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標題:
[黑田萌]黑美人{美人圖五之五}(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4-11-28 16:33:42
標題:
[黑田萌]黑美人{美人圖五之五}(全文完)
黑美人
(美人圖之五)作者:黑田萌
不知道是誰在他床邊丟了一幅畫,
那畫中的美人,
深深打動了他的心,
想來真實的她一定會是個溫柔婉約的淑女--
「你這狗頭蛤蟆眼的東西!」淑女開口了。
這……現實裡的她,根本就是個野丫頭嘛!
而且這臭丫頭竟然還是他仇人的女兒,
這下,他非得和她保持距離不可--
「我要跟你去闖蕩江湖!」淑女又開口了。
這女人在開什麼玩笑,
他怎麼可能會帶仇人的女兒去浪跡天涯!?
就算她撞頭、跳水也沒用……
刎頸!?這……好,算她狠!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4-11-28 16:34:13
楔子
熱鬧的市集上,一名青衣婦人以頭巾掩面,十分低調。
但她手邊牽著一個約莫十歲上下,身穿錦繡衫裙的女孩兒,卻使她變得有點醒目突出。
匆匆走過市集,轉入陋巷,女孩兒因為周邊環境及氣氛的改變,而有些不安起來。
「柔姑姑……」她捏緊了婦人的手,「我們上哪兒去?」
婦人在此時取下頭巾,露出她那刻意隱藏的沉魚落雁之貌。「念兒莫怕,柔姑姑帶妳去見個老爺子。」
「他是誰?」
「他是……」婦人頓了頓,「他是個有趣的老爺子,來,就在前頭不遠了。」
有了婦人的保證,女孩兒皺皺眉,顯然仍有疑慮,但並沒再質疑。
走到陋巷底,是一間有著破舊柴門的老房子。
婦人敲了門,裡頭有了回應。
「誰?」
「鄒師傅,是我,葉柔。」婦人回答。
不一會兒,門開了,探出頭來的是一名頭髮稀疏灰白,滿臉皺紋的老頭兒。
看見葉柔,老頭兒笑了。
「葉姑娘,好幾年沒見了!」
「是埃」葉柔溫柔一笑,「鄒師傅近來可好?」
「還是老樣子。」說著,老頭兒注意到她身邊的女孩兒,「她是……」
女孩兒羞怯又不安地躲到葉柔身後,只探出兩顆晶亮的大眼,好奇地瞧著。
「念兒,」葉柔將她拉到前面,「這位是鄒老爺子,叫人。」
「鄒老爺子……」她怯怯地喚。
「好好好,妳乖。」
「鄒師傅,我想請您幫她畫幅畫。」葉柔直接說明來意。
「葉姑娘,妳知道老朽已封筆多年……」他面有難色。
這位老人姓鄒名樂,是位相當傳奇的畫師。他筆下的山水鳥獸栩栩如生,而他所畫的人物更是傳神逼真。
他對人體的骨骼筋肉研究透徹,不只能以畫筆將八十歲的老嫗回溯至八歲的模樣,更能觀遺骨描繪出死者生前樣貌,素有「鬼畫師」之稱號。
鄒樂封筆多年,隱居於市,已少有人登門拜訪請托。
「鄒師傅,我知道您老人家已經封筆,但……」
「進來吧。」未待她說完,鄒樂打開了門,「有話進來再講。」
「謝謝鄒師傅。」葉柔彎腰一欠,拉著女孩兒進入鄒家。
鄒師傅關上了門,神情凝重地看著她。「這女娃應是妳師兄黑迎刃之女吧?」
她一怔,「鄒師傅……」
