並且停止她的侮辱。」他用馬鞭輕點手心,萊歐看著他的鞭子。「萊歐,這是她自找的,你不認為嗎?」

  「是的,主人。但我從不鞭打女人。」

  洛伊淡淡一笑。「我也不,萊歐。但對一隻母老虎而言,那又另當別論了。」

  夜深了,吊橋早已拉起,但蘭娜卻聽見窗下的騷動。她不經意地丟下手邊的針線活,走到窗邊向下望,只見眾人匆匆來去,吊橋也吱吱嘎嘎地放下了。

  她突然感到一絲恐懼,轉身看見蕊琪也正睜大眼睛望著她。

  「這麼晚了還有訪客嗎,小姐?」她低語著跑向蘭娜。「妳得躲起來!黑獅的怒火一旦」

  「不,我絕不躲避任何男人。」蘭娜的唇輕蔑扭曲,但聲音中有掩飾不了的顫抖。「他敢在我父親的城堡裡做什麼?」

  「小姐,他是個殘暴的諾曼騎士」

  「對,而懦弱的父親卻宣誓效忠威廉!」蘭娜雙臂抱胸以止住顫抖。「他不敢傷害我的。威廉王也是我的國王,而且是我的監護人。」

  儘管如此,當洛伊闖入她閨房中時,她仍忍不住驚跳起來。她穩穩地迎視他冷硬的眼神,昂然抬起下巴否認內心的脆弱。他看來和上一次一樣的狂暴而危險,她回想著,但她仍不會屈服。

  洛伊站在房門口,一身風塵僕僕。他滾著金邊的紅色長袍長至腳踝,說明了他的地位顯赫。他的黑髮幾乎蓋住雙眼,胡青明顯可見,嘴角的線條冷硬,藍眼炯炯有神。一個好看的男人,連刀疤也無法影響他的外表。

  「啊,大英雄。」她虛張聲勢地說道。「你半夜擅闖女人閨房是什麼用意?」

  洛伊大跨步走入房中,他身上有馬、皮革和塵土的味道。蘭娜強迫自己不要後退。她自他的嘴角及眼神中知道她的諷刺產生多大的效果了。

  「我收到了妳的訊息,小姐。」他平穩的聲音毫不洩漏情緒。「我盡快趕來答覆妳。」

  她不安地換個姿勢。「我不需要答覆。」

  「哦,但我想答覆妳。」他的聲音柔和但隱含惡意,蘭娜感到一絲恐懼。

  幾位女僕恐懼地低泣起來,蘭娜看見蕊琪沿著牆邊挪向門口。懦夫!但蘭娜不怪她,因為唯一阻止她追隨蕊琪的只有驕傲──而且她寧願他眼中是輕蔑而非憤怒。

  「我明天再聽你答覆。」蘭娜彷彿已遣退他般走開。洛伊伸手抓住了她,把她拉回來。

  這時她看見他右手中的馬鞭,她驚恐地看著他揚手一揮鞭子。

  「不,我甜美的小姐,妳今晚就得聽,還有此後的每一夜,只要我想。」鞭子劃過空中發出「啪」的一聲,她不由自主地驚跳一下。「首先,妳得簽下婚約。」

  「我不!」

  咻地一聲,她的裙邊一扯,她知道鞭子即將傷到她,一陣恐懼又襲上心頭。

  「啊,小姐,妳會簽的,然後我們就立刻成婚,就是今晚,在神父的見證下。」

  她愕然瞪著他。「不可能!」她終於擠出話來。「一個神父還有公告」

  「已經宣讀過一次,而那就足夠了。」他抿緊唇。「我有特別許可,而且神父也來了,就是今晚。」

  「不!」她驚慌失色,拚命想掙脫腕上鷹爪般的大手,但他毫不動搖。

  「妳誤解我了,小姐。」洛伊厲聲說道。「我和令尊及國王已談好交易,妳說不也沒用。」

  蘭娜緩緩抬眼瞪他,深呼吸以穩定自己。「你想這麼早死嗎,大人?我發過誓要殺膽敢娶我的男人。」

  「我沒這麼容易死。」

  他看來很不耐煩,而且似乎對她的話頗覺有趣。隨著漸升的憤怒,蘭娜忘卻了恐懼與謹慎。

  「我說過絕不嫁給私生子,我說到做到!」

  他眼中的幽默盡褪。洛伊緩緩拉近她,使她幾乎貼在他身前。他鋼鐵般的手緊扣著她。她看著他濃密的睫毛及藍眸中的火焰。

  他臉上的某種東西警告著她他是個不同於其它她認識的騎士的人,即使她粗暴的兄弟們看來也沒有他危險。

  洛伊抓緊她的雙腕,舉起鞭子。

  「妳已當著我的面侮辱了我兩次,」他咬牙說道。「上帝為證,我會讓妳不敢再這麼做。」

  他再次一抽馬鞭,這次鞭子打上天鵝絨,緊貼她的肌膚。她一畏縮,咬著下唇,恐懼卻叛逆地直視著他。

  洛伊仍緊抓著她地將她略微推開。「現在就簽婚約,女人,而且不許再玩花樣。」

  蘭娜強抑啜泣的衝動。她真的嚇壞了,而且痛恨他使她如此卑屈。他冷酷地看著她,眼中無一絲仁慈。

  「好,」她苦澀地說道。「我會嫁給你,雷洛伊。但你一定會後悔的,我保證。」!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7 18:17:41

  第三章

  馬丹斯大大鬆了一口氣,終於結束了。蘭娜已嫁給這位諾曼領主,再也不是他的責任。以後不管她再如何胡鬧,都是洛伊的事了。

  他隔著嘈雜的大廳望著女兒,雙唇抿緊。「她充滿仇恨和怨忿,」他對坐在他身旁的人說道。「但這不是我應得的。我就像一個男人該做的一樣愛我的妻子,她的死不是我的錯,但蘭娜從不肯聽我說。」

  「大人?」丹斯轉身,發現洛伊的隨從出現在他身旁。

  「你是萊歐?鮑萊歐爵士。」

  「是的。我家主人想請你準備一間新房。」萊歐恭敬地一鞠躬。

  丹斯驚訝地說道:「小女的房間不──」

  「不行。」萊歐搖頭,他似乎有點尷尬。「主人認為今晚讓夫人在不熟悉的環境下較好。」

  「哦。」丹斯點頭表示瞭解。「我想他已經拿走她的匕首了。」

  「是的。」萊歐調開視線,看著雙眼直視前方、僵直地坐著的蘭娜。她對身旁吟遊詩人、士兵及僕人的吵雜聲充耳不聞,雙臂抱胸。洛伊狀似慵懶、無聊地坐在她身旁,但雙眼卻注意著所有的活動,暗示著他體內蠢蠢欲動的爆發力。

  萊歐不安地換個坐姿。「夫人很美,大人。」

  「沒錯。」丹斯陰鬱地同意道。「但沒有她母親的溫柔,願她安息。我早該杷蘭娜嫁出去,免受她的尖牙利嘴之苦。」

  他傾身望向萊歐。「先生,請你家主人小心她的脾氣。如果她發火了,那天就沒有熱飯好酒;碗裡只可能有泥沙,杯中都是酸醋。」

  「馬大人,」萊歐恭敬地答道。「我相信洛伊主人會說服她這並非明智的舉動。」

  丹斯哼一聲。「我也曾這麼想過,但她的尖牙利嘴卻會把男人逼瘋。我從沒想到過光是言語就會使我氣成這樣,但」他陷入不快的沉默中。

  「你想她會聽你的建議嗎?」片刻後萊歐問道。丹斯不敢置信地望了他一眼,他忍不住淡淡微笑起來。

  「老天!萊歐,難道這幾個星期來你都沒注意到嗎?就算聖彼得下凡來和她說話,她也不會聽的。」他搖頭。「不,我已經學會省點力氣了。我告訴你,萊歐,大部分女人只會惹麻煩,這是真理。」

  「我也聽過別的男人這麼說,大人。」萊歐遲疑了一下。「她可有特別信任的人,大人?」

  

  「什麼意思,萊歐?」丹斯懷疑地看著他。萊歐臉紅地低頭看著他的靴子,丹斯瞇起雙眼。「有什麼不對嗎?」

  「不,大人,只是洛伊主人要求有人能向她解釋新婚夜,扮演她母親的角色。」

  丹斯不耐地揮手拒絕。「蘭娜很清楚女人的義務。雖然她很純真,但絕不愚蠢。在這大廳裡她已見過許多次男女交媾了。每當慶典或大餐後,男人會變得粗魯──呃,你也知道士兵總是如此。放心好了,她知道男女之間該怎麼進行。」

  萊歐皺眉。難道整座城堡中沒人能為這位小姑娘說明新婚夜的情形嗎?難怪馬蘭娜如此叛逆,週遭充滿了滿口髒話的粗人,她沒有亂吐口水或抓耳撓腮的習慣還真奇怪。

  萊歐回去稟報主人,而洛伊毫不驚訝。

  洛伊深思地瞥蘭娜一眼,她仍僵硬地坐著,下顎微昂。女僕們將她的長髮梳得閃閃發亮地披洩在肩頭背後。她戴著一頂珠冠,上覆一方精緻的面紗,深金色腰帶強調她的纖腰,緊身長袍則勾勒出她誘人的乳房。她並未佩帶匕首,但偶爾掠過他的目光中則是一片冰冷。

  他突然起身對她伸出手。「來吧,妻子。」

  蘭娜瞪著他的大手。緩緩地,她將自己的小手放入他手中,他牽起她的手,接受眾人的舉杯祝福。

  這是一場與眾不同的婚宴,每個人似乎都是迷惑大於喜悅,不過卻也都盡情暢飲。丹斯的兵士對這個新領主不太有把握,有些甚至怫然瞪著他。但是沒關係,他們遲早會知道誰是主子,蘭娜也一樣。

  「沒有人鬧洞房嗎?」她緊張地問道,見他搖頭她不禁鬆了口氣。

  「沒有。」洛伊阻止她往她的閨房走去。「這邊走,夫人,今晚我們睡另一個房間。」

  她驚恐而抗拒地看他一眼,但最後只是低頭順從地跟著他,令他疑心大起。她一定有預謀,他敢確定。

  她的女僕正在新房前等候,蕊琪對洛伊行個禮。「誰允許妳來這裡的?」洛伊質問道。

  「大人,」蕊琪有些結巴。「我已習慣照顧我家小姐了。」

  蘭娜抬頭,手仍被他緊緊握住。「沒關係,蕊琪,我今晚不需要女僕。」

  自覺有些卑劣的洛伊讓了步。「去服侍妳的女主人,然後退下。」

  他放開蘭娜,看著這兩個女人走到屏風後,蕊琪幫蘭娜脫衣服。

  洛伊向床邊走去,床上鋪滿了毛皮、枕頭及手織的床單,其中有一些應該是蘭娜的。女僕顯然已為蘭娜做了準備,而這令洛伊不太舒服。轉過身來,他瞇眼看著蘭娜自屏風後走出來,下顎昂起,眼神疏離。

  他的嘴一抿。老天,她真是誘人!自喉嚨包至腳踝的薄袍掩不住她的曲線,當她向他走來時,他不由感到腹部肌肉緊縮。她有修長美好的腿,纖腰不盈一握,臀部曲線渾圓迷人,還有她的乳房他忍下走向她將她雙乳捧在掌中的衝動。細緻的乳頭在他的注視下硬挺地抵著薄薄的布料,彷彿在乞求他的憐愛。

  洛伊抬眼,看見她眼中諷剌的光芒,她大膽向他挑釁,賭他不敢要她,而他從不拒絕挑戰。

  「退下。」洛伊對女僕說道。

  蕊琪離開後,蘭娜顯然決定要激他攻擊。她走向壁爐旁的小几,步履宛如小鹿般優雅輕「要酒嗎,我的夫婿大人?」

  「好。」

  她開始為他斟酒時,他解下佩劍放在床邊。接著他除下甲冑,不理會蘭娜偷瞄著他的眼光。

  蘭娜以舌潤濕嘴唇,當他面向她鬆開襯衫領口時,她驚跳了起來。

  「大人,」她飛快地說道。「您的酒。」她把一杯酒塞給他。

  他握住她的手腕。「和我一起喝。」

  「和你一起喝?」她再次潤潤唇。「我喝太多酒會不舒服。」

  「妳今晚幾乎沒碰酒,陪我喝,否則我會懷疑妳在酒中下了毒。」

  她臉色發白,但仍昂起下巴。「我不會下毒。」

  「是嗎?」他問道。「那妳喝吧。」

  蘭娜顫抖地再倒一杯。她轉身向他,洛伊看見她臉上決然的表情。她舉杯就唇,他伸手拿走杯子。

  她訝異地看他一眼,他說道:「我想還是叫妳的女僕來為我們試這杯酒吧。」

  她倒抽口氣。「不,大人,不用了。」

  「我說這樣就這樣。」

  她嘴唇扭曲。「我是說,大人,我們都不該喝這杯酒。」

  儘管他早已料到,仍然大發雷霆。「妳為什麼竟會有這種企圖?難道妳不知道威廉會如何重懲妳及妳的家人嗎?」

  她揚起頭。「我不在乎。」

  「不在乎自己也不在乎家人,妳真是個不忠的女人。」洛伊一手耙過頭髮。

  他開始後悔娶了這個滿心只有仇恨的女人。但當他看著她細緻的肩膀及柔嫩的肌膚,想起她貼著他的感覺時,他的決心又堅定起來。

  他帶她來到床畔。她順從地任他推倒向床墊,令他大感意外。她僵硬地坐在床緣,洛伊脫下襯衫及襪子,這才回頭看著他的新婚妻子。

  蘭娜雙手擱在腿上,兩眼望著地板。他發現自己竟奇怪地被這位有貓樣的金眼、償怒的女郎誘惑;更忍不住讚賞她的勇氣。他不要她只是屈服,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什麼。洛只穿著一件短褲走到床邊,手輕搭在蘭娜肩上。

  他一碰她,她立刻跳了起來,揚起手中的匕首,幸虧他反應得快,才沒有被劃一刀。

  但匕首仍刺中他的手臂,傷口開始滲血。他扭住她的手臂往後拉,直到她痛呼出聲。

  「放下刀子!」他對她吼道,但她不從,於是他加重力道,她終於承受不住,匕首落在床上。他拾起短刀遠遠丟開。

  血繼續滲出,但他不予理會,只是揪著她的領口將袍子扯開。她微微一畏縮,但並末阻止他,未幾她已全身赤裸。

  「我可愛的小姐,我倒要瞧瞧妳如何承受另一種刀的侵襲。」洛伊咬牙說道,用自己的身軀將她壓倒在床上。她僵硬地躺在他身下,雙眼大睜地緊盯著天花板。但當他以膝蓋分開她的雙腿時,她開始掙扎。

  她又捶又抓又咬,彷彿在與魔鬼對抗似的。洛伊始終輕易地抓著她,等她筋疲力竭。她的紅髮打在他臉上,咒罵聲變得沙啞而喘不過氣來。

  雷洛伊受過嚴苛的教訓,深信失敗即是死亡。但看著身下女人的掙扎,他忍不住對她生出一絲敬意。這個女人大膽地反抗她的國王、她的父親以及她的夫婿,她不輕易屈服。

  「結束了嗎?」當她終於停下來後,他問道。看著她眼中苦澀、挫敗的神情,他知道她一定認為他對她的掙扎無動於衷。「夫人,我想此刻在力氣及姿勢上我佔優勢。」他微笑。「我要妳屈服。」

  「休想!」她疲憊地掙扎著。

  「那我只有強迫妳投降了。」他低頭吻她,她轉開臉。於是他一手抓著地雙手手腕,一手握著她的下顎。她貼著他的裸露肌膚喚起了他,他呼吸開始急促。當他吻上她的嘴時,感到她在他身下瑟瑟顫抖。

  他變換姿勢,好讓他的勃起緊壓著她,握著她下顎的手滑至喉間,輕撫著柔嫩的肌膚。當他握住她的乳房時,他聽見她喉間發出狂野的呻吟。接著,她猝然用力咬住他下唇。

  洛伊立刻緊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鬆開嘴,並將頭往後仰。

  「妳這邪惡的婊子!」他瞪著她,她眼中除了怒火外還有些別的什麼。她以為會挨耳光嗎?還是被強暴?

  他無意這麼做。他用鞭子揮向她的長裙時,已覺得自己就如她所想的一樣殘暴了。沒錯,他是很殘暴,但從不對女人動粗。

  洛伊往後退開並坐起身,久久注視著蘭娜。

  「我給妳一點時間適應,夫人。」他終於開口,兩人都嚇了一跳。他瞇起眼。「我現在不強迫妳,不過妳得發誓不會想再毒死我或其它人,也不許再用武器。」

  好半晌蘭娜沒有回答,只是回瞪著他。

  「酒沒有下毒,」她陰沉地說道。「它只會使你昏睡而無法強迫我。而且我不能保證不帶武器。」

  「這是妳的決定,夫人。」洛伊聳聳肩解開短褲褲帶。當他轉向她時,她看見他眼中的意圖和他傲然的男性軀體。

  蘭娜吞口口水,轉開目光。「但我現在能給你保證,大人。」她立刻說道。

  床因他的重量而下陷,她驚慌地抬眼望著洛伊嚴厲的臉。「不,夫人,妳得承諾絕不再拿武器攻擊我。」

  「我答應了!」他靠過來時她大叫道,他肌肉糾結的大腿跨在她的兩側,忍不住發出滿足的呻吟。

  「馬蘭娜,」他對著她的耳朵說道。「妳還算聰明。」

  她面紅耳赤地推他,但他只是哈哈大笑地把她拉向他。他臂上的傷口仍緩緩滲血,但兩人都沒注意。洛伊抓起一塊毛皮蓋在兩人身上,一手攫著她的一束秀發,沉重的手臂壓在她腰上。

  「明天,」過了一會兒後他說道。「妳得和一位妳敬重的婦女談談男女之間的情形。不過僅此一次,我不會再多寬限一天了。」

  「是,大人。」蘭娜模糊的聲音傳來,他看見她已把臉埋入枕中。

  在他眼前的是漫漫長夜。即使已將她的匕首遠遠丟在房間另一頭,而且也緊緊抓著她,他仍然不敢入睡。只要有這只嗜血的雌狐在他身旁虎視眺眺地等待他的疏忽,他絕不敢睡著。真是諷刺,洛伊想道。不曉得威廉知不知道女僕們對他不尋常的恐懼。不過很有可能那只會更加刺激他的幽默感,而且迫不及待想知道他的騎士與蘭娜進展如何。

  洛伊將一手枕在頭後,靜靜地望著一片黑暗。他想起蘭娜眼中強烈的恐懼,忍不住皺起眉頭。這令他心如刀割。她不該這麼怕他的,尤其不該是這個甚至比大多數男人更有勇氣的女人。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7 18:17:58

  第四章

  陽光透過牆縫照在蘭娜的臉上,熟悉的香味使她甦醒。柴火及香噴噴的麵包味飄來。除此之外,日漸熟悉的工程噪音也迴盪在空中。威廉下令興建的鞏固牆。

  她動了一下想翻身,肌肉立刻一陣酸疼,她發現自己不能動彈,於是張開眼。一個沉重的身軀壓靠著她。她的第一個反應是驚慌,但接著她想起來了,於是謹慎地偷瞄身旁的男人一眼。

  他手中握著她的一束髮絲,她憤怒地想起前一晚他如何先抓住她的秀髮,再將她整個擁住。如今他龐大的身軀挨著她,彷彿他有權如此,不論在英格蘭或她家都一樣。

  蘭娜儘管憤怒,仍勉強靜靜躺著。她得好好思考,而且不能驚醒洛伊。她再瞄他一眼,毛皮已自他身上滑落,她看見他健碩的身上滿是新新舊舊的疤痕,顯然是許多戰役後留下來的。

  她深吸口氣。這個一身肌肉的諾曼人全身赤裸,想起自己如何屈服於他的力量之下,她忍不住一陣懊惱。但願這個諾曼人不記得她懦弱的降服。

  這位諾曼人,如今已是她的夫婿,在教堂與法律見證下。這令她一陣反胃,忍不住瞧門口一眼,再看看睡著的他,她的喉嚨一緊。

  他醒了,濃密睫毛下的雙眼緊盯著她。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後,他輕柔地開口。「我要是妳就不會考慮逃跑,親愛的,這很不聰明。」

  「但你並不是我。」

  他微微一笑,眼光向下瞄至她被單滑下處裸露的乳房。他緩緩讚賞的眼光令她滿臉通紅,立刻拉起毛皮蓋著自己,再反抗地對他昂起下巴。

  「讓我起來。」

  她傲慢的命令態度令他幽默地彎起嘴角,揚起濃眉。「急著開始成為我的新娘的生活嗎,姑娘?妳不想在我們的床上多待一會兒?」

  蘭娜瞪他一眼,想扯開摟住她纖腰的手臂。「不要,我寧願和豬睡。」

  「如果妳脾氣不改,那是很有可能的。」他舉起擱在她腰間的手臂枕在腦後,但並未放開她的頭髮。「好多了嗎?」他胸膛上肌肉的起伏吸引了她的目光,她不由自主地往下瞥去,但立刻又調回眼光坐直身子,頭皮被扯痛令她畏縮一下。她怒瞪他一眼,把頭髮自他手中拉回來。

  「好多了。」他不再試著抓住她時她說道。但當她想離開床時,他再次攬住她,他緊抓著她的上臂,手指故意擦過她肋間敏感的肌膚,她緊抓著毛皮以為抵御。

  「不,夫人。我不會抱妳,但妳必須和我躺一會兒。」

  她十分驚慌,但仍只警戒地直視著他。「為什麼?」

  

  「讓妳習慣床上有我。我寬延了一夜,但是不會再延長。」

  蘭娜勉強保持聲調平穩。「我記得,大人。但這難道表示白天我也必須忍受你的碰觸嗎?」

  「只要我想碰妳,妳隨時都得忍耐。」

  彷彿要證明這一點似的,洛伊的手自她的手臂移向她的喉嚨,抓住她手中毛皮的邊緣慢慢扯下。冷空氣襲來,她忍不住輕顫起來。他似乎完全沒注意到,只是愛撫著她,溫柔得超乎她的意料之外。

  蘭娜嚥下怒氣,始終昂著下巴,眼神冷漠,彷彿對他的撫觸不在意。但他的手所經之處,她體內也緩緩升起一簇火焰,使她既困惑又無助。

  他黝黑的大手覆在她雪白的肌膚上,粗糙長繭的手令她一陣陣地咚嗦著。他一手滑至她乳房下並捧住它時,她不覺閉上雙眼,未曾反感,反倒引發一股興奮。他愛撫她赤裸的嬌軀,在她體內掀起一波令人困惑而陌生的感覺。

  蘭娜僵直地坐著,呼吸淺促。她察覺他變換姿勢坐起身,一腿挨擦過她的大腿,另一隻手又撫上她。洛伊的手指滑過她的鎖骨,落在她挺立的乳頭上不停地把玩。蘭娜忍不住驚呼一聲,她張開雙眼,意外地迎上他火熱的藍眸。

  「你在做什麼?」

  「碰妳。」

  她往後退,但他的手仍罩住她雙乳。「我知道,」她喝道。「快住手。」

  「不,夫人,妳是我的,我有權這樣碰妳。」他以一隻手指在她繃緊的乳頭四周畫著圓圈。「還有這樣──」他迅速低頭,以嘴含住她的乳頭。蘭娜震驚地大叫一聲弓起背。

  她還來不及將他推開,他已環住她的腰將她拉躺在床墊上,而後傾身壓住她。她亂踢,但雙腳卻困在毛皮及羊毛毯中。洛伊迅速整個人壓在她身上,抓住她的雙手手腕以免遭她攻擊。

  他赤裸的身體摩擦著她,令她剎那間無法動彈,只感到他腫脹挺直的部分緊頂著她。她更是努力掙扎,幾乎已接近歇斯底里。

  「走開,你這個大白癡!」她痛苦地吸著氣說道。但洛伊只一味輕笑,不理會她一連串的詛咒。他滑低身子含住她濕潤作疼的乳頭。蘭娜不斷呻吟,憤怒的淚水滑下臉頰。

  他初生的鬍渣輕刮著她,感覺剌痛卻又有著奇異,她不斷閃躲他搜尋的嘴。他輕易便能制住她令她感到十分羞辱,而她瘋狂的掙扎根本徒勞無功。更駭人的是她的身體竟叛逆地迎合他落在她乳房上潮濕的嘴。蘭娜無謂地掙扎,但腹中的火苗卻逐漸熾熱,大腿內側刺痛不已。而洛伊似乎完全知道。

  他終於抬起頭,深思地看了她好一陣子。蘭娜痛苦地喘息著,克制不住身體的扭動。終於洛伊的嘴角微微揚起。

  「妳在否定自己的天性,夫人,我向妳保證那沒有妳想像的那麼恐怖。」

  「保證!你以為我會想要一個諾曼人的保證?」熱淚威脅著要奪眶而出,但蘭娜竭力將它們眨回去。她不哭,絕不讓他看見她的脆弱。也許她的身體背叛了她,但她絕不向他屈服。絕不。

  洛伊放開她的手腕,坐起身望著她。「妳要什麼並不重要,妳只能接受。」

  蘭娜忍住已湧至舌尖的尖刻反駁。也許她父親說得好,要贏得自由她必須以甜言蜜語代替刻薄言語。

  蘭娜低下頭輕聲說道:「是的,大人。」

  她感到洛伊懷疑的目光,但仍一徑低著頭,直到他憤憤地哼一聲,起身下床。

  「妳的柔順比仇恨更教我不敢信任,蘭娜。」他說著抓起他的短褲。

  她仍低著頭,但微抬起目光偷瞧他著衣,霎時喉嚨緊縮。他真是雄偉極了,四肢修長、肌肉健壯,看來有如豹一般光滑。難怪他會是威廉手下的愛將,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洛伊穿上長襪、繫好腰帶後,走回床邊。

  「過來照料我手臂上的傷,然後我們就要下去吃早餐了。」

  蘭娜咬住下唇忍下辛辣的回答,盡力扮演溫馴的妻子,披上袍子開始照料她所造成的傷口。

  「只是刮傷而已,」蘭娜以布條裹住他的手臂再使勁紮緊,引來他對她銳利的一瞥。「真不知道你何必這麼小題大作。」她退開幾步。

  「如此溫柔的小妻子。」他嘲諷地說道。「我不想再被妳的匕首所傷,甜心。一個獨臂人在戰場上能有什麼幫助?」

  「問我哥哥,他出征回來時只剩下右臂。一個獨臂的薩克遜戰士足以抵抗一群肢體健全的諾曼人。」

  「在海斯汀一役中看得出來。」洛伊微笑道。「已經十年了,蘭娜,妳難道還不能承認失敗?如果你們那些頑癡的貴族早點認清事實,也就不必虛擲這麼多的時光與生命。」

  她瞪著他。「十年不算什麼。」

  洛伊抓起襯衫,忍不住搖頭。「顯然許多薩克遜人有這樣的想法。威廉已經是國王了,蘭娜,而且他不打算離開英格蘭。」

  「至少不會自願,我敢確定。」

  洛伊皺眉。「夠了,我不允許我妻子動不動就提到叛國,妳最好學著自製點。」

  蘭娜緊咬牙關,免得招惹更多的麻煩。

  為了避免回答,她開始著衣。有他在一旁注視她的一舉一動,令她極不自在。當他堅持要幫她穿衣時,她只能挫折地咬牙切齒。他是故意要羞辱她,向她表示即使是這種小事,她也必須遵守他的命令。此刻她只願手邊有一把匕首可以刺入他的肋骨。

  「你想當女僕嗎,大人?」她諷刺地問道。

  「如果是妳的女僕──也許。」

  蘭娜皺起眉頭,這個男人實在令人不安。他將內衫自她頭上套下,手指掠過她裸露的肌膚則更令人渾身不自在。裙襬輕觸地面,傳來衣料的窸窣聲及一陣玫瑰香味,他的藍眸頓時加深了顏色。

  洛伊拿起柔軟的羊毛上裝為蘭娜穿上,然後將金色腰帶繫在她的纖腰上。

  「我自己來!」他的一雙大手始終扣不起腰帶,她忍不住叫道。

  令她吃驚的是,他竟然笑起來。「我得承認,妳絕不可能以一派溫順使我無聊透頂。嘿,我期待不久的將來能拔下妳的尖刺。」

  蘭娜瞪他一眼,勉強忍住叫他下地獄的衝動。此時門上傳來輕響。

  「一定是蕊琪,」她說道。「她大概想看看我是否撐過了和諾曼野人共度的一夜。」

  「但是甜美的蘭娜,妳的夜晚還沒到呢。」他嘲笑她。「等我睡過妳之後再誇口吧,夫人。」

  蘭娜打開門,只見蕊琪正害怕地望著洛伊。

  「進來吧,蕊琪。」她輕柔地說道。「我很好。」

  蕊琪開始整理房間,一邊升火一邊自眼角偷瞄洛伊,彷彿擔心他會舉劍殺她。

  洛伊不耐地哼一聲,招手要蘭娜幫他穿上甲冑。「我先去看看我的手下,再去大廳和妳會合。來,」他把沉重的鎧甲交給她。「抓住,等我穿上再把它繫好。」

  「我看來像個侍僮嗎?」她辛辣地問道。

  他咧嘴而笑,熾熱的眼眸盯著她。「當然不像,夫人。我對妳衣服底下的曲線記憶猶新。」

  蘭娜滿臉通紅地緊抓著鎧甲。「閉嘴,快穿上吧!」她希望蕊琪沒聽見他露骨的言語。

  蕊琪突然驚喘一聲。

  「妳怎麼了?」蘭娜問道,但女孩只是緊盯著床單上一大灘的血跡。

  蘭娜奮力忍著不笑出來。「大人的手臂受傷了。」她鎮靜地開口道。「只是這樣,別大驚小怪。」

  顯然蕊琪並不相信,但她沒說出來,只是開始扯下床單。「是的,夫人。但是我得出示床單,做為圓房的證明。」

  她完全忘了這個小細節,臉不禁燒紅。在逃過鬧洞房──她感謝上帝使她不用裸身站在覬覦的賓客面前──後,她完全忘記了證明她處女之身的床單有多重要。現在所有人一定認為他睡過她了。

  蘭娜抬頭,發現洛伊正望著她。她的苦惱一定寫在臉上,因為他面露大大的笑容。這下她可是自食惡果了。如果她沒刺傷他,床單上就不會留下血跡,她還能請求教堂庇護,向教皇證明兩人並未完婚,而不是任眼前這位諾曼領主盡情地嘲笑她。

  接著,蘭娜突然升起一絲希望。如果大家都相信他們已經圓房,那他們就沒必要真的這麼做了。

  蘭娜於是昂起下巴,傲慢地開口道:「去看你的部下吧,大人,他們一定很擔心英明的領袖是否已被一個薩克遜女人殺死在床上了。」

  「我的部下只敬畏上帝、威廉和我,其它什麼都不怕。」他一貫的傲慢語氣令蘭娜想甩他一耳光。「妳得跟他們好好學學。」

  「只要我想學習恐懼,隨時找諾曼人就行了。」她還以顏色,只見他揚起雙眉。

  「也許他們也能教妳服從。」

  「也許吧,但我十分懷疑。」

  洛伊搖著頭扣上佩劍。「晨間彌撒及早餐結束之後,我們就出發。希望妳的騎術和妳的舌頭一樣高明,這樣我們就能在黃昏時抵達摩利堡了。」

  蘭娜心跳加速。「摩利堡?」

  「沒錯,那正是我們未來的家。」

  「可是我以為──我是說,馬家堡守備堅固,而且國王也要你──」

  「別想改變我的主意,蘭娜。」洛伊聲調堅決嚴肅。「我來找妳的時候要准備好,沒打包的一律留下,即使得把妳扛在肩上我也會照做。作決定時,想像一下那會是一幅多麼美妙的景象吧。」

  他彎身拾起她的匕首,邁開大步離去,順手關上房門。蘭娜盡力壓下不安。摩利堡最近才又重新以石牆鞏固翻修,假如她不快點想辦法逃走,很快就會成為他的囚犯了。

  洛伊不敢奢望蘭娜會順從他的任何指令,尤其是離開馬家堡這件事。他已經預先做好準備,並安排一位武裝士兵守在她的房門外。

  「嚴密監視她。」洛伊下令,士兵瞭解地點頭。看來他的妻子叛逆成性早已不是秘密,洛伊懊惱地想著。

  當他來到城堡的外牆時,萊歐正忙碌地指示僕人把東西裝上馬車,兵士們在灰白的晨光中穿梭。

  「放到那裡去,你這白癡!」萊歐對一位僕人大喊。「你以為夫人會很感謝你把馬蹄鐵放在她乾淨的亞麻布上嗎?」

  「他的夫人無論如何都不會感謝他的。」洛伊諷刺道。萊歐轉身看著他,放松地微笑起來。

  「大人!真高興看到你──這麼有精神。」

  「你想說的是「還活著」吧?」洛伊厭惡地搖頭。

  「我知道你整晚都像個侍僮似的守在我門外。」

  他臉一紅。「是的,大人,以防您召喚我。」

  「但你卻不想隨時進來探查一下?」他呼出的氣在冷冽的空氣中形成白霧。

  萊歐不安地動了一下,只有實話實說了。「我確實有一回想這麼做,但因為只聽見女人的叫聲而沒化為行動。」

  洛伊笑起來。「萊歐,我得承認,有那麼一刻我可能真的需要你的協助。她真是我不幸見過最潑辣的女人,而且差點就達成她立下的誓言了。」他不經意地輕揉裹著繃帶的手臂。

  萊歐看著他的傷口,不禁緊張起來。

  「只是刮傷而已,萊歐。」洛伊安撫他。

  兩輛牛車經過,牛只不斷哞叫,牛背上覆著早晨的露珠。洛伊微笑地看著他的夥伴,萊歐搖搖頭長歎一聲。

  「威廉真不該強迫你這麼做,大人。」

  「他沒有,是我選擇的。」洛伊的視線越過萊歐,看著車伕修理牛車的輪子。「玫妲夫人和我妹妹已經遵照我的意思住進摩利了。」

  萊歐沉默許久,然後才遲疑地開口。「能再見到令妹真是太好了。」

  「噯。」

  兩人陷入一片沉默,各自沈浸在思緒中。終於洛伊打破沉默,清清喉嚨。「兵士們都準備好了嗎?」

  萊歐暗自感激他改變話題,開始報告士兵與軍火裝備的狀況,兩人都未再提起洛伊的後母玫妲夫人。

  專注於處理兵士問題的洛伊完全沒注意到時間的流逝。當他終於宣告休息時,早晨已過半了。看著兵士急著解釋許多馬匹不適跋涉的原因,洛伊不禁扮個鬼臉。

  「沒關係,哈洛。只要帶足我們需要的數量就行了,我還有別的事要處理。」

  他轉身欲往大廳尋找蘭娜時,一個稚氣的聲音憤怒地大嚷道:「喂,諾曼人,你偷我們的馬──」

  洛伊緩緩轉身,看著一個脹紅臉的少年瞪著他。他立刻知道他是丹斯的兒子之一,與蘭娜相似,雕刻般的五官間散發著怒火。

  「你是丹斯的哪一個兒子?」他滿不在乎地問,少年的臉更是憤怒得發紅了。

  他勇敢地望著這位高出他許多的諾曼人。「我是邁爾領主。」

  「不,這裹除了我以外,沒有人是領主。」洛伊平靜地回答。「你只是個魯莽的小鬼罷了。」

  邁爾上前一步,手握在劍把上咬牙說道:「我絕不受諾曼人的侮辱!」

  「算你運氣好,邁爾小鬼,我現在是你的姊夫了,否則有你罪受。有些人是不會原諒你這種愚行的。」

  「我不需要諾曼人的假慈悲。」

  洛伊放低聲音。「你這麼渴望死亡嗎?如果你繼續如此膽大妄為,很快就會如願以償了。」

  邁爾吞嚥一下,仍握著劍柄不放。「死亡總比失敗來得光榮。」

  「是嗎?」洛伊的嘴唇諷刺地扭曲。「你和令姊顯然是同一頭母老虎養大的。」他瞇眼盯著邁爾。「既然如此,你就追逐死亡吧,小鬥雞。但你如果有種的話,應該追尋生命。」

  「活著接受挫敗?」

  「不。如果你決心作戰,應該運用你的智能而非侮辱。通常,後者的力量不若前者強大。」

  少年榛色的眼睛懷疑地瞇緊。「你是我遇見的諾曼人中最奇怪的一個,竟會告訴我智能的力量大於戰爭。聽說你是威廉麾下最偉大的戰士,他們都叫你黑獅,而且在戰場上從不留下活口。」

  「在戰場上,我不會放過敵人,讓他們從背後攻擊我,但我也從不濫殺無辜。」洛伊深思地望著邁爾。「你會使用你佩的劍,或者只是藉此炫耀而已?」

  邁爾退後一步拔出劍來。他無視於週遭的騷動──洛伊的部下早已拔劍上前,勇敢地問道:「要不要試試看?」

  洛伊看著他好一會兒,揮手叫部下退開。他的口氣諷刺:「這會是謀殺,而我不想讓你的血破壞了我一天的好心情。」少年還來不及有所反應,他又說道:「不過你的勇氣使我想到或許你適合接受我的訓練。我需要勇敢的戰士,即使有些太過蠻勇也行。」

  邁爾猶豫一下,嚴厲地直盯著洛伊。「你是在提供我一個職位嗎?」

  「我只是給你一個機會而已。如果你無法勝任當我的侍僮,或是我的隊長貝達說你不適合,你就不會被接納。」洛伊一甩鐵手套。「你要加入我們,還是想用大聲叫罵來對抗我們?」

  他正在掙扎。男孩眼中清楚地顯示出他正在忠誠和歸屬於這個他一向欽佩的團體的渴望中猶疑不決。

  「邁爾小鬼,我向你保證雖然我們是入侵者,但我們無意劫掠。丹麥人想侵略英格蘭,法國國王也一樣。威廉的軍隊接納所有的戰士及勇士,但絕不接受忠誠有問題的。我已娶令姊為妻,我們生下的孩子不會再分薩克遜人或諾曼人。這是他們的土地,他們一起為它而戰。你要與自己的外甥為敵嗎?」

  顯然邁爾沒考慮到這一點。他將劍收回劍鞘,臉上的表情也不再劍拔弩張。

  「我還看不出有外甥的跡象。」片刻之後邁爾開口,眼中閃著幽默。「而且我姊姊會在你使她懷了兒子之前先殺你。」

  「你認為她會成功嗎?」

  邁爾笑著搖頭。「不,如果要我賭,我想我會賭你贏。」

  洛伊微笑。「很聰明。」

  「不過蘭娜也不會讓你好過的,所以我不會下太大的注。」邁爾清了清喉嚨。「我會考慮接受你的好意,大人。」

  「我提供機會給所有願意加入我們的健全男子,你可以這樣告訴你的兄長。」

  陰影蒙上邁爾的臉。「我想我的兄長們不會加入你的,大人。他們比我年長許多,也參加了許多戰役,足以讓他們痛恨諾曼人了。」

  「你的兄長們如果學學令尊,日子會輕鬆許多。」洛伊聲調冷硬。「丹斯明白「識時務者為俊傑」的道理。」

  「家父已年紀老邁,必須以最容易的方式求生存,但我的哥哥們不會這麼想。」

  「那麼如果他們起兵反叛威廉,我也只有毫不留情了。」

  「他們明白,大人。」邁爾似乎想說什麼,但是猶豫一陣後仍決定不說。「這對我不是個容易的決定,但我會考慮。」

  「別考慮太久,一小時內我就要離開馬家堡了。」

  「離開,大人?」

  「沒錯,你以為我會待在這裡?」洛伊不耐地搖頭。「我和蘭娜小姐既已完婚,就沒必要再在此處盤桓。」

  邁爾毫不掩飾他的好奇。「她也要去嗎?」

  「當然,不然她要去哪裹?」

  「我們──我沒想到你會這麼快就帶走她。」

  「現在你知道了。」洛伊半轉過身結束談話,然後又回頭望著少年。陽光下他赤棕色頭髮上的紅色光澤令他想起蘭娜。「把我的警告傳給你的兄長,」他說。「而且我只警告一次。」

  與邁爾的交談一直盤據腦海,直到他走進大廳發現蘭娜不在那裡。他原本希望她已在準備早餐,一想到由於她頑固地拒絕履行職責使他的手下必須餓肚子上路,他不禁發火。問了一個緊張的僕人後,他才知道她根本還沒下樓。

  他惱怒而懷疑地立刻上樓去,馬刺不慎鉤到長袍裙。他詛咒一聲,她最好別用愚蠢的拒絕浪費他的時間。婚禮已經完成,他得把全副心力用在更重要的事上。

  四處仍不時有零星的反抗活動。薩克遜人有的逃入威爾斯,有的穿越北方為阻擋居爾特人的羅馬圍牆。鎮壓薩克遜貴族已花去太多時間,而且尚有小部分人仍執迷不悟。

  有時洛伊相信自己永遠不會忘記火燒田野及茅屋的氣味,以及被驅逐的農人哀鳴的聲音。但正是這些農民窩藏貴族及叛亂份子,而威廉為了消滅反抗勢力,只有毀掉所有庇護他們的處所。

  洛伊暗自想著該怎麼讓蘭娜明白她也無處可逃可躲。這些愚蠢的薩克遜人,他們何時才會承認失敗?就像那個男孩邁爾,頂多十六歲,卻膽敢在身經百戰的諾曼騎士面前舞刀弄槍。若是其它人早已教訓邁爾一頓,但洛伊不知怎地卻不想下手。

  也許是因為他讓洛伊想起自己的少年時期──凡事都不服輸──現在仍是如此。這也是他十二年前加入威廉的陣營,如今又順從威廉的意思娶一個未曾謀面、也不特別想要的妻子的原因。

  他諷刺地微笑。他是想要她,但男人對女人的慾望與他的人生目標無關。他向來看不起那些任由女人支配的男人,認為他們就像不敢拿起武器上戰場的孬種一樣軟弱無比。

  多年前他就相信一個男人若是容許女人打破他的防衛,那他就會不堪一擊,而那與死亡無異。他不就是眼睜睜地看著繼母如此對待他父親的嗎?

  不,雷洛伊絕不會步上父親的後塵!遲早蘭娜會發現她無法左右他,她最好早點學乖。

  洛伊的足音在石造長廊裡迴響著。他終於來到他們的新房門口,但門口的守衛卻不見?影,他惱怒地想著要處罰他的擅離職守。

  洛伊抓住門把一推,門輕易地就打開了。他只瞧了門內一眼,已斷定房間內早已空無一人。不但蘭娜和她的女僕芳蹤杳然,整個房間內也全無才剛使用過的跡象。他低聲詛咒一番,轉身砰然帶上房門。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7 18:18:55

  第五章

  蘭娜聽見洛伊猛烈的關門聲,接著是他憤怒地下令搜索每個角落。她與蕊琪躲在壁龕的窗簾後,他怒吼的命令使她不禁閉上雙眼。

  蕊琪緊張地雙手握拳,兩人都不敢回頭看倒在身後的士兵。勸他喝下蕊琪端來的酒並不難,接著她們就等著他昏睡,再將這個大塊頭拖進壁龕中,然後洛伊就進來了。

  「我們該怎麼辦,夫人?」蕊琪低聲問道。

  「等他們在城堡另一端搜查時再說。」她很想撥開窗簾向外望,但又不敢。現在還太危險了。萬一洛伊在她到達修院前找到她──

  她不敢再想下去。

  「然後呢?」蕊琪聲音發抖地問道。她的恐懼使得蘭娜毛髮倒豎,也開始咚嗦起來。

  「然後我們就從城堡邊門溜出去,妳知道那個門一向開給痳瘋病人出入的。」

  從外面看,邊門幾乎完全被樹叢遮住,而裡面則有一排排補給擋著。蘭娜希望諾曼人不會想到去搜查那裡。

  過了令人心焦的幾分鐘後,蘭娜鼓起勇氣推推蕊琪。這名衛兵可能不久就醒來,而她們拖延愈久,就愈可能被發現。她將蕊琪拿來的灰色長袍穿上,戴上象征痳瘋病人的猩紅色帽子,蕊琪也和她作同樣的打扮。兩人互瞄一眼,隨即撥開窗簾,走入寬敞的走廊。

  她們悄悄走下迴旋的石梯,蘭娜開始思考自己的所作所為。如果她被逮到,這麼做將顯得愚不可及;但如果她成功了,這就是一個聰明的計畫。

  她沉思著緩緩走過泥濘的內庭,城堡的內門已近在眼前。通過這扇門應該不難,接著是走過寬敞的院子到達護城河的門。威廉曾下令在堡外加建石牆以御外侮,如今蘭娜十分慶幸。一旦通過石牆後,只有瞭望塔下的衛兵會看見她們,而衛兵頂多只會按例看一眼而已,然後她們就自由了。

  這真是令人振奮的念頭。

  當她們走出牆外,牆內的臭味與紛亂都拋在身後,蘭娜終於感受到自由的喜悅。她低頭看著兩人纏在手腳上的污穢破布,她們看來就像真正的痳瘋病患。

  「是這些繃帶的功勞,」她得意地說道。「沒人敢靠近我們,怕被我們傳染。」

  蕊琪立刻拆掉腕上的繃帶。「夫人,我們可能會遭天譴。」她低語。「我們假裝痳瘋病患,說不定就會真的遭到這種懲罰。」

  「看在老天的分上!」蘭娜憤怒地說道。「我們如果不包成這樣,早就被逮到了。別把繃帶拆下來。」

  兩人一邊交談,一邊走下堡外崎嶇的斜坡。堡外的地形十分不規則,地面上佈滿鋸齒狀的深溝,因此要躲入濃密的灌木叢中非常容易,而且不會被發現。

  蘭娜不願靠大路太近,那麼做絕對會招致災難。她祈禱她們能在洛伊找到她們之前趕到聖格理斯修道院,這樣她就可以尋找庇護。即使威廉也無法反對教會的決定,儘管他曾毫不遲疑地將貪婪腐敗的主教逐出轄區。

  到下午時,蘭娜不得不承認她們迷路了。灰暗的天空中不見一絲太陽的蹤跡,每一條路走到最後都是濃密的森林,蕊琪開始大聲哭泣。

  飢餓啃嚙著她,蘭娜乾脆坐在一截木頭上。

  「夫人,」蕊琪啜泣著說道。「我們該怎麼辦?」

  「別擔心,我們才走了沒多久,我相信一定很快就會找到路的,而且走點路也不算什麼。」

  「他會找到我們,」蕊琪喪氣地說道,在蘭娜的瞪視下抽抽搭搭地哭著。「一定的!而且他會吊死我們!」

  知道蕊琪已嚇壞了,蘭娜只有盡量保持冷靜。「妳記得帶乾糧出來了嗎?」

  蕊琪點頭,拿出一條硬麵包和一小塊乳酪。這只夠當點心,根本支持不了一天。蘭娜看著這一丁點食物,忍不住歎了口氣。

  「這應該夠了。來,吃一小塊麵包再配一口乳酪,等我們看到溪流時再喝點水。」

  纖瘦的黑髮女僕淒慘地望著她並照她的話做。蘭娜突然感到一陣不耐。顯然蕊琪沒受過飢餓或別的痛苦,但蘭娜卻早已習以為常。有好幾次她不敢進入正在狂歡作樂的大廳取食,而且也驕傲得不肯開口說明原因或要食物。

  只要她能在雷洛伊趕到之前投靠修道院,一點點飢餓算不得什麼。她不禁抿緊唇。傲慢的諾曼豬!他以為只要他下令,一切就能稱心如意嗎?他自以為是上帝還是國王?

  這一次,她得意地想著,他會得到教訓,知道不是每個人都可以任他擺佈。這個念頭令她微笑起來。當她們走出陰暗的樹林進入晌午的陽光中時,她的心情已經好多了。

  蘭娜甚至認出了一些地標:一座溪上的石橋、一棵被雷劈開的樹。她曾騎著她心愛的種馬來過這裡。如果她沒記錯的話,聖格理斯修院距此只有一、兩哩了,入夜後應該就可以抵達。

  蘭娜立刻轉身告訴蕊琪這個好消息,蕊琪終於擠出一個顫抖、釋然的笑容。

  「感謝老天!夫人,我真的好擔心我們會被野獸吃掉。」她一陣顫抖。「樹林裡有好多恐怖的聲音」

  「我說過那是風吹過樹梢的聲音。」蘭娜不想告訴蕊琪其實她也十分害怕。

  強風吹起她們的斗篷。陽光漸逝,晚風越刮越冷。更糟的是天空開始飄小雨,不但把她們的衣服打濕,地上也泥濘不堪。

  蘭娜扶著蕊琪蹣跚地前進。她不斷告訴自己只要再撐一、兩哩,很快就會到了。

  當她們費力地爬上小坡時,赫然看見修道院就在不遠處。蘭娜鬆了口氣──她原以為自己估計錯誤了,不禁感激地喃喃祈禱?

  她轉向蕊琪,天空突然響起雷聲。蕊琪趕緊在胸前猛劃十字,蘭娜瞪她一眼。

  「只不過打雷而已。」

  「可是夫人,打雷和閃電通常都在一起。」

  雷聲漸大,再往遠處一望,心臟陡地狂跳起來。暗淡的光線中有一群武裝騎士正朝此奔來,很快就會趕上她們。但願這些騎士沒看見她們。

  「快躲起來!」她大叫,推著蕊琪躲入路旁的槽溝中。「有士兵!」

  她沒有猜錯,奔來的兵士中還包括了雷洛伊本人,躲在溝中不被發現的心願也落空了。洛伊在溝前方不遠處勒住了他的馬。

  他的聲音透過風雨傳來。「蘭娜夫人,出來。」

  假裝沒聽見是沒用的,雖然她很想這麼做。她不情願地站起來,迎向他憤怒的眼神。

  他全身是泥,長袍也濕透了,而他的部下也差不多。這讓她感到好過了些,至少他們沒比她舒服多少。

  他的聲音像鞭子般落下。「妳花了我一整天時間來找妳,我的部下和馬匹都累壞了。現在妳給我過來。」

  「什麼?你以為我是任你使喚的狗嗎?」她昂起下巴不馴地說道。「我的夫婿大人,我只服從溫和的請求,而不是粗魯的命令。」

  洛伊以閃電般的速度下馬,匆忙中她只來得及退後一小步。

  但她卻踩空了,他伸手抓她時,她已開始往下滑。洛伊沒抓穩她,反而跟她一起滑下泥濘的斜坡,滾落溝底。

  這對已火冒三丈的洛伊更有如火上澆油。

  然而此時蘭娜卻控制不住地笑起來,即使洛伊把她抓得死緊。他立即掙扎著站起來,一身污泥,滿臉怒氣。

  「詛咒妳,」他怒喝道。「要是我沒想清楚,真會相信這是妳搞的把戲。」

  「這可能正是我的期望!」她仍笑聲不斷。「你看來就像只沾滿爛泥的豬!」

  他加重勁道,她的笑聲化為一聲痛呼。「蘭娜夫人,」他輕聲警告道。「我勸妳少說兩句,否則我也許會接受建議鞭打妳。」

  她睨他一眼。「現在嗎?那一定有趣極了,我的夫君大人。想想你的部下看見你身上插著我的匕首,該是多麼具有娛樂性啊!」

  「妳瘋了嗎,女人?妳真以為妳能激怒我,並全身而退嗎?」

  她傾身輕柔地說道:「大人,想不想多提供點娛樂給你的屬下看?這個故事一定會傳遍千里,我現在就可以聽見那些笑聲了。」

  這是致命的一擊。洛伊竭盡全力克制住脾氣,驟然放下抓著她的手臂。

  「叫妳的女僕出來,蘭娜夫人。我們回去了。」

  蘭娜強打起精神安慰哭泣的蕊琪,隨洛伊回到大路上。他並未伸手幫忙,只是冷冷地站在馬旁看著。他的一位屬下──她猜是鮑萊歐──溫柔地扶蕊琪上他的馬,留下蘭娜猜測她丈夫的用意。

  「要不是我趕時間,夫人,我會要妳一路走回去。」他冰冷地說道。

  「比起和你共騎,我寧願走路。」她甜甜地答道。洛伊抿緊唇,臉上的刀疤更明顯了。

  洛伊一揮手,隊長立刻來到他身邊。「夫人和你共騎,別讓她找機會逃走。」

  「是,大人。」貝達對蘭娜伸出手。

  她憤怒地吸氣。她就像行李一樣任人處置!但眼前她也只有僵硬地扶著這個年長戰士的手上馬。他聞起來有汗味及酒味,她叛逆地告訴自己,和這位粗線條的老人作伴總比和她丈夫好。

  蘭娜再看幾乎已到達的修道院一眼,暗自詛咒雷洛伊千百次。士兵跟在洛伊身後疾馳,馬蹄落下之處泥水四濺。

  在回堡的一路上,蘭娜有足夠的時間回想她大膽的行為。她鋒利的言辭及不屈的決心的確令洛伊吃了一驚,這件事可供日後參考。不斷重施故技可能會失去它的功效,但偶一為之可能是非常有效的。她希望。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7 18:19:03

  第六章

  蘭娜冷得發抖,警戒地看著洛伊在城堡外牆下馬。此時夜已深,堡中透出的燈光並未令她感到溫暖。她知道自己的逃跑已引發他的怒氣,但她並不後悔。她差一點就成功了。

  洛伊大步走向她,一言不發地將她拽下馬。蘭娜盡力忍住心中的恐懼,雙手抵著他波動的肌肉。他臉上一無表情。

  「謝了,貝達。」他冷靜地對隊長說道。「我很敬佩你能忍受與她作伴。」

  「是的,大人。」貝達答道,蘭娜憤怒地驚喘一聲令他微微一笑。

  洛伊緊攫著她的手臂,推她走進堡中。煙刺痛了她的眼睛,刺眼的燈光及食物的香味無助於她心情的放鬆。大廳那頭,丹斯坐在高台上。當洛伊拉著蘭娜走近時,他緩緩地站了起來。

  「你找到她了,大人。」丹斯平靜地說道。

  洛伊將蘭娜往前一推。「沒錯,我是找到了。」他嚴厲地說道。「麻煩你先看好她,我有別的事要忙。別讓她亂跑,否則我會不高興的。」

  丹斯走下高台。「我會看著她的,大人,直到你回來。」

  「我得洗自──」蘭娜開口。

  「不行,夫人。」洛伊說道。「穿著妳泥污的衣服坐著好好反省一下。抗命者不需要飲食,也不需要乾淨衣服。他們只消滿腔仇恨就活得下去了。」

  「果然是諾曼人的想法,大人。」她辛辣地說道。「難怪你能摧毀這麼多田園城堡!」

  「而且不會停止,直到所有叛亂停止。」洛伊轉身離去。

  蘭娜任丹斯帶她到高背椅落座。

  「你不必像我會逃走似的看著我。」兩人沉默良久後,她開口道。「天色這麼暗我也逃不了。」

  「早先妳也沒成功。」丹斯駁道。「但妳就是這麼頑固,死也不會承認的!」

  她黃褐色的眸子盯著他許久,她多痛恨他為了得回失地將她嫁給敵人。「如果我不是孤軍奮戰,就有可能會成功。要不是你喪失了男子氣概,你也會這麼做。」

  丹斯脹紅臉站起來,顯然在控制甩她一耳光的衝動。但他敢嗎?她已嫁給了諾曼人,而洛伊也清楚表明過她是他的財產。

  丹斯的拳頭握緊又放鬆,慢慢坐回椅中。「有一天妳任性的舌頭會給妳苦頭吃的,女兒。」他簡短地說道。「是妳自己的頑固使妳注定只有嫁給這個令妳害怕的人。」

  蘭娜盯著她。「我沒有怕他。」

  丹斯尖刻地笑笑。「是的,妳怕他,妳只是頑固得不肯承認罷了。」

  她狠狠吸口氣。有這麼明顯嗎?她甚至不願對自己承認;但她父親說得沒錯,她的確怕洛伊,怕他的力量、他的怒氣及他眼中的男性飢渴。是的,雷洛伊真的嚇壞她了,但她卻無處可逃,只能靠自己自救了。

  即使此刻,光是想到他擁抱著她、碰觸她、在她體內引起火焰似的反應,就令她顫抖不已。她從未想過他的觸摸竟會使她有感覺,那是令人困惑而驚駭的。母親死後,再沒有溫柔輕撫的手,而她始終不知道她懷念這些。

  這件事得好好想想。

  數小時過去,丹斯逐漸不支,大廳中央的火堆也逐漸減弱。煙霧在屋頂的小開口處聚積,燻黑了屋樑,也令大廳中留下的人咳嗽不已。許多人都告退了,除了巴勒──他是吟遊詩人,更是蘭娜唯一的異性朋友。他坐得離她很近──沒近得令丹斯起疑,但在她快支持不住時卻能以微笑鼓勵她。

  「夫人,」他柔聲說道。「這真不是個愉快的夜晚,有任何我能效勞之處嗎?」

  蘭娜擠出微笑。「巴勒,唱首輕快的歌給我聽吧。」丹斯哼了一聲,但並無阻止之舉,於是巴勒輕拿起吉他,指尖過處一串優美的音符揚起。他隨著音樂輕哼,接著唱出了一首歌謠,敘述一位女奴如何以機智戰勝了維京主人。

  貝勒剛唱到第十段,門口起了一陣騷動,蘭娜抬頭看見洛伊正大步向他們走來,身後跟了一個女人。窒人的緊張使蘭娜沉默著,他打算帶情婦來當眾羞辱她嗎?如果真是如此,他一定會吃驚地發現她只是鬆口氣,而不是心碎。

  洛伊走近並瞪了巴勒一眼,後者立刻停止彈唱並退了開去。蘭娜竭力保持尊嚴,不露出任何反應。

  「跟我來。」洛伊對她伸出手。蘭娜不敢冒當眾出醜的險,只是平靜地起身,一身污泥地任他緊握著她的手往門口走去。

  剛才隨洛伊進門的女人站在門口,蘭娜驚訝地認出她是村中的產婆。

  「梅絲太太。」蘭娜意外地開口道,懷疑地看了洛伊一眼。他這是在做什麼?洛伊做事必有目的,但她實在想不通他帶梅絲太太來堡裡的原因。

  梅絲向她行禮。「夫人,聽憑差遣。」

  蘭娜疑惑而好奇地隨洛伊上樓,樓梯兩旁的石壁上懸著火把,光影明滅不定。

  洛伊推開一扇不常使用的房間門,蘭娜認為自己明白了。他要囚禁她。她恐懼地在門口處遲疑著,想起許多為人妻者被終生監禁,直到死亡使她們解脫。

  她轉身掙開洛伊的手。「要我當囚犯,我寧可先餓死!」

  「是嗎,夫人?我會謹記在心的。」他將門撐開,望著梅絲。「我半小時後回來,照我的指示去做。」

  蘭娜看著他大力甩上門,接著是門落鎖的聲音。她驚慌地轉向梅絲,梅絲遲疑地一笑。

  「夫人,主人要我和妳談一件大事。」

  「我能問是什麼大事嗎?」

  「婚姻的履行義務,」梅絲停頓片刻。「他認為,妳對這一晚毫無心理準備。」

  她這才明白洛伊是找梅絲來為她解釋這一切。她的心開始恐懼地狂跳起來,知道她逃不過今晚了。

  她揚起頭。「雷大人只關心他自己的快樂。我知道妳來的目的,也知道妳沒有惡意,但我不會乖乖上他的床的。」

  梅絲無助地看她一眼。「這不只是他的快樂而已,夫人,而是為了妳好。他堅持妳必須瞭解一切。」

  蘭娜走到小銅火爐邊,注視著跳動的火焰。

  「告訴我,」她開口。「怎麼避免懷孕?」

  梅絲臉色一白,猛搖頭。「不,夫人,他說過我只能教妳如何避免不必要的疼痛。」

  「我懂了。」她小心控制自己的聲音。「我絕不能造成他的不便,對嗎?」此時她感覺自己又年輕又愚蠢,而那種感覺是駭人的。詛咒他,他竟然知道她對這種事全然無知。

  「夫人──」

  蘭娜轉身。「我不要他得到樂趣,妳瞭解嗎,梅絲?」

  「是的,夫人,但吃虧的還是妳自己。不管妳要不要,他還是會這麼做,保護自己才是明智之舉。」她停了一下。「妳必須知道婚誓必須經過圓房才是合法而牢不可破的。」

  哦,是的,她就是太清楚了!

