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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凱薩琳.庫克]親密的謊言(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14 16:14:02     標題: [凱薩琳.庫克]親密的謊言(全文完)

親密的謊言 作者:凱薩琳.庫克
 
樸茨茅斯公爵克萊頓,提供他貧困的法國親戚一個職位:擔任他兒子的保母。但很快地,他發現自己渴望著她。更糟的是,他漸漸發現她一點也不是外表所顯現的樣子。

鮑夏蓮正在進行的任務,遠遠超過一個十九歲的處女所能夠擔負的程度,最難的是,她必須扮演一個經驗豐富的寡婦,和一名對女人與馬匹同樣瞭若指掌——至少他自己這麼認為——的男子周旋。

彼此吸引的兩個人,受困於謊言的迷霧中。他們必須保護心愛的家人,同時緊抓住一生一次的真愛,但邪惡的陰影迫近,時代的浪潮席捲而來,威脅著要粉碎他們之間得來不易的幸福……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14 16:14:16

  第一章
  
  一八一四年十二月二日 倫敦
  
  他非常地炙熱,也到達了忍耐的極限,只想要將自己埋在她的體內,至少暫時忘卻外面那些會讓人陷入絕望的怪物。最後他努力撐起自己,氣喘吁吁地說:「抱歉,」他用發自內心、粗礪而且毫無掩飾的聲音說。「抱歉。」他知道此刻的自己對她而言毫無用處,他甚至懷疑當自己在她的體內深處爆發,完全失去自我,忘掉自己是誰和所有的束縛的那些時刻,對自己又可曾有任何好處。他潰散成碎片漂浮著,享受著短暫的遺忘,但當天崩地裂的歡愉消退時,他又再次感受到那巨大的孤獨感,並想起了躲藏在外面黑夜裡的邪惡。
  
  他慢慢地離開她的身體,感覺自己回到了痛苦的原點,一邊看著對面牆上火光所映像出來的陰影,和陰影旁邊更陰沉、充塞在臥室角落裡的黑暗,每件東西都像籠罩在空洞的灰影中——不,那份空虛感是在他的心中,使他生不如死。
  
  他轉過頭,她依然平躺著,雙腿張開,優雅的手握拳放在白皙的腹部。他輕輕拿起她的手。「抱歉,」他又說了一次。「我下次會改進一些。」
  
  她沒說就算他把她當成便壺也沒有關係,因為的確有關係。他們認識兩年,尚未久到讓她瞭解一個像克萊頓這麼複雜、驕傲又極度性感的男人,但已經足夠讓一個跟他一樣傲慢,並且習慣於被取悅的女人,說出這樣的話;「你一向不是隨性或自私的情人。何不告訴我,什麼事出了差錯?」
  
  他輕輕吻著她的手指關節,然後將她的手放回腹部。「你好沒。」他的聲音和思緒一樣遙遠。
  
  「嗯,我知道,但那不是重點。你也很美。好了,到底怎麼回事,克萊頓?」
  
  他緩緩起身,走向只剩微光的火堆,深了個懶腰,龐大的身軀沐浴在金色的光輝中。她欽佩他的腦袋,也喜歡他的身體——兩者都非常敏捷、優雅,而且有力。
  
  「你累了,」她說道,劃破了他的沉默。
  
  「嗯。非常累。」不只是這樣,他還是個白癡。他原本希望藉由和她在一起,能讓自己重新發現生命的樂趣,並振作起來,可惜事與願違。他反而比一個小時之前還要疲憊。「嗯,」他說道,「非常累,抱歉。」他再次道歉。
  
  她起身走過去,貼到他的身側。「那是個女孩,對吧?那個拒絕你、嫁給莫菲利的女孩?你那男性的心靈還在想著她?」
  
  他因此而露出笑容。如果莎薇是他痛苦的原因,事情會簡單許多。他的痛苦太多深沉,他懷疑它會有消失的一天。「男性的心靈?男性和女性的心有何差別?」
  
  「非常不同,人的信仰是由心靈所形成的。當你被女人拒絕時,受傷的是你身為男人的價值,而不是你的心。女人的心靈則是需要男人你的注意力來灌溉的皇帝,而那很容易受到傷害,因為男人不喜歡將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一樣東西上;那不是他們的風格。所以男人和女人都會痛苦,只不過他們的痛苦非常不同。」
  
  「要爭論這一點十分困難。不,跟莎薇無關,她和菲利做的是他們應該做的事。她懷孕了,而我從未見過菲利如此快樂。」
  
  瞭解到他說的是實話,她點點頭。「那是怎麼回事?你母親病了嗎?」
  
  「不,她非常健康。」
  
  「你想念你的父親?」
  
  「喔,當然,他是最好的人,我到死都會懷念他。」他頓了一下,看向那張美麗絕倫的臉孔。「你一定要知道,對吧,莫娜?」
  
  「對。」她的手覆在他的臂上,那沒有一點誘惑的意味,但他的身體還是有了反應。看見他體內重新燃起的熱度,那股力量轉向了她,她迅速退後。「在你跳到我身上之前,把事情說清楚。」
  
  「女人不應該這樣折磨男人。喔,該死!那是有關謀殺的事,莫娜,一個不該讓自己死掉的人死了,一個我很熟的人。」
  
  「你殺掉那個兇手了嗎?」她理所當然的語調讓他吃了一驚。
  
  公爵的手指用力插進黑髮中,使它站了起來。「不,我不知道究竟是誰殺了他。我會很樂意將那個傢伙送進他該去的地獄,但讓我心煩意亂的是,他所代表的意義。我開始懷疑,到底有沒有人是安全的。」他轉回火堆,低下頭,而她知道他不會再多說了。他很痛苦,而她會幫助他。他花錢找她來,但這個時候她非常樂意將他擁入懷中,絲毫不要求回報。
  
  「我很遺憾,」她將身體貼過去。他的堅硬抵著她的腹部。她親吻他的肩膀,臉靠著他的胸膛。「來,讓我幫你忘掉,即使一會兒也好。」
  
  他沒有將她帶回床上,而是舉起她,將自己往上深入她的身體。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傷到她,但當他親吻她,而她從喉嚨裡發出輕柔的呻吟時,他知道她已經接近高潮了。這一次他並沒有讓她失望,但四十五分鐘後,當他離開時,她知道他的感覺依然像石頭一樣冷硬。
  
  
  一八一五年二月十日 法國 塞納-馬恩省河霍密勒區
  
  夜深了。夏蓮將發刷放到梳妝台上,累得連編辮子的力氣都沒有。耳邊傳來女僕瑪格輕笑和哼唱的聲音,她正在整理夏蓮今晚穿過的那件藍紫色的禮服。
  
  她瞪著鏡中的自己:臉色太過蒼白,眼裡和嘴角一點笑意都沒有。她很累,太累了,那股倦怠感一直深入到她的靈魂之中。
  
  她感到體內有一種恐懼的扭曲感,也很清楚那是什麼:她想回家,回英國。
  
  她討厭法國。
  
  但她不能告訴父親,那會讓他很傷心,而他是她在世界上最愛的人。當他們聽到拿破侖戰敗,路易腓力將由英國返回法國繼位時,他高興地抓著她跳起舞來。
  
  六個月前,他們回到了霍密勒區,但不是回他們原來的家,而是兩哩外的鄉間小房舍。他們的家現在是一個富商、他肥胖的妻子和他們的六個子女在住。
  
  她父親並不在乎。他很高興能回到家鄉,能再次說自己的語言,能拿那些法國人應該嘲笑的事物來開玩笑;他從來弄不懂英國人的幽默。她認為他根本不想接納英國的任何事物,他的英語非常流利,但他的思考方式永遠是法國式的。她不知道母親——一位地道的英國淑女——對此有何想法,她一定很清楚:丈夫的思考方式和夢想,永遠不會和自己相同。
  
  他在肯特郡住了二十五年,娶了當地一位伯爵的女兒。,他的岳父在賭桌上輸掉所有財產以後,便搬來與他們同住。她以前很喜歡她的英國外公;現在已經長大成人的自己可能不會對他有任何好感,但孩童並沒有那些道德標準,而他在她長成大人之前便去世了,因此在她的回憶中,他將永遠維持一個浪漫的形象。
  
  她跟父親其實是一體的兩面,說著流利的法文,卻不是法國人。她要如何告訴父親她非常不快樂,一點也不想嫁給像樸裡伯爵胡亨利這個英俊、富有、出身高貴、但只能讓她變成冰冷僵直、嘴角和心中都擠不出任何笑意的法國人?
  
  這個夜晚既漫長又令人疲倦,主要的原因就是亨利非常堅定地認為,夏蓮會是他完美的妻子。那位爵爺很清楚她並沒有給他任何鼓勵,但他的臉皮卻比樹皮更厚。他覷覦她,利用每一個機會,試圖將她壓到牆上或樹上,或是拖到樹叢中親吻。他成功過一次,而她咬了他的舌頭。
  
  臥房們傳來一聲輕敲。她自動地露出微笑,起身,知道那是父親。他每天晚上都會在她就寢之前來看她:這是她最喜歡的時刻之一。
  
  她用法語叫道——她知道那是他最想要聽到的:「請進。」
  
  她的父親鮑居楠走進房內。他是她這輩子見過最英俊的男人,他的步伐猶如戰士,雖然他其實是一名哲學家。他總是被女人所包圍,就算當他講述著笛卡爾的形上基礎哲學時,她們通常還是微笑著靠得更近。
  
  「爸爸,」她說道,一邊走入他的懷抱裡。上天賜他一張戰士的面孔和身材。他非常高大,但很少人知道他有心律不齊的毛病。她一直擔心著這一點,因為他已經五十五歲了,而英國籍的醫生說一切只能聽天由命,並且必須讓他多休息,保持情緒穩定。他說幸好她父親是位哲學家,常常坐著思考,唯一的問題是當她父親閱讀蒙田的文章時,會變得異常地興奮。
  
  「累嗎,女兒?」
  
  「嗯,爸爸,有一點,」她同時想著,她全身上下都疲憊到了極點。
  
  她轉向女僕。「瑪格,可以了,你下去吧。」像往常一樣,雖然她嘴裡說的是法文,其實是用英文在思考。
  
  瑪格先用渴望的眼神看了鮑爵士一眼,才用圓潤的手指拍掉最後一絲皺褶,低聲道了晚安,然後關上門離去。
  
  他們相視而笑,聽著瑪格一邊輕哼著,一邊走下通往三樓的窄小走廊。
  
  「喔,爸爸,請坐,」當他在房裡的另一張椅子坐下時,她仔細觀察著他,然後深吸口氣,用英語說道:「今晚有好多女士追著你跑。」
  
  他歎口氣,似乎沒有發現她語言的轉換,仍然用法語回答。「即使她們是和丈夫一起來的,還是喜歡跟我調情。那真是尷尬。我不懂,夏蓮,我沒有半點引誘她們的不宜舉止啊!」
  
  她大笑,完全無法自制。「喔,拜託,爸爸,我這輩子還沒見過你尷尬呢。你喜愛受人注意,而且你也很清楚,即使你面無表情地向前直視,那些女士還是會聚集到你身邊。來,告訴我,當那些女士說你有多麼英俊時,你還是只談哲學嗎?」
  
  他極度嚴肅地說:「沒錯,我今晚談的是魯索。一個笨蛋,不過從某種角度來說,他的想法可以給人一點啟發。雖然不多,但他畢竟是個法國人,因此還是得談論他一下。」
  
  她笑不可抑,而父親只是看著她,英俊的頭微微傾斜——她也常有相同的動作。最後她終於揉揉眼睛,說道:「你是全世界最棒的爸爸,而我愛你。請你永遠保持這樣。」
  
  「你母親,上帝保佑她,是唯一試圖改變我的人。」
  
  夏蓮仍然咯咯笑著說:「我母親只是想從丈夫身上挖出一點除了哲學討論之外的東西。現在我已經可以瞭解,妻子的責任就是將丈夫的注意力拉到自己身上,不要讓他花太多的時間去尋找一些無解問題的答案。」
  
  「你在嘲笑我,孩子,但你既然是我的寶貝,我不跟你計較。」他靠在椅子上。「今晚你並不開心,女兒。所有的年輕人都圍在你身邊,所有人都非常喜歡你,而你也跳了每一隻舞——連我都只能和你跳上一支。而令人欣慰的是,親愛的亨利也非常慇勤。」
  
  「亨利一點也不值得欣慰,他比飢餓的海鷗更不懂得放棄,比我們在肯特養的那頭羊,多卡,更頑固,而且他的手常濕答答的。要是他能理解在這個廣大的世界上除了他的馬、企圖摸我的臀部、他的地租,和將我列入他的收藏之外,還有別的事情——也許我可以勉強待在他身邊五分鐘,而不會想要甩他一巴掌。」
  
  「你說了很多,夏蓮,但我所聽到的卻是他試圖引誘你。你的臀部?喔,老天,我想我得去和那個男孩談談。」
  
  「他已經二十六歲,算不上是男孩了。」
  
  「對一個男人來說,還是太小。眾所皆知的,男孩必須花比女孩長的時間才能長大;雖然不幸,但這顯然是上帝的決定。亨利也許有點愚蠢,但他會隨著年齡而成熟。亨利很受家人喜愛,現在他的叔叔都在巴黎陪路易,所有的家族財產都是交由亨利管理的。而她叔叔告訴我,這會幫助他的成熟。
  
  何況,孩子,你都快滿二十歲了,早就到了適婚年齡;兩年前你就夠大了,你需要丈夫,我太過自私了。」
  
  「不,自私的人是我,當我擁有你的時候,爸爸,我為什麼還需要丈夫?」
  
  「那是因為你從未戀愛,」他誇張地皺起眉頭,讓他美麗的灰色眼睛閃爍著幽默的光芒。「要是你有,就不會說出這種蠢話了。」
  
  她嚴肅地傾前。「我看不出結婚有什麼美好。所有那些為你傾倒的女士們的丈夫算什麼?他們的愛呢?依我看,婚姻只是讓一個女人從她父親的家搬到丈夫的家。唯一的差別是,有了丈夫,她就可能——不,事實上是必須——生小孩,並遵從丈夫的每一個不切實際的想法,我真的不認為婚姻有多美好,爸爸。」
  
  鮑爵士只是搖搖頭。她很頑固,就像她的母親蒂雅一樣冥頑不靈。夏蓮可能比她美麗的母親,或她的瑪思姑婆頑固嗎?他必須要採取強硬手段,他並不喜歡這樣,但這是責任所在。他以十足嚴肅的口氣說:「孩子,你必須有正確的想法:成功的婚姻並不需要愛情。」
  
  「你不愛媽媽?」
  
  「我當然愛,但就像我說的,那不是必需的。相似的想法、價值觀、人生觀,那才是必須的,還有對彼此的尊重。其它的就不需要了。」
  
  「你和媽媽的看法從未一致,但你們單獨在臥房時常有笑聲,小時候我常貼在門上聽。一個叫貝絲的女僕有一次發現後,便告戒我不許再有這樣的行為,然後自己的臉燒得通紅。」夏蓮嘲笑她父親變紅的臉色。「沒關係的,爸爸,你自己說的,我已經快二十歲,應該知道夫妻之間的事情了。至於彼此尊重?我不要那種婚姻,爸爸。何況,亨利一點也不像英——」她突然停了下來。
  
  「啊。」她父親說道。
  
  她溫馴地一笑,雙手在前面扇動著。「我一談起亨利就常說錯話。」
  
  「你是想說可憐的亨利一點也不像英國人?」鮑居楠用好看的灰眼睛看著女兒,心中充滿了憂慮。這一刻,他很清楚地瞭解到女兒在他的祖國將找不到幸福,但她會為了他而假裝。不,他錯了,他已經疲倦了,而她會轉念的。他最後不也是妥協,並在英國找到了滿足?
  
  「爸爸,對不起,真的,但我寧願到死都是個老處女,也不願意嫁給亨利,還有迪亞提和賴安魯——他們無法讓人信任,爸爸,真的就是這樣。他們說話的時候,眼睛不會看著你。喔,我知道,我想他們不壞,單我就是不喜歡這樣的人。還有他們的政治立場,他們真不應該那樣談論國王。」接著她像法國人一樣優雅地聳聳肩。一個非常不像她英國母親的動作,他微笑地想著。
  
  「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夏蓮,路易回到法國以後的行為不如人們的預期。就我所知,許多法國人都認為他的愚蠢和放浪,以及對當前局勢的無知,是一種背叛。」
  
  「我不認為一般人有資格批評國王。他們對彼此也十分小氣,甚至無恥地嘲笑拯救他們的英國人,那讓我非常地生氣。」她閉上嘴,用手掌揉揉前額。「對不起,爸爸,我太累了,我疲倦的時候,舌頭常常會不聽使喚。我太壞了,原諒我。」
  
  居楠起身將女兒由椅子扶起,看著她棕色的眼睛,那是蒂雅的眼睛,圓滿而深邃,哲學家可以在其中找到某種真理與意義。他拍拍她的肩膀,依往常的儀式,在她的雙頰各輕輕吻了一下。
  
  「你很美麗,夏蓮,而你的內在比外在更美。」
  
  「我只是一隻醜小鴨,跟你比起來,我連醜小鴨都算不上。」
  
  他只是微笑著,指關節輕揉她的下頜。「你太習慣那些沒神經的英國人了。他們是很溫和的人,是要不那麼在意他們難吃的食物和無趣的對話。」
  
  「所以你只愛我體內那一半的法國血統?我不認為有人會覺得媽媽無趣。」
  
  「嗯,她從來不是無趣的人,而我連你的指甲都愛,女兒。至於你親愛的母親,我確信她的靈魂是屬於法國的,你知道的,她很喜歡我。啊,我的話題太遠了,也許一個老人應該接受你是個英國人多於法國人的事實。夏蓮,你希望回英國去嗎?我發現自從回來以後,你並不是很快樂。」
  
  她緊抱著他,臉頰貼近他的,以女性來講,她算是很高的。「爸爸,你的身邊就是我該停留的地方。我會習慣的,但我不會嫁給胡亨利。」
  
  突然間,樓下沉重的門傳來一聲巨響,和一連串皮靴敲擊木板的聲音。接下來是一聲尖叫,那是瑪格,還有約瑟響亮而害怕的聲音。另一聲尖叫,某個人遭到痛擊的聲音,和一個男人嘹亮的嗓門。
  「別動,」居楠一邊對她說,一邊前去拉開臥房的門。她聽到男人的重靴敲在走廊木頭的地板,聽起來像是有一小隊軍隊。
  
  他突然往後退,夏蓮急忙跑到他身邊。兩個穿著厚重披風的男人出現在門口,手裡拿著槍。
  
  其中臉上佈滿胡茬的那個人往前一步,眼睛看著夏蓮,不止是她的臉,還有她的胸前、腹部。她害怕得以為自己會吐出來。
  
  他對另一個人說:「看看她,跟我們聽說的一模一樣。豪德一定會非常高興。」
  
  另一個面容蒼白而傲慢的胖子瞪著她。居楠大叫著搶走那個人的槍,用力撞上他的腹部。「不准碰她,你這只噁心的豬!」
  
  居楠的頭被槍狠狠敲了一記,夏蓮連忙衝向父親,想在他昏倒之前抓住他,結果她是半趴在他的身上。當那個滿臉胡茬的男人再次舉起槍時,她用自己的身體擋住父親。
  
  另一個人抓著他肥胖的腹部,痛苦地抽著氣,「別再打他。他要是死了,就一點用處也沒有了。」
  
  「那混帳讓你受傷了。」
  
  「沒什麼大不了的。」
  
  「那老傢伙會付出代價的。」他轉向夏蓮。豪德教過他恐懼和驚嚇是很有用的武器,特別是在深夜時分。他看著她的胸前,然後說:「脫掉那件睡衣,快點,否則我自己動手。」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14 16:14:44

  第二章
  
  英國 多佛附近 闕萊堡
  
  雨終於停了,傍晚的陽光依舊璀璨,頭頂上有海鷗飛翔盤旋,然後又飛回一百碼外的海上,風中的海水味非常濃厚;天氣也開始轉晴。
  
  第八任樸茨茅斯公爵克萊頓乘坐由棗紅馬拉著的馬車,沿著碎石子鋪成的道路,往他的老家——闕萊堡前進。這座灰石砌成的堡壘,已經統治英國南方海岸的這個區域四百二十二年之久。他在寬敞的石門之前拉住馬匹,一隻海鷗飛近領隊的那匹馬「喬納」的頭,那匹雄壯的動物眼中的怒火讓他大笑。
  
  「何必在意呢,小伙子,」他從馬車跳到碎石路上。他的馬廄領班麥坎佇立在那裡,接過馬兒的韁繩。「乖不乖呀,你們?」他先摸摸喬納,再摸摸傑明,一邊餵它們吃蘋果,一邊細數著它們五百年來未被污染的純良血統。公爵翻了白眼。
  
  「最好為它們擦澡,麥坎,它們今天很辛苦。這些海鷗怎麼會突然變得這麼凶?」
  
  「我聽說這表示有暴風雨要來。」麥坎說道。
  
  「一場暴風雨才剛過去。這裡幾乎每個星期都有暴風雨,有時候甚至一星期來兩次。」
  
  「呃,這裡是英國,現在又是冬天,爵爺。兩者加在一起總是讓人高興不起來。啊,我知道了,也許是因為有走私船,而海鷗不喜歡他們的味道。」
  
  「我們已經有五十年沒看過走私船了,」公爵說道。「你似乎有點不對,麥坎,多注意自己的身體,你會不會是被尼柏傳染了?」
  
  「我從來不會靠近那傢伙到會被傳染任何東西。」
  
  麥坎和尼柏是一對冤家。公爵從來不知道原因,但那顯然是一段根深蒂固且糾纏不清的宿怨。
  
  「我不管你是不是因為廚子做的難吃補丁而生病的,總之你多保重。」
  
  「好的,爵爺。」麥坎說道。他一邊長篇大論地對著那些馬說話,一邊帶著它們走向位於南方、公爵的父親在三十多年前擴建的雄偉馬廄。
  
  夕陽漸漸西沉,風吹了起來,氣溫也漸漸變冷。公爵深深地吸進充滿鹹味的空氣,再次看向已連續三天沒有出現的美麗太陽。
  
  他抬起頭,看到應該在床上的尼柏努力朝他跑過來,深紅色的制服外套在風中飄揚。「爵爺!我來了,喔,老天,我還特別要求勃克在你到達的時候叫我,可是他比較喜歡麥坎。喔,老天,他已經把馬帶走了,對吧?他把我的孩子們帶走了!」
  
  「對,而且他也不會讓它們傷到一根汗毛的,回床上去吧,尼柏,相信我,那些馬會得到很好的照顧的,在你不再咳得臉色發青之前,不許下床。」
  
  尼柏大口吸氣、咳嗽,然後又吸了一口氣。「只是一點小毛病,爵爺。」他看向馬廄,看見那些馬快樂地昂首闊步,跟在那個混蛋麥坎的後面。
  
  「我還不想替你辦喪禮,尼柏。去休息吧。」
  
  尼柏滿懷崇拜地看著高大、英俊的年輕公爵。尼柏從沒見過他除了喝太多的白蘭地以外,有任何的不適。對公爵而言,駕駛敞篷馬車,讓雨水打在頭上,海風吹過濃密的頭髮,只是小事一樁。但要是尼柏做了相同的不智之事,可能很快會被埋到六呎深的地底。空氣依然因為沒有斷過的雨水而充滿了濕氣,從海峽那邊吹來的風既濕且冷,他顫抖了一下。「去吧。」公爵又說了一次。
  
  「是,爵爺,」尼柏說道。「喔,爵爺,我差點忘了把這個交給你,這是一個小時之前,一個在您的朋友帕迪古爵士手下做事的人送來的,」他把一隻邊緣已經起皺的薄信封交給公爵。
  
  公爵沒有多等。一定得是那件事,他想道,那件事一定得有個結束。他撕開信封,開始讀信:
  
  我們以為十拿九穩,卻被他溜了。抱歉,萊頓。別失去信心,我們一定會逮到那個天殺的兇手。
  
  天色突然完全黑下來,他抬起頭,只看到蒼白的雲佈滿了天空。他緊握手中的信:他們原是那麼有把握,絕對可以抓到那個可惡的叛國賊——那傢伙在十二月初的時候,在西敏寺附近的巷子裡殘酷地將范洛柏勒死了。
  
  他想要用拳頭痛擊某些東西。轉過身,他看見尼柏眼神恐懼地看著自己。
  
  「走開,尼柏,快走。」
  
  尼柏往回跑上寬而縱深的前台階,一邊想著那封他趁勃克在儲藏室裡懲戒某個僕人時,從信差手裡搶過來的信裡,究竟寫了些什麼恐怖的消息。
  
  恩,雖然尼柏不知道詳情,但年輕的公爵最近的確有很多事要煩心,也許是關於女人。每個人都知道公爵是個風流浪子,放蕩的事跡已經成了傳奇。這讓他想起那個女僕波玲。或許他可以哄她帶一些唐太太的熱鷓鴣蛋湯來給他,或許她還可以要她用湯匙餵他。而等喝完湯以後,他或許可以使她相信,他並沒有病到無法摸她漂亮的頭髮。
  
  陰暗的表情從公爵臉上消失,他皺眉看著尼柏,瞇起黑色的眼睛,朝著正好踏上最上一層階梯的尼柏大吼:「不許去騷擾波玲,尼柏,我不希望她也被你傳染。」
  
  就在此刻,他年長的僕役長用力推開了巨大的橡木前門,飄逸的白髮會讓任何年紀的人都為之眼紅。公爵記得他小時候曾經深信上帝就長成勃克的樣子。他父親當時低頭朝他微笑,說,不,勃克比較像摩西。
  
  「勃克,叫穆達出來。」
  
  不一會兒,一名穿著金紅色制服的高大紅髮男子出現在公爵的身邊。
  
  「把尼柏塞回床上。要是他不肯乖乖躺著,就把他綁起來。要廚子幫他準備一點營養的湯,告訴波玲不要相信他說的任何一句話,只要別靠近他。」穆達同情地看了尼柏一眼,將他帶走。
  
  公爵看看手上揉皺的信。該死!就差那麼一點點,他等了兩天,就是希望聽到他們成功的消息。他的心情比幾分鐘之前更惡劣了。「尼柏,勃克會叫凌太太去看你,你要聽她的話,這是命令!」
  他聽到尼柏呻吟了一聲,而穆達在他的背上拍了一記。
  
  勃克緩慢而威嚴地說:「凌太太讓他不安,爵爺。她那糾結的灰髮讓人聯想到巫婆,她煮的東西有怪味道,再加上自言自語的習慣,的確很容易讓一些無知的人感到害怕。」
  
  「那摧毀不了他的男性氣概的,」公爵說道。「而尼柏則只在乎這一點。至於凌太太,我母親總是相信她救活的人比上帝的計劃多上許多。」
  
  勃克清清他年老的喉嚨。「我知道凌太太現在認為法國辣芥末調酒,再加上一些新鮮海草,具有非常好的療效。不過我不確定那是用來喝的,還是用來在身體的某個部位。」
  
  「如果幸運,我們就都不用去知道哪一個才是正確的。」
  
  勃克說了聲阿門,一邊抬起頭看向北塔,彷彿可以聞到從她的藥草實驗室裡散發出來的氣味。公爵轉身走向石階,踏在大理石地板上的長靴發出響亮的聲音。他需要獨處,需要時間思考,然後重新計劃。這次他會親自參與行動,如果需要人當餌,他也願意冒險擔任。韓迪魯有過機會抓到謀殺洛柏的兇手,但他失敗了。
  
  「爵爺!請留步,我忘了告訴你一件重要的事。」
  
  公爵黑色的眉毛糾成一團,沒有轉身。「不急,勃克。我現在的脾氣糟透了,叫每個人都別來煩我。」
  
  「可是,這件事你一定得知道。」
  
  公爵聽到了勃克聲音中的不知所措。但如果自己心軟了,直到午夜之前,都會不得安寧。「別來煩我!」他大吼。「要是我想聽你所謂的重要消息,我自然會叫你。」他揮手遣退了那個在他出生前就已經在闕萊堡做事的老人。「不許任何人進書房。要是你真的關心我,這就是唯一能讓我高興的方法。」
  
  「但是,公爵——」
  
  公爵突然想到一件事。「德蒙少爺沒事吧?」
  
  「當然沒事,爵爺,少爺整個下午都在和他的小馬玩,現在則是和愛倫在育嬰房裡用晚餐。」
  
  「好,那就沒事了。如果是單太太在打洗碗的女僕,你自己看著辦就行了。」
  
  公爵轉過身,棕色的長大衣在腳邊飛揚了起來,接著他踏步穿過大廳經過掛在古老石牆上,像是厚厚窗簾的中古時期壁帷。勃克張大著嘴,藍眼睛中充滿煩惱。
  
  凡事總該有個極限,公爵想著。他才花了兩個小時陪父親一位即將去世的朋友衛利克伯爵;而他的兒子只忙著等待接受爵位。回到家,又聽到韓迪魯這個該死的消息。他突然停住,感覺腳上一陣疼痛。
  
  他的靴子裡居然有一塊石頭!他在一張祖先畫像下沉重的都鐸式椅子坐下,脫下及膝的靴子,抖掉那顆小石頭,揉揉腳底後再次站起身,懶得費事再把靴子穿上,更懶得理會那個魔術般突然出現在十呎外等待指示的男僕。
  
  他將靴子塞到腋下,打開書房的門。
  
  闕萊堡的書房是現任公爵最喜歡的房間。這是一個暗色的房間,莊重而豐實,總是充滿了檸檬蜜蠟與舊書散發出來的氣息。他朝二十五呎高的書架牆看了一會兒,窄窄的窗戶上掛著由不到兩年前他父親增設的酒紅色窗簾,壁爐裡已經升起了舒適的火堆,蠟燭架上的蠟燭也已經點燃,為即將來臨的夜晚做好準備。勃克就如以往一樣,知道他即將到家,而為他將房間打理得很舒適。
  這是一個男性化,而且非常舒適的房間,公爵開始感覺到放鬆,內心深處的黑暗怒火和無助感逐漸消退。他脫掉手套和長大衣,將它們扔在深藍色錦緞椅子上,然後坐下,開始拔他的靴子。因為很少自己動手做這種雜務,他開始咒罵自己的笨拙。
  
  一陣低沉而清脆的笑聲從陰影中傳來,他急轉過身,看到壁爐附近的陰影旁站著一位全身上下包裹著黑衣的女性。
  
  「一位貴族和他的靴子,」她搖著頭說,「多麼為難這可憐的人啊!不過,我想我可以幫你一點忙。」她的聲音充滿興味。
  
  然而,她卻沒有移動。
  
  公爵迅速站起,靴子幸運地留在原來的位置,而他自己則差點因為慌張及驚訝而絆倒。
  
  「我可能會殺了你,」他說道。「躲在這裡是一個很愚蠢的舉動。」
  
  「喔?你打算怎麼殺我?用靴子砸?」
  
  「要是我身邊有槍,你現在可能已經喉嚨開孔,躺在地毯上了。有時候我是會隨身帶槍的。今天我雖然沒有,但我還有一雙手,而且可以毫無疑問地扣緊你的脖子。」
  
  「啊,我不認為你會殺我,你那個非常好心的管家不會眼睜睜看著謀殺案在他的眼前發生。」
  
  「別太有把握了,」
  
  「他非常迷人,若再穿上一身白袍,看起來就像是聖經裡的先知。」
  
  「他不是先知,不過他應該為我的王國把關。現在,你到底是誰?怎麼進來的?」
  
  她沒有回答,只是像個穿黑袍的幽靈站在那裡。怒氣開始取代驚訝,他想要獨處,但這個女人卻強行進入了他的屋子,他的書房。
  
  事實上,他開始感覺到殺人的衝動。然後他明白了。「我要為此砍了勃克的頭,該死!僕役的出入口在北翼。你要是還想在闕萊堡工作,以後記得從那裡出入,不許進入城堡的這一部分。告訴勃克你不需要面試。馬上走開,我需要獨處。」
  
  「你說了很多,而我也沒一句都聽到了,不過我還是不太懂。能不能麻煩你再說一次?或許這一次請你把所有的想法濃縮成最簡要的話?」這個女人居然敢用既覺得有趣又被冒犯的聲音這樣說。而且有趣的成分還佔了多數,而這份快樂是建築在他的損失之上。他的手指渴望扣住她的喉嚨。
  
  他挺直身軀,頭往側偏,肩膀向後挺——老式領主最嚇人的姿勢:他見過祖父擺過同樣的姿勢,而父親做的最好——然後用陰鬱而傲慢的聲音說道:「我受勾勒,女孩,馬上離開這裡。我不想被打擾,再好的妓女也一樣。叫我的管家進來,那傢伙得回答我一些問題。」
  
  「我第一次被人稱為妓女。你向來如此粗魯嗎,爵爺?還是天氣的緣故?」
  
  「閉嘴,該死的你!」
  
  她閉上了嘴,安靜地看著他,希望自己對他的判斷沒有錯。
  
  他終於注意到一些不協調的地方。該死!這位女性並不是一位在書房裡等待領主面試的女僕。她的談吐優雅,聲音裡似乎還有一些法國腔?但這無關緊要,她不該出現在這裡。無名火正在他的心中悶燒,而現在他看見一隻羔羊,因此他便讓怒氣自由湧出。
  
  他走過去,而她沒有移動,當然,她要是動了只怕會跌進壁爐裡。
  
  「你說我粗魯?」他靠近她被陰影遮住的臉龐。「粗魯?你有臉說我粗魯?蕩婦,你要我怎樣用樹枝打你的屁股?」
  
  「爵爺,」她慢慢說道,一邊走向旁邊,一邊拉開斗篷上的繫帶。「你也許有所誤會了,我真的不是妓女。」她轉身完全面對他,壁爐台上的蠟燭在背後閃爍著,然後她褪下斗篷的兜帽。公爵突然挺直身體,感覺彷彿肚子上被狠狠揍了一下。這不是一個女僕,也絕不是一個隨隨便便的妓女。
  
  他不確定自己究竟預期些什麼,但這名揚起下巴面對著他的年輕淑女,絕不符合他所可能有過的任何想像。他瞪著她白皙的肌膚,被壁爐的火光染紅的顴骨和驕傲挺直的鼻樑。她的頭髮既不是棕色,也不是金色,而是兩者的混合,一種強烈而豐富的色彩,就像整個的她,看起來醇厚豐饒而柔軟如羊毛。她將它系成一個醜陋的髻,置於頸後,一些鬆開的卷髮則圍繞著她的臉龐。
  
  她很美,但和他以前見過的那些受人歡迎且人盡可夫的美女不一樣。不,她不至於傾國傾城,但很奇怪的,她的五官組合起來比原先更美。她究竟是誰?她的面孔隱藏著神秘,
  
  豐富的表情和陰霾吸引人去探索並佔有。她的眼睛是深棕色的,聽起來平淡無趣,其實不然,那裡面同樣充滿了隱藏的秘密,眼角略微往上斜,杏仁狀的眼睛引起了一絲熟悉感。
  
  他非常荒謬地像餓漢瞪著大餐一樣瞪著她瞧。四天前在倫敦他才獲得充分的滿足,摩姬絕對可以滿足任何男人的要求,即使他已經飢渴了一整年。然而,他不由自主地再次看著的臉,看著她寬闊的嘴彎成一抹微笑,露出可愛整齊的白色牙齒。
  
  「希望你盡快完成檢查的工作,爵爺。我開始感覺像是拍賣台上的奴隸了。我應該繼續微笑嗎?」
  
  「嗯,你的微笑的確很迷人。你在想我會不會把你買下來嗎?」
  
  這話抓到她了,他看見她迷人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一點,但她並非膽小怕事之徒,似乎一點也不怕他。她帶著些微的遲疑說:「事實上,我在想的是,你是不是繼承了貴祖先的信念,認為每個來到自己領地的女性都必須對你曲意承歡。」
  
  「當然,」他說道。
  
  「什麼當然?」
  
  「我會有這個觀念是很自然的。這也許有點過時,不過我還是很懷疑一個女人若不想被當作床伴看待,為什麼要侵入我的私人空間。」他瞭解到自己毫無紳士風度,事實上他的行徑已經接近無賴了。但即使他的無禮的舉動和眼光使她生氣,她也沒有表現出來。她沒有移動,只是站在那裡,看著他。而該死的,他想知道當她看著他時,究竟在想些什麼。
  
  當她繼續保持著沉默,他盡量不再那麼威嚇,慢慢地說:「你可以說出真實的身份,以及你究竟在我的書房裡做什麼了。」
  
  她的眼睛,那個形狀——他為什麼會有一絲熟悉感?
  
  她發現自己正用同樣詳細的方式觀察著他。他和她童年記憶裡的形象沒有太大的改變,仍然跟六年前一樣高大且令人生畏。陰鬱的五官現在經過了較多的淬煉,臉龐消瘦而冷硬,但還是一樣完美。不,還是有所不同,比起六年前那個年輕男子,他的閱歷更廣。那個男孩只知道玩樂,只經歷過一些年少輕狂的行為,而這個男人隨著歲月的增長也積累了經驗。他經歷過痛苦,而那充分地顯露在他的眼睛及五官之中。
  
  「你不打算回答我嗎?」
  
  「看來我必須回答。」
  
  當他夾著一隻靴子走進房間時,夏蓮擔心自己要如何完成任務。他的心情顯然很差——但她並不特別介意。她所擔心的是,他完全不知道她是誰。他要是記得,反而是個奇跡,她還是為此感到難過。最後她說道:「你認不出我是誰嗎?」
  
  他已經瞪著她夠久了,但還是只聳聳肩。「你為什麼生氣?或許你是被我拋棄的情婦?不過那不可能是太久以前的事,畢竟你這麼年輕。好吧,要是我拋棄了你,那麼我想你有理由對我的健忘感到憤怒。」
  
  她用像冰一樣冷的聲音說道:「我不是你該死的情婦。」
  
  「不是?我也希望你不是,否則我我想接下來你可能就要告訴我:我有了一個孩子,必須對你們負起責任。你得承認那會讓人非常不愉快。」
  
  她僵硬地站著,不知道要說什麼,只是呆呆地看著他。「我沒有你的孩子。」
  
  「啊,真叫人鬆一口氣。我不認為一位紳士應該到處留下私生子,那會有損他和他的家庭的聲譽。好吧,我們沒有發生過關係,那麼你究竟是誰?」
  
  「上次我見到你的時候,要是你帶我上床,就會犯下引誘幼童的罪行。」
  
  他仍然用那種很奇特的方式看著她。現在他將頭側向一邊。她很傲慢,似乎正用某種方式在試探他。這非常不尋常,不過他不會讓她得逞的。他從外衣的袖子上彈掉一根不存在的線頭。「那正是我一直在擔心的,不過幸好不是這樣。你到底多大了?還是不說話?啊,女人的年齡問題。你可以讓我看看,大家都知道我很擅長從女性的乳房、腹部和雙腿,猜出非常接近她們真實年齡的數字。你穿著那件厚斗篷不會太熱嗎?」
  
  他看見她吞嚥了一下。他敢打賭她現在必然感到口乾舌燥。沒有人可以在這方面擊敗他,尤其是站在他書房裡這個不知名的女孩。
  
  她這才發現他是第一流的紳士,於是張開嘴,卻只看到他用力拍手說:「我玩夠了,你到底是誰?」
  
  「嗯,」她說道,「的確很熱,」
  
  「那麼讓我幫你拿掉它。放心,我從來沒有過強暴的行為,女士,也不會危及你的貞潔。」
  
  「我無法想像你會需要訴諸這種手段,那會對你的名譽有多大的影響啊!」
  
  「這是某種間接的讚美嗎?不,別回答。」他看著她解開厚重羊毛披風的繫帶,並讓它滑下肩膀。
  
  「在你決定檢查我的身體之前,爵爺,我必須告訴你這樣對地自己的堂妹是很無禮的。」
  
  「堂妹?見鬼,你是我的堂妹?那是不可能的!」
  
  「事實上,是姻親而來的堂妹。茉莉是我的堂姐,家父的侄女。」
  
  他目瞪口呆地看著她。終於能讓他啞口無言,讓她感到痛快。那是非常漂亮的一擊。然後他看著她的臉,尋找和茉莉的相似之處。
  
  她朝他比了個手槍的手勢,慢慢扣上扳機。「你還記得茉莉,對吧?」
  
  「別這麼無禮,」他漫不經心地說,眼睛梭巡過她的臉。「嗯,」他最後說道,「你那微微向上斜的眼形,和茉莉很像。」而那正是他感到熟悉的部分。茉莉的堂妹。「小姐,你貴姓?」
  
  「敝姓方,爵爺。」
  
  「我的妻子姓鮑。」
  
  「嗯,那也是我娘家的姓。我丈夫姓方。」
  
  「你結婚了?荒謬之極,你一點也不像已婚的人。」
  
  「怎麼說?你先前還以為你和我發生過關係,那表示我看起來像已婚的樣子。」
  
  「呃,不完全是那樣。你那位可敬的丈夫呢?躲在儲藏室裡,還是在桌子後面?」
  
  「都不是。」
  
  「現在你發現我的困窘了。我非常不習慣發現女士單獨在我的書房裡,等我一走進門就和我攀談,
  不過,這裡還有一位丈夫嗎?難道是在牆壁後面?」
  
  突然間,這超出了忍受範圍。「我可以坐下嗎?這是非常漫長的一天。」
  
  「在你休息的時候,我是不是可以看看沙發椅後面是不是藏著你那位不見蹤影的丈夫?」
  
  她沒有說話,直接在壁爐附近的龐大皮椅上坐下來。火堆黯淡了下來,變成了溫暖的餘燼。她順順過時的鴿子灰長裙,四年前這是一件非常昂貴的衣服,也同時表示她是一個追隨著艱難時局而墮落的女人。當她第一次為豪德穿上這件衣服時,他曾將沾沾自喜地笑著告訴她,這是他的情婦為他選的,並說年紀雖輕但經驗豐富的公爵,馬上會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
  
  公爵終於說道:「好吧,沒有丈夫,我知道那男人已經將一無所有的你拋棄了。我的僕人卻很忠心,夫人,你願意告訴我,你如何在他們沒有告知我的情況下,進到我的書房的?」
  
  「我只比你早幾分鐘抵達。你的僕役長非常仁慈,沒有讓我在內廳等候,正如你所見的,我很冷,而他不希望我有所不適。」
  
  「原來勃克想告訴我的就是這個。『爵爺,我在書房準備了一件美麗的包裹等您臨幸。』嗯,聽起來很像勃克的口氣。不過他絕不會為我準備這種東西。我相信你現在已經非常舒適了,你想要喝杯茶嗎?還是白蘭地?或者吃些東西?」
  
  他非常難以捉摸,像水銀一樣善變,一點也不像從指尖滑過的雨滴,反而更像是在頭頂狂嘯的颶風,一點打擊著她,同時也讓她不由自主地讚歎。他非常迷人,無疑地鐵石心腸,性感的話語完全不適合讓淑女聽到。他真正的想法是什麼?「不用,爵爺。」
  
  他在對面的長椅坐下,將長腳伸直,披風從兩側垂到地板上,巨大的靴子黑得發亮。他將手橫置在腹部。「那麼,你那位丈夫什麼時候會出現?」
  
  「他不在這裡,我也不確定他究竟在哪裡。他已經去世了,我現在在孀居。」
  
  他往後坐,更加放鬆了。「你不覺得扮演這種哀傷的角色,你太年輕了嗎,夫人?」
  
  「不會比你更年輕,尊夫人去世的時候你也非常年輕。」這些話語順暢地從唇邊逸出,連她自己聽來都非常自然。
  
  「我結婚的時候比你大,妻子去世的時候也比你大。」過了一會兒,他說:「我現在已經二十八歲,而我敢說你連二十歲都不到。」
  
  「我上星期剛滿二十歲。」她低下視線,但沒有太大的幫助。這比想像中更令人厭惡。「我結婚的時候才十七歲,而你娶茉莉的時候也不過二十二歲,不是嗎?而當時茉莉才剛滿十八。」
  
  「你知道得很清楚。」
  
  「我的記性很好,而且我層參加你們的婚禮。」
  
  「難怪我有一點印象,一點點。你有孩子嗎?」
  
  她搖搖頭。「你還有很多問題嗎?我有點渴了。」
  
  「嗯,我的確有不少問題,不過先讓我想一想。我和茉莉結婚是六年半前的事,你當時應該是十三歲。」
  
  「嗯,結婚之後,我就沒再見過你們兩人了。」
  
  「那麼你丈夫已經死了你父親在英國嗎?」
  
  進入安全範圍。她想道。而儘管她不想讓這些話具有任何的真實性,但當她真的大聲說出口時,聽起來卻比她的想像更像是真的。她能夠毫不遲疑地說出這些話,感覺上非常奇怪,甚至恐怖。「不,他前一陣子去世了,而我英國籍的母親更早在三年前就死了。當拿破侖下台,波頓王朝復辟後,我隨著父親回到法國。爸爸的健康狀況不是很阿海噢,但幸好去世時沒有經歷太大的痛苦。」
  事實是他父親目前住在巴黎,意見足夠舒適的屋子裡,這是她在來英國之前確認過的。她堅持他必須有所有他想看的書,豪德也同意了。那天殺的混蛋,他有什麼理由不同意?畢竟他要她做的每一件事她都做了。還有一個醫生。她說除非有醫生可以看護他,否則她絕對不讓步。她懇求爸爸保持平靜,一再地告訴他,她不會有事。但她也想過,當她並非出於自願被送到英國時,她爸爸怎麼能平靜下來呢?要是他出了什麼事怎麼辦?
  
  「我很遺憾。失去父母是很難忍受的事。我父親也在去年去世了,而我和他向來很親近。我真的很遺憾。」
  
  「謝謝,」她說道,一邊垂下眼瞼,不讓他看到裡面的謊言。她突然想起他的父親:一個魅力十足的英俊男子,像根柱子一樣高大挺拔,比他的兒子還要黝黑。「對令尊的去世,我也感到很遺憾。我記得他,他對我很好。」
  
  他點點頭,往後坐,並看著她,希望她不是這麼蒼白,希望她父親也不曾去世,因為他知道這是多麼難以忍受的事。「嗯,我懂了,」他將雙手撐在扶手的墊子上,沉思地用手指互叩著。「茉莉的父親和令尊一樣是法國人。他們大概同樣痛恨拿破侖,在拿破侖失勢之前都不願回去。事實上,茉莉的父親目前仍然留在倫敦,非常滿意他所選擇的這個國家。你伯父知道你在這裡嗎?」
  
  「不,他甚至不知道我和父親回法國的事。我們和他的家庭沒有太深的聯繫,跟你們也一樣。」
  
  「你丈夫死在英國嗎,夫人?他也是移民?」
  
  她知道他會問這個問題。豪德知道他會,因此一再地重複問起,直到她能清楚且流利地回答。但她還是有反胃的感覺,謊言會越堆越高,直到她再也看不到後面的東西。「是的,而且他跟我父親一樣,也是法籍移民。我發現自己很渴,爵爺,我可以在離開前喝一杯茶嗎?」
  
  他起身走向牆邊,去拉喚人鈴。沒有再說多說什麼,將她獨自留在書房之中。
  
  這真是非常奇怪,她想著,一邊起身走到壁爐邊溫暖雙手。他去了哪裡?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14 16:14:53

  第三章
  
  十分鐘後,他又出現了,手裡捧著一個大托盤。沒有任何僕人跟在身邊。
  
  「我真的可以到連僕人都不能見?你那麼害怕和一個不該出現在此的年輕女人獨處,會引人議論嗎?」
  
  他朝她露出頗具毀滅性的笑容,在那一刻,她瞭解到他不只是個英俊的無賴,更具有無窮的魅力。
  
  「你怎麼知道?啊,或許你已經聽到他們的閒話了。沒錯,我向來習慣在我罪惡的書齋裡,招待年輕的淑女。」他放下托盤,熟練地各倒了一杯茶。「沒話可說了?這也難怪。現在來嘗嘗廚子的檸檬餡餅。我還不想讓下人看到你,事實上,在我弄清楚能為你做些什麼之前,我都不希望他們看到你。我不相信你是專程來闕萊堡遊玩的。」
  
  「請務必嘗嘗這些檸檬餡餅。你有點太瘦了,雖然你的本錢看起來頗壯觀。說說你丈夫的事吧,他是個移民吧?你們是在英國相識的嗎?」
  
  「是的,」她咬了一口餡餅。香脆的滋味幾乎讓眼睛泛出了淚光;這是她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檸檬餡餅。她立刻伸手去拿下一個,但他竟用手蓋住了她。「不行,你不能只用一樣東西填飽肚子。試試蘋果小餡餅,廚子處理酥皮的方式,會讓你的肚皮開始唱歌。」
  
  她兩口就解決了那個小餡餅,並阻止自己伸手拿下一個。她用盡力氣,采煤有去拿那個圓形酥皮裡填塞著像是葡萄乾和洋梨餡料的點心。
  
  「自我克制是很明智的,我非常稱許擁有這種意志的人。和我父親一樣,我在這裡的時候總是非常謹慎。」他頓了一會兒呃,然後再次朝她展露出那個充滿毀滅性的笑容。「家父總是告誡我,淑女們不喜歡紳士有著滿溢肥油的肚皮。」
  
  「你的肚子沒有任何肥油。」
  
  「謝謝你注意到了。」
  
  「不過我不是很確定,因為你還穿著斗篷。」
  
  漂亮的一記。他站起身,解開斗篷,丟到長椅的後面,然後站在原地幾分鐘,讓她看仔細。
  
  「看來你還沒變胖。」
  
  「當然,我是個孝順的兒子,不會忤逆父親的教誨。」他坐下往後靠,雙手置於腹部。「現在談談你的丈夫。」
  
  「我們一直住在肯特郡,我在這裡認識他,也是在這裡結的婚。」
  
  「他的全名是?」
  
  「方安竺。他父親是方伯爵,但是他們家的血脈卻很遺憾地到此斷絕了。」別說太多,豪德告訴過她,讓他去猜。他喜歡猜,否則他很快會感到厭倦。
  
  「原來如此。接著,我想我必須要問,你為何在此。」
  
  她往前坐。「如你所知,爵爺,我從未見過我的外甥德蒙。家母這幾年一直臥病在床,而我不能離開她。此外,家族之間也有些紛爭,我想這樣的拜訪可能不受歡迎。」
  
  她看到公爵的眼中閃過一陣怒火。「我想你父親和你那受人尊敬的伯父並沒有告訴過你失和的原因。喔,當然,會持續這麼多年,一定是有原因的。」
  
  她搖搖頭。「我倒是很想知道,爵爺。我很喜歡茉莉,也很想念她,更一直盼望能見到她的兒子。」
  
  公爵笑了,但那是滿懷怒氣的笑聲,一點幽默的成分也沒有。然後他聳聳肩,喝了口茶。「也許有一天你會知道。如果令尊沒有告訴你,那麼我也不該越權。至於你的外省,我兒子德蒙是最出色的
  孩子,現在已經五歲了。」
  
  她聽到他聲音裡的溫柔,也見到那對黑眼中的驕傲;他愛他的兒子。她等他放下杯子。「別再說客套話了,夫人,我想你不會只是來看看這裡的景色。說吧,我能為你做什麼?」
  
  她迎視他,勇敢地說:「我身無分文。我父親去世後,法國人拿走了本來就所剩不多的一切。他們說父親和我並不真的忠於祖國,因此在他死後,我無權繼承任何土地。」
  
  「你為何不寫信,把這些事告訴我?」
  
  「來不及。況且,一封信很容易被置之不理,但你無法不理會我,至少當我人在這裡的時候不行。」
  
  他一言不發地看著她。
  
  「我無處可去。我考慮了很久,爵爺。我並不想成為靠您生活的窮親戚,也不想要依賴他人。簡而言之,爵爺,我希望能留在闕萊堡擔任德蒙的保母。」她就這樣一股腦地全部說完了,快到幾乎不智,但她再也不能忍受這種懸而未決的情況。「我請求你,爵爺,我不是一個隨便的保母。家父安排我受過教育。他自己是個傑出的哲學家,而我熟知古典文學,也熱愛孩子。」
  
  「這使我大鬆了一口氣。」
  
  突然間,她看起來非常孤單而脆弱。「從加萊到多佛的船票花掉了我最後一毛錢。一名鐵匠正好要到附近,才順道載我來的。」
  
  他不知道那些咒罵來自何處,但他的確罵了幾聲,才又說:「路上又下雨嗎?」
  
  「我們離開多佛之後不久就停了。」
  
  「你知道我在這裡?」
  
  她搖搖頭,淺喝一口茶。「我不知道,只是祈禱你會在。」她當然知道他在這裡,但她不能告訴他。
  
  「令尊說過我的壞話嗎?」
  
  「不,從來沒有。我相信他很喜歡你,不只是你們家和我伯父家有糾紛,我父親也不再和他的哥哥交談了,我不清楚這兩場紛爭的原因,但願我知道。」
  
  「要是我不在,你打算怎麼辦?」
  
  她擠出一抹扭曲的微笑。「我想我只好在森林邊緣築一棟茅屋,等你出現。」
  
  「現在是嚴冬季節,每天都在下雨,你會染上肺炎的。」
  
  「但你在這裡。」她吸一口氣,將話題更為深入。「我可以見德蒙嗎?如果我們合得來,你願意讓我留在這裡擔任他的保母嗎?」
  
  「昨天以前,我對你的存在毫無知悉,而現在你在這裡,坐在我的書房裡,要求一份保母的工作。夫人,這讓人太意外了。」
  
  「我知道,關於這一點我也很抱歉。但是我別無選擇。我不想成為杜先生的情婦,而那是我唯一剩下的路。」
  
  「這個姓杜的是誰?」
  
  「據說他是家父的朋友。我確信他的妻子並不知道他很樂意將我安置在一棟房子裡,並供養我的生活。她是個很好的女人,而他卻是個好色的蠢貨。」
  
  「大部分和他同類的男人都是蠢貨。你帶著女僕同行嗎?」
  
  她搖搖頭,低頭看著一塊特別誘人的烤餅。「我沒錢支付薪水,所以把瑪格留在法國。」
  
  「是這樣。」他變回了原來的貴族,眼睛望著爐火一副快要睡著的樣子。
  
  她若有一塊石頭,會立刻砸向他。她跳了起來,抓起斗篷。他對她毫無興趣,哪管她會不會倒斃在路旁,更不關心她會不會染上肺炎。
  
  她打擾了他的獨處,這個混蛋。她現在只想大步走出他天殺的書房,走出他該死的城堡,決不回頭望一眼。
  
  但她不能這麼做。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自制。「我餓了,在您打發我離開之前,可以讓我先吃點東西嗎?也許到廚房和您的天才廚子一起吃?」
  
  「把你一直在看的那塊烤餅吃掉吧。」他站起身,面對她。她發現自己正對著他雪白的領巾。夏蓮很高,但抬頭看著公爵的臉時,她突然感覺到自己非常嬌小;這是很奇怪的感覺。他正用一種謎樣的眼神看著她。
  
  他繼續保持沉默,只是低頭看著她。完了,她失敗了。
  
  她非常憤怒,他太無情,根本不是紳士。她挺直身體,姿勢比火鉗更僵硬。「我還沒那麼餓,也不想要吃那塊餅。我要離開了。」
  
  他一手握住她的前臂,溫和地說:「不急,我會讓你吃飽的。雖然在你吃掉那塊餅之後,應該已不會太餓。啊,對了,我懂了,你想吃的是肉和一堆蔬菜。」
  
  他停了一下,才有說:「我無法相信像你這樣的年輕女孩,竟然在沒有男士護衛的情況下,一路從法國來到此地。」
  
  「我要拿什麼付錢給我的護衛?我的一隻靴子?」
  
  「我若是那名護衛,我會要求兩隻靴子和把手放到你身上的機會。」
  
  他不敢相信他竟這樣侮辱她,但覆水難收。他看著她棕色的眼睛開始改變顏色,就在他的眼前,從暗棕色變成較淺的威士忌酒的顏色。那過程非常迷人。
  
  她開口,聲音非常低。「我是個寡婦,爵爺,不是蕩婦。」
  
  「該死!我很清楚。」但他還是沒有道歉,而是說:「首先我會要我的管家賴太太帶你到房間去。最慢明早你就可以見到德蒙。你有行李嗎?」
  
  他還沒有決定,不過若換做是她,也沒有辦法立刻決定。那是他的兒子,他的繼承人,而且他愛那個孩子。在允許任何人靠近德蒙的時候,他都會很謹慎。「我有一隻手提箱,放在勃克那裡。」然後,她終於忍無可忍地說:「我並不是來求你幫助我。我是來要求一份保母的工作,一份誠實的工作,那是我唯一的要求,爵爺。我不會偷銀器,也很負責人,我保證,你不會失望的。」
  
  她的聲音充滿了防備。她看起來不像是保母,至少不像他自己的奶媽塗太太。塗太太會打他屁股,將他擁在豐滿的胸前,唱歌給他聽,在他犯錯時用指節敲他,而且深愛著他,直到她十年前去世。
  
  他打算一整晚獨自坐在這裡,怒火和無助在他的體內悶燒,因為那個殺了范洛柏的雜種仍然逍遙法外,毫無疑問正為著自己的全身而退而嘲笑他們。不,現在連白蘭地都失去了吸引力。
  
  他不能讓她在臥室裡用晚餐,那很不禮貌。但他愛莫能助,事實上,他一點也不在意。
  
  「我知道,」他終於說道,並不真的記得她剛剛說了什麼,只知道那很令人同情。他轉過身,用手指刷過濃密的頭髮,抓住髮絲末端。「天殺的。」
  
  「天,我不知道自己剛剛說了什麼,讓你如此震怒,爵爺。」
  
  『當她不再擔心會被踢出去時,反應倒是很快。不,那不完全正確,當他怒氣沖沖地走進書房時,她已敢用那根利舌削他。「禮節,夫人,我母親此刻正在倫敦,這裡沒有人可以擔任你的伴護,保護你的名聲。」
  
  她對此露出微笑。「喔,那不重要,我是個寡婦,爵爺,不是只想逮到金龜婿的無知又純真的女孩。況且,我勉強稱得上是你的親戚,絕對沒人會相信你會對我做出那些邪惡的事情的。」
  
  「你一定對我的名聲毫無所悉,夫人。」
  
  「喔,不,我知道那些與你有關的邪惡傳言。再次提醒您,我是個寡婦,一個成熟的女人,任何人都不會有興趣,也不需要這麼小心謹慎的女人。」
  
  「你不但無知,還很遲鈍。」
  
  「我是個表親,親人必須另當別論。」
  
  她可能不瞭解他的名聲,否則不會對這件事的態度如此草率。但眼前的事實是:她孤立無援,能去哪裡?他沒有別的選擇。她只能留在這裡,他會試著防止任何人知道她為何在此。她是他的姻親的事實只能讓情況更糟。她不瞭解一個默默無聞的普通僱員反而安全,因為沒有名聲需要保護。
  
  「你當然是對的,夫人。還有,你忘了提及你的年長。」
  
  「我沒忘。我說過我是個成熟女人,成熟便代表著年長。」
  
  「我一直討厭這個字,我美麗的母親也是。」
  
  不到一會兒,賴太太便來到書房,亮紫色的裙子隨著每一個輕快的步伐發出窸窸簌簌的聲音。她非常嬌小,美麗的白髮綰在頭頂,圍住毫無歲月痕跡的臉龐,細腰上掛著一大串鑰匙,鑰匙環擦拭得非常亮,那是公爵的母親多年前交給她的。
  
  「賴太太,」萊頓低頭對她微笑。「這是方夫人,我的堂妹,事實上應該說是夫人的堂妹。她來探視我們,看看德蒙少爺;也許,如果我可以說服她留下,她會是德蒙少爺的保母。夫人的行李在過海峽的暴風雨中不幸遺失了,她的同伴也生了重病,堅持回到法國去。因此她會留在這裡一陣子。」
  
  夏蓮想要為他的故事喝彩,他慷慨的說辭流暢且毫無瑕疵。「賴太太,」她對那位帶著一大把鑰匙的嬌小女人點了頭,而賴太太也優雅地向她行禮。「啊,你跟爵爺的母親一樣,都很高挑。你的來訪讓我們感到很榮幸,夫人,德蒙少爺也會很高興的。請跟我到您的臥室去。爵爺,六點用餐好嗎?」
  