「她跟她母親駱婉簡直是一個模子打出來的。」鄒樂在桌邊坐下,逕自倒了杯水,「妳為什麼要我畫她?」
「請原諒葉柔無法說出實情。」葉柔誠懇地望著他,「但我絕不會給鄒師傅您添麻煩。」
「唔……」鄒樂沉吟著,若有所思。
好一會兒,他像是下了決定。「好吧,我欠了陸爺一份情,這會兒就當是還給他的吧。」
提及「陸爺」二字,葉柔臉上顯露出一抹深深的痛楚。那是一個她深愛著,卻不能相守的男人。
她又一欠,「葉柔感激不荊」
「妳讓這女娃坐好……」鄒樂起身,「我把紙筆先備妥。」
「鄒師傅……」葉柔叫住他。
他回頭,「還有事?」
「鄒師傅,我想請您……」她有點支吾,「請您畫出八……八年後的她。」
鄒樂一怔,「葉姑娘,妳要……」
「這是個秘密,我不想說。」葉柔打斷了他,「請您老人家諒解。」
她心裡有個打算,之所以不等八年後再請人為念兒作畫,是因為十歲的念兒還不懂得質疑她的動機及用意。
見她一臉為難表情,鄒樂也不忍追究,每個人都有他不想被知道的秘密,葉柔也不例外。
「好吧。」鄒樂一歎,「我會照辦的。」
鄒樂念在舊情答應了葉柔,卻不知這一動筆,就注定了八年後的一場相遇及情海波瀾——
***
初春的氣息不知不覺的瀰漫了山頭,黑迎刃沉默而若有所思地佇立於藏劍閣之上,微帶感慨地喃道:
「又一年了,柔師妹……」
轉眼,他建莊於此已二十餘載。
這些年來,他潛心於劍術的新創,幾乎不問江湖是非。也許是年歲漸增,也或許是沒了對手,他早已沒了年輕時的雄心壯志。
想當年他不過二十多歲,即以一柄「戰天劍」在江湖上闖出名號,而在同時,北方亦有一名與他年齡相仿的青年——陸嘯天,以一把「追魂刀」打遍天下。
江湖中人稱二人為「南劍 北刀」,齊名於世。
不過,雖是二人齊名,但行事作風卻迥然不同,一正一邪。
黑迎刃溫文爾雅,有儒俠之風;但陸嘯天卻是狂暴嗜血,性情反覆。
正所謂「山水有相逢」,各據南北的兩人終於在陸嘯天南下闖蕩之際,上演了「正邪不兩立」的戲碼。
一場轟動武林的激戰過後,陸嘯天從此消聲匿跡,而黑迎刃則建立怒劍山莊,娶得神拳門駱家之女,數年內連得二兒一女,羨煞旁人。
表面上,他在這場驚天動地的刀劍之爭中是唯一的贏家,但是在他心底,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並未大獲全勝。
在陸嘯天未出現之前,他師父早有意將師妹葉柔許配給他,但……陸嘯天奪走了她的人及她的心。
若不是陸嘯天,他的柔妹不會只是「師妹」,而他也不會有這二十幾年的痛苦及遺憾。
當年葉柔為免他與陸嘯天上演「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戲碼,隱瞞已有身孕的事實,離開了陸嘯天。
在發現她懷孕的時候,他與師父極力反對,並要求她打掉孩子。然而性情剛烈,且已深愛上陸嘯天的她,卻寧死不從。
於是,在不得不的情況下,他與她達成了協議,那就是……她不得與孩子相認,且如果生下的是兒子,則必須由他管束至二十五歲。
在那之後不久,葉柔產下了一名男孩,而她也依約將兒子交給了他。
如今,他們所約定的二十五年之期已近。
二十五年啊,明年的初春,他便要信守諾言,還「他」自由了。