  蘭娜望向正吞噬著煤炭的火焰,她好像爐中的煤炭般被燒盡成灰了。

  「不,」她低語道。「我做不到。」

  梅絲來到她身後,安撫輕柔的碰觸令她發起抖來。

  「夫人,他一定不像外表那麼凶暴,否則也不會找我來,要我幫助妳了。」

  過了一會兒,蘭娜終於點頭。「梅絲,把我需要知道的都告欣我吧。恐怕我在這方面的知識非常貧乏,儘管我在堡內看過無數次。」

  XXXXX

  「她聽了嗎?」

  梅絲驚恐地看著這個在晚上把她從家裹拉來的諾曼巨人。「是的,大人,她聽了。」

  洛伊滿意地歎口氣。「很好,這是妳的酬勞,我的屬下會送妳回去。」

  梅絲驚訝地盯著他手中的銀幣。「謝謝你,大人!謝謝!」

  「當心妳的舌頭,夫人可不希望這種事傳出去。」

  「大人,我不會說出去。我看著她長大,知道她非常驕傲。我絕不會這樣羞辱她的。」

  洛伊點頭。這個老婦對蘭娜很忠心,她甚至為他竟會懷疑她可能背叛她的女主人而有些憤慨。「知道就好。」他轉身離去。

  他已經等不及要履行婚約了。也許他不該等的,但新婚夜的蘭娜掙扎得彷彿落入陷阱的小狐狸,他終究不忍心地放過了她。

  結果他一時的心軟使他花了一整天才追回她。如今他決心不再等了,她終會明白那不見得是女人的夢魘。事實上,和他上過床的女人少有抱怨他的做愛技巧的。

  洛伊來到蘭娜待著的房門口,緊盯著守衛。守衛膽怯地換了個站姿。

  「今後要多加小心薩克遜人的詭計,羅力。下一次的處罰可就不止十鞭了。」

  「是,大人。我沒想到那兩位淑女會給我下過藥的酒。」

  洛伊哼一聲。「你根本沒想,羅力。鞭傷擦過藥了沒?」

  「擦過了。」

  「好,今晚別讓任何人進房裹來,不論男女,必要時我會叫你。」

  洛伊走入房中上立即看見蘭娜正靠著壁氈站著,她已洗過澡,幾名女僕正在房中收拾善後。他站在門邊等她們離去,不耐的眼神令女僕們膽戰心驚。

  蘭娜面無表情地注視他,他也雙臂抱胸回視。他已在樓下沐浴過,只穿著一件長上衣及長褲。和大多數諾曼人一樣,他也喜歡把鬍子刮得一乾二淨。

  洛伊很少把時間花在他的外表上,他有許多重要的事要忙。但他發覺樓下有幾名女僕欣賞地注視他。他微扯嘴角,他可愛的妻子顯然並無同感。她看來就像只困獸一般,儘管她佯裝冷靜。

  也許產婆己經解釋過將會發生的事,他當然希望如此。他從未強迫或傷害女人,當然更不希望從他狂野美麗的妻子開始。

  對他而言,女人就像生氣勃勃的馬一樣需要珍惜與欣賞,而非加以虐待。

  女僕離開後,他直起身關上門並落鎖,聲音在只有火光與燭光照明的房中回蕩。

  他轉過身來,發覺蘭娜已站在火爐邊,旁邊的小桌上擺著一瓶酒及兩隻酒杯,還有一盤食物。

  「想吃點東西嗎,大人?」她靜靜地問道。

  洛伊不發一言地走向她,她身後的火光映出她纖柔的曲線,令他感到腹部一緊。天!她真可愛。幸好她昨晚沒穿這件纖薄的亞麻睡衣,否則不管她同意與否,他們早就圓房了。他的視線掠過她的曲線,往上望向她的臉。兩人之間一片沉默。她看來緊張而僵硬,但並未試著逃跑。

  「我們一起吃,夫人。」

  桌上有麵包、乳酪、冷肉及水果。他警戒地讓蘭娜服侍他進食。房中沒有刀子可切肉或麵包,因為他已事先叮囑過不許有刀子在房中。麵包、肉和乳酪等都已切成小塊。

  蘭娜拿東西給他的手發著抖,洛伊升起一股怒氣。可惡,她竟這麼怕他!他也開始感到無所適從,不停痛責自己新婚夜沒依本能直接佔有她。如今,他知道她正作著最壞的打算,而他要事情能進行得比那好得多。畢竟,他可不喜歡每次他想和妻子上床,都得帶著強暴她的念頭。

  他開始進食,而且注意到蘭娜幾乎不曾碰食物,只是不斷喝著酒。然後洛伊起身,蘭娜立刻抬頭,神情宛如受驚的麋鹿。

  「過來,蘭娜夫人。」他輕柔地說道,對她伸出手。她猶豫一下,終於站起來把手放在他的手心。他拉她靠近他,緊盯著她單薄的長袍。袍下凹凸的陰影誘惑著他,一股熟悉的緊繃在他胯間騷動著。

  他以情人的目光看著她。她茶褐色的眼眸閃閃發亮,豐潤的唇帶著秘密的允諾,挺直的鼻樑與高聳的顴骨,帶著貓一般誘人的吸引力。

  也許娶這個肌膚如絲的美女可以消解他部分的急躁──至少威廉沒要他娶個枯瘦、細眼的女孩。如果蘭娜能馴服些,他絕對會很滿意她。娶個敢拒絕他的女人是很教人洩氣的,更何況他成年後多年來根本沒有女人敢違抗他,即使玫妲夫人也對他小心翼翼。但與玫妲那悍婦一比,蘭娜只不過是反叛心強、鬥志高昂而已,這在他眼中是大不相同的。

  「降服吧,女孩。」他嘶啞地說道,一手輕撫著她的肩頸,手指在她那層層薄紗的布料中摸索著。他玩弄著她肩上的蝴蝶結,緊盯著她凝脂般的肌膚。她因他的碰觸而顫抖,她的懼怕令他心生不忍。

  「我不能。」蘭娜低語,聲音小得洛伊幾乎聽不見。他的目光自她的乳房上移,望入她金色貓樣的眸中,感覺自己即將沉溺其中。

  「什麼?」

  「我說,我不能降服於你,大人。」

  「妳這句話究竟是什麼鬼意思?」

  她雪白的頸間脈搏急跳,洛伊將她抓得更緊了。她深吸口氣,平靜地說道:「我曾發誓抵抗,大人。你是我的夫婿,但並非我的主人。」

  洛伊體內的激情與憤怒交戰不已,但他平靜地答道:「妳錯了,蘭娜。我是妳的夫婿和主人,在國王與教堂的見證下,妳屬於我。」

  「不,大人。」他的抓握一緊,她急喘一聲,但眼中頑強依舊。洛伊感覺到挫折的怒火開始壓過自我克制。

  「別對我說不。」他的怒吼使她僵直片刻。「我是妳的丈夫,在眾人與上帝的見證下與妳成婚。而妳將在屬於我的婚姻權利上服從我。」

  「而我是個女人,有我自己的權利,沒有我的同意你不能擁有我。」

  「就這一點而言,夫人,妳錯了。」洛伊冷酷地說道。「今晚我就會擁有妳並結束我們之間的鬧劇。別再試探我的耐性了。」

  該死,這女人誰都不怕嗎?她為何不照梅絲的教導去做呢?他已盡力平撫她受創的驕傲並紓解她的憂慮,而她仍然拒絕他。更糟的是,光是看著她、感覺到她,他就無法克制自己的衝動。他放開她退後一步,嚇了她一跳。她驚慌地看著他脫下上衣及靴子,然後逃到房間的另一頭去。

  洛伊好整以暇地將衣物掛在椅背上,盡力冷卻火氣。她緊靠著牆,冷風颼颼,除了火爐邊外,房裡四處都很寒冷。

  「過來火邊,蘭娜夫人。」

  她搖頭。「不,我在這裡就很暖了。」

  洛伊不耐而憤怒地開始向她走近。他拒絕再玩這些荒謬的遊戲,他已盡全力想使她放輕鬆了。

  她一如他預料地往旁邊躲開,他縱身一把抓住她。她憤怒地掙扎,但他只是將她抱到床上,躲開她的粉拳繡腿。

  「降服吧,女郎,妳的抗拒已結束了。如果妳願意讓我溫柔地愛妳,一切將會容易得多。」

  「愛!」蘭娜沙啞地笑笑。「這張床上所發生的事與愛沒有半點關係,大人,你明知道的。你把我當成你的財產,和育種的母馬沒有兩樣。但我是個女人,也有感情與渴望,而不止是生理衝動而已。不,大人,請你和我上床時不要提到愛。」

  他盯著她,她嬌俏的臉上滿是叛逆,第一次碰她後一直啃噬著他的挫敗感又襲上心頭。詛咒這個女人。

  「妳要稱它為愛或生理衝動都行。」他以通常命令退後幾步的冰冷聲音說道。「不論如何,妳這一仗已經結束了。」

  「不──它才剛開始。」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我絕不屈服,大人。你是比我強壯,但我要你知道,我即使退讓也絕不是心甘情願的。」

  「隨便妳。」他說著坐起身,跨騎在她身上,一把扯掉她的長袍。她不斷掙扎,最後他索性一手握住她雙手手腕舉至她的頭頂。他重重地將她壓入床中,繼續剝除她其餘的衣物。

  蘭娜羞憤地啜泣著,一邊仍掙扎不已。他的身軀壓得她動彈不得,並且感到他的勃起不斷頂著她光裸的腿間。她緊張地閉起眼,他好大,那腫脹的器官一定會把她撕裂。梅絲說神造男女互相配合一定是錯誤的,再不然就是洛伊大得不尋常。她一定活不過今晚了。

  蘭娜感覺他在凝視著她光裸的皮膚,他的雙手游移在她的乳房上,挑逗一顆挺立的乳頭。她咬緊下唇忍住叫聲。當腹間湧上一股奇異的騷動時,她倏然睜開眼。

  洛伊黝黑英俊的臉就她眼前,他的手撫過她的肋骨來到小腹,輕柔地愛撫摩挲。

  她微顫地閉上雙眼,感覺著他火熱的慾望抵著她悸動,他緩緩地滑動,她的心跳也急劇加快。這真是瘋狂,她竟渴求這種踫觸!

  即使她閉著雙眼,蘭娜仍能看到他光滑健壯的體魄。他繼續愛撫她,她全身顫抖,不斷提醒自己對他的仇恨。他是敵人,切記,可恨的諾曼人自英國人手中奪走英格蘭,她絕不屈服,絕不。

  他嘶啞的聲音引起她的注意。「告訴我,夫人,妳的恐懼是因為妳仍然是處女,還是早已失去貞操?」

  她憤怒地脹紅了臉。「我可不是諾曼娼妓,不會輕易就像你們族人一樣任意獻身。」

  「我的族人?男人都是一樣的:諾曼男人、薩克遜男人,都從女人身上尋求滿足。但只有被詛咒的女人才會來者不拒。」

  「你似乎十分瞭解娼妓嘛!」蘭娜嘲弄地說道。他抬起濃密的睫毛,冷冷地看著她。

  「沒錯,天真的蘭娜,我的確瞭解,而她們很少有人可被稱之為淑女或誠實的。妳即將證明妳的童貞,所以如果妳說謊,現在就告訴我。」

  她瞪著他,有一瞬間她覺得自己看到了一扇逃脫之門。傲慢如他,一定不會與一個不貞潔的女人維持婚姻

  他輕聲笑起來,她知道他已把她的思緒看得一清二楚。「不,不用回答了,我要自己判斷妳是不是處女,這比聽取醫生報告要愉快多了。如果妳不是處女,我仍然可以享受到樂趣。」

  蘭娜全身僵直,用英語、法語及意大利語詛咒他。她痛恨這種無助、知道自己無法控制自身命運的感覺。

  洛伊以膝蓋分開她兩腿,整個身軀傾向她。有一剎那,他只是瞪著她,藍眸中的火光幾乎將她灼燒。蘭娜奇異地感到體內一陣戰慄,是對他臉上那專注表情的反應。在那短暫的瞬間,他看來幾乎是脆弱的,雖然她明知諾曼人不可能有這種情緒。

  「投降吧,甜美的蘭娜,」他低語著,一手愛撫著她的臉。「我不會粗魯地待妳──如果妳給我機會的話。事實上,我欣賞妳的火焰和勇氣,正如妳的美麗。」

  她轉開臉,抗拒臣服於他哄誘的軟語中的誘惑。「不,我不能投降」她聽見他歎氣,接著感覺床墊因他的重量而下沉。

  洛伊仍在她兩腿間低頭吻住她,舌頭深入掠奪她的蜜汁,兩手也在她的乳房上游移。這太瘋狂了,他的親近竟引發她仇恨以外的感覺。

  洛伊的激情攫住了她,她無法瞭解體內竄起的烈焰。雖然梅絲教過她,但她所說的事實並不包括洛伊觸碰她時在她體內引起的濕潤痛楚。他的手在她兩腿間的金紅色鬈毛中穿梭不已,令她一陣陣地顫抖並弓起背。

  她感到體內正在發生某件事,一股熱流自他碰她的地方開始擴散。他的手指有韻律地動作著,她不禁弓起背,把腿張得更開。

  蘭娜困在他堅硬的軀體下,不停地喘氣,只能轉頭避開他的唇。他啃嚙著她的耳朵,溫熱的鼻息吹向她耳中,使她戰慄不已。

  他坐起身,專注地看著自己黝黑的大手在她雪白的肌膚上,以她不曾夢想過的方式撫摸她、折磨著她,他的手每到一處都令她覺得彷如火燒一般。她想掙脫被困的雙手,在毛皮上扭動不已。雖然明知這麼做等於在取悅洛伊,但她無法停止。她體內有一股原始的衝動盲目地驅策著她,洛伊知道她會有這種感覺嗎?梅絲知道嗎?

  毫無預期地,蘭娜感到淚水刺痛雙眼,看著他寬潤的胸膛不停喘息並不能慰藉她。他美麗而邪惡的藍眸隔著濃密的睫毛火熱地盯著她,當蘭娜瞪視他時,他只是彎起一抹性感的微笑。

  「妳仍然在抗拒妳的天性,女人。」他沙啞的嗓音引起她一陣戰慄。「在妳冷漠的抵抗下藏著火熱的需求,別再抗拒了。」

  蘭娜想對他大吼,但他的拇指又回到她最敏感的部位來回摩挲,她只能喘息地拱起身。這是最可怕的折磨。他火熱的身軀貼著她,她渾身發紅,乳頭繃緊成深玫瑰色的蓓蕾,誘得他低下頭吸吮並輕輕拉扯,她只能無助地呻吟。

  火焰在她體內狂捲,一種奇異的緊繃感令她抬起臀部,只盼能消弭這種不知名的渴望。

  洛伊終於抬於頭,手仍留在她腿間。他對著她一邊乳房輕吹口氣,她驚喘的顫抖令他微笑起來,又對另一乳施以相同的禮遇,並在她乳溝間灑下細碎的吻。蘭娜怎麼也想像不到這種性感的折磨,此刻她神智已然渙散,只能任她的身軀自由地反應。

  她驚訝地想起這個諾曼人早就預料到這一切,他對她承諾過甜蜜的折磨,而他也做到了──蘭娜突然驚喘一聲,察覺他在她腿間移動,他強硬的武器取代了他的手。

  洛伊淺促地喘息著,糾結的肌肉因竭力自製與握住她的手腕而顫抖。她的嬌軀緊貼著他,他熾熱的肌膚滑過她張開的腿間。她發出啜泣般的呻吟聲。當他向前時,蘭娜立刻閉上雙眼。

  火熱的他在她濕潤的入口處摩挲,正如先前他的手做過的一樣。這一刻終於來臨了,正如梅絲說過的。他將會進入她,刺進她體內。

  然而不知何故,她卻無法集中意志繼續抵抗。她叛逆的身軀早已濕潤、空虛、熱切地等待他來填滿她。

  他堅硬的身軀滑入一點,便停下來,重重地喘氣。蘭娜緊窄的肌肉緊緊裹住他,使他呻吟不已。

  「天!」他濃濁地低語,手指緊握著她的手腕。他將她更壓入床的毛皮中。「天!」他再次呻吟地說道。

  他緩慢穩定地逐漸進入她,蘭娜弓起全身想阻止這項侵襲。原本誘人的動作此刻開始轉成尖銳的痛楚。

  當他接觸到她童貞的薄膜時,他抬起頭看她一眼,充滿勝利的眼神令她無言地尖叫。他再次吻她,幾乎是溫柔地,他的唇給她錯覺的安全感,使她的身體對他的入侵調適好。

  接著他又開始移動,火燒般的痛楚突然在她腿間泛起。蘭娜拚命掙扎,並喘息不已。她抬起腿想推開他,但他輕易地擁住她,低喃一些安慰的話語。

  「靜靜躺著,很快就不痛了。甜心,只有第一次會痛天,妳好緊像手套一樣包住我」

  蘭娜試著忍住羞辱的淚水,但腿間的痛楚卻漸形擴大,直到洛伊呻吟一聲往前衝,完全充滿她為止。她尖叫起來,他立刻輕吻著她,以驚人的溫柔。

  洛伊完全被她緊裹住,緊繃地靜止不動。他的手臂掉在她身側,抬起頭看見她淚痕斑斑的臉龐,他不禁皺起眉。

  「我知道我弄痛了妳,但這是無法避免的。這次過後只會有愉悅的,蘭娜。」

  只感到痛楚與背叛的蘭娜將頭轉開。「你要是再碰我,我發誓我會毒死你!」

  但他只是輕柔地笑著更深入她體內,她感到他的頎長推入她體內深處。他不停地喘息著,聲音緊繃而沙啞。

  「我甜美的妻子,妳的情話需要改進。」

  蘭娜厭憎地盯著他,納悶著他竟能無視於她的疼痛。他沉重的身體壓在她身上好半晌沒移動,她為此感激萬分。但當她感覺到他的肌肉再次繃緊,不禁驚恐得全身僵直。

  他稍微鬆開她的手臂,低頭吻她。蘭娜想咬他,但想到他的「回報」一定更重,只有忍住。她完全被打敗了。他的唇溫暖柔軟,逐漸地她感到他的唇挑起她一絲不情願的反應。

  她的世界便是雷洛伊,他陽剛的氣息、壓著她的堅硬身軀、仍在她體內的腫脹。當他的手移到她乳間,把玩著她硬挺如石的乳頭,她的呼吸急促。

  在她敏感的內壁間摩擦,洛伊開始緩緩抽動。她起先感到疼痛,接著只剩不舒服的感覺。隨著韻律漸快漸強,他不停地抽出推入,她感覺漸升的期待。

  火焰在她血管中如速流動,她的渴求漸強,終於和他一樣急喘不已。有人大叫──是她嗎?蘭娜感到他不斷地律動,自己也即將失控。她尋覓著他的唇,細碎的吻灑在他堅硬的下顎、喉間,不斷輕吻他的肩膀、胸膛。她毫不在意他的胸毛搔癢她,她只想求他更加深入她,紓解她體內一股不知名的渴求與痛楚。

  飢渴與疼痛混合在一起,她感覺他滿足地低吼一聲深入的最後一擊,將她撕成兩半似的。浪潮般的解放讓她無所遁逃,他滿足地低吟一聲,仍留在她體內,令她禁不住湧起一陣顫抖,雙臂緊箍著他,呼吸急促。

  良久,他只是躺在她身上,兩手撐住了部分重量。終於他抬起頭看著她的臉,接著目光下移,徘徊在她尖挺的乳頭及通紅的嬌軀上,唇邊浮起一絲微笑。

  「妳的熱情令我驚訝,蘭娜。」他低語著,放開她的手腕,手指與她緊緊交握。他仍堅挺地在她體內,隨著他的每個動作移動。「不過我其實不應該感到驚奇,畢竟妳也同樣狂熱地抵抗我。」

  蘭娜微昂下巴。她覺得奇怪、虛弱又不安,似乎還有某種未知的事即將發生。她的聲音微微顫抖。「也許你的力氣勝過我,可是我不會認輸的,諾曼人。」

  他堅定地捧起她的下巴。「洛伊。」他輕柔地說道。「叫我的名字。」

  「休想!雜種!這才是你的名字。」

  他竟然笑起來,令她又驚又怒。「唔,我以前是說過柔順的妻子令我感到無聊,現在我知道這句話可能說得太早了。好了,甜美的蘭娜,表現一下妳為人妻的溫柔。」

  「你等著看我在你胸口插一刀好了。」

  「啊,但那麼一來妳體內的飢渴就無法消除了,而且我知道妳還沒嘗到最好的。」他吻著她的唇。「想不想知道妳錯失了什麼,甜心?我保證那會使妳輕鬆下來。」

  「只要離開我就好,諾曼人,我不要你的任何東西。」

  「也許暫時如此也好,妳一定還很酸疼。」他在她憤怒的唇上一吻。「不過甜心,我很快就會給妳妳不明瞭自己想要的東西。」

  洛伊放開她的下巴,翻身離開她,留下疼痛的空虛。她脆弱地顫抖著,感到腿間濕暖黏滑。血跡是他們圓房的證據。她已不再純真,雖然她從不覺得自己純真,也許該說是毫無經驗,但絕不純真。人生殘酷得從未給過她這種幸福。

  「蘭娜夫人,」過了一會兒洛伊說道。「如今我們已真正完婚,妳該想想未來了。我也許是個粗獷的騎士,但我絕不欺凌女人。」他撩起一綹金紅色的鬈發,看著它在火光下閃耀的光澤。「只要妳承認投降,我們就能和平相處。」

  蘭娜感到喉中一緊。承認投降?她不如死了算了。

  「不,諾曼人,」她緩緩吸口氣,雙眸閃閃發光地望著他轉過身來。「我不向任何人投降。你每次要我時,我都會全力抵抗。你以為征服我的身體就能征服我的心嗎?你錯了。」

  她看著他的面孔變硬,臉上的傷疤變得蒼白。他生氣了。看來要惹火他比預料中容易。

  他坐起身吁著她。「妳輸了,蘭娜。繼續抗拒我於事無補,妳只會每次皆輸。」

  「但我不會投降的。」

  他詛咒著下了床。看著他像高塔般俯看著她,臉上的怒氣清晰可見,她不禁吞口口水。她緊抓著凌亂的床單,迎向他定定的視線。她絕不受他龐然的身材恐嚇,畢竟最糟的她已經熬過去了,不是嗎?

  然後,他輕聲開口道:「雖然妳不承認,但妳的身體已經屈服了。」而她知道他說對了,心頭突然湧起一陣絕望。如果她的身體都背叛了她,她要如何抗拒他呢?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7 18:19:14

  第七章

  蘭娜醒來時天還沒亮。她首先想到的是她捱過了前一晚,也捱過了洛伊的碰觸。

  房中一片幽暗,只有小火爐發出微弱的火光。洛伊躺在她身旁睡著,她懷疑自己能不吵醒他逃出門外。軍人大多淺眠,而洛伊似乎也不例外。

  她靜靜躺著,開始檢查身上的傷。許多她從來不知道的部位都在痛,而當她想起自己緊抓著洛伊的樣子,幾乎忍不住挫折地尖叫。更糟的是,現在她還得擔心她可能懷孕。

  母親難產時的景象突然湧現,可愛的蕾莉夫人臉龐扭曲而且充滿淚水,咬緊唇忍住尖叫。蘭娜立即閉上眼睛,不願再回想那一幕,胸中卻感到一股深刻的驚恐。

  不,她無法忍受,她絕不能懷這個諾曼人的孩子。生產一定會把她撕裂,比他的侵略更恐怖。

  蘭娜稍微移開身子,開始想這個娶了她的男人。他是很兇猛沒錯,但新婚夜卻待她異常溫柔。自母親之後就沒有人對她這麼溫柔,但洛伊甚至比她的父兄對她更仁慈,而她實在猜不透箇中原因。

  父親說過她一定是瘋了才會抵抗,因為女人的天職就是服從。父親對她向來無情,而她也從不奢求。她也沒料到洛伊會關心她的感受。在索取他的權利時更溫言軟語地安撫她。

  她咬著下唇,洛伊是個謎樣的男人。他毫無必要溫柔待她,但他也沒過分嚴酷。大多數她所知的男人都不反對毆打妻女,而且這幾天她也給他充分的理由打她,但他卻沒有這麼做。她當眾違逆他,使他在手下面前受辱,而他只是找一個產婆來教育她,甚至她的家人都沒這麼關心她。

  但她可以確定的是──男人都有自尊。父親也許捨不得打女兒,但丈夫絕不會。他會被人嘲笑為懦弱,洛伊究竟想如何報復?蘭娜不安地想道。

  她在黑暗中眨眨眼,希望能看清洛伊的臉,也許在他俊美的外貌下能看出他的企圖。俊美,沒錯,而且極為傲慢,如果她是別的女人,早就臣服在他慵懶的微笑及熾熱的眼神下了。但她不是別人,她是馬蘭娜,立誓抵抗諾曼賊寇到底。

  洛伊似乎被她的決心驚醒,他抬起頭,手伸向她。她掙扎著,他不禁大笑。

  「不,女人,」他的聲音充滿睡意卻性感無比。「別抵抗了,妳已不再是處女,已完全屬於我,讓我教妳如何愛男人。」

  「愛?」她設法擠出應該是諷刺聽來卻抖個不停的笑。「你說錯了吧,大人?我保證你教給我的是更多的恨。」

  他一翻身將她壓在身下。「這是妳的選擇,蘭娜。既然如此,就用妳甜美的身軀恨我吧。」

  

  儘管她不斷掙扎,洛伊仍然輕易獲勝。他的力量遠勝過她,而且擅於躲避她的攻擊。她想抓他的胸膛,卻被他制住雙腕。

  「投降吧,我的小狐狸。」她只是挫折地尖叫一聲。他的氣息吹在她頸間,她忍不住顫抖。

  「休想!」這句反駁以嗆咳的驚喘作結,因為他的手來到她幽微的腿間徘徊愛撫,手指輕柔地挑起一股熱流。「休想。」她只能沙啞地重複著,他的笑聲在她耳邊響起。

  「雖然妳否認,但妳已經投降了。妳的身體認得我的手,而且熱情地需索。」

  「不!」她夾緊雙腿想困住他的手以阻止再蠢動,但他以膝蓋分開她的腿,一邊吻著她,同時上下其手。原先已模糊的疼痛逐漸加劇並蔓延至她的腹部,她忍住一聲呻吟,突然慶幸這片黑暗使他無法看見她的反應。

  不該是這樣的──她狂亂地想著,一邊轉頭躲開他的唇──他不該挑起她這種背叛的虛弱。那麼,這就是他的報復手段了,使她的軀體違抗她的意志而屈服。她開始顫抖,心想這種方法比鞭打她更為殘酷。

  她體內燃起羞辱卻熾熱的火焰,但這次她極力控制自己,掩飾內心的感覺。

  洛伊的手及唇威脅著要逼她降服,但蘭娜不斷以過去的苦難提醒自己,堅決不受他的撫觸影響。

  她想著海斯汀一役後破敗的馬家堡、落入諾曼人手中的孤寂歲月,這些回憶使她克服了自己的脆弱。這是一場艱苦贏得的戰役。她終究沒有屈服於洛伊,她轉頭望著牆壁時如是想道。

  最後,洛伊無視於她消極的抗拒,逕自分開她的雙腿滿足了自己。然後他躺在她身上良久,沙啞的喘息聲充滿她耳際。

  「妳抗拒自己的天性。」他輕柔地說,撐著一肘凝望著她。「妳的血液中流動著火焰而不是冰雪,蘭娜,我感受得到。別再跟我玩這種遊戲了。溫柔的退讓將會使妳得到極大的回報。」

  「得到什麼,大人?」她譏誚地說。「多一小時的床上運動?我不感興趣。去跟廚房的女孩玩好了,她們對你可是傾倒不已。」

  「是嗎?」她感覺到擁著她的手臂一緊。「也許我該試試看,想必她們一定比出身高貴的潑婦更懂得取悅男人。」

  蘭娜想對他破口大罵,但那樣只會顯得她很在意。事實上她並非如此,可是傳統的男性驕傲一定會使洛伊這麼假設。

  「儘管去,」她毫不在意地說道。「但是假如你帶著一身騷味來找我,我絕不會讓你好過的。」

  一陣冗長的沉默後,她感到他貼著她的腹部肌肉收縮,而後,令她吃驚的,他竟開口笑了。

  「老天,女人,妳有本事惹火我,卻也能逼我笑。」他的笑聲渾厚,蘭娜氣得又想掙脫,但他輕易就制止了她。「我的小火狐狸。」他輕笑著,轉過她的臉要吻她。

  「不行,小火球。」他對掙扎不已的她說道。「我既然有了妳,何必再去受別的女人的氣。而且我越來越喜愛我們之間的短兵相接,雖然寧願妳別怒吼而是沉默。」

  蘭娜正想得意地告訴他,他剛給了她另一項對付他的利器。但他的嘴覆住她,這一次他不再費心挑逗她,而是直接進入她,無視於蘭娜狂野的掙扎而滿足了自己。

  雖然她痛恨洛伊不顧她的抗拒,不斷朝她體內衝刺,但同時她也發覺她的控制正一點一點地溜走。她所能做的只有緊抓住心中的恨。

  XXXXX

  朝陽初升,武裝、騎著馬的士兵群聚在馬家堡城內,四名由洛伊親自派遣的嚴肅兵士護衛著蘭娜。而遠處憂心忡忡的蕊琪正為未知的末來及領主而輕聲低泣。

  蘭娜與自己的恐懼掙扎著,此刻她對洛伊的痛恨達到頂點。雖然她知道結婚公告一發佈,她便注定要離開馬家堡。她喉中梗著一個大硬塊,嘴唇頑強地抿成一線。

  一位士兵牽來一匹白色的馴馬,她瞄了一眼。「我不騎這種馬,把我那匹種馬牽來。」

  「夫人──」士兵顯然有些遲疑。「這是大人要妳騎的馬。」

  蘭娜渾身僵直,狠狠瞪著他。「我騎另一匹會快得多,把牠牽來給我。」

  過了一會兒士兵鞠躬離去,但當他回來時,只是面無表情地說主人不允許。

  「不允許?」蘭娜發覺再堅持下去只有自取其辱,只得忍氣吞聲登上這匹馴良的馬。她憤憤地在馬上整好衣裙,一抬頭迎上了父親的視線。

  他諷刺地微笑。「女兒,看來洛伊做到了別的男人做不到的事。」

  「例如什麼,禱告嗎?」她反唇相稽。

  「管管妳的舌頭。」

  她用馬鞭輕拍裙襬,盡可能平靜地說道:「這男人凶暴邪惡,但你絲毫不會在乎。你已取回失地,你的寶貝兒子們也逃出來繼續為任何名目而打仗。至於女兒嫁給魔鬼又有什麼要緊的呢?」

  丹斯的臉因怒氣而通紅,他抿緊唇,有一瞬間她看見他眼中彷彿出現了深沉的悲哀,但她想不出原因何在。

  「妳看來毫髮無損,」一會兒後他開口說道。「我看不出妳身土有任何傷痕。」

  「不,我身上是沒有任何我想讓全世界看的傷痕。」蘭娜喉嚨發疼,突然有一股大哭的衝動。「你就這麼想打發我走?」她忍不住開口,又寧願自己沒問。她輕輕一聳肩又說道:「其實這也不重要了。」

  丹斯沉默地掙扎了好一會兒,這才開口:「我從來都不瞭解妳,孩子,但我希望妳過得好。妳是值得男人爭取的至寶,我已經逐漸老朽,但總算為妳找了一位強壯的丈夫來保護妳。」

  「又有誰能保護我不受他摧殘?」蘭娜竭力忍住刺痛的淚水,拒絕表現得像個幼稚的小孩。

  但丹斯只疲憊地回答:「如果妳能走出禁錮自己的高塔,也就毋需防他了,女孩。多想想。」

  她正想說什麼,但洛伊已走過來了。

  「保重了,大人。」丹斯沉重地伸出手,洛伊與他握手,兩人交換了男性、心照不宣的眼神。

  他們在曙光中出城,蘭娜不斷想著洛伊與父親交換的眼神。他們兩人如此不同,卻彷彿有某種默契能相互瞭解,而她卻連自己的心意都無法明白。

  一股奇異的痛楚令她畏縮。她已經憤怒了這麼久,再有另一種情感是駭人的。她無法想像如果過去這十年來沒有仇恨支撐,她如何能熬得過來。

  她很少想到馬家堡,舊有的木造堡壘已不復存在;她孩提時代戲耍的房間早已翻新,只有些許快樂時光──某些熟悉的面孔及青草香──還留存在她腦海中。

  但如今即使這些也將被剝奪。她的新家摩利堡雖屬於她母親,她卻只在孩提時去過。那裡的林子及地窖冷冽無比,煙囪也年久失修。但聽說威廉已開始大肆整修,好賜給他的愛將雷洛伊。

  直到此刻,蘭娜才明白她也是國王賜給驍勇善戰的愛將洛伊的厚禮之一。

  她瞥一眼洛伊。他騎在最前端,自在的神情連陌生人也能認出他是領導者。他散發著權威的氣質,這令她微感不安卻顯然使眾人懾服。

  蘭娜聳聳厚重披風下的肩膀,看向她四周的眾護衛。這些人究竟是真的要保護她,還是防止她逃跑?她懷疑是後者,畢竟有誰敢攻擊威廉的人?

  天空飄起細雨,她拉低帽兜擋住臉。早春的此時地上仍偶有結冰,她的坐騎輕快地走著,彷彿隨時要拔腿奔馳一番。蘭娜微笑地想起她暴烈的愛馬,蕊琪最怕她騎那匹種馬;但只有牠才能符合蘭娜的要求,而她也喜愛控制牠的感覺。

  而那可能正是她的夫婿阻止她騎那匹馬的原因。男人總以為只有他們才能馴服野獸,蘭娜憤憤地聳聳肩,她會讓洛伊知道她能像對種馬一樣地控制諾曼人。

  如果她認識的女人知道她的想法一定會昏倒,但蘭娜向來勇於發表自己的意見,有時候可憐的蕊琪真的會被她嚇壞,蘭娜微笑地想道。中午休息時,她把騎種馬的想法告訴蕊琪──只為了暫時撇開煩亂的思緒。

  纖弱黑髮的蕊琪懷疑地瞥她一眼。「我無法想像騎這種野獸,夫人。」

  蘭娜挑起細眉。「妳是在諾曼宮廷裹長大的,蕊琪,看過許多大膽、駭人的事。難道妳從來不曾獨自去做任何事?」

  蕊琪臉紅。「在遇見妳之前沒有。妳使我以另一種完全不同的眼光看事物。」她眼睛亮閃閃的。「而我發現我得到不曾預料的更多麻煩。」

  「沒錯,這我得承認,我似乎有一種惹麻煩的本領。」蘭娜嚼著麵包,漫不經心地望向洛伊。「我有預感,我自由的日子不多了。」她沒注意到自己大聲地說了出來,直到蕊琪不安地出聲。

  「請不要再拉著我一起作弄人了,夫人。我怕大人一生氣我就會被鞭打。」

  「鞭打?」蘭娜挑起雙眉。「他不敢的。畢竟,妳父親也是威廉的武士。我發現諾曼人對自己人不會太嚴厲,只針對我們英國人。」

  「妳是否也發現大多數男人認為打老婆符合基督教義?」蕊琪立即追問道。「我父親顯然認為如此。他每星期至少打我兩次,不管我有沒有惹他不高興。我被送到宮廷時真是鬆了一口氣。」

  蘭娜沉默了一會兒。風刮起帽兜拍打著她的臉,她不耐地撥開帽簷。地平線的遠方峰巒層疊,正是洛伊將要帶她前往的摩利堡的方向。屆時她將只能靠他,沒有任何親人能幫她。而這真是令人害怕的想法。

  在諾曼底時,她至少還有個姨母。雖然她不曾求助於她,但知道有個人總是讓人安心多了。碧琪夫人其實人很不錯,但除非蘭娜闖了禍,否則她很少注意到蘭娜。有許多夜晚,年幼的蘭娜總是孤零零地躲在城堡的角落低泣。

  但她再也不哭了。她已經長大,知道如何反抗,即使洛伊也無法擊敗她。然而──如果有人能關心她該有多好。

  她望向蕊琪,想起自己有時對她也不大客氣,不禁有些歉疚。蕊琪和她一樣也是受人擺佈,她不該如此待她。

  「蕊琪」她猶疑地伸出手。她很少觸摸別人,而蕊琪也早已學會收斂自己。「蕊琪,如今我們兩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孤立無援,我們可不可以團結起來?至少感覺會好一點。」

  蕊琪睜大可愛的黑眸,但顯然鬆了口氣。蘭娜想她大概早有相同的想法。

  「是的,夫人。我很願意。」

  蘭娜緩緩將手搭在她肩上,表示和平與友誼。她的心狂跳,嘴發乾,但當蕊琪碰觸她的手時,她並未縮開。

  天空仍是一片昏暗迷濛,但蘭娜卻感到心頭輕鬆不少。她並不確定原因何在,但知道那和她不再感到像以前那樣的寂寞有關。

  她緩緩呼出一口氣,一名護衛過來告訴她該上馬了。她登上馬時看了洛伊一眼,也許他的凶暴也不全然是件壞事,至少這逼得她尋找支持,而這也使她較能與他對抗

  洛伊看著蘭娜眼中充滿敵意的抗拒。天!她仍然這麼頑固,難道她從不認輸?這令他驚異不已。多數男人到此時早已識時務而屈服了,但蘭娜並不。

  一股怒氣往上衝,他抿緊了唇。他已要了她三次,但卻毫無勝利的感覺。他能瞭解第一次總是苦多於樂,但第二次他盡力祛除她的恐懼使她愉悅,但她頑強的天性阻止了自己得到

  滿足;而第三次──哼!

  他更惱怒了。該死!他該想點正事而不是那個女人。她是怎麼做到的?女人除了提供男人肉體的愉悅及繁衍後代以外,別無用處,這是他一向的想法。而且他雖然喜愛女人,卻從沒有為了慾望而忘掉正事過。

  但不知為何,蘭娜總是縈繞他的心頭。他想著她柔若花瓣的肌膚、絲般滑順的長髮,渴望將自己埋入她斗篷下姣美誘人的曲線中。

  一思及此,他的身軀不由自主地緊繃起來。他憤怒地繃緊下顎,她蠱惑了他,這真是瘋狂。這一刻洛伊突然明白為何女人能將男人玩弄於股掌間。

  這種恥辱就像一桶冷水當場把他澆醒。不!他雷洛伊絕不任女人擺佈。他的夫人最好小心她的舌頭,他的耐性可不是沒有限度的。

  洛伊皺著眉再望她一眼,她已拉起外袍上的帽兜擋雨。帽兜遮住了她的臉,這令洛伊鬆了口氣,看不見她的美貌令他較能控制自己的慾望。他終能克制自己的,畢竟他也成功地鍛煉體魄以便應戰。這件事做起來不難,他會執行婚姻的義務,但此外別無其它。

  也許他該到別處來個一夜風流,以免每次他看見她就得天人交戰一番;別的女人一樣可以紓解他的慾望的。

  洛伊一踢馬腹,開始竭力奔馳。他希望能盡快抵達摩利堡,而且他要盡量拉開他們之間的炬離,這隻小野貓引發了許多也不該有的念頭。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7 18:20:10

  第八章

  這支疲憊的隊伍抵達摩利堡時已是次日的黃昏。石造的建築直立於陡坡上,興建中的城地彷彿青牙般伸向天際。蘭娜不禁屏息,這不是她記憶中的地方。這這只是一個冷酷、荒涼的城堡。

  洛伊騎近她身邊,冷靜地看她一眼。「這就是我們的家,夫人。」他話中的一絲嘲諷令她轉過頭。「它就像妳的床鋪一樣歡迎著妳。」

  「是嗎?」她昂起下巴迎向他陰鬱的眼眸。「我敢發誓,它的歡迎比床還熱烈。」

  洛伊忍不住緊握住韁繩,引得他身下的馬昂頭噴氣。是一匹俊美的馬,但卻有致命的危險性。受過訓練的戰馬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將人撕裂,而這令她聯想到洛伊。

  蘭娜身下緊張的小母馬踱開幾步,她輕聲開口道:「我發現諾曼城堡和諾曼武士一樣冷酷而且令人不安。」她指向未完工的石塔。「雖然它曾屬於家母,但我卻無法在這裡尋得安慰。威廉搶走了它再予以歸還,這不是我們的家,這是你的家。」

  「妳記得就好。」洛伊說完策馬向前,蘭娜看著他的背影,臉上帶著一絲微弱的笑容。她絕不能忘記她已一無所有,她只是一顆用來利益交換的棋子。為了這幢石頭建築物,洛伊與她成親。不,她絕不可能忘記的。

  吊橋緩緩地放下,人馬開始通過鐵閘門。這時天空中響起了雷聲,烏雲也逐漸密佈,人們急忙加快腳步,以期避過這場春雨。

  火把燃了起來,空氣中充滿雨的氣息。蘭娜隨著護衛進了城門,一位士兵協助她下馬。蕊琪急急向她走來,洛伊的軍士則不斷發號施令,催促馬車快點駛過吊橋。

  「往這邊走,夫人。」一位年輕侍從喚著她。蘭娜提起裙襬跟在他身後走上階梯,來到城堡的正門口。

  城堡厚實的內牆圍著一座圓塔,比起一般其它的塔樓要小,顯然是作為最後避難之所。但高大的外牆圈住一大片土地,其間散置著各式建築,包括馬廄、住家、商店等,而且許多工程尚未完工。

  蘭娜不禁睜大雙眼。這的確是一個堅固的堡壘,挺得住任何敵人的攻擊。城堡的架構仿自諾曼底的石堡。顯然在英國本土,儘管人們仍抵抗不從,諾曼底的先進文明仍然攻佔了一個角落。

  斗大的雨點落下,蘭娜和蕊琪急忙隨著護衛走過雙層木門,進入一處只用火炬照明、陰濕的穿堂。警衛室旁站著一位士兵看著他們走進來。

  侍從引導她們走入另一扇門。大廳內擺了許多長桌,此時已近晚餐時刻,僕人們正忙碌地準備酒菜,聽內瀰漫著食物的香味。

  蘭娜望著巨大的弧形天花板,再看向聚棲在屋椽上的白隼。牠們腳上的皮索與鈴鐺相連,不時發出叮噹的聲響。

  大廳的三面向外延伸,角落有群樂手正彈奏著輕柔的音樂。這一切都和蘭娜記憶中的摩利堡大不相同,她將目光轉向大廳盡頭。

  兩個女人坐在高台的雕花高背椅上,沉默地注視著他們。

  蘭娜皺起眉,沒人告訴她今晚會有客人。她惱怒地想著是否一進堡內就得前去招呼這兩位顯然是貴族身份的女人。她知道一切禮儀,這是她在諾曼底嚴格的訓練之丁,她經常選擇拒絕服從,只是為了表示對國王及父親的反抗。

  蘭娜看了蕊琪一眼,但後者只是輕輕聳了聳肩。

  「歡迎。」其中一名女子大聲說道。「請趕快進來,摩利堡歡迎妳們。」

  蘭娜眉頭皺得更緊了。洛伊沒提過還有其它女人住在這裡,但開口的這個女人一副擁有這裡的口氣。蘭娜挺直背脊,喃喃為自己風塵僕僕的外表致歉,開始走向高座。

  當她走近時,發覺開口的是名年輕女郎,大約只比她大幾歲。另一個女人則有些歲數,貴族的臉龐上毫無歡迎之意。

  蘭娜行了禮,抬起頭來,年輕女郎對她露出微笑。

  「我知道洛伊──抱歉──洛伊大人剛完婚不久,妳是他的妻子嗎?」

  蘭娜點頭。「我是蘭娜夫人,請問妳是?」

  年輕女郎起身,在蘭娜未及躲避之前擁住了她。「歡迎妳,親愛的嫂嫂。」她溫柔地說道。「我是雷貝伯爵遺孀芮莎,也是洛伊的妹妹。」

  妹妹?蘭娜僵硬地任她擁抱,一時忘了該說什麼,對洛伊的怒氣又湧上來。他根本沒提到他的家人。但她不得不對自己承認,她也沒問過他。現在她多了一位小姑,而且看另外那個女人與芮莎的相像,她應該是她的婆婆。

  蘭娜感到一絲不安。她婆婆顯然不太高興,一臉的嚴厲冷漠。年輕時的她應該是個大美人,不過她與洛伊完全看不出相像之處。

  芮莎立刻放開她,為她介紹。「這是家母玫妲夫人,也是雷伯爵夫人。哦,我想現在該改口稱老伯爵夫人了。」

  玫妲夫人簡短地點頭,手指不斷輕點扶手。她的黑眸將蘭娜從頭審視到腳,最後停在蘭娜被雨淋得皺濕的大衣上。

  「我想妳大概也沒帶什麼好東西來吧。」她的聲音滿是嘲諷與不屑。

  蘭娜聞言不禁渾身僵直。「真抱歉我沒有穿戴得珠光寶氣來晉見妳。」她立刻反擊,隨即又為自己的魯莽臉紅起來。在這種情勢下這真是不可原諒,玫妲夫人可能會使她的生活不堪忍受。但同樣地,蘭娜也能如此對她,這幾年來的悲慘生活已使她深具經驗了。

  大廳內靜默了一會兒,接著芮莎笑出聲來。「母親,我們不該評斷旅途勞頓的蘭娜的。」她的笑聲不斷。「而且從她的外表看來,洛伊選擇她是因為她的美貌,而非財富。」

  「當然更不是因為她甜美的個性了。」玫妲夫人冷冷地說道,同時優雅地站起身。

  「沒錯,玫妲夫人。」蘭娜大膽地說道。「溫和並非我的本性,有些人認為這是一項詛咒,但我寧可說實話,也不願意圓滑狡詐。」

  「是嗎?」玫妲夫人定定地看著她。「那妳最好切記我也很明白禮貌的言語背後常是惡毒的心腸,雖然我不常遇到這一類人。」

  「別對自己要求太高,夫人。」蘭娜以和玫妲姐相同的尖銳語氣說道。「畢竟學無止境,禮貌還是可以學得的。」

  玫妲夫人憤怒的眼神彷彿想上前攻擊她,但蘭娜毫不畏懼。她在諾曼底的城堡中見過太多這種女人了。

  只是這並非一個好的開始。

  洛伊一走進大廳就注意到這點。他的繼母和妻子像狹路相遇的仇敵一樣,彷佛隨時都會攻擊對方。他感到一絲惱怒,然後是諷刺的幽默。難道他真以為這一切會很容易──玫妲和蘭娜在同一個屋簷下能相安無事?不,他可不是傻瓜。

  洛伊大步走向她們。此時他繼母突然憤怒地上前一步,舉起手彷彿要給蘭娜一巴掌。眼看風暴就要來臨,洛伊立刻抓住她的手。

  「玫妲夫人,」他的聲音充滿譏諷。「能再見到妳真是愉快。」

  玫妲憤怒地吸口氣,抿緊嘴唇,彷彿隨時要破口大罵。但是向來言行合度的玫妲夫人絕不可能如此,洛伊嘲弄地想著,大概也只有蘭娜才能逼得玫妲幾乎失去自製了。

  玫妲夫人好半晌才控制住她的脾氣,她瞪著洛伊。

  「她很適合你,」她終於開口。「不過我早就知道你遲早會娶條毒蛇回家。」

  洛伊露出微笑,他放開玫妲。「夫人,妳還是一如以往的親切,妳一定是非常想念我了。」

  「當然。」她諷刺的口吻沒有任何人會忽略。「自你走後,諾曼底就沒剩幾個私生子了。」

  「這真令人無法相信。」洛伊語調冷漠,但眼中已閃現怒氣。「也許妳指的是貴族的私生子。」

  「貴族?啊,你父親顯然認為如此。不管你流的是什麼血,在他眼中都是完美的。」

  空氣一片凝重,洛伊只是漠然地聳聳肩。「父親愛我並不是秘密,或許他是為了彌補我的缺乏母愛吧。」

  玫妲夫人全身僵直。「生你的婊子把你丟給我們可不是我的錯。我對天發誓,我寧可她帶著你走得愈遠愈好。」

  「二十九年來妳已經說得夠清楚了。」洛伊平和地說。「但果真如此,夫人,過去這十年又有誰來照顧妳呢?」

  一片冗長緊繃的沉默。洛伊知道芮莎及蘭娜正愕然看著他。感謝上帝,芮莎愛他,她是洛伊唯一關心的對象,也是唯一愛他的人

  他娶的悍婦早已明白表明對他的厭惡,事實上洛伊也沒有其它的奢望。但芮莎自孩提時起就崇拜著他,而上帝知道,那也是溫暖他冰冷的生命唯一的溫暖。他的眼光轉回他繼母身上。

  洛伊不耐地揮揮手。「時候不早了,而且我們已趕了兩天路。妳沒收到我的信嗎,夫人?」

  玫妲夫人恢復自持,冷冷地點點頭。「有,你們的房間已經準備好,士兵和侍僮可以睡在警衛室和北塔樓上。晚餐也已備妥,等你們安頓好就可以上菜了。」

  洛伊點頭。「找個人抬水去我的臥房,我的妻子會想要沐浴淨身,再換上乾衣服。」

  蘭娜對他的體貼感到吃驚,不禁看向他。但他正望著芮莎,臉上的笑容使他顯得好年輕,而且英俊迷人。她早就發覺他冷冷的吸引力,但此刻他閃亮的藍眸,彷如夏日晴空,性感的嘴唇彎起一抹令她心跳加速的微笑。

  有一剎那,她為他感到難過。他也和她一樣,經歷了錐心的痛楚及被遺棄的感覺,孤獨地面對不可知的未來。

  但她繼而想起他如何逼她降服,當他轉身看她時,她的目光已轉為冷漠。

  「大人,有誰來帶我去我的臥房?」她僵硬地問。「還是要我自行摸索?」

  「我甜美的妻子,這由妳選擇。」他似乎對她的尖刻深覺有趣。「別尖牙利嘴地對我,像對我母親一樣。我不會忍受,而且相信妳也不會喜歡後果。」

  此時並不適宜反駁他,玫妲夫人正瞪著他們,而芮莎則一臉困擾,令蘭娜感到一絲歉疚。她只是點點頭。

  「是的,大人,我很累了。」這句話幾乎是道歉了。洛伊似乎明白,並嚴肅地看著她。

  「妳可以不用下來大廳吃飯,」片刻後他說道。「我會叫人送晚餐上去。」

  他再次令她吃驚,她未及細思便對他微微一笑。「不用了,大人,我沒那麼累。」她凝視著他,暗自讚歎著他陽剛之美與完美的五官,自左眉延伸至顧骨的疤痕只稍微影響他的容貌。

  他濃密睫毛下的藍眸禮貌而略帶警戒地耐心看著她,她這才明白他只是想將她與他的繼母隔開,她無法怪他。在充分休息之前,她並無意重啟戰端。

  「你希望我單獨進餐嗎,大人?」

  「不,夫人,由妳決定。我無所謂。」

  他不經心的回答抹除了她心中剛萌芽的溫柔情愫,她銳聲回答。「我向來自己決定!」

  他眼中又多了些幽默,長滿鬍子的臉上白牙一閃。「這我已經知道了。甜心,妳的位置會為妳準備好,請自便。」

  雖然她無法決定要答「是」或「不」,但最後她還是同意在大廳進餐。她不願立下這種先例,更不願玫妲夫人以為她怕她。不,她會出席,而且表現得像任何貴族夫人一樣端莊合宜。

  蘭娜向來不認為貴婦與女僕有多大差別,她們多半都一樣器量狹小而且自私,不過前者較會掩飾。只有她的母親才有資格被稱為淑女,不過蘭娜有時也會苦澀地懷疑那是否只是她孩童時期的幻想。

  看著玫妲夫人,蘭娜可以判定她就和諾曼底一般的貴婦沒什麼兩樣。她只是不懂這樣的女人怎會生出芮莎如此甜美可愛的女兒。

  芮莎是一位年輕寡婦,有兩個活潑的孩子。她竭盡心力想彌補母親的無禮,低聲地對蘭娜解釋。

  「家母向來就是伯爵夫人。」她在進餐時對蘭娜說。「在諾曼底時我們一直在宮廷裡,每當公爵──就是你們的國王──來諾曼底時,家母在宮廷裡才能玩得愉快些,暫時忘記我另一個哥哥死去的傷痛。」

  「另一個哥哥?」蘭娜疑問地挑起眉。

  「是啊,路克本來會繼承產業的。」芮莎低望著她的手片刻,才又抬起頭來。「路剋死後,父親立洛伊為繼承人,沒多久父親也去世了,而母親卻始終無法原諒他們兩人。」

  「老伯爵是怎麼死的?」蘭娜為自己魯莽的問題感到臉紅,但芮莎只是微微一笑。

  「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已不介意談它。他死在海斯汀一役中,當時他深入英軍陣地去救回威廉最寵愛的吟遊詩人崔佛。」她的聲音微微顫抖。「他死在敵陣中,崔佛也是。」

  蘭娜好半晌沒有說話,過了一陣子才開口。「我很難過,這種傷痛我能體會。」

  「是啊,但洛伊比我更痛苦。我很愛父親,但不像洛伊總是陪在他身邊。他看著父親死去,回家後又得到這種待遇。」她清清喉嚨,瞥了母親一眼。「母親為家父與洛伊的母親有染受到很深的傷害。」

  蘭娜掩飾自己的驚訝。「老伯爵有了洛伊時已經結婚了?」

  芮莎看著自己的盤子,過了一會兒才抬頭,對蘭娜鬱鬱地點點頭。「這在諾曼底並不是秘密,家父與洛伊母親的事人盡皆知。她也是一名貴族,父親曾向教皇請求解除與家母的婚約以便和她結婚。」她憂傷地微笑。「這對家母是奇恥大辱,而且當教皇拒絕了家父時,父親仍繼續與洛伊的母親來往了好一陣子。」

  「妳不感到困擾嗎?」蘭娜訝異地問她。

  「當然也會,不過這些都發生在我出生之前,我已習慣了這些閒言閒語。這事大家都知道,我敢確定以後妳還會時常聽到。」

  「是的,大家都愛說閒話──除非是自己的。」蘭娜瞄洛伊一眼,他坐在她的左側,芮莎則在右側。玫妲夫人坐在洛伊另一邊,正專注地與萊歐交談。洛伊則陰鬱地注視著杯子。

  整頓飯下來蘭娜一直注意著洛伊,他始終凝望著酒杯,對週遭的一切視若無睹。儘管樂手及賣藝人、雜耍動物在大廳上賣力演出,他都置若罔聞。他吃得不多,酒也喝得很少,眼晴似乎只盯著高腳杯緣鑲飾的一圈珠寶。

  這些酒杯是蘭娜的嫁妝之一,是丹斯送給她的。看來先前已有人拆卸行李了。也許是玫妲夫人?不過她並不在意這些金盤、鑲嵌珠寶的酒杯及精細的亞麻。

  她只在乎她的自由。

  蘭娜飲下最後一口酒,一名侍僮立刻上前要重新注滿。

  「不。」洛伊低語,一手蓋住她的杯口。侍僮立刻服從,蘭娜則被他嚇了一跳。「我的妻子說過,喝太多酒會讓她不舒服。」他對她懶懶地一笑,這才移開目光。

  蘭娜突然感到一股怒氣。她向來不耽溺於杯中物,但這個諾曼惡棍休想干涉她!