  「嗯,賴太太,記得告訴單太太有一位新來的訪客,這位客人一定會將所有擺在眼前的食物吃得一乾二淨。」
  
  「單太太會很高興的。我還會告訴她,夫人實在太瘦了,需要增加一點肉;她會把它當成自己的使命。」
  
  「何不帶夫人到公爵夫人的寢室去?或許在堂姐的房間裡,她會感到自在一些。」
  
  賴太太對她說:「我們將那個房間保持得一塵不染,但在夫人兩年前去世後,就沒人住過了。天,那真是一段讓人難過的日子。夫人,我希望你會對那裡覺得滿意。」
  
  「我先告辭。」她對公爵頷首,然後跟著算來非常年輕的賴太太離開了書房。
  
  公爵聽到賴太太用她起伏有致的高音說:「多麼恐怖呀,夫人,不止遺失了行李,還沒了女僕。看看您這件衣服上的那些紐扣,您能自己將它們扣上真是奇跡。我會讓桃莉去幫助您。要是您覺得她合適,在您留在闕萊堡的期間,就由她來服侍您。」
  
  一個小時以前,他還是單獨一個人,現在卻有了一個堂妹。一位胸部非常美麗的年輕堂妹——如果他沒有弄錯。
  
  生命無常。他彎下腰,拾起韓迪魯皺掉的信,將它鎖在書桌最上層的抽屜裡。
  
  他走到火爐旁,沉思地望著餘燼的火光。他現在想起那個十三歲的女孩了,以她的年齡來說算是很高,比她已經不會再長高的茉莉堂姐更高。他模糊地記起她超乎年齡的成熟,單薄的肩膀驕傲地挺直,暗棕色的眼睛看著他時顯得大而嚴肅。七年後,她的眼睛蘊含著身為親戚的他無法忽視的懇求。
  
  「老天!」他對著空蕩蕩的房間說。「我給自己惹上了什麼樣的麻煩?」
  
  「爵爺。」
  
  公爵在宏偉的樓梯底下停了下來。「喔,勃克,別擔心。之前拒絕聽你的報告是我的錯,謝謝你招待我的堂妹。」
  
  勃克走近他,放低聲音說:「那沒什麼,爵爺。她看起來是位高尚的年輕淑女。她會留在這裡一段時間嗎?」
  
  「等我決定了,會告訴你。」
  
  「是,爵爺。我終於從尼柏口中問出帕迪古爵士送了一封信給您。是壞消息嗎,爵爺?」
  
  「對。那個叛國賊依然逍遙法外。雖然迪魯不希望我捲進這件事,但已經太遲了。洛柏的仇不能不報,我對他的妻子保證過。該死的,他還留下兩個比德蒙大不了多少的雙胞胎男孩。」他站在原地,幾乎因為狂怒而顫抖,然後才終於控制住自己。「抱歉,勃克,我剛剛得知方夫人是搭鐵匠的馬車過來的。」
  
  勃克點點頭。「她沒看到,不過我給了那個鐵匠一點錢,這是一般的人情世故,但她並不瞭解狀況。年輕的淑女獨自旅行?想到就讓我嚇得連腳趾都蜷了起來。」
  
  「沒錯,」爵爺說道。「但她總算安全地找到我們。」
  
  他朝勃克點點頭,開始走上樓梯,然後突然笑著轉身,「你沒有猜錯,她是一文不名地來到這裡。事實上我沒有理由不告訴你,因為她打算擔任德蒙的保母。不過一切都還沒有決定,對這件事你有什麼看法?」
  
  「這種事會讓我的頭髮嚇白。」
  
  「你的頭髮已經全白了,勃克。」
  
  「我會設法用別的形容詞來描述這種情況,爵爺。不過現在我只能說她最好有著不屈不撓的精神,事實上我希望她有著鋼鐵般的意志。」
  
  「我們等著瞧。」公爵咕噥著,繼續上樓,往兒子的房間前進。
  
  公爵到達二樓,便轉向東翼的房間。他知道附近有僕人,但沒聽到任何聲音,他慢慢走過掛滿長廊牆壁的肖像畫。說是走廊,但它足足有十呎寬,這棟房子真像是兔子窩,他一邊想著,一邊走向通往育嬰房東長達五十多呎的路。他先我這門把,傾聽兒子的笑聲。無論當時的心情如何,只要聽到德蒙的笑聲,他就會露出微笑。
  
  他還沒走進房裡,德蒙已衝過來跳到他身上。習以為常的公爵熟練地抓住他,將他舉高,再將那結實的小身體緊擁在胸前。
  
  德蒙在父親的懷裡向後仰。「爸爸,愛倫把我的餐具擺成勃克替你擺的那樣。我們正要開始上第三道菜,那是魚。」他在公爵的懷裡扭動。「對吧,愛倫?你不是要我假裝你端了一盤烤的海鱸給我嗎?」
  
  「沒錯,德蒙少爺,那是單太太煮的,而且美味極了。」
  
  「愛倫是我的僕役長。」德蒙說道。
  
  萊頓看著向來害羞的保母,十九歲的愛倫是本地一名女裁縫的女兒,身上穿的黑外套八成是從勃克那兒借來的。她把袖子捲起,脖子上還綁了一條白色餐巾當作領巾。
  
  「他使用餐具的方法正確嗎,愛倫?」
  
  「他的表現很傑出,爵爺。」愛倫說完很快地後退三步。
  
  雖然他已經盡量避免,但他知道她還是怕他。在剛剛之前,她的表現都很好。公爵再次抱緊兒子,並朝她微笑。「要是你認為如此,愛倫,我是不會反對的。」
  
  每次進入闕萊堡的育嬰房,回憶便如潮水湧來。這裡才是這座城堡中最重要的地方,而不是樓下那個雄偉的大廳。每一代的男孩和女孩都是在這裡度過他們的童年,去年,德蒙開始上課,公爵要人重新粉刷了這個房間,並貼了德蒙自己挑選的壁紙,這個房間的每一任主人都曾在此留下他或她的印記,公爵自己的是遠方角落的那座美麗的雕花書架,書架最頂端還驕傲地刻上了他自己的名字縮寫。他花了將近一年的時間製作那個書架,慢慢著色,直到完成自己所想要的那種漂亮棕色。他的父母因此不停地稱讚他。
  
  他走過長型地毯,來到被愛倫推到壁爐前之主位的餐桌。他放下兒子,看著他走向桌首站著,等愛倫幫他拉開椅子。他看起來很嚴肅,並帶著點心不在焉。公爵懷疑兒子是在模仿自己。事實上,他瞭解到那正是自己父親,甚至祖父的樣子。他也在其中看到了勃克的身影。德蒙選擇了正確的叉子,抬起頭看著父親,黑色的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公爵對著他微笑。「他真的不錯,你說的完全正確,愛倫。」
  
  他五歲大的兒子開始小心翼翼地切著一塊由廚子將它做成魚狀的餅。他咬了一口,慢慢咀嚼,沉思地點點頭。「很不錯,請你務必替我誇讚廚子。」
  
  他甚至模仿了公爵的語調,讓他既快慰又害怕。有一個傳承不輟的例證。愛倫放棄她的克制上前擁抱德蒙。他相信他比德蒙自己的母親更愛他兒子。不,他不要再想起茉莉了,那一點意義也沒有。
  「在你品嚐海鱸的同時,我要告訴你,勃克說你今天下午騎了潘西。」
  
  德蒙遞給父親一杯「酒」,然後假裝從自己酒杯裡淺啜一口。「是的,父親。把潘西帶回馬廄以後,格林和我去海灘玩。我們築了一座有塔樓和護城河的城堡。格林說我們可以把海浪當作征服者威廉和他的軍隊,然後從懸崖邊的小徑觀看城堡消失不見。因為征服者威廉所經之處,吋草不留。」
  
  公爵蹲下,讓眼睛對著兒子的眼睛。「潮水沒有人的頭腦,德蒙,除了毀滅,它沒有別的作為。要是你我去攻擊一座城堡,我們不會摧毀它,而是佔領,重新建設,讓我們的人民在其中工作,進而豐衣足食,並在此成家立業。現在,我要給你一個驚喜,我們有一位客人。」
  
  「是菲利嗎?」
  
  「不是莫菲利,他正和新婚妻子莎薇待在汀薇別莊;你會喜歡她的,她可以率領一隊騎兵作戰。」
  
  「淑女不能當軍人吧。」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形容她很有膽識。你知道菲利的,一位淑女必須懂得戰略才能對付他。」
  
  「是迪魯嗎?」
  
  「不,不是迪魯。我告訴你吧,省得我們要花三個小時猜謎。那是位女士,而你從未見過她。她是你媽媽的堂妹,叫做——」他停了下來,感覺自己像個傻瓜。他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你可以叫她方夫人。而要是你很乖,她可能會把她的名字告訴你。」
  
  「聽起來像外國人。」
  
  「她只有一半外國血統,而且非常像個英國人。明早我會帶她來見你。愛倫,請你幫他準備合適的衣服。」
  
  「是的,爵爺。」
  
  「我一定要見她嗎,爸爸?」
  
  「是的,德蒙,你一定要見她。」
  
  德蒙一副任命的模樣。「她會拍我的頭,假裝很喜歡我。更可怕的是,她可能會親我,並說些好聽的話。」
  
  「要是你討人喜歡,她自然會喜歡你。要是你不討人喜歡,她就只會保持表面上的禮貌。記得,要守規矩。」
  
  「她和愛倫或奶奶一樣漂亮嗎?」
  
  愛倫抽了一口氣。「可能,」公爵說道。「你必須自己決定。」
  
  「喔,我知道她不可能比洛漢的媽媽漂亮。她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女士。」
  
  那可能是對的。柯夏蘿的確是位絕世佳人,像是穿著英國服飾的維納斯女神。他聽說夏蘿曾教莎薇如何拋媚眼,以引誘丈夫。「準備上第四道菜吧,德蒙。」
  
  他拍拍兒子的肩膀,朝愛倫點點頭,離開了房間。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14 16:15:05

  第四章
  
  說實話,在吃完了廚子美味的點心後,夏蓮一點也不餓,但她淺嘗即止的菜餚,與她所吃過的任何食物都不同。「太美味了,爵爺,你的廚子是個料理小牛肉的天才,事實上,我開始相信她是任何料理的天才。」夏蓮心滿意足地歎了口氣,往後靠向椅子,並用餐巾擦試著手指。
  
  「謝謝。勃克,記得傳達夫人的讚美給廚子知道。你想用一點雪利酒嗎?」他聽到自己的話,幾乎和兒子說的一模一樣。他朝坐在餐桌另一頭的她微笑。
  
  夏蓮深吸口氣。那個微笑,應該被明令禁止。男人不該對一個不幸的女人那樣微笑。她小心地望著勃克將雪利酒倒進精緻的水晶杯裡。
  
  公爵示意勃克退下。「我今晚不需要你的服務了,勃克。」
  
  勃克帶領兩名僕人退下,公爵往後靠向雕飾精美不輸皇室的高背椅,看著他的姻親。「距離真遠,」他說道。「我第一次注意到,我會要勃克把中間的部分撤掉,讓它不要超過十呎。」他朝她舉起杯子。「歡迎來到闕萊堡,夫人,如果我以祝你健康為由經久,會不會太過無禮?」
  
  「謝謝你,爵爺。」她將酒杯略向他傾斜,淺酌一口。雪利酒非常可口,醇厚的口感朝胃部盤旋而下。「一個叫人難忘的房間。這張桌子如果完全伸展開來,可以招待四十個人吧?」
  
  「應該沒錯。勃克喜歡展示它的氣勢,幸好他移開了三截,我們才能看到對方。對了,我剛才和兒子在一起時,才想到我竟然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敝姓方。」
  
  「不,我指的是你的教名。」
  
  「夏蓮,爵爺。」
  
  「很可愛的名字。」晚餐期間,她的舉止一直非常合宜,在勃克和其他僕人包圍下,她說著一些無關痛癢的話題。他也沒有讓對話有任何中斷,就像個冷淡而有禮的主人,對食物和客人都沒有展現出過多的興趣。
  
  「我母親說是她選的。我出生時,她已經有點年紀了,因而認為我是個奇跡。她說夏蓮這個名字是為了表示她的感激。」她瞭解到這是她第一次對其他人說起這件事。
  
  「我父親告訴我,我出生的時候,我母親只是看著我,並說:『謝天謝地,我終於生了個繼承人。』她之前流產過三次。」
  
  「你也是個奇跡。」
  
  「你見到我母親時,可以自己問問她的想法。」
  
  「我懷疑有這個機會。」她說完後嗆到了。廚子的美味肉汁濺到袖子上,而這是她唯一適合這種場合的晚裝。她迅速用水弄濕袖子,然後將它拍乾。這件高腰灰黑色棉裙雖然沒有蕾絲和褶邊,至少是她自己的,而不是豪德或是他該死的情婦挑選的。她看向桌子另一邊的他,柔和的燭光讓他的黑髮閃閃發亮,使他正式的黑色晚裝和挺直的白色亞麻襯衫更加出色。七年前的童稚記憶受制於時間,並沒有將這個有血有肉的男人表現得很正確。他非常挺拔,而且他心知肚明。
  
  她因此露出了微笑。她符合她希望他所相信的外表。所以他們所呈現給外面世界的,都完全合乎自己的希望。
  
  「你在對著杯子裡的雪利酒微笑。」
  
  「喔,不,我笑跟酒沒有一點關係。」
  
  「和什麼有關?」
  
  「說實話,爵爺,我在想我們倆的外在完全符合我們的身份。」
  
  「我是個紳士,而你是位淑女,我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笑的,至少我不覺得好笑。會讓我微笑的,只有穿著透明薄紗的美女錢來挑逗我。」
  
  「我懷疑紳士會說這種話,這些事他應該只放在心裡。」
  
  「我母親會比較希望我用想的就好,以免她還得表現出慌張的樣子。雖然我似乎記得當我父母不知道我在附近時,他們的反應是大笑。」
  
  「笑聲是很好的。我的父母也會大笑,有時是在最奇怪的的時候。」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記得看過我父親親吻我母親,將她壓在牆上,盡情地親吻她。這是我永難忘懷的一件事,當然那時候我並不懂。」他頓了一下,低聲地說:「我父親的死讓她很難接受。」
  
  「對你也不容易。」
  
  「嗯。我的朋友來找我,都是因為我父親是最好的父親。他喜歡我所有的朋友,得宜地接待他們,讓他們希望自己變得勇敢、堅強與可敬。」他感覺到喉嚨裡有一個硬塊。他痛恨這樣,但卻無法自制。同樣地,他也無法不去談論他的父親,他相信他是這世上最好的父親。他想到德蒙,想到他因祖父去世蒙受的損失。他搖搖頭。「你的房間還舒適吧?」
  
  「非常舒適。我記得茉莉一向有很好的品味,臥室結合了她最喜歡的兩種顏色:淡藍和乳白。」
  
  「我對茉莉的品味並不清楚,我從未進過她的臥房。」
  
  從未進入過妻子的房間?
  
  她張開嘴,準備坦誠地問他:要是他從未進入過妻子的房間,那他兒子是怎麼出生的?
  他很清楚她正在想什麼,表情豐富的臉完全將心中的想法表現了出來。毫無虛矯的她,如果想進入社交圈,勢必要好好學習。
  
  「我和妻子共寢,但從未在她的房裡過夜。事實上,茉莉並不喜歡這裡,而比較喜歡呆在倫敦。她只在懷著德蒙的那段時間,待在這裡。」他拿起叉子,開始輕輕地敲著白色的桌布。「她討厭海,也不喜歡潮濕。她迫不及待地想生下德蒙,返回倫敦。茉莉死後埋在闕萊村教堂的克家墓園裡,你可以去看看。」
  
  當他談及父親時,聲音裡充滿了熱情,但說道茉莉卻毫無情緒起伏。「你待在這裡的時候很長嗎,爵爺?」
  
  「我會在這裡停留一季。除了我母親現在居住的倫敦居所以外,我在英國還有三棟房子。我必須照料好克家的財產,必須將時間分配到每一處產業。」
  
  說話的方式就像個公爵應有的樣子,她想著,像一個明白並接受自己責任的人。無論如何,除非接到新的指示,她要一直停留在闕萊堡,豪德非常堅持這一點。
  
  「說實話,」過了一會兒,他說:「跟茉莉及我母親一樣,我也比較喜歡倫敦,哪裡有許多朋友,還有無數的娛樂。」
  
  她答道:「要是我有榮幸擔任德蒙的保母,有一點你可以放心:我比較偏好鄉間和海邊。我一向不太喜歡大城市,那裡既髒又吵。要是你允許我留下,爵爺,你可以確定我會很高興留在闕萊堡。所有的旅遊指南都說這裡是英國最高貴莊嚴的建築之一。雖然不是德國的布倫亨堡,但也相距不遠。」
  
  「布倫亨堡只是一堆毫無品味的石頭堆砌,既無特殊風格,也無悠久歷史;花園雜亂,森林也很狹小。沒有顯赫的祖先,也沒有傳統可言。至於華崴堡又是另一回事了,人們可以在城牆上感覺到幾世紀以來的苦難和戰火,但很不幸的,我的祖先並沒有像華崴堡的主人那樣的雄厚資金。」公爵挑高一道黑眉。「夫人,不必那麼驚訝,有時候我也會關心一下政治。」
  
  她的心跳幾乎要停住了。他說政治是什麼意思?喔,老天,她得搞清楚,豪德說公爵懶得理會政治。「你的意思是什麼,爵爺?你是上議院的議員嗎?還是提出過新的法案?」
  「不,不是那回事,事實上,我剛剛的意思是我會從事任何讓我感興趣的事物,而其中一大部分並不適合讓淑女知道。」
  
  他避開了某個話題,她猜測那是什麼。「今天下午那並不在你的顧慮之中,幾分鐘之前也是。」
  
  除了大笑,他還能怎樣?「說得好,夫人。我們去客廳好嗎?我想勃克馬上會將茶準備好。」
  
  「但我們才剛剛吃完晚飯。」
  
  「勃克相信茶是快樂、健康和幸福的基礎。要是我們到客廳,茶點會在一個小時內送上來。」
  
  公爵讓她坐入壁爐前一張漂亮的淺藍色絲墊椅上,自己則繼續站著,背靠在壁爐架,雙手抱胸。
  
  「你考慮過我可不可以留在這裡的問題了嗎,爵爺?」
  
  「夫人,你來到這裡不過四個小時。」
  
  她低頭看著手,誠摯地說:「我很擔心,爵爺。」
  
  「我不會把你踢出門去的。」
  
  「不,但你可能只會讓我留下,什麼都不做,當個無關緊要的閒人。我不想要變成那樣,我不能允許。」
  
  「你怎麼會突然這麼緊張?」
  
  「因為你還沒告訴我,可不可以留在這裡擔任德蒙的保母。」
  
  「你還年輕,夫人,我想你會比較希望進入社交圈。我是你的親人,有義務確保你的將來衣食無缺。我知道家母會很樂意引薦你進入社交圈。以你的法國血統,以及無可否認的美貌和身材,我相信你會很快受到歡迎。我的經濟狀況很寬裕,足以提供豐厚的嫁妝,讓你找到門當戶對的再婚對象。」
  
  她從未想過他會如此可惡地慷慨,但她必須不惜一切留在闕萊堡。「雖然我是半個法國人,但骨子裡我還是英國人,也不喜歡法國。」
  
  「我也有同樣的感覺,特別是拿破侖。好吧,你對我的提議有何看法?」
  
  「我不想去倫敦。」
  
  「抱歉?」
  
  「我一點也不想離開闕萊堡,就像我之前說的:我喜歡這棟建築,還有海邊。我想和德蒙在一起。雖然我們尚未見過面,但我相信我們會合得來。」
  
  他突然變得煩躁而挑剔,彷彿想開口說些什麼,但終於還是聳聳肩,不發一語。
  她跳了起來,不小心撞翻了椅子,讓它倒在美麗的羊毛地毯上。「喔,老天,」她扶正椅子。
  
  「我認為你在擔心某件事。」
  
  「我不懂你的諷刺,爵爺。我已經說出了我的希望,但你假裝不相信我。」
  
  「是因為新寡,所以不能玩樂嗎?如果這是你選擇獨處的原因,我可以接受。」
  
  「我守寡已經一年多,爵爺。我父親在我丈夫死後不久,也跟著去世了。我已經盡過了我的社交義務,現在只想要安靜地休息。」
  
  她開口,聲音變得遙遠。「你們夫妻感情一定很好。」
  
  「不——是的,我是說,我們非常恩愛,安竺是個好人。」
  
  「而且很顯然是個窮人。」
  
  「他死後我身無分文,是因為我沒有生下繼承人。這就是現實,每個地方都一樣,英國也不例外。現在當家的是他弟弟,而我和她弟弟向來處不好,所以安竺死後,我便回到父親身邊。」
  
  「那個傻小子試圖引誘你嗎?」
  
  他的嘲諷讓兩人之間的氣氛再次緊張。「差不多。我不能忍受,所以離開了。他的口氣總是充滿大蒜味。」
  
  「是嗎?」公爵檢視著大拇指。「你丈夫到底叫什麼名字,夫人?」
  
  「方伯爵的長子,方安竺。」
  
  「我不大確定該叫你夫人還是堂妹,可以叫你夏蓮嗎?」她點點頭。並想著當她的名字從他嘴裡說出時,彷彿滑順的蜜糖,聽起來既誘人又挑逗。這男人很古怪,她懷疑有誰能夠瞭解他深沉複雜的內心,也許他父親可以吧。
  
  「當然,爵爺。」
  
  「你可以叫我萊頓。」
  
  她點頭,但不打算和他親近到可以直呼他的名字。她想要和他保持距離。雖然她應該對他這麼快就接受她感到如釋重負,卻只覺得羞愧到想要逃走。
  
  「如果你真的想要留在此地與我兒子為伴,如果我不准,是非常惡劣而且不近人情的做法。不過,你不會被當作保母看待,事實上我希望當我不在這裡時,你可以擔任女主人的角色。」
  
  從一個陌生人到當他不在時掌理堡裡的事務,她瞪著他,腦海裡找不到半個字可以說。她開始踱步,然後轉身面對他。「這太荒謬了,你又不認識我。我不同意這種事。我只願意做你的僱員,當一百多個僕人之一。」
  
  「你怎麼知道我有多少僕人?你整個下午都在算人頭嗎?」
  
  「不,不過這個地方太大了,而每當我抬起頭,總有不同的男僕或女僕站在不遠處。」
  「你是內人堂妹的事實不會改變,而且你無依無靠,除了那個連你在英國都不知道的伯父。因此我現在是你的家長,或者說,如果你願意,你便是我的家人。我有義務照顧你,不能毫無良心地把你丟在空氣不通的某處閣樓。」
  
  「我不是那個意思。但那是不可能的,對不起。」
  
  他退開的速度,彷彿要離開房間。他漠然地說:「收留我可愛的堂妹,會讓我認識的每一位男士嫉妒得臉紅。此外,我母親也會如此堅持,如果那不符合你的希望,我只能說很不幸,但它仍然會如此發生。你安置好後,我會接我母親來和你見面。無論你是不是我的姻親,你沒有適當的伴護,是不是適合留在這裡,將有我母親決定。我們不能讓你的名譽因此而受損,也許我母親應該馬上到這裡來,雖然她的身體不適合海邊的空氣。」
  
  「我結過婚,已無所謂名聲的傷害。看得出來,我和這段談話讓你覺得很無趣。我先告辭了。」
  
  「無趣?我不覺得。至於名譽的傷害,你既然是半個法國人,想法怎會如此天真。你總有一天會想再婚,我保證你將來的伴侶對此一定非常介意。」
  
  「我完全無意再婚,此外,因為某種無意義的規矩就把你可憐的母親拖來此地,是很荒謬的。事實是,我只是個窮親戚,沒有人會在乎我的名聲怎樣。」
  
  他只是朝靴子上自己的倒影皺眉。「好吧。」他說到。「等一個月後,德蒙煩得你打算掐死他的時候,你再到倫敦來。我保證不會逼你嫁人。」
  
  「我不想離開闕萊堡。」
  
  「等著瞧。」他朝懷表看了一下。「很晚了,或許你不明智的想法是因為太過疲倦了。」
  
  「只因為我不喜歡你的生活方式,你就認為我很愚蠢。喔,老天,我侮辱了你,對嗎?我很抱歉,你還是會讓我擔任德蒙的保母麼?」
  
  「你知道嗎?」過了一會兒,他說:「我從來沒見過你這樣的女人。完全不按牌理出牌,像是一團謎。我對解謎向來很拿手。我們道晚安吧?不,別說了,我給你機會逃離這個房間,別再羞辱你的主人。」
  
  他邁前一步,長長的手指滑過下頜。「在你離開以前,請告訴我,你認為我過著什麼樣的生活方式?」
  
  她抬起頭面對他。「我相信你和這個世上的其他人一樣,只消彈一下手指,就可以得到大多數想要的東西。簡單地說,因為你的財富、階級和個人特質,你可以沉溺在任何想要的娛樂裡。」
  
  「結論是,不怎麼值得尊敬。」
  
  她毫不猶豫地說:「我一直認為你是值得尊敬的人,爵爺。我認為你很仁慈。真的,我怎麼可能會有其他想法呢?」她轉身走向客廳門口,握著門把,轉過頭說:「畢竟,你不是允許你可憐的堂妹侵入你的堡壘了嗎?」
  
  「而且才第二次見到你,」他靜靜地說。「我相信你不會後悔來到這裡。」
  
  「我不可能會後悔的,爵爺。」她說道,迅速離開了房間。
  
  她所選擇的字眼讓他很迷惑。他走進書房。一個小時後,在他上床之前,他決定延後返回倫敦,至少延後一個星期,確定她和德蒙真的相處得很好。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14 16:15:27

  第五章
  
  雨下的很大,灰色的石砌建築前方有一條露天的溝渠。進入裡面,她聽到靴子敲在石砌地板上的回音。這一生中,她從未感受過這種恐懼。一個男人將她推進狹小的房間裡,唯一的窗戶高高在上,窗前有一個瘦削憔悴的年輕男子,彷彿獨處室中的僧侶。她坐在斑駁的書桌前,桌上沒有任何東西。年輕男子慢慢起身,眼睛一直看著她的臉。他穿著黑色而有霉味的羊毛外套和長褲。
  
  他走上來,瘦長的手指抬起她的下頜。她想扭開,但有人從背後扭住她的手,低聲在她耳邊說:「站好,小姐,小心我扭斷你漂亮的手。」
  
  扣住她下頜的手指收緊,然後突然放開。他指向一張椅子。「坐下。」
  
  她別無選擇。她想問她爸爸在哪裡,但聲音埋在喉嚨深處。他們為何把她和爸爸帶到這裡?到巴黎來?她好害怕,聲音梗在喉嚨裡。那個男人說:「我叫豪德。我需要你,你必須依照我的指示做事,否則我會殺了你父親。」
  
  她的聲音在哪裡?她想朝他尖叫,問他為什麼做出這種事,以及這是怎麼回事。
  
  「幸好你夠漂亮,公爵只喜歡漂亮女人。如果必要,你得跟他上床。」
  
  她從那張不舒服的椅子上跳了起來,尖叫著:「你在說什麼?什麼公爵?我不認識半個公爵,你把我爸爸怎樣了?」
  
  「喔,你認識那位公爵的,你很快就會跟他更熟。你是半個英國人,而這使得你將幫助我完成目標更為有趣。你們這些天殺的英國人,總是相信只有你們是對的。或許我該先跟你上一次床,讓你懂得怎樣引誘那個公爵。」他轉向其中一名手下。「你脫下她的衣服,檢查過了?」
  
  那人搖頭。「小妞太害怕,而她父親太過激動。我不希望必須動手殺他。你要我現在脫下她的衣服嗎?」豪德看向她,慢慢搖頭。
  
  他仰起頭,笑了又笑,然後毫無預警地,以拉丁文開始吟唱,用一種低沉單音調,彷彿神父正在對民眾吟誦。
  
  兩個站在她背後的男人也開始吟唱,高亢的聲調像是男童般純淨,悅耳順暢的拉丁文在這個像是修道院的房間裡迴盪。
  
  夏蓮猛地驚醒,心砰砰地跳著,汗水不停流下,粗重的呼吸讓她以為自己就快窒息了。
  
  一場夢。
  
  只是一場夢,但其中的大部分都曾發生過。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夢到豪德和他的手下吟唱拉丁文,甚至連他們在場寫什麼都不知道,也或許那就是重點:她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一場夢。
  
  天啊!那是如此真實。她甩掉剩餘的夢境,拉開蓋被。她應付得來,否則爸爸就會死。她已經得到最重要的承認了,謝天謝地。至少,公爵以暫時接受了她,將她當成親戚。如果德蒙願意,她就會是德蒙的保母。豪德的戲碼已經開演,無法回頭,而她無法制止他的演員——包括她自己——去演出各自的角色。
  
  清晨璀璨的陽光穿窗而入,溫暖的天氣讓人會相信現在是夏天。從她在英國度過的成長歲月中,這種情形也發生過:暴雨、寒冷、風雪,然後接著好幾天的晴朗,溫暖到讓人夢想充滿綠意的濕熱夏季。她看向榆樹光禿禿的枝丫,呃,假的夏天。
  
  她有很多事,最重要的是和公爵的兒子做朋友。要是他有一點不喜歡她,就完了。她曾向豪德提起這種可能,但他只是搖搖手指。「如果真是這樣,親愛的,我建議你準備替你父親辦喪事。只是你會連他的屍體都找不到。」她相信他做得到。
  
  穿好衣服準備出去的時候,她聽見緩慢沉重的腳步拖曳聲,漸漸靠近臥室房門口。
  
  她感到一陣恐慌,腦海中浮現那兩個將他們父女個帶離家中的男人,他們的樣貌和聲音深刻地留在她的記憶裡。比較年輕溫和的那個叫做巴隆,另一個人一副獐頭鼠目的樣子,不過他們至少沒有傷害瑪格和約瑟。她和爸爸被分載在兩輛馬車裡,與黎明時分抵達巴黎,然後她就被推進了豪德的小房間裡。
  
  一轉眼,她的人生便完全改觀了。不,別傻了,這裡是英國的闕萊堡,門外不會有人押她到任何地方去。她迅速掐掐臉蛋,拍拍頸背上的髻,用優美清楚的法文喊道:「請進。」
  
  她聽到有人在門外低聲說了一些話,於是又用英文喊了一次:「請進。」
  
  說話聲並沒有停止。夏蓮皺著眉,推開臥房的門。
  
  一名老婦拖著腳步走進了房間,精緻的暗藍色長裙下露出小小的腳。臉上的肌膚像是上好的羊皮紙,背部因為年邁而佝僂,稀疏的白髮綰成一個小小的髻,露出粉紅色的頭皮。她還不到夏蓮的下巴,彷彿隨時會倒下。弱不禁風的模樣讓人心驚肉跳,直到她抬起眼睛看著夏蓮。美麗的眼睛裡閃爍著智慧,湛藍如夏日晴空,像是年輕女孩的眼睛。
  
  她是公爵藏在閣樓裡的瘋姑姑嗎?她的手做好準備,以防那位老婦人突然倒地。她說:「我是夏蓮,你是哪一位?」
  
  那位老婦人靜默了很長一段時間,只是抬起頭,瞪著夏蓮,好像好奇的麻雀,頭部微微左傾。
  
  「我能為你做什麼嗎,夫人?如果你是迷了路,那我恐怕愛莫能助。我自己也是昨天才到闕萊堡。」
  
  「啊,我沒有迷路,也知道你是誰,小姑娘。你是錢公爵夫人的堂妹,現在長大成人了。」她柔軟的聲音有著淡淡的蘇格蘭腔,彷彿唱歌一般。
  
  「我也沒有那麼小,」夏蓮朝著她微笑。「我爸爸叫我大女孩,而我的個子也真的很高。坐下吧,夫人,我可以要僕人送茶過來。」
  
  「不,不,我不喝那種邪惡的飲料。我只喝松樹皮的蒸餾水。你的確是個大女孩,非常高大。你現在在想我隨時會倒在這塊地毯上,對吧,姑娘?」
  
  「我誠心希望這種事不會發生。請務必坐下,告訴我你是誰,還有我能幫你做什麼?」
  
  「我是凌太太。」她突然停下來,彷彿認為這樣夏蓮就能知道她是誰了。
  
  「你好,凌太太,很高興認識你。」她還能說什麼?
  
  「你沒有她漂亮——我是說前公爵夫人——但你比那個狡猾的小孔雀要有個性。你的眼睛裡充滿火焰,一雙聰慧的眼睛。她的眼睛裡充滿了風暴,一不順心就開始發飆。像她那樣的女孩都是一個樣子,這一分鐘嬌縱任性,又愛頤指氣使,下一分鐘又楚楚可憐。是啊,她真是個迷人的孩子,把我的男孩迷得團團轉,不過沒有維持太久。遺憾的是,她想要欺騙我的男孩,說她怕再生一個孩子,會讓自己難產而死。不過她最後還是死了。嗯,看看你的下頜,堅強而又智慧。願意拿取也願意付出。你說是不是呢,小姑娘?」
  
  夏蓮毫不遲疑地問:「你說我的眼睛有火焰,是什麼意思?」
  
  老婦人大笑,乾澀的笑聲讓夏蓮擔心她那身老骨頭會因此而散掉。「啊,小姑娘,等他把手放到你身上,你就知道了。而它一旦發生,你會完全改變。會覺得迷失,又像找到什麼。本來就應該如此,只是我的男孩沒有得到。」
  
  「凌太太!」
  
  賴太太站在打開的門口,雙手叉腰,一副既要昏倒,又想罵人的樣子。她今天穿著淡薰衣草色的長裙,腰邊和領口綴著較深紫色的蕾絲,豐厚的頭髮綰在頭頂,而那一大串鑰匙看起來似乎比昨天更加耀眼。
  
  「凌太太,你在這裡做什麼?這位是夫人的堂妹,方夫人。時間還這麼早,你應該在房裡休息才對。」
  
  但夏蓮不想要老婦人去任何地方。她想知道多一點關於眼睛裡的火焰的事,但恐怕只有到此為止了。
  
  「是你啊,羅琳,還是這樣愛管閒事。我想和這位小姑娘多聊一會兒。她很可愛,不是嗎?我等了又等,可是我告訴公爵夫人的時候,她總是不相信。不過就像我說的,她終於來了。」
  
  「凌太太,夫人要吃早餐了,或許她可以稍後再去找你。」
  
  「我並不餓,賴太太,而且我們剛剛——」
  
  「不了,小姑娘,你跟羅琳去吧,否則她會嘮叨個沒完,懂嗎?一切會平安無事的,等著瞧。我知道你很害怕,不過不要緊的,我保證。我已經預見一切,沒錯,我看到你和我的男孩一起歡笑的模樣,那樣很好。」
  
  夏蓮瞪著她,心裡充滿疑惑。這個瘋狂的老婦知道她很害怕?老天,怎麼會?她怎麼知道一切都會平安無事?她和她的男孩一起歡笑?毫無意義,不過是一個老婦人的瘋言瘋語。一切都出了錯,她唯一的希望是能拯救父親。
  
  她不情願地轉向賴太太。「好吧,我可以送你回房嗎,凌太太?」
  
  老婦人再次用瘖啞的聲音大笑起來,搖搖瘦弱的手。「不了,姑娘,我自己回北塔去。不用擔心,好嗎?」
  
  「快走吧,凌太太。」看到夏蓮蒼白的臉色,賴太太說道。「不要讓夫人覺得不舒服。她還不瞭解你,給她一點時間。」
  
  「時間越來越少,」凌太太說。「我只能現在來。管好你自己的事吧,羅琳。趕快帶我的小姑娘去吃早餐。」
  
  老婦人拖著腳步要離開房間。她轉過身,長長地審視著夏蓮的臉,終於說道:「你得來北塔一趟,夫人。我打賭你對堂姐的記憶僅止於孩提時期。但你就像我所希望的回到家了。讓我們談一談,姑娘。不過要快,時間真的所剩無幾。」
  
  「我會去的。」夏蓮目送老婦人蹣跚地走過長廊,手上出現了雞皮疙瘩。
  
  賴太太歎口氣,拍拍夏蓮的手。「凌太太是老公爵的保母,在這裡好久了,有些人甚至說她是跟著征服者威廉一起過來的。現在的公爵允許她為所欲為,事實上她在這裡也不會有什麼危險。假如你要到北塔,我得先告訴你一件事,很多人認為凌太太是個女巫,或者應該說女巫醫。在進入她的密室站前,你就會聞到藥湯味了。」
  
  夏蓮說:「她一定非常老了。」
  
  「的確如此,」賴太太走到她身邊說。「爵爺不喜歡聽到有人說要她離開闕萊堡,當然也從來沒有人這樣說過。即使逆風時她的草藥味充滿了整座城堡,有一次每個人的眼睛還因此紅了兩天。我非常記得那股焦肉桂味兒,恐怖極了,但爵爺只是大笑。他縱容她每一個瘋狂的舉止。不過,我得說,她的藥草間很壯觀。每個人都會帶給她一把這個,一根那個的非常有趣。她通常在北塔,今天卻跑來看你,也許只是聽說了你的事,覺得好奇。我想她不會再來煩你了。」
  
  夏蓮打了個冷顫。她知道自己會再見到凌太太,事實上,她會到北塔去找她。
  
  「時間還很早,夫人。我很驚訝你已經醒了,還換好了衣服。」賴太太看著她昨天穿過的那件灰色衣服。「行李丟了真是太不幸了,不知道公爵對這件事有什麼解決辦法。」
  
  「我想公爵什麼也不會做,賴太太。」
  
  「呃,他已經要桃莉來服侍你了。」
  
  夏蓮想了一會兒。「沒錯,你說對了,他的動作很快。」
  
  「爵爺決定了一件事以後,便馬上會做,比馬廄裡的那隻貓抓到下一隻老鼠更快。你覺得她還可以嗎?」
  
  「桃莉很好。」
  
  「你早上沒有叫她,所以我才自己來看看。那可憐的女孩擔心自己得罪了你。」
  
  夏蓮想到親愛的瑪格,喜歡哼歌,喜歡笑,喜歡說話,喜歡癡迷地看著夏蓮的父親。「我會喜歡桃莉的,賴太太。我保證今晚會讓她來幫我忙。」
  
  夏蓮想自己大概是第一個有專任女僕的保母了,但她沒說什麼。無疑地,賴太太和其他的僕人都認為她要擔任德蒙的保母只是個幌子,以挽救她的自尊。她終究只是個窮親戚。不過不論貧窮與否,她都是公爵的親戚,所以她得要有個女僕。
  
  「爵爺在早餐室裡,他一向早起。還有他告訴勃克今天不回倫敦了,」她搓搓那雙細緻嬌小的手。「他至少會和我們再多待一個星期,勃克是這麼說的,大家都很高興。夫人,我們很感激你讓他留在這裡。」
  
  她讓他留在這裡?不,當然不是這樣的。他一定是有別的理由——當然,除非他是留下來確定她不會把德蒙勒死在床上。如果他逕自返回倫敦,事情會簡單些,但世事向來不如人意。突然間,毫無預警地,她又回到了巴黎,而那個男人也在場,緊盯著她說:「你知道怎麼跟男人上床嗎?」
  
  她瞪著他,內心顫抖著,臉色白如衣服上的蕾絲。
  
  「已經將近二十歲,不再是個眼裡充滿幻夢、腦袋裡塞滿豆渣的丫頭了。你跟男人上過床了嗎?」
  
  她搖搖頭,看著他走向自己,彷彿兔子看著蛇。他站定,低頭朝她微笑,然後伸出手蓋住她的胸部。「很好,」他說,「他會喜歡你的乳房的。當然,你得不擇手段來確保成功。」她扭身想避開,但他沒有放手,讓她因疼痛而驚喘。
  
  「喔,老天,」她說道,踉蹌了一下。
  
  「怎麼了,夫人?天哪,你還好嗎?」賴太太緊緊地抓住了她。
  
  夏蓮搖搖頭,但豪德仍然鮮明地在她的腦海裡。該死的,他總是陰魂不散,有時候真實到她會以為自己伸出手就可以碰到。他會對她說話,清楚的聲音在耳中迴響,也或者,他會碰她,用撫摸椅子的態度撫摸她。
  
  她試著擠出可憐兮兮的笑容。「對不起,賴太太,我有點心不在焉,在想法國發生的一些事,請原諒我的分心。那位戴著白色假髮的紳士是誰?」她指向一幅巨大的肖像。
  
  「喔,那是第四任樸茨茅斯公爵克瑞德。我聽說那位公爵很放蕩。太英俊了,所有的女孩都為他著迷。」
  
  夏蓮想的不是第四任樸茨茅斯公爵,而是目前這一位,同樣英俊的過火。她每一刻都察覺到他的存在,因害怕他不會讓自己留下,也因為他看她的方式。很多男人曾用哪種方式看過她,特別是胡亨利伯爵,但只有公爵沒有讓她覺得討厭,反而在一些從來不知道的地方感覺到溫暖及輕微的眩暈。她無法解釋,只知道自己喜歡。
  
  她在他面前演戲,用排練過的答案迴避他的問題,並一直猜測他的想法,猜測要是她說了任何一點怪異的話,他會有什麼反應。
  
  他的情緒變化很快,一下子是自小生成的傲慢,一下子又退避到內心思考時的漠然有禮。不過,那無關緊要。
  
  她必須成功。她別無選擇,一點都沒有。
  
  賴太太如小鳥般優雅地移動著,悅耳的聲音不停地說著話,一邊帶著夏蓮穿過西翼鋪著地毯的漫長走廊,來到通往樓上的宏偉莊嚴的階梯。她跟著賴太太穿過意大利式的款寬闊廳堂,天花板上巨大的吊燈上用比手臂更粗的銀鏈吊著,然後穿過書房、餐廳,最後進入一個小小的八角形房間,明亮的陽光從寬闊低矮的窗戶湧入。房間裡沒有巨大的傢俱或陰沉的壁飾,只有光線和開放的空間,牆壁漆成淺黃色,好幾扇窗戶都開著,溫暖的微風將薄紗製成的布幔錘仰起來。
  
  她在房間中央聽了下來。「好漂亮。」
  
  「謝謝,我母親一定也會想你道謝。這房間是她在二十多年前佈置的。」
  
  夏蓮震驚地看著坐在一張小桌子旁的公爵。他放下報紙,身上穿著暗黃色的皮外套,和淺棕色的馬褲,全都是手工精製的。深色的頭髮有點亂,臉色健康,有著日曬的痕跡。他出去過了,很可能是到懸崖附近騎馬。
  
  他肯定是她這一生所見最出色的男人,但話說回來,她也沒有見過「那麼多」的男人。也許在倫敦,他會黯然無光,雖然她並不真的這麼想。
  
  發現自己正瞪著他瞧,她迅速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鞋尖。
  
  「有什麼不對嗎,夫人?」
  
  你就是那個不對的地方,她想要這樣說。看著你讓我痛苦,我記得的是我童年時的你,並希望你已有所不同,但是沒有。這讓我不知如何是好。
  
  她抓回自制,冷淡地說:「沒什麼,爵爺,只是一下子看不太清楚。」她以為他笑了出聲,並忽然想起,多年以前自己曾羨慕茉莉。幸運的茉莉,能得到他。但茉莉並沒有幸運到那種地步,不到二十歲便死了,據夏蓮所知,是意外身亡。
  
  她邪氣地看他一眼,彷彿想這麼做已經很久了,而她知道他也喜歡那個表情。那種邪氣像是對各種可能的承諾,不過,也只是承諾。她聳聳肩,表示沒有其他意思,而他也回以一個微笑,好像知道她的想法似的。既然被他猜到了,何不坦白呢?她邪惡的微笑變得更加明顯,並說:「事實上,我是在想你實在很好看。」
  
  他往後躺回椅子,雙手橫抱在胸前。「法國人的直率。謝謝你的讚美,我要是女人,便會矯揉作態,要求你把話說得更清楚一些。不過我是男士,因此只能將就這種模糊的讚美,雖然我很想知道你更詳細的想法。」邪氣的微笑消失了。「我讓你受驚了嗎?果然,你的脖子上出現淡淡的紅暈了。過來坐下吧,單太太準備了豐盛的早餐,吃完以後,我們會覺得自己像匹閹馬一樣肥。」
  
  她拒絕再看他,直接走向他右手邊的椅子。她知道他早已習慣被奉承、讚美,甚至拿來和神祇比較。
  
  不,他不是神。她想起豪德對於他的喜惡的詳細描述,特別是關於女人的。她想要鑽到地板底下。
  
  不,那不會發生的。公爵只會把她當作一個衣冠整齊,前來照顧他兒子的貧窮寡婦。當然,那要他兒子肯合作,一眼就喜歡她才行。他也只可能把她的讚美當作一般的禮貌。勃克對她微笑後,幫她注入香醇的黑咖啡,然後朝公爵點點頭,走出了晨室。
  
  她是個英國人,但有趣的是,她從沒喜歡過誇張的英式早餐。不過因為一直想著他,這種該死的情況,還有豪德告訴她的一切,她拿了一堆炒蛋,熏鮭魚和培根到自己的盤子裡。不希望引起注意,她慢慢推開盤子,拿起一片麵包,開始塗上奶油。
  
  「你沒睡好。」
  
  夏蓮差點因為滿嘴的麵包嗆到。她強迫自己慢慢咀嚼,等到終於吞下去,她喝一口咖啡,才冷淡地朝他微笑。「沒這回事,爵爺。那麼美麗的房間,那麼舒適的床,怎麼可能會有人睡不好呢?」
  
  「每個人到了新環境都很難睡好。你聽到奇怪的聲音嗎?城堡會發出唧唧嘎嘎的呻吟聲,如果暴風雨從海上來,有時候甚至會以為自己將葬身崩塌的石塊下。慢慢就會習慣的。」
  
  「嗯,可能是這樣的。我忘了那些怪聲和鐵鏈的摩擦聲響。」
  
  他沒有微笑,只是玩弄著叉子。「你總是一醒過來就這麼伶牙俐齒嗎?」
  
  「不,很少。好吧,要是你堅持要知道,我睡不好是因為怕你今天發現了我一點毛病,就會把我踢出去。我不想要餓死在水溝裡,爵爺。」
  
  「喔,我還沒有改變心意,所以別擔心,如果那是真的原因。」
  
  「今天早晨凌太太很早就來看我。」
  
  他叉起一片薄火腿,叉子停在半空中。「凌太太去找你?真稀奇,她很少離開北塔。她想做什麼?」
  
  「只是來看看茉莉的堂妹。她說了一些不尋常的話,但對我很好。」
  
  「她是個女巫。」
  
  「賴太太也這麼說,不過她不是壞女巫。她會幫人治病。」
  
  「她試著幫人治病。她昨晚醫治了我的一個僕人,我沒聽到壞消息,所以他應該還活著在受苦。你只吃了一片麵包。如果你再春天以前還沒胖到走不動,單太太會很不高興的。來,試試腰子,那非常美味。」
  
  她看著盤子裡的食物,打了個冷顫。
  
  「你很高,夫人,而且太瘦了,除了你的——」他望著她的乳房。至少他沒大聲說出來,還算有點節制。好放肆的人你,不過她當然早就知道了。
  
  很好,她想道,不知他會可惡到什麼程度。她開口說:「除了什麼,爵爺?」
  
  「我剛剛在看你塗奶油,注意到你的手指,夫人。它們又粗又短。對不起說的這麼直接,但是你問我的。沒錯,你不行的有十根粗短的手指,這會不會是法國血統的關係?」
  
  她渴望從椅子上跳起來,抓起椅子朝他丟過去。「又短又粗?怎麼會?太荒謬了,你明明是在看我的——不,我不會說出來,那太不合禮數了,而且只會讓你更得意,並讓我想要挖個地洞把自己藏起來。但既然那是不太可能的,我將只能坐在這裡,看著你笑掉大牙。」
  
  他沒有笑,但她知道他想要。
  
  她低頭看著自己白皙纖長的手指。「我發現你很厲害,不過你當然早就知道。依你看,凌太太會有能讓這些又短又粗的可憐手指變長的藥方嗎?」
  
  「我得看仔細一點,才能告訴你。那不是一個嚴重的缺陷,而我是個寬容的人。是噢有人都知道,而且很欣賞。你現在也是吧?」
  
  她張張嘴,無話可說。
  
  他向前傾,手肘靠著桌子。「你喜歡這種唇槍舌劍嗎,夫人?」
  
  「沒錯,」她說道,「跟你一樣。你大概生來就會說笑和玩弄文字遊戲。你很行,不過再等一年左右,我就會超越你。到時候看看是誰坐在位子上,看著自己的腳,落得無話可說。」
  
  「是嗎?喔,我得記得你叫夏蓮。夫人聽起來太嚴肅了,像女修道院長似的。」
  
  「我沒有那麼虔誠。」
  
  他愣了一下,瞪著她,然後放聲大笑。「我建議你去查查這個字的意思,我的書房裡有一本很不錯的字典。」然後他皺起眉頭。「也許裡面不會有這個特別的解釋。它有點特殊,也不太適合像你這麼純潔的人。算了,從現在起我會努力叫你夏蓮,你有暱稱嗎?」(譯註:女修道院院長abbess也可指老鴇直流。)
  
  「我母親叫我夏娃。」
  
  「很有趣。讓人忍不住聯想到聖經裡的那一位。看看她對可憐的亞當做了些什麼。以她邪惡的伎倆害他被逐出天堂,而那一開始可能只是個邪惡的微笑。就我所知,她從來沒穿過半件衣服,連被逐出天堂以後也一樣。她喜歡讓他看得兩眼打架,不是嗎?」
  
  「我對此一無所知,只知道你這些思緒的走向是最好不要去嘗試的。」
  
  他對她微笑。「我從未發現有任何東西是我不想去嘗試的。」他停了一下,用哲學家的聲音說:「我常想天堂究竟在哪裡。我不相信它會在任何靠近英國海岸的地方。天堂裡當然不會有唧唧嘎嘎呻吟的古老城堡,也不會有讓赤裸的身體受凍的風雨,只有溫暖和美。不,那裡當然會有呻吟聲。你對天堂太過無知了,不知你可憐的丈夫對此曾有什麼看法。」
  
  她丈夫,她可憐可歎的已故丈夫。麵包從他的手指落到了餐巾上,她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幸好,他完全誤會了。「抱歉,夏蓮,我不是故意要提起這件事讓你傷心的,」
  
  她的聲音冷硬如石頭。「我已經告訴過你,安竺是好人,一個體貼的男人。我喜歡他,崇拜他。他將你所謂的天堂裡的每一件我需要知道的事都教過我。」
  
  「我記得昨天他並沒有這麼高超完美的成就。不,對不起,我們應該讓親愛的安竺得到他永遠的安息。」她的臉色蒼白,他又做錯事了。「好吧,夏蓮,如果你吃夠了,我帶你去見德蒙。他本來希望我們的訪客是莫菲利,一個總是帶禮物給他,和他一起騎馬的朋友。或者是柯羅安,一個總是在小貓賽跑中得勝的老友,他會告訴德蒙各式各樣訓練小貓的方法。羅安有一隻競跑冠軍貓叫七月。
  
  可憐的菲利一直希望有一隻賽貓,或許現在他結婚了,何家兄弟——他們是這個地區首屈一指的訓練師——會認為他有資格擁有一隻。小貓賽跑從四月到十月都有,你參加過嗎?」
  
  「不,但我聽說過。你有一隻賽貓嗎?」
  
  他搖搖頭。「也許以後吧,何家兄弟不認為我有資格,他們說我太輕浮了,而賽貓必須有一隻穩定的手,和一位隨時都在身邊的主人。好吧,現在去看我兒子吧。」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14 16:15:56

  第六章
  
  臉帶微笑的愛倫正在幫德蒙清洗臉和雙手,而且一邊親吻,一邊替他刷洗。公爵明白,他還太小,以後他會非常痛恨這種露骨的感情表現,尤其是來自女性的注意。
  
  德蒙一看到父親,便大叫著衝過來,並習慣性地往上跳,讓父親抱住自己,把他舉到半空中,並伴隨著陣陣讓公爵暖至心底的笑聲。
  
  「啊,孩子,你嘴上的蛋大概都洗掉了。早安,愛倫,他把早餐吃完了嗎?」
  
  「吃得很乾淨,爵爺。」愛倫回到她原來的位置,並向往常一樣,很快地朝他大概的方向行了個禮。
  
  「阿姨呢,爸爸?她帶了禮物給我嗎?你不會讓她拍我的頭,對吧?」他從父親肩膀探出頭時,突然住了嘴,用擔憂的大聲耳語說:「那就是要來看我的女士嗎?」
  
  公爵隱含著笑意說:「她是不是有一頭蜂蜜一樣的頭髮?一雙跟泥土一樣的棕色眼睛?和幾乎跟我一樣的身高?」
  
  「沒錯,爸爸,她很高大,不過我不確定她的眼睛是不是像泥土一樣。」
  
  「我想要先過來通知你,但她硬要跟著我。」他放鬆抱著德蒙的手,轉身面對她。
  
  「夏蓮,這是我兒子德蒙。德蒙,跟阿姨打招呼。」
  
  德蒙仔細地看著她。「我不覺得你的眼睛像泥巴。放我下來,爸爸,讓我能好好鞠個躬。」
  
  公爵揚著眉毛,放下兒子。德蒙朝她有模有樣地深深鞠了個躬。「歡迎你,夏蓮阿姨,愛倫說賴太太告訴她,你是半個外國人,是從法國來的。」
  
  「嗯,」她說,「我是半個外國人。」她蹲到她的跟前。
  
  「歡迎來我家,這裡是闕萊堡。」
  
  「我知道,謝謝。」
  
  「做得非常好,德蒙。我很高興。」公爵轉向愛倫。「你教得很好。」
  
  每次看見公爵都會臉紅的愛倫說:「德蒙少爺堅持我們要練習,爵爺。他說,事關他的榮辱。」
  
  「的確如此,德蒙。你可以叫她夏娃阿姨。這比她的外國名字容易念。可以嗎,夫人?」
  
  「當然。我是你媽媽的第一等親的堂妹,德蒙,我一直想來看你。」
  
  德蒙將指尖放到她的手掌。「你跟我媽媽很像嗎?我不是很記得她的樣子。」
  
  「不是很像。你媽媽美麗如天使,白皙溫柔,有著金色的頭髮和夏日晴空般的眼睛。你除了頭髮和眼睛的顏色外,長得有一點像她。」她很快發現德蒙對此並不滿意,立刻補充道:「不過,德蒙,我相信你會像你父親一樣,變成一位英俊高大的男士。你有他的黑髮和頑皮的眼睛,還有很好聽的笑聲,德蒙。懂得笑是很重要的。聽過你父親洪亮的笑聲,我相信你也會和他一樣。」
  
  「我就是希望這樣。」德蒙說。「媽媽矮嗎?我不希望長大以後很矮。」
  
  「嗯,不過別忘了,她是位淑女,仙女般的公主。公主總是嬌小、輕盈、優雅又美麗的。而你是王子的兒子,而他們從來不會矮小。你會長得跟爸爸一樣,不用擔心。看看你的腳,你有一雙大腳丫,德蒙。你的身體會努力長大來搭配它們,而你的手指也很長,一點也不粗短。嗯,沒錯,我看到的是一個成長中的巨人,你可能會比爸爸更高大。畢竟,他也並不算是太高,太帥,或是太引人注目。」
  
  公爵沒有特定對像地說:「我聽說狗才會依照腳的大小長大。」
  
  「都一樣。」夏蓮頭也不回地說。
  
  「我是個王子,恩?」
  
  「一個比喻罷了,爵爺。」她轉過頭說。「沒別的意思,只是讓德蒙容易理解。」
  
  「我蠻喜歡被稱作王子的,我不算是太引人注目?不到一個小時前,你不是才說過我很好看?」
  
  「我不記得有過這回事。」
  
  「我真的會比爸爸更高?」
  
  「我認為非常有可能。」
  
  德蒙露出了笑容。「雖然不是菲利或者羅安,不過你也不錯。你帶了禮物給我嗎?」
  
  「你真是個貪心的小乞丐,德蒙。」公爵說道。「你會讓阿姨以為我虐待你。」
  
  「喔,我的確帶了禮物來給你,德蒙,希望你會喜歡。」夏蓮從裙子裡拿出一個小包裹,伸手遞了出來。
  
  她的確有想到德蒙,這讓公爵非常高興。他看著兒子撕開包裝,並打開盒蓋,發出讚歎的歡呼聲,拿出一把雕刻的木製手槍。那把手槍用砝碼和金屬限制做得非常精緻,撞針可以活動,扳機也可以拉動。她怎麼負擔得起?她把最後一點錢都拿去替他兒子買玩具了嗎?那是一件非常昂貴的禮物。
  
  德蒙無法相信自己的好運。他把槍緊緊抱住,然後拿開一些,讚賞地撫摸著。「喔,老天,連槍膛都是空心的,爸爸。現在我可以跟人決鬥了,也可以叫愛倫把豆子拿走。」他用小手抓著槍,瞄準愛倫。「先別擔心那些豆子,愛倫,我只是在練習。等你不再拿豆子給我吃以後,可以裝成土匪,讓我練習射你嗎?」
  
  愛倫挺直身子。「當然,德蒙少爺,我願意為你犧牲。」
  
  這下好了,夏蓮想道,她把那小男孩的殺戮天性全引了出來。
  
  「爸爸,你可以教我怎麼瞄準嗎?」
  
  「你必須先答應不會折騰愛倫。」
  
  「我保證,」他說道。但眼睛卻不是看著愛倫,而是朝著夏蓮露出明顯的崇拜。「謝謝你,夏蓮。菲利和羅安從來沒有送給我槍,費力不喜歡槍。」
  
  而夏蓮知道豪德遠比她所預想的更成功。跟公爵的朋友菲利一樣,她絕不會送一個小孩這樣的禮物。但豪德說那男孩會愛死它,他說對了。
  
  三個人一起下樓,德蒙在夏蓮和父親之間跳來跳去,揮舞著那把木槍。公爵說:「想和阿姨一起騎馬嗎,德蒙?我們或許可以告訴她一兩條通往秘密藏身處的路。天氣很好,我們的意大利園丁伯多說的,」他補充道,「這兩天像夏天一樣,熱到每個人汗流個不停。」
  
  她站在原地,張著嘴搖頭。「對不起,我沒有騎裝。」她低頭看著棉布裙。「我不能穿這樣騎馬,對不起。」他以為她快要哭了,便輕鬆地說:「有時候,只是有時候,我會希望有我沒辦法解決的問題。啊,不過不是這一次,那只是一個我已經說過的小問題。或許你會更深信我是一個王子。夏蓮,回臥房去,我會要賴太太去見你。」
  
  「做什麼?那一點用也沒有,這條裙子不會變成騎裝。」
  
  「你已經認識了我一整天,我什麼時候給過你無法信任的理由?」
  
  「沒有,不過你是男人。男人很少注意到女人的衣著——」
  
  他用一隻手輕輕碰觸她的嘴唇。
  
  「去。」他說,而她也照做了。
  
  「相信爸爸。」德蒙說道,但他看著的是他的槍。
  
  半個小時後,夏蓮穿著一身寶藍色騎裝走下豪華的樓梯,綁成辮子盤起來的頭上時髦地戴著鑲有羽飾的帽子。當她打開門,看到賴太太手裡抱著這套美麗的騎裝,朝著她微笑時,她彷彿呆子似的張大了嘴。賴太太告訴她,這件衣服本是茉莉的,「我記得公爵夫人只穿過一次,這是她從倫敦最喜歡的裁縫師費夫人那裡買回來的。」
  
  「喔,老天,我不能穿堂姐的騎裝,而且那也不可能合身。我比她高大多了。不行,賴太太,我真的不能穿堂姐的騎裝。」
  
  賴太太只是搖搖頭。「你不會以為這是她唯一的騎裝吧?這只是最新的一件。在她死前幾個月訂購的。爵爺今早已經要人幫你修改過了,夫人。很不幸,我只來得及放下裙擺,公爵夫人死後,我們就沒有僱請裁縫師了。」
  
  「三吋。」夏蓮找到公爵以及正向勃克解釋著那把槍所有優點的德蒙時,說道。「賴太太把裙擺放了三吋,看,幾乎可以蓋過我的腳踝了。」
  
  「我看到了。看到腳踝可能會讓我心煩,這種情況好多了。」
  
  她輕按著他的手臂。「你真好,預見我可能會需要騎裝,並要人替我準備。謝謝你的仁慈。」
  
  「看來改得還不少,」他瞪著她的胸部。她連忙駝背前傾,讓他笑了起來。「別這樣做,我想賴太太在其他地方至少放寬了五吋左右吧?」
  
  「她說她必須從裙子截取所需要的布料,腰部也有點太緊。」
  
  「我希望裙子尚有足夠的多餘布料可以——呃——蓋住你其他的部位。」
  
  勃克朝公爵皺皺眉,清清喉嚨。
  
  「你的反應很快。」她說道。
  
  「嗯,我在不需要太多謹言慎行的場合,反應通常很快。」
  
  她知道他在說笑,但不太瞭解是什麼地方可笑,因此只是點了點頭。
  
  「你被弄糊塗了,對吧?真是太令人震驚了,夏蓮,你竟然不瞭解我魯莽的暗示?那位高尚的安竺,當然知道要在適當的時機往前攻佔吧?」
  
  她瞪著他。「他是很謹慎的人。」
  
  「啊,」他調整她帽子上的藍色羽毛。「我很懷疑。你可以舉個例子嗎?」
  
  她一時間想不到任何事情。然後父親嚴謹的持家方式閃入腦海。「如果他不記得吃過每一塊肉,安竺就不會付肉店的賬單,所以廚子只好保留每一份菜單,上面還要加上一些說明。這樣當然可以說是謹慎,不是嗎?」
  
  他無法置信地瞪著她。「每一塊肉?」
  
  她勝利地瞧他一眼,大聲喊道:「德蒙?準備出發了嗎?你可以告訴我所有的密道嗎?」
  
  德蒙將槍塞入腰帶,走出前門到夏蓮跟前。勃克站在他們背後,低聲對公爵說:「爵爺,她是一位很年輕的淑女。」
  
  「我知道。」公爵皺著眉,跟在指著堡裡飼養的孔雀的兒子身後。「我知道,這是有些奇怪。」他搖搖頭。
  
  勃克皺著眉頭,看著主人跟著謎題重重的女人和興奮的兒子而去。她怎麼會想到送德蒙少爺一把槍?從他的經驗裡,淑女們甚至無法忍受看到這種醜陋的東西。她很不尋常,只不知道主人是怎麼想。
  
  勃克聽到公爵大喊:「鞋子還合適吧?」
  
  「不,」她轉向他說。「太緊了。我什麼都比茉莉大一號。」她停下,拉高裙擺,露出自己的步行用短靴。「不過沒關係。我穿自己的就可以了,謝謝你把騎裝借我。」
  
  「我沒借你什麼。那件騎裝是你的了,還有茉莉其他的衣服也是。」
  
  「你太好了,不過我不能拿我可憐的堂姐的任何東西。」
  
  「為什麼?她的置裝費足以支付一個小村莊整年的開銷。那些衣服一直沒人傳,掛在那個大衣櫃裡。我母親叫我不要浪費,所以你接受它們只是幫我一個忙。再者,把你打扮得漂亮一些,會讓鄰居對我的評價更高。」
  
  「爸爸,我剛剛射到雷克了。」
  
  「不是很漂亮!」公爵喊道。「它還會跑。他說的是那只孔雀。」他對夏蓮補充道。
  
  「喔,老天,這不好吧,」她說道,「可憐的鳥兒。」
  
  「不然你以為他拿到那把玩具槍,會做什麼?」
  
  她露出尷尬的表情。他用手指輕碰她的下頜。「別擔心,稍後我會做一段父子之間的懇談,不過我也不知道會說些什麼就是了。就我記得的,小孩都是嗜血的野蠻分子,至少男孩們是這樣的。我們會用刀劍、石頭、樹枝或石頭,你所能想到的任何東西殺死對方。事實上,就算雷克被射,我也不在乎。那傢伙好吵,也許被德蒙射過以後,會乖一些。」
  
  雷克又叫了一聲,而德蒙再次射它。
  
  公爵喊道:「德蒙,把槍收起來,叫麥坎替你把潘西上好鞍。」
  
  闕萊堡的馬廄孤立在靠近城堡北邊的地方,新割的乾草香混合著海水味。馬廄右邊有一小塊高地,夏蓮走過去,站在那裡,看著離城堡所在的崎嶇岬角三百多碼外的海洋。海水是深藍色的,平靜的水潑只有在碰上沙灘時,才碎成白色的浪。在這一刻她感到完全的自由自在,彷彿沒有任何事需要擔心。當然,那只是個假象。真是奇怪的感覺,生活在假象之中。
  
  「即使在最晴的時候,你也看不到法國。如果你喜歡,我們可以搭遊艇到威特島。我在梵特諾有一棟房子,德蒙非常喜歡那個地方。那裡有一個安全的小海灣可以游泳,還有一艘我去年夏天買給他的小帆船。」
  
  「我喜歡坐船,」她說。「但我從未搭過在海上航行的帆船。感覺很不一樣,對吧?」
  
  「的確不一樣,非常刺激。你會游泳嗎?」
  
  她點點頭,跟著他回到馬廄。他怎麼會提到去威特島的事?還有,她想著,他說的謹慎到底是什麼意思?
  