「唉,」他沉沉一歎,「那顆仇恨的種籽礙…」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1-28 16:34:41
第一章
「花點兒,花點兒……」一名紅衣少女大呼小叫地從閨房裡跑出來,「回來,妳這只壞貓。」
她不是別人,正是讓怒劍山莊上至莊主,下至僕婢都頭疼萬分的麻煩人物——黑念兒。
遺傳了母親駱婉的姣美容貌,卻沒得到母親一丁點溫婉氣質的她,活脫脫就是只拴不住的小野馬。
「耶?」眼尾一瞥,她看見花點兒那胖胖的身影閃入花叢,「別跑,快回來!」
這貓是八年前,在山下尼姑庵帶髮修行的柔姑姑送給她的,已是十多年的老貓。不過,即使是只老貓,那不安分及好動的程度,可一點都不輸給主人。
縱身一躍,花點兒跳上了牆,直往後園而去。
「可惡。」她一邊撩起裙子,一邊嘀咕著,「讓我逮著,非餓妳三天三夜不可。」
翻過牆,她仍不死心的搜尋貓蹤。
花點兒越跑越快,也離莊園越來越遠,待牠終於放慢腳步,念兒才發覺自己已追到後山來了。
「花點兒,妳太壞了……」
喵嗚。花點兒瞟了她一眼,絲毫不在乎她已追得上氣不接下氣。
一個掉頭,牠繼續往前跑去。
「喂,別去啊!」念兒急忙喊牠,但牠根本把她的話當耳邊風。
「慘了……」再過去就是「禁地」,除了她爹,誰都不許進去的。
「花點兒,妳回來。」她扯著嗓門大叫,企圖把牠喚回身邊。
好一會兒,牠沒有動靜,念兒決定冒險追上前去。
循著腳印,她來到了一處楓樹林——
林外一塊石碑上寫著「禁地」二字,一旁還有兩排小字,清楚寫著「擅入此林,生死自擔」。
「哇……」好可怕的字眼,想必花點兒這次是「貓命不保」了。
這可不行,身為主人的她,怎能讓花點兒獨自涉險?賭一賭吧,她是父親的親骨肉,也許有那麼一點天分能破解陣法也說不定。
忖著,她大膽的向前走去。
一進林子,她立刻察覺到一種詭異的氣氛。循著花點兒的聲音,她一步步地深入幽暗處。
花點兒的聲音忽左忽右,似進又退,她完全失去了方向感。不久,眼前漸漸明亮,而她也看見了花點兒。
「花點兒!」她興奮地趨前,一把抱起了牠。
「妳這淘氣鬼,讓爹知道我們闖進來,非剝了咱倆的皮不可。」話罷,她抬眼往前一看,驚覺到自己竟走出了樹林。
這可真是神奇,想不到無人能破解的陣式,竟讓一隻老貓給破了?
放眼望去,不遠處有間舊木屋。她一怔,「有屋子?」
理應回頭離開的她,猶豫了。
既然是禁地,裡面一定藏著父親不想被知道,不能被知道的秘密。
從小,父親便千叮萬囑的警告她和兩位哥哥,不得闖入禁地,人家震峰跟震岳可受教得很,從沒動過什麼歪腦筋。
她呢是想過,但是還沒養大膽子……
只是這回誤打誤撞闖進來,就算膽子沒養大,她也沒有理由毫無斬獲的打道回府。
「管他的。」她揚眉一笑,「不去探個究竟,怎麼對得起自己?」
哼,畏首畏尾可不是她黑念兒的作風。
***
來到屋前,她發現門是虛掩著的。推開門板,她躡手躡腳的走進屋內。
屋裡陳設簡單,一張木板床、一張椅子、一張桌子,還有牆邊堆得跟小丘般的書。
這裡應該有人住,但誰會住在這麼破舊又乏味的地方呢?
難道這就是父親的「秘密」?