  「侍僮,」她叫住那小伙子。「我家大人太關心我了,但我感覺還好,可以再喝一點酒。」

  這時洛伊的注意力已完全轉向她,慵懶的微笑已變成輕微蹙眉。侍僮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洛伊不禁對他感到同情。

  「照伯爵夫人的話做,高文。畢竟一天下來我們都累了。」

  洛伊沒有和她爭論,蘭娜的怒氣急遽消逝。她不該和洛伊唱反調,尤其此刻有玫妲夫人及許多她的朋友在場,她何必為這些人提供話題?要反抗洛伊可以等到他們私下相處時。

  「大人,謝謝你的體貼。」她甜美的語調令洛伊懷疑地瞇緊眼睛。他注視她良久,但她只是端莊地啜飲酒液,扮演著賢妻的角色。這可讓他有得想了,她惱怒地想道,他一定以為她又在搞什麼把戲。

  的確,接下來整個晚上洛伊不時望向她,彷彿在等待何時將有刀子落下。這讓蘭娜有種佔了上風的感覺,她終於扳回一局了。

  但這種感覺維持得並不久。洛伊終於起身,攙著她的手肘要她同行。「上床時間到了,妻子。」他簡短地回答她的抗議。

  音樂聲使他不得不低下頭才能聽見蘭娜說話。「我想多待一會兒,魔術師的把戲很有趣。」

  「下次吧。」當她眼中閃著叛逆時,洛伊把她抓得更緊了些。「夫人,妳再反對就不太明瞭,玫妲夫人正迫不及待地想羞辱妳。」

  最後這句話終於令蘭娜僵硬地點點頭。「是的,大人,我想我現在又感到疲倦了。」

  洛伊輕笑著拉她走過大廳朝樓梯走去。士兵與女僕們正在飲酒作樂,廳內一片嘈雜,偶爾可聞一聲尖叫。

  這些景象蘭娜並不陌生,但當一位急躁的士兵怒吼一聲,粗魯地摟住一名尖叫的女僕時,蘭娜仍忍不住發怒。

  「阻止他!」她扯著洛伊的手臂。「那個莽漢會傷害她!」

  洛伊漠然地瞧了那一對一眼。「我可不覺得。包查德和黛西這樣鬧已經一年多了,黛西似乎享受得很。」

  「享受!你沒聽見池尖叫嗎?」

  「她像是受傷了嗎?」他豎起眉。「這只不過是他們玩的方式。蘭娜,我不會允許手下強迫女僕的。」

  「只怕你自己連這一點都做不到。」

  洛伊將蘭娜拖到他身前,眼神冷酷。「妳不是女僕,妳是我的妻子。現在給我閉嘴,我不想再和妳討論這件事。」

  看著他已瀕臨失控,蘭娜忍住湧到嘴邊的譏諷。他可不是好惹的,她只有保持沉默。過了一會兒他才滿意地點個頭,拉著她走上階梯。

  他們的房間很大,中央有個大銅火爐使室內常保溫暖,雕花的木床四周掛著簾幕,地上則鋪著厚地毯。床邊的小几上擺著一個棋盤,似乎正等人來下完這一局棋。

  蕊琪把她的衣服都掛好了,牆邊則放著她的櫃子。房內燭光搖曳,洛伊關起門,帶上木栓。

  蘭娜不禁微微顫抖,洛伊注意到並微笑著。

  「還害怕嗎,勇敢的蘭娜?」

  「不,只是覺得有點冷。」

  「冷?」他走到她面前。「那讓我來溫暖妳吧!什麼樣的丈夫會讓妻子受凍呢?」

  「諾曼人。」她憤恨地低聲說,但並未拒絕他的擁抱,她只是一如往常地全身僵硬。

  「妳這麼恨我,連我的碰觸也無法忍受嗎,女郎?」

  她想了一會兒。「不,並不是因為你,任何人都一樣。」

  「身為妳的夫婿,我希望妳能保持對其他人的厭惡,但唯獨對我例外。」他的口氣諷刺,但蘭娜能察覺其下的疲憊。「我不是個只看不摸的人」

  「那就別看。」她立即反駁,光影搖曳中只見他白牙一閃。

  「啊,另一個挑戰嗎,甜心?」他懶懶地愛撫著她的手臂,深思地凝望著她不自禁的顫抖。「儘管妳不喜歡被碰觸,可是妳必須習慣我摸妳,蘭娜。我不會傷害妳的。」

  她不敢置信的眼神令他露齒一笑。「如果妳允許的話,我會向妳證明男人與女人的結合也可以是很美好的。」

  蘭娜感覺到他的勃起,急急掙開他。「我發過誓要抵抗。」她低喃道,望著他盔甲上的飾紋,不敢抬頭看他的眼睛,只怕自己眼中露出降服之意。然而即使如此,她仍感到他的手撫弄著她的纖臂,把玩她頸背的鬈發,幾乎令她無法承受。

  蘭娜握緊拳頭,強迫自己轉開注意力,她幾乎是絕望地開口道:「大人,我以為諾曼人比較有自制力,難道你只要看見女人就無法克制慾望嗎?」

  「只要我選擇自制,當然可以做到。」他抬起她的下巴直視著她。「但我現在不想自制,妳是我的妻子,我有權利看妳、摸妳。」

  「啊,那我很高興知道你被我的美色所惑,只是看著我你就沒辦法自制」

  「夠了。」他粗聲說道。「妳以為找不知道妳的企圖?」

  「我認為你根本無法自制,像動物一樣無法控制原始的本能,生理衝動凌駕於理智之上。」

  洛伊垂下手怒瞪著她。「妳真知道怎麼惹火男人。」

  他低沉的吼聲令她心驚膽跳,但她仍深吸一口氣站穩腳跟。

  「我無意惹火你,大人。只是請你瞭解,我只看見你男性盲目的熱情,而非你所說的男女喜悅的結合。」

  她的話似乎使他大受傷害。他深吸口氣,黝黑的臉上多了一抹深紅。蘭娜突然明白男人取悅女人的能力極受重視,無法取悅女人簡直是奇恥大辱。

  好一會兒,洛伊才粗聲說道:「克制慾望並不難,只是滿足它是比較好的方法。」

  「如果禁慾不難,大人,」蘭娜反駁道。「你為什麼不讓我自己體會看看呢?」

  「妳要我怎麼做?」洛伊輕握著她的手臂。「如果妳要我從此不再碰妳──」

  「不是,」蘭娜立刻說道。「或許只是證明你做得到吧。」

  「做得到什麼?」他一手耙過頭髮,懷疑地問道。「妳說話像打啞謎一樣,我已經累得無法猜了。」

  「只看不摸。」洛伊緊盯著她,但她只是聳聳肩。「你自己說過這很容易,我只是想確定你說的是不是事實。」

  「妳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這不是把戲,而是一項考驗,大人。你能通過嗎?」

  「考驗?我倒認為妳是在捉弄我,女郎。妳的測驗測不出什麼,我也不在乎妳認為我抗拒不了妳。我曾經好幾個月沒有女人,如果妳以為妳的美貌令我克制不住,那妳就錯了。」

  儘管他憤怒地說著這些話,蘭娜仍看出他有一絲不確定,她只是輕輕聳肩。

  「好吧,大人。我相信你的話,你只是選擇碰觸我,並非控制不住自己。」

  「沒錯。」他彷彿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話,雙手拉近她並移向她的乳房罩住它們,蘭娜只是定定地望著他。終於,洛伊詛咒一聲將她推開。「該死的妳,女人。妳以為我這樣對妳,就表示我的自制力比妳差嗎?」

  「不,大人。」她矜持地垂下眉。「我根本沒有思考的餘地,我只是個女人,天職就是服侍與服從──」

  洛伊憤憤地詛咒。「我聽夠了。今晚不用擔心我的「原始需求」了,夫人,我已經不想碰妳。但下回我絕不會放棄的,妳放心好了。」

  「是,大人。」蘭娜雖言語服從,但口氣卻是明顯的勝利。洛伊憤怒地瞪她一眼。

  「上帝!但願天堂裡的女人都是啞巴,否則那裡根本不是天堂了。」

  「大人,你對上帝不敬嗎?」蘭娜低喃著,繞到床鋪的另一邊。

  洛伊只是哼一聲,開始脫下他的盔甲及其它衣物。當他卸除所有衣物,走到火爐邊添加煤炭時,蘭娜根本不敢看他。她急忙鑽入被中,不想再惹火他,以免他打破自己的承諾。

  他爬上床時,她僵直地躺著,擔心她隨便一動便會引發他任何反應。但他一上床便背轉向她,小火爐中的火焰減弱,洛伊鼻息也逐漸輕淺平穩。

  蘭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道。她今晚竟逃得過他的「寵幸」,她不禁閉上眼鬆了口氣,她打勝了第一回合。下一次得更加小心,他一定不會乖乖認輸的。

  然而儘管如此,蘭娜仍為他如此輕易就放棄感到一絲悵然。如果他真的想要她、抗拒不了她,那他應該會繼續堅持才對。蘭娜無法明白自己互相矛盾的念頭,許久後才終於入睡。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7 18:20:19

  第九章

  洛伊的自製維持得並不久,蘭娜驚慌地發現這一點。在清晨第一束陽光照亮房間時,他翻過身來將她擁入懷中。

  「不行,女人。」當她掙扎時他輕柔地說道。「我現在想摸妳。」

  「那就儘管做好了──」

  他低笑。「妳並不很輸得起,女郎。也許妳該常常認輸,才會明白它的規則了。」

  「我只有體力輸你,並不是一切都輸。」

  他的手撫過她赤裸的嬌軀,輕探一切凹凸有致的曲線,她不禁顫抖起來。「我是不是該找個侍僮來為我們畫個記分板,詳細記下誰得一分、誰又輸了一局?」

  「真受不了你。」蘭娜蠕動身體,當洛伊的手探入她腿間的金紅毛叢時,她倒抽了口氣。「住手!」

  「為什麼?妳好像滿喜歡」

  「我才不喜歡。」蘭娜捉住他的手,但洛伊並未停下他柔膩的愛撫。蘭娜心跳急劇,幾乎躍出胸腔。她劇烈地喘息,指甲深陷入他的手臂,但他絲毫不受影響。

  洛伊的唇尋得她乳房上尖挺的蓓蕾,初生的鬍渣刮著她細嫩的肌膚,她幾乎呻吟出聲。他抬起頭,在她的頸彎上細啃輕咬著。

  「女郎,」他在她耳邊低語,呼吸幾與她的一樣困難。「別再抗拒我了,妳絕對贏不了我。只要妳肯降服,我會讓妳滿足的,我向妳保證。」

  好半晌蘭娜無法開口,深怕任何一個字都顯露出自己內心的掙扎與急切想要降服的慾望。那一瞬間,她好恨他,但隨即又明白她恨的其實是自己的脆弱。男人竟能如此影響她,而此人又是她誓言抗拒的對象,這真是羞辱已極。

  「我不想要你。」她終於咬牙說道。「走開。」

  「不。只要我想要妳,我就會得到,不論妳同意與否。」彷彿要證明他的話似的,洛伊將膝蓋擠入她緊閉的雙腿間,撐起一肘看著她,全身重量都壓入她腿間,並且故意緩緩地磨蹭她腿間的濕潤。

  蘭娜睜開雙眼瞪著他。晨曦照著他一邊臉龐,他的眼神迷濛,性感的唇邊掛著一絲微笑。有那麼一剎那,他看來像是個被寵壞的男孩而不是男人,她的被威脅感減輕了些。

  「離開我!」她突然的怒意顯然令洛伊吃了一驚。她用力推拒他,只聽他「嘿」的一聲向後倒。

  「妳該死的以為妳在幹什麼?」他抓住她的雙手,將她壓在身下,臉上淘氣的表情一變而為受挫的怒火。

  蘭娜直直瞪著他。「拒絕你。」

  他驚訝地看著她。「什麼?」

  「拒絕你。你是娶了我沒錯,但我不必一切都聽命於你。我有自己的想法、作法,我不想為你委屈自己。」

  「妻子的天職就是服從丈夫,難道妳忘了誓詞嗎?」洛伊瞪著她。「甜美的妻子,妳可是發過誓了。」

  「我是被迫發誓的,這你很清楚。」她避開他鐵青的臉。「你可以征服我的身體,但我的心絕不投降。」

  要不是她太緊張,此時洛伊的表情真會令她發火。他看來十分震驚、困惑──對她所說的話。顯然他從沒聽說過女性會有這種革命性的看法。

  他一言不發地看著她。蘭娜深吸口氣,掙出他的懷抱。他並未阻擋,仍只是躺在床上看著她開始著衣。他皺緊雙眉,嘴唇也抿成一線,深陷在思緒中。

  當蘭娜穿上鞋,將長髮綰入發網中時,他終於開口了,差點把她嚇了一跳。

  「我會好好想妳所說的話,但我並不想要妳離開我的床。」

  「我並未要求這一點,我只希望你尊重我。」蘭娜雙手在綠天鵝絨裙褶中握拳,勇敢地迎視他。

  洛伊坐起身,將一雙長腿移至床邊。

  「尊重並不是任意贈予的,夫人,妳必須靠自己贏取。」他下了床,健壯的肌肉充滿自信及力量。他走到她身邊,抬起她的下顎,輕捧她的臉龐。「要得到我的尊重並不容易,我也不會如此要求別人。」他的手輕輕愛撫她的臉。「如果妳想要受人尊重,想點別的法子,凶悍的命令並不奏效。」

  他赤裸的身軀如塔般矗立在她面前,充滿了脅迫感。他靠得如此近,蘭娜根本無法開口說話,只能盡力裝出不屑的眼神和他對視,但洛伊一徑輕笑。

  「啊,女郎,」他低語著任他的手滑下至她的咽喉。「我早就知道妳絕不會令我感到無聊的。」當她發出憤怒的聲音,他似乎只是覺得有趣,俯身在她唇上印下一吻。接著他放開她逕自轉身走開,彷彿她已不再重要。

  蘭娜瞪著他寬闊的背。為什麼勝利會令她感覺好像戰敗一樣?

  他們抵達摩利堡的第一個星期,蘭娜根本無暇思考她與洛伊的關係。身為城堡的女主人,她有太多的事要忙,而且她發現玫妲夫人根本無意協助她。事實上,這個可惡的女人甚至竭盡所能地扯她的後腿。

  若不是蘭娜深知自己必須建立權威,以免往後的日子難過,她早就任由玫妲夫人掌權。但這麼做只會使自己痛苦──一如扮演洛伊的夫人。

  兩人第一次的不愉快發生在蘭娜抵達的次日清晨。早晨的彌撒後,眾人開始吃清晨的餐點。洛伊不待其它人吃完便先行離開,接著眾兵士也紛紛離座。

  芮莎夫人向蘭娜告退,解釋她必須去照料她前一天晚上著了涼的兒子。

  「如果妳需要我幫忙,」她離開前對蘭娜說道。「我隨時聽候差遣。」

  玫妲輕聲笑起來。「我懷疑她會需要妳幫忙挑選衣服,或是聽吟遊詩人唱歌。快去看吉斯吧,他需要母親照顧。」

  芮莎苦笑著離開了。大廳內只剩蘭娜和玫妲。好一會兒兩人都沒說話,但接著蘭娜起身,走到婆婆身邊。

  她挑起眉望著玫妲。「讓摩利堡的每一份子都能安居樂業是我的職責,玫妲夫人。我很感激妳的協助,但我不想再麻煩妳了。」她對玫妲伸出手。「我知道妳有儲物室的鑰匙。」

  玫妲夫人冷冷地瞧著她。「我想妳不需為此操心,這裡一向是由我掌管。妳根本毫無經驗,我可不希望洛伊回來發現只有硬麵包和冷肉片等著他,他會大發雷霆。」

  「我也不希望如此。」蘭娜尖聲說,但立刻又忍住怒火。「我並非妳以為的毫無經驗,我曾在傅碧琪夫人的宅邸中實習,知道如何管理城堡。現在請妳把鑰匙給我。」

  有一剎那玫妲夫人似乎想要拒絕,但最後仍只是不在意地聳聳肩,自腰間取下鑰匙。

  「小心別惹火妳的丈夫,蘭娜夫人。」她輕蔑地說道。「洛伊發起火來是很嚇人的。」

  「是嗎?」鑰匙串在蘭娜手中叮噹響。「我見過他發脾氣,夫人,沒什麼好怕的。」

  「哦?」玫妲的手指輕敲桌面。「不知道他聽到後是否會感到驚訝。」

  「我想不會吧。」蘭娜嘲諷地說道。「也許妳沒注意到,夫人,但我一向不掩飾自己的感覺。」

  玫妲抬起頭,貴族般的臉龐盯著她半晌,彷彿在估量敵手。「妳得弄清楚自己面對的是什麼樣的對手,」她終於開口,話中帶著一絲惡意的警告。「畢竟妳並不是他的第一個女人。」

  「我不敢奢望他的仁慈,更不會傻到認為他不會嘗試,」蘭娜銳聲答道。「但是我比一般女人更具有戰士的精神,令郎才應該多注意自己的安全。別以為短短几句話就能嚇倒我,夫人,我可沒這麼容易受驚。」

  「孩子,我絕無意嚇妳,」她的唇彎出一絲微笑。「只想替妳省卻不必要的痛苦。一切妳自己決定。」

  「是的,玫妲夫人,我明白。」蘭娜將鑰匙串掛在腰間。「我並不希望與妳為敵,但如果妳決意如此,我沒有意見。」

  「現在我倒想請問妳──這是警告嗎?」

  「如果妳認為如此。」蘭娜強迫自己迎視玫妲冷酷的雙眸。她很清楚一旦玫妲掌權會有什麼後果;她在諾曼底時已看得太多,如今她不願再任人擺佈。幸虧玫妲只是微微一點頭。

  「孩子,我倒要看看是誰厲害,不過我暫時接受這種狀況。別以為我現在讓步就表示我會一直如此。」

  「我從未如此想。」

  蘭娜禮貌地對玫妲夫人行禮,一派從容地轉身離去,沒有人知道她的心跳快得教她幾乎昏倒。她並未忽略玫妲眼中的敵意及話中的警告,她們已經正式宣戰了。

  令蘭娜鬆口氣的是,玫妲夫人並非無能的城堡女主人。儲藏室中的乾糧經過一個冬季雖已乾硬,但至少足夠維持到今年收割之時。而且船隻會運來其它地區的食物,茂盛的森林也提供了足夠的獸類以便獵食。

  蕊琪及一名侍僮在她身旁幫忙,不停記下蘭娜的各項指示,她全然未覺時間的流逝。等到天際出現第一抹晚霞,她已清點過所有的儲藏並完成指示。

  這項工作並不難,只是耗費時間。大多數僕人都是薩克遜人,英語又是她的母語,溝通更是絕無問題。摩利堡深具戰略地位,物產又豐饒,人民少有挨餓受凍之事發生。依山傍海的地勢提供了走獸游魚可供販賣,地處前往倫敦的要道也成就了摩利堡繁榮的一大因素。

  忙碌使一星期過得飛快,蘭娜也逐漸看出鞏固摩利堡的好處。因它處於東西南北的交通要道,威廉王必然經過深思熟慮,才決定由聰明又忠心的洛伊鎮守此堡。洛伊也的確不負所托,每天清晨即和手下四出巡邏,往往忙到黃昏才回到堡中。

  這一天,當她望著地上曝曬的藺草及磨破的舊草蓆時,腦中卻想著夫婿的晚歸。此刻早已黃昏,而她還沒聽聞他回來的聲音。

  她繼續忙著鋪理草蓆,直到聽見一位騎士宣佈大人回返的消息。她停了下來,想著不知他人在何處,但隨即決定多想無益,於是召來侍僮,命他一等主人及眾兵士進入大廳後立即上菜。

  「是,夫人。」侍僮回答,但並未離去。

  「怎麼了?」她問道,看著他面有難色。「出了什麼事嗎?」

  「不,只是──」少年支吾了一陣,終於開口。「廚房還沒有準備好食物,夫人。」

  蘭娜瞪著他。「不可能,」她尖銳的話聲使少年一驚。「我親自把菜單交給了廚子。」

  「這是廚房的人告訴我的,夫人。」他退後一步,語氣充滿絕望。「我去叫廚師來。」

  「不用了。」蘭娜看了蕊琪一眼,她也和她一樣驚訝。「我親自去問廚師。」

  她一到廚房上,立刻發現鍋中沒有任何熱食。這令她大為光火,她繼續走入內室,看見廚子正縮在一大疊空碗盤及鍋盆後,灶中的火照亮了他臉上的懼意。

  「我要你準備的晚餐在哪裡?」她以令自己也驚訝的平靜語氣問道,指向空空如也的爐灶。「我沒看見我列在菜單中的烤羊肉、牛肉及豬肉派。」

  矮胖的廚子先是叨念了一堆她聽不懂的方言,這才掙扎著開口。「請原諒,夫人,有人告訴我您改變了主意,我只需要準備廚房僕人的晚餐就行了。」

  蘭娜瞪著他。「誰會下這種荒謬的命令?你以為堡裡其它人都在絕食嗎?」

  他再次咽口口水。「我沒有質疑的權力我只聽命行事。」

  「我再問你──你是聽了誰的命令?」

  廚子低頭看著地磚,搖了搖頭。「夫人,我不能任意透露。」

  「是嗎?」蘭娜費盡全力才忍住怒火。「我懂了。沒關係,我想我知道是誰更改我的命令。給我注意聽,廚子,從今天起我是城堡的女主人,如果你違抗我的命令,後果由你自己負擔。別人的過錯我不會追究於你,但你別以為我的命令就可以漠視。如果你讓主人一餐餓肚子,就提頭來見女主人。」

  廚子害怕得雙膝打顫,蘭娜不耐煩地一揮手。「還不快去準備!有什麼東西可以趕快上菜的?」

  「燉燉肉湯,夫人,還有麵包、生菜。」

  「儲物室裡有魚乾,快點弄一道肉派,應該不要多久時間。再去地窖多拿幾桶麥酒,多喝點酒可以讓士兵先暫時止饑,不過我看洛伊大人不會很高興。」

  「是,夫人。」胖廚子飛也似的開始行動,整個廚房突然一片忙亂。

  蕊琪跟著蘭娜回到大廳。「夫人,妳想是誰下的命令?大人沒吃到熱飯菜會發火的。」

  「他會接受的。」蘭娜憤怒地猜想,一定是玫妲夫人搞的鬼。她絕不讓玫妲稱心如意地看到洛伊對她大發脾氣,指責她治理堡務不當。

  她思考了一會兒,對蕊琪快速下一道命令,立刻準備前去迎接夫婿。她在警衛室找到他,決定阻止他進入大廳。她像個妻子似地站在一旁,等他注意到她。

  他的盔甲上滿是塵土,一絲希望在她心中升起。如果他相信這一切是為了他的舒適,他也許同意這麼做。洛伊轉身看見她,她立刻向他行禮,他也握著劍柄向她致意。

  「大人,」她甜甜地說道。「我為你準備了洗澡水,既然此時已不早了,我想也許你願意先洗完澡再吃晚餐。」

  洛伊看著她良久,盔甲後的眼神露出懷疑的神色。

  「是嗎?」他除下盔甲交給侍僮,接著再脫下鐵手套,藍寶石般的眼眸滿含慾望地盯著她,他的髮上、身子滿是塵土,終於點點頭。「妳帶路吧,夫人,我接受妳的安排。」

  蘭娜暗自鬆了口氣,領著他及侍僮走回臥房。幸好蕊琪已照她吩咐備好一大桶的熱水,旁邊的凳子上放了一條毛巾和一盆肥皂水。

  侍僮幫洛伊除下鎧甲及其它衣物,蘭娜也在一旁善盡人妻的職責。通常她一定會為此氣急敗壞,因為她從未幫父親的男客沐浴過。而儘管這是當時的習俗,她在姨母家時也拒絕聽命。

  而現在為了避免自己當眾受辱,她只有為洛伊洗澡了。她堅定地告訴自己,其實洛伊絕不會羞辱她,只是她寧可洛伊在他們的房中對她發脾氣,而不是當著玫妲夫人面前。如此只有少數僕人會知道,而且他們都很可靠。

  蘭娜並不想對洛伊告狀,洛伊很有可能不會相信。不,她會用別種方法報復,令玫妲自食惡果,而且猜不透洛伊究竟對蘭娜怎麼說。

  想著想著她覺得好多了,即使洛伊叫她擦背也不介意。她來到木桶旁,洛伊抱怨著。「高文笨手笨腳的,差點把我淹死,我懷疑早上叫他去牽我的馬,他會不會有同樣的熱心?」

  高文臉一紅,一言不發地收拾著主人的鎧甲及衣物。

  「也許他不會那麼想替你照顧那匹馬呢,牠太暴烈了。」蘭娜將毛巾浸入肥皂水中。「甚至比野山豬還要兇猛。」

  洛伊靠著木盆的高背。「妳自認是相馬行家囉?女郎,聽說妳有一匹兇猛的馬,三天前還讓我的馬伕跌斷手臂。」

  「真的?」蘭娜不禁微笑,傾身開始為洛伊擦背。「薩拉丁很有主見,我還以為牠已經決定聽新主人的差遣了。」

  洛伊哼了一聲,在木桶中將兩腿伸直。「顯然沒有。我會馴服牠的,到時候──」蘭娜用毛巾往他肩上一拍,令他忘了開口。

  「牠不是由你來馴服,大人,應該由我。」

  洛伊轉頭望著她,皺起眉頭。「牠還沒馴服前,我不要妳靠近牠。」

  「你要閹了牠嗎?」她反駁。「我知道這是唯一能使野生的動物馴服的方法。」

  洛伊訝異又覺好笑地看著她,不禁搖搖頭。「不,夫人,我不會閹了牠,可是我也不希望妳受傷。」

  「那你自己也許該閹起來!」

  他大笑,令她更生氣。「不,我不會這麼做,想想看會有多少女人大感失望啊!」

  「傲慢、噁心──」她停下來,看著他眼中的笑意,突然想起她邀他上樓的目的,因此只有忍住脾氣。現在再把他惹火就太傻了,等他待會兒發現手下累了一天卻沒多少東西吃,一定會大發雷霆。

  蘭娜嘗試彌補自己的話。「大人,也許你說對了,我鼓勵你這麼做會被其它女人攻擊的。」她用力刷著他的背,恨不得將他的頭按入澡盆中。

  她的手滑向他胸前時,他一把抓住她。「如果我真的有一大票女人,妳會生氣嗎,女郎?」他低語,而她望著他好半晌,沒有回答。

  「應該會吧。」她誠實地答道,一時來不及說謊。「不過究竟是出於驕傲還是其它原因,我也不知道。」

  他抓著她,使她不得不面對他。「我有這個能力讓妳痛苦嗎,甜美的蘭娜?我還以為妳對我沒什麼感情呢。」

  她臉紅地掙開手。「我對你沒有任何感覺,可是我也不許你養情婦羞辱我。」

  「如果她們出身好又勤快呢?妳會不會接受?」看見蘭娜的怒容,洛伊笑了。「別擔心,夫人。我還沒對妳感到厭倦,等我厭倦時才會向外發展。目前──我對妳十分滿意。」

  激情使他的眼眸轉為霧藍,蘭娜試著掙脫他的箝握。經過一星期來他在床上的熱情,蘭娜已很清楚那種表情的含意了。每次都一樣,他總是先溫柔地哄誘她,當她仍一味抗拒時,他便以直接佔有她作結。蘭娜從不許自己有任何感覺,即使她的身軀背叛了她。

  他抓住了她,無情地將她拉近。

  「不,甜心,不要逃。我要的不只是沐浴,而且現在時間還早。」

  「大人!」她驚喘,但仍被他拉跪在木桶旁。「我的女僕還在,而且現在──你的晚餐已在樓下──」

  洛伊瞄一眼蕊琪,她正拿著洛伊的乾淨衣物僵硬地站在一旁。他粗聲說:「退下。」

  蕊琪猶豫地看向蘭娜。「夫人?」

  洛伊為她不重視自己的命令而發怒,他斜睨她一眼,吼道:「出去!」

  蕊琪發抖著放下衣物,與另兩位女僕飛也似地離開,門砰地一聲關上。

  她知道自己該對他生氣,但蘭娜卻荒謬地覺得想笑。蕊琪驚恐的表情不斷浮現,她只有緊咬住下唇,也許是緊張的反應,她差點忍不住笑意。

  但她仍發出一絲笑聲,當她轉頭避開洛伊想維持平靜時,驚恐地發現自己喉中竟又冒出咯咯的笑聲。洛伊緊抓著她的手腕,另一手勾起她的下顎使她面對他。

  她發現他的眼中也閃著笑意,不覺鬆了口氣。「我希望妳的女僕不要驚嚇過度,我只是想要擁有隱私罷了。」

  蘭娜笑著說道:「她說不定以為再待下去,你會把她淹死。」

  「有可能,逃得這麼快算她聰明。」洛伊放開她,再次躺回木桶靠背上。他雙手扶著桶緣,看著她笑個不停,不禁露出微笑。

  笑時的她真是美!她貓樣的金眸閃著愉悅,臉頰紅撲撲的。不知道她是否明白自己的美貌對他造成什麼影響,他發現他的身體已對她起了反應。

  整天想著她令洛伊心情不佳,因此加倍操練自己及部下,但她仍縈繞腦海中。倒是他的屬下累得無暇再鬧事了,酒足飯飽後一定乖乖就寢。

  洛伊靜靜地任蘭娜為他洗完澡,同時拚命忍住伸手摸向她的衝動。他知道自己身體的變化使她的笑聲逐漸停止,不禁嘲弄地想著,畢竟她對兩人行房的觀感還是不變。

  他並不期望生手對這件事會有狂熱的喜好──尤其是蘭娜,但他也沒想到她會抵抗這麼久。畢竟在明白無法抗拒他之後她也該瞭解一味拒絕只會惹火他。但儘管她持續地反抗,洛伊仍認為蘭娜是相當聰慧的。很少有女人阻止得了他的意圖,但蘭娜憑她的尖牙利嘴做到了這一點。當她以言語激他時,其實他明白她存心如此,但他仍讓她得逞。她的巧計值得獎勵,但今晚──退讓的他也應該得到獎勵。

  洛伊自木桶中站起,任蘭娜為他擦乾身體,再自己擦乾頭髮。他接過蘭娜端給他的酒,走到火爐旁,突然一把抓住蘭娜的手。

  他把她拉近,看見她眼中警覺的神色,他微微一笑。「我發現我現在需要的不止是食物和酒,」他輕柔地說道,不讓她掙脫。「別逃,女郎,我不會傷害妳。」

  「我並不怕你。」

  她回答得很快,洛伊不明白為什麼她還會懼怕他的碰觸。他上下撫摸她的手臂,感覺出她在顫抖。

  「我說過──妳怕的是妳自己。來,我教妳如何對我報復。」

  蘭娜抬眼看他,金眸閃閃發亮。「報復?」

  「沒錯,這是女人對付男人的武器,只是有些女人不會使用。」他笑著說。「妳似乎很感興趣,蘭娜。如果妳學會了這些,等於握有一項致命武器。」

  他拉她來到兩人的床畔,蘭娜並未掙扎,只是仍舊警戒地看著他,他不禁失笑。她皺起眉頭。

  「我不信任你。」

  「看得出來。」他抓住她的手覆在他的裸胸上,再緩緩下移到他緊繃、平坦的小腹。在蘭娜的碰觸下,洛伊不覺閉上眼,迅速吸了口氣。當他張開眼睛時,發現她正滿含興味地望著他。

  「看見沒?」他輕問。「要折磨我並不難。」

  蘭娜低頭一望,立刻滿臉紅霞,目光趕緊移回他臉上。「這對你是折磨嗎?我是說,如果我摸你的話?」

  「夫人,千真萬確。」他拉著她的手再往下,直到她握住了他。當她握攏手指並輕柔愛撫時,他不自禁地發出滿足的呻吟,人也幾乎反應地跳了起來,耳中彷彿還聽見她的輕喘──是厭惡還是喜悅?他無法分辨,但她如此樂意地撫摸他當然是一種喜悅。然而洛伊也深知自己必須慢慢來,否則會把她嚇跑。

  雖然他早已氣喘如牛,他仍竭力克制、輕聲地說道:「看來妳學得很快,女郎,我己經痛苦不堪了。」

  「很好,」她的聲音異常低沉,柔膩得彷彿熱蜂蜜一般。「那我這樣做會不會更糟?」

  當蘭娜手握緊,像他對她一樣地上下摩挲時,他緊握著雙拳,身體往前抵向她。

  「是的,」他呻吟。「是的,天啊!妳動得太快了停──否則我控制不住了。」他握住她的手,蘭娜也喘息著,縮回了自己的手。

  「這太容易了,」她的聲音輕柔。「就這些嗎?」

  「不,夫人,折磨男人的方法太多了,妳還想學別的嗎?」

  他幾乎不敢期望她答應,但令他吃驚的是,她遲疑了一會兒,接著便點點頭。「知識是力量之鑰,而我從不放過任何機會來增強我的力量。」

  洛伊很想告訴她,他已不止一次地試過教導她做愛的技巧,但終究忍住了。他動動身體,好讓她站在大床邊。

  「妳要知道,學習這門學問牽涉到的不止是我。對男人而言,視覺幾乎和觸覺是同樣的折磨。」

  「我記得你曾這麼說過。」

  他的手移到她的腰帶,一言不發地為她解開。他半期望她會抗議,但她一徑保持沉默。當她身上只剩鞋襪時,他的目光讚賞地望向她青春姣好的身體,她高聳堅實的乳房、纖細的柳腰、曲線優美的臀部及芳草茵茵的女性幽谷。眼前的景象令他起了最古老、直接的男性反應,她看著他的反應片刻。

  「我原以為,」最後她說道。「你不可能更大了,結果證明我錯了。」

  洛伊藏起笑意。「這表示妳還有很多要學。來,躺下,我要讓妳瞭解妳所不瞭解的自己。」

  她搖頭。「不,今天晚上我只要學與你有關的事。」

  洛伊聳聳肩,並未爭辯。總有一天她不會再那麼說的,這點他比她更清楚,此刻如果輕舉妄動反而只會壞事。

  他讓她躺上床,為她除去鞋襪,愛撫著她纖細的足踝並上移至大腿。洛伊突然想到這次性感的教學恐怕對他弊多於利,顯然她學習的目的是為了要折磨他,而他卻像個傻瓜一樣地給她最利的武器。儘管如此,他仍對自己充滿自信,從沒有女人能操縱他,何況是純真的蘭娜。

  但當他輕柔地愛撫著她,聽見她發出嬌柔的喘息聲時,他開始產生了懷疑。他突然明白自己從不曾如此費心地去引誘女人,畢竟她的快樂除了滿足他的虛榮心外又有何重要?然而他仍渴望她能體會到他所追求的狂喜境界。

  而且除非她叫停,否則他無意停止。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7 18:20:39

  第十章

  火光照著大床上的身影。蘭娜靜躺在洛伊身下,任他熟練的手愛撫她顫抖的身軀,不斷探索她各處性感帶,引出她最狂野的反應。

  「我以為,」她喘息著說。「你要教我如何折磨你,大人。」

  他的笑聲低沈沙啞。「沒錯,女郎,但首先妳必須明白被折磨的感受。」

  當他的手在她兩腿間愛撫時,她發出近似低泣的聲音。洛伊在她的乳房灑下無數性感的吻,直到她呻吟著對他伸出手。

  床單早已一片零亂,洛伊撐起身,藍眸滿含激情地望著她。慾望使得蘭娜雙眼迷濛,但她仍看得出他讚賞的眼光,不禁咬住下唇,這和她原先的期望完全不符。

  「走開。」她鬱鬱地說道,他大笑。

  「不,我甜美的妻,妳也不會肯的。雖然妳嘴上否認,身體卻渴望我的碰觸。」

  接著他跨騎到她身上,繼續愛撫著她,自低垂的濃密睫毛下審視著試圖躲避的她。

  「女郎,」他謎樣的眼神看著她。「如果妳不想要,為什麼要故意製造這個機會?」

  她抓住他的雙手,不讓他繼續撫摸她的雙乳。「我沒有,我只是──」

  「妳只是引誘我回房替我洗澡,承諾一些妳做不到的事。」他陰沉地微笑。「我明白了。蘭娜,妳已清楚表達過對做愛的厭惡,所以我才會對妳的提議大感驚訝。」

  他以拇指輕刷她硬挺的蓓蕾,看著蘭娜在他的愛撫下不停扭動,滿臉潮紅。

  「妳是怕我會告訴別人妳對我的慾望嗎,女郎?我不會的,這是我們的秘密,而且我很珍惜。」

  「我不渴望你。」她掙扎著說道,洛伊只是了然一笑。

  「也許別的方面不,但在這方面妳的確渴望我。」

  蘭娜扭動身軀,星眸半閉,嘴唇微啟,她伸舌潤濕唇瓣,模樣嬌媚動人。「你到底要什麼?」

  他黝黑的大手在她雪白的肌膚上流連。「我要聽見妳說妳要我,就像我要妳一樣。」

  她睜大眼。「你是嗎?」她推開他的手,試著躲開他。「不,大人,你不會如願的。」

  

  「我一定會的,也許不是出於自願,但妳一定會說的,我甜美的妻子。」

  蘭娜憤怒地瞪他,部分熱情隨之冷卻。「混帳諾曼人!你以為我會輕易降服在你的手下嗎?休想!雖然我得承認我很驚訝你能挑起我的熱情,不過我相信任何情場老手都做得到,也許我該試試──」

  洛伊突然一把抓住她雙手,將她釘在羽毛床墊上,她不禁驚喘一聲。

  「別再這麼說,蘭娜,」他警告道。「別說妳想讓別的男人上妳的床,妳是我的,別人休想擁有妳,永遠。明白嗎?」

  「你這麼愛我嗎?」蘭娜壓住恐懼,故意嘲諷地問道。

  他放開她的手。「不,我保有我的所有物,而妳屬於我。」他的手佔有地撫遍她全身,一副挑釁的神色。

  蘭娜微微一笑。「不,大人。」她輕聲說道。「我不屬於你。也許我的身體受制於你,但我的心並不。你沒有贏,我的心屬於我自己。」

  洛伊刻意緩緩降低身子。「我會贏得一切的,等著瞧。」他印上纏綿的吻,蘭娜無法抗拒。

  她想對他大吼,告訴他他別想如願以償。但她也明白一部分的自己早已降服在他的進攻下,否則她為何費煞苦心地避免惹怒他?為何希望得到他的尊重?而且每當他望向她,她愚蠢的心就猛跳不停?她發誓要重築對抗他的心牆。

  只是當洛伊的舌在她嘴中掠奪時,那變成了一個最難遵守的誓言。她懊惱地發現自己雙臂環住他的頸項,身體拱起來歡迎他,在他的撫觸下輕吟。片刻間,羞恥感襲上──他竟如此輕易地憑愛撫與親吻就能化解她的抗拒。

  蘭娜逐漸感到一陣戰慄,柔若無骨的身軀彷彿默許了他的入侵。洛伊必定也感覺到了,他在她耳旁低訴著愛語,語中儘是熱情,身體也迫切地要求她的降服。

  蘭娜死命抓住最後一絲即將消失的意志力,但洛伊火熱的衝刺卻帶著她越攀越高。就在她以為自己幾乎要承受不了這種狂喜而昏迷時,洛伊緊捧住她的臀部一抬,終於使她完全失去自制,達到完美的高潮。

  她哭叫出聲,緊緊抓著他喘息不已。此刻她全身劇烈顫抖,只能攀著他寬闊的肩微微啜泣。

  「我從不知道,」她幾乎語不成聲。「我不知道」

  洛伊溫柔地吻她,將她擁在懷中,在她耳畔低語安撫。

  「這就是我想給妳的回報,女郎。」他低喃著輕輕撫著她汗濕的鬈發。「別哭,吾愛。這就是「小死亡」,也是我們所追求的。」

  蘭娜仍閉緊雙眼,沒有回答。當洛伊再次開始在她體內衝刺、索取他的回報時,蘭娜激情地弓身迎合他,心中卻明白自己已輸了一場重要的戰役。

  XXXXX

  蘭娜醒來時,爐火已轉弱。她突然想起洛伊的士兵都還沒進餐,立刻一坐而起,也驚醒了洛伊。

  「妳要去哪裡?」他對她伸出手。

  蘭娜躲開,突然羞於面對他。「士兵還沒有吃完餐,大人,我得趕快下去。」

  洛伊濃濁的嗓音帶著睡意與滿足。「萊歐會處理的,留在這裡陪我。」

  「但是大人,這是我的職責,」她敏捷地避開他的手滑下床。「你希望別人說你的妻子寧願和丈夫上床,卻不餵他餓肚子的士兵嗎?」

  洛伊大笑。「事實上,我很喜歡這種說法。不過,」他阻止她抗議。「我也不希望別人說妳懶惰。去吧,讓萊歐下令可以上菜了,然後再回到我身邊。」

  對於他傲慢自大的命令雖有不滿,但蘭娜只是發了幾句牢騷,著裝後立即離去。走到門口時她回頭一看,發現洛伊正凝望著她。她關上門擋住他慵懶微嘲的笑容,感覺自己臉都紅了。

  她早該想出另一個方法來絆住他,但當時她別無選擇。而且若讓他發現玫妲夫人的把戲,飢餓的士兵又沒東西吃,對她更是奇恥大辱。

  她走進大廳時,發現眾人仍在大口飲酒。她擠出一絲微笑,伸手招呼鮑萊歐過來。

  「鮑大人,大人希望士兵們開始進餐了。我已經吩咐僕人準備上菜,但願你們沒有久等。」

  「時間也差不多了,」萊歐鬆了口氣。「不知洛伊大人是不是不舒服?」

  「不,只是有點累吧。」萊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蘭娜不禁羞紅了臉。

  但他沒再多說,只微笑著彎身致意。他愉快的表情使蘭娜感到自在多了,於是也回他一笑。

  「但願他沒有妳所恐懼的那麼可怕,我想他只是太想念妳了,夫人。他今天一整天都不對勁,我從沒見過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蘭娜瞪著他。失魂落魄?不,洛伊絕不可能如此。也許他會憤怒,甚至因欲望而顯得陰沉,但絕不可能失魂落魄。如果這是真的,就太令人震驚了。

  「你並不完全瞭解你家大人,鮑大人。」蘭娜說道。「他不會為我失魂落魄。」

  「也許吧,但我們一起出巡時,他的確提起過妳幾次。」

  「什麼時候?是不是我逃走的那一天?」蘭娜尖銳地問。「如果他提到我,一定沒什麼好事。」

  萊歐笑出聲。「不是那天,夫人。是我們在操練或是巡訪村落時,他提起過妳。」

  「真的?」蘭娜突然想知道一切。「可否告訴我他都說些什麼?」

  萊歐聳聳肩,似乎在考慮該如何說。「他所說的話由我轉述似乎並不恰當,蘭娜夫人。希望妳不介意,但我可以告訴妳,他說的都是好話。」

  「也許我該滿意了,但事實上我並不。」蘭娜皺著眉,低頭整理裙襬. 當她抬起頭發現萊歐疑問的眼神時,她故作不在意地聳肩。「因為我不吃他那一套,所以他才被挑起興趣。鮑大人,他只是找個消遣而已。」

  「我不這麼想,不過我也不能代他發言。」萊歐走近一步。「夫人,我對妳的女僕有一事相求。」

  「我的女僕?」蘭娜挑眉。「蕊琪?」

  「是的,夫人。」萊歐臉紅了,臉上的表情突然令蘭娜有些不忍。

  「蕊琪家世很好,是個特別的女孩。是不是你們在諾曼底半島時就認識彼此了?」

  「是的,但我們並不熟。不過我們有許多共同的朋友,而且我認識她父親。」他深吸口氣。「夫人,我請求妳允許我追求她。」

  「我懂了。自我離開諾曼底後,蕊琪一直是我的依靠。」蘭娜深思地望著他。「我不希望見她被錯待。」

  萊歐急切地向她保證道:「我也希望如此,夫人。她長得甜美,人又很溫柔。」

  蘭娜點頭。她相信萊歐會是個好對象,他不像大多數男人那樣粗暴,應該會很適合蕊琪,她突然希望蕊琪能尋得她所得不到的快樂。

  「你得到我的許可了,萊歐。」終於蘭娜開口。「不過還得由上天及蕊琪決定。」

  萊歐笑著對她行禮。「這我懂,夫人,謝謝妳。」

  蘭娜微笑。「我相信我對你的判斷。」

  萊歐離去後,蘭娜開始巡視大廳,好心情也消逝大半。雖然她已確定廚師聽從吩咐,供給了足量的飲食給洛伊的手下,但她仍偶爾會注意到一些狡猾的眼神,不難猜出這些僕人在等著看好戲。究竟是玫妲夫人還是蘭娜夫人會贏?

  蘭娜忍住怒氣,明白無論如何,僕人總是遭殃的一群。因此當玫妲夫人指出今晚這一餐根本餵不飽辛勞的士兵,尤其他們又忙著抓薩克遜叛徒,蘭娜只得隱忍不發。

  「是不法之徒,」蘭娜擠出微笑更正道。「最近反抗威廉王的叛徒已經不多了。」

  「是啊,反正是叛徒那一類。」玫妲聳肩。「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士兵光吃這些是不夠的。」

  「我同意,」蘭娜挑起眉迎視她。「我會留意讓他們吃飽的。」

  玫妲朝長桌一揮手。「這一餐都是湯湯水水的,不可能吃得飽。妳的丈夫怎麼沒來吃飯?」

  「他在休息。」玫妲似乎有些懊惱,蘭娜幾乎忍不住出言諷刺,但終究沒開口,她要玫妲夫人自食惡果。

  玫妲夫人手指輕敲桌面,嘴唇緊抿。「他身為一城之主,如果威廉發現他像個懶蟲一樣整天休息,可是會大發雷霆的。」

  「我想不會,威廉若知道他疲倦的原因,只怕是第一個高興的。」蘭娜不顧玫妲憤怒的眼神。「洛伊大人如果發現有人想惹事,絕對會從嚴以辦,我在這裡也警告那些心存不軌的人。」

  「是嗎?我會記住的。」玫妲銳聲說道。「別以為他會在床上聽信女人的話。我從洛伊還小時就認識他了,我很清楚他處事的方式。」

  「是嗎?那妳竟蠢得想惹火他可真奇怪。」

  玫妲只是笑著,高傲地昂起下巴。「他不會侮辱我,他從小就學會尊敬我。」

  「他對女人不可能有敬意,」蘭娜指出。「而且我認為妳把他童年的需要誇大了。」

  「妳忘了我是他唯一的母親嗎?我確信他沒忘,而且會給我比其它女人更多的自由,還有我的女兒。」玫妲走近一步,每一個字都帶著諷刺。「而妳,只不過是他的床伴,起不了什麼作用。」

  蘭娜握緊拳頭。「我很清楚妳不是個好母親,玫妲夫人,妳提到他時甚至不帶一絲情感的。」

  「情感?對我丈夫和某個娼婦生的雜種?不,永遠不會有的。但是他尊敬我──他很小的時候就學乖了。」

  「妳會發現敬意消失得比愛快多了。」蘭娜緩緩說道,驚覺自己說的正是事實。她微皺著眉繼續說道:「當心哪,玫妲夫人,別誤解了他的慷慨,那對妳可能是很不利的。」

  蘭娜不等她回答逕自轉身,開始巡視各桌。士兵狼吞虎嚥著麵包與燉湯,沒人對食物品質有意見,只要量多就滿意了。蘭娜總算鬆了口氣,她避開了一場麻煩。

  疲倦感一湧而上,蘭娜轉身上樓回房。她自清早起床──這都得怪洛伊──到現在已做了許多的事。

  她邊上樓邊想著,管理一座城堡果然不是那麼簡單。清晨的第一餐和十點的早餐相隔不久,而早餐又必須豐盛;接著她要督導織布縫衣、巡訪店家、照料病患等等。她忙得暈頭轉向,不禁懷疑自己在諾曼底時怎沒發覺這一點。

  這一周來對她是一種磨練,尤其是應付洛伊這方面。洛伊將她所有的抗拒化為她夢想不到的反應,他是怎麼做到的?