  「麥坎,」公爵朝一個高瘦男子打招呼,那人穿著手織的衣服和一雙夏蓮見過最漂亮的長靴,瘦骨嶙峋的體型彷彿受盡風吹雨淋的老橡樹,但強健的肌肉卻像神話中的大力士。
  
  「日安,爵爺。皇帝聽到你的聲音便不停地搖頭晃腦。它想要好好運動一下,而且一定會想盡辦法把你摔下來。我想小姐可以騎小餅乾。湯米正在幫德蒙少爺的小馬上鞍。」
  
  聽到自己的名字,德蒙從馬廄開著的門裡探出頭。「我在給湯米看我的槍,爸爸。」他大喊,然後再次消失在裡面,隨之傳來射擊的聲音。「我不知掉你的騎術如何,」公爵對她說。「小餅乾是匹甜美的老女孩兒,十二年來從來沒給任何人添過麻煩。」
  
  「沒錯,」麥坎說道。「小餅乾是個好女孩,正符合你的需要。公爵夫人以前也只騎過小餅乾。」麥坎聳聳寬闊的肩,彷彿表示:你的騎術大概也不怎麼樣,騎騎這匹甜美的老馬就可以了。
  
  一名緊張的馬僮牽著一匹雄偉的黑色種馬走出了馬廄,它的鼻頭有一道白色的條紋,至少有十七個手掌高,非常壯觀,而且頗為自知。它看了公爵一眼,仰起頭,大聲噴氣。夏蓮覺得那聽起來像是挑戰。公爵大笑著走過去。
  
  「不可思議。」
  
  「欸,」麥坎說,眼睛看著剛剛被「皇帝」用頭撞開的主人。「它是個漂亮的男孩,不過脾氣太差了。爵爺愛慘了那傢伙,它是他父親四年前為兒子買的禮物。」
  
  「公爵的父親是個好人、好父親嗎?」
  
  就算麥坎認為這個問題有點奇怪,或是太過私人,也沒有表現出來。他搔搔頭。「嗯,前任公爵也是又高又壯,沒有人比他更熱愛生命和家人。他不應該那麼早死的,那真是場愚蠢的意外:為了阻止兩個朋友的決鬥,卻成了唯一喪生的人。」
  
  「太恐怖了。這是怎麼回事?」
  
  「主人——」他朝公爵點點頭。「在事後去找那兩個人。奇怪的是,他們都在那之後的三天離開了英國,再也沒聽說過他們的消息。我聽到他對老夫人說,他本來打算要射殺那兩個混蛋,但又知道這樣自己也無法脫身。所以只是讓他們失去重要的一切。啊,可愛的小餅乾來了。」
  
  老天,父親死得這麼冤枉,她不知道換作自己會怎麼做。她抬起頭,看到一匹漂亮溫柔的黑色母馬,眼神十分柔和,輕輕噴著氣。
  
  想到兩匹馬並列的場景:一匹趾高氣揚地噴著氣,一匹輕搖尾巴,慢慢踱步,那場面讓夏蓮笑了起來。「喔,不,麥坎,我不要騎小餅乾,那太滑稽了。有別的精神好些,可以跟上『皇帝』步伐的馬嗎?」
  
  差點被那匹精力旺盛的種馬撞到草叢裡的公爵大喊道:「麥坎,讓她騎朵絲,試試她的能耐。」
  
  朵絲是一批毛色光滑的棗紅色母馬,棕色的眼睛裡閃著淘氣的光芒,體型比皇帝小,但是有著頎長的腿,縱深的胸部和昂揚的頭。夏蓮深吸一口氣。這個行為可能有點冒險,畢竟自從和父親回到法國以後,她就沒有騎過馬。抬起頭,看向恍如八月的晴朗藍天,她感覺到背部冒出一滴滴的汗水,並輕聲祈禱了一下。如果祈禱沒有應驗,這也是個摔跤的好天氣,至少不用擔心會摔倒冰上跌斷手臂。
  
  公爵走過來,皇帝跟在他後面。公爵用手將她托上了馬鞍,朵絲沒有十七個手掌那麼高,但也高到讓夏蓮重新考慮了一下,畢竟她已經很久沒有騎馬。她望向長長的碎石子路,就算在從前,她的騎術也稱不上傑出,這應該會是很有趣的經驗,只希望不會以跌斷的脛骨收場就好。夏蓮緊緊抓住朵絲的韁繩,知道只要一有機會,朵絲就會把她拋下馬背。
  
  潘西是一批雪特蘭矮種馬,有著濃密的金色皮毛,再過一年,德蒙就沒辦法騎了,不過至少德蒙不會拿槍射它。公爵率先騎下栽滿酸橙樹下小徑,往位於城堡北邊的樹林前進。繞過森林外緣,他們轉向東邊,然後沿著海岸,在經過以圍籬隔開的田野時,向她介紹每一家佃戶的田。
  
  「爸爸,我們到沙灘去,我要讓夏蓮阿姨看我的船。夏蓮,你想看我的船嗎?說你想看,好不好?」
  
  「啊,我很想看看。」她說道。「可以嗎,爵爺?」她所考慮的是,她必須盡快熟悉這個海灣,還有從城堡到這裡的所有地形。她不知道豪德什麼時候會派人來,但可以確定的是不會太久。想到豪德,想到父親,她拉緊了朵絲的韁繩。母馬噴著氣,迅速仰高頸部,抬起前腳,然後重重落回到堅硬的地面,差點把夏蓮的牙齒給撞鬆了。她花了好一會兒才讓馬鎮定下來。
  
  「夏蓮,小心!」
  
  「我只是有點分心,爵爺。」她彎身向前,拍拍朵絲的脖子。
  
  要是她沒有記錯豪德的指示,那個洞穴應該是在這個海灣的南端。就在延伸出去的陸地部分之前。「走吧,德蒙。」她大喊到,轉過朵絲的頭,面對峭壁的方向。
  
  往海灘的斜坡非常平緩,迂迴地從懸崖盤旋而下,被許多人走過的小徑非常寬闊,顯然已經有很久的歷史。或許許久以前,督伊德教的僧侶也曾經有次下去海灘。夏蓮在馬上轉身,看向承包,衡量其間的距離。大概有半英里,地形並不難走,她來回時不會有生命危險。
  
  她知道闕萊堡的私人海灘有一處隱秘的海灣,被矮樹叢、林木和百呎高的陡峭巖壁包圍著,有著很好的天然屏障。夏蓮並且很快發現從上面的小徑也無法看到這裡,的確是非常隱秘的地點。
  
  叛國賊才需要躲躲藏藏,她想著,並希望自己能就此死去。但她不能屈服於良知,否則代價就是父親的生命。沒有任何人或任何事會比父親更重要,而豪德深知這一點。
  
  她尚未及自己下馬,公爵便抓住了她的腰,將她抱下。但他沒有馬上放開她,而是站在原地,低頭盯著她,放在她腰上的手輕輕收緊,張開手指碰觸更多的她。然後他說:「你是個大女孩,和你一起跳華爾茲會很愉快,不用一直低著頭。」
  
  「幸好你也是個大男孩。」她說道。
  
  他仰起頭,放聲大笑,嚇得海鷗紛紛往上飛到天上去。
  
  「爸爸,夏蓮說了什麼有趣的事?我可以射那些海鷗嗎,這裡有一大堆呢,射掉一些沒關係吧?」
  
  「儘管射吧,德蒙,你的子彈實在太多了。至於你夏蓮阿姨的幽默,她只是以毒攻毒而已。來吧,夏蓮,我帶你到德蒙的船那裡去。」
  
  一群有著灰白肚皮的海鳥很快地跑過沙灘。公爵帶著夏蓮走向停泊在木製長船塢盡頭的一艘單桅小帆船。然後德蒙跑到他們前面,衝上狹窄的碼頭,揮舞著手槍,像個劫掠過後的海盜般地歡呼著。
  
  「德蒙,小心一點,」公爵叫著,然後對她說:「那孩子不知道什麼是害怕。六個月前他從樹上掉下來,剛好落進荊棘叢裡,還能笑著跑開。這可能是天性吧!」他更像是在安慰自己。他轉過身,看到夏蓮停步望著海灣和周圍的峭壁,似乎非常專注。他輕輕碰了一下她的手臂。「很美,不是嗎?」
  
  不是,她想這麼對他吼,應該是很恐怖。而她別無選擇,一點選擇也沒有。他歡迎她進入他的家,讓她照顧他的兒子,還送她衣服,但她卻要背叛他。
  
  夏蓮低頭看著靴子上的沙,想要發出哀鳴,但是不可以。她的舉動已經太明顯了,像從事一項任務般仔細觀察週遭的環境,而那也的確是她的任務。她迅速地說:「的確很美,光是這裡空氣的味道就令人振奮。我也喜歡海浪的聲音,這些聲音永不止息。等我們死了,它們還是一樣,無論有沒有人在聽。」
  
  「你是被妖精偷換過的孩子嗎?」
  
  「應該不是。我爸爸常說我像媽媽年輕的時候,現在卻比較像他。」
  
  「你誤會了。你伯父和堂姐都不喜歡海。茉莉從來沒有來過這裡,說海邊的空氣太冷,會讓她著涼,而浪潮的聲音讓她頭痛,至於討厭的海鹽,則會讓她的頭髮結成一條一條的。」
  
  「事實上,我的伯父是怕海,因為他小時候差點在海裡溺水。也許茉莉傳染了他的恐懼,雖然我不認為如此。她為什麼會同意住在這裡?你不是沒有其他的房子啊!」
  
  她知道這太過無禮了,但話已出口,她便等著他的回答。他的表情沒有改變,只是用手遮住眼睛,看著德蒙在自己的單桅帆船上蹦蹦跳跳。
  
  「我父母覺得住在闕萊堡是件很浪漫的事,尤其年輕的新婚夫婦更是適合這裡,於是他們回到倫敦,讓我們留在這裡。」他笑出聲,但那並不是愉快的笑聲。「我從不認為父親所說的浪漫可能存在。兩個人交換著輕柔而毫無意義的愛語,注視著彼此的眼睛,在床上度過一個有一個小時,」他又笑了,而這次的笑聲更低沉。「呃,最後一項是當然的,不過跟感情無關。和你堂姐結婚後,她唯一對我輕聲細語的一次,是告訴我永遠不要碰她。」他歎口氣,用手刷過濃密的頭髮。「對不起,夏蓮,別理會我的話。茉莉當時還年輕,不應該死的,否則他可能會愛她的兒子。如果她留在倫敦就不會死了。」
  
  「我只知道她因一件意外身亡。」
  
  「是的,」他說。「啊,你很想知道,對吧?好吧,茉莉一直很害怕她會因生產而死。雖然她並沒有,但那股恐懼越來越強烈。當她再次懷孕時,她去樸茨茅斯找一個女人幫她墮胎,卻因此失血過多而死,連回到城堡都來不及。該死的愚行,我一直到她死後,看到她寫的日記,才知道她的恐懼。要是我早知道,就連碰都不會碰她一下。」
  
  「真是遺憾,」夏蓮說。
  
  「我也是。」他離開她,走向碼頭,德蒙正打算把繫在碼頭上的繩子解開。
  
  他大喊:「德蒙,要是你掉進水裡,害我不得不也下水去,我就把你送到邦洋的手上。他會因為你讓我的靴子被海水弄濕,而狠狠擰你的耳朵。」
  
  德蒙解不開繩子,試了三次之後,他開槍射它。
  
  夏蓮等那對父子開始談話,才將注意力轉向海灘,心裡則試著從陳年的記憶裡描繪堂姐的樣貌。可憐的茉莉,可憐的孩子。公爵是對的,那是一場悲劇。
  
  她往後看向那條小徑,在多年人馬行走下,既寬闊又容易行走,連德蒙的雪特蘭矮種馬都毫不猶豫地走了下來。三匹馬站在沙灘上,一邊朝彼此發出嘶嘶聲,一邊看著在頭頂不遠處上下盤旋的海鷗群。她掃視巖壁,找尋豪德告訴她的那個洞穴。什麼也沒有。她以為發現了較暗的凹陷處,便走了過去。不,那只是石堆間一個較明顯的缺口而已。那個天殺的洞在哪裡?
  
  一陣笑聲讓她轉過身。公爵將德蒙高舉過頭,她想是在威脅要把他丟到水裡去。然後他把德蒙放低,像夾一個會扭動的小包袱一樣夾在腋下。
  
  「我想他有一半是魚。」公爵把德蒙放回地面。
  
  「爸爸,你是指像夏蓮一樣,有一半是外國人嗎?」
  
  「就像那樣。」他的視線轉移到她身上,在胸部那裡停了下來。他的嘴張了又合,終於對兒子說:「耐心一點,德蒙,等我們把阿姨丟到別的地方以後,就可以回來游泳了。不過,前提是天氣要像這麼熱才行,或者,你想夏蓮阿姨會願意跟我們一起游泳嗎?」
  
  「但我們不穿衣服。」德蒙說。「女孩子總是穿著衣服。」
  
  「他還年輕。」公爵對她說。
  
  豪德對他的描述非常正確,但眼前這個男人是如此活躍,而且非常可惡和邪惡。才和他相處這麼短的時間,同樣的邪惡似乎也鑽進了自己內心深處,而她非常喜歡這種感覺。「我很可能比你爸爸更會游泳,德蒙。要是天氣繼續保持晴朗,或許我們可以把你爸爸丟到別的地方,自己來游泳。不過你知道的,雖然今天很溫暖,現在還是二月的嚴冬,水一定極為酷寒。」
  
  「什麼是酷寒?」
  
  「意思是,」公爵說,「女孩的身體會冷到沒有任何反應,雖然不會溺水,不過她會結冰,一點也不好玩。」
  
  「我一點也不懂這話的意思,不過那很可能是非常邪惡的話。」
  
  「又來了,你是個已婚的老女人,卻不懂結冰是什麼意思。」
  
  「我不老。」
  
  「你比我老,」德蒙說。「而爸爸說我現在是個年輕的紳士了。」
  
  她來回看這對父子。放棄吧。她舉起手,大笑著說:「算我戰敗,我投降。」
  
  「很好,」公爵說道。「讓淑女贏得戰役是不健康的,記住了,德蒙。不過有時候紳士必須假裝是淑女贏了,這一點也要記好。」
  
  「我會的,爸爸,不過我不懂那是什麼意思。」
  
  「你很快就會懂了。」
  
  「你太憤世嫉俗了,爵爺。」
  
  「我一向實際,夫人。」
  
  他們沒再說話。而夏蓮發現馬兒爬上懸崖時,也同樣毫不遲疑時,大大鬆了一口氣。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14 16:16:10

  第七章
  
  桃莉是個嬌小溫和的十八歲女孩,夏蓮這個新任的女僕指著一件淡黃色的絲質洋裝說:「我記得這件衣服。公爵夫人在聖誕節的早上穿過。老天,那大概是五年前的事了吧,我當時還小,剛到這裡工作。她親手把聖誕禮物交給我:一個針線盒,因為賴太太告訴過她我想成為一名裁縫師。夫人非常親切,那麼年輕就去世,真是令人難過。」
  
  「你幫她縫衣服?」
  
  「沒有,她要我幫僕人縫補衣服。我會很小心的,夫人,過去五年裡我學了很多。如果你想要,我可以把它修改的時髦一些。你很高,搭上這些荷葉邊不太適合,你適合簡單的風格。」
  
  「我同意你的看法,桃莉,把所有的荷葉邊都拆掉,除非你認為有保留的必要。你也看到的,公爵夫人和我的身材差太多了。」
  
  桃莉檢查接縫和褶邊後輕快地說:「等我弄完,這些衣服會像是為你量身定做的,夫人,而且也會符合潮流。老婦人定期把最新的時尚雜誌寄給我,而我也一直在看。你會變成夢中的仙女一樣美,夫人。」
  
  夏蓮從她身邊走開,一邊想著彷彿對公爵家的一切瞭如指掌的豪德,是不是早就料到公爵會堅持要她收下前妻的衣服?豪德可能認定公爵會在和她上床以後,多少用這些衣服作為給她的報償。
  
  她知道德蒙正在午睡,而公爵和管家在帳房,城堡裡非常安靜。她走向北塔,現在是傍晚,城堡的這個部分只看到一個僕人。還沒靠近,她就聞到了氣味。甜美而辛辣,彷彿是迷迭香混合了肉桂的味道。她想要知道凌太太說的,她的眼睛有火焰是什麼意思。
  
  爬上迴旋的木質階梯後,味道變得更加濃厚。她輕敲古老的橡木門,凌太太輕快如音樂般的聲音要她進去。
  
  老婦人站在圓形房間的中央,至少有十扇的窗戶幾乎佔滿了牆壁。這是個不尋常的房間,用厚重的絲簾做隔間,桌子做成弧形以緊依著牆壁,顯然是特別為凌太太和這個房間所製造的。桌上排著許多貼上標籤的罈子,整齊地排成三排。壁爐裡生者火,上面架著一個鍋子,充滿肉桂香的熱氣因此充滿了整個房間。即使像今天這麼熱的天氣,在這個通風的房間裡,那堆火也不會令人覺得難受。
  
  「哎呀,你比我的預料早來。過來做,姑娘,讓我幫你倒杯好喝的藥茶。」
  
  夏蓮點頭,跟著老婦人走到面對著大壁爐的座位,一塊牆裡的凹陷處是她睡覺的地方,而這個大房間的其餘部分都是凌太太的藥草實驗室。她準備藥茶的時候,夏蓮走到一張桌旁,看看那些貼著標籤的罐子。乾迷迭香,她讀道,碎薑莓,玫瑰花瓣,伊霖果根,賈瑪麗種子,還有許多她沒聽過的東西。旁邊還有幾個炭盆,上面放著小罐子,其中一個發出濃郁的玫瑰香味,她深深呼吸。
  
  
  「好別緻的房間,凌太太。」她走回座位說。
  
  「沒錯,」她用顫抖的手指向破舊的深紅色織錦長沙發,夏蓮走過去坐下。「老威廉公爵,就是爵爺的爸爸,替我準備了這個房間。他是個乖孩子,我是說老公爵,既強壯又善良,極為重視他的孩子。」
  
  「我聽說了,爵爺似乎也很愛他的父親。」
  
  「一點也沒錯。爵爺是個愛冒險的孩子,很容易惹上麻煩,喜歡做一些其他父母都會尖叫的事,不過他爸爸不會。他只笑著叫那男孩別殺了任何人,別讓女孩懷孕,也別造成任何傷害。他會為那孩子付出自己的生命。威廉公爵死的時候,那真是令人悲傷的一天。爵爺從那天起就變了,很長一段時間都像個僧侶一樣嚴肅,眼神又冷又硬,也不再發出笑聲。到了現在,也沒再做出任何會讓母親頭髮發白的事,變得非常穩重。」凌太太微笑,露出兩顆僅存而且潔白的牙。「老夫人的頭發現在還是黑得發亮,只有幾根灰髮而已。」
  
  「我知道公爵娶我堂姐,是因為他父親要他安定下來。」
  
  「可能這也是原因。我知道威廉非常喜歡茉莉,把她當作女兒看待,而他也知道如果他不把兒子推進禮堂,其他男人會馬上把她搶走。另外,我也說過,公爵會為他父親赴湯蹈火,包括跟一個自己不愛的女孩結婚。別誤會,姑娘,公爵想要她,而婚姻是唯一能得到她的方法。」
  
  夏蓮嚇了一跳,身體往前傾,搖搖頭。「喔,不對,公爵和我堂姐是相愛成婚。我所愛和信任的人是這麼告訴我的。」
  
  「啊,愛,以公爵那樣年輕的男孩,哪裡知道愛是什麼。他只是想要她,要她在他的床上,並且要全部的人都知道。當時的他年輕氣盛,像頭公羊一樣好色。慾望是年輕人行動的原則,也是唯一的動機,公爵也不例外。第一眼看到她,他就想要她。他父親很高興,兒子的慾望剛好跟他的計劃配合得天衣無縫。」
  
  她倒了一杯綠色的藥茶給夏蓮,在她面前坐下。裝在美麗的骨瓷杯裡的液體看起來有點噁心,夏蓮輕啜了一小口,發現它竟然十分可口,像是蘋果的酸味加入了某種甜甜的味道。凌太太嘖嘖有聲地喝著她自己的茶,繼續說道:「一切都很平順,直到年輕的茉莉發現自己懷了孕。從那時起,她變了一個人。她害怕自己會在生德蒙的時候死掉,雖然結果並沒有,但是她還是沒有恢復成原來的樣子。」
  
  「茉莉的母親因難產而死
  ,她一定害怕自己會因為同樣的原因死去。」
  
  「在我和她談過話之前,我也是這麼認為。你知道的,她相信我可以救她,並且話了很多時間在這裡,問我一大堆問題。她的生產並不困難,我給了她鴉片酊緩解疼痛。她只花了六個小時便生下德蒙少爺,兩天後便康復了。因為她不想喂德蒙吃奶,我甚至給了她藥,緩解她的漲奶。」
  
  「有你在是茉莉的福氣。」
  
  「沒錯,公爵從倫敦帶回來的蠢材醫生,拒絕給她任何東西。他相信女人應該忍受生產的痛苦,因為那是她們的命運,上帝的旨意。但我趁他走出臥室時把鴉片酊給了她。生產後,她流了過多的血,而那傢伙卻只會搖搖頭,說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是我照顧她的,並讓她在兩天後就復原,不過那還是沒有任何幫助。
  
  「我不想再談茉莉了。原諒我的坦白。不過在我這個年紀,每一分鐘都像是上帝恩賜的禮物,而我一點也不想浪費掉。我想知道為什麼,或許你可以自己告訴我,你為什麼勉強來到這裡?」
  
  夏蓮嚇呆了。「你是一個女巫,」她說道。
  
  「我可能是,不過這是我從你身上得到的感覺。你很害怕,但奇怪的是——你卻屬於這裡。聽起來很矛盾,對吧?」
  
  「你很清楚我為什麼到這裡,凌太太,我丈夫死後沒留給我一毛錢,使我只能仰賴公爵的好意過活。我將成為德蒙少爺的保母,這一點也不奇怪。我並不害怕任何事情,至少不是與闕萊堡有關的事。」
  
  「你很不會說謊,姑娘。趨勢的公爵夫人和我談到過你。她很喜歡你,很想看看你長成什麼樣子,但她父親和老公爵早已不再往來,因此你父親也只好和她父親採取同樣的態度。真是無聊。」
  
  「你知道兩家失和的原因嗎?我也一直很想見我堂姐和德蒙。」
  
  凌太太啜了一口茶,將茶杯放到旁邊陳舊的桌子上。
  
  「關係不是她父親切斷的,但當老雷夫把錢都花光以後,老公爵便拒絕與他往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夫人。茉莉的父親很值得尊重,自己也有一些財產。」
  
  「雷夫是個賭徒,姑娘,他已經揮霍掉三筆家產了。我想他現在正揮霍著第四筆,那是他讓兒子和一位女繼承人結婚所得的財產。可憐的女孩,有這樣一個公公。」
  
  「我父親從未提過這種事,」夏蓮說。「你一定是弄錯了。」
  
  「信不信由你。老雷夫沒有付一毛錢給他女兒當嫁妝,半毛也沒有。」老婦人大笑著。
  
  「喔
  ,天哪,真是太吝嗇了,凌太太。」
  
  「沒錯,吝嗇極了。據我所知,他現在還是一樣吝嗇。我是聽人家說的,不過自從茉莉死後,就沒有人告訴我了。至於你,小姑娘,你何不說說心裡有什麼困擾呢?」
  
  夏蓮靜得像一根柱子。
  
  「你像他一樣直率,但你經歷過不同的生活,你的英國母親補救了你的缺點,孩子,她教會你平衡,如何壓抑自己放肆的一面。你很驕傲,但沒有驕傲到看不清是非。噢,還有你爸爸,我在婚禮見過他,記得很清楚,他很英俊,笑容十分瀟灑。很遺憾聽到他死了,不過很奇怪,我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感覺就是不對。」
  
  「他的心臟不好。」
  
  凌太太只是朝她皺著眉,然後轉過頭,朝火堆皺眉。
  
  夏蓮盯著凌太太的臉。「你怎麼知道我母親的事?還有,你怎麼知道我的個性?昨天以前我們從未碰過面。」
  
  「我活了一大把年紀,可以預見一些事情——你應該也猜到了——我也瞭解人,姑娘。此外,公爵夫人當然談起過你的家人。至於個性,從很多人的眼神就可以瞭解到他們的個性,夫人,你也不例外。」
  
  夏蓮潤濕嘴唇。「你說我的眼睛裡有火焰,那是什麼意思?」
  
  老婦人幾乎沒有牙的嘴咧開來。「你只想知道這件事,對吧?我不怪你。眼中有火焰是一件好事,你很快就會發現。你的生命才剛開始。我只希望你能告訴我,你在擔心什麼。你覺得害怕,還有——最奇怪的——極度的罪惡感。」
  
  夏蓮跳了起來。「我不該來這裡,」她把茶杯和碟子重重放到凌太太的杯子旁邊。「我根本不應該來闕萊堡。請你不要告訴任何人這件事,它並不重要,請你忘了它,凌太太。請你忘了你所感覺到的,活在我身上看到的任何事。」
  
  「我不會告訴任何人任何事。除了公爵,我和他無話不談。他是讓我引以為傲的漂亮男孩。」
  
  「豈止這樣。他完全不知道收手,既可惡又有趣。」她用手指刷過頭髮。「我從來沒想過他會是這樣的人。」
  
  凌太太歪著頭,專注地看著夏蓮。「爵爺已經收斂了不馴的個性,也不再任意妄為,變成了一個好男人。他所等待的是心靈的伴侶,讓自己能成為像父親那樣快樂的人。」
  
  「你把愛情說得像是命中注定的事。」
  
  「對有些人來說確實是這樣。」
  
  「我不相信這世上會有一個只為公爵而生,或是只為了我而生的人,那樣的人甚至很可能不會出現在我們的面前。」
  
  「你當然可以這樣想,它也很有道理,世界如此廣闊。」老婦人朝她微笑,點了點頭,眼皮垂了下來。夏蓮站在原地,低頭望著彷彿就要睡著了的她。
  
  「我要走了,凌太太。請不用起來。謝謝你的茶。」
  
  「仔細想想我告訴你的話,再回來找我。」
  
  「我會回來的。」
  
  「我想要聽聽你那據說已經死去的前夫的事,不,不要現在說。」凌太太的眼睛睜得非常大,銳利的眼神充滿了智慧。「你知道的,姑娘,忠誠有時候是很可怕的負擔。一不小心就會讓我們受盡痛苦折磨,並被它所束縛。」
  
  「沒錯,不過那與我毫無關係。再會,凌太太。」
  
  走出北塔的房間時,她聽到了輕微的打呼聲。她真的明顯到,只要一眼就能看出不對勁嗎?不,絕對不是,那個老婦人是個女巫,雖然夏蓮從不相信女巫的存在。
  
  桃莉將夏蓮的頭髮編成兩條辮子,盤到頭頂,在臉龐周圍留下幾綹髮絲,還有一些散落到頸背上,讓她看起來非常迷人。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發現桃莉正站在背後,等著自己的反應。她露出了微笑。低胸高腰的黃色絲質禮服垂落到地板,桃莉已拿掉荷葉邊裝飾,並重新修改過,現在看起來真的像原先就是為她量身定做的一樣。
  
  兩個人都明白這是一件成功的佳作,而這時的她需要的也是成功。不到一個小時前,賴太太告訴她,公爵舉辦了一個宴會,希望她能出席。很顯然,他已告知了桃莉這件事,因為桃莉迅速地完成了這件為她準備的美麗禮服。
  
  當勃克為她拉開通往巨大沙龍的門時,她挺直了身體,耳邊傳來了一個女孩清脆的笑聲,而幾乎同時間,她看到了那個笑著把手放到公爵衣袖上的美麗女孩。另一個年長許多的夫人坐在壁爐附近,鐵灰色的頭髮上戴著一頂搖搖欲墜的巨大鑽石頭飾,臉頰上擦著紅紅的胭脂,兩邊各站著一位紳士。
  
  「方夫人。」勃克用低沉的聲音宣佈。
  
  房間裡的每個人都轉過頭看著她。她到底讓自己陷入了什麼狀況?這些人是誰?她只希望不要見到任何人,讓自己能背叛公爵,好保住父親的性命。她暫時闔上眼睛,然後又將它們睜大,帶著微笑,走進了客廳。
  
  那位年輕小姐的手還是頗具佔有性地放在公爵的手臂上,抬起頭,她露出微笑。她是個金髮美人,淡金色的頭髮在燭光照耀下幾乎是銀白色的,眼睛則是淺淺的藍色,滿懷著笑意,夏蓮相信她的臉上應該總是帶著微笑。
  
  「請進,夫人。」公爵輕鬆地說著走過來,黑色的眼睛盯著她的頭髮,她看見他讚許地點點頭。她想告訴他,自己甚至掐了臉頰,想讓臉色變得紅潤。她從沒做過這種事,也不知道現在為何這樣。他應該看著她的臉,並讚許地點頭,但他卻只看著她的胸部。他露出邪氣的微笑,將她的手舉到嘴邊,然後輕輕親吻她的手腕。「你看起來很美,不過你當然早就知道。」
  
  「別再看著我的胸部,我的身體其他部分也同樣好看。」
  
  「我不太確定你的意思,什麼部分也同樣好看?那些部分會讓我想要更往下看嗎?還是它藏在你的耳朵後面?稍後你得告訴我到底是哪些部位,或許我會同意你的看法,也或許不。至於你的胸部,事實上,我很喜歡它們。我希望我的表達方式能更正確一點,特別是在這種重要場合。
  
  「喔,桃莉把這件衣服修改的很好。現在,在你讓我做出更多不適當的舉動之前,我要向你介紹我的姑婆潘嘉黛夫人,和她的教女施茜雅小姐。那位看起來一頭亂髮,彷彿從狂風中進來的男士是帕迪古爵士韓迪魯,不過他這副模樣是為了表現出他的時髦和浪漫。還有艾強恩爵士,他認為自己是個和已經去世的布魯梅爾不相上下的流行先驅。兩位男士都是不到一個小時前,剛從倫敦來到這裡。各位,這是我的堂妹,方夏蓮夫人,最近才從巴黎來的。」
  
  夏蓮禮貌地朝每個人點頭,但那非常困難。她無法相信他就在這裡。太快了,真的太快了。她的心開始大聲而猛烈地跳動。她感覺到一絲不適,一動也不動地瞪著艾強恩。
  
  他似乎沒什麼改變,也許只有太陽穴附近的淺棕色頭髮中,多了一點點的灰髮,不過自從上次見到他到現在,其實也沒有過那麼久的時間。他的臉頰瘦長,是張唯美主義者的臉,是她父親曾經說過的,那種想得太多、卻沒有時間去實行的人的臉。而他現在在這裡。
  
  
  因為她也在。
  
  她本來希望能有更多時間。她感覺到恐懼的浪潮湧上來。好一會兒,連該說什麼都不知道。不,她希望手上能有一把槍,來射殺這個混蛋,這個天殺的叛國賊。
  
  她知道他會想辦法聯絡上自己,喔,她是知道,但還是有點猝不及防。她太天真了,才和公爵在一起幾個小時,就差點忘了來此的真正理由。現在一切又變得真實了,太過真實了。她憎恨這個事實,也憎恨她自己。
  
  「你不用為我介紹夏蓮。」艾強恩用他低沉輕鬆的語氣說,一邊走向她。「當她還是個綁著短辮子,把自己弄得髒兮兮的小丫頭時,我就已經認識方夫人。」
  
  他深深鞠躬,接過她僵硬的手,輕輕吻著她的掌心。他的嘴唇乾澀而冷漠,但當他看著她時,眼神卻是柔和而溫暖的,彷彿一切都不是真的,彷彿他只是一個喜歡並記得這個小女孩的叔叔。「很高興看到老朋友,對吧,夏蓮?我希望你過得不錯。我可以稱讚你的美麗嗎?你真像你親愛的父親,但你有著母親的眼睛。」
  
  「怎麼回事?」公爵來回看著兩個人。艾強恩依然捉著她的手,而她看起來有點奇怪,彷彿不敢移動。而這太荒謬了。「強恩,你認識她?」
  
  夏蓮掙脫艾強恩的手,當她終於能開口時,聲音非常平順而鎮定。「嗯,我們已經認識很久了。太叫人吃驚了,強恩爵士,我沒想到會遇見你,更別說這麼快了。」他們幾乎一樣高。她看著他的眼睛,但在他的眼神或是表情中,除了很高興見到她以外,看不到其他的感覺。他確確實實是個大騙子,畢竟他的一生都活在謊言之中,而似乎並沒有任何人察覺到這件事。呃,她期待什麼?看到他頭上明白地寫著壞人兩個字?
  
  「我希望這驚喜並不討人厭,夏蓮。」強恩說道。這一次,他溫暖的眼神慢慢移到她的胸部。公爵看到了,並感覺到眼前起了一片紅霧。他挺直身體,嚇了一跳。老天,他怎麼了?這名女子對他沒有任何意義,只是連真正的親戚都算不上的姻親。啊,因為他將她視為親人,所以對她產生了保護欲,何況她現在的確是在他的保護之下。沒錯,就是這樣,是他的封建意識作祟,讓他想要把膽敢瞪著她胸部瞧的艾強恩痛揍一頓。
  
  艾強恩輕鬆地說,聲音裡帶著一絲幽默。「啊,我看到你的姐夫要發飆了,夏蓮。顯然是認為我不該獨佔你的注意力。的確,你得見見潘夫人。她是只惡龍,不過她的火焰不會把你燒焦,只會有一點灼傷。晚飯後。我們可以敘一敘。太多事情可以談了,畢竟我們好久不見了,對吧?」他轉向公爵。「我已經兩年沒有見過夏蓮,我認識她的父母。」
  
  艾強恩花太多時間看她了,公爵明知這很荒謬,他很想要痛揍他的朋友。他看著夏蓮轉身向嘉黛姑婆行禮,聽到她說話,但太過輕柔的聲音讓他聽不清楚。她怎麼了?他回頭看向艾強恩,但他已經和韓迪魯交談了起來,一邊比著手勢。
  
  「原來你就是茉莉的堂妹。」潘夫人上下看著她說道。「一點也不像。你的頭髮像是泥土的顏色,而茉莉是金髮。茉莉那麼嬌小,你卻這麼高大,當然還有許多不同的地方。」
  
  「是的,夫人,我是個大女孩,已經有人說過了。」
  
  「是我說的,嘉黛姑婆。」公爵的話讓她嚇了一跳,沒想到他離自己這麼近。
  
  「我一點也不懷疑,你對太多事都有意見了,孩子。至於,夫人,你的英語不只是勉強可以而已,說得幾乎像是本國人一樣標準。你的家庭教師一定很稱職,再多用一點功,多讀一點書,你會說得更加流利。」
  
  「我母親是英國人。事實上,我是在英國長大的。或許有點自大,不過我想我的英文算是很流利的。」
  
  「我想她已經被燒的夠了。」公爵說。「來吧,嘉黛姑婆,別讓她才剛來就被嚇跑了。德蒙現在相信太陽是因為她才升起的,請為我兒子著想。比起柯羅安或是莫菲利,德蒙現在最喜歡她。」
  
  「我不知道他會射那只孔雀,」夏蓮對潘夫人說。公爵笑著跟姑婆說明夏蓮給了他兒子什麼樣的禮物。「德蒙還朝他的船索開槍。,不過你可以想見,他並沒有造成太大的傷害。」
  
  潘夫人笑了起來,濃妝艷抹的臉龐像要裂開來,綠色的眼睛現在充滿了善意。「啊,孩子,要是你懂得送一把槍給男孩,你一定更像是個英國人,而不是法國人。男人和他們的槍,有人會以為他們把它放在枕頭底下睡覺。我爸爸朝樹幹射擊的次數,比我母親假裝昏倒的次數更多。做得好,公爵會教會他兒子不要隨便對著人射擊,強盜、主教和攝政王可以除外,那些沒用的笨蛋應該被賞幾顆子彈。
  
  「來,茜雅,向夫人請安。天曉得你父親話了多少錢,想讓你學習當個淑女。你對公爵練習引誘的伎倆夠久了,我看得出來他只是因為怕你傷心才沒有大笑。我看你去對迪魯施展,會比較有成就感,至少他還在微笑。過來吧,免得紳士們把你送回學校。」
  
  茜雅朝迪魯眨眨漂亮的睫毛,然後轉向公爵。「是嗎,爵爺?你還沒有愛上我?而只是在忍受我?喔,天啊,我這麼地努力。」茜雅朝夏蓮屈膝行禮。「幸會,夫人,希望你不會介意我們的打擾,但教母堅持我們過來晚餐,並說提前三個小時通知,已經很足夠了。爵爺有個傑出的廚子,所以她認為我們不會餓著。而剛好來探望我們的帕迪古爵士和強恩爵士,就被她強迫護送我們過來了。爵爺對我們的來訪只能忍耐地表示歡迎,還保證他很喜歡驚喜。」
  
  潘夫人轉轉眼珠。公爵只是說:「只要看到你,茜雅,就會讓我覺得自己老了。」
  
  「我也是,」韓迪魯爵士說道,但他看著茜雅的方式卻一點也不想是個毫無興趣的長輩。
  
  「胡說,」茜雅說。「你和公爵都只有二十七歲。淑女若是這個年紀就的確很老了——我從來不懂為什麼——可是對男性而言,你們連成熟都算不上。只是才剛剛脫離青澀時期,剛剛能用成熟不久的智慧,感情及誠意來取悅女性,至少我媽媽是這樣告訴我的。」
  
  「你可憐的母親這輩子連簡單的話都很難說的好,至少從你出生以後就是這樣。」潘夫人說。
  
  「老了。」公爵再次說道。「可能我們接下來就要用到枴杖了,迪魯、強恩,要喝杯雪利酒嗎?夏蓮?其他人呢?」
  
  雪利酒倒好後,迪魯用低沉的聲音說道:「強恩,你竟然從來來沒提過你和方夫人是舊識。」
  
  「就像茜雅所說的,爵爺喜歡驚喜。」潘夫人說。「你說你認識她的父母,強恩?」
  
  「是的,夫人,她父親是位傑出的學者,也是我這輩子僅見過幾位最英俊的美男子之一。夏蓮很像他。致上我的哀悼之意,夏蓮,今年初我聽說了他的死訊。」
  
  夏蓮沒說什麼,只是點點頭。他當然該說些什麼,來讓他的故事更具真實性。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14 16:16:34

  第八章
  
  「你上次見到夏蓮是什麼時候?」公爵問艾強恩。
  
  「她十七歲那年,那時她剛結婚,又很快失去丈夫,短短的時間裡發生了這麼多事。生命真是苦難重重,對吧?」強恩回答道。
  
  她一句話也沒說。她不要德蒙的假槍,只要公爵的收藏之一,並且填上彈藥,瞄準艾強恩的頭。
  
  強恩說道:「我記得那一陣子非常困難。她母親在前一年辭世,附近的淑女們都追著她父親跑,夏蓮大多數的時間裡,都躲在附近的楓樹林裡,我記得好幾次去拜訪的時候,都要到樹林裡去找你。你在裡面做什麼?」
  
  「沒什麼。」夏蓮正想說的是,她是在躲避他。
  
  「楓樹林好浪漫哦。」茜雅輕啜一口雪利酒,然後一副想吐的樣子。
  
  「只有你會這麼想。」公爵說。
  
  茜雅對夏蓮說:「你可能沒注意到,公爵雖然喜歡盯著我看,可是卻不喜歡聽我說話。那會讓他喝掉一瓶白蘭地,至少教母是這樣告訴我的。」
  
  「繼續眨你的睫毛,但是閉上嘴巴。」公爵開玩笑似地說道。「親愛的,這樣你很快就會找到丈夫。」他搖搖頭。「可憐的傢伙,我可以想見他婚禮第二天早上的模樣。你一定會滔滔不絕地告訴他什麼是對的,並列舉出她做錯的每一件瑣事,還有你的期望,當作你們那天的早餐。」
  
  「喔,我不知道,」茜雅說道。「我一直以為新婚之夜過後,我會睡得非常熟。」
  
  她的話立刻引起了一片凝重的沉默,然後公爵說:「我想你不至於連睡覺中都要說話吧?」
  
  「等我結婚後,我會要我丈夫告訴你。」她帶著故作端莊的微笑說,像個淘氣的小女孩,自認為辯贏了。
  
  「我在這裡看著,」潘夫人說。「看看話題會轉向哪裡,是變得下流或是其他可恥的方向。夫人,如果你靠得夠近,幫我賞茜雅一耳光。孩子,你說話再這麼粗魯,我就取消你進入社交圈的舞會。」
  
  「我看不出來她說的話有什麼不對。」公爵說道。「只希望她不要嫁個呆子才好。」
  
  「那我應該嫁給你,爵爺。」茜雅用雙手抱住胸脯,用力喘氣。「我聽教母說你對女人很有一套,但因為你是公爵,所以他們只敢在你的背後偷偷說。」
  
  迪魯對夏蓮說:「別管他們,夫人,自從我認識公爵,他們就一直是那樣。事實上,他們很喜歡彼此。」
  
  「嗯,」她緩緩地說,輕啜一口酒。「看得出來。」
  
  迪魯笑著說:「事實上,我從茜雅出生就認識她了。而且很快就知道她是很難打敗的。她喜歡吵架,說那可以訓練她的反應,也可以讓她成為注意的焦點。你知道,而她就是喜歡那樣。」
  
  「你不喜歡她嗎,帕迪古爵士?」
  
  「喔,不是,你誤會我了。」他露出燦爛的微笑。「其實我打算娶這個小丫頭,但我希望她能先享受她的第一個社交季。每個女孩在結婚之前,都該好好享受一次社交季,而且我相信她會是個很美的六月新娘。」他朝著壁爐皺眉。「不過我很想知道新婚之夜後,她會說些什麼,或許我該擔心這一點。」
  
  「這我不予置評。茜雅知道這份等著她的榮耀嗎?」
  
  「我聽到了一點諷刺嗎?她還不知道,不過很快就會得知了。現在,我希望你不會太喜歡在晚餐時說話,否則,你可能將要經歷一個非常辛苦的夜晚。」他頓了一下,然後喊道:「茜雅,我剛剛告訴方夫人,我和強恩跟你在一起時,都只能用手語交談,因為實在是說不過你。」
  
  「我不信,迪魯。」茜雅說道,很快地走過來,抬頭看著他,藍色的眼睛專注而閃亮,彷彿對他的瞭解比任何人都深。也許這是真的,夏蓮想著。茜雅戳戳他的胸膛。「我從來沒見過這種事,什麼手語?讓我看看啊。」
  
  公爵注意著自己的老友強恩,彷彿一隻飢餓的老鷹望著無助的田鼠般看著夏蓮,怎麼回事?在她十七歲那年,發生過什麼事嗎?或者那是一隻雄鷹望著雌鷹的眼光。公爵並不瞭解艾強恩看著她的眼神是什麼意思,不過那已經激怒了他。
  
  「你怎麼啦,孩子?」潘夫人大聲說。「你的臉色非常難看,又是憤怒又是沮喪。啊,我知道了,你跟人打賭輸了,哈!我想賭注一定是匹小母馬——或者是個漂亮小妞。」
  
  公爵笑了起來。他很快會找出,艾強恩在夏蓮的生命力扮演什麼角色。他對潘夫人說:「夫人,我很懷疑這個國家裡有哪個男人敢拿這種東西跟我打賭。」他看向夏蓮,她正站在壁爐旁,低頭看著火焰,沒有跟任何人交談。「女人也一樣。」
  
  迪魯笑了出聲。「他說的對,夫人,我會先認輸,你說呢,強恩?」
  
  「我聽到有人說,在追求同一位淑女時,爵爺會輸給一位朋友,莫菲利,對嗎?」
  
  「的確,」公爵說。「沒有人喜歡輸掉自己想要的東西,不過那其實反而好。」
  
  夏蓮這才瞭解他剛剛說了什麼。她發現自己沒有聽到別人所說的任何一句話,但當他開口時,每一個字她都聽得清清楚楚。有人拒絕他?「不,」她大聲說。眉頭沉思地皺著,所有的注意力都到了她的身上。「那是不可能的,我不信。」然後她這才發現自己剛剛說了什麼,只好發出有點刺耳的笑聲,補充說:「你也太自負了吧,爵爺。」
  
  這是她的想法?他感到非常高興。「不,夏蓮,我剛剛承認失去了她,不可能是你說的。」
  
  她揮揮手,忘了手裡還有杯子,讓酒灑了出來。「我餓了,晚餐呢?」
  
  「來吧,萊頓。」潘夫人說道。「你的口氣好像心都碎了,跟事實一點也不相符。你只是自尊受傷罷了,孩子。你我都知道莎薇只是做了該做的事,菲利也一樣。」
  
  「我也是這麼想。」公爵說道,然後轉向夏蓮說明:「莎薇是一個朋友,嫁給了我另一位好友,沒什麼特別的。」他轉向他的姑婆。「至於你,嘉黛姑婆,你的情報會成為拿破侖的一大助力,幸好那混球還被關在島上。方夫人昨晚才到闕萊堡,二十四個小時之內,你就出現在這裡了。」
  
  夏蓮一點也不訝異。艾強恩更有可能應該為這件事負責。她望向公爵,希望能向他道歉,為了她所作和即將做的事,還有她假冒的身份。
  
  「我盡力而為。」潘夫人咧嘴微笑。起身抖抖身上漿直的紫色絲裙。「我相信勃克已經多準備四套餐具,而我也準備好要用餐了。」
  
  她轉向夏蓮。
  「公爵告訴我,你打算留在闕萊堡,擔任德蒙的保母。我以為會看到一個平淡乏味,沒有一點脾氣,也沒有美貌可言的女孩。但你卻出乎我的預期。在我這種年紀,驚訝可能會讓我的心跳停止,而我一點也不喜歡那樣。」
  
  「我們也不希望這種情形發生,」公爵說道。「至於夏蓮,她剛剛抵達時,的確像只病懨懨的小老鼠。現在看看她,在我的陪伴下不到二十四個小時,她已經像一朵——呃,水仙花一樣盛開了。」他用手揉揉下巴,擺出姿勢。「她可不像朵黃色的巨大水仙花嗎?」
  
  「我不認為方夫人巨大,」茜雅說,「一點也不。」
  
  「謝謝你幫我說話。」夏蓮說。
  
  「哈!別對多嘴小姐又太多期望。我想在幫她找到丈夫之前,我可能會先進棺材,而那個丈夫八成也要是個聾子才行。我今天只帶她,而不是其他比較可愛的小姐來,是不希望萊頓又怪我多管閒事,但我實在忍不住。你還是未婚,萊頓,一個繼承人是不夠的。注意聽我說,孩子。關於你過去幾個星期的壞脾氣,我就不再說了,你可憐的媽媽已經對你的情緒完全束手無策。」
  
  公爵搖喚人鈴的方式非常暴躁,夏蓮想道。什麼壞脾氣?然後她想起來了,那天他在書房裡看到她時,並沒有那麼迷人。發生了什麼事嗎?
  
  她很快就發現了答案。韓迪魯安靜地說:「對不起,萊頓,我們還是沒逮到殺害范洛柏的傢伙。我們知道政府中有內奸,卻對他的身份一點線索也沒有。內奸也可能不止一個,每個人都快被這件事弄瘋了。」
  
  夏蓮緩緩地說:「我不明白,帕迪古爵士,拿破侖已經被關到厄爾巴島去了,為什麼還有內奸?」
  
  她知道艾強恩正看著自己,眼中閃著困惑。為什麼?因為她的行為像在玩火嗎?他怕她揭發他?
  
  迪魯朝幾乎和自己一樣高的美女微笑。「只要人一多,意見自然分歧。而分歧的意見容易導致激烈的不合。還有些人希望拿破侖能重登法國的王位,所以還是有有間諜辛勤地為了迎接他的復辟而工作著。」
  
  「而其中一個謀殺了公爵認識的人?」
  
  「嗯,范洛柏是我們大家的好朋友。」
  
  「而韓爵士你是政府的工作人員?」
  
  「是的,強恩也是。公爵偶爾也會加入我們。」
  
  她完全無法相信。公爵跟政府的關係這麼緊密,並不是個無關的普通貴族,豪德到底希望她能完成什麼樣的任務?他一個朋友被謀殺了,可能就是被艾強恩殺的,甚至可能是豪德下的命令。
  
  「沒錯,」艾強恩說。「我們只是盡自己所能。這樣說對嗎,夏蓮?」
  
  「夠了,」公爵說道。他痛恨提到洛柏毫無必要的死亡,那讓他感到內心揪成一團,只想要憤怒地嘶吼。
  
  「我們快到餐廳去吧!」他說。
  
  「來書房陪我喝一杯白蘭地。」
  
  時間已經很晚,過了十一點,很早以前她就聽到樓下傳來時鐘的報時聲。她不想跟他去,只想要鑽到被單底下,永遠不要再出來。但也明白自己不能讓他感覺到任何異狀。於是她點點頭,彷彿真心地微笑同意。跟著公爵前往書房時,她想到在前去餐廳路上,艾強恩所說的話:「我一直知道你會出落成大美人,你也知道我非常想要你。」
  
  「我當時才十七歲。」
  
  他聳聳肩。「夠大了。女人隨時都夠成熟。但你拒絕我,告訴你父親我太老了,我相信那雜種也同意你的話,從那時起,我就發誓有一天他會落到我的手上。」他頓了一下,用指節輕撫她的臉頰。「你也是一樣。,沒錯,就像現在這樣子。我要求的每一件事你都會做,夏蓮。」
  
  他是對的,他們父女倆現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她想著。當公爵轉過頭,朝他們皺眉時,他才停了下來。「啊,我不想讓他嫉妒,很高興看到他已經在渴望你了。等他萬一發現了你和你的,呃,任務時,會比較容易處理一點。」
  
  「不可能容易的。你殺了他的朋友,那個范洛柏。然和事情也不能阻止他,就算是一個他想要跟她上床的女人,更何況我們並不真的是這樣的關係。」
  
  一進到書房,公爵走到酒櫃,倒了兩杯白蘭地。「這酒的口感醇厚到不道德。」他碰碰她的杯子,並由杯緣上看著她。
  
  「你對我的嘉黛姑婆和茜雅有什麼看法?」
  
  「潘夫人非常保護你,至於茜雅,呃,有她做伴絕不會無聊。」
  
  「迪魯呢?」
  
  「他很迷人,而且他打算要迎娶茜雅。」
  
  「才怪!」他挑起一道濃黑的眉毛。「他告訴你的?」
  
  「喔,沒錯。我以為你已經知道了。他告訴我他會再適當的時機把這件好消息告訴她,他希望她能在結婚前享受一次社交季。」
  
  「老天。」他大口喝掉杯裡剩下的白蘭地,轉過身,瞪著壁爐的火焰。「老天,」他又說了一次。「男人心思運作的方式,真是難以理解。」
  
  「我想他們會是很合適的一對。」
  
  「那麼告訴我,你對艾強恩的看法。」
  
  這是他唯一想知道的人,其他人只是暖身而已。她深知這一點。沒理由不告訴他實話,至少是大部分的實話。她抬高下頜。「我不喜歡他。」
  
  「為什麼?」
  
  「他曾經想要娶我,但被我父親拒絕了。我當時才十七歲,而強恩爵士比我大上許多,我父親也這樣告訴他。今晚看到他讓我很驚訝,但因為他是你的朋友,所以若是有他在的場合,我還是會盡力表現出我的禮貌。」
  
  公爵聳聳肩,放下酒杯。他感覺好多了,好太多了,即使這有點荒謬。強恩只是認識她,只是瞪著她的胸部——算了,反正她不喜歡他,真是太好了。
  
  「強恩和迪魯都跟隨父親的腳步,進入政府工作。」他停了會兒。「我知道你不喜歡拿破侖,但你也知道,有許多壞蛋鬼鬼祟祟地在從事破壞。請不用擔心,你在這裡很安全,我保證。」
  
  她只能瞪著他,然後非常緩慢地點了點頭。
  
  「我累了。」沉默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以後,她終於說道。「這是很漫長的一天,太多叫人吃驚的事情了。」
  
  「沒錯,」他說。「我姑婆幾乎毫無預警地就來了,一直對我嘮叨。她不知道你會不會把德蒙偷偷地謀殺掉。相信我,要是她不信任你,她會一直住在這裡,甚至會睡在你的床腳監視你。」
  
  「呃,她很喜歡你。」
  
  他慢慢地走到她的面前,低頭看著她。「我很高興你在這裡。」他靜靜地說。並向艾強恩一樣用指節沿著他的下巴輕撫。不同的是,她並不想推開他的手指。
  
  「我會很好地照顧德蒙的。」
  
  「我知道你會,否則我早就把你踢出去了。很奇怪,對吧?你在這裡不過二十四個小時而已。」
  
  「不,將近三十個小時了。事實上,我甚至覺得更久。我也很高興我來了這裡,希望你不會介意。」
  
  他對此露出微笑。「我介意的事情多的是,不過此刻你並不是其中之一。」然後他的表情專注起來。她立刻認出那種改變,而且竟對它有所反應,雙手不由自主地覆上自己的乳房。
  
  「你又在看我了。」
  
  「很難不這樣做。」
  
  「不,我指的是你又在看某個部位了。」
  
  「我情不自禁。」
  
  「我要回去睡了。」
  
  他往後站,雖然不情願,但還是這麼做了。他真正想要的是用指節輕撫她的乳房。他閉上眼睛,幾乎可以感覺到她白皙肌膚上的溫軟。「晚安,夏蓮。」
  
  夏蓮張開眼睛,瞪著一片黑暗,用手輕抹汗濕的前額,並將臉上的髮絲撥開。只是另一個夢魘,但那是如此真實,她仍然聽到豪德無情邪惡的聲音:「十九歲的你還很天真,小姐。你得小心別讓公爵在你不知不覺的時候,鑽進你的裙子裡去,小心別讓你的天真無知蒙蔽了常識。你親愛父親的性命完全仰賴你清醒的頭腦,和對我們的義務。」他用兩根手指輕揉她的耳垂。她躲了開來,讓他發出一陣大笑。
  
  她起身穿上羊毛長裙,套上舊拖鞋,走到樓下。她暫時不打算睡,害怕再看到豪德。她打算看看公爵有沒有什麼適合在半夜裡看的書。她舉高蠟燭,一邊沿鋪著地毯的長廊走向樓梯。
  
  這棟巨大房子裡的絕大部分都非常安靜,只有一些吱吱嘎嘎的呻吟聲偶爾會讓她停下腳步,但沒有任何讓她嚇白頭髮的事發生。躺在床上,讓那個恐怖的夢逼迫自己認清她來闕萊堡的理由,是更可怕的選擇。掛在中央樓梯頂端的巨大時鐘開始響起,只有一記短暫的巨大聲響。她本來以為現在要更晚一點。她舉高了蠟燭,一邊走下樓梯,突然間,雄偉的前門砰地打開,嚇得她凍結在原地。
  
  是公爵。一道月光照亮了站在門口的他,她送了一口氣,看著他用腳跟踢上們,沉著地大步邁進大廳。她從陰影中走出,手裡緊握著蠟燭。
  
  「爵爺?」
  
  他的頭猛然抬起,很長一段時間裡,他只是盯著她,然後用手刷過蓬亂的頭髮,低聲詛咒著。「夏蓮?你下床來做什麼?三更半夜你為什麼跑到大廳來?」
  
  「我睡不著,因為做了個噩夢,所以打算到書房去拿本書來讀。很抱歉嚇著你了。」
  
  「我陪你到書房。」他走過去,接過她手裡的蠟燭。「順便告訴我,你做了什麼噩夢。」他轉過頭說。
  
  她這才發現他喝醉了,雖然沒有步履蹣跚,但的確喝多了些。她搖搖頭,他為什麼到外面去喝酒?他去了哪裡?他有什麼困擾的事嗎?是因為朋友的死?「我就來,」她在他背後喊道。
  
  她跟著他進入書房,看著他脫掉長大衣和手套,然後坐倒在壁爐前的椅子裡。壁爐裡的火只剩下一些餘燼,昏暗桔黃的慾火沒有散發太多熱度,她走近了一些。
  
  他很安靜。她靜靜走向他,溫柔地碰觸他的肩膀。
  
  他是醉了,但還沒死。他感覺到她手的熱度,慢慢地轉過身,圈住她的手腕。「為什麼碰我?」
  
  「你看起來很恍惚,甚至有點悲傷,我不想看到你不快樂。」
  
  「啊,」他拉下她的手腕,然後緊握住她的手。
  
  「請別弄斷我的手,爵爺。否則我用一隻手怎麼管教德蒙?」
  
  他看著握著的手,然後放開她。「原諒我,夏蓮。」他的頭往後仰,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你也知道我喝多了。」
  
  「嗯,我想知道為什麼。你有什麼煩心的事嗎?」
  
  他抬起洞悉一切的黑色眼睛,看著她的臉,突然說:「你常常做噩夢嗎?」
  
  「不,很少,只是這幾個星期才開始變得頻繁。你為什麼這麼晚才回來?是出去喝酒嗎?」
  
  「少管閒事,夫人。我不會向任何人解釋我的行為,尤其是只穿著睡衣,卻在午夜過後還單獨跟我到書房的寡婦。更別提她還來碰我了。」
  
  她不知道原因之前,已在他的身邊跪下,看著他充滿陰影的眼睛。「我的睡衣比修女更端莊,所以別想要讓我覺得尷尬,拫遺憾你不快樂,我只是有些擔心你。」
  
  「我不想要,也不需要另一個媽媽。」他瞇起眼睛。她不只是穿著睡衣,頭髮還披在肩後,有一些蓋到了前面來。
  
  她伸出手,將她的頭髮一圈又一圈地繞在手上。「我認為你跟我來這裡很不明智,夏蓮。你不天真,也結過婚了,應該知道男人想要從女人身上得到什麼。」
  
  「你拿走了我的蠟燭。」
  
  他繼續慢慢地將她的頭髮繞上自己的手,非常非常地幔。「我不會揭穿你那個小小的借口,至少現在不會。原來你來這裡,與我的魅力毫不相干?」
  
  她從不知道世界上有像他這樣的男人。她非常清楚他正一圈一圈地將她的頭髮繞在手上,將她拉近,並傾身靠近她。他的手指沿著她的下巴滑過,然後用力拉著她那一團頭髮,讓她的臉更加靠近自己。
  
  夏蓮動也不動,彷彿她不是在這裡和這個男人在一起,他的手也沒有抓住她的頭髮,他的手指不是正輕撫著她。就算房子著了火,她也不會移動,只是閉上眼睛,等著他接下來要做什麼。
  
  「我說過你的頭髮有多迷人嗎?」她張開眼睛,看到他正用一綹髮絲輕刷著他的臉頰,一抹憤怒或是痛苦——她不確定是什麼——讓他的眼睛變得更加陰沉。
  
  「爵爺?」她用手覆上他龐大的手。「我不是你的母親,也不希望當你的母親。我只是希望你能快樂。是因為那位嫁了別人的淑女嗎?嫁了莫菲利的那個?」
  
  他慢慢鬆開她。在一瞬間,她只希望自己沒有開口。她想要他靠近自己,想要他碰觸自己。她不敢相信,但事實如此。然後她感覺到全身充滿了寒意:她將背叛他。
  
  他望著壁爐,他的手仍然我這她的頭髮,只是沒那麼緊了。「莎薇?」他說。「不,她沒有傷我的心,夏蓮。是其他的事讓我感到極度的無能為力。」他歎口氣。「你太浪漫了,跟其他女性一樣。不,我不愛她,她也沒有讓我心碎,無論那是什麼樣的感覺。有時候我會覺得那種感情完全超乎了我的理解範圍。我的確愛她,想要和她上床,而夏蓮,那是大多數男人想從女人身上得到的。就只是這樣而已。婚姻只是一種強制手段,確定我們的繼承人是自己的種,而不是其他男人的。」
  
  「我不敢相信你說出這種話。女人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愛是存在的,至少我是這麼聽說的,也在書上讀到過,許許多多的文獻栩栩如生地描繪過愛。我沒有感覺過它,並不代表它不存在。」
  
  她馬上發現自己說了什麼,身體變得非常僵硬,視線鎖著他的臉。
  
  「啊,我們又回到可敬的安竺身上了,你那位偉大的丈夫。你不愛他,那是什麼意思,權益婚姻?至少你得承認我說的是事實——男人娶女人是因為可以隨時跟她上床。」
  
  「安竺不是這樣的,那並不是權益婚姻。」
  
  「你不愛他。」
  
  「我當然愛他,我剛剛說的是理論。」
  
  「我相信。」他說。專注的眼中閃爍著某種情感,讓她同時感覺到恐懼和興奮。「你說法文時,謊話會說的比較流利。我得讓你瞧瞧,男女之間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低下頭,而她感覺到他溫暖的氣息噴在她的髮際,手輕撫著她的喉嚨,嘴唇輕碰著她的唇。她體內湧起了一股從未有過的感受,下腹部的灼熱迅速擴散到全身,而她一點也不希望這種感覺停止。他張開嘴,舌頭抵著她的嘴唇,輕輕施加壓力。她張開嘴,想感覺他的舌頭,身體毫不自覺地拱向他,同時抓住他的肩膀,將他拉向自己。他離開她的嘴,輕柔曼妙的吻紛紛落到她的眼睛、臉頰和鼻尖上。然後他往後仰,盯著她的乳房,一邊看著自己的手指往下移,開始隔著她的睡衣摩挲她的乳房。那感覺並不足夠,卻又超乎了她的想像。
  
  「喔,」她傾向他的手。
  
  「太多衣服了,」他說。而她沒有移動,屏息看著他拉開自己的晨袍,解開睡衣上的緞帶。她知道這樣是不對的。她不認識這個男人,而他卻打算看她的胸部。她應該阻止他,可是她卻只想感覺他的手碰觸她赤裸的肌膚。
  
  當他的手滑進打開的睡衣,捧起她的乳房時,她打了一個冷顫,尖銳地倒抽一口氣,背拱了起來。她所感覺到的一切,是她不曾想像過的。那麼豐富,卻又根本不夠。
  
  「欸,」他說,「給我更多的你。我早就知道你會很美,如此白皙,夏蓮,你的乳房充滿了我的手。你喜歡我碰你,對吧?你喜歡我的手滑過你的肌膚。」
  
  他俯低身體,再次親吻她,手同時玩弄、愛撫著她。
  她將要背叛他。苦澀的感覺衝擊而至。她慢慢往後退,他的手還覆在她的胸前。她感到沉重,還有奇異的渴望。她看著她的嘴,和他黑色的眼睛。「對不起,爵爺,我不應該來這裡,對不起。」
  
  「不,應該道歉的是我,」他歎口氣,但仍然沒有放開她的胸部。「你是如此美麗,我從來沒想過這會是如此困難的一件事。」他再次低頭看著捧著她的乳房的手,一邊感覺著它們,一邊輕撫著。「我得放開你,我一定要。」他的額頭慢慢因痛苦而皺起,然後他將手移開,頭往後靠著椅背,閉上眼睛。「我不能羞辱你。你在我的保護下,沒有人可以傷害你,特別是我。請你扣上衣服,夏蓮。我不能再碰你了。要我停下來已經夠困難了。」
  
  她抬頭瞪著他,沒有動作。他並沒有看她,但她感覺得到他,全身上下都可以感覺到。
  
  他再次張開眼睛,低頭看著夏蓮。「你是非常熱情的女人,夏蓮。那位聖人安竺非常幸運能擁有你。」
  
  「不,」她不加思索地說。「這是我第一次——喔,不,對不起。」
  
  她仍然沒有動手遮住自己。公爵瞪著她低垂的頭。她非常熱情,要是她沒有出言阻止,會發生什麼事?那麼他會阻止自己,他不是禽獸。他似乎弄不清楚她的話是什麼意思。他搖搖頭。他醉了。每次他喝醉,一切都變得好奇怪,而最近這種狀況經常發生。他得做個決定,該讓生活回到正軌,回到遇見莎薇,以及洛柏被殘酷地謀殺之前的樣子。
  
  他會向自己證明,他再次尋回自制。「扣上你的睡衣。」
  
  她還是沒有移動,似乎無法移動的樣子。他繫好緞帶,遮住乳房,將睡袍左右拉好,然後往後坐,下巴靠著拳頭,身體因觸碰到她而刺痛。
  
  「你的丈夫自私到不讓你得到滿足嗎?」
  
  他怎麼會這麼想?她搖搖頭,試著找回些機智。「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意思。」
  
  他迅速站起來,並拉著她一起起身。「我的意思是你喜歡我碰你,滿足你。你順服而情願,享受我所做的一切。你並不喜歡你的丈夫碰你、愛撫你?」
  
  她抬頭瞪著他,不發一語。她能說什麼?
  