「真奇怪……」她自言自語地環顧這簡陋到不行的斗室。
突然,耳邊傳來鐵鏈子拖地而行的聲音——
她陡地一震,下意識地想找地方躲。無奈這破屋子一眼可望盡,根本無藏身之處。
還來不及想出辦法,一聲低沉的喝問便在她背後響起:「是誰?」
她不敢回頭,縮著身子,抱著花點兒,害怕的蹲在木板床邊。
聽到那鐵鏈聲越來越近,她知道那人就站在她後面。
「妳該不是黑迎刃替我找的嫩雛兒吧?」他冷冷的聲音哼笑著。
嫩雛兒?這人以為她是……她羞惱地站起,轉身,然後她覷清了那人的模樣。
是個男人,年輕男人,他看起來比震峰跟震岳大。他頂著一頭狂妄又凌亂的長髮,身著粗布衣褲,但那張臉卻出乎意料的好看。
他有一雙深邃的黑眸,像是能穿透人心似的銳利,而那高挺的鼻樑顯現出他的英氣逼人。
他的濃眉獨特且有個性,下巴還有一道既堅毅又性感的凹痕;這個男人豪邁又粗獷,有著她從沒見過的那種強勢及侵略氣息。
她的心猛然一跳,他身上那濃厚的男性氣息,像一道冷空氣般向她襲來,令她感到陌生又惶惑。
她原想為他說她是嫩雛兒的事罵他兩句,但此時,她說不出話來——
「你……」她發現他腳上上了一副腳鐐。
奇怪,她父親為何將他囚禁在此處?他是誰?又犯了什麼錯得與世隔絕?
「妳就是畫上的女人?」他忽地攫起她的手,而她抱在手上的花點兒也因受到驚嚇而跑開。
幾天前,他一覺醒來,發覺床邊竟擺著一卷畫軸,攤開一看,上頭畫的是一名穿著錦繡衫裙,打扮得珠圍玉繞,粉光紅艷,把人耀得眼花的美人。
一張似鵝蛋般的小臉,一對如彎月般的秀眉,一雙水汪汪的靈秀大眼,還有那捲翹的睫毛……
眼前的她脂粉未施,但他看得出來,她就是畫中美人。
而重點是……那天他除了拿到那幅畫之外,還收到了一封黑迎刃留下的信。
上面清楚的載明,這畫中女子是屬於他的。
自他有記憶以來,就以這間舊木屋為家。他被囚禁在這裡二十年,見過的只有兩人——黑迎刃及王夫子。
黑迎刃來此多是為了羞辱他,而王夫子則是教他讀書識字。
他沒見過女人,直到幾天前看見那張美人畫像。畫中女子讓他微微失神,也牽引著他男性某部分的覺醒……
他萬萬沒想到的是……畫中美人真的出現了,而且就在幾天後的今天。
「畫?」她一怔,「你說什麼?快放開我!」
「放開妳?」他一振臂,將她扯進懷裡,「妳不知道妳為何而來?」
迎上他冷傲的目光,念兒陡地一震,「什……」他說的話好奇怪,她一句都聽不懂。
「看來黑迎刃待我不保」他的聲線中充滿了恨意。
即使心裡惶恐,但從未接近過陌生男子的她,還是一陣心悸。
他開口閉口黑迎刃,而且還帶著濃濃恨意,她想……他肯定很恨她爹。
只是,他為何說她是黑迎刃送他的嫩雛兒?她爹怎麼可能送個嫩雛兒進禁地給他?
「妳比畫更好看……」他那強而有力的手臂緊攬著她的腰。
她一臉有聽沒有懂的表情,怔怔的任他攬著。
突然,他把臉上那抹冷笑一收,「衣裳脫了。」
「耶?」她猛然回神。脫?他竟然對她口出淫穢之語?
「怎麼?妳害臊?」
「放肆的東西!」她狠狠的在他胳膊上一擰,「你敢輕薄我!?」
他濃眉一虯,一臉慍怒,「難道妳不是持壺賣笑的雛兒?」
「你!」他是瞎了狗眼啦?像她如此高貴、優雅又清純可人的女子,到底是哪一點像青樓女子了?
「你這狗頭蛤蟆眼的東西,放開我!」她氣憤羞惱地瞪著他。
迎上她嬌悍又堅定的眼睛,他鬆開了手。「妳不是黑迎刃帶進來的?」
「才不是呢!」她氣呼呼地瞪視他,「我是為了追花點兒才闖進來的。」
「花點兒?」他微怔。
「對。」她輕哼一聲。
「所以說……妳是怒劍山莊的人?」他疑惑地睇著她。
「我……」不,她不能一下子就表明身份。
雖然他不像壞人,但她爹以腳鐐將他囚禁於此,必有其因。
她父親素以懲奸鋤惡聞名,絕不會無故將他困在後山。再說,這男子一提黑迎刃三字,眼睛就像會噴火似的,不知道有多恨她父親呢!