  她應該感覺無助才對;但相反的,再次分享他的床的念頭卻令她充滿期待。早上彌撒時她還祈禱自己有抗拒他的力量,但同時她又知道上帝絕不會贊成妻子反抗丈夫的。她更加迷惑了。

  當她來到她與洛伊的房間前時,仍然皺著眉。她正要開門時,蕊琪趕了上來。

  「謝天謝地!夫人,妳在這裡,快,育兒室那裡需要妳幫忙。」

  「育兒室?」

  蕊琪點頭,拉著她繼續上樓。「芮莎夫人的兒子吉斯割傷了自己,流了好多血。」

  「他擦藥了嗎?」蘭娜急促地問道,兩人匆忙的腳步聲迴響在樓梯間。

  「沒有,他不讓人碰,一直躲在壁龕裡不停地哭。」

  「天哪,難道沒人能安撫他嗎?」

  「夫人,我想他已經驚嚇過度了。」

  「妳為什麼認為他會聽我的話?」蘭娜驚訝地問道。

  「是芮莎夫人提議請妳來,她說妳能使小孩平靜下來。」

  蘭娜倒很懷疑這一點,她不善於和孩子相處,不知道該和他們談什麼。但是如果芮莎需要她的協助,她一定盡力。

  芮莎正跪在牆邊,吉斯躲在牆上一處凹洞內。當芮莎轉身看見蘭娜時,立刻趕了過來。「蘭娜夫人,吉斯受傷了,又不讓我們包紮傷口,求求妳幫忙。」

  蘭娜看著六歲大的吉斯,他頑固地不睬狂亂的母親。「他怎麼受傷的?」

  「他被匕首割傷,」芮莎聲音發顫。「大人叫他不要碰匕首,可是他不聽。現在他的傷口不斷流血,他會受不了的。」

  看著地上、牆上及茵莎裙上的斑斑血跡,蘭娜緩緩走近。萬一吉斯割傷的是大動脈可就麻煩了。這時旁邊的一位保母啜泣地說著傷口必須趕快消毒止血,否則他會失血過多而死。

  「夫人,快拿一把烤過的刀炙合他的傷口。」這名保母哭號著。

  「別傻了,」蘭娜低叱一聲。「妳別再嚇孩子,不許再說這種話!」

  在蘭娜怒目注視下,保母瑟縮地退下。

  蘭娜轉向芮莎。「請快準備燒開水及乾淨的布條。蕊琪去拿我的草藥了,她知道在哪裡。」

  蘭娜說完立刻走到吉斯躲匿的牆壁凹槽旁。他躲在陰影中,隱約只見一張小臉。蘭娜蹲在牆邊,看著洞內的吉斯。

  當吉斯終於注意到她,她立刻開口說話。「我曾經被我哥哥的匕首割傷,你要看疤痕嗎?」

  吉斯喃喃說好,於是她伸出手,拉起袖子。「你看,現在只有一道白色痕跡,可是當時傷口很大,我父親還為我療傷。」

  過了好一會兒,吉斯發顫地問道:「療傷的時候會不會很痛?」

  「不會比割傷時痛,」蘭娜平靜坦誠地回答。「而且我父親為我療傷的時候還說故事給我聽,所以我一點也不覺得痛。」

  「他說什麼故事?」吉斯靠近了一點,她看見他臉上的兩行淚光,他淚濕的藍眸像極了洛伊,她突然對這個驚怕的小孩湧起一腔柔情。

  「他告訴我亞瑟王的故事,你一定聽過了。」

  吉斯搖搖頭,蘭娜故做驚訝狀。「沒有?天哪!這太令我驚訝了,亞瑟王是最偉大的騎士了。」

  「比洛伊大人更偉大嗎?」吉斯的問題幾乎令蘭娜忍不住嗤之以鼻。

  「據說是如此。不過你的洛伊伯伯還很年輕,而名聲總是在死後才會傳得更遠,對不對?」

  吉斯點頭,手緊抓著他不斷出血的臂膀。「我相信洛伊伯伯一定比亞瑟王更偉大。」

  「當然。」蘭娜不懂為何小男孩總是如此夾纏不休,她的兄弟小時候也是如此。「你想聽亞瑟王的故事嗎?他十五歲時就拔出石中劍,成了不列顛的國王,而且統治國家長達二十年。」

  蘭娜開始敘述亞瑟王與梅林等人的事跡,蕊琪也帶著草藥療箱來了。蘭娜輕易地將吉斯誘出藏匿處,立刻為他消毒止血並包紮傷口,幸虧傷處並未深及動脈。

  「妳能不能多說一點,蘭娜夫人?」她為吉斯包紮好後,他又要求著。「我想知道湖畔女郎的故事。」

  「以後我再告訴你,」他不樂的表情令蘭娜微笑。「否則我很快就沒有故事可說了。吉斯,改天我再說給你聽。」

  「那妳會再來囉?」吉斯露出期盼的微笑,但雙眼已因喝下草藥而逐漸睏倦。

  「會,下次我會告訴你亞瑟王的戰役及梅林法師如何幫助他。」

  此時洛伊出現在門口。「妳講的就是不列顛族的亞瑟王如何驅趕蠻族薩克遜人的故事嗎?」

  蘭娜頗覺惱怒。「你應該知道,薩克遜人和不列顛人已經融合成一個民族了。」

  「沒錯,就像諾曼人和薩克遜人也會合而為一。」洛伊得意地微笑著走了進來,他在吉斯面前蹲下。「吉斯,你怎麼受傷的?」

  吉斯侷促不安。「我偷玩祖母叫我不要碰的短刀。」他低語,不敢抬頭看伯伯。

  「哦?傷口一定很痛吧?這就是你不聽話的處罰。」

  「是的,大人。」但不久吉斯又抬起頭,露出笑容。「但是割傷比有些處罰好多了,而且蘭娜夫人告訴我許多騎士的故事。」

  洛伊笑著瞥蘭娜一眼,起身摸著男孩的黑髮。「不過祖母要是知道了,你也逃不了處罰。你最好多想點辦法消除她的怒氣,別再想著亞瑟王和那些被遺忘的榮耀。」

  「他們沒有被遺忘,」蘭娜不滿於洛伊對亞瑟王的輕描淡寫。「這些傳說會世代流傳,只要人們還渴望愛、尊敬與勇氣。」

  「是嗎,女郎?」洛伊扶她起身。「也許妳說得對。雖然我偶爾也會懷疑,榮譽在百年之後是否有不同的看法。」

  「什麼意思?」

  「別生氣,我的小薩克遜女郎。我只是想到對那些不重榮譽的少數人,至今仍燒殺劫掠自己人以反叛威廉王,不知歷史又將如何評估他們。」

  「你認為那些殺人放火的都是薩克遜人?」

  他冷冷地瞧著她。「沒錯,我確定。」

  蘭娜幾乎要開口和他大吵,但芮莎警戒的眼神阻止了她。可憐的芮莎,她厭惡一切衝突,甚至不涉足大廳以避開與母親的對立。

  芮莎將手搭上洛伊的手臂。「大人,我有一些蜜餞,還有你最喜歡的棗子。」

  洛伊神色柔和不少。「謝謝妳,芮莎,妳怎麼藏了這麼久?」他跟她開玩笑地說道。

  「我這就去拿。」芮莎將昏昏欲睡的吉斯抱給保母,接著捧來一盤蜜棗。「妳要不要也吃一點,蘭娜夫人?真謝謝妳救了吉斯。」

  蘭娜搖搖手。「我很樂意幫忙,芮莎夫人,妳千萬別放在心上。」

  「拜託──」芮莎伸出手。「我們別這麼正式。叫我芮莎就好,我也叫妳蘭娜,畢竟妳已經是我的姊妹了。」

  蘭娜有點驚訝地點點頭,不確定自己是否該與芮莎深交。雖然她一向對諾曼人沒有好感,但芮莎卻比她的母親及兄長可愛得多。

  蘭娜極不自在地坐在洛伊旁邊──因為洛伊抓著她手腕,不准她離開。她聽著兄妹兩人的談話,雖然談的多半是她不熟悉的人事,她卻逐漸覺得放鬆,似乎芮莎的陪伴也令她平和不少。因此當溫柔的芮莎改變聲調時,她吃了一驚。

  「不,洛伊!求你別把我許配給尹斯特」

  「別急,芮莎。」他安撫她。「我只是說他想追求妳,妳母親逼我答應,我還沒有同意。」

  芮莎煩惱地絞緊手。「我不喜歡他,」她開始發抖。「他感覺有些邪惡。」

  洛伊眼神冷冽。「這也是我的看法。我和他向來處不好,我只是想確定妳沒愛上他。」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

  洛伊笑起來。「芮莎,女人心海底針,有時候女人偏喜歡最不適合的對象。」

  「男人和女人,」蘭娜開口。「擇偶的條件不同。」

  洛伊挑起眉。「是嗎,甜心?妳擇偶的條件是什麼?」

  「這已經不重要了,大人。我就像大多數女人一樣,沒人重視我的願望。」

  「也許這樣更好,否則妳早嫁了個薩克遜叛徒,還和他一起面臨被吊死的命運。」

  蘭娜瞪著他。芮莎急忙問起尹斯特的消息,藉機轉開話題。

  洛伊搖頭。「自從上次我阻止他奪去我的土地之後,就沒再聽見他的消息。不過恐怕他不是個不計前嫌的人。」

  芮莎輕笑。「可能是他父親從背後偷襲你,後來又被當眾羞辱的緣故?」

  洛伊聳肩。「也可能與我當時不得不殺了他有關。」

  蘭娜疑惑地看著他,他真的後悔殺了人嗎?從他平靜的表情看不出什麼端倪。戰爭是騎士的生活方式,殺伐也是他們誇口的話題,她的兄弟不都是如此嗎?

  她沈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過了好一會兒才發覺洛伊在和她說話。

  「抱歉,大人,」她臉一紅。「我沒有聽清楚。」

  「顯然如此,甜心。我只是提到村裡的五月節慶典,妳清楚嗎?」

  蘭娜聳肩。「不很清楚,我只知道村民會用綵帶裝飾五月柱,而且有化裝舞蹈。我母親向來為五月皇后加冕,這也是村中的大事。」

  「噢,洛伊!」芮莎像小女孩一樣雀躍。「這好有趣,我們也要這樣做。我想只要村民覺得我們是他們的一份子,而不是他們的敵人,他們一定比較能接受我們。」

  「是啊,他們說不定還會揭發不法之徒藏匿的巢穴。」洛伊懶洋洋地說道,眼光瞟向蘭娜。

  她立刻感到一陣憤怒。「你要誘他們說出來?多高貴呀!我們剛才不是在談缺乏榮譽感嗎?」

  「我只是不想讓他們毀了自己。」洛伊語氣冰冷平板。「那些歹徒毫不留情地使自己人挨餓受凍,我絕不會再任他們胡作非為。難道妳寧願村民明年挨餓嗎?如果他們今年收成不好,冬天就很難過了,妳希望如此嗎?」

  蘭娜無言地轉開臉。顯然她和洛伊永遠沒有意見一致的時候──尤其是談到薩克遜人和諾曼人的差異。

  XXXXX

  夜幕輕柔地降臨大地,村中的燈火疏落。一座燃著火把的碉堡俯臨其上,小雨使得石壁在火光下閃閃發光。

  「這使我聯想到一隻大的肉食動物。」一臉鬍子的人對他的同伴說道。兩人躲在林中取暖,雨水不停地自枝葉間滴下。

  「假如我們蠢得想與「黑獅洛伊」為敵,那可是要危險多了。」少年說道,這番話使年長者怒瞪他一眼。

  「你已經向著諾曼人了嗎?聽說你那天在馬家堡和他對峙,甚且拔劍相向,現在卻膽怯了?」他怒哼一聲,揪住少年濕透的斗篷。「假如你想歸附敵方,不如現在就自殺算了。」

  少年冷硬地瞥他一眼,掙開他緊揪的手指。「我沒說要歸附諾曼人,我只是覺得沒必要向黑獅挑釁。只要你給我一個充分的理由,我絕對會拔劍殺了他,毫不遲疑。」

  年長者看著少年。「邁爾,我相信你並不是膽怯,」他不情願地說。「可是我還是不明白你真正的用意。」

  「和平。」邁爾簡短回答。「我渴望和平,就像溺水的人渴望空氣。我沒經歷過幾天太平日子,衛特,和平是我最大的願望。」

  「和平,」衛特搖頭,望向夜色中的城堡。「是啊,我也記得一些和平的日子,但不同於你所說的。我們愛怎麼做就怎麼做,挑選我們的朋友,那才是和平。」

  「不,哥哥,那只是另一種型態的戰爭。你得認清一點,威廉引進了法治的觀念;也許我們一時不能適應,但至少現在婦女可以安心上街,商賈也能四處經商不被搶劫。」

  「最近可不然。」衛特譏諷地說道。

  「那些不法之徒會被捕的,」邁爾迎視衛特。「他們會被吊死,這是不顧洛伊警告的後果。」

  「你和你姊姊一樣,已經站在他那一邊了。」衛特怒吼。「你要不是我弟弟,我早就親手宰了你,免得你去投效那個雜種領主!」

  「你在跟我挑戰嗎?」

  衛特扮個鬼臉舉起他殘廢的右臂。「唉,我連小孩都打不贏。邁爾,我不會阻止你,不過其它人我就無法確定了。而且如果你真的要投靠諾曼人,可千萬要多加小心,我要說的只有這些了。」

  「這就夠了。」過了片刻,邁爾伸手搭在衛特屑上。「試著淡化你的恨意,衛特。如果你一味緊抓著仇恨,最後不會有好結果的。」

  「可是如今我只有靠著恨意生存,就像你也依賴一個不可能的夢──和平──一樣。」

  兩人之間陷入一陣沉默,雨仍不斷落下,他們抓緊了身上的斗篷等待黎明的到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7 18:21:00

  第十一章

  日子一天天過去,蘭娜也找到了使她保持忙碌的生活方式。每天自清晨至中餐的混亂時刻,若是碧琪姨媽看見她俐落的身手,絕對會大吃一驚,而且絕對無法想像如今她已精於織布與烹飪。有時甚至她自己想來也覺得好笑,和洛伊結婚後她的改變真大。

  洛伊。他是她所見過最神秘、也最難相處的男人。他每天四出搜捕歹徒,每晚回來時的心情總是難以預料。蘭娜漸漸學會留意他的臉色,想到從前她根本不怕惹怒他,總令她不由得一陣懊惱。

  其實她並不真怕他,只是盡量避免與他起正面衝突,以免讓玫妲夫人看笑話,笑她無法管理城堡及自己的丈夫。

  好幾次蘭娜幾乎忍不住對惡毒的玫妲說出她心中真正的想法,但她也知道這做不但於事無補,甚至會招惹更多的麻煩。而她早就發現毋須她去找,麻煩就已經夠多的了。

  「這該死的地方雨都不會停的嗎?」一天傍晚,洛伊下馬時憤憤地自顧自說道。此刻城堡外門因大批士兵人馬的返回而一片嘈雜。

  萊歐轉向洛伊笑道:「大人,天空正在為英格蘭悲泣。雖然這不是我渴望的好天氣,但它卻使我們的土地長保鮮綠。」

  「我願意拿綠地來換藍天。」洛伊嘀咕著脫下鐵手套及頭盔,他不耐煩地環顧四周。「我的侍僮呢?」

  「在這裡,大人。」

  洛伊轉身,銳利地看著這名陌生少年。「你不是高文。」

  少年彎身致意。「高文生病了,大人,貝達要我代替他的職務。」他伸手接過他泥污的頭盔,等著拿洛伊的鐵手套。

  「我認得你的臉,你是邁爾,在馬家堡對我拔劍相對的年輕人。」

  「是的,大人。請原諒我那天的愚行。」

  洛伊看了他好一會兒,緊瞇著藍眼審視他。

  「我讓時間來證明一切,邁爾,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侍僮。告訴我──你姊姊對這件事怎說?」

  邁爾聳肩。「至今我只遠遠地看過她,貝達給了我好多事做,到現在我都還沒去找她。」少年微笑。「說真的,大人,我並不想知道她一旦發現我在您的軍隊中會怎說。」

  洛伊也露出笑容。「我也是。她一向尖牙利嘴,我倒寧願她不要開口。」

  邁爾彎腰致意後再直起身。「這說她的確沉默多了是嗎?如果真是如此,大人,您的確做到了別人做不到的事。」

  「別被愚弄了,小薩克遜人。蘭娜夫人保持沈默是出於己願,而非被嚇阻。」洛伊嘲諷道。「我可不敢誇口自己使她的性情變溫和了。」

  邁爾笑著取走洛伊的手套。「也許愛情軟化了她。」

  「愛?」洛伊搖頭。「不,我不認為這與愛有關。」

  邁爾不再多言,跟隨洛伊進入堡中。幽暗的警衛室中亮著一支微弱的火把,樂聲不斷自大廳中飄來。

  「是吟遊詩人嗎?」洛伊問道,邁爾點頭。

  「是的,大人。巴勒是蘭娜最喜愛的詩人,他剛從馬家堡來,為她獻唱幾首曲子。」

  洛伊抿緊唇。「誰叫他來摩利堡的?」

  邁爾瞥他一眼,聳聳肩。「我不能說,大人。」

  「我記得他,他還曾對令姊唱一位維京女奴叛逃的故事,好像不太識相吧?」

  「蘭娜的叛逆不需別人鼓勵。」邁爾迎視洛伊不悅的雙眼。「自家母難產死後,她就變成這樣。家母過世時她在場目睹了一切,這件事令她十分痛苦,大人。」

  好半晌洛伊只是深思地望著邁爾,皺著眉頭。「你多說一點,」他終於開口。「說不定這可以幫助我多瞭解她為什一直抗拒我。」

  邁爾不安地看了一眼嘈雜的大廳。「我沒有資格多說閒話,請大人自己問蘭娜。」

  「你認為她會告訴我嗎?」洛伊淡淡一笑。「你明知道她不會的。告訴我──她是不是一直懷恨你母親這一方的族人?」

  「不,大人。以前蘭娜從不仇視任何人,直到家母死後,又歷經了一連串變故,我還記得她臉上驚恐的表情。海斯汀戰役之後,家父和兄長都在各處流亡藏匿,軍隊輕易就攻進摩利堡。」邁爾眼神沉重。「相信大人也能瞭解,士兵有時候不僅是掠奪食物與金錢而已。」

  「他們有沒有傷害她?」洛伊厲聲道。當邁爾搖頭,他感到鬆了口氣。

  「沒有,但當時村中有個女孩叫荷琳,她是蘭娜唯一的朋友。您可以想像諾曼軍隊襲擊村莊時,像荷琳這樣甜美的女孩會遭到什樣的命運。」

  「而蘭娜又看到了這件事?」

  邁爾點頭。「是的,大人。荷琳雖然捱過了那一場浩劫,但九個月後卻難產而死。」

  洛伊久久不發一言。他想著蘭娜無以名狀的恐懼,以及堅持不生他的子嗣的決心。不難瞭解她會有這樣的心路歷程,他不禁為自己的粗枝大葉感到愧疚。

  「大人,我把您的盔甲拿到房中去好嗎?」邁爾問道,洛伊點點頭。

  「好。」他接過邁爾遞上的毛巾擦臉後,彎身讓邁爾為他套上一件長衫。他轉身欲離去,又回過頭來。「謝謝你,邁爾。」

  邁爾並未回答,只是微笑注視著洛伊離去。

  樂師及賣藝人正為幾乎全摩利堡的居民獻藝,訓練有素的小狗表演跳鐵環及爬木梯,女郎則隨著音樂起舞。

  當他穿越眾賓客時,隊長貝達向他走來。貝達自洛伊年少時就與他並肩作戰,年紀長他許多,偶爾也會訓誡他一番,就像現在。

  「大人,邁爾的哥哥是燒殺掠奪的叛賊,你收容他是否明智?」他率直地問道,洛伊停下來注視他。

  「你發現他不老實嗎?」

  「沒有,但我不信任他的兄弟。」

  洛伊緩緩一笑。「我也是,而且甚至包括我的妻子。」

  「尊夫人?」貝達瞇起眼。「我很難想像有女人會反抗你,大人。」

  「她不是反抗,只是喜歡戲弄我,不過這不是重點。」見貝達面露憂色,洛伊安慰他。「我能馴服她的,沒有女人敢和我作對。」

  「是,大人。」貝達挑眉的表情令洛伊皺起眉頭。

  「你懷疑我說的話?」

  「不,大人。」

  「好好訓練邁爾,同時也提防他,時間會證明他是否足以被信任。」

  貝達鞠躬退下。「是的,大人,我相信他和他的姊姊一樣受過很好的訓練。」

  洛伊注視他良久,沉思著貝達臉上的懷疑神色。他不信蘭娜會屈服嗎?如果是這樣,那他可就大錯特錯了。

  洛伊滿臉不郁之色,偶爾向幾個賓客問候招呼,同時繼續向妻子走去。她坐在玫妲夫人旁邊,穿著一襲黃色天鵝絨長袍,頭髮也以緞帶綰起。洛伊有一剎那感到憤怒,她竟為一個吟遊詩人費心妝扮,而不是她的丈夫。但他很快摒棄這個想法。她已屬於他,他不會讓她忘記。

  他走到首桌前,蘭娜立即起身要他坐上她原先的座位。

  「大人,」她不看他。「我不知道您這快回來,應該有人通知我。」

  「要怪新侍僮。」洛伊坐下,看著蘭娜也優雅地入座。她在玫妲夫人面前扮演溫順的妻子,他可以理解這種作法,當他年少時也是盡可能不要招惹玫妲,以免遭受無謂的羞辱。

  僕人捧上一盆水供洛伊洗手,他擦乾手後端起酒杯,這才轉身看著蘭娜。

  她筆直地坐著,鬈發披瀉在肩後,而且竭力忽視他。他伸手撫摸她的手臂。

  「甜心,今晚我們何其榮幸,有這多的賓客齊聚一堂。」

  「洛伊大人,我沒有資格質問這些諾曼人前來的動機。」她尖銳地說道。

  「可是並非所有賓客都是諾曼人,我發現好像也有馬家堡來的人。」

  「是的,」她躲開他的手。「我以前的吟遊詩人巴勒剛從馬家堡來,他為我們帶來音樂的祝福。巴勒喜歡周遊各地吟唱詩曲,他想大人會喜歡聽的。」

  「哦?那如果我不喜歡呢?」

  蘭娜看了他一眼,困惑的眼神立刻令洛伊後悔自己破壞了她的興致。

  「沒關係。」他說道。「妳喜歡就好。」

  蘭娜驚訝地露出一笑,形狀美好的唇立刻令他想起它的柔軟及迷人。

  「謝謝您,大人。」

  洛伊靠著椅背端詳她可愛的面容及唇際的淺笑。她真的很美,儘管她的心情難以捉摸。洛伊明白自己從未如此受到吸引,實在難以想像這樣一位薩克遜女人竟能做到這一點。

  洛伊聳聳肩,舉杯喝了口酒。幾位賓客過來和他交談,他雖應答得體,但大半的心思早被她淡淡的香水味勾引而去。

  這一切令洛伊懷念起他以前的時光──至少那時他擁有平靜的心靈。但現在他偶爾會陷入一種莫名的思緒,連他自己也無法明瞭。

  他望向巴勒,此刻他手抱吉他,正大膽地站在桌前。巴勒靈巧地撥弄琴弦,正吟唱著一首頌讚諾曼騎士的歌曲。

  這首歌原意是要奉承諾曼人,但等於也暗示了各地仍有未降服的餘黨。洛伊挑起眉,啜了一口酒,過了一會兒,巴勒才結束此曲。

  巴勒深深一鞠躬。「但願這首歌曲您會喜歡,洛伊大人。」

  「我想我的妻子會比我喜歡。」他粗率的回答令巴勒愣了一下,也令蘭娜不悅。即使這種行為也無法使他的心情好轉。

  「大人,我很抱歉未能取悅您,您有沒有什歌曲要我吟唱的?」

  洛伊動了動。「是的,請唱亞瑟王的故事。」

  「亞瑟王?」巴勒似乎非常驚訝。「大人,我很樂意,我還以為沒什人喜歡古老故事。」

  「你以為只有薩克遜人知道這些故事?他的傳說也傳到了諾曼底。唱吧,巴勒,這種富有愛、榮譽和勇氣的故事大家都會喜歡。」

  蘭娜立刻想起這是她曾說過的話,臉上不覺露出微笑。洛伊知道她在微笑,但他沒有看她,只是專注地聆賞巴勒的音樂。

  亞瑟王的故事令大家聽得津津有味,當爐火漸弱,蠟燭也越燃越短,洛伊終於示意結束這一夜。他站了起來,對蘭娜伸出手。

  「來,妻子。」他平靜地提出上床的邀請。蘭娜只遲疑了一剎那,便握住了他的手。玫妲夫人大笑。

  「啊,我威猛的兒子,顯然你用親吻降服了薩克遜叛賊。多高明啊!可是這明智嗎?如果我是你,我會隨時提防被捅一刀。」

  洛伊面露怒色。「妳不是我,玫妲夫人。妳的警告對我而言毫無意義!」

  他的話令玫妲氣白了臉,嘴唇也抿成一線。「我懂了,你挑的這個薩克遜女人和你是同類,對吧?」

  蘭娜想掙開手,但洛伊緊抓不放。他轉身面向玫妲。「夫人,我不想再聽見「你這類」的談話,我們已是同一個民族,不分你我。威廉已統一了全英國,我勸妳說話小心點,否則摩利堡不歡迎妳。」

  玫妲立刻反擊。「洛伊大人,你對你父親的遺孀竟如此狠心,外人會怎說你呢!」

  「夫人,每個瞭解妳惡毒天性的人都會額手稱慶,所以別以為我對妳會有罪惡感。」

  玫妲夫人注視著他好一會兒,終於轉開了目光,手指緊握成拳。洛伊帶著蘭娜離開,他已看見玫妲眼中的恨意,也知道她絕不會放過任何機會加以報復。

  「蘭娜,我的繼母可能會傷害妳,」洛伊在臥室中對她說道。「她會經由妳來對我報復。」

  「玫妲夫人和我有自己的戰爭要打,大人。別擔心我制不了她,我已經發現,唯有不理會她的詭計才是最好的方法。」

  洛伊望著她,唇角微揚。「我差點忘了,我的妻子絕對有能力對付其它潑婦。」

  「大人,你是說我也是其中之一囉?」

  他的笑容更深。「有時候是如此,不過可比其它潑婦美麗多了。」

  蘭娜的聲音僵硬。「我不知道這是諷刺還是恭維,大人,請原諒我沒有感激得五體投地。」

  洛伊大笑著走近她,此時他身上只剩一塊腰布,他拉她靠在他赤裸的胸膛前。「降服吧,女郎,」他對她低語。「徹底對我降服。」

  「我已經投降了,大人。」蘭娜極力抗拒癱軟在他懷中的狂野衝動。「我每件事都由你決定了,甚至連言語也不再反抗你。」

  「我的意思不是這樣,而且妳很清楚。」他低喃著收緊手臂牢牢困住她,她感覺到他上升的熱情。她閉上眼,兀自掙扎著。

  有好幾次他幾乎令她無法抗拒。即使今晚他惡劣的幽默感令她不悅,但他卻又點唱了亞瑟王討她歡心。她知道他其實不喜歡巴勒,因此這更加令她驚訝,尤其是每當他以為她不注意時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但她注意到了,並且深深疑惑。有可能在他粗率的行為下掩藏著對她溫柔的情意嗎?

  蘭娜雙手抵著他胸前,憑著意志力輕聲說道:「大人,我還沒有梳洗,而且還有一些晚間的職務沒有忙完。」

  洛伊並未放開她,只是抬起她的臉。「甜心,服侍我不也是妳應盡的職務之一嗎?」他反駁。「難道妳拒絕丈夫執行這項權利?」

  「不,大人。」她搖頭,知道拒絕只會更加強他的決心。「我只請求您讓我先完成那些較瑣碎的職務。」

  洛伊放開她。「吾愛,妳真應該去威廉的宮廷裡當幕僚,妳的口才簡直無人能比。」

  「您說是就是,大人。」

  洛伊無奈地望著她,她知道自己憑甜言蜜語打贏了這場以力氣絕無法得勝的仗。她朝房門口走去,暗記下這次的勝利。如果她公然反抗他,他的攻勢也會更加凌厲;但如果她技巧地說服他,他可能會讓步。她得謹記在心。

  她走到門邊時,外面有人敲門。洛伊的手立刻扶住劍柄。「進來。」

  她的眼光轉向門口,雙眼不禁大睜。

  「邁爾。」她叫道,感覺驚愕無比。

  她的弟弟只瞧了她一眼,眼光轉向洛伊。

  「大人,這是乾淨的盔甲。」他低語。「請問還有什事嗎?」

  「邁爾,關上門,過來這裡。」洛伊握著劍柄的手鬆開,輪流望著邁爾與蘭娜。一陣沉默之後他說:「邁爾是我的新侍僮,蘭娜。」

  「我想也是。」蘭娜僵直地站著,不知該說什。眾多兄弟之中,她只跟兩個較親近,邁爾就是其中之一。他們年齡相近,雖然分別多年,但總是盡可能相互聯絡。而現在他卻在這裡為諾曼人服務。她不明白他的用意。邁爾一向忠於薩克遜人,對威廉十分仇視。

  邁爾不自在地望著姊姊,警戒的眼神彷彿欲言又止。洛伊怒目注視他們。

  「怎?」他開口。「你們無話可說?」

  「當然不是,」蘭娜立刻說道,轉向邁爾。「邁爾,看到你真是太好了。」

  「我也是,蘭娜夫人。」

  邁爾拿著洛伊的盔甲,仍然手足無措。洛伊不耐煩地比個手勢,他立刻將盔甲放下。

  「大人,沒有事了嗎?」他說著就走向門口。

  洛伊留住他。「等一等。你可以和蘭娜多聊聊。你來到摩利堡是出於自願,也許你該告訴她,免得她誤會。」

  蘭娜看著他。「這是真的嗎,邁爾?你來這裡是出於自願?」

  他點頭。「是,洛伊大人提供我一個侍僮的職位,我想這總比四處流亡,或是懷抱著舊日薩克遜榮耀過日子來得好。」

  「你是說,」蘭娜低聲說。「父親仍無法忘懷薩克遜的榮耀歷史?」

  邁爾笑笑。「我離開時,他大概已忙得沒時間想這些。威廉指派他造橋築路就夠他忙了。」

  「哦?」蘭娜想著一向暴躁的父親為此事忙得團團轉的模樣,不覺微笑起來。「這一定夠他忙得沒時間緬懷歷史了。」

  「或是想其它企圖。」洛伊嘲弄道。「威廉正是如此打算,他讓屬下忙得沒時間想其它陰謀。」

  「這說威廉只是想避免我父親陰謀叛亂?」蘭娜譏諷地問洛伊。「我想威廉不至於擔心一個疲憊的老人吧?他倒是該擔心他手下武力強大的爵爺才對。」

  「哦,沒想到妳終於也護起妳父親來了。」洛伊笑笑。「我還以為妳對丹斯沒什感情呢。」

  蘭娜僵住。「大人,我是否關心我父親與你無關。」

  「是嗎?」洛伊走近她,抬起她的下巴不讓她轉開臉。「我認為有關。如果妳對妳父親沒有忠誠,可能對我,甚至對我們的孩子也不會在意。」

  蘭娜掙開他,氣得滿臉通紅。由於有邁爾在場,她不願與洛伊起激烈衝突,以免引起邁爾的干涉及洛伊對邁爾的報復。

  「我十分謹慎,大人。」她過了一會兒才開口。「我不會輕易付出我的忠誠。」

  「我瞭解了,」洛伊轉而望向邁爾。「那你呢,年輕人?你也是如此嗎?」

  邁爾謹慎地看著洛伊,這才緩緩點頭。「是的,大人。我是經過深思熟慮後才決定來這裡,而且我認為我的選擇正確。」

  洛伊滿意地點頭。「很好,這表示你的確識時務。如果你選擇與亂黨一起廝混,下場只有死路一條。」

  邁爾低頭看著地面,回答幾不可聞。「是,大人。」

  「好了。」蘭娜急忙插入。「他已經在這裡了,不是嗎?別再給他無謂的威脅了。」

  洛伊轉望向她,啜了口酒後這才開口。「妳以為我只是在威脅嗎,女郎?每個人都知道我在搜捕亂黨,我只是恭喜令弟的智能,知道該選擇我們這一邊。」

  蘭娜看著不安的邁爾,默默猜測原因。

  「身為侍僮,他的職責是清潔武器,而不是舞刀弄劍。」她挑起眉。洛伊在試驗邁爾,但願邁也看得出來。如果他打算進來臥底,洛伊會殺了他。想到這她不禁憂心不已,她藏起自己的憂慮,轉向邁爾。

  「看到你平安無恙真好,邁爾,以後忙完你的差事後要多來找我。你要瞭解我不能太庇護你,你的同僚可能會有所不滿。」

  邁爾笑了。「貝達選我來代替高文當侍僮,他已經在病床上抗議不已了。不過不用擔心,等他康復之後,我又得回廚房端盤子了。」

  洛伊聽著他們的談話。當話題轉到他們在馬家堡的舊識時,洛伊朝更衣室走去,蘭娜立刻把握機會。

  「邁爾,」她迅速說道。「別做任何引起他懷疑的事,懂嗎?其它哥哥們──有沒有什消息?」

  邁爾猶豫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我和衛特在摩利堡外分別,他和瑞基正在計畫下一次劫掠,可是不告訴我細節。我沒有安諾和寇特的消息,只除了他們偶爾也會參與劫掠。」

  「都是一群傻子。」

  「沒錯。」邁爾疲憊地點頭。「我也對他們說過,但是他們不聽。還好蓋爾和沃夫還被威廉留在諾曼底,要不然他們也會參與這些瘋狂的計畫。」

  「蓋爾和沃夫還小,還在當見習騎士。」蘭娜低語,但邁爾只諷刺地笑著。

  「我親愛的姊姊,這個時代根本不允許小孩有童年,難道妳忘了嗎?」

  蘭娜想起當年邁爾在薩克遜王戰敗被俘時只有六歲。年幼的蓋爾和沃夫甚至不瞭解危險為何,但邁爾不同,他在被迫與敵人共處的漫長時光中掙扎求生,也迫使他早熟。蘭娜只希望他們沒有加入其它兄弟的反叛計畫。

  邁爾彷彿看出她的思緒,輕聲說道:「如果他們被捕,我們也救不了他們,蘭娜。」

  「你在警告我別嘗試嗎,邁爾?不用勸我,我沒有那傻,冒自己的生命危險去救那些根本看不清事實的傻瓜。我只希望洛伊別把怒氣發洩在無辜的人身上才好。」

  「他不像是那種人,」邁爾說道。「所以我才來投靠他。」

  蘭娜凝望著他,注意到自上次分別後他又長高變壯了不少。雖然他還很年輕,但不久即將成為男人了。

  「你會來這裡一定還有別的原因,」她說著一邊留意洛伊消失的門口,更衣室距離房間不遠,他隨時都可能回來。「是什?」

  「妳太多疑了。」邁爾輕聲回答。「不過妳猜得沒錯,是還有其它原因,但現在還不能透露。」

  「那要什時候?」她急促地問道。「別做傻事,邁爾。洛伊絕不會寬貸你──」洛伊的腳步聲響起時,她連忙住口,接著大聲說道:「告訴巴勒我很喜歡他今晚的表演,如果他能再留一陣子,希望他能再來演唱。」

  邁爾聳肩。「我不知道他打算待多久,不過我會轉告他。」他望向門口,洛伊正輕鬆地倚在門櫃上。「大人,天色不早了,我明早還得服侍你,如果沒有別的事──」

  洛伊揮揮手。「你下去吧。」

  邁爾帶著笑容離去,房中只剩洛伊和蘭娜。她感覺到洛伊疑問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大人,我也累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要上床休息了。」

  「是我們的床。」蘭娜因他的話深吸了口氣,洛伊微露不悅。「每次都得這樣嗎?妳先是躲避我的愛撫,但後來又熱情如火地渴求我。蘭娜,妳什時候才會對自己誠實?」

  「你把為人妻的順從和熱情弄混了。」蘭娜僵硬地說道。她不明白為什他非要誘她承認不可,難道他不能滿足於目前的狀況嗎?他非得擁有全部才行嗎?

  「不,女郎,」他的嘴角掛著一絲微笑。「我沒有弄錯。只是看著妳滿腔的熱情卻極力掩飾,讓我覺得很不解。」

  蘭娜怒火中燒。可惡的他,先是逼她降服,接著又嘲笑她。她每次的抗拒最後都是同樣的結果,激情和慾望總是使她向他臣服,而後是苦澀的挫敗感使她難以成眠。

  「蘭娜,」洛伊柔聲說道。「我不是在嘲笑妳,我只是想瞭解妳。」

  她避開他深邃的目光。「我自己都不瞭解自己,更無法解釋給你聽。」她緩緩開口,纖細的肩頭一聳。「如果你真的想瞭解,恐怕是問錯人了。」

  「顯然如此。」洛伊說著伸手擁她入懷。儘管她掙扎不已,最後仍只有緊貼著他堅實的肌肉,她轉開臉避開他的熱吻。

  洛伊伸手捧著她的下顎,緩緩轉回她的臉,低頭以自己冰冷的唇印上她。他的吻火花四濺,令人銷魂,當他抱起她走向兩人的大床時,她早已全身乏力,渾然忘卻自己正在抗議還是呻吟。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7 18:29:21

  第十二章

  初春的陽光遍灑在起伏的山丘上。光束穿過新葉融在薄霧裡,讓村落看來似幻似真。

  幾把凳子放在一棵枝葉茂密的大橡樹下。蘭娜和玫妲夫人、芮莎、吉斯、蕊琪坐在一起。一頂絲質頂篷正在她們──和其它聚在場子裡等著慶典的村民們──的頭上搖動。笛子和曼陀林的樂聲在空氣中迴盪著,一組特技團正在表演。

  村子裡另有一棵高大的新樹,女孩子們在上面飾滿了花環,枝椏上繫上綵帶。小孩子們熱切等著這場慶祝春天來臨的舞蹈開始。

  「鄉下人的習俗,就像古神父說的,」玫妲夫人以不屑的口吻評論道。「對異教徒神祇們獻祭。」

  蘭娜以銳利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是的,我聽說祭的是羅馬時代的英羅莎女神。她看顧春、夏二季的果實和花朵。妳想離開這個鄉下人的慶祝會嗎,夫人?沒有人會在意的,我向妳保證。」

  玫妲夫人緊緊地抿著雙唇。「那正合妳意,是不是?」

  「是的,夫人,」蘭娜帶著微笑迎向她的目光。「這是一個歡樂的時候,不是愁眉苦臉使性子的時候。至於古神父,他對一切和人有關的事都不滿意。他只相信靈魂要淨化。」

  「他是神的子民,」玫妲夫人僵硬地說。雙手捏住她優雅的絲絨禮服的裙褶。「妳在褻瀆教會嗎?」

  「完全不是。這只是一個家族的習俗,由我的母親開始的,因為她想讓農民們高興。我的母親在意大利見過,而且非常喜愛它。所以當她嫁給我父親時,便把它帶到英國來了。」

  「噢,我忘記妳母親是個諾曼人。」玫妲夫人說。「我想,那便是為什妳會得到救贖了。」

  「救贖?」蘭娜的眉心打了個結,眼光從蕊琪表情緊張的臉上移到她婆婆的臉上,然後又移回來。她的小侍女看來很擔心這次的爭執。她是應該擔心。玫妲夫人有將脾氣發在傭人身上的習慣。蘭娜將難聽的話嚥回去,只回了她一句:「是的,我的諾曼血統讓我得到救贖。」

  蘭娜轉過頭,擺明了不想再繼續這段談話。然後她站起來走向人群,衝動地握住一個小孩的手,將她拉往樹下的人群。鮮艷的綵帶在風中翻飛,帶端就在小女孩的頭頂誘人地舞動著。

  「妳想摸一下嗎?」蘭娜問。小女孩害羞地點點頭,蘭娜把她抱起來。小孩子笑著用一隻圓胖的胳臂圈住蘭娜的脖子,伸出另一隻手,看著綵帶在風的吹動下不斷擦過她的指尖。

  一會兒後,蘭娜微笑著杷小孩還給她媽媽。女人殷殷地向她致意。

  

  「上帝保佑妳,夫人,」那名村婦溫柔地說道。「我希望您手裡很快地便能抱著自己的小孩」

  蘭娜的笑容消失了。她茫然地轉過身,示意蕊琪把村人做的小蛋糕拿出來。她自己的小孩。不,不要這樣,她祈禱著。絕對不要,她不能。

  在必要時,她仍強迫自己擠出笑容,優雅地與人交談,但歡樂的心情卻已因一番單純、善意的話而褪了色。只有蕊琪和芮莎夫人注意到了。芮莎夫人滿臉憂慮地來到她旁邊。

  「妳不舒服?」

  「不舒服?」蘭娜重複道,然後搖搖頭。「不,和平常一樣。也許比平常覺得累,但不是不舒服。」

  「噢。」芮莎伸手指著四處笑著、舞著的村人和小孩。「的確有必要讓他們振作起精神來。自從盜匪到處掠奪以來,人們既害怕又不快樂。但現在他們看起來都那無憂無慮。」

  蘭娜點點頭,看著一群笑鬧著的年輕人正一對對地跳起舞來。在音樂、遊戲和表演中,這個五月節的慶祝會有種節日的狂歡氣氛。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配戴著武器到處巡邏的士兵和那些她避不開的人。洛伊絲毫不肯妥協,沒有士兵就沒有慶祝活動。

  「不行,親愛的。」他說道。「萬一盜匪想破壞妳的計劃,我不能讓我的家人和人民冒險。我的人會在那裡,要不然妳就不要辦。」

  蘭娜在他取消對五月節的許可之前,停止和他爭辯。她已經看到他眼裡開始出現執著的眼神,知道他不會改變他的決定。所以她改變方針,轉而說服他不要讓騎著馬的士兵排列在村子裡,破壞節日的氣氛。她也說服他用一種較寬大的慈悲面貌出現在村人前面。

  「那並無損於你統治者的形象,」她勸誘著他。「只會讓你的子民覺得領主不但關心子民們能為他的倉庫與銀櫃帶來什,更關心子民們的福祉。」

  在她的勸誘下,洛伊笑著允諾會在五月節活動中露面。但他到現在仍未出現。

  「他會在哪裡呢?」小吉斯問他的媽媽。

  「你伯父是個很忙的人,」芮莎說著把小男孩的頭髮向後撥。「但他一向遵守諾言。」

  蘭娜顫動了一下。芮莎是對的,洛伊一向信守承諾。他不就承諾要讓她完全向他屈服嗎?有時候她真怕他已經達到他的目的了,因為現在她就像他侄子那般熱切地期待著他。

  傻瓜,她責罵自己,卻仍未能停止期待他的聲音,在來回兜轉的士兵中瞻尋著他高大的身影。她愈來愈迷糊了。雖然她努力地想保持冷靜,卻發現自己的決心愈來愈軟弱。

  洛伊並不是她所想像的那種人。他公正地統治人民,允許人民懲罰他們之中違法的人,而不是將嚴苛的諾曼法令加諸於他們身上。他讓薩克遜人懲戒薩克遜人,這個措施讓他們對新領主的公正信心大增。是的,蘭娜想道,他知道如何統治人民,不過有時候對女人卻瞭解得太少了。

  他並不勸誘蘭娜和他配合,而是「命令」。每當他對她有所要求時,她總是很快地予以響應,希望讓他知道溫柔的態度比命令更有用。但他似乎常常忽略了她想表達的意思。

  然而她仍站在這裡,像個戀愛中的少女般地等待他。

  愛。可能嗎?這個念頭讓蘭娜愣住了。但她必是發出一些聲音,因為芮莎轉過頭來看她了。

  「妳說了什嗎,夫人?」

  「沒有,」蘭娜回答,試著不去理會臉上淡淡的紅暈。她的手指抓住禮服,設法露出微笑。「妳哥哥來了。」

  洛伊自在地邁著大步走向她們,頭與肩膀在大部分的人頭頂之上。他在盔甲外披著一件猩紅的斗篷,雖然蘭娜更希望他能穿優雅些的衣服,但也算滿意了。至少他來到了村子裡。在洛伊後面,萊歐正牽著他主人高大的座騎。蘭娜看見蕊琪很快地朝他看了一眼。她抿住嘴藏住笑意。明眼人很容易便看得出這個苗條的女侍注意力都在鮑萊歐身上。

  「蕊琪,」她向前靠低聲說道。「去看看鮑大人想不想吃些點心,樹下的籃子裡有男人喝的酒。」

  「妳總是照應得無微不至,」芮莎笑著說道。「我真佩服妳,蘭娜。」

  只有玫妲夫人有所不滿。她等到洛伊來到且將一隻手放在他妻子的手臂上時,才開口說話。

  「就是這樣,領主,我看自從你娶了個薩克遜人後,你就降低身份和農奴們混在一起了。不過,對一個出身低微的騎士而言,這樣的事情是可以預料的。」

  「只有妳會莽撞得說出這種話,玫妲夫人。似乎妳最近說的話,在在都顯示出妳的粗俗無禮。如果妳在這裡是如此不快樂的話,大可以回諾曼底去。」由他臉上的表情看來,他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玫妲夫人必定瞭解她的無禮已經踰越了常情。

  「我請求您的原諒,領主,」她勉強說道,在他嚴厲的眼光下垂下眼瞼。「是我身體上的虛弱讓我近來變得脾氣不好。」

  「妳病了嗎,夫人?」

  玫妲夫人抬眼看向洛伊,只有非常瞭解她的人才看得出她眼裡的怨恨。「我不願讓這種小事麻煩到你,你還有許多重要的事要處理。」

  「如果妳病了,」洛伊的聲音放溫和了點。「就該找人幫妳看看。」

  「是的,領主,謝謝你的關心。」

  蘭娜看了洛伊的繼母許久。她很清楚玫妲夫人仍像平時一樣地喜怒無常,她只是在找方法把自己從脫口而出的話所造成的窘境中解救出來。而從洛伊略帶揶揄的嘴角,她知道他也看出了這伎倆。但當眾衝突並沒什好處,尤其是在村民聚集一起、以一種全新的態度來迎接他們的新領主的時候。

  「您指派為村長的人想呈獻一樣禮物給你,大人。」蘭娜柔聲地說,感到洛伊的眼光投到她身上。她的心一陣慌亂。今天的他,渾身上下都充滿領主的威嚴,一個不折不扣的伯爵。威廉很有眼光──雖然一個月以前她並不這認為。過去這幾個星期她學了很多,蘭娜想著。

  「禮物?」洛伊驚訝地響應。

  「是的,以對他們的領主表示敬意。是份屬於這節慶的禮,你看了就知道。」

  村長──一個舉止拘謹、滿頭紅髮的人──緊張地跪下,將一個大籃子拿給洛伊看,朝籃子作了個手勢。

  「領主,這是一束小麥,象徵我們的耕作是為了大家。這是大麥、玉米,迅有──」他將手探進籃裡,抓出一隻咯咯叫著的雞。「家禽,獻給您當佳餚。我們的東西就是您的,我們很樂意與為我們這片土地帶來公正的人共享。」

  村長站起來,朝一個小女孩做了個手勢,她拉著一條繫在一隻小羊身上的緞帶。

  「這是我的女兒,她想把她心愛的小羊獻給您,以代表我們對您的信心。」

  小女孩看起來似乎不像她父親那般地起勁,小羊更是一副不情願的樣子。牠大聲哼咩叫著。當小女孩想把牠拉向前時,牠硬是不肯移動半步。小女孩含著淚,看著坐在高背椅上的那個人,口齒不清地說:「黛西不肯來,大人,牠害怕。」

  「是嗎?」洛伊的眼神從赤紅著臉的村長臉上移到小女孩臉上,再移到小羊身上。「那就讓黛西和妳待在一起,直到牠不這害怕為止。我把牠交給妳照顧。」

  小女孩的臉龐亮了起來,她點點頭。「是的,大人,我會好好照顧黛西的。」

  「我相信妳會。」他再度看著村長。「我會把那些蹂躪你們的田園的盜匪帶到你面前來。」

  村長鞠個躬,然後看著洛伊說道:「我知道您會的,大人,他們說您是一個從不失敗的人。」

  蘭娜一僵。洛伊轉頭看著她。她看見他眼裡堅定的決心,知道這次他將把那些膽敢燒燬穀物和村落的盜匪捉回來──而她的兄弟可能也在其間。她卻什也不能做。

  當她領悟到嫁給雷洛伊後的這六個星期中她的經歷與改變時,她的心再次受到震撼,久久不能自己。她選擇了諾曼族式的公正,而不是薩克遜族的血緣關係。一個令人心痛又困惑的事實。

  XXXXX

  清晨,陽光仍未將籠罩住樹林與田野的霧氣蒸散。洛伊的馬低低地噴著氣,巨大的馬蹄踐踏著仍然潮濕的地面。大橡樹下,披著盔甲的騎士們騎在馬上等待著。微風中隱約傳來鳥鳴。

  萊歐靠向洛伊,低聲說道:「你想是鳥叫嗎?」

  「不,那是種信號。那必定表示我們的對手不知道我們在這裡。不過那不重要,我們也不想把自己藏起來。」

  洛伊在馬上轉了一下身子,視線越過樹叢,落在樹叢外那片開闊的地面上。田里一道道的犁溝,嫩芽讓棕色的地面透露出新綠的生機。茅屋聚集在田地的另一邊,薄煙從屋頂的開口處飄散出來。

  這是六月的第一個星期。洛伊的努力終於即將得到回報。兩天前,村子的一個男人跑來告訴他,他偷聽到盜匪計劃要洗劫這個村子。雖然害怕,他仍認為他有責任要阻止他們。洛伊告訴他他的抉擇是對的,因為下一個村落很可能就是他自己的。

  此刻,他不耐煩地等著成功的時刻到來。

  洛伊和他的手下昨天天未亮便從摩利堡出發,一路追蹤盜匪。現在獵物即將落網了。

  在樹叢的另一邊,有更多的騎士在等待著。而在洛伊設計好的追捕路徑盡頭,有一隊士兵埋伏著,等著截住他們──如果他們能跑那遠的話。洛伊估計這可能性不大。但他一向做好萬全的準備。

  「有人告訴我,」萊歐說。「盜匪有四十多個人。有人帶劍,但大部分帶大鐮刀或是斧頭,」他輕蔑地一笑。「真可怕。」

  「不要低估他們,」洛伊回答。「到目前為止,他們一直佔上風。而且他們已經成功地掠奪了這多地方,我開始擔心我們無法抓到他們了。除非他們屈服在我們劍下,否則我是不會放心的。」

  洛伊夾緊雙腿,讓馬兒往樹叢深處走了幾步,全神貫注地留意週遭動靜。他不知道他在等待什,但當它一出現,他便立刻會知道。這是他從他先前的主人那裡學到的本領──發現敵人行動的蛛絲馬跡。這點他學得很好。

  當一個輕微、隱約的聲音出現時,他立刻採取行動。他迅速地用左手做了個手勢,同時策馬向前。那些帶著武器的男人正從樹林裡現身,馳過田野朝對邊的茅屋而去。

  「老天!」他低呼一聲。正像他猜想的那樣,這些不是普通的鄉民,而是經過訓練卻淪為盜匪的騎士。從他們一致的動作中,他看得出他們的戰技非常嫻熟。他的第一批手下已經

  和他們廝殺起來了。

  刀與劍猛烈地撞擊,到處是慘烈痛苦的叫聲。諾曼人悶了幾個月的氣全在這一仗中發洩出來,盜匪們幾乎沒有招架的餘地。但他們仍以高明的戰技凶殘地應戰,毫不留情。

  洛伊騎著馬加入混戰中。他的手臂被大鐮刀劃了一道,但隨即用劍把對方刺下馬。他俐落地揮著劍。這是他從年輕時便已熟練的動作。而且他從敵人的動作中看得出來,他們對這種事是很在行的。

  萊歐在洛伊後面護著他,以防有人從背後攻擊。他正和一個魁梧、持劍的男人交手。對方顯然是個訓練有素的騎士,很快地便把萊歐打下馬來。洛伊掉頭騎向他們。

  受過訓練的戰馬在洛伊揮劍攻擊時,幫著用有力的馬蹄困住敵人。洛伊三兩下便將那個人殺死,下馬查看萊歐。

  他不顧旁邊仍激烈進行著的戰鬥,跪下來扶起萊歐,伸手去摸他受傷的地方。萊歐虛弱地微笑著,當洛伊碰到他身體旁邊那道深深的傷口時,他的臉扭曲起來。

  「不是什致命的傷,大人,我會活著打下一場仗的。」

  洛伊自己估量了一下傷勢,發現傷口雖深,但沒有傷到要害。他心裡一寬。此刻他才瞭解這個忠誠的諾曼騎士對他有多重要。

  「對,萊歐,我想你不會有事的。你只是想躺在床上,享受你意中人的溫柔照顧而已。一個騎士得這樣來引起他意中人的注意,還真是不幸。」

  萊歐應聲抬頭,看出了一些洛伊心裡真正的感覺。他的語氣也放輕鬆了。

  「的確不幸,大人。」萊歐試著想坐起來,疼痛讓他的臉再度扭曲起來。洛伊朝一個士兵做了個手勢,要他過來幫忙。

  打鬥的聲音漸漸消失了。雖然結果如原先的情勢所顯示地勝利了,但洛伊仍忍不住地有種鬆口氣的感覺。終於結束了。他一邊下令將仍活著的盜匪綁在一起,一邊想著失去了這名騎士,他便損失慘重了。

  「將盜匪的屍體堆在樹下。」他吩咐著,將頭盔向後推。「照顧一下那些受傷的,幫需要的人找一個神父。」

  聽到洛伊的最後一道命令,一名盜匪抬起他沾滿了血跡的臉,佈滿血絲的藍眼珠射出精光。

  「神父?雷大人,那你是認為薩克遜人也是有靈魂囉?」他的聲音洪亮,帶著嘲弄的意味。

  洛伊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有些是的;有些則似乎已經失去他們的靈魂了。不過那不是我能評斷的事情。有人比我更有資格。」

  「是的,」他挖苦地說。「一個據說是和魔鬼打交道的人,確實不適合評斷別人,即使是薩克遜人。」

  洛伊的心頭湧起一股怒意。他走近那個人,上下打量著他。「你叫什名字,狂妄的薩克遜人?」

  雖然被縛住手腳,那個薩克遜人仍盡可能地挺直身子,毫不畏懼地迎向洛伊的眼光。「瑞基,馬丹斯之子。」

  「這些人是由你領導的?」

  瑞基看看四周。「沒錯,只不過似乎剩下沒幾個了。」

  「這是你自己選擇的,馬瑞基。你為什不理會我的警告,停止攻擊無辜的村民?如果你聽從我的警告,便能挽救許多人的生命。包括你自己的。」

  「你會殺你妻子的兄弟嗎?」瑞基嘲弄道。「我發誓,即使像潑婦一樣的蘭娜也不會喜歡這種行為。」

  「不,我不會殺你。」洛伊將劍高高舉起,然後用力插入他兩腳間的地面上,狠狠地瞪著那個尚未從驚嚇中恢復過來的薩克遜人。「我會把你的命運交到那些曾被你蹂躪過的人手中,由農民們來決定你的生死。我們將挑選出一個審判團來決定你的命運。」