  他看起來想要掐死她。她走開,用冷漠的聲音說:「只要你還在我的屋子裡,這種事就不會再發生。我不希望你怕我,或是討厭我。」
  
  她感覺到愧疚將她撕裂。她怎麼能做出這種事?她只是點點頭,看著地板。
  
  他感覺到鼠蹊再次湧起火熱的慾望。「回房間去吧,夏蓮,很晚了。」
  
  她靜靜地盯著他很長一段時間,然後用悲傷的有些怪異的聲音說:「我不可能害怕或討厭你,那些情緒只可能來自你。但你是對的,這件事不能再發生。晚安,爵爺。」她用顫抖的手拿起蠟燭,迅速離開了書房,將門安靜地關上。
  
  稍晚公爵躺在床上時,他決定那位依靠他生活,並負責照顧他兒子的年輕女子,必須遠離他的威脅。他想到她乳房的滋味,並開始顫抖。他會依照計劃在週末前往倫敦。她對他的吸引力大過他認識的任何女人,但她並不是他所見過最美的女人,絕對不是。他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在吸引他,但那股吸引力的確存在。他會在兩個人之間放入距離與時間,好釐清自己對她的想法。這是他所希望的。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14 16:16:53

  第九章
  
  夏蓮站在掛滿畫像的長廊裡,早上的陽光透過窗戶的鑽石型玻璃,灑落到她的身上。現在才剛過了八點,今天很顯然會是非常溫暖的一天,她抬頭看著那幅十七世紀樸茨茅斯公爵的肖像,英俊的長臉上帶著奇特的嚴肅表情,她對著那位辭世已久的公爵說:「爵爺,我父親說我所遇到的那些年輕人都太——年輕了,此外他們也太稚嫩。譬如說亨利。老天,亨利連我離開他的視線都不可以,彷彿我就會跟著別人溜了似的。當我告訴父親時,他只是笑著搖頭。我記得他告訴我要耐心一點,男孩總會長大,就像女孩也會變成女人一樣。」
  
  她低頭看著她的拖鞋,那不是茉莉的。茉莉的鞋子要小得多,但這件幾乎碰到鞋子的美麗綠衣服是茉莉的。她再次抬頭看著畫像,公爵依然嚴肅,似乎對她說的話一點興趣也沒有。經過昨天晚上,經過他將手放在她的裸胸上以後,可以想的事多了起來。她用較輕切帶點困擾的聲音說:「但爸爸錯了,我也見過年長的男人,那些他稱為世故的男人,但他們也都一樣,也許多了一點無趣吧。」
  
  她深吸一口氣。「我一定是瘋了,才會站在這裡跟你說話。我知道,但至少我也清楚一點,你不會把我說的傳出去。喔,我昨晚所做的事,我讓公爵對我做的事,真是美妙極了。那超乎我所能想像的任何事,但我一開始就不該跟他去,我想我大概是要跟著他,看看他會做什麼,聽聽他要說什麼——我得誠實一點。你還是沒有回答,但我卻開始希望你會回答。喔,我真的是瘋了。」
  
  公爵往後躲到他母親最喜歡的一件古董後面,那是一座希臘大理石胸像。她露出微笑,不知道自己究竟聽了多少獨白。他所聽到的已經足以讓他停下來。美妙極了,她說?他開始流汗,想要讓她躺到壁爐前的地毯上,他不在乎是她在上面,或是他,只想要吻到她嬌喘連連,然後進入她美麗的身軀,並且——
  
  「爵爺,你似乎躲在這裡無所事事。發生了什麼事嗎?」
  
  他轉身看到勃克,像個督學站在那裡,表情就像正在傾聽夏蓮秘密的那個該死的公爵一樣,冷漠而不為所動。夏蓮,多麼美麗的名字,發音非常柔軟,他喜歡它在嘴裡的感覺,也喜歡它在腦中迴響的滋味。勃克在那裡多久了?「你走路比一個該死的影子更安靜,勃克。」
  
  「我盡力,爵爺。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沒有,我只是聽到夫人的說話聲,想知道她在對誰說話。結果竟然是我的一位祖先,他現在還聽的見嗎?去吧,勃克,我會送夫人下樓去吃早餐。」
  
  「是的,爵爺。」勃克說。轉過身,開始用他莊嚴的步伐走過長長的走廊。
  
  公爵帶著一抹微笑喊道:「夏蓮,你在嗎?我聽到你跟別人說話的聲音。」
  
  話聲停頓了兩個心跳的時間,然後她用似乎有些心虛的聲音說:「是的,我在欣賞這些黃金畫框,這裡有好多黃金。」
  
  她走過來,身上穿著一件他記得茉莉穿過的長裙,他不知道桃莉從哪裡找來那些多餘的布料來包住夏蓮壯觀的乳房。她的樣子美極了他清楚地在腦中看到她赤裸的胸部,在昨晚的火光中散發出美麗的光澤。他倒抽一口氣,那不能再發生了。
  
  「要是我把所有的錢都花光了,大概還可以賣掉這些黃金,再過好長一段時間的舒適生活。」他忍不住又往下看,「你知道,它們真是極品。」
  
  「什麼東西是極品?」她很清楚他在做什麼。
  
  「當然是那些畫框。你想去吃早餐了嗎?」
  
  「嗯,我很餓了。我們可以帶德蒙一起去吃早餐嗎?」
  
  一道粗黑的眉毛揚了起來。「我不想把我的咖啡和麥片弄得一塌糊塗,不,把德蒙留給愛倫照顧。等吃過早餐,我們陪他一整個早上。你也可以回去和我的祖先繼續那些美妙的獨白,別擔心他。」
  
  他聽到她對那些肖像說的話了嗎?想到他真的聽到,讓她差點被拖鞋絆倒。「你今天早上不會頭痛嗎?」
  
  「喔,不會,我是少數喝多了,只會覺得頭暈的幸運者之一。啊,那你今天早上的感覺如何呢,夏蓮?」
  
  她變得像石頭一樣安靜,目不斜視地與他並肩而行。他用較低的聲音補充道:「我可以告訴你,昨晚你有什麼感覺,但我想你不會和我有同樣的興致。你的下巴又抬高了兩吋。不,我不會嘲弄你,雖然我很想,真的很想,但我會保持紳士風度。」他深深歎息。
  
  她拚命想記起她有沒有對畫像透露關於背叛他的事,那股罪惡感讓她幾乎要脫口而出,但她將之壓下了。她必須生活在罪惡感的煎熬之中,因為除此之外,她什麼也不能做。不,有一件事情她可以做的,不要再用各種幻想來讓自己對著他流口水。
  
  他帶著她來到面對東邊草地的早餐室,陽光灑進這間漂亮而通風的房間裡。
  
  「單太太的確照著指示,準備了早餐。」他為她拉開椅子。僕人們往後退,站在門口。
  
  「喔,老天,」她快樂地看著盤子裡的牛角麵包。
  
  「早,爵爺,夫人。」賴太太迅速地走進房間。她看起來輕巧而美麗,但繫在腰間繫皮帶的鑰匙串則顯得格格不入。「看來你已經注意到牛角麵包了,這是爵爺要求為你特製的。單太太希望你會喜歡。」
  
  「太好了,賴太太。謝謝你,爵爺,你太體貼了。」在他坐下之前,她便開始大嚼了起來。他朝她露出微笑。「你不用說什麼,只要吃得高興就行。」他為自己拿了麵包,煎蛋等食物。
  
  賴太太似乎不想離開。她對夏蓮說:「爵爺說你不喜歡豐盛的英式早餐,而既然他不想要你瘦到皮包骨,牛角麵包應該是改善之道。」
  
  聽完賴太太的話,夏蓮轉向公爵。他沒有看著她的臉。「沒錯,」他吃著。「我不想要失去你那——呃,豐滿的上圍。」
  
  賴太太正在數她的鑰匙,幸好沒聽到他的話。夏蓮盡力讓自己不要太激動。
  
  「喔,老天!」賴太太輕拍她的背。「桃莉把這件衣服改得漂亮極了。她告訴我她拆掉了部分的裝飾,拿來彌補其他的地方。啊,我不吵你們用餐了,你知道,事情總是做不完的。我不能浪費時間和你們說話,雖然我真的很喜歡。」
  
  「她真的很稱職。」夏蓮說。
  
  「嗯,她和我母親是多年的朋友。她在我大概十二歲那年,告訴了我許多與女孩有關的事,她知道的事非常多。快吃,那樣還不夠多。」
  
  她大笑。「騙人,在你十二歲那年?」
  
  「或許是十二歲半,我不確定。但賴太太用非常基本的詞彙告訴我,什麼是什麼,像是別碰女孩手腕以外的地方,別讓女孩子對我做出在耳邊說悄悄話這種令人緊張的事。」
  
  「老天!為什麼不行?在耳朵邊說悄悄話有什麼好緊張的?」
  
  「顯然讓女性這麼靠近男性,特別是一個非常年輕的男性,會讓男性產生非常難以控制的衝動。女孩的氣息會讓男人超過忍耐的極限。」他起身,將餐巾丟到盤子旁邊。「對不起,我答應德蒙去騎馬,等會兒見。夏蓮,不要急,午餐時見。」
  
  他的食物有一半都沒有動過。他慢慢將果醬塗到牛角麵包上,閉上眼睛享用。他聽到她跟他的祖先說了什麼嗎?
  
  她想起艾強恩又冷又乾的手指碰觸她的手腕的感覺,然後才發現自己將牛角麵包捏成了一團。她將它放回盤子,用餐巾擦拭自己的手。今晚她要在洞穴跟他見面,聽取指示。一想到此,嘴裡的牛角麵包便成了一團漿糊,她困難地吞下。她一時間忘掉了,但當想起來時,她幾乎雙腿發軟。怎麼辦?
  
  她在餐桌旁等著公爵和德蒙出門,然後很快地回到樓上的臥房。雖然豪德描述過那篇私人海灘和隱藏的洞穴,但她並沒有看到,這表示洞穴並不顯眼。她必須現在去找。要是她遲到,會有極大的危機。但今天晚上它要如何避開公爵?
  
  她不知道,晚一點再來擔心這件事。
  
  她很快換上自己的舊衣服和一雙舊鞋。今天早上的確非常暖和,嚴冬中有這種夏日的天氣,非常奇怪。她吸進鹹鹹的空氣,微風吹亂了她的頭髮。等她到達隱秘的海灣,並小心翼翼地沿Z字形的小徑往下走時,汗水已經流下額頭和脊背。
  
  她走到沙灘,用手遮住陽光,看向南方,峭壁幾乎延伸進了海水中,早晨的陽光照不到它崎嶇貧瘠的表面。她迅速走過沙灘往那裡前進。那個洞穴差點讓她跌了進去,而這也讓她發現了那個被樹叢遮蓋住的隱秘洞穴。洞口和潮水相距不到一呎,不仔細找根本不會發現。
  
  洞口很低,她必須低著頭鑽進去,然而裡面卻豁然開朗。才往裡面走了六步,濕冷的空氣就讓她開始發抖。慢慢適應昏暗的光線以後,她發現洞穴非常狹長,大概往峭壁裡延伸了二十五呎。她拔起腳,這才發現地面的泥土是濕的。她舉起手順著旁邊因海藻而黏濕的石壁而上。一次滿潮就可以將整個洞穴淹沒了,困在這裡會是非常可怕的事。
  
  她往回走向洞穴的入口,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抬起頭望向炎熱的太陽,吸進新鮮的鹹空氣。
  
  她踏出洞穴,看向海面,然後突然定住,呼吸急促。她看到公爵,海水淹到他的腰,肩上扛著德蒙,在距離沙灘大約三十呎的地方。她迅速躲回洞穴。喔,老天,他在這裡做什麼?他應該在騎馬才對。但他卻跟德蒙一起來游泳。雖然天氣暖和,但她以為水溫應該還很低。
  
  怎麼辦?她考慮要留在洞穴裡,等公爵和德蒙離開沙灘,但她看見潮水正迅速往上漲,而她並不想要弄濕,更不想要溺死。
  
  她不能往南走,因為峭壁是延伸進海水裡的。很好,只能往北了,往來時路走。她走出洞穴,抬起頭,往風中吹著口哨。只要她繼續吹口哨,就會平安無事。她不想看他,真的不想,但她就是看了。夏蓮從來沒見過**的男人,而他只是在二十碼之外,她可以清楚地看見他。她看到他將德蒙舉到頭上,再把他丟到水裡。
  
  她從來沒有這麼察覺到男人的存在,直到昨晚在公爵的書房,他親吻並撫摸她的時候。而他現在在這裡,全身赤裸,一點也不知道她也在場。她看著他,幾乎要吞下自己的舌頭。她父親非常俊美,但較為瘦弱,一點肌肉都沒有,不像公爵,強壯頎長,毛髮茂密——從頭上濃密的黑髮,沿著胸膛到鼠蹊濕黑的毛髮。天啊!她可以看見他膝蓋以上的全部身體。她知道自己應該把頭轉過去,她不應該在這裡,不應該這樣看著他。
  
  她知道男人有陽具,而它正從他的鼠蹊延伸出來。她不知道自己該有什麼反應,但那一點也不可怕或是奇怪。他的性器官貼著他,而不是挺立著或有其他讓她有所警覺的反應。不,他一點也不可怕,只是不同。她聽到德蒙愉快的尖叫聲,然後看到他們手腳交纏著跌成一堆。等到公爵站起來時,德蒙攀著他的背,雙手繞著他的脖子。她聽到他說:「好了,德蒙,夠了,再十分鐘。不能再久了,否則我們會凍成冰柱。」
  
  她得走了,趁他還沒看到她。她迅速走到一叢灌木後面,然後繼續看。她看到公爵,德蒙仍然發出愉快的尖叫,然後說了什麼,手指著一隻海鷗大笑。她看到兩個人都在發抖。只要想像待在水裡,已讓她開始發抖。
  
  看著他那隨著大笑和在水裡大步跨前,以及將德蒙舉到肩上的動作緊繃膨脹的肌肉,她應該走開,她還有時間。
  
  但她沒有廉恥心。
  
  「爸爸,爸爸!」德蒙大叫。「看!夏蓮在那裡!」他拚命朝她招手。「她來看我們游泳。這樣最好,免得她不相信我很會游泳。」
  
  完了,她被逮到了。她知道他正在看著她,但他還是沒有停止,毫不遲疑地穿過大到可以擊倒他的潮浪,向岸邊走來。
  
  逃不掉了。她抄近路經過洞穴跑向南邊,卻忘了岬角的盡頭是海洋,哪個方向無路可逃。於是她又慢慢地走回來,聽到公爵對德蒙說:「我看到她了,德蒙。就在離我們不到二十碼的地方。而且我相信她會走向這邊,因為她發現另一個方向無路可逃。我們等她過來吧,德蒙,然後問問她喜不喜歡我們的游泳表演。我們的確讓她看了一場表演,雖然因為海水太冷,讓表演短了一點。」
  
  夏蓮在半路上站住。他知道她在那裡一邊看著他,一邊流口水多久了?他現在站的位置水深不及腳踝,破浪輕輕拍打著他,而他的身體正逐漸變化。他沒有移動,只是站在那裡看著她,一點一點地往外勃起。如果她是公爵,而她的身體開始產生那種變化,她會跑開或轉身,但他沒有,只是站在那裡,扛著德蒙,對著她微笑,並當著她產生著變化。喔,老天。
  
  他大笑著,將德蒙放在沙灘上。「拿毛巾來,德蒙,把你自己包好,我不希望你著涼。或許你夏蓮阿姨會想要跟我們一起玩。」
  
  她動也不動,直到他接過兒子拿給他的大毛巾,開始擦乾自己。「夏蓮!」德蒙大叫著向她跑來。「你看到了嗎?爸爸把我丟到水裡,而我像海鱸一樣游泳。爸爸還要我小心,因為我游得太好,可能會讓漁夫認錯。要是被捉到,就會放到鍋子裡炸,然後被吃掉。過來跟爸爸打招呼。」
  
  一個受到驚嚇並著迷的女人能怎麼辦?她跟著德蒙走到公爵身邊。他終於用毛巾圍住了腰部,並用另一條蓋住肩膀。她仔細看著那個結,知道自己可以在一秒鐘內解開它,最多兩秒。
  
  「爸爸說淑女會游泳。」德蒙說著蹲下來,開始把沙堆成圓錐狀。城堡的塔樓?他接著開始挖掘壕溝。
  
  「你爸爸說錯了。來,德蒙,穿上衣服,免得著涼了。你在堆什麼?」
  
  「爸爸從來不會錯的。夏蓮阿姨,我在建闕萊堡。」
  
  「或許,」公爵說道。「我可以教你怎麼游得更好。」
  
  「我不用人教。我跟德蒙一樣,也是條魚,游得比海鱸更快的魚。」
  
  「穿好衣服,德蒙!」公爵回過頭大喊。「告訴我,你來這裡做什麼?」
  
  「現在是二月,天氣卻這麼暖和,我出來走走,卻撞見一絲不掛的你們。至少你現在有毛巾了。」
  
  「風景好看嗎,嗯?」
  
  「的確好看,這裡的風景一向很美,特別是海邊的沙灘。」
  
  他知道自己的體型跟父親一樣好,也和父親一樣,在倫敦的拳館鍛煉自己的身體,肌肉精瘦而結實。他像賊看到銀器一樣,微笑地看著她。「如果換我出來散步,碰見你從海水裡走出來,我絕對會認為風景很好看。」
  
  她說不出半句話,也從來沒想過會有這種事。一個收到良好教養的淑女,在遇到他以後,卻只想著要跳到他身上,親吻他到無法呼吸,她以為他會繼續嘲弄她,畢竟他非常擅長且一有機會便拚命逗她,但很奇怪的,過了一會兒,他卻只是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的臉。
  
  「你必須回城堡去了,夏蓮。」他非常溫柔地說。「我會盡力不讓德蒙告訴全世界,他的夏蓮阿姨來看他和爸爸游泳。」
  
  她看看海水,再看著他。「我不相信自己竟做出這種事。」
  
  「什麼?」
  
  「你很清楚什麼事,我就站在這裡瞪著你,你知道,還有我昨晚的行為。我應該不是這種人,怎麼會這樣?對不起,我失態了,我似乎已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人了。但分吋還是應該在的,我的行為真是太不好了。」
  
  她轉過身,頭也不回地沿著峭壁的小路往回走。
  
  前去吃午餐的路上,來到接近樓梯的轉角處,夏蓮聽到賴太太對勃克說:「我會想念他的,勃克先生。他這次沒呆很久。我不明白她為什麼一定得回到倫敦去?何必趕在星期五?離今天只有三天。」
  
  勃克說了些什麼,但不是很清楚,然後賴太太又說了,清晰的聲音如同教堂的鐘聲。「我還希望夫人來了以後,爵爺會因此在這裡多待一些時間。」
  
  「嗯,爵爺做事向來出人意表。」勃克說道,這次她就清楚地聽到了,當她來到樓梯底部時,兩個人都對她露出了微笑,賴太太的眼睛帶著一些評估。夏蓮知道公爵會離開,但星期五太快了,她不希望他這麼快走。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她知道要是他離開,一切都會變得簡單許多,但,他為什麼要去倫敦?
  
  「午安,夫人。」勃克說。
  
  「沒有任何客人吧?」她問道。
  
  「本來就不該有,」賴太太說。「潘夫人是個好人,只是喜歡折磨身邊的每個人。她跟柯羅安的母親夏蘿夫人很不相同。」
  
  夏蓮說:「我聽你們說公爵要離開了,」
  
  「是的,我們感到很失望。本來希望他這次能住久一點的。」她頓了一下,然後微笑著說:「當然,人永遠不會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對嗎?啊,墨綠色很適合你,夫人。我記得死去的夫人也很喜歡這件衣服。」
  
  夏蓮點點頭,想起豪德對茉莉和她的衣服十分清楚。他曾說:「你很快就不用穿那些舊衣服了,公爵會把他死去妻子的所有衣服賞給你的。」他冷冷地對她微笑。「當然,他會希望你有所回報,他那種階級的人都是這樣的。你必須不擇手段防止他知道你所從事的任務。」他停下來,長手指輕搓下巴。「我只擔心你會被他迷住,小姐。不過既然你性命垂危的爸爸就在我的手上,我不太需要擔心這種問題。但我知道公爵非常受女人歡迎。我真不懂為什麼。眾所皆知的,英國人既蠢又沒有品位。不過,無論如何,就算公爵真的是這樣的人,你也得保持頭腦清楚,小姐。當你為他分開雙腿,當你在滿足後對他枕邊耳語時,別忘了我的槍正對著你父親的腦袋。」
  
  她現在甚至希望公爵已經離開了。豪德是對的,公爵不像她所認識的任何人。她甚至連想都沒想過會有這種人存在。而且,他憎恨拿破侖。她很快地會變得跟艾強恩一樣,這個念頭讓她想吐。
  
  她在餐廳遇到公爵時,她仍然想著眼前的困境,努力地想找出解決之道,讓她不用背叛他、背叛她的國家。他站在桌首的椅子旁,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她試著報以微笑,但愧疚感在她的內心啃噬著,而她知道那份痛苦也顯露在她的臉上。
  
  他眼中的促狹消失無蹤。「什麼事不對?」
  
  她猛地抬起頭。「不對?」喔,老天,她這麼容易看透嗎?要是真的如此,她就注定要失敗了,而這關係到她父親的生命。「不,沒事,爵爺。」
  
  「你看起來像失去了最心愛的寵物似的。」
  
  她努力露出微笑。「不,雖然我以前的確很喜歡我的狗波妮。但我已經很久沒有想過要養另一隻小狗了。」
  
  「你讓我不知如何是好。我本來打算嘲笑你一番,也許用你那新鮮又不合禮儀的舉止,來讓你臉紅。但你總是出乎我的意料,夏蓮。過來坐下,吃過飯你就可以見到德蒙了。」
  
  公爵要傭人退下以後,才開口問道:「你剛剛在想什麼?」
  
  「真的沒事。」她說,然後陷入沉默之中。她必須習慣說謊,這是她能倖存的唯一機會。她抬起頭,看著他叉起好幾片厚火腿到盤裡。她可以說一些無聊的話,但她卻只是說:「我擔心你跟德蒙在水裡會凍僵。」
  
  「我也擔心,但德蒙下定了決心。我們只在水裡待了十分鐘,沒有太久。天氣暖和的時候,我們常去游泳。那海水非常能振奮精神,而實際上,它也真的讓人冷到骨子裡。這麼說有點矛盾,但事情就是如此,你懂嗎?」
  
  「嗯。」
  
  「我和德蒙總在那個時間到海灣去。喔,對了,我看到你從洞穴裡出來,要是你打算再去那裡,要小心,特別是漲潮的時候。小時候,我曾經傻到躲在那裡,不讓老師找到我,結果差點被淹死。幸好我父親做過同樣的事,才能找到我。那是他少數幾次狠狠打我一頓的經驗之一。」
  
  她露出微笑,想像他像德蒙那樣大的樣子,但那似乎不可能。「我會小心的,我看到洞穴的牆壁很濕,而且佈滿青苔。滿潮時,潮水會把洞穴整個淹沒嗎?」
  
  「差不多。」
  
  「可惜洞穴再往南方就不能走,峭壁過去就是海洋了。」
  
  「嗯,不過你一定很喜歡那裡的風景。」他為何不就此打住?僅存的理智正逐漸喪失。
  
  「沒錯,我向來不放過任何學習的機會。」
  
  他揚起一道黑色的眉毛。「對你而言,我當然不會有任何新奇之處。我就跟你的丈夫,那位聖人安竺一樣,只是個男人。」
  
  她差點因為嘴裡的豆子而噎到。她又說錯了。說謊吧,她想道,說個好一點的謊,不然你就完了。她抬起下頜。「你當然一點也不新奇,事實上,你還比較老舊呢。不過我想你身上的毛巾倒是新的。注意,爵爺,我是見多識廣的女人。」
  
  「我也是這樣想,」他說道。她知道他正在嘲弄她,而且非常自得其樂。「我倒想知道你到底有多見多識廣,在我——喔,我不該再說下去,那太不厚道。吃完你的午餐,夏蓮。」
  
  她搖搖頭。「我開始理解我是一個非常好的練習對象,你可以一直拿我來磨練你的反應。」
  
  「很公平,我母親也是這樣對我的。啊,別誤會,你的反應很快,舌頭也很銳利——不,我不會再說下去了,否則我會變得比現在更下流。」
  
  「或許我該離開了。」她準備要離席。
  
  「不,別走
  ,我會以為你是逃跑,夏蓮。承認吧,你也喜歡和我爭論。」
  
  她坐回椅子上,雙手支住下頜。「我從來不會逃跑,特別是對我感興趣的事。至於跟你爭論,啊,我得承認你不是個呆瓜,大部分的英國人都是。」
  
  公爵同意地點頭。「因為你是在桑穆塞郡的鄉下長大的,我對你的偏見一點也不驚訝。腦滿腸肥的鄉紳太多,他們只會說大話,卻沒半點腦筋。在這種情況下,我同意大部分的人都無法做一位能言善辯的女孩,任何與機智、高雅和氣度有關的良好模範。」
  
  「就像你所表現出來的那些特質?」
  
  「當然,我相信你說這些話是誠心誠意的。對了,你的丈夫就跟桑穆塞郡的人一樣嗎?拙於言辭?只懂得馬匹?無聊的晚宴同伴?喝了太多酒,就在客廳打起瞌睡來?」
  
  「當然不是,他是法國人。」
  
  「我可以描述他的模樣嗎?我看看,他應該又矮又黑,體格單薄,兩條腿枯瘦無力,擁有一種油嘴滑舌的魅力,而且不習慣每天洗澡。」
  
  夏蓮看到了自己挖的洞。她依照亨利的形象塑造了安竺,而公爵的描述非常貼切。
  
  「他常常洗澡,」她說道。然後想起亨利非常喜歡用古龍水,自己一直很討厭那帶點酸味的麝香氣息。她皺起眉頭。「至少我是這樣認為的。」
  
  「你認為他常常洗澡?說實話,夏蓮,要是你對丈夫的好奇心,有這兩天對我的一半,你對這種事情應該不會有任何懷疑。」
  
  很長一段時間裡,她只是瞪著他,知道自己差點跌進自己挖的比剛才更深一點的洞裡。「呃,事實上,我並不是很確定。你知道的,他是很保守的紳士。」
  
  「聽起來像個白癡,一個——」看到夏蓮漲紅的臉色,公爵停了下來。「對不起,」她慢慢站起身。「他是你丈夫。我得去看一隻新的獵犬。祝你午安,我衷心希望你和德蒙過得愉快。」他在她椅子旁停下,低頭看著她。「要我幫你帶什麼回來嗎?」
  
  是的,她想道。他可以為她帶來嶄新的生活,帶來她父親的自由,可以在那時候不要用憎恨和輕視的眼光看她。她不發一語地搖搖頭。
  
  「好吧,等我回來,可以和我一起去騎馬嗎?我有些事要去找幾位佃農,順便可以帶你去看看一些地方。」
  
  最後一次。她想,再和他獨處一次,不可能會造成任何傷害。她點點頭。「我很樂意。」
  
  「很好,稍後見。」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14 16:17:30

  第十章
  
  「字母實在太多了,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要先拼出哪一個,而且同一個字母的發音在不同的地方又各不相同。我不用學會所有的字母吧?只要記住那些聽起來差不多的就好?」
  
  「夏蓮拍拍德蒙小小的頭德蒙,我想你必須原諒那些發明字母的古人,並學會所有的字母和奇怪的拼法。忍耐一點,在這件事上,你別無選擇,只能咬緊牙關學。我以前也學過,像你這麼聰明的孩子,當然也能學會。」
  
  他一副毫不相信的樣子。於是她說:「德蒙,你不是想跟爸爸一樣嗎?」他的表情整個改變,挺直了身體,用非常響亮的聲音說:「我很像爸爸,奶奶一直說我長得跟爸爸,還有爺爺一模一樣。」
  
  「你爸爸和爺爺都會讀會寫,你爸爸小時候也是很努力把每一個字母和拼字都學會了。」
  
  「我看過他讀書,你想他會不會只是假裝會讀,好騙我來學這個?」德蒙慢慢地說。
  
  「我認為他很喜歡讀書。」
  
  他懷疑地看著她,她則看著自己的拇指指甲。「如果你學會了,德蒙,我保證等你爸爸回倫敦以後,我會在早上夠暖的時候,陪你去游泳。」坦白說,她連要用腳趾去碰那冰冷的海水都無法想像。但要是天氣夠暖和,她會這麼做,並且教德蒙怎麼游得比他爸爸更好。
  
  他上下看著她。「你很高大,」他說,然後傾過身碰碰她手臂上的肌肉,她用力鼓起它。「嗯,」他說,「以女孩來說,你也很強壯。」但他還是坐立不安地左顧右盼,就是不看排在桌上的單字積木。
  
  她用力歎口氣,雙手交叉在胸前。「好吧,如果你學會這些單字,我就假裝是強盜讓你追。」
  
  「而要是我抓到你,就可以用槍射你?」
  
  「嗯,」她說道,低垂著頭。「你可以射我。」
  
  德蒙露出微笑,挺直肩膀。「好吧,我學。」
  
  然後他們開始上課,用一個一個的單字來介紹字幕。當德蒙說道用P開頭的單字有驕傲(Proud),而所謂驕傲就是像爸爸那樣時,夏蓮也沒有大笑。等到她偶然抬起頭,看到時鐘時,驚訝地發現時間已經飛逝而過。她迅速擁抱了德蒙一下,獎勵他能拼出自己的名字,然後抬起頭,看到育嬰房的門打開,一個高大憔悴、穿著一身黑衣的男人走了進來。過去兩天,她曾看到過他幾次,但還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德蒙跳了起來,跑過去抱住他的腿。「邦洋!」他大叫著。「你來救我了!」
  
  「我不確定我救的是誰,」他的薄唇帶著一絲絲的笑意。「原諒我的打擾,夫人。」他將德蒙從腿上拉開,向書桌走來。「爵爺要我在你被少爺弄瘋之前,來暫停你的工作。我是邦洋,爵爺的貼身僕人。」
  
  「我會寫字了,邦洋。看,這是我的名字,我自己拼的。」
  
  邦洋不像德蒙的忠誠擁護者愛倫,他對這位繼承人的注意力並不是特別在意。事實上,他並沒有看著德蒙,而是將視線集中在夏蓮臉上。
  
  她微笑著站起來。「我沒有被弄瘋,德蒙已經同意學習字母了,而且也學的很好。那就是他寫的名字。」她看著邦洋檢視大大的字母積木。
  
  「爵爺會很高興的。」邦洋說。「你做得很好,」他搖搖德蒙的手。「現在是上床時間了,躺到床上去睡一個小時。」
  
  德蒙說;「夏蓮說,要是我學會字母,她就讓我射她。你可以幫我擬定戰略,讓我逮到她嗎?」
  
  「被賦予這樣的任務,真是榮幸。」邦洋說。「夫人知道她即將面臨什麼事嗎?」
  
  「快告訴他,夏蓮。告訴他你答應假裝成盜匪,等我抓到你以後,就可以用槍射你。」
  
  「那是賄賂,」夏蓮說。「邦洋,請你幫他弄一個完美的策略,我可不想隨隨便便就被逮住槍斃。要我叫愛倫進來嗎?」
  
  「喔,不用了,夫人,我來弄他上床。愛倫完全被他玩弄於鼓掌,什麼事也做不好。」
  
  公爵好整以暇地騎著馬回闕萊堡,感覺到非常愉快。他用合理的價格買下了那只獵犬。事實上,他滿精明的,他父親偶爾也會這樣。他騎著皇帝來到馬廄的空地時,他看到夏蓮站在麥坎身邊,兩個人正嚴肅地交談著。他的眼睛愉悅地瞇起,因為她的表情非常豐富,還用雙手表示了同樣的意思。
  
  「我今早並沒完全確認過朵絲的能耐,麥坎。看看坐在皇帝身上的公爵,他多好看。」
  
  麥坎看著公爵進入馬廄前的院子,清清喉嚨,然後說:「我稍早的時候帶它運動過了,夫人,它不會給你惹麻煩的。」
  
  公爵勒住韁繩,喊道:「嗨,夏蓮,我看見你已經準備好了。」他往前傾拍拍皇帝的脖子。「我的馬累了,所以你不必希望能有什麼賽跑。今天你不能讓我吃沙了。」
  
  「或許瑞林可以幫你替小餅乾上鞍,爵爺。」
  
  他看著她從領口蕾絲上露出的白皙喉嚨。「我想我大概得認輸了。」他收緊手指說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而且,沒錯,你只能讓步了。我很強壯,德蒙也同意的。」
  
  不久,公爵帶著他們往南,沿著一條可以看到大海的窄路前進。他正在告訴她自己買的那只獵犬,然後響亮的警笛聲從正在靠近的郵車處傳來。「到旁邊來,夏蓮。」公爵說道。一邊讓皇帝走下路旁的小斜坡。
  
  夏蓮拉著朵絲的韁繩,郵車來到了小路的轉彎處,駕駛再次響了一次警笛,讓朵絲嚇了一跳,抬起前腳扭動著,夏蓮因此鬆開了手中的韁繩。
  
  她從馬背上飛了出去,臀部著地,跌倒了路旁。好一會兒,她只是坐在那裡。
  
  公爵迅速來到她的身邊。「你還好嗎,哪裡受傷了?」
  
  她柔柔臀部。「還好,至少這是我肉最厚的地方。」
  
  「我不認為。不過那裡的肉也夠多了。」
  
  「我不認為你會覺得哪裡是足夠的。」
  
  「說的也是。」他將她拉起來,然後伸出手,打算揉她的臀部,也或許是要將她拉近,好揉她的臀部。發現自己打算做什麼時,他詛咒著,放下了手。
  
  「真無能,」她看著仍然在溫暖的空氣中飛揚的塵土。「一個愚蠢的警笛就讓我飛了出去。」
  
  「如果你是臀部著地的,帽子上的羽毛為什麼會折斷了?」
  
  「我不知道,」她脫下帽子,同時也弄鬆了頭髮。他瞪著順著肩膀落到背後的頭髮,另一些落到了前額,有一束較長的還跑到了嘴邊。他舉起手,想要替她撥開,也或許是要將她拉近,好替她撥開。他詛咒著,放下了手。
  
  「或許你剛剛應該騎小餅乾,它一定不會把你甩下來,它太懶了。」
  
  「我敢說,就算是你也可能被甩下來。朵絲只是嚇到了,它很敏感。」
  
  「我希望它已經冷靜下來了。」公爵說。「我們回去吧。」
  
  「邦洋表示不悅的方式非常特別。」公爵一邊吃著晚餐的牛肉,一邊說。
  
  「我無法相信誰敢對你表示不悅。」
  
  「你認為我是個暴君,嗯?」
  
  「不是暴君,而是此地不容置疑的主人。我記得當你發現我在書房時,是怎樣對我的。你當然是這座城堡的領主,而我只是惹你不快的事物之一。」
  
  「你現在還是。」他隔著那張過長的餐桌望著她。桃莉幫她修改了另一件衣服,並幫她盤在頭頂的頭髮留了兩條慵懶的髮卷,輕撫著耳朵。「你知道我的意思。」
  
  她知道,但不打算承認。
  
  他朝酒杯皺眉,看她並不明智。「邦洋威脅要用領巾勒死我。」
  
  「老天,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公爵搖晃著水晶酒杯裡的紅葡萄酒。「他覺得我不應該留你在這裡照顧德蒙。」
  
  她不喜歡話題的方向。「我不懂。」他當然不會特別在意貼身僕人說的話,對吧?
  
  「邦洋覺得德蒙已經大到可以陪我去倫敦,也大到該請一位男性教師。他不認為你已答應陪德蒙玩追逐遊戲,好讓他學字母的方法是對的。簡單地說,他認為你太過仁慈,也太過年輕,無法應付我任性的兒子。」
  
  她感到一陣惶恐,喔,不,事情不能這樣發展。她往前傾,說道:「但你要是帶德蒙去倫敦,我就沒有理由留在闕萊堡了。」
  
  「一點也不錯,所以德蒙和你明天就陪我到倫敦去,沒必要等到星期五。」
  
  「不行!」
  
  他眨眨眼。她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身體半站起來,雙手抵著桌面。他揚起一道眉。「請再說一次?」
  
  「那是很簡單的字,你當然瞭解,畢竟我喊得那麼大聲。」這不可能會發生的。她不能離開闕萊堡,不能。她現在該怎麼辦?再過兩個小時,她就必須去見艾強恩了。她獲有明確的指示,必須留在闕萊堡,否則豪德會殺了她父親。
  
  「或許,」他慢慢地說,「你最好解釋一下,夏蓮,你剛才的吼叫聲差點把吊燈都給震了下來。」
  
  她非常急,但不能讓他發現。他不會瞭解的。「我不是故意大叫,我只是不想去倫敦。爵爺,求求你讓我留在這裡,我可以應付德蒙,我不會讓你失望的。他不需要男性教師,就算他要射我也沒關係。何況我的速度很快,他很難追到我。我也必須讓他追不到,這樣才會是挑戰。我懂得應付小男孩的。我必須留下,我一定要。」
  
  「這一點你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夏蓮。」
  
  「我知道,而且很抱歉。但我只是想要和德蒙一起留在闕萊堡。我不會讓你失望的,爵爺,他會在一個月內學會閱讀聖經。我會要他每天寫信給你,而且每一封都會比前一封多一個句子。求求你,爵爺。」
  
  太奇怪了,她為何那麼在意是留在闕萊堡,或是去倫敦?任何人都會比較想去倫敦。他一點也不瞭解她。她的反應太過極端,太不自然了。他曾以為她一開始不想去倫敦,是不想以一個窮親戚的身份去見他的母親。他本來很滿意自己的決定,但做完以後,他發現自己非常想要帶她去倫敦,帶她四處觀光,並介紹她和母親認識。他並不確定自己對她的意圖,看在老天的份上,畢竟他認識她才兩天而已。但他已知道她讓他著迷,而他想要她,勝過他見過的任何女人。她激起了自己的興趣,每一個方面的興趣,還有慾望。天啊!她可以毫不費力地就激起他的慾望。
  
  說好聽一點,他不希望她一個人留在闕萊堡,然而要是他對自己坦白,他是不喜歡有人忤逆他,尤其是對一個經過縝密思索,而且相當好的計劃。
  
  「我會擔心你們,」他終於說。「不,我不答應。你和德蒙明天都得和我一起去倫敦。」
  
  她被逼到絕境了。她懇求過他,但沒有用。她深吸一口氣,冷冷地說:「我懂了,領主的旨意。好吧,爵爺,要是你不准我和德蒙一起留在闕萊堡,那麼我就必須離開。我不會去倫敦的。」
  
  「你無處可去,所以你只能照我的話去做。」
  
  「你變固執了,爵爺。我要去哪裡,做什麼事,馬上就跟你無關了。」
  
  她起身,由長桌的那一頭看著她。「夠了,夏蓮,我不知道你為何這麼固執,我要你馬上告訴我原因。」
  
  「我痛恨倫敦,我不要去那裡。」
  
  「你從未到過倫敦。」
  
  「無所謂,我不要去。」
  
  「坐下,吃你的晚餐。你太多心煩,變得有點歇斯底里了。我們晚一點再討論。」
  
  
  夏蓮動也不動。「我不要討論。你不能命令我,我不是你的僕人。雖然我或許和邦洋一樣,想用領巾勒死你。」他坐了下來,雙手在胸前交叉。「好吧,我可以從你臉上冷漠表情看出你不打算改變主意。」她將餐巾丟進餐盤裡。「再會,爵爺。這也算是一種經驗,雖然很短暫。」
  
  他從椅子上跳起來,將它撞倒到地毯上。「該死!夏蓮,你哪裡都不許去!要是你踏出這裡一步,我會揍你!」
  
  她嘲笑他。「去死吧!」她說著向門口走去。她不知道勃克和所有女僕是不是都在門外,也不知道下一步會發生什麼。她轉過頭,用冷冷的輕蔑語氣說:「要是我有德蒙的槍,我會射你。」
  
  她沒有走成。他抓住了她的手臂,對著她的臉說:「你哪裡都不許去,聽到了嗎?」
  
  他看著她的臉,然後看向她的胸部,立刻將對她的怒氣忘得一乾二淨。他受不了了。他粗野地將她拉進,用手圈住她的下頜,強迫她抬頭看著自己。
  
  夏蓮感到一陣虛軟,抬起頭看著他,眼中盛滿了所有的感受。他吻住她,舌頭探索著她緊閉的嘴唇。
  
  「張開嘴,該死!」
  
  她嘗到了他的憤怒,然後嘗到了他,和他瘋狂的慾望。
  
  彷彿不知道要先做什麼,他吻著她,一次又一次地吻她,然後用雙手壓住她的後背,親吻著她的喉嚨、肩膀。他呻吟著,然後將她美麗的藍色禮服拉到腰部,瞪著她的乳房,接著吻住它,炙熱的嘴唇和舌頭碰觸著她的肌膚。
  
  她無法抗拒。
  
  激情,她想著,近乎痛苦的激情,她發現體內有一股需要,卻不知道那是什麼。
  
  突然間,他將她放開,低頭茫然地瞪著她,試著控制住自己。他將臉埋在她的頭髮裡。「喔,老天,」他說,「對不起。」
  
  她強迫自己站直,退開一步,漠然地站在他的面前,腰部以上的身體赤裸著。這是她唯一的機會,她必須留在闕萊堡,她別無選擇。
  
  她像看著一個令她不悅的東西,以輕柔但有趣的聲音說:「爵爺,我開始認為你太久沒有和女性在一起了。或許這是你要我跟你去倫敦的原因——因為你最近沒有比較喜歡的女士?或者你認為我只是一個無助的女人,沒有人保護,所以你就可以把我據為己有?」
  
  他往後退,彷彿受到重創。他的慾望平息了,她只看到逐漸升起的怒火。她覺得不舒服,但也知道無論如何都不能退縮。她僵硬了起來,擔心他會揍她。
  
  他終於開口了,輕柔鎮定的聲音讓她必須拉長耳朵才能聽到。「有些女人以玩弄人為樂,你也是嗎?」他用較低沉的聲音補充道:「我得承認,你出乎我的意料。若你這麼想要,就留在闕萊堡吧。我希望看到關於德蒙功課進度的報告,晚安,還有再會。」
  
  他留下半裸的她站在原地,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她瞪著關上的門,同時知道自己無法背叛他。她會告訴他實話,讓他相信,並跟帕迪古爵士一起去逮捕艾強恩。他們會幫她的父親重獲自由,絕對是這樣的。
  
  她花了好一會兒才穿好衣服。她必須快些,必須告訴他,她在一個小時後就要去跟艾強恩見面。他們必須擬好計劃。她跑出餐廳,順著長廊跑到門廳,只看到勃克站在大門旁搖著頭。
  
  她停下來,深吸口氣。「出了什麼差錯嗎,勃克?」
  
  他看向站著不動的她,慢慢搖著頭。「不,夫人,沒什麼事是我們可以補救的。」
  
  「我不懂你的意思。」
  
  「爵爺走了,」勃克說。「他走了。不到三分鐘以前走的。」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14 16:17:36

  第十一章
  
  她差點追出城堡,但及時制止了自己。或許這樣也好,她可以親眼看到整個組織運作的方式,同時提出艾強恩叛國的證據,再交由信差告知公爵。
  
  恩,就是這麼辦。她只要小心提防艾強恩,別讓他看出自己的計劃。她很早就溜出了城堡,拉緊披風,如盛暑的炎熱已經消失,溫度降低,雖然還不算很冷,但也快了。她小心翼翼地走下通往海灣的小徑,只靠著一彎月亮指引方向。來到洞穴之後,她轉過身,朝海面看了一陣子。海浪慢慢升起,緩緩向前,一波一波彷彿一捆捆張開的布料,最後來到岸邊,輕拍著沙灘,發出細微的聲響。
  
  她不想走進那個黑暗恐怖的洞裡,於是走到入口附近的一塊石頭上坐下。或許艾強恩不來了,或許他已經被逮到,而她父親也安全了。不過那當然不可能,而只是她一個愚蠢的空想。她知道自己不會演戲,但她今晚必須扮演好她的角色,和艾強恩周旋,不能讓她起疑心,必須讓他相信自己是絕對服從的。
  
  
  明天,她想著,明天她會要信差去找公爵。那麼他就會回來幫助她。
  
  她要艾強恩下地獄去。
  
  同時,她也感到心頭那塊罪惡感的重石被卸了下來。
  
  越來越冷了,她開始發抖。艾強恩呢?或許她誤會了他的意思,或許——
  
  「晚安,夏蓮,你跟大部分的女人不一樣,你很準時。我很高興,也鬆了一口氣。」
  
  她迅速轉過身,差點跌下石頭。艾強恩出現了,他的身影在月光照射下,佇立在洞口。他在那裡看著她多久了?
  
  她慢慢起身,雙手將披風的領口壓在頸間。「我發現大部分的男人比女人更常遲到,或許他們是希望自己走進房間時,能看到所有的人都已經就位了。」
  
  「你還年輕,經驗不足,所說的話也不重要。你若遲到,我可能會開始懷疑你。昨晚我沒有機會告訴你,我有多高興再次看到你。我會比較希望我們的重逢時在別的場合,但這是不可能的。啊,我離題了,下次再來到這個洞穴時,帶盞燈籠來。現在,過來吧。」
  
  她看著他放下燈籠,蹲下來點亮它,然後站起身面對她。暗黃色的燈火使他的臉陰影重重。「二十分鐘後,用這盞燈做個訊號。」他頓了一下,觀察她的臉色。「你在害怕,這不是壞事。它可以避免一些錯誤以危及你父親的性命。」
  
  她閉緊嘴巴。
  
  「聽好,你要到碼頭上去接一些人。我會在這裡監督。過來,盡快進入狀況,我們時間不多。這對你是很大的一步,今晚你將作出背叛英國的事。只是一件小事,不過對我們卻大有幫助。然後一切便決定了,你將沒有後路可退。」
  
  要是她有槍,一定會毫不遲疑地朝他扣下扳機,絕對不會後悔。喔,她會找出別的退路的。「你是傻瓜,強恩爵士。竟以為用這種方法就可以控制我。別欺騙你自己了,你只是個卡連的老男人。
  
  「我父親在豪德手裡,所以我別無選擇。其他這些——只是一些背景道具和三流的演出。隨便你想怎麼做吧,渾球。」
  
  她以為他會打她。他舉起了手,然後又非常緩慢地放了下來。「你故意激我,夏蓮,你以為我會記得那個我曾經想要過的女孩?那個你可憐的父親拒絕給我的女孩嗎?」
  
  「不是我父親拒絕你,拒絕你的人是我。」
  
  他露出微笑,一個在昏暗的洞穴中顯得恐怖的微笑。「你現在要看我的臉色了,夏蓮。別忘了,我發現你的虛張聲勢有點好笑。我甚至很相配你好好地玩,不過不是今晚。今晚我們有更重要的事,而且得盡快做好。」
  
  「你是個英國人,為什麼要背叛你的國家?」
  
  他聳聳肩,低頭朝燈籠皺眉,然後對著她說:「所有的人都要做出選擇,夏蓮。而我選擇幫助一個偉大的人實現他的命運。這份命運在未來將變得更加偉大,而我將是其中之一。不過,夠了,我不認為你會懂。不要跟我爭論,我們沒有太多的時間。今晚我們要進行一件嚴肅的任務。你的任務每次都不相同,但都不會有太大的危險性。你主要的功能是作為一個檢查站,在你查證過他們的身份之前,沒有人可以直接見到我。」
  
  他從大衣口袋裡抽出一張折好的紙交給她。「你接到的所有訊息都會用這裡面的密碼寫成。只有你、我和豪德知道它。你要依照指示去見每一個必須見的人,夏蓮,然後小心檢查他們的報告。在確定過他送來的命令屬實之前,不許放任何人進來,然後你就在每一頁的角落簽下你名字的縮寫,表示你已經檢查過了。這是為了保護我,也是為了保護豪德。你和我還有另一層保護。沒有人會知道你或我的名字。你的代號是老鷹,而我則是山貓。過來,把這些密碼弄懂。」
  
  夏蓮走進燈籠,蹲了下來。這些密碼使用各種數字組合,以某種規律來表示字母。
  
  「母音有另一套密碼,利用這進分鐘練習一下。」
  
  她抬起頭看著他。「要是有人拿假的指令來,怎麼辦?」
  
  「碰到這種情況時,你什麼也不用做,只要指使那個人到倫敦的這個地址來。」他遞給她一張小名片。「我不認為有人可以滲透進我們的組織裡,但謹慎總是不會錯的。我們會預設各種偶發情況,我相信你會確定每一個通過檢查的人都是拿破侖的擁護者,因為要是你弄錯了,無論那是不是有意的,都會使你的最後一次。當然,你爸爸也會死,雖然你不會活著知道。」
  
  她舉起那張名片。「你是說任何被我送到這個地址的人都會死?」
  
  「當然,還有,這是我的名片,通過確認的人就叫他到這裡來。」
  
  「我父親的信呢?豪德說他會送一封信給我。」
  
  「船到的時候,你就可以拿到信了,還有下一次任務的指示。你要留在闕萊堡,要是計劃有變,我會通知你。公爵已經計劃要和你上床了嗎?」
  
  「不,我想他甚至不喜歡我。真的,他已經回倫敦了。」
  
  「沒關係。附帶一提,你那晚的表現非常出色,令我印象深刻。」
  
  「我別無選擇,公爵和帕迪古爵士認定你是一個值得信任的朋友。」
  
  「嗯。」他點點頭。「我花了好幾年才贏得他們的信任。還有,正如我說的,你的扮演也非常稱職。」
  
  「你錯的離譜。」她抬起眼睛看著他。「我並不是好演員。要是公爵沒有離開闕萊堡,他可能已經對一些事情起疑了。事實上,我才來了沒多久,就已經有人在懷疑我。凌太太是個無害的老婦人,但她覺得我不太對。下一個起疑的會是誰?要是我這麼容易看透,對你和豪德不可能有什麼太大的用處。」
  
  「你說的那個老女人是誰?」
  
  夏蓮不耐地搖搖頭。「那無關緊要,她只是好像看穿了我,完全看穿了我,其他人也可能辦得到。」
  
  「我想,為了你自己和你親愛的父親,你會很快熟悉你的任務。女人對這方面似乎非常有天賦,畢竟大多數的女人都很擅長說謊,你當然不會例外。」
  
  「你對女性的評價並不高。」
  
  「喔,我很喜歡女性。所有的男人都喜歡,尤其她可以滿足他的需要時。只不過我瞭解你們,你們都是不可信任的。」
  
  「那麼你為什麼要娶一個你根本不信任的十七歲女孩?」
  
  「原因很簡單,你當時很年輕,尚未熟悉女人的伎倆,我可以交到你,將你塑造成我喜歡的樣子。」他從背心口袋裡拿出懷表。「時間到了,小心跟我來。」
  
  他拿出手帕,蓋上燈籠,將它拿到洞口。就在那時候,夏蓮看到遠方閃過一抹微弱的燈火,然後又閃了一下。
  
  他拿開手帕,舉高燈籠停了幾秒鐘。「你以後都會收到這樣的兩次訊號,然後只要用一個持續的燈號回應,時間長度只要讓人能找到你的方向就可以。他們會劃到碼頭,而你就去那裡跟他們碰面。」艾強恩再次放下燈籠,用手帕蓋住,然後放到洞穴深處。
  
  「漲潮時,洞穴裡會被海水淹沒。」
  
  「他們知道要在退潮時來,而且若你沒有放出訊號,他們不會靠近。」他舉起手。「聽。」
  
  她很快聽見具有節奏感的輕微划槳。
  
  「到碼頭去,記住,親愛的老鷹,你現在跟我們一樣了。你要去見那些人,把他們裝有直視的袋子拿回來給我,今晚我們一切來讀這些密碼。」
  
  夏蓮點頭,迅速從洞穴跑到長長的木造碼頭上。她看到德蒙的小單桅帆船以上一下地起伏著,在哪後面,一艘長船出現在夜晚的薄霧。兩個穿著黑色長大衣的男人從船裡啪到碼頭上,其中一個踏前一步。出乎夏蓮意料的,他用流利的英語說:「一切順利,你是老鷹?」
  
  夏蓮只是點點頭,不敢發出聲音。
  
  那人上下看著她,然後用低沉的聲音說:「我聽說接頭的會是一個女人,但沒料到會是這麼美麗又年輕的女人。」
  
  她想要吐在他的靴子上。她用如夜風般寒冷的聲音說:「指示給我。」
  
  她走回洞穴,將那兩個人留在碼頭上等她。夏蓮打開包裹,抽出文件。裡面有兩個信封,艾強恩說其中一個包含了她父親的信箋和她下一次行動的指示,另一個則是一些文件,和由豪德所寫的密碼。她的手顫抖著,腦袋一片模糊,困難地翻譯著上面的文字。
  
  「冷靜一點。那些人會等你看完,夏蓮。你把字母拼反了,再試一次。」
  
  她又花了十五分鐘,才確定這個訊息的確是豪德給的。那些文件是推薦一名叫湯亞倫的人,擔任倫敦一位貝喬治爵士的秘書。夏蓮沒聽過這個人,但她確定他和國防部必然有些關係。她記住兩個名字,以便告訴公爵。
  
  「是真的沒錯。」夏蓮說著將東西收到包裹裡。
  
  艾強恩從黑色的背心中抽出一根細長的炭筆。「把名字縮寫寫在底部的角落。你若不寫,那些人無法繼續到倫敦去。」
  
  她將包裹還給那兩個人,並告訴他們山貓的地址。他們點點頭,迅速向夏蓮敬了個禮。「希望能很快見到你,老鷹小姐。」其中一個親吻一下她的指尖。「或許我們會在不同的場合再見面。」
  
  「我不認為。」她說。她的新名字聽起來非常古怪。「不過我一定會記住你的。」
  
  當他們消失在峭壁那端,小船也不復再見時,艾強恩從洞穴中走出來。「做得好,夏蓮。你會在信封裡找到新的指令。」他頓了一下,然後伸手碰觸她的臉頰,她往後退。
  
  「很遺憾我在這齣戲裡是壞人,不過,這將你帶到了我身邊,而這也是我最終的希望。你會再見到我的,夏蓮。或許你會很快變得柔順,願意聽我說另一些事?」
  
  「不會,」她說。「絕不。」
  
  「啊,等著瞧吧。還有,我從你臉上看出來了,你還不死心。覺得自己可以掏出我們的掌控。你辦不到的。
  
  「注意聽著,而且最好相信。如果我發生了什麼事,馬上會有人去殺了德蒙,那會做得非常乾淨利落,他的小身體會被埋在找不到的地方。他會死,而這完全是你的錯。還有你親愛的父親。兩具屍體,夏蓮,要是你向公爵或任何人洩露我的身份,就是這種結果。聽到了嗎?」
  
  她知道他贏了,而他大概也從她臉上看出來了。不能是德蒙,不能是她的男孩,那個一天比一天重要的小男孩。她會受不了。
  
  「瞭解了嗎?
  