  瑞基吞了口口水,胸部急促地起伏著。「我是薩克遜男爵之子,沒有人有資格」

  「你錯了,」洛伊生氣地打斷他的話。「過去幾個月來被你攻擊過的那些人都夠格。你已經不再有尊貴的頭銜和土地,那些決定你命運的人就是和你有同等身份的人。」

  洛伊轉身走開,留下那些薩克遜盜匪,讓他們想想自己的未來與命運。他走向躺在擔架上,等著被抬回摩利堡的萊歐,在他旁邊蹲下,脫下他的手套和頭盔。

  「我一回去就去看你,萊歐。」

  「您要去追那些跑掉的盜匪嗎,領主?」

  萊歐用混雜著痛苦與憂慮的眼神看著他,捉住他仍披著盔甲的手臂。「找個能幹的人跟著您。您將對他們從嚴處理的消息傳出後,那些人會不惜任何代價地想殺掉您。」

  「他們一向如此。不要像個老頭子了。」洛伊試著用笑容來緩和氣氛,萊歐也虛弱地笑了。「所有的盜匪都必須繩之以法。」

  「是的,大人,不過我覺得最好還是就將那些人吊死或殺死算了。依諾曼的法令來處理,一切便都解決了。」

  「但威廉希望這裡成為一個既不是諾曼人也不是薩克遜人的地方。在這種情形下,既然受到傷害的是薩克遜人,便該由薩克遜人來決定刑罰。」

  洛伊站起來作個手勢,叫人把萊歐的擔架抬走。把頭盔戴上後,他拉過馬韁上了馬背,發現瑞基正看著他。

  「有什話要我轉達給你的妹妹嗎?」他夾緊躍躍欲奔的馬。

  「有──」他的眼裡重新燃起憎恨。「告訴她我寧願看見她死,也不願看到她嫁給一個諾曼的私生子」

  洛伊只覺一陣狂怒。他克制住拔劍的衝動,掉轉過馬頭大聲地對屬下說:「貝達,讓這個頭頭有足夠的時間可以懺悔,將他獨自關在一間牢房裡,免得他分心。」

  然後,他騎著馬,朝盜匪們奔逃的方向而去。

  XXXXX

  蘭娜扶著腰,慢慢站直身子。

  「我的背好痛。」她低聲說道,聽見蕊琪發出一聲同情的輕呼。她朝蕊琪一笑。「都是因為彎著腰攪拌的關係。」

  「是這樣嗎,夫人?」

  「當然。否則還能有什其它的原因呢?」蘭娜看著大鍋裡頭那些有毒性的東西。過去這一個星期來,蘭娜困惑又驚訝地發現自己身體上一些不一樣的地方。她變得容易累,腰酸背痛,胃口也不如以前,尤其是在大清早。

  她沒對任何人提起,但蕊琪注意到了。

  「夫人,來,坐一下。我來幫妳忙。」

  蘭娜微皺起眉頭。她望望四周,看看是否有人注意到她的虛弱,但沒有人看著她的方向。她回過頭,對蕊琪點點頭。「我知道妳會幫我的,蕊琪。只不過這混合液要調得對,否則除不掉我們衣服上的燭蠟和酒漬。」

  蕊琪懷疑地看了那個大鍋子一眼。「也許在溫酒裡泡上一、兩天可以幫助除去那些污痕。」

  「也許。」蘭娜歎了一口氣,同意她的說法。「洛伊大部分厚重的衣服都已經裝箱帶走了,但這些,」她搖搖頭。「他對絨布上衣最不小心。」

  蕊琪靜靜地看著蘭娜拿起一件袖口與下襬都鑲著金線的上衣。她皺著眉,過了一會兒突然開口說:「領主知道孩子的事嗎,夫人?」

  蘭娜停下手邊的動作,慢慢轉過頭看她。「孩子?妳這話什意思?」

  蕊琪遲疑了一下。「妳的孩子,夫人。」

  「我的孩子?」蘭娜放下衣服。「妳弄錯了,我沒有孩子。」

  「是的,夫人。」蕊琪輕聲說道,低頭看著自己交迭的手。

  蘭娜忽然覺得口乾舌燥,而且有種想吐的感覺。她一直在懷疑,卻沒把自己的恐懼說出來。用來攪拌的木匙從她手中滑落。她抬起眼睛,用一種受到打擊的表情看著蕊琪。

  「就是這樣,是不是?」

  這不是一個問題,而是陳述。蕊琪咬住下唇點點頭。

  「是的,夫人,好像是這樣。妳的徵兆和我繼母懷孕時很像。」

  一陣恐懼順著蘭娜的背脊而下。一個孩子。她曾試著想忽略這些徵兆,但現在這已經是不可能了。「不要對任何人提這件事,蕊琪,我希望保密一段時間。」

  「是,夫人。但萬一妳需要幫助──」

  「我會告訴妳,我保證。」她停下來深深吸口氣。「妳介不介意──我把這交給妳?我希望自己靜一靜。」

  不等蕊琪回答,蘭娜便離開廚房,向外走到中庭。帶著武器的士兵正騎馬經過城橋。在他們後面的是步伐踉蹌的盜匪們,排成凌亂的一排。擔架上躺著受傷的人。蘭娜攔住一個士兵。「我丈夫──他在哪裡?」

  「去追盜匪了,夫人。」原本板著臉的士兵淺淺一笑。「我保證他一定不會躺在擔架上回來,您大可放心。伯爵是全英格蘭和諾曼底最厲害的騎士。」

  這些話一點也沒讓她寬心。蘭娜轉過身。當她看見那些囚犯時,她的呼吸一停。她清楚地認出走在行列最前面的,是她的兄弟。他抬頭挺胸地走著,滿臉憎恨的神色,而且正盯著她。

  「女人,看來妳和那頭野獸很相配,配得讓我們全家都蒙羞了。」瑞基咆哮著,聲音壓過中庭裡的群眾。一個士兵踢了他一腳,他踉蹌了幾步,但並沒有跌倒。眼光仍緊盯著他妹妹。

  蘭娜舉起一隻手摀住嘴,感覺心裡湧起一股對他的感情來。雖然他血腥殘暴,但看見他仍讓她憶起一些快樂的回憶。他們曾聚在一起慶祝五月節,他們的母親帶著他們歡笑、唱歌、跳舞。瑞基雖然行動笨拙,卻是最熱中的一個。後來他卻在她父親的教導下,成為一個嚴

  酷、殘忍的軍人。

  她走向他。「瑞基──」

  「不用!現在不用施捨同情,親愛的妹妹。妳以前一向不知道同情是什的。」

  「這說法不公平。」她平靜地說道。「我從諾曼底回來後幾乎沒有見過你,你並不常出現在家裡的餐桌旁。我很遺憾看見你變成這副樣子,但那是你自己濫殺無辜而造成的。」

  「無辜?」瑞基發出刺耳的笑聲。「他們和魔鬼在一起,像妳一樣。雷洛伊殺死的村人比我殺掉的還多。如果妳不相信,去問他。他是一個崇高的人,不是嗎?他自己是這說的。問他,問他有沒有殺死村民、燒掉村落。然後也許妳便知道妳幫著帶到我們這片土地上的,是什樣的諾曼底式的公正。」

  蘭娜轉身走開,猶疑的感覺令她痛苦。對她兄弟的話,她半信半疑。瑞基一向不是個和善的人。而她的同情顯然是給錯了人。洛伊不可能殺村民的。不會的,她不就看過他和善地對待他們嗎?即使是只小羊都能引起他的惻隱之心。

  是的,她會問他。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7 18:29:34

  第十三章

  與瑞基的意外相遇對蘭娜是項不小的震撼。她茫然地走向一扇城門。當她經過一具擔架時,一隻手抓住了她的裙子。

  「夫人。」一個沙啞的聲音叫著她。她停住腳步,驚訝地看著擔架上的人。

  「老天,萊歐!」蘭娜立刻在他旁邊蹲下。「你受傷了,讓我看看你的傷。」

  「不,」他虛弱地反抗。「那不適合女士看」

  「別傻了,萊歐。」蘭娜將他的手撥開,掀開他的斗篷。察看傷口後,她強迫自己擺出笑臉。「我處理過許多像這樣的傷口,我可以向你保證,我不會讓它惡化的。」

  「我擔心的不是這個,夫人,而是不要理會生氣的人說的話。」

  蘭娜驚訝地看著他。「生氣的人?」

  「對。那個盜匪,我聽到了他說的話。」萊歐的臉因痛苦而扭曲,他伸出滿是血漬的手緊握住蘭娜的手。「戰爭讓人不得不做某些事,記住這點,夫人。」

  蘭娜將手縮回來,估量了一下他傷口的深度和嚴重性後,做個手勢要人把他抬進屋裡。

  「我親自來照顧他。」她告訴那個侍從,後者點點頭彎腰抬起擔架。蘭娜緊跟在抬擔架的那兩個人身後,走進城堡裡。

  走進昏暗的守衛室後,蘭娜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受傷的騎士上,對週遭的事物幾乎毫不在意,也不去想稍早以前盤據她整個心思的那件事。萊歐的傷比什麼都重要。

  吩咐過後,僕人們很快地準備好熱水、乾淨的布塊還有她的藥袋。驚慌的蕊琪也來到她旁邊。她把她拉到一旁。

  「蕊琪,如果妳覺得受到太大的震撼,不能幫我,」她柔聲說道。「我可以找別人。妳想留下來嗎?」

  「哦,夫人,」蕊琪激動地說道。「不要叫我走開。我不會尖叫,也不會妨礙妳的工作。我發誓。」

  「我是想減輕妳的痛苦,」蘭娜安慰她,輕輕地拍拍她的手臂。「因為如果妳受不了的話,我沒時間照顧妳。」

  蕊琪吞了口口水。「我可以。」

  「那好,」蘭娜說。「妳可以留下來。但動作要快。當我在詳細檢查萊歐的傷口時,要多遞幾片布給我。傷口很長,但似乎不很深。我需要看個清楚。」

  蘭娜再度跪在他旁邊,將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他額頭上已冒出一顆顆的汗珠,蘭娜拿布將汗水拭去。

  「會很痛,所以我要讓你吃一匙藥,減輕你的痛苦。」當他想抗拒時,她又加了句:「如果你感覺不到疼痛,我工作起來會比較容易。請不要說不。」

  傷口裡有許多金屬碎片。藥劑一開始發揮作用,萊歐變得昏昏欲睡,蘭娜便動手取出碎屑。這是個單調煩人的工作,她小心地做著,不遺漏任何一小片。當所有的碎片都取出後,蘭娜確定這一劍並沒有傷到任何重要的器官。她取過針線開始縫合傷口。

  這是一份吃力的工作。有好幾次,蘭娜必須放下工作做個深呼吸,才能克制住想吐的感覺。蕊琪將手放在她肩上,表示要接替她的工作。

  「我縫得很好,夫人,應該也可以縫好一個騎士。」

  蘭娜看了蒼白的蕊琪一眼,搖搖頭。「不用。我確信妳可以做得很好,但我還是要把它完成。」

  縫好後,蕊琪忙著用長布條裹起傷口。蘭娜搖搖晃晃地走到一張凳子旁邊,感激地坐了下來。這件工作所需的心力比她原先想像的要多,但她很高興她完成了。萊歐是個討人喜歡的年輕人,她不放心把他交給笨手笨腳的侍從。

  她將臉埋進手裡,深深地吸口氣。當她感覺到有隻手放在她肩上,她驚訝地抬起頭。

  芮莎正低頭對她微笑。「妳太虛弱了。跟我來,讓我照顧妳。在妳──這種時候,這麼累對妳不太好。」

  「這種時候?」蘭娜迎向芮莎同情的眼光,看出她知道了。「似乎整個摩利堡的人都知道我的狀況了。」她苦澀地說道。「為什麼我這麼遲鈍呢?」

  「因為妳不希望見到它發生。」芮莎沒再說些什麼,蘭娜歎口氣站起來。

  「妳說得對,芮莎,我不希望它發生。如果妳不介意,我想自己一個人靜靜。」

  「當然,我瞭解。如果妳需要我」她轉身走開,蘭娜對她一笑,但笑容很快地便消失。

  她看得出芮莎一向安詳的臉上有煩惱的表情,但她想不出一句安慰她的話。她獨自穿過大廳,走上石階。有蕊琪在旁邊,萊歐會得到最好的照顧。

  她回到自己房間,尋求安寧與平靜,關上巨大的房門,靠在結實的橡木板上。她就這樣站著,想從前,想她的母親。

  她沒有想到她失去的一切帶給她的痛苦,反而想起那些快樂的時光。有天晚上,她的母親和孩子們一起歡笑、嬉戲。馬蕾莉夫人的膝上總有個小孩,胖嘟嘟的、滿臉是笑。蘭娜閉上眼,試著想捕捉她那時的心情。

  想起那些日子,她心裡的紛擾平息了一些。想起邁爾小時候,然後是蓋爾和沃夫──兩人現在都仍在諾曼底當威廉的人質。她對蓋爾有份感情,但沃夫卻是結束她母親生命的孩子。有段時間,她甚至無法忍受看到他。現在她對自己的自私感到後悔。那不是他的錯。那時她太年輕、幼稚,看不清楚這點。

  她從門邊走開,來到小小的寫字桌旁。在椅子上坐下來後,她將一枝鵝毛筆削尖,拿過一張乾淨的羊皮紙。她要寫信給他們,尤其是沃夫,讓他知道他仍然有個念著他的親人。

  蘭娜注視著一支蠟燭上躍動的火焰。一會兒之後,她放下鵝毛筆,一個字也沒寫。沃夫並不認識她,他這一生中至今尚未得到一份來自姊姊的感情。而現在,他更可能根本不需要它。

  她強迫自己將思緒轉回到她眼前的處境上。她面臨一個事實,她無法為那些年做補償,也不能藉著盡到自己對其他人的責任而使現在正在她體內成長的嬰兒消失。她將臉埋進手裡,顫抖起來。

  當她告訴洛伊時,他會說什麼呢?他會歡迎孩子的到來嗎?或者他會痛恨必然隨之而來的禁慾呢?雖然他常拿懷孕的事取笑她,但他似乎不是一個喜歡這種事的男人。不,他喜歡享受夜晚肉體上的歡愉,很可能會因為他的激情必須受到束縛而不悅。

  蘭娜焦躁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在冰涼的地板上踱起步來。光線從窗格中射進來,她看得出已接近黃昏了。天色很快地便會暗下來,洛伊也快回來了。

  她該立刻告訴他嗎?或是,待其它人來說?如果她拖延,玫妲夫人必定會幸災樂禍的。

  蘭娜走到窗邊,將滾燙的臉頰抵在冰涼的框上,看著城堡外綠色的山丘。一個嬰兒──她的孩子──正在她的身體裡面,證明洛伊的激情。

  「聖母瑪麗亞,」她喃喃道,想到生產她不禁顫抖起來。「我怎麼承受得了?」

  大約一星期以後洛伊才回來。當中庭響起各種嘈雜的聲音時,天色已快暗了。被鐵鏈煉住的囚犯就停在中庭裡。士兵們下馬時,僕人正忙著點燃火把。

  洛伊疲憊地下了馬,將韁繩交到等在一旁的高文手中。

  「晚安,大人。」當洛伊詢問地看了他一眼時,這個年輕的侍從笑了。「我很好,大人。」

  「看得出來,」洛伊脫下頭盔遞給他。「替代你的人呢?回廚房去了嗎?」

  「希望如此,大人。」他喃喃說道。當洛伊揚起眉毛,頗感興味地抿起嘴時,他低下頭看著地面。

  「我看得出來你不喜歡他,高文。」

  「不是的,領主,只不過──」他停了一下,羞赧地笑笑,然後把話說完。「只是我不希望你過於習慣另一個侍從。」

  洛伊拍拍這個年輕人的肩膀。「你很合我的意,高文。我會叫邁爾去侍奉另一個騎士。」他脫下厚重的手套遞給高文。「萊歐怎麼樣了?」

  「好多了,大人。您的夫人把他照顧得很好。」

  「我的夫人?」洛伊停下他解盔甲的動作。「你是說蘭娜夫人嗎?」

  高文點點頭。「是的,領主。她好像是個很有能力的大夫。」

  「是嗎?」洛伊搖搖頭。「我想,她兄弟也是被抓的人之一,一定讓她很生氣。告訴我,高文,我不在的時候還發生些什麼大事?」

  「據我所知是沒有,領主。」

  當洛伊披著鬆開的盔甲大步走過城樓時,小男孩看來非常困惑。高文很快地將韁繩交到一個馬伕手裡,繼續履行他的職務。當他在守衛室趕上洛伊時,貝達正在證實他的話。

  「是的,大人,蘭娜夫人將萊歐先生照顧得很好。傷雖然仍有些腫,卻沒發燒,也沒有中毒的跡象。」

  在高文為他卸下身上的裝備時,他臉上是一副頗感趣味的表情。洗過手、臉,由人服侍著穿上一件新襯衣後,他心不焉地說:「把劍拿到我房裡去,小伙子。我等一下會上去。」

  他先去看萊歐。他躺在一張松厚的稻草墊上,身上蓋著獸皮和柔軟的羊毛毯子。蕊琪坐在他旁邊,正將一匙肉湯送到他嘴邊。看見洛伊,他臉一紅,抓住蕊琪的手。

  「不用了,姑娘。」他低聲說道。

  「一定要。」蕊琪看了洛伊一眼,但絲毫沒有移動身子。「它會給你力量,連你的領主也會這麼說。」

  萊歐的尷尬和蕊琪不尋常的輕率態度讓洛伊同樣覺得有趣,他贊同地點點頭。「對,萊歐,這位姑娘說得對。一份熱誠的肉湯會讓你血流通暢,我會等到你全部喝完再和你談盜匪的事。」

  萊歐紅著臉,靜靜地讓蕊琪餵他喝完那些肉湯。洛伊靠著牆看著。當蕊琪喂完最後一口,而且堅持他將藥全部喝完後,便收拾好空盤子離開了。臨走前還說她會再回來。

  「我有一種感覺,萊歐。如果我待得太久累壞了你,你的看護會用掃把把我趕出去。」看到萊歐懊惱的表情,洛伊大笑起來。「我不介意。真的,我很高興看到你受到這麼好的照顧。」

  「確實是很好的照顧,領主。有什麼消息?」

  「盜匪們不是死了,就是被抓,或者逃跑了。大致說來,我想我們已經將他們結束了。」洛伊在蕊琪坐的凳子上坐下來。「我擔心的是我妻子的兄弟們也在被抓的人當中。有兩個逃走了,但有兩個被抓。我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她。」

  「她知道了。」萊歐對驚訝的洛伊一笑。「她知道一個,瑞基。他在中庭遇見她,而且為了她嫁給諾曼人而嚴厲責罵她。我怕你再見到她時,她會問你一些戰爭的問題。你要有準備。」

  「戰爭的事?」

  「是的,大人。那人提到我們過去燒掉的那些薩克遜人的村莊,我想蘭娜夫人會誤會你曾經做了那麼」

  他將話打住,洛伊點點頭。「誰知道那位姑娘會挑出什麼毛病?她總是讓我驚訝。」

  「也許不是這樣,領主。她看起來相當憂慮,所以我才想警告你。」萊歐猶豫著想再說些什麼,最後卻決定閉上嘴。

  洛伊歎口氣。「還有事,萊歐?」

  「不,大人,不該由我來說。」萊歐看著他的腳,避開洛伊的眼光。

  「不該由你來說。」洛伊看著這不願再看他的騎士,慢慢地重複他的話。「我知道了,我想我該準備從我賢慧的妻子那裡聽到最壞的消息。所以我也最好快點面對它。」萊歐抬起頭看他,他對他笑笑。「我想,最壞的部分最好盡快過去。我已經離開六天了,如果她因為她的兄弟而覺得煩惱,也是應該的。蘭娜夫人不會傻得以為我會放他們走。」

  「其它呢?」萊歐接著問。「你會告訴她我們是如何被迫燒掉那些藏有敵人的薩克遜村落?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當然她現在不會因此而對你反感。」

  「對蘭娜的任何猜測都是無用的,她總是讓我覺得意外。」

  洛伊站起來,承諾很快會再來看萊歐,然後大步地走向通往一樓的階梯。蕊琪從他身邊走過,走向她的騎士。想到他們之間正在萌芽的羅曼史,他笑了。

  蘭娜在房裡等著洛伊。她知道他回來了,高文已經把他的劍拿進房裡。而那已經是一小時前的事了。她又覺得煩躁起來。如果他在廳裡遇見玫妲夫人,那個刻薄的婦人一定會有方法把孩子的事告訴他。蘭娜祈禱他能先來找她。

  她拿起一塊芮莎給她用來縫寶寶衣服的布,心裡感到一股怨恨。她並不想要這個小孩。不,她甚至害怕有這個小孩。證實懷孕並沒有消除她的恐懼,反而增強了恐懼的程度,直到她忍不住想大叫。

  不,她忘不了她母親是怎麼死的,還有荷琳的死在她心裡引起的駭怕也並未隨著時間消褪。兩個人都用血浸濕了整張床,其中一個甚至還只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她打了個冷顫,開始在房裡踱起步來,試著想忘記她母親蒼白的臉,想摒擋她那猶歷歷在耳的尖叫聲,當小孩將她撕成兩半

  「老天!」她將冰涼的手掌按到發燙的雙頰上。這就是她讓那個殘忍的諾曼人上床的報應嗎?她應該反抗他到底,直到他殺了她為止。和她看到的那些比較起來,那鐵定是種比較仁慈的死法。

  然而她並沒有繼續她的抗爭。不,她渴望他的觸摸和他的唇、他的手、他的身體讓她感覺到的那種甜蜜、熾熱的神奇。那是魔鬼的方式,就像神父說的。她現在正為躺在洛伊懷裡並愛上他而贖罪。

  蘭娜顫抖著,看著房裡漸增的陰影,迷失在恐懼與可怕的期待中。她沒有聽見房門被打開的聲音,直到洛伊砰地關上門,把她嚇一大跳。

  「我嚇到妳了嗎,親愛的?」他走向她。「我以為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嚇到妳,尤其諾曼人更不可能。」

  「通常是不可能。」蘭娜設法保持聲音的平穩,雖然一見到他她的心跳便開始加快。真是該死,在她努力想保持鎮靜時,他為何看來如此英俊,笑得如此迷人?似乎他已經知道她的心意,而且正在想適當的詞句,好在她開口之前把它說出來。

  她站起來,略微揚起下巴面對著他,眼裡閃著堅毅的眼神。

  「我有事要對你說,大人。」她開口說。他舉起一隻手制止她。

  「等等,蘭娜,等我說完我必須說的,再來聽妳的。」他走近些低頭看著她,笑容漸漸褪去。有一會兒,他看來似乎想將她擁進懷裡。但最後他仍將手放到背後,緊緊地注視著她。「我知道妳有話要對我說,親愛的。但我希望說說我心裡的話。然後如果妳仍不同意,我會聽聽妳說的。」

  「很好。」她說,邊想著是否他已經知道,也許玫妲夫人終於還是對他說了。

  洛伊遲疑了一下,然後說:「我知道是什麼事讓妳煩惱,但那是一件妳必須容忍的事。當最後的結果出現時,妳就會知道了。因此,我現在不想聽見任何抱怨。」

  蘭娜張大眼睛,感到胃一陣翻攪。他知道了,而且他的聲音聽來如此冰冷無情。難道他一點也不在乎她的感受?

  「不,」她張嘴想說話,他卻阻止她。「還不要抗議,聽我說完。我知道妳討厭這種情況,我也覺得很遺憾,但我仍然不想聽到妳的譴責。這是生存的方式,妳必須接受它。當一個人犯錯,報應通常來得很快,而且是無法挽回的。這事已經發生了,我希望妳就不要再多說了。我不要看見妳流淚或聽見妳求情,結果已經決定了。」

  蘭娜嚥下喉頭那種窒悶的感覺。在他停下時問他:「我可以知道結果究竟會如何嗎?」

  洛伊考慮了一下。「哦,我想妳先知道也是公平的。驅逐出境應該不算過分,那也是我對所有人的建議。」

  「所有的人。」蘭娜茫然看著。「這是不是表示還有其它人也被你做了相同的處置。」

  他瞇起眼睛,然後帶著一絲不耐地說道:「我已經被警告過妳會提這件事。我不願意為了以前的事而受到苛責,蘭娜。這是我認識妳以前的事,而有些男人的事是女人無權要求他解釋的,妳不能瞭解──」

  「不能瞭解!」蘭娜的自製瓦解了,她感到一陣狂怒。他竟以如此隨便的態度來看待她的懷孕和遣散因他而落得與她境遇相同的女人,令她既生氣又痛苦。當她向前進時,他小心地向後退了一步。朝他臉上打了一拳後,蘭娜才發現自己已緊握雙拳。

  「你這個可恨、可惡的粗人!你怎麼敢進來這裡吹噓你的「豐功偉業」!而且如此隨意地欺負無辜的人。我先前說得沒錯,你是個劊子手。你就是那樣!甚至更糟!為」

  「蘭娜,」洛伊嚴峻地打斷她的話。「妳最好看好妳的舌頭,免得妳發現自己被鎖在這個房間裡,直到妳自己恢復理智。我無心聽妳愚蠢地嘮叨著許久以前或是現在已無法改變的事。」

  「哦,你無心聽,是嗎?那很遺憾,我仁慈的領主,因為你會很久都無法在這裡找到平靜。也許永遠不可能!」

  蘭娜轉過身,從衣柱上拿了一件斗篷往門口走去。當她把門打開時,洛伊一把捉住她,伸出一隻大手砰地把門關上。他將一隻手臂抵在門上,再將另一隻手搭上去,將扭身想走的蘭娜釘在中間。

  「親愛的,妳太過火了。」他咆哮道。她舉起一隻手想打他,他一把抓住。「我不想看到妳做如此愚蠢的事。」他把她拉近,他臉上的疤明顯地浮現在他繃緊的皮膚上。「這不關妳的事,而且我──」

  「不關我的事!」她從他手裡掙脫出來。「你這混球,不關我的事,那是誰的事?你能否認血緣關係嗎?你不能。雖然我曾經覺得生氣,甚至對我自己否認,但現在我發現事情既然已經做了,我便不能否認這份血緣。你能輕易地不顧這種如此重要的關係,只是證明你膚淺的本性,也證明我完全錯看了你。我想──」她停下來,深深地吸了口氣。「我本以為你至少是個光明磊落的人。我很失望你完全不是那種人。」

  「是嗎?」他眼裡閃著危險的光芒。「我也覺得很遺憾,夫人,雖然我的理由和妳不一樣。我原以為妳能瞭解戰爭的本質,而且知道我絕不會蓄意傷害妳或妳的親人,但我也不會忽略我的責任。」

  「戰爭?」

  「是的,妳不會傻得以為我會放我的敵人自由,讓他們再來傷害我吧?不,我不會做出這麼愚蠢的事。很不幸地,妳的薩克遜農奴們似乎不這麼想。因此,驅逐出境對盜匪們還算是個仁慈的下場──」

  「洛伊──你在說些什麼?」蘭娜抓住他的襯衣。「你究竟在說些什麼?」

  洛伊幾乎是用吼的。「妳那些當盜匪的兄弟!妳到底在想什麼,夫人?我不打算──妳為什麼這樣看我?」這個冒著怒火的問題只是讓蘭娜更生氣。他聽見蘭娜罵了他一聲,他皺起眉抿緊嘴。「如果不是為了妳兄弟,那麼請告訴我妳生氣的原因。」

  「我以為你知道了。我的意思是,你說你聽說了──」她停下來握緊雙手。「不要那樣瞪我,否則我說不出來。洛伊,你弄痛我的手臂了。」

  他放開她。「快點說。否則我可能會把它從妳身上擠出來。」洛依咬牙切齒地說道。

  蘭娜深深地吸口氣,準備好接受他的反應。「我說的是我們的孩子,不是我的兄弟。」

  好長一段時間,洛伊都沒有說話。蘭娜在彷如凍住了的寂靜中站著,擔心地看著他。他臉上毫無表情,一點反應也沒有,看她的眼神也是一片空白。甚至連聲音也是平板、冷靜。

  「我們的孩子?」他慢慢地重複。「妳懷孕了?」

  蘭娜毫不畏縮地面對他,聲音就像她的感覺那般苦澀。「是的,領主,好像是這樣。我相信你證明了你的男子氣概,一定會很高興。」

  他盯著她看了好久。「是的,」他終於說道。「這消息讓我很高興。我很歡迎孩子的來臨。」

  「是嗎?」她以嘲弄的口吻說道。「多棒啊!現在除了這個必須懷著小孩、遭受痛苦的人之外,每個人都很高興。整個城堡的人現在都可以為這消息而慶祝了。」

  「這是個值得慶祝的時刻,蘭娜。大部分女人發現自己並非不能生育時,都存著感謝之心。」

  「也許你沒有注意到,但我和大部分女人並不一樣。」她仰起頭迎向他的目光,把她每想起生產時就感覺到的恐懼收回去。他不會瞭解的。更糟的是,他也不會在意。如果她在生產時死去,他會再婚。男人必須有子嗣,那是生活的方式。只有她這個傻子才會笨得以為他會在意她是否害怕,他只想到小孩。

  「是的,」他挖苦地說道。「我已經注意到妳和大部分的女人不一樣了。很讓我遺憾。」他抓住轉身想走的她。「不,親愛的,我要聽聽妳的想法。」

  「我不懂你的意思。」

  「不懂嗎?孩子呢?妳會平安地把他生下來嗎?」他的聲音變得沙啞。「我要聽聽妳的打算。」

  「是嗎?你竟然會想聽我對這改變的感覺,真新鮮。」蘭娜不在乎地聳聳肩,這態度激怒了他。「不,大人,我不欠你任何答案。如果我決定要這個諾曼孩子,那也是我的事。畢竟,你現在無權左右我的身體。」

  他抓住她的手臂。「蘭娜,我不會允許妳因此而傷害妳自己。連想都不要想。」

  「你打算時時刻刻都和我在一起嗎,領主?」她向後退,從他的手裡掙脫出來。「除此我想不出你還有其它方法可以阻止我做任何我想做的事。」

  他的雙唇失去血色,臉也變得比平常蒼白。他凶暴的眼神讓蘭娜感到一陣恐懼,她向後退了一步。

  「該死,蘭娜,我不會讓妳傷害妳自己或是我的孩子。」

  「你想你有什麼方法可以阻止我?」恐懼讓她變得大膽,恐懼──還有那股想像他傷害她一樣地傷害他的衝動。「你想威脅要打我一頓,像我父親那樣?你會想出怎樣的處罰方式呢,我的領主?說吧,讓我聽聽看。」

  「我從不威脅,只承諾。」洛伊冷冷地說道。「既然妳不掩飾妳不情願懷有我的孩子的心態,我也不打算掩飾我的想法:這是妳必須做的。」

  「你不能阻止我做任何我希望做的事,我自大的諾曼夫君。別想。」

  他再次伸手抓住她的肩膀,輕輕地說道:「親愛的,我不只能夠做到,而且一定要做到。」

  「你所能想到的,就是這些嗎?」她的喉嚨一陣疼痛。他沒有想到她和她的感覺嗎?她的痛苦呢?她的恐懼呢?他不在乎她生他的小孩時,是否會送了命嗎?或者他只關心一個他未曾見過的孩子?

  他不耐煩地擺擺手。「我不懂妳這話的意思。」

  「我已經說得夠清楚了。」蘭娜的身體一僵,怒意漸漸取代了他漠然的態度所引起的痛苦。

  洛伊瞇起眼睛謹慎地看著她。「妳在打啞謎,夫人。我要把話說清楚。沒有我挑選的人的陪伴,妳不能離開摩利堡。我不會冒險將我未出世孩子的安全交到一個已經聲明厭惡當母親的人手上。」

  蘭娜聳聳肩。「隨你便,領主。」在他看出她眼裡明白流露的痛苦之前,她轉身離開,祈禱著上帝能以一種較仁慈的方式將孩子帶到這世上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7 18:29:59

  第十四章

  「誰是我今天的獄卒呢,芮莎?」蘭娜嘲諷地說道。「妳嗎?」

  芮莎不安地動動身子。「不要對我哥哥這反感,他很擔心妳的。」

  「我看也是。他擔心到覺得如果沒人貼著我,就不讓我進更衣室。我向妳保證,可憐的高文一想到要離一個女人那近,就幾乎要腦充血了。」

  蘭娜聲音嚴厲、眼裡閃著怒火地看著芮莎。芮莎無助地聳聳肩。

  「如果妳願意,妳只要告訴洛伊妳無意傷害嬰兒,也許他會──」

  「妳又怎知道我無意傷害孩子?」蘭娜生氣地笑了一聲。「也許我有那種意思。我不正是他所想的那種邪惡的女巫嗎?雷洛伊可能錯嗎?不,別向他作這種暗示,妳的人頭會因此而落地的。」

  「妳誤會他了。他不像外表看起來那嚴苛。儘管他有時似乎很冷漠,那是因為他從來不知道什叫溫情。」

  「他是唯一的受害人嗎?我想他只在乎他自己所受的傷害。」

  「那不是真的。」

  芮莎平靜的聲音化解了蘭娜一部分的怒意。她轉過身看著這個年輕的女人。

  「夫人,請想想我對妳說過的一些話。洛伊從來不知道什是溫柔的母愛,而妳至少體會過十九年。他什也沒有,除了一個不細心的父親,和一個討厭他的繼母。我父親有他值得稱許的地方,但除了像父親對待兒子般對待他以外,他從未真正瞭解如何愛他。我母親則用各種可能的方法來傷害洛伊,但他有能力後卻從未拒絕過她。」

  蘭娜轉頭看著窗外。「我知道妳認為我很過分,芮莎,我很抱歉。但我無法讓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消失,也無法讓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消失。」

  「我知道,洛伊也知道。他曾要求過妳對他溫柔嗎?我想沒有。他只希望妳能照他的期待那樣對待孩子。他的母親將他丟到一旁,不希望妳對他的孩子做出這種事。」

  蘭娜無法回答,她覺得自己的眼淚快掉下來了。她希望她能恨洛伊,但她做不到。她也無法去恨正在她體內成長的嬰兒,這個無辜的生命讓她既害怕又感興趣。

  當芮莎歎口氣走向門口時,蘭娜轉過身。「我不會傷害這個孩子。」她柔聲地說道。「但我也不會許下我可能無法履行的承諾。我能說的只有這樣了。」

  她轉身繼續望向窗外,聽到門輕輕關上的聲音。她沉浸在思緒中,沒有聽到門再度被打開的聲音,直到蕊琪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夫人?」

  

  蘭娜嚇了一眺,轉過身。「對不起。我沒聽到妳進來,蕊琪。」

  「我猜也是。」蕊琪輕聲說道。「妳和領主吵架已經一星期了,不覺得是該結束的時候了嗎?除非妳去找他尋求解決的方法,否則他不會下令終止對妳的看守的。」

  「解決的方法?」蘭娜揚起眉。「這件事沒有解決的方法,蕊琪。他每一個小時都派個人來看著我,這是我無法原諒的。我們之間沒有什好說的了。」

  「但是,夫人,他好擔心I 」

  「老天,我必須聽妳為他辯解嗎?」蘭娜瞪了她一眼。「妳也是站在他那邊的囉。」

  「不,不要這想,夫人。我只是不想看到妳這可憐。只要妳說些他想聽的話,妳就可以自由了。」

  「妳的意思是,發誓不反抗他。」蘭娜嘲弄地說道。「是的,他會很喜歡聽到這些。不過,我不會說。」

  「妳要在裡面待到孩子生下來?」

  「這是他的決定,不是我的。」

  蕊琪沮喪地垂下手。「我不會再提了。」

  「謝謝妳。」

  「不過還是該告訴妳妳的丈夫不停地走來走去,而且對每個靠近他的人大吼大叫。我想他很想放了妳,但不知該怎做才能讓自己不顯得軟弱。」

  「是嗎?真有趣。不大可能,不過真是有趣。」蘭娜緊握自己的雙手。洛伊下令拘禁她,嚴重地傷了她的自尊。但她不願對任何人承認,甚至蕊琪。

  「我不認為這有什不可能的。我想這是真的,夫人。」

  蘭娜看著蕊琪憂慮的表情。「我知道。」她柔聲說道。「妳是個很好的朋友,我很高興有妳在這裡陪我。雖然這樣並不公平,妳應該享有自由的。」

  「妳如果像只小鳥一樣地被關在籠裡,我也無法安心享受我的自由。」蘭娜伸手輕觸她的臉頰,蕊琪笑笑。「而且,誰能像我一樣地服侍妳?」

  「沒有,這是真話。」過去這九個月來,她對蕊琪的依賴程度,比她所能想象的來得深。洛伊將她關在這裡後,她們之間的依賴更深了,她們之間的感情也愈來愈深厚。

  過了一會兒,蕊琪說:「芮莎夫人和領主為了妳被監禁的事吵得很厲害。」

  「我相信玫妲夫人很高興看到這種情形。」蘭娜說。

  「是的,她是這樣沒錯。芮莎夫人為了她這樣而罵她,她們也吵起來了。甚至小吉斯也抱怨最近他的舅舅變凶了。」

  蘭娜搖搖頭。「聽起來似乎我不在,我丈夫已經忙得不可開交了。我懷疑他還會希望我自由。」

  XXXXX

  「如果我再聽到有人提起我的妻子,」洛伊警告萊歐。「我就讓那個人去清洗所有的廁所,而且一定讓他在下次的騎術賽中戴著木樁上場。」他望向中庭,看著傾盆而下的雨。都是這困得人無法動彈的雨讓他的脾氣變壞的,他告訴自己並往牆上一靠。

  萊歐什也沒說,只是看著洛伊。他專注的視線終於引起他的領主的注意。他轉過身,瞇起眼睛看著他。

  「我想你也不贊成,萊歐。」

  「我沒有表示過嗎,領主?」

  「沒有,沒有說過。不過你的一舉一動都在表示你的反對。」洛伊狠狠地踢了一堆稻草一腳。「那你有什建議?我確信你一定有。城堡裡的每個人似乎都有,雖然沒人敢當我的面說出來。」

  「放了她。」

  「放了她。」洛伊瞪著他。「對,而且讓她傷害她自己或是孩子?不,萊歐,這不是個好建議。」

  「她不會傷害孩子。我不相信她會。沒有女人會傷害她自己的孩子。」

  洛伊狠狠地瞪住他。「你想不會?你記得那些不願冒險將小孩交到入侵者手裡,而將小孩丟到高牆外的女人嗎?我還記得。我仍然可以聽見那些尖叫聲不,萊歐,雖然我不認為蘭娜有那害怕,我還是不相信她不會做出傷害她們兩個的傻事。她告訴過我她害怕將要發生的一切,而我不知道該怎樣解決。我已經做了所有我能做的了。」

  「她也害怕新婚那一夜。」萊歐說道。「卻什也沒發生。」

  洛伊唇邊浮起一抹淺淺的笑,緩和了臉部原本僵硬的線條。「是沒什,只不過有場激烈的戰鬥。她輸了。不過我不敢冒險讓她和我再那樣打一次。」

  「我想您低估您的夫人了。」萊歐清理好盔甲,將它放在一邊,微皺著眉,自他坐著的長凳上站起來。傷口仍會痛,但他巳經可以做些輕便的工作了。

  洛伊看了他片刻。「我會考慮,也許你是對的。」

  萊歐驚訝得只能點頭,說不出話來。當洛伊走進雨中走向城堡時,他笑了。

  洛伊詛咒雨、他的妻子還有他自己,兩步並做一步地跨上通往城堡的台階。來到厚重的門前時,他已經濕透了。當他走進昏暗的守衛室時,發現邁爾正等著他。

  「我有話對你說,領主。」在洛伊脫下斗篷時,他開口了。

  「說吧。依我看,不論我是否同意你都要說。」

  「是的。」邁爾深深地吸口氣,接過洛伊遞給他的斗篷。「我不認為蘭娜應該繼續被監禁。」

  「不認為?你不是唯一一個持這種看法的人,不過我還是要知道必須釋放她的理由。」洛伊被城堡中大多數人所持的意見與干涉的態度弄得很不愉快,他的聲音嚴厲而冰冷。去他的,他必須接受每個人的攻擊嗎?接下來甚至連他的馬都要發出反對的聲音了。最糟的是,他心裡有個惱人的聲音在說他們是對的。

  「蘭娜也許脾氣烈了些,」邁爾說。「但她並不凶暴。她絕不會傷害她自己或是一條無辜的生命。」

  「你沒有聽到她的威脅,邁爾,我聽到了。」

  洛伊冰冷的語調終於激怒了這個年輕人。「你鬼迷心竅了,領主。你從沒生氣得說出一些不能當真的氣話?」

  「是有過。」洛伊輕蹙眉頭。「但我很少蠢得說要做一些我原本無意要做的事。」

  「你應該考慮到她的性子比較急,常會說一些無心的話。」

  洛伊冷冷地看著年輕男孩。「你要我冒險嗎?如果我聽了你的話,如果她是當真的,想想那種後果。」

  「我不認為她會傷害她自己或孩子,不論她說了什。」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冒這個險。當一切都太遲的時候,我會不會為我的寬大而後侮?你想呢?」

  有一會兒的時間,邁爾沒有答話。最後,他低聲說道:「我知道你很為難,領主,我也不能說怎樣才是最好的。」

  「我也不能。」

  洛伊走出守衛室,穿過大廳走上通往東翼小塔的樓梯。當玫妲夫人攔住他的去路時,他煩得真想一把將她推開,但多年養成的習慣讓他禮貌地停下腳步。

  「夫人,妳找我有事嗎?」

  「領主。」她輕快地說道。「如果方便,我有句話想和您說。」

  「啊,有何不可呢?」他說著,讓她把他拉到一個沒人能偷聽到的地方。當玫妲夫人轉過身來面對著他時,他正不耐煩地移動重心。

  「是有關於你的妻子」

  「請不要再說了,夫人,我已經聽夠了。」他打斷她的話。「我已經厭倦了討論放她的這個話題了。」

  「放!」玫妲夫人笑笑。「不,洛伊,我不是要你釋放她。你監禁她是明智之舉,我只想稱讚你。自從你把她帶到這裡來,她便一直在製造麻煩,讓僕人們彼此對立,甚至和我們對立。你沒注意到自從她來了以後,他們便都不一樣了嗎?」

  洛伊皺起眉。「我比她早來不了多久,所以說不上來,夫人。」

  「但在諾曼底,你應該很習慣僕人們的服從。在這裡,連最低階的侍從都對接到的命令有意見。你以前的僕人們敢說反對你的話嗎?不敢,但這裡的人卻敢。」

  「他們不喜歡他們夫人現在的處境也並非完全不能諒解的,」洛伊說道。「這裡曾經是她母親的城堡,而且他們全都是薩克遜人。」

  「她母親可不是。」

  洛伊無法否認這點。蘭娜從不隱藏她對威廉把她母親的城堡當成一項結婚禮物的決定的憎恨。她會過分得在僕人的心中撒下反叛的種子嗎?

  「我聽見一些傳聞,領主。如果您的夫人表明了反對您,有些人會追隨您的夫人,而不支持您。」

  「妳不認為我的士兵能對抗那些只拿著草耙的農民嗎?」洛伊冷冷地問她。「即使我的薩克遜妻子也不會那傻。」

  「也許不會傻得發動僕人去對抗士兵,但她會不會聰明地召來反叛的貴族,而要僕人為他們開城門?您想一想。」

  「妳聽過這樣的傳聞?」洛伊就著牆上火把的昏暗光線看著她。他很知道她繼母造謠生事的伎倆,但現在她所說的是叛亂。她會毫無理由地想出這樣的一個故事嗎?「如果妳聽過,夫人,」他慢慢地說道。「我要知道妳消息的來源。」

  「古神父。」

  洛伊看了她一眼。「摩利堡的神父?」

  「是的,他從告解中聽到很多,但當然他不能透露這些消息的來源。然而,他愈來愈擔心,如果您再不小心謹慎,會有麻煩產生。」

  洛伊握緊拳頭,覺得彷如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蘭娜是可能做這樣的事,但他沒想到她已經做到這種地步。竟然報復諾曼人。甚至報復他

  「我會小心。」他終於說道,但玫妲夫人接下來的驚人之語讓他揚起眉。

  「如果您不立刻採取行動,可能會失去一切。」發現自己已引起洛伊的注意後,她又加了句:「她已經愚弄您了嗎?她已有很多時間來實行她的計劃,您不該再有任何延遲」

  「妳以為蘭娜是個魔術師,能在我的監視下發動叛變嗎,玫妲夫人?」

  她低下頭喃喃道:「一切照您的意思,領主。但請小心她在您背後的作為。」

  洛伊轉身,走向通往塔樓的階梯,步伐急促而憤怒。他沒看見他繼母唇邊那抹惡毒的微笑,但即使看見了,也沒什差別。他心裡的懷疑已再度活躍起來。

  他砰地一聲打開蘭娜的房門,看見她反射性地抬起頭,驚訝地睜大眼睛,她的唇邊浮起一抹微笑,但看見是他後,笑容消失了,取代的是警覺的表情。

  「您好,領主。」她將手上的女紅放到一邊,優雅地、緩緩地站起身來。「看來您似乎有心事。」

  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她的平靜令他意外,他預期中那個叫囂的悍婦到哪去了?

  「對,」他簡潔地說道。「我在每個角落、每扇門後都發現妳的支持者。這足以讓最平和的人變得脾氣暴躁。」

  「喔?既然你不是個平和的人,現在一定是你發洩脾氣的最好時候。」微笑出現在她的唇角,他的視線在她唇上停留了好一會兒。他聽見一聲禮貌性的咳嗽,抬起頭,看見蕊琪正在較遠的那面牆邊。他一扭頭示意她出去。

  「妳在玩什把戲,女人?」當蕊琪悄悄地走出房外後,他低吼地問她。他努力不去回想蘭娜的唇壓在他唇上、他手掌下的她肌膚光滑柔軟的觸感的記憶。「妳想搞得我的家裡雞犬不寧嗎?」

  「在我被監視得如此嚴密的情況下,我怎能做得到呢,領主?你賦與我魔力嗎,領主?」

  她說的正是他先前所想的,洛伊突然覺得自己真可笑。他竟讓玫妲夫人在他心裡挑起疑心,雖然他要留待蘭娜的忠誠得到證實時,才下最後的判斷。而眼前蘭娜確實看來不像犯了罪的樣子,覺得無聊倒是真的。

  他笑了。「不,不是魔力,小東西。」他的視線飢渴地盯住她,她往窗邊走去,離他離得更遠,但他仍強烈地感覺到她的存在,就彷如她正在他的臂彎裡。他將雙手放到背後,克制自己不伸出手來擁住她。此時此刻這做,會顯得懦弱。

  沉默了一會兒後,蘭娜問道:「你為什來這裡?」她用手指指那堆女紅。「正如你所看到的,我沒做什事──當然,除了計劃叛變之外。」

  「我是來釋放妳的,只要妳簡單地宣個誓。」她轉過身時,洛伊對她說道。他看見她張大眼睛,又密又長的睫毛半掩著深潭般的明眸。

  「放了我?為什呢,領主?你認為我改變我的想法了嗎?」

  「我從沒真正認為妳會想謀殺誰,我只是想阻止妳做出傻事傷害妳自己或是我們的孩子。」

  「我們的孩子。我們。聽到你把我包括在內,真令人感到欣慰。有段時間我還以為我只是艘你的小孩誤上了的船。我所聽到的,似乎就是這個意思。」

  洛伊的臉微微一紅,直直看著她。「妳必須承認妳曾威脅要」

  「我威脅要做任何我想做的事。」她打斷他。「其它的是你自己補充的。」

  「妳常說妳不想懷我的孩子。」

  「沒錯,」她若有所思地同意道,走到一張椅子後面,抓住椅背,心不在焉地撫弄上面的花紋。「我是說過幾次。而且說的時候,我是當真的。不過,我想不起來我什時候說過要害死你的孩子。」

  「我沒說妳會害死孩子。但既然妳不想要這個孩子,我得保護妳和我的後代。我想,這是正常的反應。」

  蘭娜抬頭看他,他仍緊繃著臉。「不想要他?」她慢慢地重複他的話,眼睛明亮得彷如聚集了房間裡所有的光。她垂下長長的睫毛,想了一會兒。「在我自己都還弄不清楚的時候,領主,我很難告訴你我真正的感覺。」

  「我想,當妳面對的是我提供給妳的選擇時,事情並沒有那難。」他簡短地說道,試著想從她神秘的眼睛中看出她的想法。

  「選擇?」

  「對。」他和聲說疸,驚訝自己的胸口如受傷般地發痛。懷他的小孩對她而言真是一件那難的事嗎?她就那恨他?他無法想像出這種感覺,即使是對這個處處反抗他的薩克遜女人。

  「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像個沒人要的雜種般被忽略。」長久的沉默後,洛伊開口道。「如果妳想把他丟到一旁,我現在就要知道。」

  蘭娜沒有回答。她蒼白著臉,眼睛如燃燒的琥珀。洛伊等待著,仍等不到她的回答。他輕輕搖搖她。

  「怎樣?」他追問著。「妳要當他的母親或是丟開他?」

  蘭娜將身子扭開,生氣地抿起嘴。「我會照顧任何一個我生的孩子,領主,不必害怕。你居然會這問,你究竟是怎想我的?」

  洛伊用手耙過他的頭髮。「貴族們習慣將孩子交給其它人帶,之後小孩通常便得看自己的造化了。我只是想知道妳的打算。」

  「諾曼貴族的婦女們必定很少自己當母親,所以你才認為我會那無情。」

  洛伊嘲諷地扭曲嘴角。「我看過諾曼族的母親,也看過薩克遜女人是如何對待她們小孩的。妳必須原諒我,我信賴我所看到的,而不是猜測。」

  「你以為我像玫妲夫人一樣?」蘭娜生氣地問他。

  「不,但也許妳會像我的親生母親一樣地粗心大意。」洛伊克制不住自己地大聲喊道。他看見蘭娜的驚訝,隨即緊緊地克制自己。該死,他不想對蘭娜洩漏太多他的感覺,那種被一個粗心大意的母親放棄的痛苦而憤怒的感覺。

  片刻後,蘭娜說道:「我以為你的母親過世了。」

  「是的,在我十四歲的時候,已經大得能體會被拋棄的痛苦了。如果不是我父親不過這已經都不重要了。我問妳──妳有什打算?」

  「大人,」她輕聲說道。「我不會將我的孩子交給別人。不論我是否要這個小孩,我都會好好照顧我的身體。」

  「妳確定?」洛伊放開手,看著她好一會兒。「如果妳發現妳不喜歡當母親呢?」

  「不論如何,我會將我的孩子留在身邊。你還忘不了那些在憤怒、恐懼或沖動下說出來的話嗎?」她微微一笑。「我想我是有些口不擇言。」

  洛伊的表情柔和下來。「我不是來這裡和妳爭辯妳說了些什,而是來釋放妳的──只要妳承諾妳不會做出造成傷害的傻事。」

  蘭娜專心地捲弄著她的頭髮,直到洛伊發出一個不耐煩的聲音。她冷靜地抬起頭看他。

  「如果不承諾呢?」

  「那,我想我就只好又繼續命人看著妳。」

  「我知道了。」蘭娜聳聳肩。「很好,領主,我同意。」

  他狐疑地看著她。「妳同意什?」

  「同意承諾我不會傷害自己和孩子。這樣你滿意嗎?」

  「嗯,如果我能相信它。」

  蘭娜覺得好笑。「你緊持要聽到我說,然後又不相信。你像個謎一樣難懂,雷洛伊。」

  「發誓妳說的是真的,我會相信妳的宣誓的。」

  她平靜地看著他。「我發誓我不會傷害我自己或是我的孩子。」

  洛伊覺得有些丟臉,不過他還是嚴肅地點點頭。「可以了。妳可以隨意到妳想去的地方。」他清清喉嚨,然後又說:「威廉明天到,我要妳在大廳迎接他。」

  蘭娜的身體一僵,生氣地看著他。「威廉?來摩利堡?你真光榮,領主。」

  「說是光榮,」洛伊可憐地說道。「不如說是花錢。他帶了很多人來。幸運的是大部分人會駐紮在村裡,我們只需招待他身邊的人。」

  「我想,這就是你那急著放了我的原因。」

  「絕對不是。我發現萊歐很能幹,他把大部分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我會跟在你旁邊,領主,但不要期待奇跡。我並不很喜歡你的國王。」

  「我瞭解。」他的唇邊浮起一抹淺笑。「明天會是最有趣的一天。」

  XXXXX

  「蘭娜夫人,很高興看到妳精神這好。」芮莎關愛地笑道。

  蘭娜點點頭,設法回以一笑。她好緊張。過了這多年以後,再看見國王──那個支配她的生活許多年的人──使她在公然反叛與迫人的恐懼中猶疑不定。她希望她有勇氣將他的干預塞回他嘴裡,但另一方面卻也知道那只會讓她的生活更形複雜。對他的干涉她毫無辦法,畢竟他是國王。

  「國王到了嗎?」她輕聲問道。芮莎搖搖頭。

  「還沒。但洛伊已經出去迎接他了。我們必須準備好。」她握住蘭娜的手,驚訝地看著她。「妳的手好冰,妳害怕嗎?」

  蘭娜的坦白連她自己都感覺到驚訝。「是的,威廉只會讓我覺得更不舒服,這讓我害怕。」

  「更不舒服?」

  「現在也不重要了。我的房間已經準備好今晚要讓國王住了,新的床單會讓他覺得很舒適的。他將睡在我的床上,這種感覺真奇怪──」她突然停下來,冷靜地問道:「其它的也都弄妥了嗎?」

  「是的。萊歐竭盡所能地想讓威廉高興。也許他想討好討好威廉,以求得他的恩寵。」

  「我看是討好蕊琪。」蘭娜說,這時守衛室裡響起了聲音。

  「他們到了。」芮莎緊張地說道,走到玫妲夫人早已盛裝以待的檯子那裡。

  蘭娜看著那個盛裝的婦人,突然湧起一股反抗。她不會像阿諛奉承的諂媚者一樣,坐在那裡等威廉。不,馬蘭娜不會,她的生活就是被這個全然不顧她感受的、嚴厲的諾曼人所操縱的。

  蘭娜轉身逃進一個凹室裡,躲在厚重的簾幕後面,她的心猛烈地跳著,突然覺得自己真可笑,竟然像個小孩子般地躲在這裡。那群男子個個衣著華麗,火光映在他們的斗篷與上衣上熠熠發光。蘭娜一眼便看見洛伊,他正聽著週遭的人談笑,也跟著笑著。

  她的呼吸一緊,穿著紅上衣、披著斗篷的他看來如此地光采奪人。他穿著及膝的靴子,佩著劍柄鑲著寶石的劍。看見他穿著如此華麗,讓她有種不確定的感覺,彷彿他屬於那群衣著高雅的人,而她卻不是。他自在地走著、笑著,和國王開玩笑。

  要辨認出誰是威廉,是件很容易的事。他是最高大的,寬闊的肩膀和莊嚴的氣質,都是明顯可辨的特質。蘭娜緊貼著牆看著他,心裡充滿憎恨與敬畏。他看起來就「像」個國王:突出的輪廓、鷹鉤鼻、短髮。他自在優雅地走向台邊。