  她終於開口說,細微的聲音要他靠近才能聽到。「是的,我瞭解。」
  
  「很好,你最好記得這幅景象:你的父親抱著德蒙,兩個人被埋在同一個墓穴裡。」
  
  是的,她可以清楚地看到它。她沒有再說話,臉上表情呆滯,感覺到冰冷而噁心。艾強恩贏了。
  
  最後——她不知道過了多久以後——她慢慢走回峭壁小徑,手裡緊抓著父親的信。她無法控制,所有的事都已超出她的控制範圍。她背叛了英國。
  
  背叛了公爵。
  
  她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瑞林坐到白鵝旅社裡的木椅墊上,喝了一大口黑啤酒解除乾渴。要是他覺得方夫人大老遠跑到這座離闕萊堡五英里,坐落在白堊巖壁上的諾曼小教堂很奇怪,他也沒有任何資格提出疑問。或許只和德蒙少爺及僕人一起呆在巨大的城堡裡,讓這位年輕女士感到煩躁,所以才到鄉間來探險。過去幾個星期中,他陪著她去過藍斯頓村,那是一個位於接近南方海邊的山區中的美麗村落。還到南安普敦去尋訪一座修道院,那座修道院經歷數個世紀的政教動盪,依然屹立不搖——至少她是這麼告訴他的。
  
  她剛到闕萊堡時,他認為她是一位生氣蓬勃的女士,充沛的笑聲不止一次讓他的嘴角也泛起笑意。但最近她似乎變得沉默寡言,甚至在他們到鄉間來游賞時也是一樣。瑞林朝酒吧女侍彎彎手指,要她再送另一杯黑啤酒來。那個女侍是個說話直率魯莽的漂亮小妞,而她朝他拋過來的媚眼,讓所有與方夫人有關的想法離開了他的腦袋。
  
  夏蓮對刺鼻的魚腥味皺皺鼻子,轉身離開了這條被當作齊立村主要道路的狹窄鵝卵石小徑,走上通往古老石砌教堂的蜿蜒道路。雖然看不到任何人,但她還是感覺自己受著監視。背後突然傳來一陣樹葉的沙沙聲,她急轉過身,沒有人。
  
  在洞穴的那晚之後,她就吋步不離德蒙的身邊,而德蒙對這樣的狀況自然很快就厭倦了。她盡量保持自然,和他一同玩樂取笑,但這實在很困難,每當看到一點風吹草動,都會以為是對他不利的事情要發生。
  
  她開始做筆記,記錄她遇到的每一個人、他們的去處、外觀的描述,還有每一件她認為有用的資料。她認為在自己的內心深處非常渴望發生某件事,讓她搜索的資料能當成證據。
  
  晚上,她單獨而害怕地躺在床上,仍琢磨著是否該寫信給公爵,要求他的幫助。然後她會看到德蒙躺在父親的懷裡,兩個人的臉部都染上死亡的蒼白,靜默地慢慢遠離她的身邊。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持續多久,甚至考慮要到倫敦殺了艾強恩。但她還是必須考慮到德蒙,畢竟他現在已經是她的孩子了。他的笑聲,他每每嘗試要逮到夏蓮扮演的綁匪,好開槍射她的企圖——那把槍甚至是那個會毫不猶豫殺了他的人所送的禮物。如果她背叛艾強恩,他會吩咐誰來殺德蒙?
  
  喔,德蒙。針對父親的威脅沒有把她擊潰,但針對德蒙的威脅卻辦到了。他在她的身邊,仰仗她的照顧,她必須負責保護他,而才五歲大的他是如此脆弱。
  
  她來到階梯頂端的教堂拱門前,外表已經平靜下來了。她抓住沉重的銅環往裡推,門發出巨大的聲響應聲而開。裡面又冷又濕,外面的暖意都被擋在厚厚的石牆之外。
  
  教堂內空無一人,她慢慢地走過狹窄的走廊,經過樸素的長木椅,走向祈禱室,然後她聽到一個細微的聲響,凍結在原地。
  
  「你是老鷹?」
  
  一個穿著粗糙的漁夫裝,看似不起眼的男人從陰影中走出來,光滑的臉頰沒有一絲胡茬,非常年輕的一個人。
  
  「嗯。」她用比耳語大不了多少的聲音說:「你一直在跟著我?」
  
  「不,那是我的夥伴,他不相信女人,要是你不是單獨前來,你可愛的喉嚨已經不保了。」
  
  他想嚇她,但非常奇怪地,她並沒有被嚇著:她早已不再為自己害怕了。她伸出手。「交出你的信。我沒時間跟你耗。」
  
  他朝她皺皺眉,因為她讓他吃了一驚,然後才慢慢從腰帶裡抽出一個骯髒的信封遞給她。夏蓮逕自坐到長椅上,攤開那張紙。她抬起眼。「你叫狄克南?」
  
  那人搖頭。「我的夥伴才是。我不是。」
  
  「帶他來,我得見到他。」
  
  他有點遲疑。「克南要我跟你見面。」
  
  「他必須來,否則我什麼也不能做。」密碼寫成的信中是對狄克南的描述。他應該是一個高大的金髮男子,左頰靠近眼睛的地方有一顆痣。
  
  「好吧,」他終於說。「不過你最好有理由。」
  
  她聳聳肩。「你打算怎麼做跟我沒關係。」
  
  「我去問問他要不要來。」
  
  他悄悄走出教堂,過了幾分鐘後,帶了一個高大的男人進來。那人穿著鄉村式的皮褲,右手甩著一根手杖。
  
  狄克南低頭瞪著那女孩。她非常漂亮,除了有些蒼白。傑米叫她冰冷的婊子,但有著勉強的敬意。「你要見我做什麼,老鷹?」
  
  「豪德描述了你的樣子,我必須確定你是他說的那個人。」
  
  他用手指碰碰那顆顯眼的痣。「滿意了嗎?」
  
  夏蓮點點頭,迅速在紙張的角落簽上名字的縮寫,然後遞給狄克南。「你有信要給我嗎?」
  
  狄克南遞給她一個薄信封,夏蓮將它塞到披風裡,然後站起身。
  
  「傑米沒說錯,你是個冰冷的婊子。我告訴豪德不要相信女人,但他堅持你不一樣。你有把柄在他手裡,永遠也不敢背叛我們。而他信任艾強恩多過我。」他聳聳肩。「等著瞧,我總是發現女人沒有良心。我會問艾強恩那個把柄是什麼。他想要你,你知道,而且他終究會得到你的。」
  
  她發出笑聲,裡面充滿了對這群叛國賊的輕蔑。「你的想法表現了你的人格,狄先生。我想我們的事情已經結束了。」
  
  「沒錯,婊子。」他靜靜地說。她迅速給了他艾強恩在倫敦的地址,轉身離開了教堂。但狄克南的聲音阻止了她。「最好確定那個瑞林不會對任何事起疑,否則他就死定了。」
  
  她感到一陣恐慌,但除了不耐之外,她沒有讓任何情緒流露出來。「別蠢了,那人什麼也不會起疑。管好你自己的事,別來煩我。」
  
  她轉過身,不慌不忙地離開了他,走出教堂,進入燦爛的陽光中。他是個英俊的男人,無疑可以進入倫敦任何地方,不過那個痣會讓人對他稍作考慮。她有很多關於狄克南的事可以寫進筆記裡。
  
  樸茨茅斯公爵克萊頓站在他位於約克廣場的房子客廳的拱形大窗戶前面,望著玻璃上形成的一條條雨水。他手裡握著夏蓮寫來的信,裡面是她公事化的進度報告。書寫的風格嚴謹,不涉及個人感情,毫無感情,而他想要掐死她。該死的,這是她寫來的第十五封信,內容就像是個完全的陌生人,根本不可能是那個被他愛撫過,並激烈親吻過的女人。
  
  她變成了一個陌生人,盡她所能地和他拉開距離。他沒想到她最後說的那幾句話,還讓他隱隱作痛,讓他很想知道迫使她說出這些話的原因,或是他做了什麼引起了這樣的反應。還有她的堅持不來倫敦。雖然他不住地推敲,但至今沒有一件是她覺得可以理解的,就跟事發那天一樣毫無進展。
  
  「親愛的,你最好告訴我,你在煩什麼。」
  
  聽到母親的聲音,他轉過身,自然地搖搖頭。他不是故意表現得這麼明顯,實在太難堪了,但話說回來,母親對他的瞭解幾乎就像父親一樣。他不應該覺得難堪的,於是他微笑說:「沒事,媽媽,天氣太過陰沉,讓人心情不好,沒有別的原因,不要擔心。」
  
  守寡的公爵夫人克瑪欣看著英俊的兒子,他就像他父親一樣,試圖保護她,雖然有時候這是非常愚蠢的嘗試。但她只是報以微笑說:「德蒙好嗎?」
  
  「方夫人說他很快就可以寫他的第一本小說了,他進步神速。她寄給我他處女作的第一段。」他遞給母親一疊紙,上面是德蒙的字跡,共有五句。她大聲朗讀。「漆黑的暴風雨夜,天空沒有月亮,只有星星閃爍。後面還有更多,但必須耐心等待。」
  
  她開始大笑。「寫的真好,我想方夫人是個天才。」
  
  「那很可能她念而要他照著寫的,沒什麼了不起。」
  
  「別這麼悲觀,萊頓。我敢打賭這是德蒙自己的想法。方夫人只是提供了一些建議而已。我今天必須寫信讚美他,並且要他繼續後面的故事,這麼出色的開頭讓人很難繼續等下去。」
  
  「很不錯,對吧?」公爵粗啞的聲音充滿了令她熱淚盈眶的驕傲。
  
  「嗯,非常好,而且才三個星期,這表示方夫人讓他有了明顯的進步。我想念那孩子,你知道的。」發現在兒子眼中徘徊不去的竟是飢渴時,她低下了頭。飢渴?因為德蒙?那他為什麼不回闕萊堡去,把德蒙帶來這裡?她試探地說:「我在想,親愛的,德蒙已經不小了,很快會需要父親的教導。他不能跟茉莉的堂妹一起來倫敦嗎?我也想見見她。」
  
  公爵懷疑地看看母親。她那對和兒子一模一樣的黑色眼睛毫無矯飾,反而讓他更警覺。跟父親一樣,他母親很少弄錯任何事,自小他就從來沒辦法騙過他們。「哈,你和邦洋談過了。那該死的又愛管閒事的傢伙。」
  
  瑪欣微笑地看著兒子發脾氣。她當然和邦洋談過,但奇怪的是,他說的不多。這點讓她很欣賞,畢竟忠誠是很重要的。兒子從闕萊堡回來以後有些不同,變得有點冷漠。她本來以為他還在哀悼他的朋友范洛柏,但她又覺得不是,也和莫菲利的妻子莎薇無關。但他的確處於極度易怒且孤獨的情緒中,而自己對此束手無策,也讓她感到非常沮喪。
  
  瑪欣陷入沉默之中,或許他想要一個新的情婦,她想著。她一向實際。兒子就像他父親一樣精力旺盛,但他父親找到了她,並從此不再放蕩。然而除了和父親相像的某些地方外,她兒子也有自己的個性。她層相信,當他遵照父親的願望和茉莉結婚後,就會安定下來。但事與願違,雖然他從未說年輕妻子一句壞話,也從未對卑劣的岳父有所怨言。接著茉莉就死了。
  
  瑪欣歎口氣。她開始懷疑兒子是否找得到一個適合自己,並且讓他感到完整的女性。茉莉的堂妹是什麼樣子?
  
  他又轉過頭,看向房子對面的公園雨景,於是她在他背後說:「你知道邦洋不會告訴我任何事的。我反而希望他說,因為你的嘴巴像蛤蜊一樣緊。」
  
  「你可能是為他所以說謊。」他轉過頭來說。「我會帶邦洋到拳擊館去,狠狠痛揍她的肚子。」
  
  她發覺他還是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你知道,親愛的,我開始對平靜的生活感到無聊了。或許你可以靠考慮帶方夫人和德蒙到倫敦來。」她用輕微不滿的語氣說。「我想念我唯一的孫子,想要在我變得垂垂老矣之前見他一面。你不能帶德蒙和方夫人來這裡嗎?為了你親愛的媽媽?」
  
  公爵轉過身,眼中發狂似的神情讓她忘了自己正在演戲。他的手在空中揮動,嚴厲地說:「那位夫人不想來。我通知他我要他們到倫敦來時,她威脅要離開闕萊堡。而當我說她無處可去時,她卻告訴我她要做什麼和我無關,然後還要我下地獄去。要是我沒記錯的話。」
  
  瑪欣眨眨眼,迅速抓住重點。「你通知她,兒子?根據邦洋的說法,她是個可愛的女孩,也非常驕傲。另外,她還是一個依靠你生活的窮親戚。或許你的姿態太高了。」
  
  因為他唯一的反應是毫不妥協的眼神,她便繼續說:「她叫什麼名字,親愛的?我總不能一直叫她方夫人吧?」
  
  「夏蓮。」他的聲音非常低沉,瑪欣突然懂了,差點失去自制,但終究沒有。她想知道的事情太多,不過她並不愚蠢。萊頓已躲入連她都碰不到的樊籬之後。
  
  所以她只是說:「很可愛的名字。」然後從椅子上站起來,抖開裙子。她是個高挑的女人,雖然已經五十歲,體態依然優雅苗條。她向兒子走去,在他的臉頰印上一記輕吻。「我一直認為你真的是我見過最英俊的男人。」
  
  「我想你,媽,所以你只是在誇讚自己。」
  
  「喔,不完全是,你父親也是非常俊美的男性。」她知道兒子就像他父親一樣,經常被女人包圍著,不管是待婚的年輕淑女、已婚的婦人,或是那些不入流的女人。她曾猜想,是不是因為自從他十六歲——或是更年輕時——之後,女人就總是主動地投懷送抱,所以他才一直沒有墜入愛河。她丈夫對兒子的性能力一向很自豪,她甚至懷疑他對兒子的愛比對妻子的愛更深。他會在前一刻責罵兒子的放蕩,下一刻卻像個驕傲的父親那般得意洋洋。然後,他們的兒子遵照父親的意願娶妻生子,而後喪妻,用一種更為謹慎的方式過著生活。然而她非常不快樂。
  
  她盡力用平淡的聲音說:「你說過夏蓮有一半英國血統。」
  
  「嗯。」他只說。他不敢想像,要是自己對母親說出對夏蓮的真實感覺,她會說些什麼。他從未對任何女人有如此強烈的慾望,既想掐死她又想擁她入眠。
  
  「我想,」瑪欣撫著漂亮的淺藍色棉裙。「皮先生應該到了。他能將我的頭髮梳成最漂亮的樣子。」她走到門口停下來,用輕快的聲音說:「誰知道?或許夏蓮很快就會到倫敦來。或許我可以親自邀請他。你覺得怎麼樣?」
  
  他彷彿被逮住了。她為什麼要這麼做?「不要,媽,」他說,「不要。」
  
  當他獨自站著,像惡魔般瞪視著外面的雨時,他看到自己親吻著她,而她拱起背迎向他的手。「你該死,夏蓮!」他自言自語。
  
  他想到他的情婦莫娜,但奇怪的是,雖然想念她銳利的機智和高超的技巧,他卻不想要她。他只想要一個女人,該死的她!
  
  他感覺到狂暴。他想到邦洋,搓搓雙手。今天下午他們會到拳擊館去,每一拳都會讓他覺得舒服一點,無論挨揍的是誰。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14 16:17:49

  第十二章
  
  夏蓮驚訝地看著賴太太匆匆忙忙經過長廊,往北翼前進,腰間的鑰匙圈瘋狂地敲擊作響。
  
  「發生了什麼事,賴太太?」她大聲喊著關上臥室的門。「我能幫得上忙嗎?」
  
  「喔,夫人,早安,」她停了下來,轉身面對夏蓮,臉色因運動而變得粉紅。「我得告訴你,夫人,我很擔心凌太太,她總是在七點整到僕人用的餐廳吃麥片粥,但現在已經過了八點,卻還沒有人見到她。我知道一定出事了,她那麼老了,我得去看看。」
  
  「我跟你去。」夏蓮跟上管家的腳步。「她可能在做什麼新的藥方而忘了時間。」
  
  她們來到塔樓房間時,夏蓮敲敲門說:「凌太太,是方夫人和賴太太,你還好嗎?」
  
  沒有回應。夏蓮又叫了一次,還是沒有聲音。
  
  「我就知道。」賴太太說。「出事了。她生了病,一定是這樣的。」
  
  「或許她到森林裡去撿蘑菇了。」夏蓮轉動黃銅門把,但連她自己也不相信那句話。她只是不想進這個房間而已。
  
  空氣中仍然充滿了乾燥玫瑰的味道。「凌太太?」
  
  夏蓮慢慢巡視房間,賴太太緊跟在後。然後夏蓮突然倒抽了一口氣。「喔,天啊!」她說道。「喔,天啊!」
  
  夏蓮跑到簾幕的另一次,到凌太太睡的那個小凹室裡了。老婦人側躺著,夏蓮蹲下來測試她的手腕脈搏前,就知道她已經死了。脈搏沒有跳動,她的身體也是僵硬的,凌太太必定已經死亡好幾個小時了。
  
  「她已經老了,」賴太太說。「但還是很叫人難過。一定是因為她的心臟,希望她沒有受太多苦。她從來不許我們在她身邊太久。喔,老天,真遺憾她竟然這麼孤單地走完最後一刻。」
  
  夏蓮坐倒在地上,閉上眼睛,母親平靜的臉孔不自覺地浮現在腦海:蒼白的嘴角帶著一抹微笑,失去焦點的藍色眼睛張開著,直到醫生輕輕地將眼瞼闔上。一開始她對母親的死亡只覺得驚訝,那具曾是她母親的僵硬身體看起來非常陌生,然後才感覺到悲傷。「沒錯,」夏蓮終於說,抬頭看著賴太太。「她已經老了,太老了。去找勃克,他會知道該怎麼辦。」
  
  賴太太點點頭,迅速離開房間,腰間的鑰匙隨著她下樓的動作發出輕微的鏘鏘聲。
  
  夏蓮低頭看著凌太太的臉,所有歲月的痕跡似乎都被消除了,已死亡的她看起來並沒有那麼老。夏蓮伸出手貼著凌太太冰涼的臉頰,可憐的老人,這樣孤獨地死去。她的視線滑向凌太太開著的舊羊毛衣領口,遍佈皺紋的喉嚨露出兩條紫色的瘀痕,像是男人的拇指大小。
  
  她往後坐倒,閉上眼睛。喔,不,老天,不要。她強迫自己再看一次,更仔細檢查一次。那些恐怖的拇指印仍然在那裡,深而致命地嵌在她的喉嚨上。凌太太死去的時候並不孤單——她是被勒死的。
  
  她用雙手蓋住臉,都是她的錯。她對艾強恩提過凌太太的事,甚至可能還提過她的名字——她不確定有沒有。她只告訴過他,有個老婦人覺得她神色不對,而會提起她只是因為——她逸出一聲啜泣,當時她只是想用這個老婦人來恐嚇艾強恩,要他停止這瘋狂的計劃,但他採取的行動卻是除掉她,彷彿像是拿掉外套袖子上的一根線頭。他下令殺了她,而夏蓮必須為此負責。凌太太會死,完全是因為她來到闕萊堡,她沒有借口,一點也沒有。
  
  博客發現夏蓮在凌太太身邊劇烈地顫抖著,臉上佈滿的淚水遮蔽了視線,身體因痛苦而曲起。
  
  「夫人。」他靜靜地將手覆上她的肩膀。「你必須離開。很遺憾她的去世讓你這麼難過。發現某個人死去的震撼,總是讓人非常沮喪。」
  
  夏蓮抬頭看著他。「她死了,勃克。你懂嗎?她死了。」
  
  他在她身邊蹲下來,小心地將手掌覆上凌太太的心臟。「嗯,我知道。請你離開吧,讓我來處理。都是因為她的心臟,她老了,太老了,所以心跳停了,很安詳地死了。夫人,我已經叫了醫生,他很快會過來。走吧,夫人。」
  
  「不,勃克,不是因為她的心臟,她死的並不安詳。」她用手指碰碰那道瘀痕。「有人闖進來勒死了她。」
  
  勃克感覺到圓形的房間開始打轉,他搖搖頭。「不,不可能。」
  
  她不發一語。
  
  勃克檢查者凌太太的喉嚨,知道自己所看到的是什麼。但他仍吃驚的無法接受。「怎麼會?」他感到束手無策,但也知道自己必須採取些行動。「為什麼?」他又說了一次。
  
  夏蓮開了口,平板的聲音就像倒在身邊的老婦人一樣毫無生命力。「不知道,勃克,我不知道。」
  
  勃克振作精神,站起來,伸出手扶夏蓮起來。「聽我說,夫人,我們最好不要碰她。我會找保安管來,林德伯爵是個笨蛋,不過這件事我們別無選擇。來吧,我們喝點白蘭地,讓自己鎮定下來,迎向接下來要發生的事。」
  
  「凌太太沒有傷害任何人。」夏蓮說著跟勃克離開了房間。
  
  滿頭白髮、肩膀高聳、三句不離他的痛風的林德伯爵在一個小時後抵達了闕萊堡,並發現公爵的年輕堂妹方夫人異常地退縮。他認為讓這麼敏感的淑女發現這婦人,實在不應該。在對闕萊堡所有的僕人做完例行的問話後,他回到了客廳,因為沒有人可以接待他,所以方夫人便代盡了主人的職責。他由衷希望公爵能在這裡,要和他年輕的堂妹討論這件事,令林德伯爵感到不適。他覺得右腳好痛,需要一條熱毛巾來裹住它,但看到那位孤單而面無表情的年輕淑女後,他沒有開口。他不認為她能瞭解他的話,因為她看起來不是很聰明。他清清喉嚨,勃克仍站在關起的門旁邊。他又輕咳了兩次,那名淑女才抬起頭看著他。
  
  「我覺得那個勒死她的人,大概是因為曾受她的藥所害,而引發的報復行為。那個男人在盛怒中殺了她。」
  
  「報復。」她說道,那個字眼掠過她的腦海,沒有形成任何確切的意義。林德伯爵真的這麼相信嗎?
  
  「沒錯,報復。」林德伯爵繼續說。「她沒有任何值錢的東西。房間裡的東西沒有被翻過的痕跡。房間裡都是玫瑰的味道,我想是那個殺了她的人因為玫瑰的香味而怒氣更高。或許那是那個被凌太太的藥方所害的女人喜歡的香味,可能是種媚藥。沒錯,那個人因怒氣而發狂殺了她。我認為我們沒有機會找到那個人,不過我還是會找每一個拿過那個老婦人藥的當地人來詢問。我得走了,我的腳在痛,我得一邊喝白蘭地,一邊抬起它,實在是太痛了。再會,夫人。」
  
  夏蓮知道他們找不到任何人,一切都只是浪費時間。林德伯爵離開房間時,她努力地站起來,勃克跟在他後面出去。凌太太的死將成為一個謎團,每個人會很快忘了這件事,沒有人會覺得有必要記得她。
  
  伯爵離開後,她對勃克說:「你對那個伯爵的看法沒錯,不過就算他不是白癡,也辦不了什麼事。我得寫信給公爵。」她頓了一下。「勃克,請你把所有的鎖檢查一次。」
  
  勃克看到她眼中的恐懼。他不怪她,他自己也覺得害怕。有人闖進闕萊堡,並謀殺了其中一個居民。「好的,夫人,我還會叫人守住所有的出入口,免得那個犯人回來。沒錯,你得寫信給公爵,這會令他非常驚愕。他從一出生就認識她,看到什麼植物就帶給她。」
  
  「嗯,我知道他喜歡她。」
  
  夏蓮坐在公爵的書桌前,攤開一張大白紙,將羽毛管蘸上墨水。三個星期之前他們是怎麼分開的,已經無所謂了,她想見到他。但要說什麼?我殺了你的老奶媽?不,不是我親手勒死的,但我把她的事告訴艾強恩,而他要人這麼做。天啊!她該怎麼辦,寫信給他?她知道自己必須見到他,否則她會因愧疚感發瘋而死。
  
  「爵爺,」她終於寫道。「很遺憾告訴您這個噩耗:凌太太去世了,但並非自然死亡。」她的筆尖在空中停止了好一會兒,才強迫自己寫下。「有人闖進了城堡的北塔並殺了她。某個不知名的人。我懇求您回到闕萊堡。堂妹——」
  
  她寫下自己的名字,摺好信紙。
  
  她好想死。
  
  公爵在第二天上午抵達闕萊堡。從倫敦匆匆花了不到六個小時的時間騎馬來到,他風塵僕僕且疲憊不堪。對老奶媽的死因感到震驚之餘,更對夏蓮的安危感到憂心如焚。
  
  「謝天謝地,你回來了。」勃克看到主人,差點沒衝上去狠狠抱住他。不過在急忙跑過去替公爵脫掉長大衣時,還是撞到了一張椅子。
  
  「我盡快回來了,勃克。夫人呢?」
  
  「她和德蒙少爺在一起,爵爺。凌太太的死,對她的影響可能太大,她堅持要安排葬禮的細節。我已要僕人監視城堡的出入要道,鎖不是換過就是加強過了。喔,我們好高興看到你這麼快就回來了。」
  
  「她不用再做什麼了。」公爵邁開大步,留下目送他離開的勃克。
  
  他輕輕打開育嬰室的門,走了進去。大房間裡非常溫暖,壁爐裡的火光映照在遠方的牆上。她坐在地毯上,背靠著一張長沙發。德蒙進埃在她身邊,手上拿著一個木製英**人,說道:「我不知道,夏蓮。你說你很好,可是勃克說我今天最好不要追著你到處跑,或用槍射你。他說你沒有體力陪我。」
  
  「啊,大概不行。」她說。「對不起,德蒙,但我真的沒有體力陪你。依你看,勃克是不是無所不知啊?」
  
  「他說我不能對你大聲說話,還說我要用自己肚子痛時想要別人對待我的方式對待你。還說我跟你最好能暫時停戰。」
  
  停戰,她想著,然後轉過來,微笑著伸出手。「那就停戰吧,德蒙,我們明天再開始玩狐狸追鵝的遊戲。」
  
  德蒙抬起頭看到父親站在門口。
  
  「爸爸!」他朝父親跑過去,又是笑又是尖叫。公爵抱住他,大聲親吻他。「你來看夏蓮了嗎?她像變了個人,而且很難過。因為凌太太死了,你知道的。我聽到賴太太跟所有的僕人你這麼說。還有,勃克說我不該欺負她。」
  
  「我知道,德蒙,你看,邦洋來了,他要帶你去騎馬,德蒙。我要和你阿姨談話。」
  
  「你不會追著她跑,還開槍射她吧,爸爸?」
  
  「不會。」
  
  「那很好,只有我可以跟她玩。讓她微笑,爸爸,我喜歡看到她微笑的樣子。」
  
  夏蓮聽到邦洋的聲音,但沒有看到他。接著德蒙便離開了,留下她單獨和公爵在一起。他沒有走過來,只是站在原地看著她,然後關上房門。
  
  「我盡快趕回來了,」他朝她張開雙臂。「來。」
  
  她跑了過去。雖然沒有德蒙那樣快,但一個轉眼,她就在他的懷中了。「沒事了,」他靠著她的頭髮,一邊撫摸著她的背。「我在這裡就沒事了。」
  
  所有的痛苦和罪惡感爆發開來,她將頭埋在他的頸窩放肆地哭泣這。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擁著她,大手慢慢地撫摸著她的背。她不停不停地哭,雙手緊抱住他,整個人攀附在他身上。
  
  當她的嚎啕大哭變成啜泣時,他輕吻著她的額頭。「過去了,夏蓮,我保證,一切都會沒事的。」
  
  「不,」她推開他說。「不,事情不會結束的,一切都不對了。」要不是因為她,凌太太就還活得好好的,但她不能這樣說,否則下一個死的就是德蒙。她用力打著他的胸膛,希望受傷的會是自己。他無視她的拳頭,繼續抱著她。當闕萊堡的僕人帶來她的信,原本對她的怒氣,在老奶媽的死亡和她的懇求所帶來的震撼中消失了。他收起自己的哀痛,趕過來安慰她。
  
  終於,一切都耗盡了,沒有眼淚,也沒有暴戾,只剩下摧殘著她的空虛。他鬆開她,將一條手帕賽道她手裡。但她動也不動,他只好拿過來,擦乾她的臉——一張心愛的臉,他突然領悟,並深受震撼。但他知道這是真的。她的眼睛腫了,臉色蒼白得讓他心疼。奇怪的是,她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和凌太太培養出這麼深厚的感情。不過這無關緊要,重要的是她心痛欲狂。
  
  夏蓮在他的手帕裡低語:「對不起,爵爺。我很高興你來了。我不知道怎麼辦。」
  
  「你已經做得太多了。我才要抱歉讓你受這麼多苦。」一瞬間,他看到她眼中的折磨,和其他許多令人不解的情緒。他沒有放開她,也沒有打算放開。他把她拉近。「我們不必現在談這事。我不希望讓你更加難過。」
  
  她搖搖頭,控制住自己。她剛剛放下了防衛,那是很危險的。她必須保住她的秘密。「不,」她慢慢推開他。「不,你必須知道情況才能採取行動。林德伯爵這個保安官的效率,就跟德蒙想當屠龍勇士一樣。」
  
  「屠龍勇士?我以為他只想要追獵盜賊。」
  
  「我念了一個屠龍勇士的故事給他聽,讓他很興奮。他只是不確定當他追著我跑時,我會不會也噴出火來。」她笑了,然後嚥下那陣笑聲,想要殺了自己。
  
  「沒關係,笑聲讓你暫時忘了那些事,那很好。」他幫她拿過一把椅子。她坐了下來,用蒼白的長手指順著長裙。他繼續站著,肩膀靠著壁爐架,知道在這一刻他正用一種嶄新的眼光看著她。
  
  她抬頭回視他,這個男人已經成為她思想的中心,而他的兒子對她的重要性已經到了要是他發生什麼事,她會親手殺了自己。她該怎麼辦?那徘徊在她嘴邊的事實,讓他永遠將她當作仇敵的該死事實,讓他永遠憎恨、輕視她的話還是沒說出口。不是因為她的懦弱,而是對德蒙的威脅讓她再次停了下來。她現在毫不懷疑要是背叛艾強恩,他會實現他的威脅,殺了那個孩子。她已經將死神帶進他家,還有謊言,但謊言總比更多的死亡好。「林德伯爵相信兇手是一個從凌太太那裡拿到媚藥的男人,而那媚藥顯然害死了他的情人。我一點也不相信這種說法,但伯爵對這種結論很滿意。他有痛風,所以很快提出解決之道,並趕回家墊高腳喝白蘭地去了。」
  
  「沒有東西不見?沒東西被偷?」
  
  她搖搖頭。
  
  「我很驚訝他沒有馬上認定某個工人就是兇手。林德伯爵向來將那種人視為眼中釘。謝謝你應付他,如有必要,我
  
  搖搖頭,皺著眉。她想他是在想那是他自己所犯的一項錯誤。「沒有動機,誰可能會殺了凌太太?」
  她當然知道。她知道一切。她轉過頭不看他,他黑色的眼睛裡有著失落的痛苦,她心碎地看著它,知道自己本來可以為那個善良的老婦人報仇。
  
  「你安排了一切,謝謝你。」他看著她,發現她臉色蒼白,嚴重有一抹不解的奇異冷酷。「你累了,邦洋和我會照顧德蒙。任何必須處理的事,我都會應付。」
  
  她跳了起來。「不,我不想要一個人——我是說,我不想要休息。請你讓我跟著你。」
  
  他對這個反應感到不解。「你不想要一個人?」
  
  她做錯了。他的平和令她不安。「大概吧。」她慢慢站起來,但沒有看他。
  
  他輕輕按住她的肩。「如果你想要,可以跟我在一起。」他停了一下,接著補充說:「死亡總是讓人措手不及。我記得接到洛柏死訊的時候,我連站都站不穩,花了好久的時間才重新看見我兒子的可愛,重新享受笑聲和女人的美麗,而不是沉浸在恐怖的憤怒和無助之中。震撼和悲痛都會過去的,夏蓮,但你不會忘記。不,你永遠都不會忘記,而這也許是最好的。」
  
  但罪惡感不會消失,她想著。罪惡感不會消失。她低下頭,不發一語。
  
  第二天下午,凌太太被葬在克家墓園裡。兩個世紀以來家族和僕人都是埋葬在這裡。夏蓮瞪著新築的墓土,聽牧師哀悼著凌太太殘酷的死亡,公爵戴著手套的手穩穩地抓住她。她抬起頭看著城堡北翼,凌太太生前的住所。想到公爵將回到倫敦,並再次將她留在闕萊堡,她幾乎無法忍受。她輕顫著,天氣很冷,就像二月常有的天氣。
  
  葬禮後,用過一頓安靜的晚餐,她想著自己接下來應該怎麼辦。這時他慢慢開口說:「你需要一點改變,夏蓮。這對你並不好過。你願意到倫敦來住一陣子嗎?」
  
  她看著他,沒有說話,不敢相信他提出了這樣的機會。她不配得到它。然後她才發現他以為她會再次拒絕,但在她開口之前,他又說:「你和我的相處並不是一直很好。或許我們可以在闕萊堡之外的地方,針對這一點做一些修正。你曾說你不想去倫敦,而要是我強迫你,你就會離開。我不希望這樣,但我想要帶你離開闕萊堡一陣子,德蒙自然會跟我們一起去。」
  
  她看到這個深知自己價值的強壯男人,竟然害怕自己會再次拒絕他。她想要衝到他懷裡,喊出她的感激,但終究沒有。她只說:「謝謝你,爵爺,我很樂意跟你一起去倫敦。謝謝你。」
  
  他這才發現她的接受如此重要。他吁出一口氣,慢慢舉起酒杯,朝她致意。「我母親會很高興的,5她很期待見到你和她的孫子。」看到她眼中的如釋重負,他知道自己會用生命來保護她。
  
  「我也很高興你改變了心意,」他放下酒杯,站起身。「你太累了,夏蓮。我希望明天盡早離開。你最好早點休息,你需要鴉片酊來幫助睡眠嗎?」
  
  她站起來面對著他。他太體貼了,讓她感覺到罪惡感在心中翻攪。而他的仁慈、力量和接受,只是讓情況更加惡化。她搖搖頭。
  
  他向她走去,手指輕碰她蒼白的臉頰。她的皮膚非常柔軟,他想要擁住她,只是擁住她,直到她放鬆下來。他想要說他會盡全力減輕老奶媽的死對她造成的痛苦,至於他自己,只要有她在身邊,那份痛苦就已經減輕了。但他什麼都沒有說,因為他忘了所有的話,只是輕輕抬起她的頭,看到她眼中的淚水,然後便低下頭輕吻著她的臉頰和閉上的眼睛,並嘗到她的眼淚。
  
  他親吻著她的眼瞼。「我不會再離開你了。」他說。然後他親親她的唇,感覺到一切都不再相同了。
  
  那天深夜裡,冷雨之中,夏蓮在海灣那裡和另一個男人見了面。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14 16:18:12

  第十三章
  
  「奶奶,我終於來了。我本來要車伕約翰快一點,可是爸爸不准。看,我還把夏蓮帶來了。」
  
  瑪欣聽到那可愛的稚嫩聲音,連珠炮似的說了一大堆話,連忙放下刺繡,轉過身抱住往上跳的德蒙。她笑著抱住他。「太久了,德蒙,真的太久了。我開始相信小孩子在倫敦其實也不錯。或許你爺爺和你爸爸都錯了,或許你應該就留在這裡,讓我們可以一直在一起。老天,我得先把你放下來,你長成一個小巨人了。」
  
  「夏蓮說我不只是個巨人。我是一頭牛,到處都是肌肉,又很固執。而且二十步之內的每樣東西我都可以射到。」
  
  「啊,你的夏蓮阿姨。你何不幫我介紹她呢?」
  
  「她和牛一樣壯,而且要教我怎麼比爸爸更會游泳。」他皺起眉頭。「不過要等天氣變暖。」
  
  「我敢擔保她的確和牛一樣壯,母親。畢竟她和德蒙在同一個車廂裡耗了將近八個小時,老天,換作是我就沒有辦法。至於她的泳技,我還沒有機會驗證她這方面的能力。」
  
  瑪欣無法將視線從英俊的兒子身上移開。他低沉的聲音似乎很愉快。剛剛踏進客廳的他,身邊有一位非常年輕,穿著深藍色絲質禮服的淑女。
  
  「你是德蒙的夏蓮阿姨?」瑪欣看向那位幾乎和自己一樣高的女孩。
  
  夏蓮曲膝行禮。「是的,夫人,我是茉莉的堂妹。」
  
  「方夫人。」公爵說道。
  
  就算天塌下來,瑪欣也不會更驚訝了。她兒子,她傲慢、世故的兒子,雖然只說了她的名字,但他的口氣充滿了驕傲和佔有。看來她兒子終於找到那個只為他而存在的女性了。然後她也發現他和夏蓮站得非常靠近,彷彿在保護著她。免於受我傷害?她驚訝地眨眨眼。他以為我不會善待這個女孩嗎?
  
  她朝那個有一半法國血統的女孩露出燦爛的微笑,露出和她兒子一模一樣的微笑,然後握緊她的手。她夠漂亮的,但怎麼回事?那個女孩眼中有著讓人非常意想不到的神情。是害怕嗎?怕她?不,這沒道理。
  
  「我很高興終於見到了你,方夫人。」她握住對方纖細的手。
  
  那雙手先是顫抖了一下,然後平靜下來。「謝謝你,夫人。」夏蓮想要挖個地洞把自己埋起來。他母親正歡迎以為叛國賊到自己的家中。「請你原諒我們沒有事先告知就來訪,但凌太太她死了,那實在太恐怖了,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而爵爺——」
  
  「嗯,我知道,我也很遺憾。」
  
  「爵爺很仁慈地讓我跟德蒙同行。」
  
  「啊,德蒙和我第一次聽到這種事。」他低頭看著兒子。德蒙正小心地看著一個老舊的地球儀。「別動它,德蒙。」
  
  「我沒動,爸爸,我只是好奇。賴太太跟我說過很多次世界是平等,可是這個卻是圓的。這是世界,對吧?」
  
  瑪欣大笑,告訴夏蓮:「賴太太很早就是地平社的一員,你得花很多時間才能說服她改變主意,夏蓮。」
  
  「德蒙,」公爵喊道。
  
  「什麼事,爸爸?」
  
  「聽我說一次,而且你要相信我,就是這樣,知道嗎?」
  
  德蒙慢慢走回父親身邊,抬頭盯著他。
  
  「地球是圓的,說一次。」
  
  「地球是圓的,爸爸。你確定嗎?」
  
  「我騙過你嗎?」
  
  「沒有,爸爸,我沒有看過你說錯任何事。」
  
  夏蓮發出呻吟。
  
  瑪欣笑到淚水在眼眶打轉。
  
  「很好。下一次賴太太跟你說地球是平的時,你要微笑點點頭,可是你必須知道地球其實是圓的。」
  
  「好的,爸爸。」
  
  公爵對著兒子微笑,抓起他夾到腋下。
  
  「喔,天哪,爵爺,做得好!」夏蓮說道。而瑪欣聽到她圓潤的聲音裡只有幽默,而不是她兒子常常聽到的諂媚歎息或是格格笑聲。
  
  「沒錯,讓我印象深刻。喔,別覺得你打擾了我,夏蓮,我很希望跟你見面。我兒子跟我說了許多與你有關的事。」
  
  「喔,老天,」夏蓮說。
  
  「我告訴她,你跟豬一樣頑固,騎術尚可,而且你很喜歡闕萊堡的風光。喔,對了,我還告訴她,你很迷人。」
  
  「我想我必須感謝你沒有透露太多細節。」
  
  「你為什麼以為我沒有?畢竟她是我母親,而且很疼愛我,認為我不可能做錯任何事。」
  
  「那是真的,」瑪欣說。「但他是我兒子,一個母親該拿她如此傑出的兒子怎麼辦?」
  
  夏蓮發出呻吟,公爵將德蒙丟到了半空中,而瑪欣說:「請過來坐,夏蓮,我會要人準備茶點。」
  
  「奶奶,爸爸告訴過你,我是國內最好的槍手嗎?」
  
  「他告訴我你射了那只孔雀雷克好幾次。」
  
  「沒錯。」德蒙打了一個大哈欠,夏蓮彎腰,用手指抬起他的臉。「乖乖聽話,你跟你爸爸一樣累了,不過因為你比較小,所以你得跟愛倫回房間,去休息一下。」
  
  公爵將兒子抱回懷裡。「我帶他去找愛倫。不過我會回來,不會把你留在這裡,單獨面對這只惡龍。媽,我離開時,不要把她嚇死。」
  
  「但是,爸爸,那我的故事呢?我還有很多故事告訴奶奶。」
  
  「等你睡醒了再說。」他在門口說。「我會要葛雷端杯茶來。」
  
  他將這個女孩留給她。瑪欣希望她是適合兒子的那位女性,由衷地希望。她自然地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請坐,夏蓮,你一路上都和德蒙在一起嗎?」
  
  「除了我頭痛的那一個小時,爵爺堅持要我跟他共騎。」
  
  「共騎?」瑪欣問道。
  
  夏蓮的臉紅了,瑪欣偷偷高興。「你知道的,爵爺騎著他那匹漂亮的種馬,而他——無論如何,要我坐在他前面。只有這樣而已,夫人。真的。」
  
  不只是這樣,瑪欣看得出來,而且非常高興。「我兒子是很難拒絕的,他有時候非常專橫。」
  
  「是的,我也發現了。」事實上,他沒有強迫她做任何事,而且也真的沒有發生任何事。夏蓮往後靠著他,躺在他的臂彎熟睡著。很久沒有覺得這樣安全了。
  
  瑪欣拍拍身邊的座位,夏蓮解開披風,掛在一張椅子上,然後坐下。很好,瑪欣想著。這個女孩身材苗條,就跟自己一樣——就連那豐滿的胸部也一樣。她想那件禮服應該是茉莉的,可憐的笨女孩。
  
  「事實上,夏蓮,」過了一會兒,瑪欣說,「我兒子終於坦承他對你下令,用那種城堡領主的口氣。就我記得,他幾乎是用吼的。」
  
  「喔,不,」夏蓮說,「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習慣大家立刻服從他,只不過我那時不能讓他這樣,那真是——」
  
  「我知道。我兒子對你一直很好。非常甜的孩子。」
  
  「我從不覺得他甜,那不是她的個性。他比較常用開玩笑的方式達成目的,或者朝你皺眉頭,知道只有傻瓜才敢違抗他——喔,老天,我不是故意侮辱你的兒子的,夫人,真的,公爵非常熱心。嗯,就是這個字眼,他不會因為被說是熱心而不悅,對吧?」
  
  瑪欣拍拍夏蓮緊握的雙手。「我們可以問他。你還不夠認識我,不過我會告訴你一切。我跟我兒子很像,無論哪一方面。你,親愛的夏蓮,」她毫不停頓地說,「覺得很有罪惡感,對嗎?」
  
  她怎麼可能會知道?
  
  「嗯,我想是的。」夏蓮對聲音好像非常害怕。
  
  「你是家裡的一分子,只要你高興。無論多久這裡都是你的家。順帶一提,茉莉的衣服很適合你,這顏色讓你顯得非常漂亮。我想是桃莉幫你修改的?」
  
  「是的,她非常能幹。」
  
  「我知道,很久以前我就發現了。是我要她去服侍茉莉的,而茉莉也很喜歡她。」
  
  一個高大肥壯、髮色紅中帶白的男人在哦進了客廳,一身黑衣的他端著沉重的銀質茶具。他有著彷彿永遠挑高著的暗紅色濃眉,讓人感覺他總是微微地訝異。
  
  「啊,葛雷,你帶食物來了嗎?」
  
  「是的,會讓你滿意的食物,夫人。」他將盤子放到她們面前的餐桌上。
  
  「葛雷和我是一起長大的。」當夏蓮驚訝地看到管家自己開始倒茶時,瑪欣這樣對她說。
  
  「方夫人?」
  
  「我什麼都不要加,葛雷。」
  
  「他很會做這種事,」瑪欣說道。「你知道的,我有關節炎,這幾年來變得很笨拙,所以要葛雷幫我做很多事。這是我不能住在闕萊堡的另一個原因。濕冷的空氣會讓我的病情更加惡化。」她微笑著從管家手中接過茶杯。
  
  瑪欣優雅地咬了一口蘋果派。「啊,真是美味。對了,葛雷,這是方夫人。她是親戚,目前擔任德蒙少爺的保母。」
  
  葛雷看著夏蓮,然後點點頭。「這樣很好。」接著他離開了客廳。
  
  瑪欣笑道:「你在瞪著烤餅瞧了,吃吧,夏蓮。」
  
  「他和勃克如何相處?」夏蓮吃著蘋果烤餅說。
  
  瑪欣又笑了。「你很敏銳,夏蓮。實際上,他們從未碰面。公爵和我都認為兩個家必須分割開來。而公爵北方的產業,聖約翰莊的管家,我還叫他沙皇伊凡呢,他比葛雷或是勃克更加一板一眼。他非常自豪於自己的工作,有一次還告訴我,要是征服者威廉有關加,那必定是他的祖先。」
  
  夏蓮大笑了起來。這是,公爵走進客廳,並在門口停下,眼中充滿笑意。他母親看著他,一邊想著:「多好的微笑啊!」
  
  瑪欣說:「進來吧,親愛的,自己倒杯茶。夏蓮很喜歡廚子做的點心,而我正在告訴她沙皇伊凡的事。」
  
  「」伊凡非常恐怖,公爵微笑著補充。「我聽到你的笑聲了,夏蓮。這麼說來我母親還沒有盤問你的祖宗八代,指控你試圖偷取我兒子的感情,或是威脅說要是你說了我或德蒙的一句壞話,她就要把你的指甲拔光?」
  
  「我們只談了伊凡的祖宗,爵爺。至於我的祖先,你也知道,雖然顯赫,不過還沒有他的來的偉大。」
  
  「他非常嚴肅。小時候我常被他嚇得半死,到現在也還是。」他幫自己倒了一杯茶,並用一貫的優雅,幫母親重新添茶。
  
  她又笑了,甜美的聲音似乎在他的胸口鼓脹著,讓他想要擁她入懷親吻,然後將她的衣服拉到腰際,愛撫她的乳房,品嚐她的味道,還有……喔,天,他現在是在母親的客廳裡喝茶,心裡卻想著要跟她做愛,親吻她到她尖叫他的名字。他搖搖頭,被那口該死的茶嗆到了。
  
  瑪欣拍拍他的背,等他停止咳嗽。她還是覺得他的臉有些紅。「我們還沒談到凌太太的謀殺案。說吧,我們現在有什麼線索?」
  
  「林德伯爵告訴夏蓮一個愚蠢的推論,凌太太的藥害死的某人的愛人,所以他處於憤怒和報復勒死了凌太太。一點邏輯也沒有,但那個老蠢蛋只想要趕快回家喝白蘭地,擱起他痛風的腳。」他頓了一下。「我們應該向夏蓮道謝,她在我到家之前,就把所有的事都辦妥了。」他又停了一下,黑色的眼睛看著左手那枚巨大的翡翠圓章戒指。「我也採取了行動,已確定闕萊堡有更嚴密的防衛。她的被殺毫無道理,她這麼善良,而這讓我嚇得手腳冰涼。她為什麼會被殺?為什麼是凌太太?我一定會找出真相的,絕不會將這件事輕易淡忘。我會找出是誰做的,還有他的動機。」
  
  夏蓮想知道他採取了哪些行動,計劃怎麼做,或許他會發現那些叛國賊利用他的海灘進入英國,或許他會發現她背叛了他。她將視線固定在膝上那只崔斯登瓷杯上。
  
  「我收到賴太太的信,」瑪欣說,「大家都很難過。我很高興你很認真要處理它,親愛的。凌太太是個可愛的老人,而且她能看透許多事。我告訴過你,她曾精確地預測出你的出生日期嗎?她告訴我你會比你父親更英俊,比我更聰明——我不太相信那有可能——而且會是一個很高明的情人。不過一個母親並不想要聽到這種事。」她露出微笑,拍拍他的肩膀。「好了,別再說這些了,我們晚點再談。」
  
  公爵突然站起來。「夏蓮累了,我帶她到玫瑰室去,讓她休息到晚餐時間。今晚我們在這裡用餐,就我們三個。來吧,夏蓮。」他朝她伸出手。她抬頭看著他,緩慢地點個頭後握住他的手。
  
  「喔,天,」瑪欣說,「我們晚餐有客人了。要是我現在才取消,會被殺掉的。怎麼辦?」
  
  夏蓮聽到公爵低聲咒罵。「要來的人會是潘夫人和史小姐嗎?」
  
  瑪欣朝她露出和兒子一模一樣的迷人微笑。「你見過嘉黛了?她可以去做威靈頓將軍的情報部長了。沒錯,是她要來。」
  
  「夏蓮到闕萊堡的隔天晚上,她就上門了,以確定我不會被獵財者佔了便宜。她還拖了迪魯和艾強恩一起去。不過離開的時候,她倒是非常愉快。她很喜歡夏蓮。」
  
  「韓迪魯爵士和艾強恩也會來嗎,爵爺?」
  
  「我會邀請他們的,」瑪欣說道。「我正想要多招待兩位紳士,希望他們會賞光。」
  
  夏蓮知道艾強恩一定會出現,該死的他!
  
  瑪欣轉向公爵。「很奇怪,迪魯到處跟著茜雅,幾乎如影隨形。」她搖搖頭。「哪個男人會被哪個女孩迷倒,總是出乎我的意料。」
  
  「這種說法太過分了,媽。男人不應該是被迷倒的。」
  
  「我只是打個比方。」
  
  「那還是很過分。喔,我的天,我懷疑茜雅會閉上嘴巴,即使他們在——呃,算了,不過事實如此。」聽到母親的杯子碰撞上碟子的聲音時,他閉上了嘴。
  
  夏蓮沒有在聽。她本來還在擔心她要怎麼跟艾強恩聯絡,但公爵的母親已幫她解決了這個難題。她說:「謝謝你讓我來這裡,大人。」
  
  「你覺得如何,萊頓?我應該要人將晚餐送到夏蓮的房裡去嗎?」
  
  「我比較喜歡兩個人在書房中,對著溫暖的火光用餐。」
  
  「那不在選擇之中。」瑪欣說。「你得管好自己,親愛的。」
  
  「至少你現在可以去休息。」公爵將夏蓮拉到身邊。瑪欣美麗的眉毛彎成優美的弧度。奇怪啦,他的口氣很是獨裁。
  
  夏蓮只是點點頭,至少她現在有時間獨處並思索,考慮她要告訴艾強恩什麼。雖然她最想做的是殺了他。
  
  「你為什麼發抖?」
  
  她驚訝地抬起頭看著他。「不,我沒有,爵爺,不完全是。」
  
  「等會兒見,夏蓮。」瑪欣說。「你的樣子是有點虛弱。玫瑰室?嗯,那是不錯的房間。」
  
  他們並肩走上寬敞的弧形階梯時,她說:「你這間城市住宅非常高雅。」
  
  「嗯,」他說,「大部分是我母親的風格。她不喜歡她的婆婆的品味。我自己也喜歡它。我母親花了很多年時間修飾一些細節,不只是風格,還有裡面的人。」
  
  「她也很友善。」
  
  他用低沉的聲音說:「你不一定要來參加我母親計劃的晚餐。」
  
  「你覺得你母親不想要我來嗎?她很和善,所以我不確定她真正的感覺。不像你,」她抬頭對他微笑。「我總是知道你在想什麼。」
  
  「事實上,你並不知道。」要是她知道,就不會站在一吋之外的地方,朝著他微笑。「至於我母親的感覺,那並不重要。它們跟我的想法一點關係也沒有。看吧?你不知道我在說什麼。」
  
  「好吧,告訴我,你在想什麼,爵爺?」
  
  他當然不能把想法全部說出來。那會嚇死她的,不過如果她沒有被嚇到,那他怎麼辦?他的腹部收緊。「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太累。」
  
  他停下腳步說:「這是玫瑰室。我聽說夏琳王后曾在這裡睡過,不過是什麼原因我就不知道了。也或許是伊麗莎白女王。不過,這棟房子應該沒那麼老。」
  
  他將她的手抬到嘴邊。她感覺到透過手套傳來的熱度,不自覺地依偎過去。
  
  「不,」他說。「不要。」
  
  她站直。「我很強壯,」她終於說道。她做了什麼?怎麼這樣對他投懷送抱?「真的,你不用擔心我,我沒事。」
  
  他舉起手指,輕觸她蒼白的臉頰。「你真的那麼堅強嗎?」
  
  她迎上他黑色的眼睛,而他正看著她的嘴。她只想要將他拉近,聽著他強壯的心跳,感覺他的肌膚。
  
  不,不行,她站得更直,給了他一個無意義的微笑。「不,當然不是。今晚見,爵爺。」
  
  幾分鐘後,公爵回到客廳時,他母親說:「她很可愛,事實上應該說是美麗。不過那根本沒有關係,對吧?」
  
  「的確沒有。不用說什麼,媽,我不要你開始胡思亂想。」
  
  「我有什麼可以胡思亂想的?你對待她的方式非常專制。」
  
  「胡說,我非常合適地對待她。沒有任何逾越之處。」
  
  「她是個成熟的女人,而且已經守寡,可能還很習慣自己做決定。你以為她父親或丈夫會對她頤指氣使嗎?」
  
  「不,我不認為。我只是不瞭解她。」
  
  「你認識她的時間還不長。」
  
  他轉向她,露出微笑。「的確。不過從另一方面說來,我很確定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她需要一雙強壯的臂膀,就是這樣。我的胳膊。」
  
  「你很快就決定了。」
  
  他聳聳肩。「的確有些快,但接下來會怎麼樣?我一點也不清楚。」
  
  她深愛兒子,但她也承認從未見過他如此體貼。他對待那個女孩的方式頗為奇特。他很清楚自己的感覺,但還不是完全能理解。他很確定他們會一直在一起?呃,他可能真的很清楚。她拿起半滿的杯子,慢慢地喝著。她很明白他的名聲,也知道那些在他生命中來來去去的美麗女子。她們並沒有打動他,而現在她驕傲、憤世嫉俗的兒子,似乎終於找到可以得到他的女人了。
  
  有著一半法國血統的寡婦。
  
  一個似乎不止喜歡她的兒子,也喜歡她的孫子的年輕女人——要是瑪欣沒有看錯,而她非常確定自己的看法。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14 16:18:30

  第十四章
  
  夏蓮在弧形樓梯的底端突然停步。六名僕人直挺挺地站著,身上穿著公爵家金紅色的制服,和穿著暗黑色衣服的葛雷形成搶眼的對比。他紅白色的頭髮在巨大的吊燈底下閃閃發亮,似乎正檢查著僕人的手套是否白淨無瑕。然後他轉過身對夏蓮說:「夫人,公爵和老夫人在客廳等你。你很準時,老夫人很喜歡這樣。」
  
  夏蓮不敢居功,因為她是被一個臉色不佳的女僕叫醒的。「客人什麼時候到,葛雷?」
  
  「五分鐘後,夫人。我得補充一句,就算是攝政王本人,也不敢在這家舉行的晚宴上遲到。」
  
  「嗯,我也是這麼想。」她很相信這一點。
  
  葛雷打開雙扇橡木門,帶著夏蓮走進客廳。公爵悠閒地靠著壁爐架,雙手抱胸,兩腳交叉著,正對著母親所說的某句話微笑。穿著黑白色晚宴服的他看起來耀眼極了。她不知道是他或是邦洋打上的領巾,像雪一樣的白色似乎發出陣陣寒氣。他一邊說,一邊用長長的手指比著手勢。她幾乎可以感覺那些手指輕輕拂過她的臉頰,下巴,喉嚨,然後滑下她的乳房。她吁出一口氣,不能往這個方面想,那會使眼中閃出情慾的光芒。她非常清楚地知道,每當自己想到他的吻或碰觸這方面的事時,他都會知道。
  
  她還年輕,她想著,不該讓生活變得如此頹靡。
  
  看到夏蓮走進房間,公爵停下說到一半的話。他從未見過一個比她更美麗的女人。穿著奶油色緞質禮服的她十分優雅,光華的衣物將她的乳房托得很高,讓太多的部分暴露在外了。他皺皺眉,想著自己得要跟她談談這件事。他不想要她受到侮辱。這使他朝自己搖頭,要是他有機會和她獨處,他根本就會直接走過去,將她的上衣解開到腰際,欣賞她,感覺她並品嚐她的滋味。他似乎無法不看著她,然後他看到了她的眼睛,那裡似乎一片荒蕪。但,怎麼會?這一點道理也沒有。除非她不喜歡待在這裡,不喜歡倫敦,不喜歡和他在一起。然後他發現母親正看著自己,他必須找回自制。
  
  他得說些話,一些跟脫下她的上衣並在火爐前做愛無關的話。他清清喉嚨,往後退兩步,才說:「你遲到了,夏蓮。不過我不怪你,因為你累了,而且也已經來了。」
  
  「我沒有遲到,爵爺,葛雷甚至說我就像瑪欣夫人一樣準時。」
  
  「呃,你差點就遲到了。」公爵說,知道自己正在說蠢話。
  
  「夫人。」她不理他,對著瑪欣屈膝行禮。
  
  「喔,天啊!」瑪欣輕歎。「親愛的,你得保護夏蓮,她看起來太誘人了,我怕那些男士會失去理智。」
  
  「非常有可能。看看她的領口,媽,幾乎開到腰部了,不過因為今晚這裡都是紳士,至少我們會努力不去公然瞪著她。但要是有人敢作出逾禮的舉動,我會把他摔到你的玫瑰花叢裡。」
  
  「我保證沒有人看我第二眼的,爵爺。我是個寡婦,又沒有錢,更稱不上出眾。」但她的手已蓋在胸前。她跟桃莉爭辯過,但那裁縫不理她。不過她說的是實話,沒有人會對她有興趣的。
  
  一眨眼的時間裡,公爵便來到她身邊,用只讓她聽到的聲音說:「你若再說這種話,我會拿鞭子抽你。懂嗎?」
  
  夏蓮擠出一個微笑,強迫自己將手放下。「懂了,不過你為什麼這樣說?」
  
  「別再貶低自己,你當然知道我是這個意思。相信我,你的領口太低了,要桃莉至少將它拉高兩吋。我不要男人看到你的胸部。」
  
  「為什麼?」
  
  「因為那是我的。」他說。
  
  她差點跳了起來,他看到了,並對她微笑。
  
  「親愛的,你在捉弄夏蓮嗎?」
  
  「不是的,母親。我只是告訴她我希望她今晚如何表現。」
  
  瑪欣對著從門廳傳來的笑語皺皺眉。她兒子對夏蓮說了什麼?一定很不正經,因為夏蓮的臉從前額紅到了胸口。喔,該死!她希望自己可以問出來,也讓自己臉紅一下。她討厭在這種時候準時到達的客人。可惡。
  
  這是瑪欣夫人所謂的小型晚宴?夏蓮瞪著大餐桌旁二十五位衣著光鮮、笑語殷殷的客人。潘夫人親切地跟她打過了招呼,並馬上告訴她露了太多,讓站在後面的公爵憤怒地皺緊眉頭。而一直用精緻的象牙扇輕敲迪魯的手臂要他注意的茜雅,轉頭笑著告訴她,公爵將夏蓮藏在闕萊堡這麼久真是太疏忽了。
  
  「我願意留在鄉下。」夏蓮聳聳肩。
  
  「看來現在不再需要了,夫人。」
  
  夏蓮知道他會來,但不知道已經到達了。而且就站在自己後面。她慢慢轉過身,面對那個她想要殺掉的男人,抬起下頜。「就如你所見的,強恩爵士。」
  
  艾強恩鞠躬。「請容我護送你到餐廳去,夫人,很高興看到你選擇離開鄉下。我相信你會發現在倫敦有很多愉快的事可以做,或許晚一點我們可以來談談這個城市和當中的娛樂。」
  
  她知道公爵正看著自己,還有艾強恩。她低著頭,跟在他身邊走到餐廳。
  
  出乎夏蓮意料的,公爵站在她右手邊的椅子等著她。他親自為她拉開座椅,旁邊等著做這件事的僕人不知所措地看著他,然後才往後退。艾強恩將她留在那裡,輕揚著眉毛,到離她有一段距離的位子坐下,謝天謝地。她右邊坐到是衛喬治爵士,一個留著絡腮鬍的男士,他是一名退休軍官,喜歡在他偶爾聽到的對話中突然插進一些怪異的評論。
  
  她的對面是某位伯爵的長女貝珍妮,她非常漂亮,並且經常不懷好意地瞪她一眼。
  
  菜一道接一道地上,她的頭開始痛,還得聽衛喬治在半島戰役中的戰爭回憶。「可惡的拿破侖還活著,」他喝了一大口酒。「除非他死了,否則事情不會結束。」
  
  「我也很想要看到他死去。」夏蓮說。
  
  「你一定聽過公爵的好友范洛柏被謀殺的事。可憐的洛柏,要是公爵發現是誰殺了他的好友,那傢伙尚未跪地求饒就死了。」
  
  「沒錯。」公爵說。
  
  貝珍妮用低沉誘惑的聲音說:「什麼沒錯,爵爺?是你很喜歡華爾茲嗎?我敢說你在跳舞時一定很勇猛,或許稍後我們可以跳支舞?」
  
  「今晚不行,」公爵看著夏蓮說。她蒼白的臉色讓他害怕她會昏倒,那些關於拿破侖和他朋友命案的對話,對女性來說想必太多刺激了。然後他皺起眉頭。
  
  夏蓮在這時抬起頭看著他,他看見她眼中冰冷而堅定的怒氣。不。她並不是要昏倒。怎麼回事?
  
  夏蓮知道他十分輕易就可以看穿她,連忙將臉上的怒意抹去。但聽到拿破侖的所作所為之後實在很困難。她聽到貝珍妮的笑聲,並發現她正看著自己。「你說什麼?」她微笑著問。
  
  「珍妮小姐在跟你說話,親愛的。」喬治吃了一大口廚子拿手的豬肉派。
  
  珍妮看著對面的夏蓮說:「爵爺說你剛從法國來到這裡,夫人。」
  
  「喔,不,」喬治爵士瞪著她,彷彿非常不悅。「但你的英語非常地道,太奇怪了。」
  
  「我有一半英國血統,喬治爵士。」她說道。「我實在桑穆塞郡長大的。雖然我的確嫁了一個法國人,但他是保皇派的,非常痛恨拿破侖,跟我一樣。」
  
  「我剛剛才跟公爵說過,」珍妮說,「這種話題根本不適合用餐時討論,爵爺認為你們讓他的客人很不舒服。」
  
  可憐的丫頭被利用了。夏蓮想著。喬治爵士因為她的侮辱而臉色通紅,連公爵也低下了頭。她知道他正在壓抑忍俊不禁的笑意。
  
  「我不是個好客人。」她舉杯擋住微笑。
  
  「沒錯,」珍妮說,然後壓低聲音說:「或許你該離開,回到你會比較舒服的法國。」
  
  夏蓮聳聳肩,小心地放下叉子,露出所有的牙齒朝那個女孩微笑。「這若是公爵的希望,他只需理會那些比較討他歡心的客人就好了。」
  
  「他很快就會了。」珍妮用白皙的手指拍拍他黑色的袖子。公爵懶懶地看了她一眼,黑色的眼睛承諾著無盡邪惡的歡愉。
  
  但他腦中此刻想的並不是邪惡的歡愉。他母親該死的把珍妮小姐安排在他左手邊做什麼?他看向安靜坐著的夏蓮,她低頭望著盤中冷掉的豬肉派。
  
  「我想那是因為你英國的血統。」珍妮的聲音聽起來像天使一樣甜美。
  
  夏蓮將頭歪向一邊。「大概吧。」猜測她的斧頭何時下來,她很快就會知道了。
  
  「你不想大部分的法國人一樣又矮又黑。」
  
  夏蓮低頭看著剩下的豬肉派,它們一點也不可口了。當僕人輕聲詢問她要不要蘋果餡餅時,她搖搖頭。這就是珍妮的斧頭?一點也不銳利嘛。她只是說:「隨你怎麼說,珍妮小姐。」
  
  「這是真的,」珍妮說。「你的混血似乎造成了不好的效果:大部分的女性在你身邊都會覺得嬌小。」
  
  夏蓮不知道這個女孩為什麼要在這時候,用這種毫無效果的攻訐來博取公爵的注意力。她的聲音因笑意而溫暖。「我也注意到了,不過我用的字會是矮小,而不是嬌小。」
  
  珍妮倒抽一口氣,眼睛輕蔑地瞇起。「可惜你是個寡婦。英國人跟法國人不一樣,對已經結過婚的女人不太感興趣,除非是那種顯而易見的興趣。」
  
  公爵清晰地說道:「珍妮,你知道我母親比夏蓮更高嗎?」
  
  珍妮無助地看著他。
  
  喔,不,夏蓮想到,別讓我為你覺得難過。「啊,爵爺,可是令堂在許多方面都不同凡響,畢竟她是你的母親啊!」
  
  這是什麼意思?公爵懷疑著。
  
  至於珍妮則是安靜了下來。她現在對這個女人所感到的是純然的恨意,而不只是嫉妒。
  
  彷彿知道自己對珍妮太過寬容仁慈了,夏蓮又說:「你知道,英國人對我有沒有興趣,我是一點也不在乎的,我只是來英國做客,不是來找下一任丈夫。你知道,要是男人只因為我是個寡婦就不喜歡我,我認為那是很愚蠢的。要是英國人都這麼白癡,那請你自己留著用。」
  
  珍妮非常滿意,然後朝著公爵微笑。
  
  他說:「我看到我母親已經準備好帶女士們離開餐廳了。」
  
  瑪欣用迷人的聲音清晰地說道:「女士們,該讓男士們獨自喝點酒了吧?」
  
  他們怎麼能配合得如此天衣無縫?夏蓮讓僕人替她拉開椅子。
  
  夏蓮不需要擔心貝珍妮會繼續攻擊她,因為等她們進入客廳坐好時,潘夫人和長舌的茜雅就佔據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茜雅談著食物,並一一列舉她吃過的菜,而潘夫人警告她再這樣吃下去,迪魯會很快移情別戀。
  
  吃得不多的夏蓮昧著良心說:「我同意茜雅的看法,晚餐很美味,夫人。」
  
  當夏蓮正對另一個客人說話時,聽到了公爵的聲音。「抱歉,女士們,我有一些好友剛剛抵達,而我必須為他們介紹方夫人。」
  
  當公爵帶著她穿過客廳,一邊往左邊微笑一下,往右邊寒暄幾句,然後才對她說:「我判定你是這場比賽的贏家。」
  
  夏蓮不明白他在說什麼,而他也看出來她並不懂。「珍妮小姐,」他提示她。
  
  「喔,她啊。那個可憐的小吃醋鬼,你不會想要娶她的,爵爺,相信我。她的愚蠢會讓你很快就厭煩了。你能想像她竟然認為我是個威脅嗎?」
  
  他看著她,完全被迷住了。「很奇怪,對吧?像你這種既不漂亮,又不聰明,一點也不迷人,更沒有誘人身材的女巫,她竟然會覺得你是個威脅。」
  
  「你不用這麼誇張。」她說。「算了,你打算介紹給我的朋友在哪裡?」她想到的是艾強恩,她必須在他離開之前跟他談過。公爵帶著她走到了雄偉的入口大廳。
  
  「抱歉,萊頓,」一個英俊的男子往前踏一步,看著夏蓮說。「我是德倫子爵莫菲利。這是我的妻子莎薇,還有我們尚未出世的孩子。我的妻子告訴我,我們的女兒狀況良好。」
  
  那個將豐厚的赭紅色頭髮盤在頭頂的年輕女性用手戳戳丈夫,並大笑。「對不起,夫人。我是莎薇。我的確懷了孕,不過雖然菲利想要女孩,我仍認為那會是個男孩。喔,對不起我們遲到了,但羅安和珊妮來找我們。他們沒有時間過來,要我們致上遺憾之意。」
  
  「不要緊,」公爵說道。「這是方夏蓮夫人。」
  
  「幸會,」菲利拉起她的手舉到唇邊。「我知道德蒙現在是由你照顧的,要是莎薇堅持要男孩,我希望他跟德蒙一樣。」
  
  「他是個很可愛的孩子。爵爺,你知道嗎,我相信我已經贏過你了。」夏蓮繼續說:「我送了一把玩具槍給德蒙,而他讓所有的孔雀都遭了殃。他還和邦洋合謀,來著我這個盜匪。他說你的禮物根本比不上這把槍。」
  
  「那個小叛徒,」菲利瞇起眼睛。「這些年來我不知道送了他多少禮物,結果他只因為你送了一件禮物就拋棄我了。萊頓,跟你兒子說,只有對他的同性保持忠誠,才能免於女士們的踐踏。」
  
  夏蓮從眼角看到了艾強恩,他靜靜地站在客廳門口。她朝公爵的兩個朋友微笑,她可能再也不會見到他們。「我剛剛弄破了裙子,得去縫一下,順便也有事要找強恩爵士。很高興認識你們,爵爺,夫人,請容我告退。」在莎薇說出要幫她之前,她就離開了。公爵瞪著她離去的背影,看到她和艾強恩說話,然後兩個人一起進入了客廳。怎麼回事?他感到腹部因怒意而僵硬。艾強恩?
  
  「看起來你和這個家庭相當融洽,親愛的,」艾強恩帶著她走到書房外面的小陽台。夜空星光璀璨,但夏蓮一點欣賞的興致都沒有。
  
  他說:「想想,你丟下了可敬的子爵夫婦來找我。公爵想要你,你一定知道,所有的女人都知道了。」
  
  「我倒認為公爵很快就會把我踢出門去。」她說。
  
  「為什麼?還有你為什麼違抗我的命令來到倫敦?你的理由最好能讓我接受,夏蓮,否則我保證小德蒙會馬上帶著他的玩具槍到墳墓裡去。」他嘲笑她眼中的恨意,彈了一下手指。「小孩子很容易死,所以別想背叛我。」
  
  她的聲音顫抖著,她是如此地憤怒和害怕。「聽好,混球。你要人勒死了凌太太,那可憐的老婦人沒做過任何傷害他人的事情。卻只因為我在第一天晚上不小心提過她的名字而死。該死,你殺了她!」
  
  「錯在你,親愛的。要是你閉緊嘴巴,那老女人還會繼續調理著她的毒湯藥。但你卻說了那句話,所以我採取了行動。必要時我總是會採取行動的。要是你膽敢背叛我,我的行動會同樣迅速。你為什麼到倫敦來?」
  
  「因為我無法繼續留在闕萊堡。」
  
  艾強恩拿出一支鼻煙盒,拇指和食指熟練地輕彈一下,漆器的盒蓋便彈了開來。然後他優雅地捏出一小撮鼻煙,吸了進去,仔細品味後,然後才慢慢地關上盒蓋。
  
  「真有良心啊,夏蓮。我很高興。現在我不用那麼擔心你會向公爵告密,希望他會救你和你的父親了。他辦不到。沒有人可以。更別忘了德蒙,夏蓮。好了,我要走了。」
  
  「我受不了,」她顫抖著,既害怕又悲慘,只想要開始大哭大叫。「求求你,不要了,我做的已經夠多了,放過我吧!」
  
  「閉嘴,夏蓮,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不過還是有僕人可能會聽到。我不想聽廢話,要是你鎮定下來了,我可以告訴你我不會因為你的擅自行動而懲罰你,」他頓了一下,看著鼻煙盒。「剛剛好,你在倫敦可以幫我做一件小事。」
  
  「我辦不到,」她輕聲說。「我辦不到,拜託,不要,你不瞭解嗎?當你在殘害無辜的生命時,我怎麼能藉著保護父親和德蒙的名義,繼續做這種事?」
  
  「你越來越喜歡誇張和歇斯底里了,冷靜一點。聽好,你可能已經從帕迪古爵士和其他人那裡得知,拿破侖可能隨時會抵達巴黎。一切很快就會結束,然後你就可以自由了,我保證。」
  
  她什麼也聽不進去。拿破侖逃脫了?不,這不是真的。
  
  「怎麼可能結束?當那個怪物又出來殺擄劫掠的時候?」
  
  艾強恩不以為然地聳聳肩,但他的眼中有一抹瘋狂的興奮。「等著看吧,這次拿破侖會贏,歐洲同盟會潰敗,絕對的,等著看好了。」
  
  「你保證釋放我父親?保證不會傷害德蒙?不會再傷害更多無辜的人?」
  
  他乾淨利落地撒著謊,而她很清楚他在撒謊,並感覺頭頂彷彿有一頂棺木蓋正無情地闔上。她無助地看著艾強恩仰起頭,由衷地大笑。「笨孩子,當然,我以山貓之名向你保證,而他向來非常誠實,我保證。」
  
  她用枯槁的聲音說:「你要我做什麼?」
  
  艾強恩溫柔地微笑,拍拍她的手臂。「不,」他最後說。「別說話。你會知道要怎麼完成任務的。來吧。」他補充說:「來吧。」他抓住她的手臂,將她強拉向他。「你好冷,為什麼不告訴我?讓我幫你取暖,來,讓我幫你。」他親吻她冰冷的唇,用力抱緊她,舌頭抵著她,然後一遍又一遍地說:「我想要你好久了,讓我擁有你吧,夏蓮。把自己交給我,我就會放了你父親。今晚來找我,對,今晚來找我。我想要跟你上床,我要——」
  
  她抬起膝蓋用力撞上他的鼠蹊。他倒抽一口氣,放開她的手,瞪著她說:「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
  
  「下流的傢伙,」她從他身邊跳開。「我會照你的話做,但以後別再碰我!」
  
  她很快地跑進書房裡,懷疑自己為什麼沒有碎成片片。她受不了了。她衝上樓,跑進美麗的玫瑰室,將門鎖上,用所能找到的每一條床單把自己包起來,然後坐在那裡發呆,什麼也看不到。
  
  「國防部?你為什麼想去國防部?」
  
  夏蓮微笑著聳聳肩。「我想那應該很有趣。那是英國政府的主要部門。我聽說現在拿破侖逃脫,就快到巴黎了。我想去過彷彿,感受那種刺激和期待。」
  
  「這是我聽你說過最奇怪的話。」
  
  「是嗎?算了,你不必陪我去,我自己可以坐進馬車,一點也不麻煩。」
  
  他看起來想要甩她一個耳光。「你打算什麼時候進行這趟刺激之旅?」
  
  「今天下午。你不用擔心進不去,爵爺,我昨晚問過迪魯爵士,他說很歡迎我去看他。啊,還有你。」
  
  「迪魯只是客氣,他才不想要一位女士在他身邊繞來繞去。我本來打算帶你去裡奇蒙的,不知道你自己找不找得到那個大迷宮的中心,不過我想讓你去試試也無妨。」
  
  夏蓮從早餐桌旁站起來,瞪著桌子對面的他。「要是你的脾氣這麼不好,我寧可找個僕人陪我。」她將餐巾丟到盤子裡。
  
  他坐在椅子上咆哮著。「閉上你的嘴,夏蓮!你知道身為主任,及你的男性保護人,我別無選擇。我一定得陪你去。你要去哪裡?我們還在說話呢!」
  
  「我要去看德蒙。我沒話跟你說了,爵爺。」
  
  「我去看過他了,愛倫那時正打算將麵包塞到他的肚子裡,邦洋在告訴他到別人家時要怎麼守規矩,而我媽媽正答應他讓他開槍射她。等他看見我——他的另一名奴隸時——他要我教他下棋。」
  
  「那小騙子,」她大笑著說,整張臉亮了起來。「我正在教他下棋,你知道。而他相信自己已經是大師了。」
  
  「他需要的是,」萊頓慢慢說,從她的嘴唇看到胸部。「一個弟弟或者妹妹。」
  
  她喘不過氣來。「或許。」她終於說。「珍妮小姐可以被訓練的更有人性,你說呢?」
  
  「呃,」他說,眼睛閃爍著邪惡的光芒。「她向我們所有人保證她是個處女,那又加了一點分數。」
  
  那只會招來一群色鬼。她迅速吞下他放下的釣餌。「你這個自大,傲慢的英國混帳,你——」看到他開始大笑,她控制住自己,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
  
  「我跟你去看看德蒙,一起教他下棋。」
  
  「你休想!」她轉過身,重重地踏出了早餐室。他深沉愉快的笑聲送著她,而她撞上了一名僕人。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14 16:18:46

  第十五章
  
  夏蓮將女性隨身的小袋抱在胸前,裡面裝的是艾強恩今早要人送來的信。她不知道裡面是什麼,但她很害怕,非常害怕。
  
  氣溫很低,她可以看見自己呼出的氣。
  
  公爵傾身將厚毯子緊裹著她的雙腿。「你相信一個星期以前,我們還曬著暖烘烘的夏陽嗎?」
  
  馬車停下,尼柏出現在窗口,輪廓鮮明的臉微笑著。他喜歡置身這種跟戰爭有關的地方,公爵想著。不過尼柏大概也不明白為什麼他會帶一位淑女來國防部。真的呢,為什麼?
  
  「我不敢相信,」她站在一棟被煙熏成灰色的石造建築前,光禿禿的外表看起來毫無歡迎之意,而且似乎需要好好打掃。建築的周圍以鐵欄杆圍住,沒有攤販在附近叫賣,打擾牆裡的重要人物,使得它在街道之中顯得不自然地安靜。兩個穿著制服的警衛在入口過濾訪客。
  
  「你可以從這裡看到西敏寺。」公爵用戴著手套的手指指方向。
  
  「真是宜人,」夏蓮活潑地說。不理會公爵懷疑的眼光,以堅毅的步伐踏進國防部前方的漆黑入口。
  
  公爵不必向經緯說明自己的身份,巨大的鐵門很快地打了開來。
  
  「爵爺,」一名警衛說。
  
  他們走上陳舊的石階,來到巨大的雙扇門前。警衛拉起一個巨大的鐵環門把,並朝公爵深深鞠躬。「爵爺,」他說,「帕迪古爵士的秘書很快會來接待您。」
  
  「你有很好的理由可以做全英國最自大的人。」
  
  「喔,不,攝政王完全可以把我比下去。另外,我從不注意這些。」他困惑地看著她。「你寧可他們把我們當作不重要的人視而不見嗎?」
  
  「當然不是,只不過大叫好像都把你當攝政王本人一樣地捧著。」
  
  「喔,不,他們還沒有。裡面的人會更客氣,我保證。」
  
  公爵輕柔的話語,在室內迴響成巨大的回音。她環視四周,大廳約有四層樓高,每一層樓都用欄杆圍著,並且都有穿著制服的警衛安靜地站著。各個年齡層的人穿著灰暗的衣服,經過大廳往自己的目的地前進,只在看到夏蓮的時候會稍微慢下來。每個人都向公爵鞠躬打招呼,令人困擾的是:完全沒有人理她。
  
  「你現在一定很清楚,這裡很少有女士光顧。」在一個比較不那麼沉著的年輕人因看到她差點跌倒後,公爵輕輕地說。
  
  「萊頓,夏蓮,你們真準時,歡迎來到我第二個家,」迪魯出現在大廳另一側的入口。雖然他熱烈的歡迎他們,但夏蓮知道他覺得受到騷擾。他無疑地認為她的要求造訪是很無聊的舉動,而且不很高興她佔用了他寶貴的時間。她一點也不怪他。她看著他,知道自己正在做什麼,而且只想要去死。但她只是露出嫵媚的微笑。「謝謝你讓我來這裡。」
  
  他點點頭,轉向公爵說:「我們從巴黎接到了更多消息。要是你今晚有空,有些人想要見見你。」
  
  「當然,」公爵說。「現在讓我們來進行夫人的好奇之旅吧。你或你的屬下可以為我們帶路嗎?」
  
  「叫一個職員幫偉大的樸茨茅斯公爵帶路?當然不行。」
  
  迪魯帶著他們經過幾間樸素的會議室,裡面充滿了污濁的煙味。這裡曾經有過無數關於英國未來的討論進行著。
  
  當迪魯終於說:「剩下的就只有我的辦公室了,那沒什麼可看的。」她差點尖叫起來。
  
  她露出迷人的微笑。「喔,我很想看看你在什麼樣的地方工作,迪魯。」
  
  他第一次露出遲疑的神色。
  
  「我保證看過之後,我會滿足地離開,不再吵你。」
  
  他還是遲疑著,於是她補充說:「我敢說淑女想看看像你這樣的男性工作的地方,並不是太過分的要求。」
  
  「好吧,夏蓮。」迪魯再次恢復了和藹的臉色。「天知道我和萊頓在裡面度過多少時間。就我所知,我的茜雅從來沒
  想過把她細緻的小腳踏進那個陰森森的地方。」
  
  迪魯帶著他們上二樓時,他和公爵討論著拿破侖凱旋般的回國。「據有力的情報指出,他明天會回到巴黎,很難想像法國人竟會張開雙臂歡迎他。這消息很快就會傳遍英國,每個人都該知道這個人對所有自由國家所將造成的威脅。」
  
  她踉蹌了一下。
  
  拿破侖很快就會重掌權勢。它發生了,就像豪德和艾強恩所說的那樣。然而,她曾希望法國人和這件事無關,法**隊會馬上將他送回厄爾巴島。然後豪德就會認為她和父親再也沒有利用的價值了。
  
  「夏蓮?」
  
  「只是太熱了,爵爺。」她呆板的聲音就像頭頂上試圖穿過骯髒窗戶的陽光一樣。「我很好。」
  
  她這才發現迪魯正在為辦公室裡的雜亂道歉。到處都是地圖和堆積的文件。辦公室後面是一張大桃心木桌,有兩個人正彎腰看著桌上的地圖。
  
  「男士們,」迪魯說,「請到接待廳等我一下,我兩三分鐘就來。」
  
  他們同時用讚賞、不耐和紆尊降貴的眼神看了看夏蓮,收拾了幾份文件,離開了房間。
  
  她不理會他們,冷靜地走向辦公室後面的窗戶。她對窗玻璃外泰晤士河景致讚美了幾句,並似乎聽到迪魯做了適切的回應,但她沒有注意是他或公爵。她從眼睫毛底下窺視房間遠處的書櫃裡的第二層,看起來很少使用的樣子。就是那裡,第三和第四冊的精裝書中間。艾強恩要她把信留在那裡。她站在窗戶旁邊,偶爾回應一下迪魯的話,一邊想著她怎麼把這封邪惡的信放到書架上。
  
  「可以了嗎?」公爵終於問道。
  
  她轉身燦爛地微笑,將手伸向迪魯。「嗯,可以了。謝謝你的慷慨,迪魯。我知道你很忙碌,希望不會再佔用你寶貴的時間了。」
  
  夏蓮慢慢走向門口,並將手套悄悄落在地板上。他們走到外面的辦公室時,她對自己搖搖頭說:「喔,老天,我把手套弄掉了,等等,我去把它們撿回來。」
  
  不等迪魯要人去幫她,夏蓮迅速回到他的辦公室,用顫抖的手指將小信封從她的袋子裡拿出來,塞到厚厚的書之間。不到三秒鐘後,她回到了他們身邊手裡揮舞著手套。
  
  「對不起,我實在太健忘了。好了,我已經看過你們偉大的男性保衛英國的地方了。」要是她沒有看到公爵似乎準備伸手蓋住她的嘴,她可能會讓這段無意義的話繼續下去。
  
  回到馬車裡,夏蓮花了很長的時間坐好,將毛毯蓋在腿上,雙手放在膝上,然後盯著窗外看。
  
  「真是有趣的經驗,」他嚴肅地看著她。
  
  「喔,真的非常刺激。我實現了童年的夢想,看到——」
  
  「安靜,夏蓮。」他繼續觀察著她。一如既往,他對她腦袋裡到底在打什麼注意感到懷疑。「我期待當我終於可以瞭解你的那天早日到來。」
  
  她不發一語。
  
  「我猜你想要去參觀下議院?」
  
  她看著他,再次控制住自己。「不,」她說。聲音聽起來像是在嘲笑他。「我比較想到裡奇蒙去,看看你那個著名的迷宮。」
  
  夏蓮坐在育嬰室的窗前,望著廣場過去白霧瀰漫的公園。她來倫敦已經快一個星期,這或許是她這一生最漫長的星期。每當有訪客來,她都以為是艾強恩帶了更多的命令來給她。他還沒有出現,但她知道他是不會放過自己的。她放在迪魯書架上的信封裡寫的是什麼?
  
  艾強恩和豪德是對的。報紙上都是拿破侖凱旋回到巴黎的消息,連法**隊都支持他。大家都在談論威靈頓公爵和拿破侖,話題除了戰爭還是戰爭。每當公爵早上看完報紙後,葛雷就將它拿到臥室來給她,她仔細地閱讀,尋找關於巴黎現狀的消息。她覺得自己被吊在半空中,焦慮地等著某件事的發生,也對即將發生的一切感到害怕。
  
  不過至少她還有德蒙。他正跪在壁爐旁,重新排列著他的士兵,其中一半是英國人,另一半是法國人。他正告誡其中一名少校要注意自己的部隊。她露出微笑,她對德蒙的喜愛,原非言語所能形容,不過她也能想想要是對他說這種話,或是抱他稍微久一點,他會有什麼反應。她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他身上,一開始他有點緊張,但等他發現她沒有要他多上一點課時,他歡呼著宣佈這個星期都不會抓她來練習射擊。這讓她感激的雙手抱在胸前,不停地向他道謝。他哼了一聲,然後出乎意料地抱了她一下,才又跑到別的地方玩耍去了。他變成了她的孩子,她永遠不想放開他。不,她不要再想下去了,無法想到將來會發生的事,無論是被貼上叛國的罪名——或是死亡。
  
  但德蒙會擁有他的未來,她會不惜一切確保這一點。他越來越像他的父親,當沒有跟她在一起時,他就是和公爵在一起。公爵帶著他去騎馬,看嗎,還曾帶他到拳擊沙龍去。她知道每一件事,因為每天晚上她送他上床時,德蒙都會把做過的事複述給她聽。
  
  他在另一個重要的方面也很像他的父親。他從來不讓她覺得無聊。他是她唯一的慰藉。昨天他才向她透露,比起莫菲利,他更喜歡她,這是一項榮耀。
  
  德蒙又開口了。「威靈頓公爵會宰掉他的,他會騎著馬,用劍穿過拿破侖的喉嚨,然後你就會又快樂起來了。」
  喔,老天!
  
  夏蓮起身,跪到德蒙旁邊的厚地毯上。她不能讓他這麼想,雖然那非常接近事實。「你的意思是什麼,德蒙?」
  但德蒙的注意力又暫時回到他的英**隊上了。他將一大堆刺刀豎直,把一個少校轉過去面對排成一直線的部
  下。然後才抬起頭看著她。
  
  「爸爸說我不可以捉弄你。」
  
  她的表現這麼明顯嗎?但她甚至連德蒙的爸爸都沒有見到,或者應該說,她最近很少見到他。
  
  她說:「但我喜歡你捉弄我。你的槍呢?我想我已經準備好來次大逃亡了。而且當然要有個勇敢的孩子來追著像我這樣無法無天的盜賊,然後把我射下馬來。喔,不,你不會在孔雀身上把所有的子彈都用完了吧,德蒙?」
  
  他用遠超過他年紀的智慧看了他一眼。「你想讓我分心,讓我想些故事,而不是真實發生的事情。爸爸說——」
  
  「爸爸說什麼,德蒙?」
  
  公爵抱著胸站在門口。他應該是剛剛才走進房間,希望他是剛到這裡。
  
  夏蓮開始要起身,他揮揮手,要他們兩個留在原位。「不,夏蓮,別動,你這樣看起來很舒服。還有,德蒙,我跟你說了什麼?」他走到他們身邊跪了下來。
  
  德蒙用雙手摩擦著大炮。「我在點燃火藥,」他看著父親揚起的眉毛。「你說她不快樂,說她不需要我像埃及的蝗蟲一樣去煩她。我告訴夏蓮,威靈頓會碾碎拿破侖的骨頭。我想讓她微笑,而她也的確笑了,爸爸。」
  
  公爵由兒子的頭頂看著她。「嗯,沒錯,連眼睛都閃閃發光,不過只有一點點。好了,你今天要不要跟奶奶到班森市場去?」
  
  德蒙幾乎因為興奮而說不出話來。「我還沒去過那裡!喔,要!爸爸,我要去!」
  
  「很好,邦洋在外面,拿好你的手套和外衣,你奶奶也一定非常高興地在等著你。」
  
  德蒙抓住夏蓮的脖子,親吻她的臉頰,然後深深朝父親鞠躬,跳出了育嬰房。她聽到走廊傳來榜樣的聲音,但聽不清他在說什麼,接著德蒙發出一聲大叫。她對躺在地板上、被玩具兵和玩具槍包圍著,看起來龐大、慵懶,而且非常英俊的公爵說:「夫人知道你為他擬定的計劃嗎?」
  
  「你認為我擅自為她定了一個計劃,好能和你單獨相處嗎?」他起身,朝她深處搜,把她拉起來。她抬頭看著他,完全情不自禁,因為他就在那裡,而看著他讓她覺得舒暢無比。她吞嚥了一下,試著退後,但他抓著她的手。「我的確想要跟你獨處,要你呆在我的身邊。但說實話,那是她的主意。要是我先想到,我也會毫不猶豫地用它來達到我的目的。」
  
  他的大手輕輕滑上她的手臂,手指在她的喉嚨畫著圈圈,然後用拇指抬起她的下頜。「我相信我得馬上吻你,否則我會瘋掉。」他傾身溫柔地將嘴覆上她的唇。她輕輕歎了一口氣。
  
  她想要推開他,真的很想,但卻沒有力氣拒絕他或是自己。她貼向他,感覺他的身軀驚醒了過來。他將她拉向自己,讓她踮著腳尖,緊密地貼著他。她感覺他抵著她的腹部,但很清楚那是什麼:男性的慾望,並感覺自己更緊貼著他,因為他所造成的強大歡愉讓她幾乎站不住。他更深入地吻著她,舌頭輕輕碰觸她的,而不是用力蹂躪她。小心謹慎,喔,他非常小心謹慎地不要嚇到她。
  
  嚇到她?真是愚蠢。她一點也不覺得害怕,一點也不。她想要脫光他的衣服,讓他躺平在地上,壓在他身上。她想要吻到他因快感而喘息,急切地想要碰觸他、愛撫他、瞭解他的一切,並一路親吻到他的大腳。但她更想要告訴他真相,告訴他所有的真相,然後——
  
  她試著推開他,這是她做過最困難的一件事。他放開了她,呼吸急促,黑色的眼睛充滿陰鬱,讓她不能再繼續看著他。因為那也是她看著他的方式:充滿飢渴到接近絕望的地步。她轉身,看著壁爐。
  
  要說什麼?做什麼?「我不能想像有哪個女性會迴避你,爵爺。」
  
  他輕鬆地說:「我有名字的,你知道。而且我認為任何一位像你那樣回應我的女性,都應該用那個名字稱呼我。」
  「當你沒有躲避我的時候,就想辦法讓我分心,夏蓮。你有一根敏捷的舌頭,不過如你所見,那並不能讓我保持距離。我想要你,比昨天,甚至今天早上更想要你。我們得對這種情形想點辦法。」
  
  她閉上眼睛,抵抗他說的話。他想要她,好吧,她也想要他,甚至不止。她不止想要他,她還——不,她不能這麼想,必須理智一點來處理。公爵是個非常性感的男人,可能和許多女性有過經驗,他想要她是很自然的。「你才有一根敏捷的舌頭。」
  
  「很高興你這麼想。尤其你的意思若是指它在你的嘴裡的時候。」
  
  她看到他**從海裡走出來的模樣。她瘋了。她開始非常瞭解慾望這種東西,那是非常讓人沮喪的東西。她想要尖叫。「你沒有情婦嗎?」她盡力讓聲音保持冷淡,用一種毫無特殊意義的社交語調說:「你一定有一、兩個情婦在附近等著你臨幸吧。」
  
  「或許。」他想到莫娜。他還在為他的公寓付房租。「那無關緊要。」他舉起手,包住她的喉嚨,手指撫摸著她的脈搏。她沒有移動,只是直直瞪著爐火,但她所感覺到的熱度是從緊貼在身後的他所發出的。他用溫暖的耳語在她腦後說:「怎麼回事,夏蓮?你因為某種原因而害怕我嗎?怕我會引誘你,然後拋棄你嗎?」他強壯的手指繼續愛撫著她,慢慢將她轉過來。「你怕我嗎?」
  
  「不,」她說。「我不怕你。」
  
  一道黑色的眉毛揚了起來。「那是什麼意思?」
  
  她搖搖頭。
  
  「你不告訴我,這是什麼意思嗎?」
  
  她再次搖頭,保持緘默。她感覺到他如羽毛般輕柔的嘴唇輕觸她的,接著她又想要他了。雖然她對所有的一切還不是很清楚,但知道他會進入她的身體,很奇怪,但那一定很美好。因為他是這麼完美的人。此刻她想要緊擁著他,不希望有任何空隙存在他們之間。她希望他為所欲為,知道他所做的一切會讓她感覺到十分愉悅。他如此接近她,如此堅硬,還有他的氣息。她愛極了他的氣息,他炙熱的身體,和輕柔的長手指。她閉上眼睛,讓他的吻將她催眠。
  
  「你那個聖人前夫一定是個傻瓜。」他抵著她的嘴說。
  
  她試著退後,但他緊擁著她。「不,安竺是個好人,我告訴過你了。」
  
  「我正在教你親吻,夏蓮。要是我不知道,會以為我是第一個碰你、親吻你的男人。」
  
  「是安竺,」她說。「他是我丈夫。」
  
  他再次吻她,這次舌頭更加深入她的嘴裡,讓她嚇了一跳,他立刻鬆開了手,低頭望著她。「你是一個謎,夏蓮。」
  
  他還不知道她是什麼人。她張開口,打算告訴他,只不過——喔,不,艾強恩會殺了德蒙。不,她受不了這種事情發生。
  
  「爵爺,請原諒我的打擾。但裁縫已經到了。」
  
  那是葛雷,隔著門站在外邊的走廊上說。
  
  公爵碰碰她的前額,慢慢吸一口氣,然後放下。他連頭也不抬,大聲說:「謝謝,葛雷,告訴那傢伙我馬上就到。」
  
  他終於站直,抬起手,輕拍她的頭髮,拉好她的衣服。「嗯,好了,沒有人會懷疑你差點躺到地板上讓我為所欲為。」他轉過身,扭過頭說:「我們得想想辦法,夏蓮。我希望你那親愛的前夫安竺沒有繼續佔據著你的心和感情。」
  
  他不給她機會回答,便離開了,順手帶上了育嬰室的門。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14 16:19:06

  第十六章
  
  瑪欣對兒子說:「德蒙想要反諷法的例子,親愛的,『反諷法』。你知道我連個例子都舉不出來嗎?他說他要一個例子,為你加到故事裡。」
  
  「眼前的處境就是最好的例子。」公爵說道。不知道他的生活會變成什麼樣子。
  
  「或許你覺得這樣說很有趣。我想你知道,德蒙和夏蓮相處得非常融洽,她很愛他,而他也很喜歡她。沒錯,這是很好的安排。不過有一點很奇怪,親愛的,」她喝了一口茶以後,又說:「她剛剛婉拒了今晚桑家的化妝舞會,說她沒有合適的服裝。當我建議幫她買一套面具時,她連聽都不想聽。我當然不是故意讓她覺得自己像個窮親戚,但她的自尊放在這裡是不太合適的。你可以跟她談談嗎?她很安靜,幾乎不離開這棟房子,而且體重也減輕了。我不知道怎麼回事,親愛的,但你得想想辦法。我知道她會喜歡舞會的,每個人都喜歡,你會去看看,對吧?連葛雷都在想這件事。那很不尋常。他也非常喜歡她。」
  
  公爵朝著壁爐的餘燼皺眉。他差點在兒子的房間跟她做愛後,她就和他保持距離。他不知道要是葛雷沒有來,會發生什麼事。不,他很清楚會發生什麼。想到進入她的身體,讓他幾乎要呻吟出聲。
  
  她很想要他,似乎只要他一碰她,她就癱軟在他懷裡。他愛死了這種情況,同時也很清楚:他不應該碰她,永遠的。但只要他們獨處,他就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手。他告訴過她,他們得對這件事想點辦法。而他是認真的。他只是不確定該怎麼辦,因為他一點也不瞭解她。他開口,朝著嘶嘶作響的火焰說出從未對任何人說過的話:「我差點就要進精神病院了。」
  
  「情況不妙,」瑪欣靜靜地說。「我從未見過你這個樣子,親愛的。但是事情很明顯,至少對愛你,也瞭解你的母親來說是很明顯。」
  
  他用煩惱的眼神看著她。「請別用母親的建議或是觀察來煩我吧。」
  
  「好吧,那我就坐在一旁看著你掙扎。這對你來說,也是個新的經驗。」
  
  「這是每個正常男人都可能經歷的事,」公爵說道,用鞋尖踢踢一塊發亮的炭火。
  
  「的確,但你不知道那是什麼,雖然你以為你知道。」
  
  「好吧,隨便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不過那一點意義也沒有。我會去找夏蓮。我希望她去那該死的舞會,會命令她跟我們一起去,並接受你買的面具。她不會拒絕的。」
  
  瑪欣低頭看著白皙纖長的手指。「你知道,說話婉轉一點會比較好。每次碰到與夏蓮有關的事,你就一副專制的樣子。」
  
  公爵兇惡地看著她。「她會照我的話做,否則,我會——」
  
  「就像我說的,在這種情況,你那種封建領主的態度收不到好的效果。」
  
  他用力擊上壁爐,然後因為自己所造成的疼痛眨了眨眼。「你最好也婉轉一點,媽,說到鐵腕政策,你並不遜於我。你的敏感程度真是鈍到令人驚訝。」
  
  瑪欣開口,聲音裡充滿了笑意,讓他想要把她坐的那張名貴椅子丟出窗外。「好吧,親愛的,我不再多話了,我不想要你把我當作一個好管閒事的母親。」
  
  「哈,」公爵說,「我會讓德蒙來找你。因為他現在一定在她身邊,我不希望在我處理這件事時,我兒子在旁邊干預。」他大步走出了房間。
  
  公爵果然發現德蒙和夏蓮一起在育嬰室裡,研究者巴黎的繪畫。「還有那個,德蒙。」她說這,「那是巴士底監獄,當法國人發現自己沒有食物可吃,也沒有半點希望時,他們攻擊了那座巨大灰暗的巴士底監獄,一塊一塊石頭地拆掉它。那就是一七八九年法國革命的開端。」
  
  德蒙一臉的若有所思。夏蓮說:「你想那會引發一段特別的故事嗎?」
  
  「嗯,」德蒙說道。「或許有一個小女孩因為拒絕吃繼母為他做的難吃的晚餐而入獄,然後又一個小男孩來救她。」
  
  公爵清清喉嚨。「那麼,那個小男孩會是誰呢,德蒙?」
  
  「我,爸爸,就是我。」
  
  「我也這麼想。我相信然後你將只會讓她吃美味的肉?」
  
  「沒錯,我會要單太太給她東西吃,讓她不用回巴士底監獄。她是個可愛的小女孩,我不希望她遭到任何傷害。」
  
  有時候他會很驚訝這個完美的孩子竟然是自己的,他能擁有這個孩子真是上帝的祝福。他突然感覺到喉嚨一陣緊縮,清楚地聽到父親告訴自己,再也沒有比他還好的兒子了。他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兒,才再次清清喉嚨。「對不起,夏蓮,德蒙的奶奶在樓下等他,這裡沒有壞繼母要他吃難吃的餅乾,相反的,我相信廚子已經做好了他最愛的檸檬餡餅了。」
  
  「酸到讓你撅起嘴巴的檸檬餡餅嗎,爸爸?」
  
  「一點也沒錯,」公爵說。
  
  「可以嗎,夏蓮?」
  
  「既然你這麼努力作出餓慘了的樣子,我只能讓你去了。或許今晚你可以再告訴我,這個被男孩從巴士底監獄裡就出來的小女孩的故事。」
  
  「我會想一想,」德蒙說。盡可能自然地在她臉上吻了一下,才跑出育嬰房。
  
  她抬頭朝公爵微笑。「我忘了時間,謝謝你來拯救他。」
  
  「事實上,我很高興,也鬆了一口氣——因為你沒有跟著他跑出去。」
  
  「我對檸檬餡餅沒有特別的愛好。」
  
  「不,你會緊跟著他跑出去,以避免跟他父親單獨相處。」
  
  她抬起下頜。「我告訴過你我不怕你。」
  
  「不,你怕的是你自己。而且也為我擔心,即使那一點意義也沒有。此外,你也害怕靠近我時,你會想做的事。」
  
  那完全真實,她想著。然後
  用充滿譏諷的聲音說:「你的自大又冒出來了,爵爺。」
  
  「別這麼緊張,我沒有靠近你。對於這一點我越來越在行了,要是我再像昨天那樣碰你,那就真的太蠢了。這次我們真的會在火爐前赤裸交纏著,在這裡任何人都可能跑進來的狀況底下。」
  
  她的眼睛睜大,看起來既警覺又興奮。她看著他的方式就像是一帖**,猛烈到幾乎無法抗拒。他往後退了兩步,然後看到她眼睛底下的黑眼圈。她瘦了,就像母親說的那樣。她看起來消瘦得有點過分,對她的擔心讓他的聲音變得沙啞。「我來解決事情的,夏蓮。」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說。但其實她知道。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要她當他的情婦嗎?畢竟,她結過婚,而且——
  
  「你擔任德蒙的老師多久了?」
  
  她因吃驚而倏地仰起頭。「啊,讓我想一想,爵爺。」她低頭朝著指甲眨眼睛。她得記住他是個充滿魅力的男性,也有過許多的經驗。他想要她,但僅此而已。她歎口氣,擠出一抹微笑。「那個說法並不正確,我比較像是保母,而不是老師,雖然那種稱呼聽起來比較高雅。或許我可以算是德蒙的同伴,東知道一點,西知道一點,不過其他方面仍然很無知。簡單地說,我是個保母,只是保母而已。」
  
  「你又讓我生氣了,夏蓮,別再貶低自己。算了,我看得出來你會繼續爭論下去。無論如何,以我算,你陪著德蒙已經兩個月了,不過還沒領過一次薪水。」
  
  薪水?「我不懂,爵爺。你不止把茉莉的衣服給了我,還非常有禮地對待我。我的道德已經太多了。」
  
  他不理她。「我希望酬勞你的辛勞。」他從背心裡抽出一張紙。「我希望你認為五十鎊是合理的酬勞。」
  
  夏蓮慢慢起身,被他剛才的話嚇到說不出任何一句話。酬謝她的辛勞?她用深沉嚴肅的聲音說:「你怎麼可以像付僕人薪水一樣付我錢?該死!我不要你半毛錢!」
  
  他的手指渴望圈住她的喉嚨,因此他連忙壓抑住自己的怒氣。她整張臉漲得通紅。為什麼?他百思不解。「你當然不是我該死的僕人之一,」他看著她白皙的喉嚨,然後移向起伏的胸脯,冷冷地說:「那五十鎊,我說過是酬謝你到今天為止的辛勞,謝謝你教導並陪伴我的兒子。你得優雅地接受。」
  
  她冷冷地看著他,對他的怒氣達到頂點。他甚至不懂自己做了什麼。「我不要你的錢。」她背靠著壁爐架。「你為什麼這麼做?為了讓我知道你想要從我身上得到什麼?該死!這就是你對待情婦的方式?」
  
  那句侮辱讓他到達了忍耐的極限。原來她是這麼想的?認為他只是個覷覦她身體的**?沒錯,他想要她,特別是想用雙手勒住那白皙的喉嚨。「不對,夫人,我付錢給我的情婦,是因為她們的美貌,魅力和技巧,可是在我身邊的你只展現了第一項條件,或許還有一點點的第二項。你必須收下這五十鎊,夏蓮,否則我會拉下你的裙子,打你的屁股。」
  
  她往他跨前一步,揮舞著拳頭。「所以我只有美貌和一點點的魅力,恩?我注意到你並沒有要求你的情婦要有大腦,就跟一般男人一樣,只要情婦用輕柔的情話奉承你,你就覺得很滿足了,對吧?」
  
  他著迷地看著她。「或許,不過還有一點,你忘了提到技巧。在輕柔的情話以後,就輪到技巧上場了。即使你嫁的是聖人安竺,對這方面似乎也太遲鈍了一點。安竺是個傻瓜,夏蓮,而你顯然笨到沒有發現這一點。簡而言之,我是在和蠢蛋打交道。」
  
  她瘋狂地想找東西來丟他。那本版畫書。她彎腰抓起書,往他丟過去。他輕易地接住了。「這是我祖母的遺物,我希望你能好好珍惜我的東西。」
  
  「我不是你的僕人,你也不是我的領主或是僱主,不能命令我!很抱歉這麼對待你祖母的書,我不會再這樣做了。」
  
  「我可以試著命令你,儘管那似乎沒什麼成效。」
  
  「你讓我覺得自己好像在用頭撞牆。聽我說,爵爺。請帶著你的侮辱和寶貴的錢一起下地獄去。」
  
  他一下子便來到了她的面前,將她拉起來面對自己。「你給我閉上嘴,仔細挺好!夫人,你的行為就像個惡劣的女巫,總是把我說的每一句話往最壞的方向解釋。要是我說出任何過分的話,那也是因為你死抱著自己的成見,不肯傾聽所致。如果你非要把這個問題跟自尊扯上關係,那你的智力必然非常值得商榷。」
  
  她這才發現他並不是有意要侮辱她。而且,他認為她太過驕傲。他只是不明白。他震驚地看著她將臉埋進他的肩膀,對著羊毛衣料含糊不清地說:「對不起,請你繼續說,我會盡力不再頂嘴。」
  
  他愛撫著她的脖子,緊抱住她,並親吻她的頭髮。「我希望你能有自己的錢,你不懂嗎?我不希望你因為沒有錢,而不能做一些想做的事。只是這樣。我希望你能快樂。」他感覺到她頸部的肌肉在他的手下緊繃了起來,趕緊在成串的吻之間說:「你還有別的心煩的事,對吧?除了害怕我和你自己。怎麼回事?讓我幫你,你知道我會幫你的。」他等著,知道自己是對的,只等她將一切說出來。但幾分鐘過去了,他知道她不會告訴他任何事。他覺得傷心,出乎意料的傷心。「那跟你為我擔心的事有關,對嗎?到底怎麼回事?」
  
  她說:「我沒什麼心煩的事,只是想我跟你說過的,我不喜歡倫敦,而我似乎也不太能適應這裡。只有這樣。沒別的事。」
  
  「你隨時可以離開倫敦,你只需要告訴我什麼時候想回闕萊堡。」
  
  她是白癡,完完全全的白癡。她很清楚他看到了她臉上全然的驚慌。艾強恩並沒有給她進一步的指示,說她什麼時候可以離開。她看見他才能確認這件事。她搖搖頭,用一種空洞的聲音說:「嗯,我會告訴你的,爵爺。」
  
  「我希望你能信任我,」他說道,而她繼續保持緘默。「好吧,或許你很快會改變心意。另外,我希望你今晚陪我去參加桑家的化妝舞會。」
  
  「但我沒有——」她開始搖頭,然後臉上露出了一抹微笑。「我懂了,那五十鎊。你母親,我的自尊心。」她歎口氣。「你根本只是想要我聽你的話,爵爺。而要是我沒有想要掐死你,那個計謀很可能會成功。現在,我有自己的錢了,不需要從你身上拿更多的東西,你同意嗎?」
  
  「你逼得我不得不使出這種手段。我想要看你帶上深紅色的面具和衣服,你覺得怎麼樣?」
  
  「深紅色看起來非常邪惡。我很喜歡。」
  
  「我也是。」
  
  「化妝舞會裡常有一些不太令人愉快,或是不謹慎的舉動。簡單地說,無論男女都會忘了自己高貴的出身,並放肆地狂歡。記得,你得一直待在我或是我母親的身邊。」
  
  馬車在鵝卵石鋪成的街道上顛簸著,月亮在天空發出明亮的光芒,讓馬車裡的三個人有足夠的光線可以看到彼此。
  
  瑪欣到希望今晚沒有月亮。兒子這番空前的宣告已經讓她快笑出來了,只能趕緊將頭轉過去,等待夏蓮的回答。而她也很快就開口了。
  
  「爵爺,這話太誇張了。我不是容易受騙的年輕女孩。身為一個成熟女人,勝任安竺的寡婦,我有腦袋,也有根深蒂固的教養。好了,別再煩我,把那些偽善的建議留給你自己吧。」
  
  瑪欣發出了一聲竊笑,但他們兩個人都沒有注意到,謝天謝地。
  
  「我們不是在討論我的舉止,」公爵果如預期地發怒了。「你從未到過倫敦,我才清楚所有的規矩,還有每一個人的性格。你得聽我的話。我不希望我的朋友對你有任何的非議。你得守規矩,不許離開我。我會保護你,確定你不會做任何蠢事,或陷入你不瞭解的局面裡,包括例如像飢渴的男孩,或是年長的,或是任何年紀的男人,任何喝醉酒的男人來調戲你,或是作出其它不軌的行動等等。」
  
  「那麼要是遇到這種情況,我該賞這個飢渴的男孩,或是任何其他年紀的男人一巴掌嗎,爵爺?或者那會讓你蒙羞?你曾經是個飢渴的男孩嗎?」
  
  「不,我生來就是這麼端莊而優雅,生來就有著根深蒂固的教養。我從未調戲一個不想要我調戲她的女人。」他看著她,而她挺直身體,面色潮紅,被她自己的陷阱給困住了。
  
  「好吧,」她終於說道,扭頭看著窗外。「我會假裝成害羞的處女。」
  
  「你可以試試。」他說道,然後閉上嘴。害羞的處女,老天,那聽起來有點恐怖。
  
  他覺得母親似乎發出了一些聲音,於是問道:「你還好嗎?」
  
  瑪欣清清喉嚨。「當然,親愛的,我很高興終於快到了,這真是我有過最長的旅程之一。說實話,夏蓮,我兒子有過各式各樣的經驗,他提出的建議都只是想幫助你,而不是激怒你。」
  
  「夫人,要是你指的是:公爵經歷過這座倫敦叢林中所有邪惡的事情,我可以瞭解。喔,老天,對不起,我不該這麼說的。都是他,讓我想把他從窗戶裡丟出去,才會這樣。」
  
  「車窗太小了。」公爵說。「你也是,救你的——呃,反正對你而言也太小了就是。」
  
  「我可以瞭解。他父親也讓我想要把他扔出去,他真是一個可愛的男人。」她歎口氣,閉上眼睛。
  
  「這是我做過最久的馬車了。」公爵說道。當馬車駛上桑家的長車道時,瑪欣活潑地說:「終於到了,準備好好玩一場吧。你們這兩個孩子不會再吵架了吧?所有的脾氣都發完,不會再發作了吧?」
  
  「我沒有脾氣。」公爵說。「在她出現以前,我的脾氣一向很好。」
  
  「當然,親愛的。這裡的燈光之美,總是讓我震懾。那不是很漂亮嗎,夏蓮?」
  
  「」沒錯。但眼睛看的卻是他陰沉的表情。「你喜歡跳華爾茲嗎,爵爺?」
  
  「嗯。」他說。
  
  「他是倫敦最會跳舞的人之一。」瑪欣說。
  
  「你是他的母親,看當然只能這麼說。」
  
  「那倒不一定。要是我年輕一些,我相信我會像其他的女性一樣愛上他。」
  
  「我希望這裡有足夠多清醒的男士會跳華爾茲。」夏蓮說。
  
  他們聽到德國華爾茲的旋律,讓她開始在馬車裡輕輕地踏著腳。不知道艾強恩會不會來。她知道自己得見他,但她並不想見他,至少今晚不要。今天晚上她想要好好放鬆自己,在這幾個小時裡忘掉自己的所作所為,和自己的身份。
  
  在巨大石階的頂端,穿著十六世紀、鮮紅色天鵝絨緊身上衣,白色圈領和長襪的管家開口說道:「歡迎光臨,爵爺。」公爵和瑪欣一起帶上了面具,而夏蓮的早就帶上了。沒人知道她在這裡,她可以隨心所欲地玩。她朝公爵頑皮地一笑,挽住他的另一條手臂。管家帶著他們走上寬闊的樓梯,經過一群群異國裝扮、歡笑連連的賓客。到處都是僕役,穿著伊麗莎白女王朝臣的衣著,在五顏六色的各式裝扮中,反而變得耀眼。
  
  「我希望你今晚開心地玩。」當公爵轉身跟一個朋友說話時,瑪欣對著夏蓮說。「我兒子變得非常霸道,我發現那很迷人。他通常不是這樣的。嗯,盡情享受吧,夏蓮。」
  
  「謝謝你邀請我來,夫人,謝謝。我想我會很愉快的,」她看看四周,補充道。「怎麼可能在這裡跳舞?人好多。」
  
  「你需要的是有經驗的舞伴。」公爵輕扶她的手臂。「我可以做得很好。」
  
  「別急著走開,親愛的,」瑪欣說。「桑夫人來了,打扮成羅馬時代女主人的那位,很聰明的選擇。露西,近來好嗎?這麼歡樂的夜晚,客人真多。」
  
  「這才好玩啊,」桑夫人說。「這位挽著我們親愛的公爵的是哪位?」
  
  「這是方夫人,露西。她是一位親戚。」
  
  「親戚?真希望看到你的臉,親愛的。我希望你漂亮的可以配上我們的公爵。他是這麼可愛。爵爺,菲利和莎薇好嗎?看到她嫁給你的老朋友時,你有何感想呢?她懷孕了,你知道。」
  
  公爵只是露出微笑。「一切都很好,露西。對不起,我要和方夫人去跳華爾茲了。你覺得自己夠敏捷嗎,夏蓮?」他低聲補上一句。
  
  「我很擔心,爵爺,但我要試試看。老天,那女人真驚人。」
  
  「沒錯,而且桑夫人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親戚真是多。」他們聽到桑夫人對瑪欣說。「我希望這一個不像其他的那麼窮。」
  
  「別理她,」公爵說。「否則你會讓我覺得你很春。深紅色的服裝很適合你,就像你希望的那樣邪惡。你若穿著桑夫人的服裝,胸部一定更好看。」這應該可以讓她不再去想桑夫人的話了。「我們跳華爾茲去吧,夏蓮。」
  
  「喔,好,」她舉起手。
  
  瑪欣看著兒子和他的堂妹,若有所思地說:「他們跳得很好,事實上,完美極了。」
  
  「她很高。」
  
  「公爵也很高。他討厭低頭害他脖子痛。對了,露西,你可以幫我找到舞伴嗎?」
  
  公爵收緊放在夏蓮腰上的手,順利地帶著她穿過一大群舞者。
  
  「說實話,」經過十幾次的轉圈後,夏蓮輕喘著說,「你跳得很好。」
  
  「高超的舞技和良好的教養一樣,都是我與生俱來的。」
  
  「你不會放過我,對吧?」
  
  「可能會,要是你讓我分心。」他低頭對著她微笑,看見她的眼睛在面具後面閃閃發亮。他看到舞池一出比較空曠的地方,便帶著她轉著大大的圈子。她大笑著,幾乎快樂地哼唱出聲。
  
  當他不得不停下腳步時,她問:「有什麼事是你做不好的?」
  
  「我聽到的是讚美嗎?當然不可能。」
  
  「對不起,我相信那是個讚美。你要我收回嗎?」
  
  他低下頭,短暫地將下頜輕靠在她的頭髮上。她的髮絲帶著一點點玫瑰的香味。「有許多事我想做到更好。」
  
  「例如?」
  
  「喔,例子嗎?好的,當你激怒我的時候,我希望能在生久一點的氣,但是事實只要你一靠近我,我就會抓住你,然後忘掉真正想做的事是掐死你,反而想剝光你的衣服,將你壓在身下,親吻你到臉紅不已,還有——」
  
  「這個例子太詳細了,對保持平靜心情毫無幫助。」
  
  「喔,沒錯,那果然對你造成了影響。從我開始描述細節,你至少踩了我三次。你知道嗎,我甚至想要躺在你的身邊,一直看著你,不吻你,也不碰你,只是看著你就可以讓我很愉快。喔,沒錯,你的舞技很好,雖然還比不上我,但稍加練習你就可以跟上我了。」
  
  她腦海裡只有一幅景象:她裸身躺著,他躺在她身上,看著她,伴隨著的還有他的吻。她喘了口氣,然後微笑。「你知道,爵爺,在你看完我之後,我也想要長長久久地看著你,直到我老得牙齒鬆動了。」
  
  那就像是往他肚子上揍了一拳。他只能瞪著她,這女人剛剛擊倒了他,讓他堅挺得彷彿就要當場爆發開來。樂隊奏完了華爾茲,但因為他們都氣喘如牛,就只是站在原地瞪著彼此,然後公爵才發現到周圍對他們發出的笑聲。老天,他剛剛完全失去了自制,至於夏蓮,她的呼吸就像他一樣粗重。他高興到還是覺得自己可能隨時爆發開來。他沒有離開她,也沒有說一句話。
  
  「那是貝珍妮小姐,」夏蓮說,「她正往這邊走過來。我就知道好景不長,她連面具都拿掉了。」
  
  公爵看到那位年輕小姐來意不善地走過來。「穿著牧羊女的衣服。謝天謝地,她沒有帶著一根手杖,否則她很可能會用那東西來打你。」
  
  「我覺得她看起來很可愛,真遺憾。」夏蓮希望那女人下地獄去。「我想你要跟她一起跳舞?」
  
  「如果我這麼做,你會不會拔掉她的頭髮?」
  
  「你的自大又出現了,爵爺,我可以瞭解,畢竟長久以來有很多女性大排長龍想要逮住你。嗯,從珍妮小姐的表情看來,我敢說她想要把我從陽台上丟出去。」
  
  「有可能。不過你可以相信我會保護你。啊,那堆大排長龍的女孩呢?不,別打我,有比你想像更多的人正看著我們的一舉一動,這種情況下這種舉動並不適當。好吧,我會乖乖去和珍妮小姐跳舞,至於你,別和任何男士跳兩支舞。」
  
  「為什麼不可以?我打算再跟你跳一次呢。」
  
  「別笨了,夏蓮,那會招來無謂的閒話。」
  
  「你是說,你不會再跟我跳舞了?」
  
  「情況不同,你是我堂妹。我得照顧你,那是我的責任。啊,珍妮小姐,那個可愛的牧羊處女就快到我們身邊了。」
  
  「所有的牧羊女都是處女嗎?」
  
  「只有那些身價最高的。我得走了,夏蓮,別走遠。啊,我可以說,這是我唯一吵贏的一次嗎?」
  
  她用非常甜美的聲音說:「既然你是我的僱主,又付我極高的薪水,我當然會怕失去我的工作。」
  
  「或許。」他用長長的手指摸著下頜,渴望碰碰她。每一部分的她。「我會補救你父親管教的缺失。他從來沒打過你,對吧?我想沒有。或許你很快就會被我放到我的膝蓋上,讓我修理你那雪白漂亮的部位。我得照顧珍妮小姐了。」他頭也不回地大步走開。該死的他!
  