  玫妲夫人和芮莎恭敬地行禮,直到威廉示意,她們才站起來。她們的舉止優雅、可愛。

  蘭娜知道她不可能做到,也很高興自己在最後一刻躲起來了。向他行禮已經夠難了,要她裝出敬意更是不可能。她會流露出對他的怒意與怨恨,讓洛伊生氣。是的,她最好還是繼續躲著。

  蘭娜想等待一個適當的時機溜走,卻似乎總是等不到。太多人在廳裡走來走去了。

  「夫人?」一個低低的聲音響起,蘭娜驚慌地吸口氣轉過身。

  「喔,是你,巴勒。」她鬆了口氣。「我還以為是誰呢。」

  「有國王在,誰會到這布幕後面來找妳呢?」巴勒取笑著說道,但他看著她的眼光卻有些不解。

  蘭娜臉一紅。「我不想看見他。」

  「國王嗎?」巴勒猜測道。「啊,我能瞭解。那對妳來說一定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搓弄著裙褶,看看坐在椅子上的威廉。她沒有看見她的丈夫,不知道他是否離開了大廳。如果是,她想不出他會到哪裡去。

  「巴勒,領主呢?」

  他聳聳肩。「我不知道,夫人。也許他去幫國王辦事了。」

  「留下他自己一個?」

  巴勒笑了起來。「他很難自己一個的,夫人,有許多熱誠的貴族會圍在旁邊。我敢說威廉不會想到他的主人。」

  「是不會,但我會。我還不想現在就遇見洛伊。」

  巴勒精明地看了她半晌,似乎在思索。「妳想不被人看見地離開?」

  她點點頭。「是的,那是我現在最希望的事。我覺得自己還沒準備好見威廉。我怕我會說出一些衝動的話,惹得我的丈夫不高興。」

  「而這讓妳覺得困擾。」巴勒伸手輕觸她的臉,蘭娜嚇了一跳。「我可愛的夫人,我不以為有任何男人可能殘忍地對待妳。」

  「也許你不大記得我父規了。」蘭娜說著走到一邊去。巴勒垂下手,嘴角浮起一抹嘲諷的微笑。

  「啊,那是段不愉快的回憶。有許多次我不得不離開大廳,以免為了妳而有攻擊的行為。」

  蘭娜皺起眉。「你指的是什?」

  「看到妳父親如此粗魯地對待妳讓我非常痛苦,夫人。我留在家鄉這久的唯一原因便是竭盡我微薄的力量改變他。」

  「你為了我而這做?」蘭娜張大眼睛。「我一直不知道。」

  「是的,這不是一個平凡的吟遊詩人會輕易向他心愛卻高高在上的淑女坦白的事。」

  蘭娜不安地動一動。「我們之間不該有這樣的對話。」

  「我瞭解。」巴勒往另一邊走了一步,他的微笑是悲傷的。「只要能幫妳我便滿足了。也許我可以護送妳到禮拜堂去?那裡會很安靜,而且妳想待多久就可以待多久。」

  「當然。禮拜堂──我怎沒想到呢?」蘭娜喃喃道,好奇地看了巴勒一眼。他從未用言語或眼神表示過對她的愛慕,而發現他對她懷有一份秘密的感情令她不安。她知道有許多貴婦人喜歡和樂師或騎士調情,但她一向不屑。而今,她發現有位英俊的樂師向自己吐露愛意是件頗讓人陶醉的事。雖然她不會因而有所反應。

  「來,」巴勒解下他的長斗篷遞給她。「穿上這個改裝一下,它還附有帽子。混亂中,不會有人注意到妳的。」

  蘭娜讓他為她披上斗篷。她很高興他在她和大廳之間,高大的身軀擋住了她。厚重的斗篷將她從頭遮到腳。她緊抓住斗篷,讓巴勒護著她從簾幕後面走出來。他們穿過人群時,甚至沒人看他們一眼。

  「這邊,夫人。」巴勒輕聲說道,一手環住她的腰引領她前進,伸出手將門打開,出來後再關上。

  蘭娜感到一陣潮濕的空氣籠上她,聞得到雨的氣息。巴勒就站在她後面,近得她能感覺到他呼出的氣急促地噴在她身上。她轉過身,嚇了一跳。

  她看見洛伊一把將巴勒拉開,他的臉因憤怒而扭曲。

  「這算什?」他對樂師咆哮道。「你要和我的妻子偷偷溜走嗎?」

  「不,領主。」巴勒很快地說道,最遲鈍的人也看得出洛伊正極力地在克制自己。「不是偷偷溜走,我只是要護送夫人到禮拜堂去。」

  「禮拜堂?」洛伊懷疑的眼神移到蘭娜身上。她正動也不動地站在門口,風吹得她身上的斗篷啪啪作響。「妳覺得去禱告必須改裝嗎,夫人?妳想上帝會不認得妳嗎?」

  「別說傻話了,洛伊,」蘭娜銳聲說道,她看得出來除非轉移他的注意力,否則他很可能就要攻擊可憐的巴勒了。她本著她一貫的作風,選擇一些會惹他生氣的話題。「我只是決定不見你的國王了,就是這樣。在教堂裡為他的靈魂祈禱一小時應該夠了。」

  「但妳正在妳不該在的地方,蘭娜。」他的視線移向巴勒,後者仍然表情木然,一副隨時想逃的姿勢。「去吧,樂師。下次不要再靠近我妻子,否則我就吊死你。」

  巴勒鞠躬退下後,蘭娜瞪了洛伊一眼。「你希望嚇走我的每一個朋友吧,領主?那就是你的目的嗎?我懷疑你自己是否知道你剛剛的威脅聽來有多愚蠢。」

  洛伊伸手將她拉近,手緊扣住她的手腕。他關上門,將蘭娜斗篷土的帽子向後拉,直到她的頭髮在火炬的照耀下閃閃發亮。她頭上的花冠有些歪了,她把它調整好,有些後悔讓笨重的帽子壓到了這些可愛的花。

  「我不威脅人,」她聽得出他聲音中有著壓抑住的怒氣。「那是承諾。威脅是乳臭未乾的小子和愚蠢的女人做的事。」

  「我想我是屬於後者了?」他狠狠地看她一眼,她把尚未說完的話吞下去。

  「來,」他平穩地說道。「國王要見妳。」

  「我不想見他。」

  「妳沒有選擇的餘地。妳要去見威廉,而且妳的舉止要合宜,否則我會讓妳遺憾沒有照我的話做。」

  蘭娜抬高下巴,一言不發地任洛伊拉著她走回大廳。對不甚留意的人而言,他只是在護送他的妻子去見國王。只有熟知他們的人才知道洛伊正在生蘭娜的氣。

  蘭娜看到蕊琪憂慮的眼神,也知道萊歐正關切地捱近他們。

  「領主,」到達洛伊身旁後,他輕聲說道。「國王在找你。」

  「我就在這裡。」洛伊繃著臉笑笑。「我只是去帶我的妻子,她突然變得害羞了。真奇怪,是不是,萊歐?」

  「放開我的手。」蘭娜低聲對洛伊說道。「我自己能走。」

  「妳能做任何事,親愛的。」洛伊嘲弄地揚起眉放開她。「而那正是我擔心的地方。」

  他們來到威廉坐著的檯子前。他們專心地鬥著嘴,絲毫沒有注意到大廳變得多安靜,而威廉正帶著一抹深思的笑意看著他們。

  「由你來介紹我,或是我必須將我自己介紹給你尊貴的主子?」蘭娜對著她那正皺起眉頭的丈夫說。

  「蘭娜──」

  他的聲音帶著低沉的警告意味,但她沒注意到。幾小時來累積的恐懼與怨恨降低了她的警覺,而洛伊竟認為她會愚蠢、隨便得和一個樂師一起溜走更讓她火冒三丈。

  「去啊,雷領主,在你把他當成上帝般崇拜的人面前好好表現一番。將我呈獻給他,表現得你好像是個無畏的騎士一樣。只有我才知道真正的情形。」

  帶著掩飾不住的怒氣,洛伊將蘭娜帶到國王面前,然後站到一旁,讓蘭娜向國王行禮。蘭娜什話也沒說,只是看著地上。洛伊臉上明白地表現出他的怒氣。

  「看在上帝的分上,夫人,」洛伊粗魯地低聲吼著。「妳最好文雅些。」

  「文雅?」蘭娜猛地抬起頭。「或者是卑屈呢?你說個明白好了,大人。」

  威廉眼中閃著笑意,看著他最欣賞的騎士和他的新婚妻子拌嘴。他做個手勢要蘭娜起身。她站起來退到一邊,和其它的客人們站在一起。

  「老天,」他對擔心不已的芮莎喃喃說道。「想不到有女人大膽得敢嘲弄「黑獅」。」

  「蘭娜夫人比一般人有膽識。」芮莎無助地答道,她的手緊抓住衣裙,用力得指關節都泛白了。玫妲夫人又羞又怒,幾乎嗆了氣。

  「是啊,」威廉低聲一笑。「我說也是。或者是不懂得害怕。」

  「更正確的說法是缺乏常識。」玫妲夫人生氣地說道。「如果她繼續表現得這愚蠢,她會嘗到苦頭的。」

  威廉揚起眉看著玫妲。「不過,夫人,我有點懷疑。」

  玫妲夫人不顧她女兒警告地按在她手臂上的手,繼續說道:「我告訴您,等他和她算完帳後,這個傲慢的潑婦如果還能走路就算她幸運了。」語氣十分惡毒。

  「妳這認為嗎?」威廉的聲音是冰冷的。「我認為他連她的頭髮都不會傷害半根,而且我通常很瞭解我的人。」

  察覺到國王的不悅,玫妲夫人閉上了嘴。芮莎試著想改變氣氛,但國王站了起來。

  「雷夫人,」威廉將蘭娜叫到前面。「請給我這個榮幸坐在妳旁邊。」他充滿興味的視線移向洛伊。洛伊向前一步,鞠了個躬。「我懷疑你是故意將這樣的可人兒藏起來不讓我看到,洛伊,我相信你不會介意我多熟悉一下你的夫人吧。」

  「不介意,陛下。」洛伊回答。

  威廉對坐在他右邊的玫妲夫人示意要她讓位,她紅著臉立刻照辦了。

  蘭娜的心不安地跳動著,接受威廉的安排坐在他旁邊。她可以感覺到洛伊投在她身上的憤怒的眼神,要她小心她的言行。如果她讓國王氣得把他擁有的一切都剝奪了,那也是他活該,她告訴自己──雖然她絕不會做這樣的事。不過想像他因此而受苦,仍讓她感到一絲快意。

  「我丈夫就像往常一樣地多慮,」蘭娜甜美地說道。「我因突然覺得害羞而不敢見您,所以,陛下,請不要因為我的延遲而責怪他。」

  謊言流暢地從她嘴裡滑出,但她看得出威廉並沒有受騙。看著不悅的洛伊,他的眼裡閃著笑意,還有一絲對她的大膽的讚賞。

  「親愛的夫人,我會應妳的要求而寬恕他。有妳這樣一位忠貞的妻子,他應該感激才是。」

  「我相信他是的,陛下。」蘭娜不敢看洛伊,他已在國王的另一側坐了下來,衡量著該對她的輕率行動採取怎樣的反應。她確信,梢後他會讓她因這些行動而不好受的,因為他緊盯住她的眼神裡寫著懲罰。蘭娜幾乎是期待的,她有些會讓她高貴的丈夫耳朵燃燒起來的話要對他說。

  蘭娜發現,威廉很能與人談天。他自在地說著他的家人、他的妻子、孩子。全英格蘭的人都知道威廉是個忠誠的丈夫,事實上沒有人敢強行向一個自由的女人求歡,否則便會受到處罰。雖然威廉被認為是個嚴厲、暴力的國王,但蘭娜發現只要他願意,他仍然可以以輕鬆的態度與人閒談。

  她微微地靠向他,讓自己可以適當地回答他的問題。直到他隨意地問起:「妳的家人近來如何?」她的夙怨才再度浮現。

  「不像以前那好。」她尖酸地說,並看見他揚起了眉。她立刻為自己的失言後悔,暗自希望他不要再追問下去。很不幸地,他問了。

  「丹斯病了嗎?」

  「不,陛下。我話說太快了。只是我對我兄弟的情形一無所知,所以不知如何回答。」

  「妳仍然恨一切有關諾曼人的事嗎,夫人?」威廉隨意的口吻掩不住他的興趣。

  蘭娜想了一會兒才回答:「有時候,陛下。」她誠實地說道。「我無法忘記我是如何被帶離開家,到一個都是陌生人的地方,也無法忘記諾曼人來到馬家堡後發生的事。」

  「戰爭導致殘忍的行為,一個人不應為了一些人的行為而責怪整個國家。」

  「一個孩子只能懂她所看見的事,我一直未曾忘記那天發生的事。」

  「難道妳的丈夫沒有證明不應為了幾個人殘忍的行為而怪罪所有的諾曼人嗎?」

  蘭娜憂傷地笑笑。洛伊確實從未對她施暴,她的父親卻不同。

  「您比我想像中更聰明,陛下。」她回答。

  「從妳的嘴裡說出來,蘭娜夫人,我把它當成是最高的讚美,只希望我能從我的妻子那裡聽到這甜美的話,她一向只會發脾氣使我痛苦。」

  「我聽說,」蘭娜惡作劇地大著膽子說道。「妻子只是她丈夫的一部分。如果這說法是真的,也許您在皇后身上看到的正是您的本性。」

  威廉大笑,笑聲吸引了洛伊的注意力。他抬起頭,看見蘭娜和國王正一起笑著。去她的,他悶悶地想著,她總是令他感到意外。其它女人會讓兇惡的話和威脅嚇到,這個每每令他痛苦的女人卻不。

  等到這餐飯結束時,洛伊的氣也消了。他發現他對樂師做的真是件蠢事。他可能娶了一個可愛卻喜歡和他作對的妻子,但他沒有理由懷疑她對他不貞。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7 18:30:23

  第十五章

  洛伊走向主臥室,在幽暗的走廊上發現了蘭娜。

  「啊,夫人,妳在這裡等什麼呢?」

  「我不知道該到哪裡去。萊歐一切都計劃得很好,但他忘了告訴我該睡在哪裡。也許我該去和其它的小姐們擠一擠。」

  「不用,」洛伊托住她的手肘。「跟我來。」

  她沒有異議地努力跟上洛伊的步伐,走向遠處的樓梯。

  洛伊拉著她爬上寬大的階梯,打開一個小房間的門。裡面除了一個僕人用的稻草墊子外,什麼都沒有。

  「這就是我們要睡的地方?」蘭娜問他。

  「至少比馬廄好。」洛伊的回答在房間裡聽起來很大聲。

  「好不了多少。」蘭娜喃喃道,動手取下頭上的花冠。

  洛伊看著她。房裡唯一的火把光線雖然微弱,卻仍足以讓他辨認出縈繞在他腦海裡的玲瓏身影。

  「妳喜歡和威廉在一起嗎,親愛的?」

  「嗯,比我想像中好。我仍然不喜歡他,但和大部分的諾曼人比較起來,我比較能接受他。」

  「包括妳的丈夫在內?」

  「如果你還記得,大人,我警告過你不要娶我的。你所得到的只不過是小意思而已,還喜歡它們嗎?」

  她的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秘密的微笑,洛伊突然衝動起來。該死的她,竟讓他覺得自己像個毫無經驗的毛頭小子。

  「那正是我想做的,親愛的妻子,」他說道,看見她眼底升起一絲不安。「我發誓,今天晚上我會好好享受這些「小意思」。」

  他走向她,將她擁進懷裡,不顧她驚訝的抗議,將嘴覆在她半張的唇上。她就像他記憶中那般甜美。掙扎片刻後,她毫不抗拒地讓他把她抱到稻草墊上放了下來。

  洛伊第一次沒有溫存地愛撫她。他並不粗暴,但也不溫柔。他得到快樂後從她身上滾下來,一隻手臂擱在眼睛上,感覺良心受到苛責。畢竟,她現在正懷著他的孩子,他不應該侵犯她的。

  蘭娜坐起來看著他。「我道歉,洛伊。」

  

  他瞇起眼睛看著她,猜下出她究竟在玩什麼把戲。「妳是什麼意思?」

  「我在該閉嘴的時候,偏偏說話激怒你。我該向你道歉的,所以我現在道歉。」

  「老天,」洛伊喃喃道,拉過一條毯子為他們兩人蓋上。「我永遠無法瞭解女人。」

  「你最好為這點而感謝造物主,大人。如果你真要瞭解,腦子可能會亂成一團。」

  洛伊沒有吭聲,因為他懷疑她可能說得對。他靜靜地躺了許久,感受蘭娜溫暖柔軟的身軀緊貼著他的感覺,聞著她頭髮上熏衣草的味道。玫妲夫人可能說對了。他已經被她迷住,而如果他再不小心的話,最後他會看起來像個傻子。他試著回想他曾否期待過從女人身上得到愛,而答案是沒有。而有那麼一段時間,他的確希望從這個女人身上發現那種溫柔的感情。他真傻,他苦澀地想道。

  XXXXX

  隔天晚上當蘭娜來到大廳時,芮莎正著急地等在那裡。她上下打量蘭娜,似乎想看看是否有傷痕。發現她安然無恙後,她鬆口氣。

  「很高興看到妳這麼愉快,蘭娜夫人。」她微笑地對她說道。

  蘭娜坐到洛伊旁邊的位置上,對芮莎笑笑。威廉坐在上位,兩旁是玫妲夫人和一位跟著他旅行各地的男爵。

  「我很高興坐在這裡。」她誠實地說。她無法直視洛伊,怕其它人會說閒話,而且也不知該對他懷著怎樣的感覺。昨晚她原本以為他會發怒,不料他卻表現得激動熱情。這是個無解的謎題。洛伊堅持她陪他們去參觀鄰近的一個村落,讓這天因此顯得不同。雖然她不確定是什麼原因,但她感覺國王的拜訪和仍四處橫行的盜匪有關。

  僕人們送上盛著食物的大盤子,酒也從鑲有寶石的酒甕裡倒進桌上的杯子。

  蘭娜只認得一部分的客人。有些是離家為威廉打仗的貴族,如今回到摩利堡來想找一個新主子。他們來到這裡依附雷洛伊,並在必要時提供軍力支持。

  蘭娜對芮莎一笑,並強烈地意識到一旁洛伊的存在。她將全部的注意力放在芮莎身上。

  「吉斯好嗎?小培林呢?」

  「他們都很好,」芮莎回答。「培林長得很快,快和吉斯一樣高了。」她對蘭娜笑笑。「吉斯常常問起妳。他現在很迷亞瑟王的故事,常常堅持玩古代騎士的遊戲。」

  「我想總有一天我會後悔跟他說這個故事。」蘭娜笑著說道。「但他會長大,很快地也會對其他事情感到興趣。」

  「吉斯很快要被送去接受騎士訓練了。洛伊告訴我他已經和歐班恩談好了──他今晚也在這裡──讓吉斯到他那裡去。」

  「歐班恩?已經談好了?我沒想到這麼快──吉斯多大?」

  「快七歲。但必須早些做好安排,以免小男孩太多,沒他的位置。」芮莎望向別處,咬住下唇。「我知道這有點傻,但是我真擔心那一刻的到來。」

  「當然會。」蘭娜看看洛伊,但他顯然沒有在聽她們的談話。她回頭看著芮莎。「我知道將男孩送走接受訓練是習俗,但如果妳向妳哥哥提到吉斯還很小、他的父親早逝,而且他父親的家又那麼遠──」

  「我說了」芮莎輕輕地打斷她的話。「但洛伊說得對,在女人堆中長大的男孩更需要接受訓練。」

  「那麼吉斯很快就要離開囉?」

  「不會很快,但最遲也在明年了。他必須成為騎士。他父親的領地都留給他第一位妻子的長子了,吉斯只有他父親留給我的一些領地。有一天他必須贏取他自己的土地。所以洛伊要他早點開始接受訓練。」

  「那就是為什麼妳來到這裡,而不待在婆家的原因?」

  「是的,也因為」芮莎停下來,不好意思地看了蘭娜一眼。「我母親在安竺的土地因戰禍而被毀後,已經無人可靠了,所以我們來投靠洛伊。他繼承了我父親的領土。」芮莎歎口氣喃喃地說道。「我已經厭倦了因領土和權勢之爭而起的戰亂,和戰亂加諸在我們這些只想把孩子扶養長大的人身上的困境。我為我的兒子擔心,但我更為女兒們擔心,她們可能只為了連結領土與權勢而被許配給一個殘暴的人。」

  「那似乎是女性的命運。」蘭娜同意道,將視線移向洛伊。她原本也可能像芮莎一樣,嫁給一個又老、又已有繼承人的老頭。小吉斯會發現要在這世上走出自己的路並不容易,但他舅舅的權勢會是一個很大的助力。

  想到她父親以及丹斯身為威廉的人質時朝不保夕的處境,蘭娜對自己現在的生活心存感激。雖然她被迫必需屈服於丈夫的命令下,但他對她並不殘暴。雖然她為她兄弟的處境感到遺憾,但也知道那是他們自己招致的結果。威廉一向嚴懲叛徒,也期待他的貴族們這麼做。如果洛伊處置盜匪不公正,絕無法長久贏得威廉的欣賞。公然叛變的叛徒會被處死,盜匪則在處罰過後被驅逐。

  蘭娜並沒有親眼目睹他們被處罰,也很高興自己沒有。她無法忍受看到她的兄弟們被嚴罰。

  她暗暗地看了丈夫一眼,發現他正看著她。當他拿起他的酒要她喝一口時,她紅著臉拒絕了。

  「妳看來很嚴肅,親愛的。為什麼?妳不高興可以自由行動了嗎?」

  「我很高興可以自由,領主,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你要那樣看著我。」

  「我想念妳甜美的個性,」她立刻皺起眉,洛伊笑了。「也許我更想念妳甜美的身體。」他低聲說道,她臉上的紅暈更深了。他伸出一手撫摸她的手臂,抓住她的手腕,將她的掌心向上翻並親吻它,並挨著她的掌心喃喃說道:「我真的想念妳,親愛的,雖然我不能說我想念妳那會扎人的脾氣。」他似乎等著看她發火。

  蘭娜將手縮回,看著他不在乎地聳聳肩,將他的碰觸與話所引起的紊亂心情藏住。「我敢承認我不想念你那扎人的話嗎,領主?」

  「就像我常說的,妳什麼都敢做。」洛伊坐回椅子上,視線越過蘭娜看著正和家臣們熱烈討論中的威廉。一會兒後,他輕聲說道:「我懷疑如果不是威廉的命令,妳會不會和我結婚?」

  「當然不會。」蘭娜回答。「為什麼問這個?」

  「隨便想想。」

  洛伊轉頭回答另一個人的問題,留下蘭娜想著他謎樣的態度。結論是,他此刻的心情很奇怪,也許是受了她昨晚的行為所影響。奇怪的是,她並不因他粗魯地佔有她、沒有溫存的言語而生氣。更奇怪的是,他看她的眼光似乎變得比較溫柔,彷彿為自己的行為覺得慚愧似的。當然,那是她胡亂猜測。雷洛伊絕不會為他的行為覺得慚愧──尤其是對女人。

  有時她會想,為什麼她要在乎洛伊對她是否溫柔?他不是說得很清楚,他只要她為他生個小孩?為什麼她要在意呢?

  更令人困惑的是,她已經開始想像她肚子裡的小孩。雖然她怕經歷那可怕的過程,但憂慮之中混雜著一絲期待。當坐在窗邊發呆時,她發現自己會想到小孩是男是女、看起來像誰呢?他會有烏木般的頭髮、閃閃發光的藍眼睛,或是柔和的五官、金紅色的鬈發及貓般的金黃眼珠?

  蘭娜歎口氣,將注意力拉回到週遭的一切。她最近常愛幻想,被她身體正在進行的事所深深吸引。

  「夫人,」玫妲夫人甜如蜜糖的口吻令蘭娜立刻起了戒心。「請告訴我妳的身體可好。早上是不是有不舒服的感覺?」

  「有一點,」蘭娜承認。「但很快就過去了。」

  「啊,妳多幸運啊。我還記得我懷我兒子時,不舒服了很久──不過,當然啦,諾曼族的女人比較纖細,不像薩克遜的女人那麼慣於生小孩。」

  蘭娜身體一僵。「真不幸。」

  「有人說是我們天生比較細緻優雅。我一看就知道妳很適於生育,妳幾乎和男人一樣高了。」

  「母親,」芮莎插進來。「妳認為這話題適合這個場合嗎?」

  玫妲夫人一臉驚訝的表情。「哦?不適合嗎?我只是想對我的媳婦表達關切。畢竟,她懷的是雷家的後代。希望她能平安撐過去。」

  最後一句是隨口說說的無心話,卻對蘭娜造成莫大的影響。她喘息著站起來,臉色蒼白得讓玫妲夫人都嚇一跳。

  玫妲揚起眉,不懷好意地瞇起眼睛。「當然妳會沒事,孩子,大部分的女人都是。只是那種痛,讓有些人寧願死也不──哦──我的話害妳擔心嗎?」

  蘭娜將椅子向後推,帶著混亂的心情離開桌邊。雖然她恨透了提供玫妲更多攻擊她的武器,但她這番殘忍的話卻使她心裡湧上超過她所能忍受的恐懼。

  還沒走到門口,洛伊已抓住她。

  「怎麼了?」他聲音中濃濃的關切之情讓蘭娜忘了抗拒,她轉身投入他懷裡尋找安慰。

  「沒事,領主。你不會瞭解的。」

  「說不定。是孩子嗎?妳不舒服?讓我帶妳到我們的房間,找蕊琪來幫妳。蘭娜──」他將她推開,托起她的臉來看著她。「如果妳不舒服,妳會告訴我吧?」

  「當然。」她的臉微微一紅。「我發誓我一定會。」

  「嗯,沒想到妳會這麼快屈服。親愛的,不要再這樣子嚇我了,我還以為妳病了。」

  「不,我只是需要獨處一會兒,」提出臨時唯一想得到的借口。「去去廁所。」

  「喔,」洛伊瞭解地點點頭。「然後妳就回來。」

  「當然。」從他肩上望過去,蘭娜看見玫妲夫人正用若有所思的眼光看著她,知道自己中了她的圈套了。

  她試著擺出自信的笑臉穿過長廊。

  她回來時,洛伊對她一笑。她知道威廉也在看她。洛伊的幾個家臣也在場,而其中的一個──席艾西──正熱切地想和國王談他的計劃。

  她發現自己吃不下東西。雖然廚子的手藝很好,她卻毫無胃口。當晚餐結束,桌面被清理乾淨時,她只覺得鬆了口氣。

  芮莎的手放到她手臂上,引起她的注意。「我母親想破壞妳和洛伊的感情,不要讓她得逞。她嫉妒他對妳的關愛。」

  雖然蘭娜懷疑理由是否真的這麼單純,她仍謝謝芮莎的一番好意。

  洛伊坐在椅子上,侍從和僕人們則到處走動著。餘下的食物分給窮人,骨頭則丟給了狗。蘭娜緊張地繃緊著。她極度渴望能忘記玫妲夫人那番可怕的話,但她的雙手仍一直顫抖著。當她看見萊歐走近時,不覺釋然地吸口氣。萊歐對洛伊耳語了一陣後,對國王行個禮,加入家臣的行列裡。國王靜靜地看著。

  大廳靜了下來,樂師們也停止演奏。兩隻覓食的狗打起架來,很快地被趕走了。

  家臣們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向檯子,先向國王行禮,然後是洛伊。最後,洛伊站起來示意他們向前。

  「這是一項法則,沒有沒領土的領主,」他用洪亮的聲音說道。「也沒有沒領主的領土。一塊封邑並不只是一片土地,它也是一個家臣的權利以及義務。除了每個家臣宣誓要獻上的騎士外,我要求你們每個人在同階級的人需要被仲裁時,都能出席擔起法官的任務。你們的稅賦,將由你們持有土地的大小決定。歐班恩,」他做個手勢。「你擁有最大的采邑,因此,應最先行臣服禮。」

  歐班恩上前一步跪在洛伊面前,將緊握的雙手放在他領主的兩手之間。「領主,我成為您的人。」然後宣誓效忠。

  洛伊將歐班恩拉起來,依習俗親吻他的臉頰。接著家臣們一個接一個地行禮如儀,宣誓對他效忠。威廉國王在一旁看著儀式的進行。

  蘭娜靜靜地看著這些權勢顯赫的男爵對地丈夫屈膝行禮。她懷疑自己是否能由此得到滿足。她,一個薩克遜女人,嫁給一個諾曼人的伯爵,因此接受到原屬於他的臣服禮,如果洛伊被殺了,依他們的誓言,他們將必須對他們的孩子行同樣的臣服禮。

  她知道誓約常在戰爭與衝突中被違背,但一個違背誓約的家臣幾乎不可能再取信於人。毀約是一件很嚴重的事。

  當宣誓的儀式結束,各家臣也都接受過威廉象徵和平的親吻後,洛伊做了個手勢,開始表演節目。樂聲響起,旋轉著透明紗巾的舞者在凳子間舞著,苗條的身體在火光照耀下閃著亮光。音樂的節奏加快,跳舞的女孩們也轉得更快。

  蘭娜以前看過跳舞的女孩們,也很欣賞她們柔軟的動作。然而現在,當洛伊和席艾西笑著談論一個豐滿年輕的舞者時,她全身緊繃起來。

  艾西笑著說道:「她真靈活,您不覺得嗎,大人?」洛伊回答的話讓蘭娜不由得暗自心頭火起。

  似乎感覺到伯爵和他的家臣的注視,那女孩舞近台前,更加挑逗地擺動身體。在飛揚的絲巾和單薄的服裝襯托下,她的動作更是誘人。

  她輕輕地踏著步,隨著音樂跳躍。當音樂愈來愈快時,她的雙腳也移動得愈快,絲巾旋轉飛揚起來,讓觀泉有大好的機會可以欣賞她裸露的長腿。汗水沾濕了她的身體,她裸露的小腹和渾圓的胸脯讓想一親芳澤的人得到莫大的快樂。

  她唇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彷彿知道她已經讓看著她的男人興奮起來。她一甩黑色的長髮跳到台上,腳踝旁銀色的鈴當鈴鈴地響。她的腳踏著地面,絲巾旋成一片紅色的霧,她褐色的肌膚彷彿在召喚男人。

  當洛伊和席艾西仍在談笑時,女孩大膽地跨上他們坐著的高台,在洛伊張開的雙腿間輕輕踏著步。艾西讚賞地大叫著,洛伊則坐著揚起眉,唇邊仍帶著笑意。

  讓蘭娜生氣的是他無意阻止那個女孩,只是看著她挑逗地舞動著,將雙手高舉過頭惹人遐思地糾纏著,然後彎下腰,將她年輕胴體的魅力完全展現。在這麼近的距離下,那套絲質的舞衣幾乎什麼也遮不住,而洛伊似乎很喜歡這樣的「景觀」。

  女孩更大膽了。她轉過身,雙手落在伯爵的頭上,輕輕地擁住他,將他的臉貼到她胸前並性感地笑著。

  艾西又叫好起來,威廉也笑了。當洛伊表現得絲毫沒有抽身的打算,而且讓那女孩在他膝上坐下時,蘭娜再也按捺不住她的怒意。

  她猛站起來。「我想我該告退了,大人。」蘭娜不看洛伊也不看那個咯咯笑著的女孩。她匆匆對國王行個禮。當她從洛伊身邊經過時,他捉住她的手,仍然讓那女孩坐在他膝上。

  「今晚還沒結束,」洛伊說道。「留下。」

  「我不想留下,」蘭娜仍然拒絕看他,雖然她感受到他緊瞪著她的眼光。「我想告退了。」

  洛伊讓那女孩站起來。「然後讓我們的國王和前來臣服於我的家臣沒面子?不,夫人,我堅持妳再考慮,多待一會兒。」

  她將手從他手裡掙脫出來,他沒有再抓住她。蘭娜用手整理一下裙褶,猶豫地說道:「我覺得不舒服,領主,真的。我不認為你的家臣會希望看到我昏倒在你的腳邊。」

  「送夫人回去,」洛伊對萊歐說道。「找蕊琪來照顧她。我還抽不開身,」洛伊看見蘭娜瞪了他一眼,又加了句:「要陪國王和我的家臣們。」

  蕊琪一到,蘭娜便立刻逃離大廳。萊歐送她們到她和洛伊的房間門口。

  「我把妳的東西搬到這裡來了,夫人,」關上房門後,蕊琪對她說道。「領主吩咐我這麼做的。」

  蘭娜在椅子上坐下,將臉埋進手掌。「妳做得很好,蕊琪。我只是累壞了。」

  實情並非全然如此。但在她還不確定自己從大廳逃開的理由前,她不想對蕊琪多作解釋。洛伊對那跳舞女郎的反應是原因之一,但不是全部。玫妲夫人那番不懷好意的話則讓她的感覺更加紊亂。

  雷洛伊對她真的懷有一絲柔情嗎?如果是,為什麼從未有所表示過?為什麼他在溫柔和嚴苛之間搖擺不定?

  「該死的壞蛋!」直到蕊琪來到她旁邊,她才知道自己說得有多大聲。

  「我看見那個女孩跳舞了,夫人,但那不代表什麼,我可以確定。她只是和他鬧著玩,他也不會──」

  「只怕我一點也不確定他會怎麼樣,或是不會怎麼樣。」蘭娜怒聲說道。「也許等我的身材更走樣之後,他就會選擇別人了。我知道這是常有的事。」

  「但不一定都這樣。」蕊琪遲疑著,似乎在找更能安慰人的話。「我認為他是一個有榮譽感的人,不會這麼做。」

  蘭娜看著她。「妳是這麼想的嗎,蕊琪?我以為妳怕他。」

  「是的。但我並不認為他是個邪惡、不名譽的人。」

  「不名譽對男人和女人不見得一定指相同的事。」蘭娜喃喃說道,她看著她在膝上交纏著的手。「我常想那對他而言究竟有什麼意義。他講公正,說要使諾曼人和薩克遜人和平地生活;但今天他卻要求他的家臣宣誓,在他徵召時帶人參加作戰。」

  「夫人,」蕊琪說道。「妳知道戰爭一直都存在的。貪婪的人總是想要別人的東西。」

  「是的,」蘭娜歎口氣承認道。「這是真的。」她陷入沉思裡,想著她的兄弟被放逐後是否仍會想報復諾曼人?他們會這麼傻嗎?那是洛伊期待的嗎?

  「需要我幫妳端杯青草茶過來嗎,夫人?」蕊琪熱切地問道。蘭娜搖搖頭。

  「不,我只需要上床歇歇。今天有太多令人激動的事了。」

  蕊琪笑笑。「我也這麼覺得。國王答應了萊歐的請求,我現在可以常看到他了。所有的盜匪都已經抓到,領主也會更常在家。夫人──妳最好休息了。妳不舒服嗎?」

  蘭娜突然站起來。「請不要對我談起盜匪的事。我知道妳是一片好意,但我必須──告訴我,蕊琪──妳能不能找到一個叫邁爾的侍從,把他帶到這裹來?」

  「邁爾?」蕊琪不安地動著。「妳確定這樣做好嗎,夫人?我知道他是妳的弟弟,領主也並非不喜歡他,但是」

  「求妳,蕊琪。洛伊和國王及他的男爵們還會在下面待上一段時間,這是我和邁爾單獨見面的最佳機會。」

  蕊琪終於在廚房裡找到他,卻花了一小時才將也他帶回來。邁爾開門進來時,蘭娜正不耐煩地踱著步。他機警地打量著房間。

  「妳找我,蘭娜夫人?」

  「是,快點進來,把門關上。」她伸手阻止蕊琪。「請不要來,我要和他單獨談談。」

  蕊琪流露出憂慮的神色,但她仍點點頭,輕輕關上門。蘭娜轉身面對她弟弟。

  「快點告訴我我們兄弟的事,有消息嗎?」

  「為什麼突然這麼關心?」邁爾小心地問道。「妳改變心意了嗎?」

  蘭娜搖搖頭。「不,我只是想知道他們的消息。我知道他們被鞭打後放逐了,你知道他們在哪裡嗎?」

  「蘭娜」邁爾停了一下,搖搖頭。「我不想和妳討論他們。」

  「什麼?」她不相信地看著他。「你認為我會背叛他們嗎?」

  邁爾攤開手,聳聳肩。「我只知道妳現在和洛伊領主處不好,妳可能會說出或做出一些事來。」

  蘭娜瞪著他。「不要以為我會傻得背叛家族或丈夫。我只是擔心他們的行為。他們想再開始另一次叛亂嗎?我必須等著看我的兄弟被吊死嗎?」

  邁爾低頭看他的腳,歎息一聲。「我不知道他們的打算,只知道他們覺得被妳和我背叛了。在我和諾曼人在一起之前,衛特曾威脅要讓我死。但我不認為他是當真的。他大有機會這麼做,但他還是讓我走了。」

  「衛特──他過得很不好嗎?」

  邁爾聳聳肩。「他很好。雖然他已經學會使用左手,但仍然不能拿武器。該擔心的是瑞基,還有安諾和寇特。他們很有危險性,不論是對我們或是對妳高貴的丈夫。」

  他最後的嘲弄讓蘭娜打個冷顫。她早已經知道,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她的兄弟們是殘暴的人。他們和暴力一起生活了許久,又渴望報復,她怕他們不再會小心行事。

  「我們能做些什麼?」她喃喃說道。邁爾走向她,抓住她手臂。

  「什麼也不能,連想都不要想。他們誰的話也不聽,讓他們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吧。我們所能做的就是這樣。」

  她掙脫他的手。「你不關心會發生什麼事嗎?他們的叛亂不會毀了我們嗎?」

  「他們毀不了我們,蘭娜,只會毀了他們自己。妳丈夫曾為了他們做的事而恨妳嗎?」

  她搖搖頭。「不,沒有。」

  「他不會的,妳應該更相信妳所嫁的男人一點。」邁爾苦澀地笑笑。「如果我都能做到,我看不出來為什麼妳不能。」

  「你相信雷洛伊?你,邁爾,曾宣誓過要誓死抵抗諾曼族的人?」

  「我那時太年輕了,不瞭解真實的情況。現在我待在他的城堡裡,聽他的人談論他,又親眼看到他公正的行徑,我知道我的選擇是對的,」邁爾對著一臉懷疑神色的姊姊笑笑。「我們父親要我跟著他,他說洛伊領主是個值得尊敬的人。」

  「那就是你為什麼到這裡來的原因?」

  「是的。另一個原因是妳嫁他那天,我拔劍向他挑戰。」

  蘭娜張大眼睛。「而那就是你為什麼選擇跟隨他的原因?因為你和他打過,而且還活著?」

  「不是,」邁爾悲傷地笑笑。「他很仁慈地不和我打。我那時很生氣,也很笨。他原本可以一劍將我劈成兩半,而我絕傷不了他。他不但沒有羞辱我,還答應讓我當個待從。我到這裡來之前,考慮了很久。」

  「你當侍從?年紀有點過大了,」蘭娜說。「你應該接受騎士訓練,如果你能說動父親支持你的話。」

  邁爾笑著抬起一隻腳,讓她看他靴子上象徵騎士的金馬刺。「快了,但我已經有拿盾和戴騎士頭盔的資格了。我已會用劍,我仍要在槍靶上練習刺槍,並且向萊歐學習長矛的使法。」

  「萊歐?」蘭娜揚起眉。「他是個公平而尊貴的騎士。」

  「我同意。」

  「那麼,如果我們的哥哥來找你,你不會去加入他們囉?」

  邁爾驚訝又生氣地問她:「那就是妳為什麼找我來的原因嗎?看看我是不是打算背叛妳的丈夫?」

  「不,不要生這麼大的氣。我只是害怕你被一些事情困住,無法逃脫。」

  「像妳一樣?」

  蘭娜看見他的眼睛故意盯住她的腹部,臉紅了起來。

  「是的,我被困住了。這是真話。可能很快地我便會發現我丈夫不再希望我陪他。」

  「我不認為他會這樣。」邁爾幽默地說道。「以過去這一星期的情況來看,他焦躁得就像頭發情的公豬。我很驚訝他居然會花了那麼久的時間才找到借口釋放妳。」

  「他需要的不是借口,而是要我發誓不逃跑。」蘭娜苦澀地說。當邁爾流露出驚訝的表情時,她擠出一絲微笑。「他懷疑我可能會傷害我自己和孩子。他不相信我的心態已經改變,我的威脅只是氣話。」

  「我想,這是情有可原的。」見蘭娜皺起眉頭,邁爾笑出聲來。「妳常衝動,親愛的姊姊,而一般人可能不知道妳的威脅沒有任何意義。」

  「這──」她停了一下,然後有些猶豫地說道:「我最近改了很多。也許事情不像我以前想的那樣。」

  「也許,」邁爾嘲弄地對她笑笑。「也或許妳長大了一點。我必須離開了,否則貝達會拿著棍子來找我。」

  蘭娜笑著親吻他一下,說:「你也變了,我相信你現在正學著負起責任。」

  「希望如此。我漸漸厭煩提水桶做小廝的工作了。」

  邁爾走了以後,蘭娜點燃另一盞油燈,難聞的氣味讓她皺起眉頭和鼻子。菜籽油比魚油好,但光線一樣微弱。火把較高,但卻有濃煙,而且會滴在地板和不小心的人身上。蜜蠟做的蠟燭非常珍貴,摩利堡常用的油燭現在又有短缺。應該多做些。

  蕊琪回到房裡後,蘭娜對她說道:「玫妲夫人一定是忘記吩咐僕人們做油燭了。」

  「她會犯這種錯真是奇怪,她一直想向領主證明她是個比妳能幹的女主人。」她說著,將床上的獸皮和羊毛毯鋪平。「如果油燈的氣味讓妳不舒服,我去找蠟燭。」

  「不,沒有需要。」蘭娜看著床,想著洛伊不知何時才會回房間。他仍和那個跳舞的女孩在一起嗎?他是否和她去到了某個陰暗的角落,繼續品味她的魅力?想到他抱那個女孩的樣子,她憤怒又痛苦地咬緊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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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蘭娜離開後,洛伊便將那個女孩推給席艾西。他欣喜地接受了,並將她帶到一個隱密的角落去。

  洛伊發現自己雖然注意著國王,有時卻會想到他那紅髮的妻子。那女孩和他之間的嬉戲,讓蘭娜看起來既生氣又不安。為了盡主人情誼,他必須留在這裡。他焦躁地看著油蠟愈燃愈短,男爵們在暢飲享樂後,也愈來愈喧鬧。

  洛伊喝著摻有蜂蜜、薑汁和肉桂的酒,禮貌地笑著與人交談。國王已經和一些家臣先退席了。當他覺得留下來的人已經過了宴會的最高潮後,他從椅子上站起來。他穿過大廳,幾乎沒有人注意到他。他在每個門口停下,確定每個門都已經上閂,站崗的人也都就位,然後走上樓梯。

  當他到達他們位於三樓的寢室時,除了隱約傳來的樂聲外,什麼也聽不到。蕊琪躺在外面房間的墊子上。洛伊不理會她,逕自走向他的房間推開門。

  房間裡幾乎是全黑的,只有一點微弱、跳動著的光為他指引方向。光線從放在矮桌上的一盞油燈發出,他只能勉強地辨識出蘭娜蓋著毯子躺在大床上的身影。

  他脫下衣服,往衣柱上一丟,也不管有沒有丟好,便裸著身子走向床。蘭娜背對著他躺著,毯子拉到肩頭上,披散在枕上的頭髮像絲質的火焰。他快樂地歎口氣。

  他對她的想念超過他願意承認的程度。她回到他的床上才是正確的。他的眼睛適應了昏暗的光線後,發現她的背是緊繃著的,因而知道她仍然醒著。他笑了。她在生氣,但他有辦法。他們大部分的夜晚都是這樣開始的──蘭娜生著氣、拒絕讓他碰她,直到他用熾熱的吻和愛撫將她軟化。

  他掀起毯子鑽進去,伸手抱她。她掙脫他的手,他向前將她的頭髮撥開,吻她的頸背。他吻著她透著香氣的肌膚,雙手輕輕環住她仍不肯屈服的身體。

  他將一隻手放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在那裡停了一會兒。他可以感覺到她的心跳,知道她正在等他說些好話。但他想不出該說什麼來讓她不再害怕。

  他從未如此強烈地感受到他這方面能力的欠缺。歎口氣,他將她的身子扳過來,讓她平躺。她睜著閃閃發光的大眼睛。他拂去她臉上的髮絲,低頭吻她。

  他體內燃起熾熱、高亢的慾望。他想慢慢將她帶上投降的頂點,卻發現受到壓抑的身體陣陣刺痛。她並不迴避他,但也不臣服於激情。

  「不,親愛的蘭娜,」看到她閉上眼睛,他喃喃說道。「妳不會那麼輕易就逃過我。」他將一隻手移到她胸前的蓓蕾上,雙唇則熱烈地照顧另一個。當她喘息著想翻開時,他將一隻腿壓在她的腿上,另一隻則向下滑到她的兩腿之間。「看吧?」他柔聲說道。「妳的身體背叛了妳。」

  當他開始愛撫她最敏感的部位時,她顫抖地呻吟著。洛伊的舌頭輕觸她的乳尖,他的手則熟稔地逗弄著她的核心,讓她很快便向他伸出雙臂。

  「該死的你,」她抓住他寬闊的肩膀,沙啞地呢喃道。「該死的你」

  「如果這就是該死,親愛的,我一點都不在乎,」洛伊一邊吻她一邊說道。「我很願意。」

  當她銷魂地叫出聲並拱起身子時,洛伊臣服於自己的激情中滑進她體內,將自己完全地埋進去。當她如絲絨般地緊緊裹住他時,他極力地克制著,直到她放松他才開始動起來。

  先是緩緩地,然後愈來愈快,洛伊帶著愉快的韻律擺動著。他可以感覺到她的身體再度繃緊。她喘息著,不再拒絕他,完全向他屈服。那甜美的狂喜很快地將洛伊帶到釋放的高峰。洛伊知道在還沒娶這個女人之前,他從未有過如此強烈的歡愉。

  「睡吧,親愛的,」當蘭娜將雙手放在他胸前推開他時,他喃喃說道。「夜還很長,也許我們還能找到更多的快樂。」

  她顫抖著讓他將她擁進懷裡。在即將入睡的那一刻,他突然想到她沒有和他爭辯。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7 18:30:45

  第十六章

  「蠟燭舞!」芮莎大叫,高興地拍著手。她興奮地看著那列手裡拿著蠟燭的舞者,大廳裡滿是賓客和摩利堡的居民。七月溫暖的天氣讓這個晚上有種自國王上個月離開後便不曾有過的節慶氣氛。芮莎笑著說道:「我從年輕時就沒有這樣跳過。」

  「而妳現在已經這麼老了。」蘭娜開她玩笑,親愛地看著這個年輕的女人。她看著芮莎姣好的肌膚、光滑的黑髮及發亮的眼睛,她真是個可愛的女人。身為一個權勢強大的伯爵的妹妹,她會帶給那個娶她的人莫大的好處。有好幾個追求者已經來過摩利堡,有些則派人來過。

  蘭娜湊向她低聲說道:「現在晚餐已經結束,妳要選誰和妳跳舞呢?黎皮爾爵爺?他很英俊,又年輕。當然,白吉歐是有點老了,也不那麼英俊,不過──他很有錢。」

  茵莎聽著蘭娜取笑的話,眼裡閃動著笑意。「妳說什麼,蘭娜?我選丈夫時,重視外表甚於財富嗎?」

  「妳要選擇嗎?」蘭娜揚起眉。「我聽妳哥哥說他仍在考慮妳的婚事,但我可沒聽說要問妳的意見。」

  「沒錯,」芮莎笑著。「但我確定他會有明智的選擇。洛伊知道擁有一個滿足的妻子有什麼好處。」

  「我希望妳不是在說「我」很滿足。」蘭娜比自己預期的更尖銳地說道。芮莎彷如受到傷害似地看著她。

  「不是嗎?我看到我哥哥這個月來軟化了許多,而且他也常常逗留在妳旁邊。」

  蘭娜不安地換個姿勢喃喃道:「我想那是因為他關心孩子的關係。」

  「妳知道那不是真的。」芮莎笑著看她。「妳穿透了他的防衛,我相信他是愛妳的。」

  「他愛屬於他的東西,就像一個有錢人愛他的黃金一樣。」蘭娜低頭看她的手,感覺到芮莎投在她身上困惑的眼光。她抬起頭聳聳肩。「我承認我對他有感情,如果這就是妳一直兜著圈子想問出來的事。」

  「是的,」芮莎頑皮地說道。「我很高興。他對妳的愛的需要遠遠超過他表現出來的程度。」

  「從他的態度上,我卻絲毫看不出來這種跡象。他要的是屈服,不是愛。」她聳聳肩,試著化解這番話在她心裡引起的痛。「當然,我確定妳哥哥不會對妳表現出他個性中的那一面。」

  「我很清楚洛伊對女人的態度,我有好幾年的時間可以觀察他。妳是他第一個會想辦法取悅的女人。」芮莎向前靠,放低聲音。「他以前對女人從不客氣的,但那不是他的本性。我相信這點和我母親有很大的關係,但他從來沒有說過。我告欣過妳在他小時候她對他有多不好,這讓他對異性的心腸變硬了。」

  「如果妳的母親讓他有理由不信任女人,妳就是讓他仍保有一些溫柔的原因。」她衝動地將手放在芮莎的手上。「如果他曾在某些方面對我好的話,我想那都該歸功於妳。」

  「不,那該歸功於妳的勇氣,那是他所讚賞的。那便是他被妳所吸引的地方──妳的堅強。」

  「我的堅強?」蘭娜驚訝地看著她。「我並不堅強,我很脆弱的。」

  「但是重要的地方並不脆弱──妳的心。妳有一顆堅強的心,蘭娜。妳的愛強烈而堅貞,贏得那份愛的男人便贏得許多。洛伊可以從妳身上看出這點,任何男人都看得出來。」

  「妳觀察得很多,」蘭娜緩緩地說道。「我並不確定妳說得是否正確,但我會想想妳說的這些話。」

  「妳會在我的婚禮上跳舞嗎?」芮莎以輕快的語氣問她,將話引到較安全的話題上。「我應該很快就知道決定了。」

  蘭娜搖搖頭說道:「如果妳能在結婚前知道他的名字就算不錯了。」

  「洛伊會告訴我。他確實問過我,不過做最後決定時,他的意見會比我的有份量。」

  「他會強迫妳接受一樁妳不想要的婚姻嗎?」蘭娜問,眼裡開始閃著怒火。想到只為了土地和利益,這個甜美的女人必須被迫嫁給一個粗暴的人,她就覺得不舒服。芮莎的情形和她太類似了。她握緊拳頭,瞪了她丈夫一眼。

  「不,」芮莎很快地說道,將一隻手放到蘭娜臂上。「他不會的。他說過我可以拒絕他為我選的丈夫,只是他要求我要仔細考慮。」她笑笑。「不要這麼為我擔心,洛伊不會讓我受到傷害或強迫我接受我不想要的婚姻。」

  「他卻對我這麼做了。」蘭娜喃喃說道。當芮莎揚起眉時,她的臉一紅。

  「這是不一樣的。」芮莎說道。「妳必須嫁給國王的人。想想如果妳嫁給一個對妳很凶暴的人,結果會是怎樣。」

  蘭娜看著她,知道她是對的。洛伊雖然在某一方面很嚴苛,卻從未殘酷地對待過她。

  而且如果她對自己夠誠實,也就會承認她對他在意的程度已漸漸加深。她竟然愛上一個她曾發誓要恨他的男人,真令人驚訝。但這是千真萬確的。不只是為了他那令她無法抗拒的觸摸,還有他的笑,他愈來愈常在她身邊逗留,以及愈來愈常聽她說話,讓她對他的態度也軟化了。他對她說話時,她的心便一緊。他一注意她,她便覺得呼吸困難。

  「啊喔,」芮莎笑著說道。「我看到妳丈夫向這邊看了,旁邊還有一位紳士。我相信就要有人邀請我們跳舞了。」她擔心地看蘭娜一眼。「妳想妳能跳嗎?」

  「當然。我早上那種想吐的感覺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我的體型還沒什麼變,而且我覺得很好。」

  走近她們的玫妲夫人聽見蘭娜的話,不懷好意地笑笑。「等妳體型變大的時候再說吧,夫人。到時再看看妳丈夫是否仍會如此熱切地等待妳,或是到其它女人懷裡尋找快樂。我保證他的雙手沒法再圈住妳時,也不會再在妳身邊打轉了。」

  蘭娜平靜地看她一眼。「是嗎?我想這是妳親身的經驗吧,夫人。」

  玫妲夫人渾身一僵,怒瞪著她。「記住這句話,妳這無禮的薩克遜女人,橡子落下也絕不會離樹太遠。洛伊的父親是一個不可能只對一個女人忠誠的男人;他也不會。妳認為妳的魅力可以持久得讓他絕不望向別處是嗎?如果是,那妳就是個傻瓜。」

  「母親,」芮莎站起來握住她的手臂。「不要將妳的恨和痛苦加諸別人身上。妳和我父親已是許多年前的事,早該把它忘了。」

  玫妲夫人把她女兒的手甩掉,低沉厲聲說道:「只要我活著,我便不會忘記。我也不會讓他的私生子忘記他是怎麼來到這世上的!」

  蘭娜陷入沉默。就某一方面來說,她瞭解玫妲夫人的痛苦和羞辱,儘管她無法接受她口不擇言的謾罵。任何妻子都會很難接納她丈夫和其它女人生的孩子的──尤其是一個偷走他的感情的女人。但即使如此,那並非孩子的錯。蘭娜更覺得她無法原諒玫妲夫人因此而虐待一個無辜的小男孩。

  「玫妲夫人,」當芮莎難過地叫了一聲後,蘭娜柔聲說道。「我為妳的痛苦覺得遺憾,但我不會允許妳在我的大廳裡散播這種毒素。我也不希望妳因為傷人的話而遭大人懲罰,所以我建議妳在他面前保持沉默。他可能會以對待母親該有的態度待妳,但我不覺得我一會定這麼做。」

  玫妲夫人看著蘭娜冰冷堅定的眼神,那裡面毫無軟弱、畏懼的意味。「那麼,妳是在向我宣戰囉?」

  「從到這裡的第一天,夫人,我便知道家裡的一些問題後面有妳巧妙操縱的手,但我仍給妳完全的自由。現在不會再有這種事了。下次當我發現穀物短少、桶裡有酸酒或是僕人被派去做一些可笑的工作因而延誤了正事,我都會把妳找來。不要妄想博取妳兒子的同情,因為他並非如妳所想的對妳的性情一無所知。」

  「我從未想過他是這樣的。」玫妲夫人僵硬地說道。「我只想提醒他他父親將土地留給一名私生子的慷慨,以及他對他父親遺孀的責任。」

  「他不是需要別人提醒責任所在的人。他很清楚,有時甚至是太清楚了。妳想一個軟弱的人能像洛伊這樣排除萬難保住他父親的土地嗎?不可能。而他不但保住了它們,而且還贏得更多的土地。不要輕忽他的成就,夫人。」