  至少他阻止了那位小姐,讓她跟夏蓮距離六呎以上。對此她很感激,然後又一次,他說的話在她的腦海中活生生地重現。
  
  樂團演奏另一首華爾茲,而她被一個比她整整矮了四吋的圓桌武士再次拉近人群裡。她看到瑪欣正和一名希臘哲學家跳著舞,她的圓桌武士在打嗝聲中告訴她那是賀爵士,並一邊為打嗝道著歉。她看到公爵跟珍妮小姐跳著舞,因為她說的某句話,低頭對著她笑。她不記得珍妮小姐在瑪欣的晚宴中說過任何聰明的話。
  
  她的下一個舞伴是個清教徒,不過這一個並不堅持禁慾,使她必須在他小腿上踢一腳。再下一個則是穿著沉重而不舒服的盔甲的武士,她認為他很有趣。
  
  在一支一支的舞之間,她只有短時間可以喘息,偶爾可以看到瑪欣投射過來的贊同眼神。她看著公爵,他不曾再接近她。他跳了每一支舞,不停地陪伴不同的年輕淑女。
  
  他不是說對她有責任嗎
  ?為什麼不過來?不,那正直的傻瓜完全被英國的牧羊女們,情婦的妖精,還有一名只用輕薄白紗蓋住乳房、上面用金色緞帶點綴並分隔開來的女神給佔據了。
  
  當一名上世紀的法國騎士說時間已經將近午夜時,她真的嚇了一跳。而當他想要拿開她臉上的面具時,她很快地說:「喔,不,我看到公爵夫人在對我招手了。再會,先生。」接著便逃開了。她自一扇同向陽台的法式門裡溜出去。晚上的氣溫很低,天空的月光明亮,灑落的光芒將底下的花園照亮。她走向鐵欄杆,仍因跳舞而感覺很熱。
  
  
  「你好,方夫人,想不到你終於擺脫所有的男士,獨自跑了出來。」
  
  聽到那個輕柔的聲音,她迅速轉過身,面對一名穿著灰衣,帶著灰色面具的高瘦男子。他的聲音有點熟悉,但她想不起來。
  
  她想起公爵的警告,往後退了最後一步,背抵著欄杆。「你知道我的名字?」她仔細地看著他。他似乎沒有喝醉。或許他只是想要出來乘涼。不,她一點也不相信是這樣的。
  
  「午夜了,」他說道。戴著手套的手伸向面具,解開緞帶。
  
  夏蓮瞪著他,和他臉上位於眼睛下方的痣。那是狄克南,她在齊立村的諾曼古教堂見過的男人。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14 16:19:32

  第十七章
  
  他穿著灰色的服裝,戴著手套的長手指拿著灰色的面具。「不必如此驚訝,老鷹夫人。我是社交圈的一分子,而你因為公爵的關係,也是其中之一。你受歡迎的程度,讓我幾乎要放棄跟你談話了。」
  
  「你要做什麼,狄克南?」
  
  「你記得我的名字,恩?」
  
  「我記得每一個見過的叛國賊。你想做什麼?」
  
  他往前踏一步。「別激怒我,夫人。我一直相信你是一個大危險,不管艾強恩說什麼。他告訴我,你有把柄在他手裡,所以無論你怎麼想逃脫,心腸再怎麼軟,都不會背叛我們。好啦,別提這件事,山貓要我來這裡,他今晚不能到。這是他給你的訊息,」他遞給她一個信封,夏蓮迅速地將它塞到手袋裡。「我父親給我的信呢?」
  
  「在信封裡。」
  
  他更仔細地審視著她。「無論艾強恩握有什麼把柄,我還是不相信你。他殺了那個沒人在乎的老女人,但你那女人的纖細良心卻因此崩潰了。」
  
  「我關心她,狄先生。叫艾強恩放過我吧。」
  
  「你想要這樣,對吧?不,你還不能得到任何解脫,我們的王已經在巴黎了,他很快會打敗同盟軍,再次君臨歐洲,這次他的名字和王朝將會延續下去。等到那時,你才能自由,一刻也不能提早。」
  
  「拿破侖不會再次獲得權位,他有的只是一國家的瘋子,而當戰爭來臨時,他必會一敗塗地。」
  
  她看著他顫抖地從背心裡拿出鼻煙盒打開。等他吸入一撮鼻煙後,才用低沉自製的聲音說:「我不喜歡你,老鷹,我認為女人有時候是很有用,不過她們對我的用處,和艾強恩大不相同。我覺得艾強恩讓他對你的慾望蒙蔽了判斷力。你很危險。艾強恩說要是你又猶豫時,要我提醒你那關係到兩個人的死亡,而不是一個人。從你臉上的表情看來,你懂他的意思。」
  
  他毫無預警地抓住她的手。她感覺到他體內的憤怒,害怕得幾乎要咬到自己的舌頭。「放開我!」
  
  「喔,不,還不行。我打算將你壓在這裡,當場佔有你,看看你到底有什麼能耐讓艾強恩如此著迷。你當然和他上過床了,不是嗎?怎麼樣?公爵也一定跟你上過床了吧,再加我一個,有何不可?」
  
  「你這混蛋!」她朝他吐了口口水。
  
  他抓住她的左腕,放開右手,從背心口袋裡拿出手帕擦臉,並輕柔地說:「你要為此付出代價。大家都認為我長得頗為英俊,也是個好情人。是因為那該死的公爵嗎?嗯,是因為他,對吧?他有錢,又有頭銜,像你這種小賤人就是想要這些。如果我也是那樣,你也會接受我,不是嗎?別再踢我,惹我把你丟出柵欄外面。我一點也不在乎你能不能執行下一個任務,他們會在你的手袋裡發現信,然後知道你就是背叛者。」
  
  「要我接受你,除非你被吊在絞刑台上!」
  
  「你這小賤貨,我——」
  
  「夏蓮!」
  
  狄克南放開她,懶懶地往後退一步。夏蓮抬起頭,看到公爵走進陽台。她抓緊手袋,迅速繞過狄克南。「爵爺。」
  
  公爵看著狄克南,再看向夏蓮在月光下變得蒼白的臉。他想要殺人。他用鎮定而乾冷的聲音說:「狄克南,能請教你和我堂妹在外面做什麼嗎?這裡很冷。」
  
  他認識狄克南,她想著。並朝公爵又跨前一步。
  
  「喔,我們正在討論英國的天氣多麼善變。我剛才跟夫人說,要是繼續呆在外面,她會感冒的。不過現在我也覺得冷了,爵爺,夫人。」他朝兩人點點頭,走開去。公爵想要把他抓回來,但克制住自己。夏蓮看起來就快崩潰了,臉色非常蒼白。
  
  他看到夏蓮離開了舞池到陽台去,一個灰色裝扮的男人尾隨著她。一等他擺脫了舞伴,便馬上跟了上來。
  
  她的臉色該死地灰敗,像受過極大的打擊。他將她拉近自己,溫暖的聲音吹在她的額頭上。「他侮辱了你嗎?他說了什麼?」
  
  她感覺到他憤怒的脈搏,龐大的身軀微微顫抖著。他在生氣?她靠在他的肩上搖搖頭。「他沒說什麼,只是想引誘我。我已經拒絕他了,爵爺。」她補充道,害怕他再去找狄克南。
  
  感覺到他的身體繃得像弓弦一樣緊,她說:「請你別這樣,你之前說的話是對的,至少有六七個男士試圖要引誘我。而見過三個這種人以後,這就真的沒什麼了。狄克南是比較恐怖的一個,但要是他有所不軌,我會把他推下陽台去。他是誰?你是怎麼認識他的?」
  
  「他剛到倫敦不久,迪魯介紹我認識的。他是漢普頓公爵的秘書,大概是從雷克區來,負責處理僱主的政治活動。好了,告訴我你為什麼到陽台上來?」
  
  他想推開她,但她的雙手抓著他的前襟。「我只是想要獨處一下。我看到你在跳舞,你跟每一個女性跳舞,可是只跟我跳過一支。求求你,我們可以離開了嗎?」
  
  怎麼回事?他想要對她大吼,但知道這無濟於事。「好吧,不過你得先放開我。」
  
  「我不想,不過我會的。」她放開了他,但張開的左手還放在他的胸膛。「謝謝,」她抬頭看著他。「謝謝你跟著我出來。」
  
  她讓他的怒火消失了。他搖搖頭。「該死,我出來是因為你笨到一個人跑出來,想要好好打你一頓。當我看到狄克南跟著你出來時,我差點把我的舞伴丟到裝雞尾酒的大碗裡。」他朝她露出餘怒未消的微笑。至少他沒有大吼大叫,或是追上狄克南,教訓他一頓。謝天謝地。
  
  「謝謝,」她又說一次。離開他的身邊,將手袋緊抓在胸前。
  
  他在背後說:「姓狄的名聲不是很好,我聽說他喜歡虐待女人,喜歡她們屈服在自己之下,無論是在床上,或以外的地方。他跟著你出來真是大錯特錯,對吧?」
  
  「我朝他吐口水,」她仍然感覺到恐懼和罪惡感,只想要曲起身體,讓冷風將她結成冰。
  
  「要是那不管用,你打算怎麼辦?」
  
  「我會踢他的鼠蹊,我父親告訴我這是組織男人的最後手段。」
  
  「那的確很管用。等我一下,我得去跟姓狄的談談,小小教訓他一下,或許可以改進他的禮貌和判斷力。」
  
  她用連自己都不自知的力氣抓住了他。「不要。」
  
  他揚起一道黑色的眉毛。
  
  「不要,」她又說了一次。「請你不要接近那個男人,他跟你不一樣,一點榮譽感也沒有。他那眾人會當著你的面擺出友善的笑容,卻在你轉身使用一把刀刺進你的後背。求求你,別去找他,忘了他吧,拜託。」
  
  她的樣子非常惶恐,甚至可以說是害怕的。因為擔心他嗎?顯然是的。他再一次被繳了械,並覺得惱怒。
  
  「我只想要回家。請不要去找他,他不像你一樣正直有尊嚴,他是禽獸。」
  
  他丟下面具,拉起她的手。「我們去找我母親,然後就走。」
  
  一個小時後,他在她我房門口站定。她開口說:「記得你說的話嗎?」
  
  「哪一句
  ?」
  
  「只要我想,隨時可以回闕萊堡去。」
  
  「嗯,」他說。
  
  「我想明天回去。」
  
  他的沉默持續了太久,才終於開口問:「你可以告訴我,怎麼回事嗎?」
  
  「我想回闕萊堡。」
  
  「為什麼?」他用低沉而且非常有禮貌的聲音說,「告訴我,你為什麼想離開?」
  
  她突然開口,讓他驚訝地眨眨眼。「拿破侖已經奪回了權力,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他搖搖頭。「拿破侖是個有強烈權力慾望的人,他想統治的不只是一個城市或是一個國家,他想要擁有一切。戰爭是必然的,只有這樣才能阻止他。你不知道嗎?威靈頓現在和奧蘭治親王在布魯塞爾。一兩個月之內,戰爭就會爆發。不過你知道的,我不想大多數的國人那樣悲觀。事實上,拿破侖的軍隊在兩年前攻擊俄國的不智之舉時,都死傷殆盡了。現在他的部隊裡只剩下沒有經驗的毛頭小伙子在撐場面,威靈頓一定會贏的。」
  
  「我也知道他會,謝謝你。」她說道。眼睛看著別處。「我早上要走。如果可以,我想帶著德蒙一起回去,你不需要親自護送我們回闕萊堡。」
  
  「別傻了,我是你的保護人。當然會送你和我兒子回闕萊堡。」
  
  她似乎想要爭辯,終究只搖了搖頭。「謝謝。」她又說了一次,然後轉過身,走進臥房,安靜地將門關上。
  
  他站著不動,瞪著那扇該死的門。她就在另一側,他只要打開門,走向她。他知道要是他這樣做,就一定會和她做愛,或許會做到他們倆都失去意識。他的手已經握住了門把,然而又收了回來。
  
  他明天早上再見她。他打算餘生的每一天都要見到她,但他知道首先要找出她有所保留的原因。到底是怎麼回事?他聳聳肩。他會找出每一件他想要知道的,與她有關的事。那可能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問題,而他會解決它;但就算那並非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也會將之解決。他兒子不總是告訴他,他是全世界最強壯、最聰明的爸爸嗎?
  
  他吹著口哨走回臥室。
  
  「你不用跟著我們回去,爵爺,這裡想必有更多有趣的事等著你去做。」
  
  他懶懶地朝她笑笑。「不,這次沒有。我已經決定你需要我來帶領你,夏蓮,每當我讓你離開視線,你就會犯錯或是差點被人佔便宜。而等我前來拯救你時,你就不肯放我走。」
  
  她沒有睡好,一直夢見艾強恩溜進德蒙的房間,身邊帶著一根繩子,一把小刀,甚或是赤手空拳,輕易地能奪走一個小孩的性命。她只想要離開倫敦。
  
  「我不會上鉤的,」她說道。他放過她,因為她的臉色非常不好。
  
  瑪欣將德蒙摟在身邊。「我兒子會照顧你們兩個的,夏蓮。把一切交給他處理。你好像很疲倦,親愛的,叫德蒙別吵你睡覺,或許他會乖乖地同意。」
  
  「要是她答應讓天氣再暖和起來,奶奶,我就讓她跟我一起睡午覺。」
  
  「你真乖。」瑪欣親吻孫子。「我想夏蓮可以處理像英國的天氣這麼簡單的事。」
  
  「我也是這麼想。」德蒙說。
  
  瑪欣再次親吻他。
  
  「謝謝你親切的招待,夫人。」夏蓮說。「希望能再次見到你。」
  
  「哦,你會的。我想我們以後會常常見面。好了,親愛的,我可以和你私下說句話嗎?」
  
  當夏蓮帶著德蒙離開客廳時,瑪欣說到:「祝你好運。事情不太對,毫無預警地想離開倫敦,這一點道理也沒有。我一點也不懂怎麼回事。你呢?」
  
  「我也是。不過她在為某件事情心煩,我會找出原因的。」
  
  「我很高興德蒙這麼喜歡她。我想你不至於用兒子當手段吧?」
  
  她英俊自信而有點傲慢的兒子揚起眉毛說:「你以為我會墮落到這種地步嗎?」
  
  「很有可能,夏蓮是個意志堅定的女人。」
  
  他正想說夏蓮會聽他的,然後及時發現這話只會招來母親的嘲笑。事實上,是嘲笑自己。「要是迫不得已,我連邦洋都會利用。」
  
  瑪欣轉過頭,抬頭看著前任公爵的畫像。「真可惜當你父親要你結婚時,她只是個小女孩。要是她和茉莉同年,事情會大大不同。」
  
  「爸爸總愛告訴我,要是我一直往前看,不要老是哀歎過去,並改正以前的過失,一切都會順利,而我也會變成更好的人。」公爵拉起母親,緊抱著她。「我跟你一樣想念父親,你知道他是對的嗎?我想寡婦和鰥夫是很好的組合。」
  
  「我相信。」瑪欣說。「你和你父親是全世界最好的兩個男人。我全心全意地愛著他,而且我認為夏蓮對你也有同樣的感覺。」
  
  公爵用非常嚴肅的表情和聲音說:「……然後邦洋向我父親發誓那個壞人真的是自己掉到橋下去的,而且他還發誓說我站在十呎以外的地方,此時絕對與我無關。然後我父親就說了:『我知道我兒子是個惡魔,所以他會魔術,我一點也不驚訝。』」
  
  夏蓮大笑。「那個壞人會游泳嗎?」
  
  「我記得羅泰迪第二天又開始欺負別的孩子了。」
  
  「他後來怎麼樣了?」
  
  「我上會聽到的消息是,他在某個地方擔任牧師。人生真是有趣,對吧?」
  
  她低下頭,用靜默當作保護自己的盾牌。他朝著她底下的頭皺眉。「你沒有回答我。你不覺得人生很有趣嗎?生命常有意想不到的驚喜在等待著你。」
  
  「嗯,」她的眼睛還是望著別的地方。「生命有時無常到令我想要死去。喔,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怎麼會說出這種傻話呢?」
  
  這是個開始,公爵想。他們回到闕萊堡才兩天。他知道在她短短的生命裡,經歷過許多痛苦:聖人安竺去世了,她的父母也已不在人世。但還有別的,別的不一樣的事,他感到極大的挫折,為什麼她一點前兆都沒有,就想回到闕萊堡來?
  
  他背靠著壁爐架,手裡拿著白蘭地酒被,暫時陷入了沉思,然後突然說:「或許你會想去南安普敦,我們可以航行到威特島,如果你喜歡,也可以在梵特諾的房子過幾天。就像我跟你說過的,德蒙很喜歡那裡,他會覺得這是個很難得的經驗。」
  
  她同時感到恐懼,緊張和遺憾。狄克南給她的指示裡,要她明天晚上到海灣那邊,去和豪德的一個手下碰面,他會給她更進一步的指示。「不,」她很快地說,看到他臉上的困惑後,連忙補充道:「我是說,我並不適於航行,我對船有恐懼感。就算大船也一樣。我知道這沒有道理,而且很蠢,真的——」她的手在面前搧著。「我對那種事一點辦法也沒有。」
  
  他終於抓到一個在他看來全然矛盾的謊言了。「啊,一個怕水的好泳將。」
  
  「不,只怕船。」
  
  「你知道,夏蓮,你不用為了向留在闕萊堡說謊。應該不是這樣的吧,我記得前不久不還迫不及待地想離開這裡。現在你回來了,沒有道理,對吧?或許你只是不想跟我在一起,你認為我會試圖引誘你嗎?別這麼想,那是完全不同的一回事,在一起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我真的認為你會很喜歡梵特諾的。」
  
  她的左肩上方開始感到劇烈的疼痛
  。「我不是在擔心被誘惑,也沒有任何煩惱。我想要留在闕萊堡,我愛這裡,不想要離開。」
  
  「直到你下次懇求我帶你去倫敦?」
  
  「我不認為我會再去倫敦。」
  
  「該死的為什麼不?」她只是搖搖頭,別開視線,什麼也不說。他挺直身體,離開壁爐架,用力放下酒杯,大步跨向她,然後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拉起來搖晃。「該死,我們回家已經兩天,你拼了命地要躲開我。我想跟你出去騎馬,你就說頭痛。你像個影子一樣偷偷摸摸地行動,或者該說像躲避警察的犯人?到底怎麼回事?」他挫敗地看著她。
  
  「什麼事也沒有。」
  
  他放開她,開始踱步,然後轉過頭說:「我討厭玩遊戲,夏蓮,要是你覺得不喜歡我跟在你身邊,只要直說。我不會要你離開闕萊堡,也不會把你踢出門。要是你不想要我,該死的,就告訴我。我保證這一生從沒強迫過女人。老天為證,每次我一碰你,你就為我瘋狂。我們為彼此瘋狂。好了,告訴我,怎麼回事?」下一刻,他將她拉過來緊緊擁住,近到他可以聞到她的香味,感覺到她穩定的心跳抵著他的。
  
  「啊,夏蓮。」他說。她抬起頭,看見他所有的感覺都在他的眼裡,那黑之又黑的,她所見過最美麗的眼睛裡。喔,不,她想著,喔,不,她發現他正用好奇的眼神觀察著她。
  
  「夏蓮?」
  
  她痛恨他聲音裡的溫柔,痛恨那代表的意義,因為她不配,她既不好,也不完美,更不誠實。
  
  「你願意成為我的妻子嗎?」
  
  她瞪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無法動彈。他想要娶她?那表示他喜歡她,真的喜歡她,而不是只想要她的身體。不,她舔舔下唇,感覺到他的身體緊繃。「不。」她用非常低,非常難過,非常絕望的聲音說。不知道怎麼說下去。「我不能。你不可能是真心的。絕不可能。你只是被迫跟我在一起太久了,而且很喜歡我的胸部,就這樣。就是這樣,對嗎?」
  
  他以拇指抬起她的臉。「我崇拜你的胸部。另外,我剛好也很喜歡你的陪伴。除了你,我不想要跟其他女人在一起。除了你,我不想跟其他女人做愛。我要你嫁給我,我會忠實到讓你想把我踢出家門。」
  
  她推開他,而他放開了手。現在輪到她踱步了。她想要逃走,又知道不能。他會抓住她的。他已經察覺到有些事情非常不對。她得使他相信自己並不是他想要的人。他的妻子?喔,老天,不行。
  
  「你在嘲弄我。你在用我的慌亂取樂。」她終於說。「那樣做很不厚道。」
  
  「我是有點太急,」他說,「而我一直自詡為應付女性的高手。我不會以傷害你為樂的,夏蓮。婚姻是很嚴肅的事,我不認為我會拿自己的一生開玩笑。」
  
  她覺得幾乎要被全然的喜悅給淹沒,但她馬上看到德蒙的屍體。無神的眼睛瞪著她。她看到了父親的屍體,灰白色的手放在胸前,緊閉的眼睛上面放著兩枚銅錢。她無法承受,她就是無法承受這種事。她想要尖叫,但她只感覺打淚水刺激著眼睛,對自己的無力感到如此的憤怒。
  
  她別無選擇。她強迫自己背對著他,逼自己用疏離的聲音說:「謝謝你,爵爺。但對你慷慨的提議,我只能說抱歉。我不打算再婚,不希望再看另一個男人的臉色過日子。對不起,真的,要是我讓你受窘了——」
  
  他大笑。「我第一次聽到這段話。不過我知道這是女孩拒絕追求者時,常用的辭令。這是你第一次用嗎?」
  
  她得用別的方法,任何方法。「你應該娶個英國淑女,爵爺,而不是一個默默無聞,沒有半點嫁妝,又結過一次婚的法國混血兒。」
  
  他又笑了,朝著她搖頭。「不,夏蓮,我不要英國淑女,我要的是一個法國混血兒,一根我身上的芒刺,一個死硬的小頑固,一個愛我兒子和他愛她一樣的女人。啊,別忘了,她還有一根辛辣的舌頭,除了當她親吻我,或是看起來想跳到我身上的時候例外。
  
  「你得瞭解,我根本不需要嫁妝。至於你的婚姻記錄,那一點關係也沒有。你怎麼會認為那有關係呢?相信我,我對那些無知的年輕丫頭沒有半點興趣。至於看另一個男人的臉色過活,我保證要是我出現獨裁的症狀,你可以用力敲我的頭。夠公平了嗎?」
  
  「我不想結婚。」她知道這理由並不夠,但腦袋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起來。「請你別再提了。」
  
  「這是我有過最不尋常的經驗了。我想娶的女人,我知道她也想要我,也認為她喜歡我,我並不盲目,你喜歡我的兒子。我想問題不在我們兩個身上,要是你願意告訴我,我會盡全力解決它。」然後他黑色的眼睛睜大。「不,」他說,「喔,不,你丈夫,那個聖人安竺,他不會是還活著吧?」
  
  她搖搖頭,然後才發現他剛剛給了她一個最完美的借口。
  
  看到她要張嘴,他舉起手。「別說謊,連試都不要試。你為什麼不嫁給我,夏蓮?」
  
  「我不否認我想要你,」她說,「但我不愛你,不想嫁給你。不希望你成為我的丈夫。而我更不懂的是,你,一個連愛情都不相信的人,怎會想要把自己綁在一個女人身上?為什麼?」
  
  「三四十年以後,再問我。那時我們可以來討論我面對你時的弱點。」
  
  她就快要淹死,而他在此時伸出援手,但她卻不能接受。有一天他會發現她的真正身份,到那時他會斥罵她,詛咒她。她是他的敵人,但他還不知道。
  
  「你誤會了我的感覺,我並不愛你。」
  
  他不相信,她的沉默維持得太久。他曾告訴她,他並不盲目;他看到了閃過她臉上的各種表情,一個表情消失,另一個就緊接著覆上了她的眼神,而他看到了多到無法理解的苦惱。他想要搖晃她,朝她嘶吼,但某個東西阻止了他,只溫和地說了一句:「那麼,你所謂被我誤會了的感覺,是什麼?」
  
  她抬起頭看著他,知道自己必須傷害他,還有她自己。她想起了貝珍妮的侮辱,那真的非常孩子氣,但她必須試試看。當她用冰冷的聲音說話時,更加痛恨自己了。「你不用提議跟我結婚,爵爺。既然你要知道我對你的感覺,我會說我和大多數的女人一樣,認為你是個非常有魅力的男人。我想要跟你上床,不是結婚。」她強迫自己漠然地聳聳肩。「就像珍妮小姐說的,英國人不娶跟別的男人有過經驗的女性。你得承認這一點,爵爺。你想要的只是我的身體,而不是一輩子跟我耗在一起。相信我,你為了把我弄上床而提出婚姻。我對此感到非常光榮,但你不用再說這些關於結婚的話了。我會跟你上床,心甘情願地。」
  
  很奇怪,他認識她不到兩個月,卻知道她在撒謊。事實上,她的謊言說的並不高明。接下來怎麼辦?為了爭取時間,他只說:「我不瞭解你,夏蓮。」
  
  她聳聳肩,他認為她想表現出一種法式的灑脫,但並不成功。「我若是純種的英國人,並且還是處女,必然會用迥異的眼光看待這樣的求婚,但我結過婚,不希望再做同樣的事。或許你說的對,安竺在性愛方面的表現是個白癡。我知道你不一樣,你對這方面非常擅長。」
  
  他會說什麼?會做什麼?她看到他眼中閃過對她的鄙視嗎?
  
  「那麼,」他黑色的眼睛裡只有興味。「那麼你似乎發現我的一點長處了,至少你承認了聖人安竺並不是那麼偉大高超的典範。」他頓了一下,聲音變得低沉。「他虐待你嗎?那混蛋打你?」
  
  「不,當然沒有,聽著,我只是很滿意當個寡婦,可以做我想做的事。」不,那不是真的。「的確,我不是很富有,但我喜歡德蒙,喜歡住在闕萊堡。」老天,她正替自己挖一個可以通往中國的大洞。
  
  「而你所希望的,」他慢慢地說,「使我成為你的情人,而非丈夫?」
  
  「我喜歡吻你。」
  
  「啊,真高興聽到這件事。」怎麼回事?她慢慢走過去,實現不曾離開她的臉。她沒有後退。事情變得越來越有趣了。他握住她的肩膀,緩緩將她拉過去。她試著掙扎,但他加強力道,把她拉得更近。她的乳房碰到了他的胸膛,而他知道自己硬得跟石頭一樣,然後感覺到她的全身,如潮水般向他湧來的強烈慾望、溫柔和急切,讓他想要嘶吼出聲。她會對他一直有這樣的影響力嗎?他想是的。他強迫她的臉朝上,並微笑著說:「你是我的。」他溫暖輕柔的聲音抵著她的前額,然後他從容地慢慢低下頭,吻著她。「你屬於我,從今以後,你都是我一個人的。」
  
  「不,」她知道自己要是不能馬上吻他,便會當場化成碎片。
  
  「喔,是的,別再演戲了,夏蓮。」
  
  他親吻了她,一次,又一次,沒有強迫她張開嘴,但她急切地張開了雙唇。他的手伸進了她的頭髮裡,拆下所有的髮夾,鬆開頭髮,然後用手指穿過它,滑下她的背,捧起她的臀部,然後又滑回她的頭髮裡,將頭髮纏繞在手指上。在這當中,他繼續不停地吻著她,並在她嘴裡,斷斷續續地說:「你記得我說過你的頭髮很美嗎?」
  
  「是的,」她說,僅僅是他的聲音就讓她兩腿發軟。他的手又回到她的臀部,舉高她貼著自己,越來越緊地抱著她。他現在最想要的就是讓她赤裸的身體緊貼著自己。
  
  她感覺到他的舌頭滑過鬢邊、臉頰、喉嚨的凹處。他稍微退開一點,手依然捧著她的臀部,低頭看著她。
  
  「你的感覺怎麼樣,夏蓮?」
  
  她並不覺得那是個奇怪的問題,因為她從來沒有和男人在一起的經驗。她張開眼睛,好長一段時間發現自己無法開口說一句話。
  
  「我會為你付出生命。」
  
  他瞪著她,感覺到如濤的慾望,讓他差點將她推倒在腳邊的地毯上。不,不,他想著,還不行。他抓回自制。「你總是以意外的反應來讓我吃驚嗎?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一個只要情人的女人,會對對方的安危如此關心?」
  
  他聽到她屏住呼吸,感覺到她在自己懷中僵住,感覺到她內心的掙扎。「我愛你,夏蓮,那不只是慾望。我想我會愛你到我死的那一天。我父親找到了我的母親,而我找到了你。來,那些話真的那麼難以啟齒嗎?」
  
  她將臉埋在她的肩膀,搖了搖頭。
  
  他親吻她的眼旁和臉頰,用指尖輕撫她的眉毛,親吻她喉嚨的凹處。然後他用手覆住她的乳房,她顫抖著,胸脯上下起伏,拱起背,將乳房抵著他的掌心。「你想要我嗎,夏蓮?」
  
  「是的,是的,」她緊貼著他,抓緊他的頭髮,拉低他的頭,讓她可以吻他。他發出大笑。「我看得出來你想要。你願意嗎?跟我做愛?」
  
  她應該停下來,現在。但想到不久後她就要離開他,她無法忍受可能很快就要在一個漆黑的夜裡偷偷地離開,可能到死都不知道和他做愛的滋味。讓他知道她愛他,讓他跟她做愛,就這麼一個晚上,不可能是太大的錯誤吧?明天晚上,當她見到豪德送來的那個人時,她會告訴他,自己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並且準備離開。或許她會跟他一起去倫敦,明晚之後就再也見不到公爵了。她不想要拒絕他,而她的身體是唯一可以跟他分享的。不,說實話,是她不想拒絕自己。她必須認識他,必須和他共度這一個夜晚。她說:「是的,我想要跟你做愛。」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14 16:19:49

  第十八章
  
  「你先請,夏蓮。」
  
  她的遲疑讓兩個人都有些意外,警戒圓睜的眼睛盯著他看。他朝她露出微笑,輕輕將她推進他的臥房,關上房門。
  
  她的嘴唇變乾,突然間非常害怕。。她是個傻瓜。她會讓自己丟臉的,還會讓他覺得厭惡。她往後退離開他身邊。「我不覺得這是個好主意,爵爺。」
  
  「一點也沒錯,」他放聲大笑。「不過現在沒關係了,一切都太遲了。」他將她拉進懷裡。「張開嘴,夏蓮,你知道這會讓你更愉快。」
  
  她想要說話,但他的嘴覆了上來,並且將她緊貼向自己。她知道他會進入她的身體,就像他的舌頭佔據她的嘴那樣。這個認知讓她既害怕又興奮,開始發起抖來。她吻著他,剛剛覺醒的熱情讓她興奮到手腳笨拙。她緊緊攀著他,想要更多,卻不知道該怎麼做。
  
  「你現在的感覺如何?」他溫熱的氣息噴在她的嘴裡,舌頭抵著她的下唇。
  
  「快要發狂,但我不知道怎麼回事。不知道,只是覺得你有許多東西要給我,而我也有好多要給你。幫我。」
  
  她那個未曾謀面的丈夫浮現在他腦海裡。誰能從他身邊偷走她的熱情?幸好那位聖人安竺已經離開人世,否則萊頓會很樂意幫他去死。
  
  他接過控制權。將她緊抱在身上,然後解開背上所有的小紐扣。它們在他熟練的手指下輕易地打開,她的衣服從肩上滑了下去,慢慢掉落到地毯,堆在她的腳邊。
  
  她很快就會全身赤裸。「我不懂這些,」她說。「你得相信我,爵爺,我是說真的。喔,天,你在做什麼?」他解開她的單片襯衣,看著它掉落到長服上面,然後跪在她面前,手放在她的腿上。「我只在脫你的襪子,不必緊張。」那個該死的聖人安竺究竟是怎麼對她的?」
  
  「我不會嫁給你,不會。」她上氣不接下氣。「等著瞧吧,一旦你跟我上過床,就不會再想要我了。我保證。」
  
  他似乎冷靜地考慮著她的話,雖然臉上還是忍不住湧起微笑。她到現在還是這麼堅持,好吧,他們很快就會知道結果了。他拉下她的長襪,脫掉軟鞋,讓她只穿著到大腿一半的連身襯裙。他站起身,低頭看著她一會兒,然後輕輕拉掉最後的蕾絲繫帶,讓柔軟的棉布從豐滿的乳房落到腰部。他再次拉了一下,讓它從她的臀部飄落到地板上。她赤裸了,終於完全赤裸了,而且是屬於他的。他看著她的小腹,急切地渴望碰觸它,用手指和嘴愛撫它,但某件事讓他停了下來,他看到她眼中的恐慌。
  
  她試著遮住自己。他溫柔地拉開她的手,並靠近一步。「抱住我,嗯,就是這樣,我喜歡。」
  
  他的手在她的裸背上,上下撫摸著。當他用手捧起她的臀部時,她發現腹部漸漸湧起一股她從不知道的感覺,那非常舒服,然後他的手指輕輕向內探,而她感覺到他的指尖碰觸到她女性的肌膚,那處只有她自己看過或碰觸過的肌膚。她開始搖頭,想要推開他,然後才發現到自己並不想要推開他。
  
  她抬起頭。「拜託,再多一點。」
  
  他覺得像被砍了一斧。「喔,好的,但不用急。感覺一下你對我的影響,將手放到我心上,因為我不想把手自你美麗的臀部放開。」
  
  「你的心跳非常急促。」
  
  「你也是,」他的手指再次往內探,其中一根滑進了她的身體。「喔,天啊!」她輕聲說。「我從來沒想像過。喔,天啊!」
  
  她又小又緊地裹住他的手指。他親吻她,因為那股力量而閉上了眼睛,抵抗如果不盡快擁有她,就要吞沒他的需要。他感覺到當手指碰觸並輕輕撫摸她時,她開始變得濕潤,鬆弛,為他而展開,渴求著他。他覺得暈陶陶的,幾乎無法負荷。再不趕快離開她,他的種子就會灑出來,而那對他們兩個都沒有好處。
  
  她朝他眨眨眼,靠近一點,希望他再次碰觸她,感覺她,將手指伸進她的身體。他用前額抵著她的,粗重的喘息讓他懷疑要是她突然觸碰他,會發生什麼事。
  
  「你要我做什麼?」
  
  「不要靠著我扭動身體。」
  
  「我有嗎?喔,我想我有的,我不知道怎麼做。拜託。」
  
  「就算聖人安竺是頭笨豬,你也一定知道男人喜歡怎樣。我只是一個男人,跟其他人沒有兩樣。」他輕輕吻她,繼續跟自己奮戰。
  
  「好吧,如果你確定你跟別人沒有兩樣,那我當然知道該怎麼做。」但他聽到她聲音裡的僵硬,而她也知道他發現了。她拉下他的頭,開始用急切的熱情吻著他,但一點技巧也沒有。
  
  完了。他推開她,呼吸急促到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撐得下去。「不,這更糟,現在我可以看到你,而不是感覺到你貼著我。夠了,別再繼續,否則我會瘋掉。」但他無法控制自己,反而緊抱住她,親吻到兩個人都開始顫抖。他的手瘋狂地摸著她的臀部,愛撫到令她仰起頭來呻吟出聲。然後,讓他非常高興的,她開始拉扯他的衣服,試著同時親吻他並脫掉他的背心。最後才發現自己辦不到,她低咒一聲,讓他大笑了起來。但這一點也不有趣,有其他知道自己很快就會失去理智。他推開她,用這一輩子最快的速度脫掉衣服,然後他將她抱起來,幾乎用跑的衝到他的大床上,將她丟到床的正中央,設法點燃窗邊蠟燭架上的六根蠟燭,而後低頭看著她。
  
  「我從來不曾這麼渴望一個女人,」這句話的真實性直達他的靈魂深處,然後他在她身邊站直。「怎麼了,夏蓮?你為什麼張大嘴瞪著我看?」
  
  「你沒穿衣服。」她的眼睛沒離開他的鼠蹊部。「光溜溜的,」她天天嘴唇,差點讓他爆發了出來。「就像你從海裡出來時那樣,又不太一樣。」
  
  他站在原地,脈搏急速跳動。
  
  「你跟我完全不一樣,我現在知道這行不通了,不可能的。我收回我說過的話,我不要情人了。我要回我的房間,穿上我的睡衣。」
  
  「喔,老天,」他開始大笑。他想要取笑一下聖人安竺的男子氣概,但更想要進入她的雙腿之間。
  
  「我不會傷害你的,在傷害你之前,我會先宰了自己。過來,吾愛,不,別閉上眼睛。男人想要他的愛人能看著他,甚至讚揚他。」他傾身按著她的小腹,然後他的手指很慢地開始往下。她屏住呼吸,張大眼睛看著他的臉,知道他正看著自己,還有正碰觸著她的手指。她張開嘴,往上抵著他的手指,發出小聲的尖叫。他將手指從她溫暖的肌膚中抽出來,讓她倒抽一口氣,表情彷彿非常失望。她的胸脯起伏著,而他不知道該先做哪一樣,他想要一次擁有全部。
  
  「你做的事,」她低語著,「是我從來沒想過的。這樣做正常嗎?你可以再做一次嗎?」
  
  「該死!」他躺到她身邊吻住她的乳房。她充滿了熱情,但很奇怪的是,她不知道如何提高她的歡愉,怎麼帶領他
  取悅自己。他吸吮她的乳房,然後手指滑過肋骨來到腹部。她抵著他扭動,呼吸短而急促,抓著他的肩膀催促他。他的手指來到她身上,其中一根滑了進去。她叫著抬高了臀部。
  
  「別緊張,」他對著她的嘴說。他會先讓她得到滿足,她已經非常接近了。「我要你看著我,夏蓮。」
  
  她的頭在枕頭上左右扭動。
  
  「看著我。」
  
  他看著她,用手指觸碰她,滑進她的女性肌膚,但沒過多久,她的眼睛睜大,變得朦朧,急促的呼吸幾乎像要嗆到,但她的視線一直保持在他的臉上。
  
  「跟著我來,」他親吻她。並一邊用手指愛撫她,然後他感覺到她的身體收緊,雙腿夾住,身體的深處開始美妙的痙攣。他抬起頭,看著她的解放穿過她的身體。
  
  她以為自己就要死了,但她不在乎,讓身體從一個高峰甩到另一個。她呻吟著扭動,然後拱起身體,因劇烈到即將崩潰的歡愉嘶喊出聲。接著她鬆弛下來,感覺到歡愉的小浪潮往自己湧來,想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再做一次。她抬起頭,看著那張陰暗而嚴厲的俊臉,露出微笑,用低沉破碎的聲音說:「謝謝。我沒想過這種事這麼美好。」她暫時閉上眼睛,感受那穿過全身的美妙溫暖,鬆弛著身心,並瞭解到自己最想要的莫過於成為他的一部分。但那是不可能的,不,她所能擁有的只有這一夜。她感覺到淚水成串滑下臉龐,一聲啜泣逸了出來。她拱起身體,將臉埋在他的胸膛。
  
  雖然不懂她為何這樣,但漸漸習慣了的他還是坐起來安撫她,暫時壓抑住自己猛烈的情慾。但滑下她背部的手、貼著他的胸脯,和在她耳邊、喉間的吻,迅速起了另一種作用。夏蓮沒有任何懷疑,淚水迅速收乾,並一邊將手滑下他的背。她找到他的嘴,在吻中間說著:「是的,請你,告訴我該怎麼做。」
  
  他看著她的臉,迷失在她迷濛閃亮的眼神裡。他的手愛撫著她的小腹,感覺到指尖底下收緊的肌肉。她的肌膚非常柔軟,就像滑潤的絲綢一般。
  
  她想抬起身體,但被壓了下來。「不,躺著別動,這次是我的嘴,不是手。」
  
  他來到她的雙腿之間,親吻她的小腹,手指往下探,找到她,並滑進她的身體。當他的嘴接觸到她時,她向上拱身,劇烈的喘息令她懷疑自己的心臟會不會因此而爆裂。
  
  她叫出他的名字。他抬起頭一會兒,朝著她微笑,非常男性的微笑,充滿了愉悅和滿足。「別動,喔,不,你可以盡情地翻轉扭動,叫吧,夏蓮,對,就是這樣。現在,再跟著我來吧。」所有的尷尬都在一瞬間消失無蹤,她咬住他的肩,手指絞著他的頭髮,因為強烈到令人盲目的歡愉尖叫出聲。當她失去控制的同時,他猛然離開她,拉開她的雙腿,用力挺進。
  
  她又熱又緊,他必須咬緊牙關,免得自己將她撕裂。他放慢了速度,但那是他這一生做過最困難的事。他正在撐開她。他低頭看著她,發現她正直挺挺地躺著,而不在抵著他扭動,只是直直地看著他。
  
  她很害怕,但他不懂。天啊!他太想要她。他更深入她,而她呻吟出聲,並抓住他的手臂要他停下。
  
  「躺好,夏蓮,不要緊。只要躺好不動,你會習慣的,我會盡量慢。」他接著更深入,而她的手指也嵌進了他的手臂。
  
  「不,請你停下來。好痛,我不知道會痛。你說過不會傷害我,而我相信了你。」
  
  他停下來,用雙手撐住身體,動也不動地懸在她的上方。「習慣我,你可以的。」
  
  她放鬆了,不過只有一點點,然後他繼續挺進,然後突然凍結了。他低頭瞪著她,無法相信。他正抵著她的處女膜。
  
  她該死的處女膜。那親愛的聖人安竺並不存在。他看著她睜大的眼睛,腦中清楚地想著,你並不知道我會發現你是處女。只是想到這些話,就快要讓她發瘋了。
  
  在他們來得及吸進另一口氣之前,他直接往前衝。「我知道很痛,抱緊我。」
  
  她尖叫出聲,但這一次是因為疼痛,而不是愉悅,然後繃緊了身體,肌肉鎖緊。「不,別動,不要抗拒我。好了,我不動。我已經進去了,你不會再痛了。躺好別動,就是這樣。」他突然低下頭吻她,猛烈而深沉的吻,就像他在她體內的部分。
  
  她動了一下,讓他差點失去控制。,「別動,絕對不要動,否則我就完了。」
  
  「不,我要你留在這裡。」她親吻並輕嚙著他的喉嚨和肩膀。「為什麼會痛?」
  
  他大笑著,然後當她再次牽動時,笑聲變成了呻吟。「不會再痛了。」
  
  她顫抖著,他不知道那是因為疼痛,或是他太重了。下一刻,她又動了一下,宣告了他的末日。他咬緊牙關,抵抗著自己的需求,用低沉粗重的聲音說:「我試過了,真的試過讓我們兩個分心,但一點用也沒有。」
  
  他再次試著冷靜下來,稍微再往裡面移動一點,但沒有用,一點用也沒有,他在她身上像個野人一樣喘著氣,像瘋子一樣對著她的嘴呻吟,然後就崩潰了,陷入了心醉神迷的狀況,並發現了從未想像過的歡愉。
  
  等他冷靜下來,親吻著她的耳朵時,聽見她說:「我愛你。或許在你第一次踏進書房,誤認我是你的前任情婦時,我就愛上你了。我會永遠愛你。」
  
  他努力抬起身體用手肘撐著,低頭對她微笑。「很好,我知道。」他癱倒在她身邊,頭靠在旁邊的枕頭上。「永遠,」他靠在她的耳邊說。「我永遠不會再讓你離開我的視線。」
  
  他等她多說一點,但她沒有開口。
  
  他又回到她的身上,用雙肘支撐著身體。
  
  他看到她咬住下唇,並想在他能看到之前,閉上眼睛,但一如既往,她的動作不夠快。他看到那裡面強烈的痛苦,並感到一陣狂怒。「到底怎麼回事,夏蓮?」
  
  她看著他,感覺到他仍在自己的身體深處,而自己包圍著他的肌肉一弛一張。「我不是那個意思。那非常美好,但現在已經結束了,就算你還在我的裡面,而我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更不想要它結束。永遠不要。」
  
  「哇,真是件新聞。」
  
  她拒絕吞下這個餌,但因為她並不確定他是什麼意思,所以或許這是件好事。她噤口不語,因為沒什麼好說的。
  
  「我快把你壓扁了,」他離開她的身體,翻過身平躺著,並將她拉轉過來靠在自己身上。他聽到她深深歎息著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手平放在他的腹部。他親吻她的額頭。「你對我的不信任差點讓我氣瘋了,我相信你現在應該有很多話要對我說。」
  
  她想爬起來,卻被他壓下去。「跟我說話,」他說,「就是現在。信任我。」
  
  她咬他的肩膀,抬起頭朝著他大聲說:「你為什麼不能讓我靜一靜?為什麼一定要這樣逼問我?你比我六歲時那個奶媽更煩人,她除了挑剔以外還是挑剔。不要再問了,我沒什麼要跟你說的,什麼也沒有,爵爺。」
  
  「爵爺?老天,女人,我們剛剛做了愛——你就不能叫我的名字嗎?」
  
  「對我而言,你就是爵爺,那是你的名字。」
  
  「好吧,」他說,「我可以暫時忍受,對你而言我只是個頭銜。老天,你會讓我提前變老。」他非常用力地抱緊她,又等了一會兒。「好了,現在,跟我說話。」
  
  另一個謊言。夏蓮,你得再向他說謊。不,再說一次剛剛的話,這次讓他相信你,一切都結束了。她無法抬頭看他,所以便低著頭模糊地說:「我不愛你,是你把那種感覺硬塞給我,使我脫口說出那種話。我相信那就是男人讓女人屈服的辦法。他們讓女人有這種狂野的感覺,失去所有的理智,然後女人就完了。的確,你無疑是我見過最刺激的男人,謝謝你帶給我的快樂,我想從你身上得到的就是這些。就像我一直告訴你的。相信我。」她試著推開他,但他緊抱著她。他在想什麼?他會朝她吼叫嗎?但讓她大惑不解的,他爆出了笑聲,不停不停地笑著,讓她想要殺了他。
  
  他終於說:「幸好你沒有在我還在你的身體裡面的時候說這些話,那一定會讓我的熱情很快地枯萎。」他又笑了幾聲。
  
  「那是事實。放開我,別來煩我。」
  
  「我是你到今天為止技巧最好的情人嗎?」
  
  「即使那會讓你的自尊次年過度膨脹,我還是要說實話。沒錯,該死的你!」
  
  
  「就算我讓你覺得很痛?」
  
  「一開始我感受到非常大的快感,我想這算是很公平的交易。」
  
  「通常女人是不會痛的,你不知道嗎?」
  
  「當然,那是因為你太大了。」
  
  「所以你是說,我是你到今天為止呎吋最大的情人嗎?」
  
  她感覺到他胸膛裡隆隆的笑聲。她往後拱身,用拳頭打他的肩膀。「該死!別鬧了,我一點也不懂,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我已經說出實話了,放開我。」
  
  他抓住她的手,輕易地將她翻過去,將她的手壓在頭頂上。她掙扎了一下子,然後僵硬地躺著不動。
  
  「我應該揍你一頓。」他沉思著輕聲說。
  
  「要是你敢,我會狠狠反擊。」他沒有移動,只是壓在她的身上,兩人的腹部重疊著。她得馬上離開他,然後逃走。
  
  她想趁他不備,但他成功地用體重將她制住。他低頭看著她蒼白的臉,凌亂的頭髮,美麗到無以復加的嘴唇,還有她的眼睛,蘊含許多他想一探究竟的深沉眼睛。
  
  「放開我,」她說,「我叫你放開我。」
  
  「除非我瘋了,才會叫你起來。喔,不,身為你到目前為止技巧最好的情人,甚至比那個笨蛋聖人安竺技巧更好的情人,我要留給你一個永難磨滅的印象。一直到你老到記憶都模糊了,你還會記得我。夏蓮,而我也還會跟你在一起。」他低下頭親吻她。
  
  她抗拒著他,希望自己不要再任他為所欲為,雖然在這同時她也感覺到體內再次湧起那股急切的感受。
  
  他親吻她的下頜、喉嚨,舔舔其上狂亂的脈動,然後他坐起身,將她的雙腿拉的更開,低頭向她微笑,黑色的眼睛在燭火中閃爍著。他告訴她他將要對她做什麼,然後開始親吻她的乳房,每隔幾秒就重複地說出他正在對她做什麼。還有她接下來要做什麼。在他熱切的嘴來到她的腹部之前,她已經開始喘息低泣,抓著他的頭髮,擰著他的肩膀,碰觸任何可以碰觸到的地方。當他將她舉高迎上她的嘴時,她已經繃緊並準備妥當。她聽見自己懇求他不要離開,而他也沒有。當她拱起身尖叫時,他感覺到自己彷彿擁有了整個世界。而他就是世界之王。
  
  他猛烈而快速地深入她,而雖然她又小又緊地包圍著他顫抖,他知道自己沒有帶給她痛苦。他想要繼續下去,想要再次帶給她歡樂,但他的身體不允許。他想要她太久了。他仰起頭嘶吼出他的歡愉。
  
  最後,他用手肘撐起身體。「再說一次你不愛我。」
  
  她抬起頭用狂野的眼神看著他,只是看著他,什麼話都沒有說。然後,她開始哭泣。
  
  他滾到一旁,傾身將她的頭髮撥離臉頰,輕吻著她的額頭,太陽穴和臉頰上鹹鹹的淚水。「怎麼回事?我的夏蓮像一般軟弱的女人一樣哭起來了?我不相信,不可能是你,不可能是我堅強頑固的女孩。」
  
  她轉過頭不看他。他聽到她抽噎的聲音,然後開始打嗝。
  
  「別動,我會處理好這個小毛病。」他開始起身,而讓他快樂不已的,她抓住他,不讓他離開。他朝她露出微笑,而她打著嗝。「放開我。」她終於放手。「我不是要丟下你,只是幫你去拿杯水。」
  
  當她把水喝下,用他拿來的手帕擦乾淚涕後,她轉過頭。他盯著她蓬亂的頭髮,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總是沒有半點進展。
  
  他看到她的腿上沾了血和他的種子時,皺起了眉頭。
  
  這一次他離開時,她沒有說什麼,可能正忙著想出更多的借口和謊言來搪塞他。他靜靜地帶著一盆水和毛巾回來。
  
  那引起了她的注意。「那要做什麼?」她掙扎著,想用手肘抬起身體。
  
  「安靜,躺回去。」
  
  「喔,不,除非你告訴我你要做什麼。」
  
  他氧氣一道眉毛。「你當然知道我在做什麼,我在幫你擦拭身體。」
  
  「喔,不,你不會的,你瘋了嗎?那當然是我自己要做的事。喔,天,我渾身都是血。」
  
  他不理她,用著像治安官一樣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這一向都是情人的工作。」他用惱人的鎮定補充道。「我想這方面法國人應該跟英國人一樣。」
  
  她似乎十分不解。若非事情如此嚴重,要是這件事跟他的妻子無關,他可能會笑出來。
  
  「當然,」她終於說道。他感覺到她正努力要自己接受他正在做的事,雖然並不情願,但知道因為成規如此,她不得不接受。
  
  她躺回去,眼睛緊閉著,讓他用濕布擦過她的肌膚。她流了很多血,但似乎已經止住了。他靠近看,她的陰部已經擦破了,他並沒有很粗魯,但對她而言還是過分了些。
  
  該結束了。但他只說了一句。「夏蓮。」
  
  她張開眼睛,發現他正專注地看著自己。「依我看,你似乎只有在我吻你、愛撫你,或是讓你尖叫時,才肯表露出真實的感情。但現在得結束了。所有的一切,所有的秘密都該揭開了。我看得出你正設法要說更多荒謬的謊言。我們從最簡單的部分開始吧,我知道你是——本來是個處女。」
  
  她成了一隻面對著獵人的小鹿。「這種說法很愚蠢,爵爺。」
  
  「我想我沒有給你太多時間做出更機智的反應,讓事情看起來有說服力。你是如此該死的無知,讓我嚇得半死。我太盲目了,所有的線索都看得出來你只是在虛張聲勢。但我卻對你的真實身份視而不見,只看到你想讓我看到的東西。」
  
  她還是像根柱子一樣僵硬。
  
  他歎口氣。「這樣說吧,夏蓮,我知道了很多與你有關的事:你本來是個處女,所以你會感到疼痛。女人第一次都會感到疼痛,因為男人必須穿過她的處女膜,以後就不會了。除非那個男人是個白癡,像那個從來就不存在的聖人安竺一樣的白癡。他並不存在,對吧?」
  
  「對。」她說。「我沒結過婚。」完了,她想道,就因為她太多愚蠢,太過無知,不知道男人可以判斷女人是不是處女。他想怎麼做?她不必等得太久。
  
  他長長的手指開始撫摸她的肩膀。「那麼告訴我,你為什麼假裝成方夫人,我前期的堂妹來到闕萊堡?」
  
  一大堆臉孔閃過她的腦海,看待任務非常嚴厲的豪德,殺人犯艾強恩亦即山貓,他發誓會殺掉他的父親和德蒙,而她由衷地相信他。畢竟他不是毫不在乎地勒死了凌太太嗎?夏蓮清楚地看到在晦澀的晨光中冰冷蒼白的屍體。她舔舔乾澀的下唇。她什麼都沒有了,除了那一大堆謊言以外。她沒有說話,因為腦海中除了無法言語的痛苦外,一無所有。她只是搖搖頭。
  
  他站起身將毛機丟到水盆裡,這簡單的動作是為了安撫他強烈的挫折感和漸增的怒氣。「非常奇怪,」他用平板冷漠的聲音說,「我知道你愛我,你今晚的獻身就是證明。不,別用更多的謊言來打斷我,夏蓮,你沒有扮演蕩婦的天分。做這樣的嘗試是件蠢事,尤其當對象是我的時候。我不懂的是,你一開始到這裡來的原因。你一定知道我有能力可以幫助你,只要告訴我是什麼讓你煩心」他頓了一下,低頭望著她。「天,你嚇壞了,該死,告訴我?」
  
  她不只是嚇壞了,更正確地說是走投無路。她搖著頭,粗重地喘息著。「我的確愛你,雖然我不想有這樣的發展。一開始來這裡時,我根本沒想過這樣的事。但我沒辦法控制自己。既然我無法嫁給你,至少希望能把我所僅有的給你,至於其他——我知道不能要求你信任我,我的所作所為不值得這些。但你必須相信我,我不希望傷害你,你或是你的家人。」
  
  「那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
  
  「我必須——不,不是,我是說,我想要留在闕萊堡,只要再一小段時間。」
  
  他全身赤裸地站在原地,她看得出來他不知如何是好。她跳下床,跑過他的身邊,彎腰拾起衣服,轉過頭再次看著他,搖搖頭,然後走向臥室門口。
  
  她伸出手,往她走了幾步。
  
  「不!」她喊道,「不要,」她將衣服套過頭頂,穿上袖子,然後抓住門把,迅速逃出了他的臥室,靜靜地將房門關上。
  
  他站在原地,瞪著關上的門,再看向堆在臥房中央的鞋襪。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14 16:20:08

  第十九章
  
  夜色深沉,唯一的光線來自輕輕拍打著海灣的白色波浪頂端。氣溫很低,她抓住黑色的斗篷裹緊身體,一邊習慣性地用樹叢當作掩護,走向海灣。
  
  今晚,她想著,今晚她會拿一封信要來人交給艾強恩告訴他她不能繼續下去。然後把事情結束掉,一定得把事情結束掉。
  
  她到早上在馬廄遇到公爵的情形。「你差點成功了,」他說,「我想你今天早上會故意避開我,所以決定用一點手段來讓事情更順利一點。我們得談談,夏蓮。」
  
  她別無選擇,只有點點頭。
  
  「你沒睡好?」
  
  當然沒有,但她不曉得會被看出來。「別緊張,我不會把你扛到肩上,直接甩上我的床。說實話,我非常想要脫光你的衣服,愛撫你的身體,但我不會碰你的。」
  
  她該怎麼回答?說她也想要脫光他的衣服,愛撫他的身體?
  
  「我決定除非你答應跟我結婚,否則不再跟你上床。啊,我可以從你閃躲的眼睛看得出來,你還是不想要我,寧可我當你的情人。你比較喜歡當我的情婦嗎?從你臉上的紅暈看來,我面前現在站的是鮑夏蓮小姐,而不是笨蛋聖人安竺的遺孀?」
  
  「我按照一個想要娶我的法國男孩,塑造了安竺。」
  
  「你拒絕那個白癡了吧?」
  
  「沒錯。」
  
  「你不再試著否認愛我了,對吧?」
  
  「不,我不會再次否認那件事。但聽我說,爵爺,要是你愛我,請給我時間,讓我考慮自己真正希望怎麼做。這樣的請求不會太過分嗎?」
  
  他用手指揉揉下頜。「你算是讓了一大步。」他終於說,「我認為自己開始有所進展了。那不算太過分的要求。你看,在你眼前的是全世界最有耐心的男人,呃,我也不算太有耐心。」他深深歎息。「算了,我說話算話,但你必須保證不躲開我。」
  
  她同意了。
  
  夏蓮用兜帽蓋住臉。氣溫越來越低,而她正在水邊,所以更是覺得寒冷徹骨。她迅速走下小徑,時間越來越近了。
  
  點亮燈籠發出信號後,她走到碼頭等候一艘破浪而來的長傳。船靠岸時,她聽到男人低聲交談,兩個人跳上碼頭,對著留在船上的兩個輕聲說了幾句,然後其中一個人用腳將船自碼頭踢開。
  
  一個男人輕輕走過來,踏在木板上的靴子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你是老鷹?」她已經習慣了這男人聲音裡的無法置信,沒有人知道她是女性,她的身份被當作機密保守著。
  
  她點點頭。「崔保羅?」
  
  他朝她微笑,朝前一步。「是的,」他遞給她一個厚信封。「這是我帶來的指示。他們告訴我,要給你時間讀完。」
  
  夏蓮沒有回到洞穴裡,只在沙灘上跪下,點亮火柴,很快地讀完他的指示。他即將成為倫敦某個位高權重的羅姓人氏的助理。老天,她無法想像那可以讓他接觸到多少的政治資源。
  
  她丟下燃燒的火柴,很快在底端簽上名字的縮寫,然後起身。「很好,先生,時間緊迫,你的盡快。喔,請帶著這個,把它交給山貓。」
  
  他皺眉,但還是點點頭。「好的,這是另一份文件。」
  
  他遞給她兩個信封,其中一個她認得出來是豪德的下一個指示,另一個是她父親的信。
  
  「不久,」那男人說,「你會有新的任務。皇帝陛下會開始和聯軍,以及他們的威靈頓交戰,你對我們會更重要。」
  
  夏蓮緊抓著信封。她以為等拿破侖奪回王位並握緊權勢後,她和父親就可以得到自由了。她竟然傻到相信豪德的話。要是他現在在她面前,她會毫不猶豫、毫不後悔地殺了他。
  
  「走吧,」她很快走回洞穴中。她想著公爵,他黑色的眼睛盯著她的臉,答應給他時間考慮。她只能這麼說,但那是個謊言。一等她得到艾強恩的允許,她會馬上回巴黎找父親,不會再見到他了。她太卑鄙了,但她真的無計可施。她知道自己給艾強恩的信會把他帶來這裡,或至少帶來他的口訊。她得等待,但不可能太久。她真的已經等不下去了。
  
  突然間,黑夜中傳來兩聲巨大的槍聲,是從懸崖上面傳來的。先是男人痛苦的吶喊,然後是另一聲槍擊和男人大叫,接著是痛苦的哭喊。她急轉過身,網上看,聽到懸崖上的大叫,並馬上釘在原地動彈不得。他們被發現了,喔,天啊,他們被發現了。
  
  她俯低身子,匆匆走向洞穴,極力在黑暗中辨識方向,耳邊聽到遠方傳來沉重的馬靴聲和響亮興奮的聲音。她轉過身,看到一群穿著黑色披風的男人迅速自懸崖的小徑跑下,截斷她的退路。
  
  她聽到一個有教養的聲音壓過其他人。「搜索海灘的每一個角落,另一個人一定在附近。他是英國的叛徒,別讓他逃走!」那是迪魯的聲音。
  
  夏蓮跑回洞穴深處,心裡充滿恐懼。她會被殺,或者更可怕:被抓住。她想到父親,因為自己的失敗,他會被殺。還有公爵,大家會認為他也背叛英國嗎?
  