  「啊,過去這三個月來,妳的口氣變得可真多吶!」玫妲冷笑著說道。「現在妳開始為他說話了。他的床上功夫真好得讓妳為了他而反對一個只想幫他保住國王恩寵的女人?」

  「他床的功夫是很好。」蘭娜靠近她說。這女人竟在大庭廣眾下提起這話題,讓她不由得怒火攻心。「但那不是我在他背後為他說話的原因。長久以來諾曼人一直堅持公正,但我卻很少看他們做到──除了在這個妳高興時才叫他兒子的人身上。他似乎是真的公正,而那是大多數人所欠缺的,尤其是那些把「私生子」三個字說得最大聲的人。也許在妳如此濫用這些卷標之前,應該先好好看看自己,夫人。」

  「妳竟敢教訓我?」玫妲夫人氣得發抖。「我不需要一個平民──」

  「平民?」蘭娜打斷她的話,怒火令她的雙眸閃亮有如黃金。「是出生的意外讓妳成為貴族,夫人,而不是妳的天性。我在農奴身上看到的高貴的行為,比在妳身上看到的還要多。」

  玫妲夫人氣咻咻地喘著,手向後揚似乎想打人,但芮莎很快地抓住她的手腕。

  「母親,控制妳的脾氣。洛伊走過來了,我不認為他會喜歡聽到我們吵架,更不會喜歡吵架的理由。」

  芮莎著急的話傳進玫妲夫人耳裡,她放下手,但手指仍蜷曲著,一副想抓蘭娜的樣子。連最鈍的人都看得出她們之間的不和,洛伊更是心知肚明。

  「我打斷了妳們重要的討論了嗎?」他愉快地說道,抓住向旁邊避開的蘭娜的手臂,輕輕將她拉向他。穿著鑲金邊、上頭還銹著神氣的獅子的鮮紅色絨質上衣,他渾身上下都流露出領主的氣息。他的視線移向他的妻子,詢問地揚起眉。

  「只是女人家的閒談,領主。」蘭娜說道,對玫妲投以一個警告的眼神。

  「女人家的閒談?」洛伊的嘴角打趣而不信地揚起,直視著蘭娜的眼睛一暗,但他什麼也沒有說。「妳喜歡談話甚於跳舞嗎,親愛的?還有,芮莎,我已大膽地代妳答應了白大人了。」

  芮莎美麗地微笑著,將手放在那位男爵伸向她的手上。「我接受,白大人,這是我的榮幸。」她優雅地隨著那名高瘦的諾曼人走到大廳中間,後者正帶著欣喜的笑容低頭看她。

  「來,」洛伊說道,興致高昂地看著蘭娜。「和我跳舞吧,親愛的。」

  「你怎麼知道我不會吹熄你的蠟燭,大人?」蘭娜反駁地說道,接過他從一名侍從手中拿來遞給她的蠟燭。

  「妳認為妳行嗎,親愛的?」

  她頑皮地笑著。「是的,當我選擇要這麼做的時候。」

  洛伊笑著拉住她的手,帶著她起舞。蠟燭舞是大廳裡大部分人最喜歡的舞,因為它不只是活潑的舞蹈,還是個遊戲。人們推推躲躲,將蠟燭高舉過頭,可能的話,便用手掌護住,否則便轉身舞開。熱蠟滴在衣服上,但在興奮中,沒有人注意到這些。

  「快」芮莎急急走向蘭娜說道。「幫我把蠟燭再點燃。」

  蘭娜咯咯地笑著幫她。「妳敢作弊,夫人?」

  「如果可以的話。」她快樂地回答。在尖叫聲與笑聲中,遊戲持續著。

  到了最後,只有洛伊、萊歐、蘭娜和一位男爵夫人的蠟燭是亮著的。蘭娜看著洛伊帶著下定決心的表情向她逼近,她隨著萊歐的舞步轉開。「快點,」她笑著叫道。「不要讓他抓到我們。」

  其它仍在跳舞的人都笑著看伯爵和他妻子間的遊戲。追逐中,衣服纏住了蘭娜的腳跟。她膝蓋微屈地轉著身子,從眼角看見了他。既要護住蠟燭,就很難集中精神注意舞步,而同時又要防止別人吹熄她的蠟燭就更難了。

  她一轉身,看見洛伊正朝她而來,她又一轉身跳開。萊歐在她身後大笑。她汗流浹背,幾乎喘不過氣來,但仍然知道洛伊一直在追她,萊歐則一直在笑。對她而言,似乎不再只是個遊戲。

  在真實生活中,他也是這樣追逐著她。她也是一樣地堅持他必須使盡全力以贏得她的注意。在舞蹈中,她可以躲在她舞伴張開的雙臂下,轉身、踏三個舞步、再轉身。男爵夫人──一個高大、面容甜美的女人──試著想避開萊歐,卻碰上了蘭娜。

  蘭娜笑著很快地吹熄了她的蠟燭,男爵夫人臉上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蘭娜再轉身,這次她撞上了洛伊寬闊的胸膛。

  「我捉到妳了,親愛的。」他說著微彎下身子要吹熄她的蠟燭,但蘭娜卻先他一步,吹口氣熄了他的蠟燭。洛伊臉上驚訝的表情讓蘭娜──和萊歐以及大廳裡的其它人──都快樂地大笑起來。

  「吹得好。」他笑著對她說道。他把蠟燭舉高給大家看,燭芯上方仍冒著淡淡的煙。「戰利品屬於勝利者。」

  蘭娜頑皮地問他:「我贏到了什麼東西呢,領主?」

  她抬頭看他。他眼裡一閃而過的火花讓她的呼吸一緊,懷疑他是不是看得出來她愛他。是的,她痛苦但認命地對自己承認,她真的愛他,雖然她不知道現在是否太遲了。這是她的秘密,她不會對任何人承認的事。是的,她違背自己的誓言愛上了這個諾曼族的軍事領袖。

  「妳贏了,」洛伊說著,笑著接過她仍燃著的蠟燭舉高。「妳和萊歐是節慶上的國王與皇后。」

  「真的?」蘭娜忍不住快樂地笑著。「你聽見了嗎,萊歐?我們要主持今晚的遊戲!你說,文質彬彬的騎士,玩瞎子吹牛的遊戲好嗎?」

  萊歐和蘭娜指定白大人第一個蒙上眼睛。當遊戲開始時,蘭娜總算有機會喘口氣。蠟燭舞耗掉了她不少精力。坐在檯子上洛伊最喜歡的騎士旁邊,蘭娜無意中看到蕊琪的眼神投向他們。

  她福至心靈,湊近那個諾曼騎士在他耳邊說道:「我玩得有些累了,萊歐,你想蕊琪會介意取代我的位置嗎?」

  萊歐驚訝地看了她一眼。「也許可以說服她。但請妳去問她,我不願被人認為我很冒昧。」

  幾分鐘之內,紅著臉的蕊琪便取代了蘭娜在台上的位置。蘭娜靠在一面牆邊,帶著喜樂的笑容看著她的女侍害羞地瞥著她旁邊那位英俊的騎士。

  「當紅娘嗎,親愛的?」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她身邊響起,蘭娜抬頭對著洛伊微笑。

  「也許。雖然如果不是他們先想到,我也不會想到。」

  洛伊溫暖的手掌托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臉。「不會嗎?只有瞎子才看不到那女孩望著萊歐時眼裡閃著的光。」

  「這令你不高興嗎?」

  他搖搖頭。「一點也不。我喜歡萊歐,也希望他快樂。」

  「你想蕊琪會覺得快樂嗎?」蘭娜問他。

  「我怎麼想並不重要,」當她驚訝地看著他時,他聳聳肩,又說道:「重要的是蕊琪是怎麼想的。」

  蘭娜笑著讓洛伊輕輕將她擁住。他的貼近、她的手感覺到的結實身體、她在他眼裡看到的光芒,在在都讓她心跳加速。有時她會為自己竟對一個諾曼人懷著柔情而覺得懊惱,有時她又為自己以前和他作對而覺得痛苦。她曾經表現得很差勁,就像個潑婦一樣,但洛伊仍堅持過來了。慚愧使她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說出她心裡想到的第一件事。

  「那你呢「領主?」她喃喃地說。「你妻子的想法對你重要嗎?」

  他似乎很意外。「是的,親愛的。如果妳不關心這兩個人,妳怎麼會這麼做呢?」

  「我不是指蕊琪和萊歐,」蘭娜很快地說道,感覺自己在他的凝視下臉紅起來。「我是指你。有時我真懷疑你是否真的在乎我在想些什麼。」

  洛伊沒有回答,他在陰影中注視著她。他們站在檯子後面幾呎的地方。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遊戲和美酒佳餚上,幾乎沒有人注意到他們。音樂和笑聲在廳裡迴盪著。終於,洛伊似乎知道了蘭娜的心情。

  「親愛的,」他柔聲說道,手指在她下頷上愛憐地逗留。「我一向很在乎妳心裡在想些什麼。妳不覺得我關心的不只是妳身體的安好與否嗎?」

  她抬頭看他,幾乎不敢希冀他對她有任何感情。「我知道你很重視責任。但是,洛伊,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因為孩子才對我好?」

  「那個,當然。」他回答。看見她立刻沉下臉來,他笑了。「但在有孩子之前,我就對妳有了一份我無法否認的溫暖感覺。」

  蘭娜搜尋地看著他,想看看他是不是只是在捉弄她。但是他穩定的眼光使她知道他並沒有。

  「我也對你有份溫暖的感覺。」她承認。「雖然有時候你並不值得我這樣。」

  她酸溜溜的語氣讓他笑了起來,洛伊緊抱住她。「我發誓妳說的是最甜的、我最想聽的話。」

  「你看起來可不像是沉浸在愛河中的人。」蘭娜說著更貼近他,抓住他的衣服,不在乎誰會看見或者別人會怎麼說。她感覺到他的心跳加快,圈住她的手臂更加用力。

  「也許在我們的房間裡,我會讓妳覺得很像。」洛伊沙啞的聲音洩漏了他的激情,蘭娜將臉頰靠在他胸膛上摩挲著。

  「你是這麼認為的嗎?如果我們這麼早就離開,領主,我們的客人會怎麼想呢?」

  「他們會想我渴望和全英格蘭最美麗的女人躺在床上,」洛伊笑答道,蘭娜的臉微微一紅。「而那將是正確的猜測。來吧,親愛的,沒人會想到我們的。」

  他們笑著──像兩個做壞事的小孩──從大廳裡溜走,手牽著手,輕輕地跑上通往他們房間的樓梯。蘭娜突然感覺到一股強烈的愛意將她整個淹沒。當洛伊關上門抱住她時,她想著為什麼她會拖了這麼久才愛他。

  「有時候,」當他把她放到床上,開始脫去她身上的衣服時,她喃喃說道。「我表現得就像個最大的傻瓜。」

  卸去層層衣物後裸露的肌膚如絲緞般光滑,洛伊的呼吸比剛跳完舞時還沉重。他看著她泛紅的臉頰。

  「是的,」他同意道。「妳就像妳丈夫一樣的傻,親愛的。祈禱我們都已學到教訓了吧!」

  他的兩隻大手托住她的乳房,過去這幾星期來,它們變大了許多。他溫柔地愛撫著,呼吸隨著他的動作愈來愈急促。然後,他的手往下移到她的小腹上,再繼續往下移。蘭娜在他的撫摸下扭動著身子。雙眸仰望著他。

  「大人──您不覺得穿得太多了嗎?」

  洛伊輕輕一笑,揚起眉。「妳想引誘我嗎,姑娘?」

  「不,領主──」看見他失望的表情,她一笑。「我想做的不只是誘惑你而已」

  她靈巧地跪坐起來。手伸到他肩膀上將他的衣服解開。當她為他脫下時,她看到他眼裡燃著激情。然後,她解開繫在他瘦削的腰上的皮帶。

  洛伊猛抱住她,在她濃密芳香的髮邊呢喃道:「甜蜜的夫人,我想也許我們可以發現那種據說存在於愛人之間、最難以捉摸的滿足。」

  「我相信,洛伊,」蘭娜回答他,丟開他的皮帶並拉扯著他的長衫。「我相信。」
  

  第十七章

  時序漸漸由夏入秋,豐盛的收穫讓即將來臨的漫漫長冬沒有匱乏之虞。盜匪作亂的時間雖長,但並未對摩利堡的土地造成持久性的傷害。像往常一樣,農奴們三天為領主工作上,三天為自己工作,在安息日休息。

  摩利堡的儲藏多得幾乎要滿出來,而蘭娜則負責這些供需品的分配。每星期中的一天,農奴們必須帶著收成的一小部分到堡裡來,穀物、雞隻、蜜蠟或是這些東西的代替品──錢幣。這讓城堡裡的需要得到充分的供應,欠收時這些東西則會還給原來繳交的農奴。

  穀物在堡裡的磨坊裡研磨,酒在堡裡的酒桶釀造,麵包也是在這裡烤──都只需要交一丁點的費用。為了容納豐盛的食物,許多人正忙著建造新的道路和建築。城堡甚至從村裡的魚塘裡釣到一些魚,不過大部分還是來自海裡鹽漬的桶裝魚。

  洛伊在威廉賦與的職權下,詳細記錄穀物和牲口的數目,也負責人口的統計。這是一個全天候的工作,他很高興有管事和神父可以為他分勞。

  洛伊唯一不滿的是借地繼承稅。一個農奴死亡時,他可以拿走他最好的牲口,教區的牧師則拿走次好的。

  「不行,」洛伊拒絕了。「如果一個家庭必須把他們最好的東西給人,想捱過冬天就更難了。」

  隨著時間的經過,洛伊公正的態度讓蘭娜印象愈來愈深刻,也開始完全瞭解他的性格。是的,他對罪有應得的人非常嚴厲,但整體說來,他比以往溫和許多。蕊琪不再看見他就發抖,更在他嚴厲的外表下發現了仁慈。

  雖然洛伊一向謹言慎行,也從未說過他愛蘭娜,但她開始感覺到他是愛她的。這份確定讓她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從小到現在,這是她第一次感到完全的滿足。

  她新發現的幸福中唯一的陰影是洛伊的繼母,她仍舊用盡方法想激怒她。

  「妳已經胖得跟只母豬一樣了。」一個清爽的下午,堡內的女僕們來到城牆上想透透氣時,玫妲夫人評論道。「妳想洛伊還會到妳的床上多久?」

  蘭娜驚訝地看了玫妲夫人一眼,也看到芮莎和蕊琪都面露不悅之色。她兩位朋友的反應讓她比較能夠接受玫妲夫人的挑釁,於是她輕輕聳聳肩。

  「我想不透為什麼妳這麼關心妳兒子睡在哪裡,夫人。當然,除非妳覺得需要分享別人的快樂。」

  「快樂?」玫妲夫人氣得臉色發紫,但她沒有退縮。她揮動一把在倫敦買的扇子,不屑地哼了一聲。「他只是在消磨時間罷了。我瞭解他的天性。如果妳以為當妳不再能滿足他的需要時,他不會立刻離開,妳就是個傻瓜。」

  蘭娜攏攏頭髮,想找出一個讓玫妲閉嘴的回答。隨著日漸隆起的腹部和蹣跚的腳步,她覺得自己愈來愈笨拙而不吸引人,玫妲夫人也愈難招架。只有夜晚時洛伊專注的熱情能讓她覺得好過些。想到他可能很快地便會嫌棄起她臃腫的身材,她不由得感到一絲不安。

  「真是的,母親,」芮莎插嘴了。「我不知道妳為什麼要用妳可笑的念頭來折磨她。」

  「可笑?」玫妲夫人更用力地搧扇子。「我還記得另一個發誓要忠誠的男人,在另一個諾曼妓女床上尋求快樂。」

  「至少,」蘭娜半帶幽默地說道。「偷走他的感情的不是薩克遜女人。」

  玫妲夫人憤怒地攻擊蘭娜。「不要想戲弄我,馬蘭娜。我知道妳的把戲和目的。」

  「是嗎?」蘭娜一直壓抑著的脾氣開始急遽上升。「那麼,請告訴我我對我的丈夫忠誠是為了什麼目的?財富嗎?不,我需要的他都很樂意給我。權力嗎?身為他的夫人,我所擁有的權力已經比我想要的還多。是的,我想我擁有的,已經比我夢想的還要多得多,我很滿意了。」她揮著一隻手臂,指向城牆外的土地、起伏的山丘和充滿秋天色彩的森林。「摩利堡曾經屬於我母親,但我從未覺得它是我的家。現在我卻驚訝又高興地發現,它對我而言比以前的家更有家的感覺。」

  玫妲夫人湊近她。「誰說妳能活過生產的過程,小潑婦?」

  蘭娜變得蒼白,但仍氣沖沖地面對她。「我們都聽過妳說自己有多纖細。如果妳都能平安地生下小孩,我相信一個普通的薩克遜女人比妳更有照顧自己小孩的機會。」

  玫妲夫人殘酷地笑著搖搖頭,眼裡閃著惡毒的光芒。她嘲諷地說道:「不要將內在的力量和平民的血統混為一談。雖然妳裝得很高貴,妳仍是一個普通女人。如果妳真的能活到生產以後,」她停下來聳聳肩。「那將是個奇跡。」

  「聽起來希望我走的是妳,夫人,妳打算向洛伊提這樣的建議嗎?」

  「一旦妳將小鬼生下來,他會自己找個方法擺脫妳。威廉命令他掌管這些地,而且要生個兒子繼承。這是諾曼人的傳統──確定土地留在自家人手裡。妳想為什麼我丈夫會將土地留給一個私生子?」她的笑聲淒厲。「不是因為他喜愛他,而是為了阻止土地落入外人手裡。洛伊求的也是這樣,將土地留給自己的後代。」

  「妳說得好像我只是一匹育種的母馬。」蘭娜生氣地說道。「但他娶我時──他並不知道我是否會為他生孩子,那時我還憤怒地發誓說我絕對不會。」

  「但是現在的妳──就像洛伊說的──卻懷著他的孩子,他的後代。」

  蘭娜搖搖頭,想甩開那種頭痛欲裂的感覺,感覺到芮莎擔心的目光。

  「妳撒謊,玫妲夫人。除了一份中傷人的滿足感外,我想不出這些惡毒的話還能讓妳得到些什麼。」

  玫妲夫人聳聳肩,理理膝上的天鵝絨布料,望向牆外。洛伊和他的士兵正在田野裡演練,地面在馬兒們巨蹄的踐踏下,似乎整個都動搖起來。

  「我想,」她打破沉默。「妳知道我這麼做的理由只是不想看見那些事發生。」

  「我只知道妳希望讓我們兩個都不快樂,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蘭娜以平穩的語氣說道。謝天謝地,她心裡的紊亂並沒有洩漏出來。

  「母親,」芮莎哀求道。「請不要說這麼殘忍的話。如果妳再繼續說下去,我會受不了的,而且──」

  「閉嘴,」玫妲夫人轉向她女兒。「妳有新生活可以期待,而且妳嫁給白吉歐後就會離開這裡到他的家去。妳知道妳走了以後,我要面對的是什麼嗎?」

  芮莎往後縮,低聲說道:「這件事還要等好一陣子呢,而且我會請妳跟我一起去。」

  「而我尊貴的繼子是怎麼說的呢?」玫妲夫人厲聲問道。「要我告訴妳嗎?他說他不想將一個囉嗦、好挑撥的女人放到國王家臣的家裡頭。如果我同意,他會將我關到修道院裡去。」

  芮莎蒼白著臉喃喃說道:「不,他不是這樣說的。他只是建議一個寧靜、安詳的地方對妳會比較好。」

  蘭娜瞭解玫妲夫人生氣的原因後,稍微鬆了口氣。這只是一個可怕的誤會,等她對洛伊解釋過後,他會安撫她,甚至化解她的敵意。

  但是,蘭娜發現,洛伊並無意安撫玫妲夫人。

  「不,她說得對,」他粗率地說道。「雖然我不喜歡她偷聽人家說話的習慣。」

  正在為即將來臨的寶寶縫衣服的蘭娜抬起頭看著洛伊。暮色從窗戶透進房間來。「但是,洛伊──你要將她放到一旁不管嗎?」

  他揚起眉看著她。「妳在為她說話嗎,親愛的?我以為妳們之間毫無感情可言。」

  「是的,但把她像件舊衣服般扔到一旁」

  「這是她自己選擇的。」他頑固的表情對她應該是個警告。然而她仍繼續和他爭辯,認為把他父親的遺孀趕到一旁是不對的。他咆哮著要她不要再提這個話題。

  「玫妲夫人在這裡惹的麻煩多得我都不想和妳討論,蘭娜,雖然我很欣賞妳遲來的同情,我還是要警告妳不要管和妳無關的事。這是男人的事,不容女人干涉。」

  蘭娜生氣了。她小心地把手上的亞麻衫放到一旁,從椅子上站起來。「你說這是男人的事?將一個女人關到修道院去?你認為那是男人的事?」

  「別說了,蘭娜。」他喃喃說道,用手耙過頭髮,不看她。但她仍驚愕地盯著他。

  如果洛伊真的將玫妲夫人送到修道院去,她的境遇便和她十分類似了。一個妻子為躲避她粗暴的丈夫而逃到修道院去是常見的事。更常見的是用面紗遮住自己,以免被送回丈夫身邊而有生命危險。

  疑慮侵襲著她,雖然她告訴自己這是不可能的。洛伊對她既溫柔,又真心地關懷她,這不可能,一定是她誤解的。他的脾氣並不是時時都很好,但她也是如此。

  「不要擔心,」洛伊看著她憂慮的表情說道。「我不會強迫她的,只是大力建議她自己選擇到修道院去求得平靜。我甚至承諾要給她所選的修道院一些土地和葡萄園,或是為她安排一樁婚姻,但她都拒絕了。」

  「她的確愛搬弄是非,」蘭娜說道。「但我認為「放逐」這個懲罰太嚴厲了。」

  「放逐?」洛伊給她一個驚訝的表情。「我不是要放逐她,只是想把她送到一個她不會惹麻煩的地方。我知道我該對我父親的妻子負什麼責任,我不會逃避的。」

  蘭娜聽出他漸升的怒氣,決定閉上嘴。再讓他生氣也不會有什麼結果,而且說實話,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幫一個只想傷害她的女人說話。

  她安靜下來。洛伊帶著溫柔的微笑看著她。「蘭娜,我覺得妳不只體型變得圓滾滾,」他取笑地說道。「我發現妳有我們剛見面時所沒有的溫柔。」

  「是嗎?」她喃喃說道,兇惡地看他一眼,讓他笑了起來。「不要忽略了我的舌頭。」

  「啊,我期待著它。」他開她玩笑,看著她臉紅,他大笑起來。「還會重要嗎,親愛的?我發誓妳是我所認識的女人當中,唯一一個挺著大肚子還這麼容易害羞的。」

  「因為我旁邊有諾曼人,我的臉才著火的。」蘭娜還以顏色。

  「讓我來使妳的臉以外的地方也著火,親愛的。」他說著用含意深遠的眼光看著她渾圓的胸部。當他把她拉向他時,她忘了玫妲夫人和她自己的疑慮。

  蘭娜沉浸在她心滿意足的幸福裡,直到一個寒冷的秋夜,她的弟弟來到她和洛伊的房間找她。

  「邁爾。」蘭娜欣喜地說,試著想從椅子上站起來。

  「請不要站起來,」邁爾看著她急急說道。「我怕妳會傷了自己。我只是來告訴妳我要離開一段時間,我必須離開摩利堡。」

  「離開?為什麼,邁爾?我以為你正在接受萊歐的訓練。」

  「是的。」邁爾緊抿著嘴,讓他看來突然嚴肅、老成了許多。「我無法解釋原因。但我知道妳聽說我不在,一定會擔心。」

  蘭娜抓住他的手,謹慎地朝門口看了一眼。「是我們的親人使你要離開的嗎?」

  邁爾銳利地看她一眼。「妳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我想不出還有其它原因會讓你冒這種失去騎士資格的險。」蘭娜回答。「你聽到什麼了,是不是?」

  「是的。」過了一會兒後,他才承認。他貼近她跪下,輕聲說道:「他們正在計畫一件鹵莽的事情,我必須及時阻止他們。」

  「及時?是怎樣的事?」

  「培養一支軍隊,並加入法國菲力國王的陣營。妳知道他們不會放過任何攻擊洛伊的機會。」

  蘭娜感到一陣恐懼。她仍然緊抓住他的手,熱切地對他說:「不要冒險去警告他們,邁爾。」

  「警告他們?」他看著她。「我是去阻止他們,不是警告。我不希望他們的行為影響到雷領主。因此,我要在遠離他領土的地方,阻止他們的叛亂。」

  「你是怎麼聽到這消息的?」

  走廊上的聲音讓邁爾停了一下。發現沒人走進來時,他耳語般地說道:「上星期我在村子裡看到安諾,他要我幫他們忙。」

  「他怎麼說?」

  他抿緊嘴唇。「他威脅我,如果我不在晚上打開門讓他們進來,他就要揭發我今年春天當盜匪的事。」

  蘭娜覺得一陣暈眩。她腹內的胎兒猛地動了一下,她趕緊捧住腹部。邁爾低呼一聲,但她搖搖頭。

  「沒什麼,只是這孩子的活動力很強。聽我說,邁爾,你必須告訴洛伊」

  「不,」他的臉色一白。「我不能。他信任我,我不希望向他承認我加入過盜匪,這令我覺得羞愧。雖然我只參加了幾次,而且那也是我到這裡之前好久的事了,但是我怕──蘭娜,」他緊緊抓住她的手臂。「不要告訴他,發誓說妳不會!」

  「不會,我不會的。但請你──相信他。如果你把實情告訴他,他不會嚴厲處置你的,邁爾。」

  「我不敢冒這種險。」從邁爾的眼神,她知道他已非常堅決。不安讓她的心往下一沉。他即將經歷的危險,比惹得洛伊不悅所引起的危險更大得多。

  「你什麼時候走?」她哀傷地問道。

  「今晚,午夜過後。」

  「但你的計畫是什麼?你怎麼阻止他們呢?」

  邁爾猶豫著,然後搖搖頭。「妳知道得愈少就擔心得愈少。不要完全相信妳所聽到的話。除了妳最忠誠的僕人外,也不要相信任何人。妳知道我在說什麼嗎?」

  她皺起眉。「堡裡有人會傷害洛伊嗎?」

  「一個像他那麼英勇、有能力的人,隨時都會有人想毀了他。雷洛伊有能力應付他們,但妳是他的一個負擔。」他抓住她的手。「蘭娜,不要做傻事,否則妳會讓妳的丈夫陷入險境。」

  「我不瞭解」

  「希望是我弄錯了,但如果不是──」他停了下來,然後說:「不要相信任何人,聽見了嗎?」

  「是的,我聽見了,但我不知道你指的是誰。」

  「這是問題所在,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這裡有人處心積慮地想挑起問題。」

  邁爾站起來,然後彎腰親吻她的額頭。在那一刻,他身旁的劍和他臉上堅毅的表情讓他看起來大了許多,不像是個剛滿十七歲的少年。蘭娜喉嚨一緊,緊抓住他的手,直到他把自己的手抽出來。

  「保重。」她看著他走向門外,喃喃地說道。以前曾尾隨過她的那種無名恐懼又出現了,危險和死亡再度悄悄接近她的家人。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7 18:30:57

  第十八章

  「更多的盜匪?」蘭娜重複道,感到一陣冷徹心扉的寒意。「但是洛伊,你確定嗎?」

  「妳想,面對燒焦的茅屋和農奴的屍體時,還要多確定呢?」他套上雙腿部分的鎧甲往上拉,在腰間繫上。他已經穿上皮革制的上衣,戴上鋪著軟墊的帽子。

  蘭娜帶著沉重的心情,看著他在侍從的協助下穿上盔甲。高文從背後幫他系住,他自己則伸手整理他的頭盔。這樣的裝備表示著他即將投入激戰,她試著不抗議。保護人民的安全是他身為領主的責任。匪徒的侵犯是對他蓄意的挑釁,也是對他宣誓要保護的人的傷害。

  「你要去哪裡找他們?」當她知道自己能平靜地說話後,遂開口問他。

  「北方,哈佛萊再過去一點的地方。」洛伊戴上頭盔,舉起劍,讓高文為他把劍鞘繫在腰上。

  「好遠。」蘭娜說,洛伊看了她一眼。

  「是的,但還不夠遠。盜匪們似乎希望我追蹤他們。」他看她一眼,然後以沉重的口氣說道:「妳知道妳弟弟邁爾已經離開摩利堡了。」

  蘭娜無法迎視他的藍眸,只得看向他處並喃喃說道:「是的,我聽說了。」

  「妳知道他去哪裡嗎?」他厲聲問她。當她搖頭時,他低低詛咒一聲。

  「該死,蘭娜,我以為那男孩很忠誠。貝達告訴過我──不過現在已無關緊要了。」

  蘭娜走近他,將一隻手放在他穿著戰袍的手臂上。「洛伊,小心陷阱。」

  「妳以為我沒想到嗎?」他回答。「我知道。妳可能也知道──我懷疑妳的兄弟有參與近來這些侵犯行動。」

  蘭娜點點頭。「我也這麼懷疑。」

  洛伊驚訝地仔細打量著她。頭盔護住鼻子的部分遮住他一部分的臉,但她仍看得到他感覺意外的表情。

  「是嗎?妳不反對?」

  「是的,我反對。」她生氣地抬高下巴。「我反對人們為了誘出敵人,濫殺無辜的弱者。是的,領主,我衷心地反對。希望你找到他們,制止他們。」

  洛伊淡淡地一笑。「妳一向讓我吃驚,親愛的。」

  「為什麼我反對濫殺無辜的人會讓你覺得驚訝?」

  「如果妳還記得,我曾經說過妳不懂忠誠,也忍受過妳的脾氣,因為妳不喜歡我對待妳的親人的方式。我永遠搞不懂妳。」

  「但是有一點是確定的,」蘭娜靠近他,看著他明亮的藍眼。「我會時時刻刻祈禱你平安歸來,領主,而且會在教堂裡點燃許多蠟燭,多得讓古神父以為祭壇著火了。」

  洛伊笑著把她拉向他,扯下他的頭盔重重地吻她。當他抬起頭時,雙眼已因激情而顯得迷濛,他的笑容流露著憂傷。

  「真不該吻妳這麼久,親愛的,我履行責任的心幾乎都動搖了。」

  「平安回到我身邊來。我向你承諾,會有和履行責任無關,但是更令人愉快的事。」她在他唇邊喃喃地說。

  「在妳這種情況下,親愛的,恐怕我們必須等上好長一段時間才能讓妳實現妳的承諾。」洛伊長長地歎了口氣,將她放開。然後他將萊歐叫過來,很快地走出去,高文趕快跟在後面。

  蘭娜在城牆上看著士兵和騎士們騎著馬離開城堡。雖然在顫抖,她仍不顧刺骨的寒風一直注視著他們,直到什麼也看不見。

  留下的男人很少,只有幾個洛伊擔心城堡受到攻擊而留下來的守衛。這些人是訓練來防守的士兵,由貝達帶領。這個壞脾氣的隊長已經跟了洛伊許多年了。其它堡裡唯一看得到的男生便是那些小廝,侍從們也都跟著他們的主子去了。

  雖然有僕人來來去去撥動壁爐裡的火、將食物端到桌子上,大廳仍然空蕩得令人有種奇怪的感覺。狗兒們為著爭剩餘的食物而大聲吵鬧著。蘭娜在心裡盤算,天黑後要把牠們鬆開,讓牠們待在城堡裡,而不像平常一樣地關起來。洛伊不在,城堡又是由一些臨時委派的士兵在防守,如有敵人偷偷潛入的話,她希望警告的訊息能愈多愈好。她沒有忘記邁爾說的,他們的兄弟想在晚上偷溜進城堡。

  這是很值得憂慮的地方。她找到貝達,把她的不安告欣他。

  「我打過許多仗,夫人,」這年老的軍人向她保證。「我知道該如何防衛一個城堡。不用擔心您的安全,您丈夫不會將您留給一個不能保護您的人。」

  雖然聲音平穩,話裡卻頗有責怪之意。蘭娜擠出笑容。「如果冒犯了你,我道歉,貝達。但有人告訴我盜匪計劃要偷溜進來。」

  「我瞭解,夫人。」貝達有些不耐煩,但態度還算尊敬。「我已經在每個塔裡都派了守衛,留意這種可能性。」

  「謝謝你,」蘭娜說。「請原諒一個緊張的女人心裡的恐懼。」

  貝達鞠個躬,原本繃緊的臉緩和下來。「領主不會讓這麼一項珍寶冒險的,雷夫人,請不要過度擔心。」

  蘭娜繼續做著她每日例行的工作,邊想著聽他的保證要比看到他實現那些保證容易得多。這些天來,她的行動變得如此緩慢,連做最簡單的工作都比平常要多花一倍的時間。

  「我和洛伊的馬一樣龐大了,」當蕊琪幫她從矮凳上站起來時,她喃喃說道。「難怪他寧願去冒險也不願到我們的房間。」

  蕊琪笑著扶住她的手臂,護送她到擺放織布機的房間。幾個僕人正坐在凳子上辛勤地織著布,梭子來回滾動的聲音充滿整個房間。拉線棒和梳毛工具靠在較遠的那面牆邊,整個房間井然有序。

  「妳做得很好。」蘭娜稱讚一個抬頭害羞地看了她一眼的女孩。羊毛又軟又長,織出的布品質也很好。蘭娜和她討論了一下式樣,然後繼續往前走。

  到她檢查完該檢查的東西時,剛剪下來的羊毛的味道和空氣中飄浮著的絨毛上讓她覺得自己需要找個空曠一點的房間。她停下來深深地吸口氣,難過地看了蕊琪一眼。

  「沒有人告訴過我孩子會讓我這麼不舒服。」她說。「我真懷疑我懷的是不是個正常的孩子。」

  「胎兒精力旺盛是件好事,一個孱弱的嬰兒恐怕活不過冬天。」

  蘭娜忍不住突然顫抖一下,看到蕊琪皺起眉頭。「好冷,」她解釋著。「剛在城牆上站太久了。」

  蕊琪點點頭。她也一樣站在城牆上看著他們離開,而且心隨著萊歐走了──雖然他們之間沒有舉行過任何儀式,也沒有承諾。

  「我們要不要坐到大廳的壁爐旁邊,夫人?」蕊琪問她。她們一起走下樓梯。

  蘭娜看見玫妲夫人坐在廳裡一張鋪了軟墊的椅子上時,不覺咬住唇,不讓自己呻吟出聲。現在回頭似乎顯得太無禮了,她認命地歎口氣,走過大廳。

  「妳好,夫人。」蘭娜喃喃說道。蕊琪幫著她坐上一張鋪有軟墊、高椅背的椅子。

  「好。」玫妲夫人用禮貌性的口吻說道,但她看蘭娜的眼光卻是非常犀利。「快生了吧?」

  表面上看來,這個問題沒什麼。但婚禮是在三月下旬舉行的,而現在才十月。小孩如果現在出生──就表示是婚前就有的。蘭娜稍稍抬起下巴。

  「不,夫人,還要一些時候。接生婆算過了,應該是在接近聖誕節的時候。」

  「聖誕節?」玫妲用銳利的眼神看她一眼。「還要兩個多月。妳的肚子大得不像還需要那麼久。」

  「不過,小孩子就是那時候會出生。」

  蘭娜將身子往前靠,聽著蕊琪在她耳邊低低地說了些話,然後點點頭。當蕊琪端了一杯溫的藥茶過來時,她感激地接過來,她不安地在椅子上移動著,假裝感興趣地看著兩名士兵下棋。在這麼凍人的天氣裡,大家都到城堡裡來避寒。

  連古神父──摩利堡的神父──也來了?過去幾天又是風又是雨的,他便在大廳裡主持早晨的彌撒,好讓姑娘們不必忍受風吹雨打之苦。在一個小房間裡,已經搭起了用布圍起來的聖餐檯。

  蘭娜發現神父是個很有趣的人,機智而且知道很多有趣的軼事。她喜歡和他在一起。她笑著看古神父運用高度的幽默找來一個士兵和他下棋,兩人全神貫注在棋盤上。

  玫妲夫人似乎對古神父喝酒、下棋的行為頗不以為然。

  「妳覺得他該像個宣誓要保持靜默的僧侶般生活嗎?」蘭娜問她。「我不覺得他對神有什麼不尊敬的地方。」

  「妳不覺得?」玫妲看著蘭娜,嘴角泛起淡淡的笑容。「那真是非常有趣,夫人。」

  蘭娜皺起眉,轉頭不理會玫妲夫人冰冷的眼神和惡毒的舌頭。有時候這女人會令她覺得受到威脅,近來她更由她的態度上感受到更多的恨意。她打了個冷顫。

  「冷嗎,夫人?」蕊琪問她,提議要把椅子搬近壁爐一點。

  「不,沒那麼冷。不要麻煩了。」

  蘭娜身上穿著一件又一件厚厚的羊毛衣,所以她不會覺得有多冷。她唯一的抱怨是她現在的體型讓她必須困坐在椅子上,不能坐直。她一邊詛咒洛伊害她變成這個樣子,一邊又想念他。

  「如果妳不是這麼纖瘦,」玫妲夫人的聲音讓蘭娜覺得牙齒一陣酸軟。「妳會比較能生小孩。妳的臀部太窄了。如果我在婚禮前看過妳,我會就這點警告洛伊的。」

  「是嗎?」蘭娜說。「妳真好,還會考慮到我的福祉。我發誓,如果那時有人能大膽地說出來,把我從極端厭惡的婚姻中解救出來,我會親吻他的腳。」

  玫妲夫人獰笑著道:「許多薩克遜女人想藉著婚姻來提高她們的地位,最後總落得付出慘痛的代價。」

  「是的。」蘭娜說,心裡真希望能打她一巴掌。「但我很幸運,選擇我的是一個可以容忍小小的抵抗的男人。我現在對我的運氣感到很滿意。似乎他是我們兩人當中比較有先見之明的一個,因他曾說過我會有這種感覺。」

  玫妲夫人生氣地靠回椅子上,很快地說道:「妳像只鴨子般的喋喋不休,用別人沒說過的話讚美他。妳不至於傻得以為我會相信妳是誠心的吧?」

  「夫人,妳不會傻得以為我會在乎妳的想法吧?」蘭娜回答她,被她激得也開始不客氣起來。注意到芮莎的憂慮和蕊琪愈來愈生氣後,過去這幾個星期來,她一直想化解這種緊張氣氛。但如果她無法保持聖徒般的耐心的話,那是因為惡魔已經佔據了她的靈魂。

  玫妲夫人向前靠,用熾熱的眼光盯住蘭娜,慢慢地說:「有一天,妳會為妳高傲的話而後悔。」

  「那是一定的,我也為最近發生在我身上的一些事而覺得懊悔。」她轉過頭去將蕊琪叫過來。「現在我要到我的房間去,蕊琪。請幫我留意晚餐是不是照我的吩咐在做了。」

  蘭娜從未忘記玫妲對伙食的干涉,因此總是要一再確定各餐會在她吩咐的時間裡完成。

  蕊琪扶著蘭娜回到房間躺下時,天色已經暗了。蘭娜躺在厚厚的羽毛墊上,渾身又冷又疲憊。床繩隨著她的動作發出聲響,蘭娜忍不住笑了。

  「我從未想過我的身體會有可能毀掉一張床。」她說。

  蕊琪笑著幫蘭娜脫下鞋襪,然後伸手要幫她脫上衣。

  「不要。洛伊不在,我需要多一點的溫暖。」蘭娜喃喃地說道。「而且,我不想又穿又脫地麻煩。我想我懶得該好好罵一頓,但是這一天好漫長。」

  「沒有人會罵妳的,夫人。」蕊琪用一張獸皮蓋住蘭娜的雙腳並塞好。「要不要我多拿一些炭來,或是把火盆移近床邊一點?」

  「好,那會感覺好一點。秋天都這麼冷了,冬天怎麼辦呢?」

  「抱緊妳的丈夫。聖誕節過後,抱緊妳的小孩。」蕊琪立刻回她。

  蘭娜的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蕊琪離開後,她閉上眼睛想著肚子裡的小孩:黑色的頭髮,閃亮的藍眼睛。她曾問過蕊琪,覺不覺得她們的領主是全英格蘭最令人喜愛的人,蕊琪臉上的表情讓她笑了起來。

  「當然,除了萊歐以外。」她說道。蕊琪笑著點點頭。

  「是的,夫人,是最令人喜愛的。我想,是他的眼睛讓他那麼地引人注意。」

  「是的,」蘭娜喃喃地說。「連他的疤都只讓他更吸引人。」

  這一晚她夢見他,在半夢半醒之間時,藉著回憶他愈來愈充滿愛意的態度,撫平自己的恐懼。他會承認這種感情嗎?甚至,他曾感覺到嗎?對她溫柔是一回事,像男人愛女人般地愛她又是完全另一回事。

  耐心,她告訴自己,要有耐心。

  有一天洛伊會愛她,會不需要她要求地告訴她。她知道,也知道那時她將會把對他的愛告訴他。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7 18:31:13

  第十九章

  一聲尖叫劃破寂靜的夜,狗兒們開始齊聲狂吠起來。蘭娜猛地坐了起來,胎兒抗議地踢著。

  「蕊琪?」她大喊,愈來愈多的叫喊聲和兵器碰撞的聲音讓她驚慌起來。「蕊琪!」

  「是的,夫人。」洛伊走後,蕊琪就搬進房裡睡在門旁的地板上,以防夫人晚上需要她。她匆匆跑到蘭娜旁邊。

  「那是什麼聲音?」

  「不知道。不過我可以去看看──」

  「不,不要離開我。扶我起來。」蘭娜掙扎著移到床邊,先將一隻腳探出床外,抓住蕊琪的手站起來。

  她一站起來,門口就響起激烈的敲門聲。她驚慌地和蕊琪交換一個眼神。

  「開門!」一個低沉的男聲大喊著,但蘭娜認不出是誰。

  「我們該怎麼辦?」蕊琪哭著說道,絞著雙手四處張望。

  「如果已經有人進到堡裡的這個地方,」蘭娜平靜地說道,雖然她全身都在顫抖。「我們也只能開門了。妳去開,我準備一下。」

  蘭娜拿起一把短劍,將另一把藏在寬鬆的袖子裡,等著蕊琪將門打開。是古神父。她鬆口氣。他很快地走進房裡,四處打量著。

  「蘭娜夫人,妳必須快點我才能將妳送到安全的地方。」

  「發生什麼事了?」蘭娜將手放在他伸出的手臂上,擔心地問。「誰敢攻擊我們?」

  「我不知道。來吧,快點。」他不耐煩地說。

  蕊琪跟著他走過長廊。蘭娜聽見顯然是戰鬥的聲音,兵器碰撞和人們嘶喊的聲音愈來愈大,她的呼吸一緊。

  「這邊。」古神父說著撥開一片厚重的簾幕,拉著她們走過去。昏暗的火把照著一個狹窄陡峻、通往下面的樓梯。蘭娜抓著他的手臂,他扶著她往下走。

  當他們走出城堡來到天井時,眼前的景象讓她感到一陣冰冷。士兵們正和持武器的人在打鬥。有些摩利堡的士兵衣衫不整,顯然是睡夢中被驚醒的。

  「是誰攻擊我們?」蘭娜再一次地問道,但是古神父沒有回答。

  她緊抓住他,走向教堂,風冷酷地吹著她裸露的雙腳。蕊琪扶任她另一邊的手臂。當他們終於平安地來到那幢小建築物時,蘭娜解脫地歎口氣。那些攻擊他們的人一定不會冒犯神的屋子,即使是最凶狠殘暴的人也不敢惹神生氣。

  「跟我來,蘭娜夫人。」古神父拉著她走向教堂後面他住的地方。他推開一扇門將她塞進去。裡頭燃著一個壁爐,蘭娜感激地走向它伸出手。

  影子在牆上舞動。覺得溫暖些以後,她注意到裡面金碧輝煌的擺飾。這是一個華麗的房間,裝飾著象牙、黃金和黃銅雕成的雕像,豪華的獸皮和鑲邊的窗簾到處都是。蘭娜為神父的收藏感到讚歎。

  燃燒著的是蜜蠟蠟燭,而不是油蠟,聞不到油燈令人作嘔的氣味。呀,神父的確做得很不錯。

  「夫人,」蕊琪怯怯地說道。「我不喜歡這種感覺。」

  蘭娜銳利地看了她一眼。在驚慌和費力的行動中,她不像她的女侍般注意到許多細節,現在,她看出蕊琪擔心的原因了。

  蘭娜慢慢轉過身,面對著一個拿著武器、穿著盔甲的士兵。他正傲慢地對她笑。

  「摩利堡的馬蘭娜夫人?雷洛伊的妻子?」那人粗魯地問道。她點點頭,他向前一步。

  「妳現在是人犯了,夫人。如果妳不反抗,我會對妳很客氣的。」

  蘭娜看著他,聽不懂他的意思。她無助地看看古神父,他聳聳肩。

  「妳是個人犯,雷夫人。最好走得安靜些。」

  蘭娜過了一會兒才發現古神父沒有抗議,而且似乎早就知道她會被捉。她突然想到邁爾的話,記起當他告訴她不要相信任何人時,臉上憂慮的表情。也許他已經懷疑神父,但是不願相信一個從事神職的人會有如此令人不齒的行為。

  古神父靜靜地看著她。她終於從恍惚中醒來。他沒有將眼光移開,對正在發生的事絲毫不感到驚訝。

  蘭娜上前一步看著他,眼裡閃著怒火。「我知道了,」她平靜地說道。「這整件事是個陷阱,為的是要抓我。我不知幕後的主使者是誰,但我有我懷疑的人。我確實知道──」她走近他。「你做這件事所得到的報酬一定不只拿到的那些錢。我丈夫會抓到你,用劍刺穿你,不論你是不是神父。」

  古神父向後退一步,用力地吞了口口水。「不要隨便威脅,夫人,妳丈夫正在離這裡很遠的地方。等他回來時,妳已經被藏起來了。」他從寬大的袖子裡拿出一卷羊皮紙,將它攤開在附近的一張桌上。「上面列的是我們的要求,妳要在最下面畫押。」

  「我不要。」蘭娜僵硬地站著,不看那份文件一眼。她能讀能寫,但那上面寫的不是英文或法文,似乎是拉丁文。她從來沒學過拉丁文。

  古神父做個手勢,一個蘭娜沒注意到的士兵站出來抓住蕊琪的手臂,從頸部撕開她的衣服。蕊琪啜泣著和他掙扎。那人獰笑著,顯然很喜歡蕊琪的掙扎。

  「夠了!」蘭娜說。那人正要將蕊琪推倒強暴她。蘭娜憤怒又震驚,看來似乎沒有什麼能阻止得了這些人。「夠了,」她用壓抑的聲音說。「只要你們放了她,我就簽字。」

  她用誇張的字體簽名,想著洛伊不知是否會曉得她是被迫的。當然他會發現實情的。

  當士兵走近她,而古神父正將羊皮紙卷收起來時,蘭娜輕聲說:「等這一切結束後,我會看著你們全被吊死在城牆上。」

  看到神父的臉色變得蒼白,蘭娜有一種滿足的快感。他做個手勢,一名士兵抓住她的手肘,另一個則抓住蕊琪。她們被帶到教堂後面那堵牆上的一座門前,頭上被套上罩子。

  「夫人,」蕊琪啜泣著,胡亂抓住蘭娜的手臂。「妳還好嗎?」

  「是的,我很好。」蘭娜說。「不過我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生氣過。如果不是懷著小孩,我發誓我會將每一個敢碰我們的人的喉嚨撕開!」

  「閉嘴!」一名士兵咆哮著,將她舉起來。

  他將她粗魯地放到稻草堆上,她可以感覺到身體底下有塊硬硬的車板。然後,她聽到她旁邊有一聲重物墜地的聲音。更多的稻草堆到她身上來,她感覺到稻草那種柔柔的、有些刺人的感覺。她們要被帶離摩利堡了。當板車嘎吱嘎吱地開始震動起來時,她的猜疑得到了證實。

  蕊琪被悶住的聲音傳進她耳朵。「妳還好嗎,夫人?」

  「當然,不要擔心。這稻草舒服又溫暖。」

  蘭娜躺在稻草上,什麼也看不見,車子的聲音大得幾乎蓋過一切。她心裡想著是什麼人讓她變成這樣?是誰想傷害洛伊呢?這個人顯然是存在的。她是個人質──這不是第一次有女人扮演這種角色──但她從未想過她可能會遭遇到這樣的傷害。

  她的思緒轉到她的兄弟上,包括邁爾。如果他知道,他絕不會讓這種事發生。所以,她確定他已經被抓了,或者──最糟的!被殺了。她知道邁爾會找到一個警告洛伊的方法的,她對她弟弟的瞭解不可能錯得那麼離譜。

  XXXXX

  邁爾蹲在一間簡陋的茅屋裡,面無表情地聽著他兄弟們的談話。

  「這裡,」安諾說。「伯爵去追捕我們派到哈佛萊的人。」他用一根樹枝在泥地上畫著。「我們等在這裡,等他們打累了而且傷痕纍纍時,我們就攻擊他們。」

  「之後呢?」邁爾問道,看著他哥哥。「如果我們抓住那頭諾曼底黑獅,要怎麼做?」

  「用他來交換,當然,」安諾用一種很滿意的聲音說。「就像威廉用人質一樣。」

  「我們能得到什麼?」

  安諾皺起眉,偏頭看著他弟弟好一會兒。「有時候,邁爾,你聽起來好像很不贊成。你真像你說的要和我們一起行動嗎?」

  「我發過誓,不是嗎?」邁爾冷靜地看著他。

  「你發過誓,也給我們很重要的消息。但有時候我真懷疑你忠誠的程度。」

  邁爾輪流地看著安諾、寇特、瑞基,他們也都看著他。他站起來,拔出劍。

  「懷疑我的人來試試我的劍術吧。」他大膽地說道。「我的劍會為我說話。」

  寇特大笑。「你是只血氣方剛的小公雞。經過黑獅幾個月的訓練,讓你變得狂妄了。」

  「不,哥哥,那訓練讓找變得強壯。」邁爾看看他的哥哥們。「衛特死後,我們兄弟就少了一個。我們之間不要再有爭吵了。」

  「是的,」安諾慢慢地說道。「如果我們想奪回我們的東西,就必須團結一致。」

  他們將注意力移回到剛剛的計劃上,專注地討論著細節時,茅屋外面起了一陣騷動。邁爾立刻站起來,其它人也是。

  安諾將頭探出門外大喊道:「怎麼了?」

  「一個信差。」一個與他們同夥的男人回答。安諾一臉的驚訝。

  「信差?」他和其它兄弟交換一個困惑的眼色,然後轉身對他的人說道:「把他帶過來。」

  那人被帶到茅屋裡,他身上沒有武器,一副緊張的樣子,被幾個他們的人圍住。

  「你是誰,要做什麼?」安諾問他。

  「我帶來一項提議。」

  「提議?什麼提議?」

  那人深深吸口氣。「你妹妹在我們手裡,我們想用她來和你們做交易。」

  邁爾詛咒一聲,上前一步。他哥哥伸手攔住他。

  「用我的妹妹做交易?」安諾重複著,嘴邊慢慢泛起笑意。「你們怎麼抓到她?為什麼要拿她來做交易?」

  「他們知道蘭娜,」寇特喃喃地說道。「急著想擺脫那個脾氣暴躁的潑婦。」那名信差抬起頭。「她的嘴巴的確很厲害,但我的主人要我拿她和你們做交換。」

  「交換?」安諾看起來很感興趣。「說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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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蘭娜瞪著那個人。她正坐在一張低矮的木椅上。蕊琪在她旁邊。

  那人笑著面對她說道:「妳是個人質,夫人,妳的命令在這裡毫無價值。妳要照吩咐去做,否則就會自討苦吃。」

  「你想你逃得過我丈夫嗎,先生?我發誓,當他來找我時,你就不會這麼高興了。」

  「如果他能找到妳的話。」那人聳聳肩。「不過,有可能是妳在這裡待上好幾年,而妳丈夫都還不知道妳人在哪裡。」他走到桌子旁邊,倒杯酒啜飲一口,從杯沿上方看著她。「妳最好選擇和我們和解,夫人。」

  「寫封簡單明瞭的信給他嗎?」

  「不,寫封會讓他跪下的信。」

  「為什麼你認為我會這麼做呢?」看到他絕不妥協的眼神,蘭娜充滿挫折感。但她試著不表現出來。

  「因為妳別無選擇。」

  她感到一陣冰冷的懼意。她看看房間四周,這是位於一個小正方形城堡的一個房間,蕊琪不出聲地坐在她旁邊,僵著身體,緊繃著臉。

  蘭娜清清喉嚨。「你是誰?我要知道我正在和誰談話。」

  「那不重要。不過我可以告訴妳,我是戴斯伯爵,以前在安竺,現在在海默。」

  「為什麼你在這裡?」蘭娜皺著眉問他。

  伯爵大笑。「我想增加我的土地和財富,雷夫人。而且我和妳丈夫有筆舊帳要算。」

  蘭娜靜靜地看著他,腦筋飛快地轉著,想找出一個方法讓自己脫離目前的處境。如果這個人的目的在報復,便不會在乎她的狀況,也可能會傷害蕊琪。

  「我丈夫對你做過什麼事?」她問他。「你又為什麼認為他會在乎我的安危呢?你可能也知道,我對他而言根本不值得一顧,是威廉國王強迫我們結婚的。」

  「即使那是真的,」戴斯故意看著她隆起的肚子。「妳身上還有一個絕對可以將他引到我這裡來的標記。沒有人會願意自己的孩子被帶走。」

  蘭娜不在乎地聳聳肩,笑著說:「你弄錯了,先生。洛伊一次又一次地說過,他不希望一個有一半薩克遜血統的小鬼纏著他。我不認為他會為一個還沒出生、他又不喜歡的小孩擔心很久。」

  戴斯臉上的表情更加醜陋了。「我知道妳在撒謊,夫人。我發誓如果妳再繼續下去,我會讓妳覺得遺憾。雷洛伊對妳有感情,而且他會來找妳。當他來時我要將他砍成碎片,就像他對我父親那樣。妳的丈夫毀了我,夫人,我父親死的時候,他把該屬於我的土地拿走了。」

  「哪些土地?」當戴斯殘酷地大笑起來時,蘭娜皺起眉,將雙手絞在一起。

  「哪些土地,夫人?當然是摩利堡。」

  「你撒謊,」她喃喃地說。「洛伊是因為在安竺的戰功而得到那些土地的。」

  「是的,而當威廉來攻打哈洛時,洛伊是帶領兵士攻下馬家和摩利堡的騎士。啊,我看得出來妳並不知道。是妳的丈夫帶人蹂躪你們的土地、夷平你們的城堡。而且如果不是威廉希望他回到諾曼底幫他打仗,他會留下來宣佈接收這些。」