  她在洞穴裡縮成一團,等著被發現,耳邊傳來靜默的水花聲,和漸漸靠近的人語。她坐在原地盯著洞穴的入口,一邊在腦海裡描繪德蒙的樣子:她的小男孩發出尖銳的笑聲,一邊說著某件事,讓她也發出同樣的笑聲。要是她被發現,她的小男孩也得死,因為艾強恩不會被抓到,而他會殺了德蒙。不,她不能讓艾強恩傷害德蒙,必須阻止他。她跑向洞穴入口,聽到人們交談的聲音時,才猛地停住。
  
  「該死!」她聽到一個人大叫。「這裡過不去,開始漲潮了。那個人不可能跑到這裡來,否則我們早就發現他了。」
  
  「沒錯,懸崖幾乎緊靠在水邊。我們往另一個方向找吧。」
  
  她聽到他們停了下來,轉身越過水面回到沙灘上。
  
  漲潮。她有機會了。冰冷的潮水打在她的腳踝,但她沒有感覺,只是慢慢踏過漸漸升高的海水往前進,傾聽是否有英國兵的聲音,但只聽到海水的聲響。
  
  她強迫自己等了彷彿永恆那麼久的時間,直到海水淹過大腿,雙腳幾乎都失去了知覺。她不能再等了,否則潮水會強到她游不過去。她用盡全力往前游。只要再幾呎。她反覆對自己說,她就能游出去了。
  
  一道大浪毫無預警地蓋下來,將她衝到水面下,撞上洞穴出口的岩石。她感覺到肋骨一陣劇痛,一下子喘不過氣來。德蒙,她想著,德蒙。她瘋狂地抓住一塊突起的岩石,拖著沉重的濕衣服,往洞穴出口前進。等到沒有石頭可抓時,她就開始游泳,直到被海水沖到懸崖旁。她撥開遮住視線的頭髮,抬頭看著陡峭的懸崖。沒有辦法可以爬上懸崖,完全沒有。然後她想到德蒙,知道自己別無選擇,必須上去。但不是這裡。從這裡上去是不可能的。她深吸一口氣,往外游,盡力和潮水搏鬥。當她終於精疲力竭時,便停止掙扎,浮在冰冷的海水上,讓潮水將她衝上岸。等她感覺到粗礪的沙礫和尖銳的岩石時,雖然知道皮膚擦傷了,但並不感到疼痛。不。她感覺到大大鬆了一口氣。她還沒死。
  
  她趴在沙灘上,將海水吐出來。最後,她知道自己得移動到安全的地方去,並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蹣跚地走向懸崖。從沙灘上面,靠近懸崖小徑的地方傳來了輕微的聲音,她抬起頭,懸崖看起來是非常陡峭,卻不盡然,有一些凹陷較深的石頭,還有樹根,她辦得到。一定要辦到。她抓著岩石往上爬,伸手抓住距離頭頂幾呎高度樹根,希望它們可以支撐她的重量,然後又抓住另一個可以讓她握住的石頭,往上爬。她頓了一下,接下來要怎樣?在幾乎要放棄的時候,她看到一塊又長又窄的石頭自懸崖延伸出來。等她好不容易爬上距離底下沙灘三十呎的時候,腳下的地面突然裂開來,掛在半空中的她瘋狂地想找一個立足之地,最後才找到另一顆岩石可以站立。她貼著巖壁,讓碎裂的石塊和泥沙掉落下去,聽起來彷彿山崩一般。隨之而來的是一片岑寂,沒有掉落的石頭,也沒有人的聲音。她終於看到上面的懸崖邊緣,然後爬了上去。
  
  她翻身滾上平坦的地面趴著,不敢相信自己真的爬上了這該死的懸崖,然後慢慢爬起來,試著要站直,卻發現肋骨疼的根本辦不到。
  
  她看到遠方的闕萊堡,幾扇透出燈光的窗戶在夜色中閃耀。她彎著身子跑過去,濕漉漉的衣服拍打著大腿。
  
  遠方傳來一聲大叫。「等等,我看到他了,別動!」
  
  夏蓮跪倒,往前撲。耳邊傳來槍聲,然後又是一聲,但他們沒有接近自己。謝天謝地,他們看到的不是她。更遠的地方傳來更多的槍聲,她拖著身體,跑向沿著城堡南緣的碎石子路種植的那排酸橙樹。她站直身子,靠在一棵樹上,幾乎無法呼吸。側腹刺痛,肋骨的部分像是被機關炮打中一樣。
  
  她聽到遠方傳來一個男人的叫聲:「不,是這邊才對,我看到那個雜種在那邊,靠近路旁。」迪魯的聲音非常狂亂。「別殺了他們,要留活口!」
  
  她緊閉眼睛,將臉貼著粗糙的樹皮,聽著他們沉重的靴子聲跑回大陸。她強迫自己保持不動,盡可能等待著。
  
  她爬過路邊的樹叢,等到達了城堡南翼才站直身體,從口袋裡拿出鑰匙,深吸一口氣,低著頭跑向城堡。石牆提供了掩護,而她用麻木的手指和鑰匙奮戰著。「快點插進去,該死!」當鑰匙插進了門把,她瘋狂地轉著它,但它卻不肯動。她身心俱疲地靠著城牆,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在早上發現她在這裡,靠著牆,睜大眼睛,瀕臨死亡。「開門。」她詛咒著那把鑰匙,直到它終於卡進正確的位置。她拉開一道縫,溜進門。當她終於安全地站在裡面時,先是沉重地靠著厚木門,然後迅速轉身鎖上。上樓,她想道,她得回臥室去。她彎腰走,手壓著肋骨,沉默的城堡裡只有她粗重的呼吸輕響著。
  
  她點亮臥房裡的蠟燭,看著鏡子裡殘破骯髒的人影。她全身濕透,頭髮貼在頭上,到處都是傷痕。她無法不顫抖。她脫掉濕衣服,咬著牙抵抗肋骨的疼痛,將睡衣拉過頭頂,穿上茉莉一件厚重的睡袍,但還是在繼續發抖,牙齒打著顫。她用床上所有的被擔保住身體,雖然身體慢慢暖和了起來,顫抖依然不能停止。但至少可以比較清楚地思考了。
  
  她贏了。真的贏了。
  
  她還是可以聽到當他們以為發現她時,迪魯爵士的喊叫聲。或許他們真的看到她了,或許她真的打敗他們了,而他們很快就會闖進房間。在瘋狂的焦慮下,她從床上跳了起來,把濕衣服塞進衣櫥裡,然後踉踉蹌蹌地回到床上,強迫自己閉上眼睛,除此之外她也沒有別的事可以做了。
  
  明亮的晨曦照射到她的臉上,她慢慢睜開眼睛。夜晚終於過去了,她睡得很不安穩,擔心他們隨時可能會來找她,但沒有任何人闖入她的寢室。早晨已經來臨,她躺在床上,感謝昨天已經過去,而她依然安然無恙,至少在她房間裡是安全的。她無視身體的疼痛,因為她一點辦法也沒有,並強迫自己開始思考。
  
  迪魯的部下抓到崔保羅和另外一個人了嗎?或是只有一個?哪一個?她想著她給崔保羅的信,信裡沒有她自己或是艾強恩的名字,她閉上眼睛,如釋重負之感刷過疼痛。
  
  他們正在這個區域尋找一個叛國賊,找的是一個男人,除非那些人告訴迪魯那個英國叛國賊是個女人。要是他們說了,就完了,她沒有別的辦法。,她得相信他們不會告訴迪魯任何事,他們一定不會的。
  
  迪魯的部下可能已經到闕萊堡了。她不能呆在床上,得表現的自然一點。要是她說自己病了,公爵可能會懷疑,迪魯也會覺得奇怪。她不是個好演員,但今天她必須是。
  
  她想著父親,想著德蒙,要是她想救他們,就必須先救自己。然而當她看到鏡子裡的樣子時,差點被嚇死:糾結的頭髮纏成一塊塊,還有其他的部分;不過沒有關係,因為她會好好裝扮自己,至少她沒有折斷任何骨頭。
  
  兩個小時後,她才弄乾並捲好頭髮,選擇一件非常女性化並且輕佻的衣服。要是她需要表現出脆弱無助的女性形象,今天正是時候。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樣子,決定戴上一雙白色手套。
  
  她在樓下沒有看到人,當正打算進入早餐室時,聽到了車道上馬車的行進聲。她迅速走進客廳,閃身到厚重的窗簾後面,看到迪魯神色疲憊地走出馬車。
  
  她聽到勃克歡迎他,然後過了幾分鐘,才聽到公爵的聲音。
  
  「迪魯,真高興你來了。我們找過每個樹叢,也去過闕萊堡南方三公里以內沒加農舍,還是找不到那個叛國賊。該死!你找到那個男人了嗎?」
  
  「我們發現一件有趣的事,」迪魯放低聲音說,「私下談。」
  
  夏蓮貼近牆壁,直到他們的腳步聲消失在轉角處。她強迫自己等了幾分鐘後,才跟上他們。
  
  要是勃克覺得她突然的出現很奇怪,也沒有表現出來,只是鞠了個躬,向她道早安。她強迫自己開朗地跟他打招呼,才轉身走向書房。她在關上的門前深吸一口氣,然後拉開門走進去,臉上帶著像陽光一樣的的燦爛微笑。
  
  迪魯才剛開始說話,夏蓮便翩然走進了書房,優雅的美貌和女性氣息讓兩個人瞪著她看了好一會兒。他覺得這是他看過她最可愛的一次,明亮的臉上充滿了無憂無慮的微笑,讓他想到了茜雅。「早安,夏蓮,」他很快地起身向她走去,執起她戴著手套的手親吻。「你今天早上好看極了。」
  
  她把手抽回,對他的讚美報以微笑。「希望我沒有打擾你們,你們的樣子好嚴肅。我剛剛打算和爵爺一起帶德蒙騎馬到萊伊去。喔,天,一切都還好吧?茜雅沒問題吧,迪魯?」
  
  公爵靠書桌站著,雙手抱胸,看著她隨意盤在頭頂的蜂蜜色豐厚頭髮,還有幾綹垂到耳邊。她的外表和那雙手套一樣,是個時髦優雅的淑女,但她一開口,他便僵住了。她說話的樣子,像是打算向第一個遇到的男性施展詭計的年輕淑女。
  
  「不,不,別擔心,夏蓮。」迪魯迅速地說,想要抹去她漂亮眼中的害怕。「茜雅很好,事實上我來這裡兩天了,而茜雅一直在城裡。」
  
  「早安,夏蓮,」公爵走到她面前。「一起帶德蒙騎馬到萊伊去,對嗎?」
  
  「是的,」她迅速把頭轉開。他就跟以往一樣看到了許多,或許太多了。
  
  公爵又靜默了一會兒,走回去靠著壁爐架。「先陪陪我們,夏蓮,然後我們可以跟德蒙一起做些有趣的事。事實上,我真的覺得你應該聽聽我們要說的話,讓你知道我們做了些什麼比較公平。」
  
  「萊頓,你確定嗎?她是位女性,我不想嚇到她。」
  
  夏蓮不理迪魯。「你說什麼,爵爺?」她努力做出想修女一樣純真的樣子,希望公爵聽起來也有同感。她搧搧手。「哦,你的話太難懂了,或許我應該坐下來。」
  
  公爵沒說什麼,只讓夏蓮坐下。迪魯看看兩人,聳聳肩,然後走向公爵的書桌。
  
  公爵看著自己的拇指,皺起眉頭。「我沒有早點告訴你,因為怕你更緊張。接到你來信告知凌太太死訊時,我就帶了一個偵探跟我回闕萊堡,要他在我們去倫敦時調查。他說在我們去倫敦之前,海灘那邊有奇怪的事在進行:先是燈籠的訊號,然後有不明人士划船到碼頭那裡。他覺得那是法國人,我告訴迪魯,而他覺得有必要自己來調查一番。你的人在懸崖的樹林裡埋伏了多少個晚上,迪魯?」
  
  「大概兩個星期了,我是前天晚上才來的。萊頓,你那個偵探說的是真的。」
  
  夏蓮一手覆在胸前,非常恐懼地瞪著他。
  
  迪魯困擾地瞪了公爵一眼,但他只是又低頭看著拇指。「嗯,請繼續,迪魯。」
  
  「昨晚深夜我們發現有兩個穿著披風的人在碼頭跟另一個人接觸,等那兩人走上懸崖的小徑時,我們攔住了他們,很不幸,他們嚇得逃走了,我們不得不開槍。我不知道另一個帶他們上岸的男人是怎麼逃脫的,但他辦到了。你也知道,萊頓,那個懸崖有多危險。老天,我一直以為它是垂直的,但那個人一定是攀著岩石爬上了崖頂,完全沒被我們發現。昨晚很冷,沒有月光,我的人看到了一大堆身影,但沒有一個是那個叛國賊。」
  
  「好恐怖,」夏蓮戴著手套的手覆著胸部。「你確定你們殺死的人是法國人嗎?」
  
  「當然,夏蓮,」迪魯說。「其中一個身上帶著一份用密碼寫成的文件——我確定我們很快就能破解。那個叛國賊在文件右下角簽了他的名字縮寫。此外在那人死前,還有法文說了一些話,我只能聽得出『老鷹』和『背叛』這幾個字,好像他以為是那個負責接應的人背叛了他們,其實他並沒有。那人的口袋裡還有一封信,是寫給山貓的,很顯然那是那名叛賊的倫敦接頭人。就像我說的,那使用密碼寫成的,而密碼我們很快就會破解。上面的署名是老鷹。」他繼續對公爵說:「如你所知,我們追向闕萊堡南方,但一無所獲,萊頓。那個人逃走了,真令人沮喪。我們得逮到他,我不敢想像他已經造成了多少損害。我要三名部下從昨晚開始破解那份密碼,不用多久我們就可以成功了。」
  
  「我一直在想,」公爵說,「那個人一定是本地人,一定是。而那個該死的混帳利用我的屬地偷渡那些間諜進來。要是被我逮到,我會親手殺了他。」
  
  「要是你在我之前發現了那個人,別殺了他,我有很多事要問,然後我們再將他問吊,免得髒了你的手。我知道法國人利用闕萊堡當作進出英國的地點,讓你很生氣。我想,萊頓,凌太太的死必定和這件事有所聯繫,她一定發現了什麼。你知道她雖然年紀大了,還是在這一帶到處走,所以她聽到或是看到某件事是有可能的。我希望你可以詢問你的僕人一些問題,我不會抱太大希望,不過可能有人昨晚看到了什麼。」
  
  公爵點點頭,不發一語,然後看向夏蓮。
  
  「你有什麼是可以告訴迪魯的嗎?你昨晚有沒有看到什麼?或許你半夜醒來,走到窗邊時看到的?」
  
  「昨天晚上很冷,我沒有下床。老天,這一切好瘋狂。」
  
  發現迪魯終於似乎打算離開,讓夏蓮鬆了一大口氣。他一邊起身一邊說:「我的部下不會打擾你的僕人太久。我會跟你保持聯繫,雖然老鷹不太可能繼續利用你的海灘,不過我當然會要幾個人留下觀察。」
  
  夏蓮也站了起來。「希望你們會找到那個人,爵爺。我發誓今天晚上一定睡不著,如果兩位不介意,我要去看德蒙了。」
  
  夏蓮朝兩個人露出燦爛的微笑,離開了書房,公爵沉默地目送著她。
  
  「我今天會在烏鴉旅社,萊頓,但今晚我必須回倫敦。最新的情報顯示,拿破侖這幾天將會進攻比利時,威靈頓正等著他,但願我能帶著破解的密碼回國防部去。」
  
  「我懷疑這幫間諜跟洛柏的死會不會有關?」公爵說,「畢竟他是我的朋友,又常常住在闕萊堡,而那群人是利用闕萊堡進入英國的。」
  
  「以我目前的判斷,應該是有關。想想,那幫混蛋利用你的私人海灘,那真是膽大包天的行為。」
  
  公爵冷冷地說:「事實上,這個想法似乎沒有那麼瘋狂了。」
  
  公爵給了勃克一些指示,朝迪魯留下的兩個部下點點頭,邊往育嬰房前去。他發現她不在那裡,便接著走進她的臥房,但臥房也是空的。他轉過身,卻在門口突然停下來。
  
  十分鐘之後,他在二樓一個陽光充足的小客廳中找到她。她站在窗戶旁,望著外面的海峽,背對著他。他將門緊緊關上,並靠在上面。她沒有轉身,但他知道她很清楚他的存在。
  
  「你的表演非常精彩。」他輕鬆地說,「迪魯一邊讚美你的美貌,同時也詛咒你們女人的瑣碎廢話。當然,你去那裡是為了避免嫌疑,並弄清我們知道並做了些什麼。就像我說的,你的表現非常好。但有一點,夏蓮,你真以為可以愚弄我嗎?」
  
  她閉上眼睛,聽著這些柔和的話語,只是搖搖頭,並沒有轉過身去。「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爵爺。任何一位淑女都會對這樣的事情感到害怕。」她努力聳聳肩。「闕萊堡有個叛國賊。」
  
  他沒有移動,還是用同樣輕鬆的預期,但聲音放低了一點,變成致命的平靜。「好哦啊吧,然我們來談談闕萊堡裡的叛國賊。更精確地說,我應該叫你夏蓮,還是你叛國賊的名字——老鷹?」
  
  她慢慢轉過身面對他。一切都結束了,但她直到她得繼續努力。她用絕望的鎮定說:「你在做白日夢,爵爺。看看我,我怎麼可能是個男人?」
  
  「嗯,我想我必須更仔細地把你看清楚。」他走過去,視線不曾離開她的臉。「真奇怪,你戴著手套,我從來沒見過你戴手套。」
  
  他抓起她的手,拉掉手套。「我希望這些毫不女性化的傷痕不是我們做愛造成的?」他搖搖頭。「不,別企圖撒謊,夏蓮。除非你能解釋我在你的衣櫃裡發現的破爛的濕衣服。該死,夏蓮,說實話!」
  
  她的臉因憤怒而緊繃。她甩開他的手。他知道了,一切都完了。但她的父親怎麼辦?還有德蒙?「好吧,」她終於說。「那是真的。」
  
  「你就是那個該死的老鷹?」
  
  「是的。」
  
  他不敢讓自己去碰她,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我不知道自己對別人的錯誤會盲目到這種地步,但你真的徹底地把我愚弄了。一個貧困的親戚,一個需要我幫助的美麗女子,一個用彷彿想要撕開我的衣服、誘惑我的眼神看我的美女。你的確引誘了我,不是嗎?你認為等我發現你的身份時,那會有什麼不同嗎?老天,你是個天殺的騙子和背叛者!」
  
  她看著他的手握成拳頭。「我做的全是我必須做的事。」
  
  「而我稱職地扮演了我的角色,不是嗎?告訴我,你為什麼上我的床?你覺得如果不讓我分心,我會發現一些事情嗎?你真的相信因為我奪走了你的童貞,就有可能不把你送上絞刑台嗎?」
  
  「我別無選擇,」他說。「夠了,爵爺,你得讓我解釋。」
  
  他嘲笑她。「當然,我確信你很早以前記憶已經準備好一大堆藉口,畢竟你在玩的是一個非常危險的遊戲。你當然必須準備好一些理由,在真的被逮捕時使用。」
  
  他終於控制不住自己,抓住她開始搖晃。她張開嘴,朝他眨著眼睛。「不,這不可能會發生。」然後便失去意識,昏倒在他懷裡。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14 16:20:25

  第二十章
  
  他抱住她,感到既挫敗又恐懼。該死!他現在不能對她吼了,也不能更進一步詢問她,因為她竟然有膽昏倒。他將她抱進自己的寢室,經過一個倒抽口氣的女僕和兩個嚇呆的男僕,將她放到床上。他鬆開棉質高領衣服,露出脖子上延伸到肩膀的幾道深紅色傷痕。他一邊詛咒著,一邊迅速脫下她的衣服。他氣到想要勒死她,因為她很可能會受重傷。他低頭瞪著遍佈在肋骨、雙腿、肩膀上醜陋斑駁的淤血和傷口,深深地抽了一口氣,狂亂地想到她曾經非常接近死亡。在漆黑恐怖的夜裡,她一個人爬上那個天殺的斷崖,喔,老天,他不認為自己可以忍受這個。他將被單拉到她的脖子。
  
  夏蓮慢慢睜開眼睛,看到公爵正低頭瞪著自己。「該死的你!」他說。
  
  「我昏倒了,」她驚訝地說。「我從來沒有昏倒過。你脫掉了我的衣服,我知道看起來很可怕,其實還好,我的肋骨沒有折斷,雖然當時就只差那麼一點點。」
  
  他閉上眼睛,試著忽略她的話,因為昨晚他也是在外面搜索的一員。他知道懸崖陡峭的程度,也知道她必然游過了冰冷的上漲潮水,才能從沙灘爬上懸崖。他低頭看著她,眼中充滿殺氣。「我很高興你昨晚還沒死,現在我才能宰了你。」
  
  「別怕,我一定會被懲罰的。但你一定要讓我逃走,你一定要,不能由你來吊死我。」
  
  「讓你跟出現一樣突然地消失掉?不,夏蓮,我不打算讓你離開我的視線。」他拉下床單,低頭看著她。「你知道嗎?你真的不賴,我得稱讚你一番。試想:我,樸茨茅斯公爵,一個最痛恨拿破侖,痛恨英國叛徒的人,竟然被一個小處女打敗了。而且沒花你太大的力氣。這其中想必有些我必須學習的教訓,但我不認為自己要等上太久才能夠發現。」他將床單拉到她的腳踝,她沒有移動,也沒有抵抗。他將手放上她的腹部。「這是唯一沒有受傷的部分。」
  
  她試著甩開他,但被他壓了下來。
  
  「幫我蓋上,」她說,「我抵抗不了你。」
  
  「要是你想要抵抗就太愚蠢了。我會很快蓋住你的身體,不過首先得確定你沒有造成永久性的傷害。」
  
  他已經不再是她的情人了,也不再對她發火,變成一個冷漠的男人。她把頭轉開,閉上眼睛,感覺到他用手指碰觸她的肋骨。
  
  「你說的對,肋骨沒有折斷,你應該覺得自己很幸運。不,別動,除此之外,你看起來真的很可怕,不過沒有太嚴重的傷。躺好,我幫你擦一點凌太太的藥膏。」
  
  她裸身躺著,想著自己、父親和德蒙將會怎樣。當他回到床邊時,臉上帶著決心的表情,雙手的動作沉穩,只說了一句:「躺好。」
  
  她感覺到他的手藥膏抹上傷口最嚴重的部分。他發現自己的手在發抖,然後低下頭,看著她轉開的頭。
  
  彷彿知覺到他在看著她,她慢慢轉過來,看著他的臉,嘴角露出一個苦澀無助的微笑。「我從來不想傷害你,一點也不想。但一切已經無法挽救,你得保護自己,還有德蒙。」
  
  「你等一下要怎麼說就怎麼說,可是現在別跟我說你那些借口。」他將她翻過去,背上、臀部和大腿後面也有擦傷和瘀青。他低咒一句,輕輕將油膏抹在傷口上。她一動也不動,聽著他粗重的喘息聲。
  
  他彷彿看到了她正拚命返回闕萊堡,生死就在一線之間。他不由自主地發現自己對她強大的意志力感到歎服。要是迪魯之前曾對她有所懷疑,她的表現也使他相信她只是個愚蠢的無聊女人。
  
  「嗯,」他終於說,幫她翻過身,拉上床單。「好了。」
  
  他拉過一張椅子到床邊,坐了下來,雙手疊成尖塔狀,沉思地相互敲擊著。
  
  他用非常自製的聲音說:「現在,我對事情已經有了某種程度的瞭解,你突如其來地到闕萊堡,貧困的處境,對留在闕萊堡的堅持,甚至你為什麼要宣稱自己是個寡婦。因為要是你以未婚身份來到這裡,依禮我至少要為你準備一位伴護,或者你根本不能留下。」他頓了一會兒,想起夏蓮對凌太太的死表現出來的哀痛,然後皺起眉頭。「我確定你跟凌太太的命案無關。事實上,那件事幾乎毀了你,但你知道是誰殺了她,對吧?夏蓮?要是我沒有親自處理這件事,要是我沒有聘請偵探來調查,那麼你還是會繼續帶間諜進來。」
  
  「是的。」
  
  他突然記起他堅持要去迪魯在國防部的辦公室。「啊,另一件小事,你的參觀國防部。那並不是一個淑女無聊的要求,對吧?」
  
  「對,他們命令我將一封信留在迪魯爵士的辦公室裡,在第二層書架的一本書裡。我不知道那封信裡是什麼東西。」
  
  「我想你現在應該把一切告訴我,夏蓮。」在她眼裡看到的痛苦,幾乎讓他停下來,但他必須知道,必須知道每一件她所做的天殺的事,還有背後的原因。她還是不說話,於是他說:「我懂了,你寧願我認為你只是一個處心積慮,以及欺騙我和我的家人的叛國賊而已。」
  
  「不,」她用冷漠平板的聲音說。「不是這樣的,爵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別無選擇的結果。」
  
  「告訴我,別再閃爍其辭了,相信我,夏蓮。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父親沒有死,而是被一個叫豪德的人關在巴黎。」
  
  她用躊躇的聲音告訴他,從那天晚上破門而入的兩個人,往巴黎的旅途,到和豪德的會面。「他知道關於你、我家庭的每件事。我必須欺騙你,玩弄你,否則他就要以叛國罪殺了我父親,只有山貓知道真相。」
  
  「誰是山貓?」
  
  「艾強恩。」
  
  他嚇了一跳,往前傾身。「你說謊。」
  
  「他才是騙子。他或他的一個手下殺了凌太太。我跟他碰面的第一天晚上,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成功。我告訴他已經有人懷疑了,並且對他提了一下她的名字。喔,天啊!他殺了她。我想那比較像是要教訓我,而不是避免她說出任何事。他要我知道如果我告訴你、要求你幫助我,就會造成我無法承擔的後果。」她深吸一口氣,追憶著。「本來我已經決定要告訴你了,艾強恩必定有所懷疑,所以告訴我,要是我讓你知道任何事,他會親手殺掉德蒙。後來我就一句話也不敢說了。如果現在不是發生了這種事,我永遠也不會說的。」她跨下床,抓住床單遮住自己。「聽我說,爵爺,你必須現在去抓艾強恩,否則德蒙會有危險。」
  
  「要不是他以德蒙威脅你,你會告訴我一切嗎?」
  
  「會的,相信我,艾強恩不是瘋子,他只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為了拿破侖的成功,他甚至可以對婦孺下手。」
  
  「我十八歲剛到倫敦那年就認識艾強恩了。當時他是三十來歲的優雅紳士,非常受歡迎,參與許多決策也認識許多人。很難相信他就是你說的那種人。你不是拿破侖的擁護者,對吧?」
  
  「若一切只牽涉到我,我寧死也不會背叛你,還有我的國家。」
  
  公爵想著一開始將她帶到他身邊的奇異命運。「要不是艾強恩用德蒙作威脅,你早就告訴我了?」
  
  「他不只是威脅,而是很清楚地描述惠澤樣對待德蒙,說我父親和德蒙會被埋在同一個地方。然後我就知道他贏了,德蒙是我的孩子,你知道的,沒有什麼比他的姓名更重要。」
  
  他低下頭靠著她的手。「沒有人會傷害德蒙的,」他終於說,「但是你的父親,你想他會怎麼樣?」
  
  她吞嚥了一下。「我不知道。艾強恩很快會發現這邊出了什麼事,然後等他返回巴黎,我父親就死定了。不過,他可能會先到這裡來殺掉我和德蒙。」
  
  「我會看看我能為你父親做什麼,也會善加保護你和德蒙。」
  
  「我忘了告訴你,關於那些讓迪魯很煩惱,已經在這裡的間諜,我有一份筆記,記錄了每個人的名字和他們被分派到倫敦去的地方,放在窗椅的坐墊底下。記得桑家舞會的狄克南嗎?他就是其中之一。那天晚上他正在威脅我,他很危險,可能比艾強恩更危險。」
  
  「天啊,」這件事牽涉之廣,讓他一時也愣住了。
  
  「昨晚其中一名叫崔保羅的人,是被派到倫敦來擔任羅爵士的助理。」
  
  他開始大笑。「我還以為我的生活十分沉悶。真希望可以告訴我的母親,她會像我一樣覺得這一切非常不可置信,但可惜我們不能說。」他鎮定了下來,說道。「我還想知道一件事。你為什麼跟我做愛?」
  
  她第一次露出微笑。「我情不自禁。」他看得出來她說的是真的。
  
  「因為你認為我們沒有未來嗎?」
  
  「本來就沒有。我只可能和你共度一夜,而我非常渴望它的發生。我不知道男人可以分辨女人究竟是不是處女。」
  
  「我很意外,」他說。「非常意外,不過那不重要了。」他親吻她的手指。「要是你再打算隱瞞我,就算是最小的事,我也會揍你。」
  
  「我們還是沒有未來。」她閉上眼睛。「我失敗了。雖然扳回了一成,但凌太太的死之後,我父親也要死了。」
  
  他躺到她的身邊,將她擁入懷中,撫摸她的頭髮,一邊將髮夾拔掉,一邊輕聲地跟她說不會有事的,他保證她會看到的。她靜靜地哭了很長一段時間。
  
  「噓,你會哭壞了身體。既然你已將一切告訴我了,我保證會盡全力拯救你父親,還有你。我不會讓你變成醜聞,我要你當我的公爵夫人。從此不再是你一個人奮戰了,而是我們兩個。我想我們可以克服所有的困難的。」
  
  每一個偶發的字句,每一個細節,兜被仔細地記錄,並討論到公爵滿意為止。他們詳細研究了夏蓮的筆記,然後公爵要人去找迪魯馬上到闕萊堡來。而那個夏蓮偶然在廚房見過的瘦小男人,也就是公爵請來的偵探,奉命隨時呆在德蒙身邊保護。
  
  公爵說:「艾強恩很快會發現崔保羅沒有抵達倫敦,我不知道我們還有多少時間,但我想不多,可能一天,最多兩天。該死!迪魯怎麼還沒來?」
  
  夏蓮不顧公爵的反對,穿上了衣服,來回踱步。「我得回巴黎去,這是唯一的辦法。我要親自去見豪德,懇求他饒過我父親一命。既然拿破侖已經到了巴黎,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他當然沒有理由再殺我父親。事情的失敗並不是我的責任,事實上,艾強恩殺了凌太太才是一切的關鍵。豪德會瞭解。他必須瞭解。」
  
  「鬼扯。」公爵說。
  
  看到她打算爭論,他將她拉入懷中,親吻她。「親愛的,聽我說,我已經想到一個將你和你的父親從這一切中拯救出來的辦法了。我會找到迪魯,然後很快開始行動。該死,這傢伙沒有一接到我的話就沒有趕來,」他輕壓著她的唇、。「夏蓮,你記得我們第一次在一起的那個晚上嗎?當時你相信我,現在你也要相信我。別擅自離開,勃克不會讓人和陌生人進入的。我很快回來。」
  
  他用力親吻她,然後離開了。
  
  一個小時後,公爵回到闕萊堡,發現夏蓮正拚命在書房裡踱步。他將披風丟到椅背上。「我本來希望你會在床上休息,或是跟德蒙玩追逐遊戲,但你卻在這裡把我的地毯踏出洞來。」
  
  她跑過來擁抱他,讓他感到非常愉快,用力抱緊她。她在他懷裡抬起頭。「你回來了,喔,天啊!怎麼了?你見到迪魯了嗎?他打算怎麼做?」
  
  她將他拉向自己,用力吻著。
  
  「他相信我是個叛國賊,對吧?」
  
  他看到她眼中湧現的恐懼,和臉上消失的血色。他搖著頭對她說:「喔,不,夏蓮,沒有人說出這種話,相信我。」
  
  她幾乎要昏倒了,心情突然鬆懈了下來。「你在微笑,告訴我你做了什麼?」
  
  「我說過我有些需要迪魯同意,並同他詳細討論的想法。我跟他說的很清楚,你這個被迫的老鷹有很多情報可以給他的,只要他願意忘記你之前的行為。當我告訴他,那個他認識的,非常美麗多話的嬌弱女子,就是惡名昭著的老鷹時,還以為他會當場瘋掉。的確,他根本不相信,我花了好些時間才說服他。我記得他說:『該死!萊頓,一個女人能做出這種事情,我開始為所有的男人擔心了。』然後他喝了兩杯白蘭地,而等我告訴他艾強恩就是山貓,一個從我們認識他開始,就是擁戴拿破侖的英國叛徒時,他受到的驚嚇就更嚴重了。
  
  「一等我把所有的事情告訴他,他就冷靜了下來。,簡單地說,他的一名手下會扮演那個死掉的叛徒崔保羅,然後去倫敦找艾強恩。一旦艾強恩表明他知道那些密碼時,他就完了。」
  
  夏蓮搖搖頭。「不,不行,聽我說,他沒有理由見艾強恩,一點也沒有。我確認過他的身份了,他應該直接去找羅爵士。」
  
  公爵露出微笑,溫柔地捧起她的臉。「你忘了你要崔保羅交給山貓的信了嗎?欸,你忘記了。當艾強恩要讀你的信時,我們的人會在他的身邊,等他能輕易地解開你用的密碼時,我們就逮到他了。就這麼簡單。
  
  「然後迪魯和我,還有國防部一位高級官員麥爵士,會在附近。等到事情已成,我們的人會發出訊號,而我們會馬上逮住艾強恩,然後就結束了。你為什麼又在絞你的手?你不喜歡這個計劃嗎?」
  
  「噢,不,那是個好計劃。」她推開他,開始踱步。「只不過我不相信艾強恩會照你們的想法做。他很聰明,不應該知道的他也知道。我害怕會有意外。」
  
  「我會向迪魯轉述你的話,他就在外面的馬車裡。我要他一起進來的時候,他不肯馬上來見你,說他得重新調整自己對年輕淑女的看法。他說他不確定茜雅是不是像他認為的那麼率真,然後我告訴他茜雅非常聰明,而且愛他,不會對他使用任何詭計。我離開他時,他正在馬車裡啃著他的大拇指。」
  
  「至於你,要安全地留在闕萊堡。不,你不能跟我麼一起去倫敦。一等我們抓到艾強恩,迪魯確定國防部會同意用他來交換你的父親,還有你所可以提供他的所有情報。」
  
  好一會兒,她都沒辦法說話。「這樣太簡單了。你相信拿破侖會那我父親來交換艾強恩嗎?迪魯會願意讓艾強恩逍遙法外?要是拿破侖不肯接受這筆交易怎麼辦?要是國防部不准呢?」
  
  「你過複雜的生活太久了。聽我說,這件事你要相信我,拿破侖無論在其他方面如何,他對部下都是很愛護的。至於國防部的官員,啊,相信我,我還是有些影響力的。我得走了,我們得在艾強恩發現事情有異之前採取行動。我應該在明天,最遲後天之前回來,不要走遠,你見過那位偵探柏先生了嗎?」
  
  「嗯,德蒙以為他是到這裡來當我的助教。我聽柏先生告訴他一則在十年前問吊的盜賊的故事,德蒙聽得很高興。」
  
  他將她拉過來親吻著,在她的嘴邊說:「等事情結束後,我們就結婚,至少在明年冬天以前,我都不會讓你離開我的床。」
  
  「或許,」等他放她之後,她說,「我在明天春天之前都不會讓你下床。」
  
  「老天,」他露出大大的微笑。「我總算找到對手了。」他在門口說。「沒事的,夏蓮,別擔心。」他補充道,眼神清澈而璀璨。「保護我的兒子。」
  
  他走了。她走到寬敞的拱形窗戶旁,看著四匹馬拖著的馬車消失在遠方。沒有人,她想著,沒有人能保證一切都會沒事的,對吧?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4-11-14 16:20:47

  第二十一章
  
  事情發生的快速讓她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更沒有時間尖叫。一個男人的手掩住她的嘴,身體緊壓在她的被單上。
  
  「你是個笨蛋,」他靠在她臉上低語著。「笨到相信自己可以打敗我。」
  
  她抬起頭瞪著艾強恩的臉,在蒼白的晨曦中顯得模糊。她感覺到全然的恐懼:他們失敗了,他用了某種方法進入了闕萊堡,進入了她的房間。她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只是彷彿嚇呆了似地看著他,不停地思考著。
  
  「能讓你啞口無言,是多麼美好的事啊!親愛的,通常我所見到的,都是那讓我著迷的無助憤怒。我知道你一直想殺了我,來拯救你自己和你父親,但你也知道自己辦不到。脆弱的女人是很有意思的,而現在你非常安靜,非常害怕,這是你理應得到的報應。」
  
  她還是保持沉默。
  
  他稍微挺起身體,低頭朝著她微笑,掌心輕輕壓著她的嘴。「避免你開始尖叫,沒錯,手掌的輕微重量是要提醒你,最好保持安靜。你知道我看了你的睡姿好一會兒,一邊考慮著等我殺了德蒙以後,要拿你怎麼辦?」
  
  「不,」她在他的手掌下說。「不要。」
  
  「喔,沒錯,我跟你說過要是背叛我,會有什麼後果,可是你還是這麼做了。那不只是愚蠢,親愛的,說實話,我以為你不至於做出這種蠢事的。」
  
  她感覺到他乾澀的手掌抵著自己的唇,一邊低語著:「我沒有,不完全是。」
  
  他加重了力道,不想要聽她多說。「你很美,知道嗎?你當然知道,你讓公爵當你的情人,對嗎?我聽說有許多女人哀求他跟她們上床。這是真的嗎?你哀求他了嗎?」
  
  他稍微舉高手,而她盡可能用力咬了他一口,但沒有深到造成傷口。他舉起手,用力甩了她一巴掌,然後又用手蓋上她的嘴。「你感覺到肋骨那裡的槍管了嗎?夏蓮,很好,你感覺到了,再反抗我,我就扣上扳機,任你把這些漂亮的白床單染成紅色的。我不想這麼做,不過我會的。現在我想做的是要你看著我殺了德蒙。」
  
  「不!」她又說了一次。「請你不要,你要做什麼都可以,只要放過德蒙。」
  
  他大笑。「告訴我,公爵如何取悅你,怎麼會讓你說出所有的事情?」他稍微放開她的嘴,同時用槍用力抵住她的肋骨。
  
  「他以為我是個叛國賊。我什麼也沒告訴他,直到我別無選擇。你不懂嗎?那沒有任何差別,韓迪魯和他的部下早在懸崖上埋伏了。」
  
  「我知道發生的一切,事實上,我剛好及時逃出了倫敦。他們打算用一種簡單的詭計,可憐的迪魯,他真的盡力了,但他沒有我聰明。現在他會瞭解這個事實,並且因此而崩潰。至於你的公爵,他會同時失去你和她的兒子,我想著懲罰也夠了。」
  
  她抬起身體,用力抽出手,試圖用拳頭攻擊他的喉嚨。
  
  「你讓我別無選擇,只好這麼做了。」他朝她的下頜用力揮出一拳。
  
  她睜開眼睛時,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只覺得頭部一陣劇痛。她想抬手摸下巴,才發現兩隻手都被綁住了,不過至少是綁在前面,她用手指揉揉臉部,那混蛋沒有打斷她的下頜。她的腳也被綁了起來,嘴巴被塞住,上面還包了一塊布,在頭後方打結。
  
  「你真是個好女孩,」她聽到艾強恩的聲音,掙扎著抬起頭。他坐在一張椅子上看著她。她仍然在自己的房裡,躺在床上,身上還是穿著睡衣,不過床單已經被拉掉了。「我一向認為安靜的女人是最好的。」他露出微笑,站起身。「希望我們不要遇到任何僕人,夏蓮,否則我只好開槍了。雖然我想跟你多獨處一會兒,甚至跟你做愛,但我沒有時間了。沒錯,我很快就要離開,前往我親愛的皇帝身邊。而你現在得死了,不過別忘了,等我回到巴黎,你父親很快會隨你而去。好了,我們去找德蒙吧。」她用力掙扎,但他還是將她扛到肩上。「別動,」他終於喘著氣說,「否則我就用這把槍敲你的頭。等你醒過來的時候,會希望自己已經死了。」
  
  她靜了下來。「很好。」他說。
  
  她被頭下腳上地扛著,感覺到一陣眩暈。不,她得保持清醒,不能讓恐懼打敗她。但她的父親,她的德蒙,不,她不能讓他殺了他們,絕對不行。
  
  她的腦袋開始瘋狂的轉動。
  
  謝天謝地,他們沒有遇到半個僕人,否則她確定無論是誰,艾強恩都會毫不遲疑地殺掉他們。
  
  啊,但育嬰室裡有愛倫。夏蓮閉上眼睛,開始祈禱。她想起柏先生,矮小,有著O形腿的柏先生,並不能給她很大信心,尤其在這種時刻。碰上艾強恩,他一點機會也沒有。她真的蠢到家了,才相信他能保護德蒙。
  
  但公爵相信他的能力,她也得相信他知道如何保護德蒙。柏先生應該是跟德蒙睡在同一個房間的吧?可憐的柏先生,艾強恩很可能也會殺了他。
  
  最後的機會。她仰起身體,用力槌上艾強恩的背,讓他幾乎跌倒在地。他兇惡地低聲詛咒,迅速轉過身,讓她的頭撞上牆。而她馬上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等到艾強恩輕易地打開了育嬰室的門時,她才清醒過來。「好了,夏蓮,我那你撞牆時沒有用太大的力氣,我希望你已經清醒過來,並學到教訓了。告訴我,哪一邊是德蒙的房間?啊,我忘了你的嘴被塞住了,或許是左邊那扇門?」
  
  他慢慢打開門,沒聽到任何聲音,然後走了進去,看到德蒙躺在枕頭堆中間。「德蒙,」他輕輕叫道。「德蒙,快點,孩子,你該醒了。」
  
  德蒙坐了起來,抓抓頭髮,揉著眼睛。「是誰?愛倫呢?喔,不,夏蓮怎麼了?」
  
  「起來,我的小少爺,我把你阿姨五花大綁扛在肩上,因為我不敢信任她會安靜不動。」
  
  「夏蓮,你還好嗎?」
  
  她想抬起身體,但艾強恩轉過身,差點讓她撞上門。
  
  「來吧,德蒙,我們三個要去兜兜風。」
  
  德蒙看著安靜無助地掛在艾強恩肩上的夏蓮,然後抬高下頜。「不,先生,我不打算跟你到任何地方,請你馬上放下夏蓮。要是你不聽話,我爸爸會揍你。」
  
  艾強恩大笑,踏前兩步,那個站在床邊的小男孩身上穿著一件長長的白色睡袍,雙手在兩側握著拳。
  
  夏蓮絕望極了,再次抬起身體,知道他這次可能會直接殺了她了事。她用拳頭重重打上他的脊椎末端。他大叫一聲,注意力被分散了。
  
  聽到另一個聲音時,夏蓮大大鬆了口氣。「事情該結束了,先生。」是柏先生。「抱歉我沒有馬上趕到,小姐,我在等待時機繞到你們背後。把她放下來,先生,否則我會朝你的腦袋開槍。」
  
  艾強恩低聲詛咒著,而柏先生搖搖頭。「別再孩子面前用這種字眼,他爸爸會不高興的。馬上把槍放下。」
  
  「不!」艾強恩大叫,轉過身衝向柏先生,並將夏蓮往他身上擲過去,讓他跌倒在地。柏先生的槍掉落到地面上,發出巨大的刺耳聲音。
  
  柏先生詛咒著,推開夏蓮,跑過通往育嬰室的門口。「趴下!」他回頭朝德蒙和夏蓮喊著。「舉起雙手,混蛋!馬上,否則我會立刻開槍!」
  
  艾強恩停下來,終於低下頭,丟下槍,慢慢轉過身,面對那個看起來一點殺傷力也沒有的矮小男人。他被一個沒有受過教育又默默無聞的小個子打敗了。不,他是被一個背叛他的虛偽婊子打敗的。他看向站在臥室門口的夏蓮,德蒙緊緊靠在她的身邊。那男孩解開了她的繩子,讓她能夠自由活動。
  
  「往後站一步,對,坐到椅子上。」
  
  艾強恩坐了下來。
  
  德蒙戳戳夏蓮的手。「你還好嗎,夏蓮?他有沒有打你?喔,老天,看看你的下巴。他打了你。」德蒙的臉上突然出現一個跟他父親一模一樣的表情,衝到艾強恩面前,往他的胸口槌了一拳。艾強恩試著抓住他,但柏先生大喊:「德蒙少爺,回來!」
  
  德蒙在艾強恩抓住他之前跳了回去。
  
  「德蒙,」夏蓮用非常鎮定安靜的聲音說。「過來,親愛的,我感覺不是很舒服,可能是剛剛站起來的動作太快了。如果你不扶著我,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繼續站著。快過來,對,就是這樣。」
  
  等德蒙安全地回到她的身邊,夏蓮感到好多了,同時也湧上一股衝動,想要跳到艾強恩身上勒死他。她感覺到德蒙抓住了她的手。
  
  「柏先生,」她說,「謝謝你保持警覺,我們現在可以把這個混蛋綁起來了嗎?或者你可以把槍借給我,讓我射他?」
  
  「射他,柏先生,」德蒙身上的睡衣拍打著腳踝,頭上濃密的頭髮就像父親的一樣烏黑。「他是壞人,欺負夏蓮。我要射他,就像對付盜賊那樣,我去拿我的槍。」德蒙衝回臥房的床上,從枕頭堆裡拿出他的木槍,然後跑回來,瞄準艾強恩。
  
  夏蓮笑著。「你看到他的玩具槍了嗎?那是我到闕萊堡時帶的禮物,你記得那是誰挑選的吧?」
  
  艾強恩滿懷憎恨地看著她,讓她幾乎高興地大叫出聲。「無所謂,最重要的是你終於不會再出現在我們的生活裡了。你輸了,先生,你終於輸了。」
  
  「狄克南說的是對的。」他說道。
  
  「沒錯,他說的一點也沒錯。」夏蓮說。「但你要知道,結果是你自己造成的。」
  
  「不可能。」艾強恩說。
  
  她只是對著他微笑。「沒錯,就是這樣。」
  
  「來吧,小姐,」柏先生對夏蓮說。「我現在得把這個傢伙牢牢綁緊。」
  
  「讓我來,柏先生,」夏蓮說。「德蒙,當我再把他綁在椅子上的時候,用你的槍瞄準他。」
  
  四個小時後,公爵、迪魯和六名軍人抵達時,公爵已經快要瘋了,幾乎從前門破門而入。進了門,他所看到的是微笑的夏蓮,和同樣微笑著拿著玩具槍的兒子。大大鬆了一口氣的公爵將他們兩個擁入懷中,不願意放開,直到德蒙說:「爸爸,我要被壓扁了。老天,夏蓮跟我是英雄,我們也有讓柏先生幫我們。」
  
  公爵放開兒子。「發生了什麼事?」
  
  「爸爸,跟我們來,我們給你準備了一份驚喜,差不多跟我的槍一樣好的驚喜。來吧,爸爸。」
  
  公爵和迪魯跟著夏蓮和德蒙進入了書房,柏先生站在被綁在椅子上的艾強恩身邊,並用槍抵著他的頭。「我不想冒險,」柏先生說。「這傢伙是個奸詐的小人。」他露出大大的微笑,往後站了一步。艾強恩被五花大綁,臉色因憤怒而變得蒼白。幸好他的嘴被塞了起來。
  
  「結束了,」夏蓮說,走到公爵旁邊,伸手抱住他的脖子。「一切都結束了,我們贏了。」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公爵說。她開始敘述,還有柏先生和德蒙不時插嘴,補充一些細節。
  
  至於迪魯和公爵,他們到艾強恩的家打算開始展開行動時,卻發現他已經逃了。「我不記得曾經這麼害怕過。」公爵說。「有人及時警告了他。從倫敦到這裡的路上,我大概死了一千次以上。」他搖搖頭,用力抱緊德蒙,讓他的兒子抗議地尖叫。「老天,幸好你們抓到了他,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沒錯,一切都結束了,」迪魯說。「我也找到了你放在我辦公室的那封信。夏蓮,老天,那封信讓我變成了一個十足的叛徒。還有你的筆記也避免了很多損害。我的部下正在逮捕那些間諜,天黑之前我們就把他們一網打盡了。」
  
  她很害怕問出這個問題,但她必須問。「那我父親呢?他可能存活嗎?」
  
  「我們會馬上通知巴黎方面,相信拿破侖會願意拿你父親交換艾強恩。就跟公爵告訴過你的,拿破侖極為善待忠心的部下。啊,至於你,親愛的夫人,公爵向我保證,等你們結了婚,你就不會有時間在半夜跑到沙灘去。」
  
  「我很高興你現在面對她不會結巴了,迪魯。」公爵用力拍了拍好友的背。「她通常不會咬人的。」
  
  「她咬過你嗎,爸爸?」德蒙好奇地問,一邊用無法掩飾的敬畏看著夏蓮。
  
  「只有在她被我弄到無話可說的時候,德蒙。」
  
  帕迪古爵士韓迪魯瞪著帶著一抹燦爛的微笑,依偎在公爵身邊的夏蓮,搖搖頭。「生命,」等到深深地注視完一杯白蘭地之後,他才說道:「有時候比一個人最恐怖的噩夢更奇怪。」
  
  「我不知道要怎麼看待這句話。」夏蓮說完以後開始大笑,就連公爵靠過來親吻她時也一樣。「別理迪魯,」他在她嘴邊說,「我從來沒有做過噩夢。」
  
  「她會因為你這樣磨她而咬你嗎,爸爸?」
  
  「我希望她晚一點再開始咬我。」公爵說。
  
  迪魯用手遮住嘴咳嗽。
  
  艾強恩閉上眼睛,而柏先生則持著槍,在他身邊走動著。
  
  兩個小時以後,迪魯、公爵和隨行的軍人押送艾強恩回到了倫敦。
  
  「爸爸什麼時候回來,夏蓮?」
  
  「很快,德蒙,或許最慢在明天下午以前就會回來。相信我,德蒙,他不想離開,可是他似乎必須到倫敦處理一些事情以後,才能回到我們身邊。」
  
  「你會留下來跟我們在一起嗎?你會教我比爸爸更會游泳嗎?」
  
  「嗯,」她說,「我會留下來,等你爸爸從倫敦回來以後,我們再談。」
  
  「我要去射孔雀,要是它躺在那裡裝死,我就咬它。」
  
  「那你會有一嘴巴的羽毛,那一點也不好玩,而且得要麻煩愛倫幫你洗嘴巴。你不會喜歡的,德蒙。」
  
  「好吧,」德蒙說,點點頭,轉身跑回樓梯。「那我去咬愛倫。」
  
  夏蓮看著德蒙跑上樓,等他消失在視線以外後,她繼續站在宏偉的大廳入口一邊搖著頭,一邊傻笑著,感到既輕鬆又愉快,覺得自己的心幾乎就要爆炸開來了。
  
  第二天早上,陽光燦爛,從海邊吹來的鹹風非常宜人,天氣非常暖和。夏蓮一邊吹著口哨,一邊從早餐室走向客廳。
  
  「夫人,」勃克說,「有位紳士要見你,他說是爵爺派他來的。」
  
  她帶著微笑,快步進入客廳。「謝謝你,勃克。」
  
  「把門關上。」
  
  她凍結在門口,看見狄克南拿著槍指著自己。「把門關上,否則我就殺了外面那個老頭。快關門。」
  
  她關上門,慢慢轉身面對他。「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很想告訴你,是艾強恩派我來通知你,那天殺的公爵已經死了。但很不幸,那不是真的。他們抓到了艾強恩,我相信那是你的功勞,老鷹,他們抓到了所有經由你進入英國的人。我逃脫了,那個去警告艾強恩,說帕迪古爵士和他的部下在闕萊堡的人,也警告了我。要是他再晚一個小時,我會跟其他人一起被抓。」
  
  「你為什麼來這裡?你一定知道他們在找你。」
  
  「隨他們找。他們是找不到我的。我警告過艾強恩不要信任你,我一直警告他,但他太想要你。他笨到相信手裡的把柄可以一直控制你,但不管他握的把柄是什麼,我就是知道你會背叛我們。」
  
  「事實上,一切的失敗都是因為艾強恩的行動所致。他殺了凌太太,導致了最後的潰敗。公爵雇了一名偵探來調查是誰殺了她。在我和公爵前往倫敦的前一天晚上,我在沙灘上和一個人碰面,讓那名偵探看到了,並告訴公爵。但顯然因為我一直穿的那件長披風,他並沒有認出我是個女人。我沒有背叛你們,是艾強恩自己的錯。」
  
  「不,」狄克南說。「不對,是你在胡說。」他向她走去,她聽到了他憤怒地喘息聲。「喔,沒錯,」他靠近她。「我要回法國去,但我不會一個人回去。我知道你把一切都告訴了他們,我會把你帶回豪德身邊,讓他殺了你,而我會在一旁微笑著,看著。
  
  「你是個很好的人質,別做傻事。你是死是活,對我來說差別不大。」
  
  至少德蒙是安全的,謝天謝地,只有艾強恩知道他對德蒙所作的威脅。她毫不遲疑要是狄克南知道,他會試著殺掉德蒙的。她贏了,卻又輸了。但一切尚未成定局,只要她還活著,一切都不算太遲。
  
  公爵從馬車上跳出來,把韁繩丟給尼柏,大步踏上雄偉的台階。他推開闕萊堡的大門,大喊她的名字。
  
  「爵爺,你在這裡做什麼?我不懂,你派來的人來告訴夫人說你會晚到,而且——」
  
  「勃克,什麼人?」他抓住管家的手臂,搖晃他。「快說,勃克,什麼人?什麼晚到?發生了什麼事?夫人在哪裡?」
  
  「她在客廳裡,跟那個你派來的人在一起。我去告訴她你提早回來了。」
  
  「老天,我沒派人來!」他沒等勃克回應,便衝過大廳,砰地一聲打開客廳的門。他看到一片錦緞窗簾因為打開的窗戶吹進來的風而飄動著,客廳裡沒有人。
  
  他走回走廊,恐懼在腹部糾結著,差一點就撞上了勃克。
  
  「那個人是誰?」
  
  勃克和闕萊堡所有的人一樣,知道法國間諜在闕萊堡的海灣被抓住的事,也跟所有人一樣知道夫人跟這件事有所牽連,可是沒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究竟為何,但現在有一件恐怖的事正在發生。「他說他姓費,爵爺。」
  
  公爵詛咒著。「他長什麼樣子?快,勃克,你能想起任何與他有關的事嗎?」
  
  「他大概跟你一樣年紀,爵爺,似乎是為開朗的男士,身材很高大。一顆痣,對了,爵爺,他的臉頰上有一顆很大的痣,喔,老天,那個人是不是姓費?」
  
  「不。,」公爵說,「那是狄克南,一個壞蛋。召集所有的人,他帶走了夫人。快,勃克。」
  
  他跑回書房拿出兩把手槍,然後回頭叫道:「他坐馬車來嗎,勃克?還是騎馬?是什麼?」
  
  「他騎馬來,爵爺。」
  
  公爵一拿到兩把上好膛的槍,便直衝馬廄。狄克南到這裡來可能是要殺她,或是將她帶到法國當人質。要是他帶著夏蓮一起走,應該不會走太遠。他必須去找另一匹馬,然後帶她到東河鎮,那是最近一個可以搭船到法國的地方。
  
  瑞林坐在馬廄門口修補一個馬釘。
  
  「瑞林,你看到夫人嗎?」
  
  「有的,爵爺,」瑞林抓抓他的左耳,領悟到公爵聲音裡的急切,連忙跳起來。「我還在想她為什麼跟一個男人在一起。她跟一個男人,爵爺,一起走向懸崖那邊,朝海灣那邊過去。」
  
  公爵聽到六七個人跑了過來,便轉過頭大喊,一邊跑了過去。瑞林丟下馬釘,跟著加入了奔跑的行列。「他帶她到懸崖那邊去了,」他繞過馬廄後面,跑向凹凸不平的小徑,後面的人努力跟上他的速度。有艘船正在等狄克南。
  
  公爵來到距離斷崖三十多碼的地方,聽到了夏蓮恐懼的尖叫聲。接著是一聲微弱的哭嚎。
  
  公爵沒有停下來,太陽穴的脈搏跳動著,耳邊傳來自己如雷的喘息聲。他不敢想像那聲尖叫是什麼意思。滿佈掩飾的地面延伸到懸崖上,而他看到狄克南用手抓住她,將她推向懸崖。眼前並無半匹馬,老天,他會讓兩個人都送命的。
  
  「姓狄的,放開她!」
  
  那人轉過身面對他,將夏蓮緊抓在身邊。
  
  「要找就來找我,你這個只會哀叫的懦夫。放開她!」突然間,當狄克南分心的那一瞬間,夏蓮抬起膝蓋用力撞上他的鼠蹊。他大叫著鬆開她。她跳離他的身邊,絆到一塊石頭上,往前飛了出去,雙手飛舞著想保持平衡。狄克南轉過身,看到她往懸崖邊跌了過去。他接著伸出手衝過去,但她跌倒了。當狄克南伸手要抓住她時,她已經趴到地面上,而狄克南尖叫著飛過她的背。
  
  公爵來到她身邊時,她伏在懸崖邊,低頭看著下面的海灘。他站到她的背後,低下頭看。所有的人慢慢地跟了上來,看著懸崖底下的沙灘。
  
  狄克南平躺著,黑色的大衣像巨大的翅膀一樣伸張開來,然後公爵看到一艘船迅速地劃離了碼頭。
  
  他不是要殺了她,而是要帶她到法國去。
  
  他將她拉到身邊。「結束了,」他靠著她的頭髮說。「結束了,狄克南死了。」他上下撫摸著她的背,手在顫抖。大大鬆了一口氣的結果,讓他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她慢慢抬起頭,瞳孔幾乎變成了黑色。「你來了,」她說,「你來了。我知道他打算殺了我。我看到那艘船進來,船上只剩下一個人的空位。他不要我當人質了,只想要殺了我。他慢慢把我推向懸崖邊,而小徑根本不在這裡。」突然間,她抱住了他,急促地喘著氣,眼神狂亂。「我不想死。喔,天啊!我才剛剛找到你,我不要離開你。」
  
  他還是說不出話來,只是抱著她,感覺她的心跳抵著自己的。
  
  「我踢了他以後,只想要跑,可是我摔倒了,然後他就從我身上飛了出去。」
  
  「嗯,我知道,我們都看到了。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他真的死了。」
  
  夏蓮轉過身,看到一大群闕萊堡的人,男女都有,每個人身上都帶了武器——一根樹枝、乾草叉、槍。賴太太帶著一把雨傘,勃克抓著一座燭台,而瑞林拳頭上握著馬釘。
  
  夏蓮說:「謝謝你們趕來拯救我。」
  
  公爵說:「我也謝謝你們。夏蓮小姐將很快成為你們的女主人和我的夫人。」
  
  夏蓮聽到一陣歡呼聲,一邊和公爵牽著手返回闕萊堡。「迪魯問我們是不是要結婚,我告訴她因為你看起來沒有我就一副無助的樣子,我只好擔負起這個責任了。而他竟然有膽子爆笑起來。就我記得的,他大叫著:『無助?老天,那還無助!』等我用力槌了他肩膀,他才聰明地閉上嘴。然後我說,好吧,你不算太無助,不過沒有我,你似乎總是會繞上一大圈的路。他勉強同意了這點,只偶爾冒出一點笑聲地說事情這麼有驚無險地解決,讓國防部鬆了一口氣。」
  
  他們來到客廳,門關上後,好長一段時間,公爵都只是抱著她,將臉埋在她的頭髮裡。「我們明天就到倫敦去,一等你父親從巴黎回來就馬上結婚。現在我們得跟兒子說這件事。」
  
  「好的,」她說。「要是他答應祝福我們,我就答應陪他玩追逐遊戲。」
  
  「我不覺得他會感到太過驚訝。」公爵說。
  
  這是愛倫舉高雙手經過走廊。他們聽到德蒙在她背後說:「繼續走,恐怖湯姆,否則你就有苦頭吃了。停下,讓我拿走這些旅客的錢。」
  
  
  公爵大笑著喊:「德蒙,你到底是偵探,還是盜賊?」
  
  德蒙說:「我兩種都要當。」
  
  「我父親,」夏蓮說,「會很喜歡德蒙的。」
  
  「我才在希望他能給我們祝福呢。」
  
  「他為什麼不會?喔,兩家之間的紛爭,你不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嗎?」
  
  「現在看起來有點荒謬,那跟茉莉的嫁妝有關,有一大部分應該是珠寶,結果卻是假的。你叔叔拒絕承認,反而指控我父親偷了那些珠寶,想搾取更多的錢。我猜我父親差點氣瘋,從那天起,他切斷了兩家的聯繫,當然,你父親支持自己的兄弟,所以我才六年之久沒有見過那個超級嚴肅,有一半法國血統的小女孩。」
  
  「算了,你現在又得到她了。」她搖搖頭。「我真的認為我們不必擔心我父親的反對。他會對自己重獲自由高興得親吻你,甚至還會原諒你是個無聊的英國人這件事。」
  
  「一個無聊的英國人總比那位笨蛋聖人安竺好。」
  
  「聽聽看你爸爸說的,」她彎腰將德蒙抱起來。
  
  「夏蓮,爸爸看起來很想要咬你的樣子。」
  
  笑聲,她想著。沒有什麼比笑聲更寶貴的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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