  有可能。洛伊一向對威廉非常服從,不會急著拿到他的獎賞。蘭娜感到一種被背叛的痛苦。他從沒有告訴過她。他從沒洩漏過他就是以前嚇壞她的那些穿著戰袍的人之一。

  哀傷讓她好一會兒無法開口說話,但她仍聽見戴斯惡毒的話。

  「我會將洛伊誘到海默來,殺了他。我已經等很久了,而且我的計劃不可能失敗。拿妳當餌,比我先前想到的人選還好。我確定,不要想影響我。」

  「先前想到的人?」蘭娜木然地重複。

  「是的。最先我想抓他的妹妹當誘餌,但他結婚後,有人說服我說妳更適合。」

  「說服?誰?古神父嗎?」

  「不是。」戴斯笑笑。他深思地瞇起眼睛,看了蘭娜許久。「妳想,誰恨妳恨得做出這種事來?誰對妳的丈夫最沒有感情?」

  蕊琪低低地啊了一聲,戴斯微笑起來。「看到了嗎?連妳單純的女侍都知道了。」

  「玫妲夫人不會這麼傻的。」蘭娜說道。但即使在她說這句話的同時,她也知道洛伊的繼母會毫不遲疑地傷害她。

  戴斯走到她旁邊,伸出一隻手指輕劃過她的臉頰。當她把頭扭開時,他大笑起來。

  「不要這麼高傲,美人。一旦妳的小孩出生後,我就把他埋掉。我打算讓妳當我的妻子,那是我該得的一部分,妳不覺得嗎?」

  「你該得的,」蘭娜咬牙切齒地說。「是一柄插在你肚子上的劍。如果洛伊做不到,威廉也會做到。你是個傻瓜,大人,一個大傻瓜。」

  「威廉?」戴斯再度大笑。「現在妳的哥哥們正想帶法國國王來將威廉趕出英格蘭,藉此獲得更多的土地和財富。這些傻瓜──妳的哥哥們太笨了,不知道菲力不會遵守承諾將英格蘭還給薩克遜人。如果他能從威廉手中搶過英格蘭來,他會佔為己有。是的,薩克遜人在這裡反抗他,而他的軍隊又在諾曼底受到圍攻,早晚威廉會在這兩個地方之間做個選擇。」

  蘭娜並非不希望英格蘭再度回到薩克遜人手中,她覺得自己的忠誠開始動搖。但她更不喜歡菲力那個獨裁者。雖然她氣洛伊侵犯她的家園,但她仍然愛他。她已經嫁給他,而且有了他的孩子。

  沉默地想了一會兒之後,她抬頭看戴斯。蕊琪的呼吸急促起來,她聽到蘭娜說:「那麼,大人,你要我怎麼幫你把那個燒了我的家、奪走我的土地的男人引誘到這裡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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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伊緊緊皺起眉頭,沉思地看了萊歐一眼。

  「你不覺得這些匪徒的耽擱很奇怪嗎,萊歐?」

  「是的,領主。他們逗留了許久,不像以往那樣立刻逃逸。」

  洛伊雙膝一夾,馬兒立刻飛奔而出。他左手持盾、右手執矛,看著在他前面那片田野上的人。就像他預期的那樣,他們一遇到士兵就跑,卻不像以往那樣跑進能遮掩他們的樹叢裡。這些盜匪停留在一個仍在燃燒的村莊裡,直到諾曼士兵騎著馬幾乎趕上他們,他們才往北方逃去。

  在休耕的田野上,很容易看出他們走的路。他們鮮明的衣服是絕佳的箭靶。洛伊想著,他招手將一名士兵叫過來。不到一會兒,弓箭便架好了。大家紛紛將箭射出。

  大吃一驚的盜匪終於奔散進林子裡。洛伊微笑著。「太明顯了,萊歐。我們要跟上去。看到了嗎?他們一點也不想阻止我們的追趕,而且似乎還很歡迎。」

  萊歐同意他的話。「我們以前也用過這種策略。如果做得對,很有效。這些人希望我們跟著他們,然後他們就可以帶更多的人回頭來將我們砍成碎片。」

  「我正是這麼想,我們該照他們的期待做嗎?」

  萊歐大吃一驚,結結巴巴地說:「領主?你不是指」

  「不是,我不是指我們要被砍成碎片。我是指我們讓他們以為我不知道他們的計策,然後將計就計。」

  萊歐笑著點點頭。

  洛伊一踢馬腹,做了個開始行動的手勢,帶著他的人追趕盜匪。他們在林子邊緣抓到了幾個,上立刻用劍和長矛將他們解決掉。

  洛伊留下一些人將其它士兵排成左右兩排,他和萊歐則居中朝空曠田野中的盜匪衝去。有個人掉過頭,將長矛靠在地上,用另一隻手把劍拔出來。但他只揮了一劍,洛伊的長矛便刺進他的胸膛裡。洛伊從倒地的那個人身上把矛拔出來,回身用盾格開一劍,然後一次又一次地將長矛刺進敵人身體裡。

  拔出劍,洛伊不停地揮舞著。他聽見打鬥的聲音愈來愈大,雖然天氣嚴寒,臉上的汗仍模糊了他的視線。

  直到戰況平息下來,洛伊才能伸手拭去臉上的汗水,用眼睛搜尋著田野。田野上遍佈屍體。

  「萊歐,剝掉死人身上的東西,照顧受傷的人,帶一個還能講話的人來見我。」

  「是的,領主。」萊歐騎著已經疲累不堪的馬,去做洛伊交代的事。當他帶了三個人來見洛伊時,這些人已經知道要做什麼了。他們害怕地看著那堆燃燒著的火。

  洛伊愉快地笑著,他已經脫下頭盔放在他揮入土裡那把箭的柄上。

  「你們冷嗎?只要你們回答我一些問題,我很願意讓你們取暖。」

  其中一個人跪了下來,不理會他同伴的詛咒。「大人,請原諒我!」他求饒著。他的雙手綁在後面,垂著頭。他的臉上和手臂上都沾上血跡,衣服也破爛不堪。

  洛伊問他:「領導你們的是誰?」

  那人抬起頭來。「領導?」

  洛伊用腳踢了他一下,看看火堆再看看他。「是的,誰領導這些人侵犯村落的?」

  那人看看火堆再看看洛伊,猶豫了一下。

  萊歐走近他咆哮著:「不用對這種人這麼有耐心,領主。讓我把這塊燒紅了的鐵放到他臉上,直到他覺得想說為止。」

  萊歐的話立刻對那人產生了作用,他喃喃不休地念出一串的人名和地名。

  洛伊點點頭,和萊歐交換了個眼神。「似乎薩克遜人以前對盜匪都太寬厚了,現在這些人將會首先見識到威廉的公正。」

  洛伊吩咐將這些人交給仍活著的村民們審判,然後吊在樹上以警告其它人。

  「如果他們被判無罪,」洛伊嚴峻地說道,看著聚集在旁邊的村民。「我要知道為什麼。也許一些糟蹋這片土地的侵犯者,便是來自這個村落。」

  這雖然是個迂迴的警告,但沒有一個村民聽不懂。當洛伊跨上馬離開時,他看見留下的士兵們已經在粗大的樹枝上繫上繩子。這一天結束,樹上便吊了許多被定罪的盜匪了。

  「他們愈來愈大膽,領主。」萊歐低低地說。「我仍然覺得我們應該直接殺了他們,不必麻煩舉行什麼審判。每個人都看得出這些人是有罪的。」

  「這有它的道理在,萊歐。一個有罪的人接受審判,便可以證明他的罪行。」洛伊聳聳肩,催促馬兒加快腳步。「現在我們必須將同等的公正帶給馬家的兄弟們」

  這隊騎士朝著樹林深處疾馳。他們聽說盜匪就在那裡紮營。洛伊飛快地騎著馬,決心要抓到蹂躪他領土的人。不論他們是不是他妻子的兄弟,只要他抓到他們,絕不寬貸。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7 18:31:28

  第二十章

  「夫人?」蕊琪啜泣地叫著她,蘭娜打起精神和善地回答她。

  「蕊琪,什麼事?」

  「妳想」她停了一下。「妳想我們會獲救嗎?」

  「當然。」蘭娜肯定地答道,雖然她心裡不是這麼有把握。但在她自己都感到如此難過的時候,她不希望屈服於自己一陣陣接近瘋狂的情緒下。「妳懷疑洛伊領主嗎?我可不。當他發現我們被帶走時,他一定會找到這些可惡的人,把我們帶回去。」

  蕊琪點點頭咬住下唇。雖然有了蘭娜的保證,她仍然感到焦慮。說得真勇敢,蘭娜則回想著。但她必須相信自己的話,否則她會瘋掉。洛伊會找到她,會帶她離開這個真的以為他可以擁有她的瘋子。

  戴斯經常提到她「一出生就要埋掉」的孩子,讓蘭娜受到非常大的驚嚇。她對戴斯流利地撒了許多謊,告訴他她想報復洛伊破壞她兒時故居的行為。其實她只是想多知道一點。

  很不幸地,戴斯聰明得不肯透露任何計劃。只說他很高興她能瞭解他的企圖。當他摸著蘭娜的臉,說雖然他聽過她的脾氣,她還是可以做個盡責的妻子時,她只能強迫自己保持安靜。

  蘭娜低著頭喃喃說道:「傳聞太誇張了,領主。是我丈夫的天性引得我把最壞的一面表現出來。」

  那讓戴斯聽了很是高興。他談著一旦他的敵人落入他手中後,他便能擁有的權勢。有了蘭娜當他的妻子,他就有摩利堡的土地,還有菲力國王為了答謝他的辛勞而賞給他的東西。

  他一離開,蘭娜立刻絕望地轉向蕊琪。「戴斯徹底的瘋了,」她說。「這些希望他一項也無法達成。」

  蘭娜很快地發現,可憐的蕊琪一點也幫不上忙。她邊安撫她,邊想著脫離困境的方法。疲累襲擊著她,肚子裡的小孩又充滿精力地踢個不停,她發現自己常常想到,這次的生產只怕要比原先所想的辛苦許多。

  然而,黑暗過去之前,蘭娜仍想出了一個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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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密的樹林裡,一片凝重的寂靜。樹上傳來鳥鳴,落葉則在人和牲口的腳下窸窸窣窣地響著。到處都有馬銜和馬刺相觸叮噹的聲音。有匹馬叫了一聲。在這列騎在馬上的士兵的後半,有人咳了一聲。

  「我們能確定我們的方向嗎?」萊歐咕噥著。

  「「確定」是很少有的事。」洛伊回答。他的馬小心地咬著散佈在這條窄徑上的細枝和草叢。他身後有一種緊張的、等待的氣氛。

  已經接近薄暮。盜匪的巢穴應該就在附近。他的人經過先前的戰役,已經都累了,有些人尚且負傷。然而他不敢轉頭回去,他知道萬一有人逃回去警告盜匪,他會失去偷襲他們的機會。

  空氣冷得刺骨,馬和人呼出的氣都化成陣陣白煙。然而洛伊仍繼續向前進。森林裡天色暗得更快,但當他考慮要停下來時,他看見一縷淡淡的白煙。

  洛伊勒住馬,輕聲對萊歐說道:「我想我們找到了。」

  就在整支軍隊停在他後面、等待他指示時,一陣喊聲響徹雲霄。人從樹後、洞裡冒出來,揮舞著劍,兩方立刻交戰起來。洛伊反應很快,他經過良好訓練的手下也一樣。

  兩方短兵相接。接近敵人時,長矛便猛力刺出。馬兒高聲嘶鳴,人也發出嘶啞的吼聲。洛伊揮舞著劍。對方顯然早就在等著他們。但在猛烈戰鬥中,他沒時間去想原因。萊歐在他背後抵擋想攻擊他的人。洛伊開始瞭解到許多的攻擊是針對他而來。

  和盜匪在一起的是穿盔甲的騎士,他們和伯爵的軍隊一樣毫不留情地在戰鬥。情況很快就變得很明顯,洛伊的人處境非常危險。洛伊領導著他的軍隊,讓他們免於被分散屠殺。

  洛伊的人漸漸退向森林邊緣。打贏的盜匪和法國騎士們緊緊跟著,把握他們的機會,想著他們即將到手的勝利和戰利品。

  但當他們到達林外的空地時,另一批人從矮山坡後面衝過來,加入戰鬥。更多騎馬的人從後面繞圈加入,夾攻盜匪們。

  一場混戰立即展開。萊歐發現他愈來愈難跟上他的領主。洛伊並不像往常一樣以直線前進,一劍刺向他的對手,而是忽東忽西,去到最需要的地方。常常,他將他的人從劍下救回來,他們用熱切堅定的眼神望著他們的領主。

  當洛伊遇到一個穿著簡單的戰袍、輕易地揮動一柄大劍的金髮巨漢時,他立刻知道這是馬家的兒子之一。

  「馬丹斯的兒子!」他大喊,看見他默認的眼神。

  「是的!馬安諾。很快就會變成你那座城堡的主人。」他嘲弄地回答。

  安諾帶著笑、眼裡佈滿血絲地揮出劍,在洛伊的手臂上留下一道傷口。洛伊忍痛一劍刺出去,但被安諾的盾擋開了。洛伊很快地再發動攻擊,讓對手沒有招架的時間。這次他刺中安諾的腿。

  血噴了出來。安諾痛得咕噥一聲,用劍擋開洛伊的攻擊。洛伊將劍舉高猛力揮下,如果安諾不是及時舉起盾來,他的一隻手臂已經被切下了。

  這一擊雖被擋開,卻讓安諾掉了劍。他趁洛伊將劍舉高的時候,從腰間摸出他的釘頭錘,在洛伊往下揮時,那顆繫在鐵鏈上的沉重鐵球已經飛出擊中洛伊的肩膀,洛伊的劍失去了準頭,人也搖搖擺擺。

  洛伊的馬高聲嘶鳴著,受到他主人重心不穩的影響到處亂跳,然後高高抬起兩隻前腳再重重地落下,危險地胡亂踢著。洛伊雖然受了傷又從馬背上掉下來,仍俐落地滾開,希望能再騎上馬背。在戰鬥中,一個沒騎馬的騎士很容易就會被劍、長矛、釘頭錘殺死。

  他看見頭上銀光一閃,遂往旁一躲,避開了安諾的一劍,然後腳步一轉舉起左手的盾,右手的劍用力往上一刺。

  洛伊這一劍刺中安諾的馬。牠用後腿站立起來,前蹄朝著洛伊亂踢然後跪下來。安諾俐落牠從馬背上滾下來,立刻站起身面對著洛伊。

  現在平手了。安諾笑著慢慢地繞起圈子。

  「怎麼,伯爵,你來這裡殺盜匪,我看卻要在這裡濺血了。」

  洛伊喘著氣,試著衡量對手的力量與弱點。第一場戰鬥消耗了他大量的體力,長途的奔馳又讓他沒有休息的機會。他知道安諾很清楚這點,像他很清楚萬一他失敗了,會遭到怎樣的命運。

  「我不會讓人抓個癢就哭,沒用的小薩克遜人才會。」他冷冷地說道,眼睛看了安諾流著血的大腿一眼。「我不也看到你的血濺污了這片田地嗎?」

  安諾低低詛咒一聲。朝洛伊揮出一劍,但沒刺中。他力氣用得太大,有些沖過頭了,洛伊亮出劍,從安諾的盾下刺進去。安諾本能地一閃,只擦破了皮。

  顯然這個金髮巨漢不習慣在戰場上和一個與他一樣高大的人交手。安諾轉身再次面對洛伊,憤怒扭曲了他的五官。

  「你這雜種,」他咆哮著。「今天是你自找的。」

  「那就來吧,」他嘲弄地說道。「如果你能的話。」

  安諾再度揮動他的劍。他將劍高舉過頭,然後往下一劃,帶起一道弧形的閃光。洛伊敏捷地移動,轉身一劍揮向安諾的頸背。如果不是他太疲弱,這一劍會穿透他的鎧甲,砍下他的頭。在鎧甲的保護下,安諾只受了點輕傷。

  但這一擊使安諾的腳步有些不穩,他詛咒著。洛伊早就預料到了,他伸出一只腳橫在安諾的腿後,將安諾絆倒在地上。然後,洛伊迅速地用劍尖抵住安諾的喉嚨。

  「投降,馬安諾,」洛伊說道。「否則就得死。」

  安諾恨恨地看著洛伊。「不,我不會向任何人投降。」

  洛伊不得不欣賞他,他在他身上看到一股和他妹妹相同的精神,蘭娜也有這樣大膽的勇氣,而且絕不向不能贏得她尊敬的人曲膝。

  遲疑地,洛伊看著安諾。他從未這麼優柔寡斷過。

  流著血,頭、肩、身體滿是傷痕的邁爾,看見了洛伊用劍抵住他哥哥的咽喉,雖然他不滿安諾做的事,也不能眼睜睜不說一句話地看著他死。

  他從馬背上爬下來,一邊擋開朝他揮來的劍,一邊大叫:「領主!等等。我求你,洛伊領主。」

  洛伊轉過頭,認出是他後眼神立刻變得冰冷。邁爾的心一沉。

  「小叛徒!」他吼道,臉上的疤在黑皮膚的襯托下格外鮮明。「你違背了你的誓言。」

  邁爾走到他旁邊跪下來,手上的劍沾滿血跡。「不,領主,不是你想的那樣。」他急促喘息著,幾乎無法抬頭看伯爵。

  洛伊大笑,劍尖仍指著安諾的喉嚨。「你快要死掉的這個哥哥至少比你誠實,比你知道羞恥。」

  他們周圍的戰鬥緩和下來。洛伊的人打贏了盜匪,俘擄了一些人。邁爾知道他只有極短的時間來讓洛伊相信他說的是實話。他低頭反握住劍尖,劍柄朝外地遞給洛伊。

  「領主,我投降。但事實上,我不是在和你對抗,我是來探聽他們的計劃,而且──」

  「不用多費唇舌。」洛伊不屑地說道,做個手勢要人把邁爾的劍拿走。

  邁爾絕望地衝口而出:「你必須聽,蘭娜被抓走了,如果你不」

  在洛伊劍尖的控制下,安諾盡可能地伸出一隻腿踢了邁爾一腳,大喊道:「閉嘴!」

  「是真的,領主。」邁爾堅持道。

  洛伊持劍的手稍稍加了點力道,咆哮著要安諾保持安靜,然後視線又回到邁爾身上。

  「你說謊,小薩克遜人,我把蘭娜留在摩利堡,而且有貝達看守,沒有人能輕易地進堡,貝達是隻老狐狸了,不可能讓那種事發生。」

  「但是,領主──不,我說完之前,不要讓他們把我帶走!」當兩個士兵粗暴地要將他拖走時,他懇求著,拚命地掙扎。從他們手裡掙脫後,他衝回洛伊腳下,絕望地抱住他的腿迅速說道:「神父!古神父和──」腳一踢,他將伸手想抓住他的人踢走,很快地又轉過身來繼續說:「該死,聽我說!玫妲夫人和你的神父以及戴斯串通好,要利用我們兄弟把你他把她帶走了,領主!我可以對天發誓」

  兩個士兵把邁爾捉回去,重重地打他幾拳,再把他扔到地上。洛伊面無表情地看了一會兒,然後下了個命令。

  「把他扶起來。我要再聽聽。」

  安諾被壓在劍尖下正喘著氣,無法好好呼吸。當劍尖稍微往上抬時,他大吼:「他說謊。如果你笨得相信他,你也笨得可以去死了。」

  洛伊冷冷地看他一眼。「現在先讓你沒事。不過,不要以為惹惱了我,我還不會用劍切斷你的喉嚨。」

  「你以為我怕死嗎?」

  「不,」洛伊淡淡地笑道。「但我認為你怕我可能讓你過那種生不如死的生活。」

  安諾安靜了下來,並且陰沉地看了他兄弟幾眼。邁爾被人半拖半拉地帶到一棵樹下和伯爵講話。

  邁爾清楚地意識到他哥哥惡毒的眼神和洛伊不信任的眼神,他試著調整好自己的呼吸好說話。他全身的傷口都在發痛。

  「在你和其它人一起被吊死之前,說吧。」洛伊冷冷地說道。

  「戴斯抓走了蘭娜,要把她關到你屈服為止。」

  洛伊臉上的肌肉抽動一下。站在附近的人看到他看邁爾時的凶狠眼光,都不由自主地退了幾步。

  邁爾控制不住地顫抖著,過了一會兒才又說:「你必須相信我,領主。如果你現在殺了我,你就不會知道實情,一切就太晚了」

  洛伊已經向前一步舉起手上的短劍,但又突然停下來。「好,」過了許久以後,他說道。「我會聽你把話說完。但是如果你撒謊,邁爾,沒有什麼救得了你。」

  邁爾鬆口氣,點點頭。「是,領主。如果你願意聽,我有一個計劃,可能可以救出蘭娜。」

  XXXXX

  蘭娜緊緊握住一把匕首,僵硬地坐在椅子上等戴斯回來。沒有人搜過她的身,因此被捉的那天晚上,她帶在身上的兩把短劍都還在。此刻另一把讓蕊琪拿著,就在她的袖子裡。

  「已經一個星期了,夫人,」蕊琪低聲說道。「你想他們會來嗎?」

  還是同樣的問題──雖然換了種說法。蘭娜歎口氣。「是的,洛伊會來。」

  門外傳來木閂被抬起的聲音。她們交換了一個眼神。蘭娜努力保持鎮定,希望戴斯不會看穿她的計謀。

  門打開了。她看見兩個男人走進來。一個滿頭金髮、身材高大,另一個是戴斯。

  和戴斯在一起的是她的弟弟。她先欣喜若狂,但當邁爾冷冷地看她一眼後,她驚訝地安靜下來,聽著他說道:「洛伊領主會很願意為她付出極高的代價,雖然我不知為什麼他肯這麼做。」

  戴斯伯爵對睜大了眼睛的蘭娜笑笑。「看,邁爾,我想蘭娜夫人知道你已經投靠反抗軍了。」

  「她應該知道的,我常跟她提起。」邁爾聳聳肩。「她傻得讓洛伊影響了她,但是我比較聰明。現在復仇的時機到了,洛伊又以為我和他在同一邊。」他看著蘭娜震驚的表情。「洛伊相信我被我的誓約束縛住了,但他忘了我更久以前對我的家族所發的誓。」

  蘭娜感覺到自己的怒火開始高漲。她抿緊唇,眼裡閃著怒意。

  「叛徒!」她忍不住說道,再也顧不得戴斯會怎麼想。當邁爾只是笑笑、一副不在乎的表情時,痛苦使她的喉頭一緊。

  戴斯大笑著。「怎麼,年輕的爵爺,你姊姊似乎不高興看見你。」

  「是不喜歡,」邁爾說道。「也許那是因為她知道我到這裡來的原因。」

  蘭娜狂亂地想著為什麼他會錯得這麼厲害。「我不在乎是什麼原因!你和其它人都是同一個模子出來的,你會如此不忠,我一點也不驚訝!」

  邁爾聳聳肩。「妳也背叛了妳自己的祖國,所以,不要怪我選了這條路。」

  蘭娜發現坐在她旁邊的蕊琪正害怕又迷惑地顫抖著,她深深地吸口氣,鎮定自己的情緒。既然她已讓戴斯看出她的憤怒,她的計劃便無用了。她採取另外一種方法。

  「如果我必須選擇,我會選擇一個遵守誓言的人。對我而言,榮譽屬於那些遵從誓言而活的人,不是那些輕易便宣誓的人。」

  「夠了,」戴斯粗暴地說道。「我受夠這些無謂的討論了。既然妳知道妳丈夫周圍都是些希望他倒下的人,夫人,也許妳願意停止抵抗。我有份文件要妳簽,妳弟弟會把它送出去。」

  蘭娜看看他們兩個搖搖頭。「不,我不簽。」

  「反抗是沒用的。邁爾已經告訴我洛伊的一舉一動、他有多少人要從哪個方向來。似乎他已經「說服」了馬安諾洩漏出他所需要的消息,所以他這星期就會到這裡來。我必須做準備,而且我必須有個能對抗他的籌碼。妳必須簽,否則我就把妳砍成碎片送給他。」

  蘭娜聳聳肩。「只要你送去我的一緒頭髮,他來時你將會找不到洞可躲。」她平穩的視線顯然讓他不安。當戴斯低低詛咒一聲向後退時,邁爾笑了。

  「你讓我姊姊嚇到了,戴斯?我該和黑獅在一起的,至少他不怕她這些刺人的話。」

  戴斯脹紅了臉咆哮著:「你在建議我殺了她嗎?」

  邁爾眼中閃了一下。他平靜地說:「不,絕不是,但是我有比你這個更好的計劃。」

  「計劃總是有更好的。」戴斯瞪著他。「你已經看見她,也知道她沒事了。現在我們該到找房間裡聽聽你說的那個較好的計劃。」

  邁爾點點頭,冷冷地看蘭娜一眼。「是的,而且那比讓信差跑來跑去更有用。」

  「等一下就知道,邁爾。」戴斯凶狠地看了蘭娜一眼。「我要將洛伊擊倒,但不要以為我會笨得相信你們任何一個。」

  「誰都不要相信,領主,」邁爾說。「那樣一向比較安全。」

  「是的,」蘭娜沙啞地說道。「你說出了事實。」

  邁爾的臉微微一紅,但他不理會蘭娜,只是盯住戴斯,看著他走過去用手托住蘭娜的下巴。

  「她真可愛,邁爾,」戴斯喃喃說道。「當我讓她變成我妻子時,我會好好利用她。」

  邁爾的身體一僵,乾笑著說道:「你得先一她丈夫死掉才行,大人。」

  戴斯大笑。「是的,而且你會幫我做到這一點。」

  蘭娜將頭扭開,走到窗戶旁邊。窗戶上覆著油紙,只有模糊的光透進來,看不見外面。「我想不出為什麼你會認為娶了我可以得到好處,畢竟我沒有繼承到什麼,嫁妝也不豐厚。」她轉身看著戴斯,不理會邁爾。

  「我告訴過妳──」

  「你告訴我,」她打斷他的話。「我是誘餌,在那之後我一點用處也沒有。」她聳聳肩。「威廉不會將我的土地給你。而且事實上,一旦我丈夫死了,我什麼也沒有──摩利堡不是嫁妝,是獎賞。」

  戴斯的臉生氣地繃緊。「威廉在海的對岸有多得數不清的財富,而且很快地會在英格蘭擁有相同的財富。一個小伯爵的頭銜和領土救不了他的王國,也毀不了,如果他真的被趕回諾曼底去,那我就會得到報酬。如果沒有,」戴斯聳聳肩。「他會有很多比失去摩利堡更大的事要考慮。」

  蘭娜大吼道:「你這只笨豬!威廉讓你覺得他是一個會害怕他的家臣和男爵的國王嗎?不,他不是,也許他不信任他們,但從不害怕他們。你確定他不會對有人拿走他當成獎賞給人的土地有異議嗎?」

  「在某些情境之下,不會。」戴斯笑著加了句話。「菲力一直希望將威廉踩在腳下,有足夠的人和武器,我就可以幫他。威廉將在起而反抗的城堡間忙得團團轉。有一半的薩克遜男爵現在正在法蘭西,我向妳保證,他們會很高興能和那雜種公爵作戰。」

  蘭娜強迫自己擠出一個微笑說道:「是的,而我祈禱在一切事情過後,我們都還能活著。」

  原本已經轉回去面對邁爾的戴斯驚訝地轉過身來。「妳這話什麼意思?」

  蘭娜無辜地睜大眼睛。「喔,只是說,如果我丈夫失敗了,無法將我帶回去,我父親的軍隊一定會和國王會合,來找這個膽敢把他女兒帶走的人。」

  「馬丹斯。我沒有考慮到!」

  「你忘了我父親。喔,」蘭娜搖搖頭。「太不明智了。他曾是個很有勢力的男爵,而且在威廉的幫助下,他的勢力又增長了。我知道他的家臣愈來愈多,可以指揮好幾千人。」

  「好幾!」戴斯似乎有一會兒喘不過氣,臉色變得蒼白,雙手明顯地顫抖著,睜大眼睛看著蘭娜。「我沒有聽說他新近得寵的消息。」

  「沒有嗎?一定是有人疏忽了。」

  戴斯轉過頭瞪著邁爾。「你沒有告訴我丹斯的事。」

  邁爾聳聳肩。「我父親一直搖擺不定,在威廉和他的兒子間猶豫不決。我敢說他不會很快就來幫助洛伊。」

  「你的兄弟們呢?」

  「他們會帶著法國騎士和薩克遜人來幫你。他們將在黑夜的掩護下抵達,我們要讓他們從旁門進來。」

  戴斯笑著點點頭,轉頭看著蘭娜。「聽到了嗎,夫人?最後勝利的還是我們。」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7 18:31:48

    第二十一章

  蘭娜仍緊握著匕首,好像這樣才能讓自己安心。她聽見門外響起一個輕微的聲音,遂全身緊繃起來,在黑暗中望向蕊琪。邁爾到這裡已是一個星期以前的事了,時間過得緩慢而難捱。

  現在,她在黑暗中顫抖著,等待著。

  聲音愈來愈大。然後是一個輕微摩擦的聲音。她打了個冷顫。蕊琪的手緊抓住她的手臂。當房門慢慢地打開時,她握住匕首的手握得更緊了。

  一個人影停在門口,當蘭娜準備好要應付即將發生的任何事時,聽見邁爾熟悉的聲音低聲叫道:「蘭娜?快點過來。」

  她沒有移動,怒氣混雜著被信任的人背叛的痛苦淹沒了她。邁爾走進房間裡,走廊上火把的光映得他手裡拿的劍閃閃發光。

  「蘭娜,」他再次輕聲叫道,聲音變得尖銳了些。「不要拖延,否則就完了。洛伊來這裡找妳了,我必須把妳帶去給他,而且不讓戴斯看到。蘭娜!」

  蘭娜不知該不該相信他。她深深地吸口氣,握緊匕首。如果邁爾再次背叛她,她會用自己的雙手殺了他。

  「在這裡。」她輕聲回答並站起來,蕊琪緊抓住她的手臂。

  邁爾不敢點蠟燭,摸索著來到她身邊,聲音因鬆了口氣而有點抖。

  「我開始以為妳會相信我對那無賴說的話了,很高興妳沒有。快點來,妳可以──」

  「等等。」蘭娜制止他。「我怎麼知道你不是又在騙我?」

  邁爾不耐煩地粗聲說道:「因為我對妳丈夫發誓要把妳安全地帶給他,否則就任憑他處置。妳想我敢冒這種險欺騙妳嗎?」

  「我不知道該怎麼想,」蘭娜將一隻手放在隆起的肚子上。「走吧。如果我注定要死,死在逃亡的途中也一樣。」

  「老天,妳讓我覺得我是個卑賤的惡棍。」邁爾喃喃地抱怨著。「我犯的罪就是試著說服一個豬腦袋的男人改走另一條路,其它沒有了,來。」

  蘭娜跟蕊琪隨著邁爾走過昏暗的大廳,來到一座樓梯邊,邁爾緊抓住她的手肘,幫她安全地走上陡峭的樓梯。他似乎很清楚該走的路線。當他們走出城堡來到天井時,一陣冰冷刺骨的空氣吹向蘭娜。

  她咬住下唇以免牙齒上下打顫,顫抖地跟隨著。空氣中滿是緊張的氣氛,她聽見沉悶的聲響和模糊的隆隆聲。

  「這是哪裡?」她附在邁爾耳邊問道。他將一根手指放到唇上,帶著她們往前走,來到一扇小門前面。絞鏈顯然被好好上過了油,打開時一點聲音也沒有。

  

  邁爾將蘭娜推進去,自己仍把著門不讓它關上。有人立刻抓住了她。她感到一陣恐懼開始掙扎,張開嘴叫出來。

  「安靜,親愛的。」一個聲音傳進她耳裡,蘭娜感到一陣解脫的感覺。

  「洛伊。」她喃喃道,抬頭看著他黝黑、熟悉的臉龐。她的喉嚨哽住了,再度回到他懷裡的那種放心的感覺讓她用雙手緊緊抱住他。她吻任何吻得到他的地方,下巴、頸子、胸膛。她感覺到他在笑,也用力地回吻她。

  「等等,」他用力抱了她一下,然後將她推開。「沒時間了。照人家告訴妳的去做,不要出聲。」他在她耳邊說道。

  點點頭,蘭娜和蕊琪靜靜地隨著一個人走在夜色中。她看見一列人沿著牆角排開,藏身在石頭和樹叢中,站在高高城牆上的人沒有一個看到他們。她突然知道洛伊和邁爾要做什麼了。

  當她和蕊琪被帶到一個小山坡上時,她可以聽見從城堡傳來打鬥的聲音。敵人由側門侵入,讓防守戴斯城堡的人措手不及。他們盡力反擊,但仍漸漸屈居下風。

  雖然戴斯有一千名的士兵,洛伊卻在兩星期的時間內召集了近兩千名的軍隊。這些人已經準備好要從膽敢帶走他們領主妻子的人手裡把她救回來,絕不留情。

  天亮時,海默的城堡已經安靜下來,只有受傷和瀕臨死亡的人的呻吟聲在冷風中飄蕩,傳到蘭娜耳裡。她正在她父親身邊慢慢騎向城堡。丹斯反常地安靜,從到山坡上接他女兒時起便是如此。蘭娜想著他沉默的原因。

  最後,當他們來到吊橋上時,蘭娜冒險問他:「父親,你在生我的氣嗎?你說過洛伊很好,而且沒有受傷。」

  「是的,他很好。」丹斯簡短地回答。

  蘭娜皺起眉。「你加入他的軍隊來救我。」

  「他是我的領主。」丹斯喃喃說道,高大的身軀在馬鞍上移動了一下,藉以減輕傷口的疼痛。

  「這讓你煩惱嗎?他是你的領主,你必須服從他?」

  丹斯用為難的眼神看她一眼,讓她想起她以前看過的一頭熊。那頭熊正和一群狗在打架,臉上也有相同痛苦的表情,彷彿不知道如何繼續打下去卻又不敢停。

  「不,不是那個原因。即使不喜歡,我還是要接受威廉的安排。我很快地應召加入軍隊,不全是為了妳的關係。」

  蘭娜張大眼睛。她開始明瞭是什麼讓她父親痛苦,她慢慢看看四周。

  「哥哥們──我沒有聽到他們的消息。」

  「死了。」

  「全都死了?」蘭娜的喉嚨一緊。

  「不,安諾和邁爾還活著,衛特、寇特、瑞基!都死了。」

  過了一會兒,蘭娜在馬上傾過身去,柔聲說道:「他們做了自己選擇的事,金父親,在一塊由他們憎恨的人統治的土地上生活,他們不會滿意的。」

  「的確不會。」丹斯直視著前方,蘭娜看見他的嘴緊抿成一條線。

  她沉默下來,為她的哥哥們感到憂傷,也為這是必然的結果而感到難過。她已經和那些征服者有一致看法,而且還愛上他們其中的一個。

  「我很遺憾,父親。」最後她喃喃地說道。當他轉過頭來時,她看見他臉上流露出的需要。

  「是的,孩子,我也是。我愛你們大家,不願失去任何一個。感謝上帚,妳母親不在這裡,不用經歷這種傷痛。」

  「母親」蘭娜感到意外。她父親很少對她提到她母親,似乎怕她為她記得的那件事責怪他。她衝動地碰碰父親的袖子。「你想念她,是不是?」

  「是的,」丹斯長長地歎口氣。「沒有其它女人能像蕾莉那樣令我動心。如果我能代替她死,我發誓我會。她很勇敢,比大部分男人都勇敢。當我發現她又再度懷了孩子時,我求她去找接生婆,不要冒失去生命的危險。她不願意,說每一個新的生命都是寶貴的,值得忍受將他帶到世上來時的那種痛。」

  蘭娜的喉頭一緊。似乎知道他們的討論,她肚子裡的胎兒一陣亂踢。她把手放在肚子上。第一次,她全然瞭解了她母親的感受。

  「我錯怪你了。」她簡短地說道。丹斯搖搖他那顆毛茸茸的頭。

  「不,孩子,妳只是不瞭解,直到妳自己愛上了一個人。我不會讓我的妻子冒失去性命的危險,就像妳丈夫不會讓妳冒失去生命的危險一樣。生命就是這樣,有時候,它會讓我們失去心愛的人或物。」

  是的,洛伊是她心愛的人,她腹中的孩子也是。她為以往所有衝動的話而覺得懊悔,希望能夠補償他。

  她轉過頭看著前面。看見洛伊時,她的心一跳。他站在天井中央,盔甲和劍上沾滿血。蘭娜突然緊張起來。過去這兩個星期來,她一直熱切地祈禱著這一刻的到來。而現在,她卻害怕她對他的反應。

  蘭娜來到洛伊面前停下馬,低頭看他,試著想說些溫柔的歡迎他的話。很不幸地,她衝口而出的是她腦海裡出現的第一句話。

  「是你該到這裡來的時候了。」

  洛伊看來有些驚訝,睜大了藍色的眼睛又揚起眉,然後笑了。

  「是的,親愛的,我必須同意。我也想念妳。」

  「很好。」她口齒不清地說道,在他微笑的注視下脹紅了臉。「我開始以為你已經決定要完全擺脫我了。」

  洛伊伸手將她從馬背上抱下來,將她拉進懷裡,用他的唇摩擦著她的,緊緊擁著她,用充滿感情的聲音沙啞地說道:「親愛的妻子,我歷盡千辛萬苦才及時趕到這裡,我不會再和妳分開了。」

  「你想我嗎?」她大膽地問道,抬頭看著他。「你來不只是為了報仇雪恥?」

  洛伊低頭以猛烈的吻當作回答,不理旁邊笑著圍觀的人,不理燃燒的建築和濃煙。當他放開她時,她的手仍緊緊抓住他的手臂。

  她歎口氣,將臉貼在洛伊胸前。這不是愛的宣示,但已是她最能看出洛伊對她的感情的一次。抱住她,他的一些焦慮消失了;而在他安全的懷裡,她幾乎沒注意到周圍發生的事。

  當洛伊開始接管佔領的城堡並分派工作時,蘭娜看見蕊琪緊緊偎在萊歐的懷裡,而萊歐似乎也很高興地讓她待在那裡。

  當洛伊下令要士兵將人犯關到土牢裡時,蘭娜在他懷裡轉了一下身子,看見邁爾靠在牆上。

  「邁爾」

  洛伊低頭看她,循著她的視線看去。「他傷得不重。去看看他,看能不能讓他舒服一點。」

  他放開她轉身面對士兵,她則朝邁爾走去。她提起裙子,走過混亂的地面,試著不去看地上的斑斑點點是什麼。然後,她在邁爾旁邊蹲下來。

  「邁爾?邁爾,你能說話嗎?」

  他張開眼睛虛弱地笑笑。「不太行。如果想拷問我,請等到我能夠喊的時候再說。」

  她把手放在他肩上檢查他的傷。他斷了一根鎖骨,那就是他疼痛的原因,傷口倒沒有太嚴重。她用一塊從裙子上撕下的布為他包紮好傷口後,清清喉嚨。

  「我該向你道歉。」

  他搖搖頭,立刻痛得皺起眉來。「不,我本就是要妳以為我是個叛徒,否則戴斯不會相信我。」

  蘭娜一愕,知道他沒有殺了洛伊以後,她連想都沒有想到過那個擄走她的人。

  「戴斯呢?」

  「死了,我想。」邁爾呻吟一下,換了個姿勢,看著他姊姊。「妳丈夫一劍刺中他,所以我想戴斯不是快死了,就是已經死了。傷成那樣,死了還會比較好過些。但我還是忍不住希望他現在還在受苦,他為我們大家惹來太多的麻煩了。」

  蘭娜打了個冷顫,將邁爾臉上一綹濕透了的頭髮向後撥。

  「安諾呢?他在哪裡?」

  邁爾將眼光移開,緊抿的唇表示出他內心的苦惱。

  「安諾是個人犯,」邁爾回頭看著她,粗聲繼續說道。「我試過說服他放棄他瘋狂的企圖,但他不願意。現在他沒有選擇了。他必須宣誓效忠,否則就得死。」

  「邁爾,我知道你為他們的行動而受了許多苦。你試過改變他們的想法,但如果他們選擇另外一條路,那已不是你的事了。安諾必須自己做決定。」

  邁爾憂傷地笑笑。「是的,但看見兄弟受罪很難無動於衷,不論在任何情況之下。」

  「我同意。」蘭娜直視著他。「我以為你違背誓約時也很痛苦。」

  邁爾將頭靠回牆上,閉上眼睛。「雖然我花了一些時間才投到洛伊領主旗下,但我尊敬他。」他輕聲說道。「當我看見妳也能愛他時,便知道他是一個能對人付出感情的人。」

  「我?」蘭娜看起來很驚訝。「誰告訴你我愛他?」

  「不需要別人告訴我,」邁爾張開眼睛,笑著看她臉上生氣的表情。「事實再清楚不過,蘭娜。整個城堡中唯一看不出來的兩個呆子是妳和洛伊。」

  蘭娜生氣地想站起來,但龐大的身軀讓她一時站不起身。她瞪著邁爾,看著他做手勢要人來幫她。

  「妳最好告訴他,蘭娜。」當蘭娜在一名士兵的幫助下站起身,拍著裙子上的泥土時,邁爾向她建議道。「洛伊似乎不擅於揣測他眼前發生的事情。」

  蘭娜轉身走開,聽見她弟弟在她背後輕輕的笑聲。她不確定為什麼自己這麼生氣,卻對在整個城堡的人眾目睽睽的注視下進行自己的私事感到有些尷尬。她一直不想讓別人知道她視為隱私的感情,而每個人都猜到了她最深處的感覺真的令她大吃一驚。

  似乎是每個人,除了洛伊以外。

  XXXXX

  摩利堡張開歡迎的雙臂,歡迎它的領主和夫人歸來。在芮莎安排的歡迎宴上,大廳裡響遍樂聲和笑聲。蘭娜發現自己現在很難快速地行動,芮莎坦然地接替了她的工作。

  玫妲夫人在洛伊回來之前許久便已經逃跑,躲到法蘭西的一家修道院去,一個她繼子的權力無法達到的地方。她的陰謀不止是除去她的繼子,還引來法蘭西的貴族,承諾給他們英格蘭的戰利品和他們在諾曼底得到的土地。

  神父也和玫妲夫人一起逃走了。教堂由一個新的神父主持。新來的黎瑞神父在他們佔領海默的兩星期後,宣佈了萊歐和蕊琪的結婚預告。

  為了成功地攻下城堡,威廉將它賞給洛伊,洛伊卻把它給了萊歐和他的家臣。萊歐成為一個有領地的騎士和男爵,於是他立刻向蕊琪求婚。洛伊和蘭娜也很高興地同意了。

  就在聖誕節前,洛伊和蘭娜參加了這對新人的婚禮。天氣很冷,教堂裡擠滿了人。

  蘭娜靠著洛伊,感覺到一股奇怪的沉重感慢慢在她體內升起,她腰酸背痛,不舒服地動動身子。

  洛伊低頭,手圈著她的腰,溫柔地問道:「親愛的,妳還好嗎?」

  她煩惱地看他一眼,以不致打擾到神父和婚禮進行的音量低聲說道:「我覺得腰酸背痛,不過沒什麼事的。」

  這「沒什麼事」很快地變成一陣劇烈的疼痛,讓蘭娜大聲喘息起來。洛伊將她抱起來,不理會其它人的注目禮走出教堂。

  蘭娜的手圈住他的頸子,將臉埋在他的頸窩裡。

  「不要害怕,親愛的,」他緊抱著她,貼著她的髮際輕聲說道。「我不會離開妳的。」

  蘭娜抬頭看他,愛意湧上心頭,讓她忘了自己要等到他先說她才要說的誓言。

  「我愛你。」她喃喃說道,然後因一陣突來的疼痛而喘息起來。他抱緊她,加快腳步。

  他們到達大廳時,僕人們全都跑了過來。喜宴的準備還在進行,芮莎在他們之後跑上前來。

  「要生了,是不是?」她鎮定地說道,指示洛伊將蘭娜抱到他們房間去。「然後回到教堂去。這裡不需要你,你只會礙事。」

  洛伊臉上有著生氣和不確定的表情,蘭娜不禁失笑。但他很快地彎腰親了一下她的臉頰,然後站起身。芮莎脫下她的斗篷,做著必要的準備時,洛伊就站在她床邊低頭看著她,重心從一隻腳移到另一隻腳。

  「大人?」她喃喃道,懷疑他是不是想說什麼。但當他張開嘴時,芮莎卻過來推了他一把。

  「走吧,哥哥,男人一向不擅長這種事,你擋住我們的路了。」

  洛伊放開她的手後退一步,然後走開。蘭娜鼓勵地對他笑笑。她極力地克制自己直到他離開,然後看著芮莎。

  「我好怕。」她耳語道,無法自己地說出這句話。

  芮莎點點頭。「妳只是個凡人,蘭娜,大部分的女人都會怕,不論是第一次還是第五次。不要擔心,我知道怎樣可以減輕疼痛。我們會在這裡待上一陣子,我先來讓妳覺得舒服些。」

  XXXXX

  洛伊回到大廳,但他根本無心參加婚禮的慶祝活動。他一次又一次地想到躺在樓上的那個女人。

  當他想到可能失去她時,憂慮幾乎讓他發狂,但至少他還能稍稍控制自己。現在,他什麼也不能做。這件事操縱在一股他無法抗衡的力量手中。他一生中從未覺得如此無助過。

  蕊琪非常想和她的女主人在一起。但當別人告訴她有很多人可以幫忙,而蘭娜會覺得她和她的新郎在一起比較好時,她又回到了大廳。雖然她跟了蘭娜很久,也做得很好,但現在她對她的丈夫有了責任,而她也很清楚這一點。

  當大廳的聲音變得吵雜,大家都在敬蕊琪和萊歐酒時,洛伊悄悄地溜走。洛伊來到戶外找他的侍衛長做伴。

  「我聽說,」貝達說道,在冷空氣中吐出陣陣白煙。「這就是要有女人的原因,生小孩。」

  「是的,也是讓她們很多人送命的原因。」他拉緊斗篷,接過貝達遞來的酒喝了一大口,然後還給他。「為什麼你不到裡面和其它人一起慶祝萊歐的婚禮?」

  聳聳肩,老人看著夜晚的天空。這是個晴朗的夜晚,黑絲絨般的夜空中星光閃爍。

  「我喜歡安靜,裡面的聲音和煙霧太多了。在這裡,人可以想想重要的事。」他看了洛伊一眼。「你為自己高興嗎,領主?為了你的成功?」

  「我的成功?你指海默嗎?」

  貝達搖搖頭說:「不,我是指馴服這個薩克遜悍婦。你曾說過你會做到,現在你做到了。放個孩子在她肚子裡也許有幫助。」

  洛伊皺起眉。「我沒有這樣想過。」

  貝達笑笑。「你一定已讓她知道誰是主人了。這幾個月來,我發誓,我沒聽她對你說過不。」

  「她心情不好時仍會對我說不。無論如何,我娶的不是個溫順的姑娘。但我並不想要一個只會對我唯唯諾諾的女人。」

  「是嗎?」貝達好奇地看著他。「但我曾聽你說過」

  「貝達,」洛伊轉頭盯著他。「你想教訓我嗎?」

  「是的,領主。長久以來,你常說你不會容許女人的獨立,但是我看到你現在正做著這樣的事。這表示你已經決定獨立和叛變是兩碼子事嗎?」

  有好一會兒,洛伊只是盯著他。然後他笑了。「我想你有你自己的看法。」

  「那麼,承認你愛她,很難嗎?」

  洛伊大吃一驚。他抬頭看看他們頭上的城堡,光線從蘭娜正躺在裡面的房間透出來。這一刻他才瞭解,他之所以這麼害怕,是因為他太愛她,不能失去她。

  而他一直沒有告訴過她。如果她無法平安地生下小孩,他可能永遠都沒機會告訴她。

  洛伊沒有回答貝達。他一轉身走進城堡裡,兩步並做一步地走上通向他房間的樓梯。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7 18:31:59

    第二十二章

  「蘭娜。」洛伊跪在床邊,不理會叫他等一下的芮莎。他將蘭娜額頭上潮濕的頭髮向後拂開。她閉著眼睛。但當聽見他的聲音時,她張開了長睫毛下的琥珀色眼睛。

  「洛伊,」她喃喃道,聲音虛弱,唇上泛起淡淡的笑,然後打起精神問道:「你看到他們了嗎?」

  他點點頭。「妳不是個小家子氣的女人,這是很明顯的事。不過兩個兒子?我告訴妳,我需要的土地更多了。」

  蘭娜在床上微微動一下身子,看著芮莎伸出手。

  兩手各抱一個嬰兒的芮莎彎下腰,將他們放在他們的母親旁邊。兩個都已經用布包起來,只露出皺皺的粉紅色小臉。洛伊看了他們一會兒,然後抬起頭來看蘭娜。

  「嗯,他們不是很可愛。不過既然是男的,也沒那個必要了。」

  芮莎用力打了他肩膀一下。他皺起眉看她一眼,使她笑了起來。「白癡!所有孩子剛出生時看起來都是這樣。以後這些皺紋會消失,臉也不會再這麼紅。」

  蘭娜將布拉向一邊,仔細地看孩子。「他們看來像他們的父親。妳不覺得嗎,芮莎?」

  當芮莎表示同意時,洛伊震驚又不確定地看著孩子。他伸出一隻手指碰碰靠近他的那個嬰兒頭上的黑髮,然後聳聳肩。

  蘭娜慈愛地懷抱著他們,她眼裡滿足的光采讓他溫暖起來。結果,他令自己也驚訝地柔聲說道:「我愛妳,親愛的。」

  她張大雙眼,然後眼中盈滿了淚水。

  洛伊有點尷尬地清清喉嚨。「我以前就要告訴妳。但妳似乎從來不想聽到這句話。」

  「從來不──?」她虛弱地笑笑。「助產婆說得對。她說男人常常是一片好意,但腦袋太鈍了,不知道如何表達他們的感情。不,洛伊,」當他皺起眉時,她說道:「不要這樣對我皺眉頭。我不是說你不好,只不過我們兩個都是這樣頭腦不靈光的笨蛋,以至於看不清我們眼前的事。我是這麼地愛你──我想從你膽敢在我父親面前拖著我,宣佈你打算要娶我的那一天就開始了。請原諒我這個白癡。」她笑笑。「而我也會原諒你這個雙倍的白癡。」

  有一會兒,洛伊只是瞪著她,眼裡閃著怒意。然後,他開始笑了起來。「哎,我早該知道妳在對男人說這種話時,絕不會讓他好過的,親愛的。」

  洛伊的視線又回到嬰兒身上。他用大手撫摸著他小小的頭,然後抬頭看著蘭娜。「在所有我從威廉那裡得到的獎賞中,妳,親愛的,是最好的,也是最有價值的。」

  「你現在會這麼說了。」她的笑容疲憊,但很高興。「我發誓,幾個月前我才聽你說過不一樣的看法。」

  「未來妳還會聽見各種不同的看法。不過妳要知道,妳是我最珍惜的獎賞。」

  蘭娜屏住呼吸,深深地望著他深邃的藍眸,在那裡面她看見她所有的願望都已實現,看到她渴望的東西,還有些是她所不瞭解的。她仰起頭迎向他的吻,想著她是全英格蘭最幸運的女人。

   終曲

  擁著她,洛伊讓馬停在小丘頂。春天輕輕地降臨在大地上,一陣溫暖的和風拂過他們的臉頰。蘭娜坐在他前面,苗條的嬌軀偎著他的臂彎。

  「有一天,」他在她芬芳的髮際喃喃道。「這些將會屬於藍頓。」

  蘭娜貼近他點點頭,看著起伏的山坡長滿新生的綠草,籬下和樹下的花朵開始綻放出蓓蕾。「而柏瑞會擁有你父親在諾曼底的土地。」

  「如果我們有更多的兒子,」洛伊笑道。「我就必須再去打仗。當然,南邊還有一個小城堡」

  「不要是馬家堡!」

  「不會的,親愛的。丹斯過世後,邁爾會繼承那裡。既然安諾逃到諾曼底去,邁爾便是下一個繼承人了。我很高興,邁爾在戰場上是個能幹的幫手。」

  蘭娜用鼻尖輕輕摩擦他的袖子。「不,不要再有戰爭了。我為你擔心。」

  「那是我的職責,親愛的。」他提醒她。「但我答應妳,我會過一陣子再說。」

  蘭娜轉過身,胸部壓在他胸前,雙手環住他的頸子玩笑地說道:「我不是聽見你對貝達說你期待再好好打場仗嗎?」

  「而不到半小時後,當我向妳建議等我們的兒子夠大後,安排他們到芮莎和吉歐那裡去時,妳不就給了我一場精采的仗了嗎?妳真罵得我焦頭爛額。我只不過想預先幫他們確定一個位置,但是妳──」

  「我還沒準備好要送他們離開。」蘭娜用一隻指尖劃過洛伊下巴上的鬍子。「領主,我有件事必須告訴你上」

  洛伊呻吟一聲。「希望不要又是另一筆花費,國王最近的拜訪和我──」

  「不是,至少還不是。」蘭娜深呼吸一下,然後柔聲說道:「我又懷孕了。」

  洛伊圈住她的手臂不知不覺地扣緊。「又有了?妳覺得怎樣?」

  「很興奮,我想要一個女兒,一個有我的頭髮和你的性情的女兒。」

  「感謝上帝。我不認為我能忍受一個有妳這種性情的女兒」洛伊低頭避開她揮來的一拳。他從馬背上下來,也把她拉下來。

  「來,親愛的,」他哄著她,帶她走過田野來到一棵枝椏延伸得極廣的大橡樹下,將斗篷鋪好。「讓我們休息一會兒,妳的馬不習慣承受我們兩個人的重量。」

  「薩拉丁比你的馬好,至少他沒有殺了他的管理人。」蘭娜讓他帶著在斗篷上坐下,她知道他要什麼。

  這是個美麗的春日,而城堡裡總是擠滿了許多人,讓人沒法有太多隱私。今天有保母們照顧孩子,所以她才可以溜開一段時間,而她也期待著與洛伊獨處。仰望著他英俊的臉龐,她的心在發痛。她用一隻手指溫柔地劃過他臉上的疤。

  洛伊的嘴唇飢渴地吻上她的,手臂環住她,雙手移到她的臀下將她緊緊貼在他身上。他想克制自己,卻失敗了。他一把拉開她的衣服,露出裡面白晰、甜美的曲線。

  他猛地倒抽一口氣,眼睛因慾望與愛意而變得迷濛。「老天,妳比我想像中的女人更可愛。」

  蘭娜忙著解開他的衣服。當她發出一聲受挫的聲音時,他大笑著伸手幫她。

  陽光與樹影落在他們身上。當洛伊覺得再無法等待時,他滑入她的雙腿間緩緩進入她。她拱起身子迎合他,手圈住他的頸子,雙唇黏住他的。

  「我愛你」她一遍又一遍地說道。他的回答和她的混合在一起,飄進柔柔的風中。

  「我也愛妳,親愛的妻子,從現在直到永遠」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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