看來,她還是扯個小謊,免得有命進來,沒命出去。
「我是莊裡的丫鬟。」她說。
「丫鬟?」他半信半疑,「一個丫鬟能闖進來?」
「我是跟著花點兒進來的。」
「那隻老貓?」一隻老貓竟能闖出黑迎刃為了囚禁他而費心擺下的陣?
「沒錯,沒錯,就是牠。」怕他不相信,她語氣更加篤定。
他睇著她,想起那幅畫及那封信。
她是莊裡的丫鬟,黑迎刃為何要將她送給他?黑迎刃心裡打的究竟是什麼主意?
罷了,不管是什麼原因,要他欺負一個「被賣了都不知道」的丫鬟,他可做不出來。
拖著腳上沉沉的鐵鏈,他在桌邊坐下。「既然妳是誤闖進來的,就快點離開吧。」
離開?那怎麼行?從小她就好奇父親究竟在後山藏了什麼,現在既然讓她發現了這個男人的存在,她又豈能空手而返?
「喂,你是誰?」她湊上前去,忘了剛才自己有多害怕,「你為什麼被困在這裡?」
他斜瞥了她一記,「妳太多事了。」
「我好奇。」她咧嘴一笑,「你告訴我,我不會說出去的。」
說真的,她也沒膽大肆張揚。不打自招的傻事,她黑念兒是不會做的。
「別問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誰。」他冷冷地說,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咦?」她一怔,「你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那還真是可憐,就算是莊裡那個傻僕都知道自己叫張二呆呢。
「他叫我葉恨生。」
「恨生?」她蹙起眉頭,十分疑惑,「仇恨的恨,生死的生嗎?」
「沒錯。」他說。
她秀眉一斂,有點同情地睇著他。恨生,真是傷心的名字。
「你在這兒待多久了?」她又問。
「從我有記憶開始。」
她看他也有二十多歲了,那豈不是從小就被囚禁於此?一個小孩兒能犯什麼錯,得讓他與世隔絕二十載?
「你爹娘呢?」
「我沒爹沒娘。」
「你是孤兒?」
「我是不被世人所容的孽種。」他冷峻的臉上浮現一抹痛苦的怪異笑容,「他說我是帶著罪惡出生在這世上的……孽種。」
她陡地一震,怎麼也無法相信父親會說出那種殘酷的話,尤其是對一個稚兒……
「怎……怎麼可能?」她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他冷漠的目光在她臉上一掃,「妳走吧!黑迎刃隨時會來。」
她垂著臉,腦子裡還想著他方纔的那番話。
「喂!」他一拍桌子,「帶著妳的貓離開這裡。」
「噢……」她一怔,訥訥地點頭。
儘管她心裡仍有數不完的疑竇未解,但看他一副不想多談的冷漠模樣,她肯定是再也問不出什麼了。
既然問不出什麼,她死纏爛打也不是辦法。再說,父親隨時會來,要是讓他發現,後果可是不堪設想。
走出木屋,她發現花點兒竟沒有落跑,而且還乖乖的在外頭等她。
看著牠,她挑挑眉,「算妳有良心,走吧。」
喵。花點兒像是聽懂了她的話,掉頭就走在前面。
於是,在花點兒的帶領下,她平安又迅速的離開了禁地。
只是,人是走出來了,心卻還頑固的留在那裡。
***
當晚用膳時分,對著滿桌子色香味俱全的佳餚,念兒卻一點兒胃口都沒有。
倒不是王媽的廚藝差了,而是吃著如此豐盛的飯菜之時,她不得不想起被囚禁在後山,那個名叫恨生的男子。
想到他二十年來都被困在那種鬼地方,她的心頭不覺一陣酸。下意識地,她覷了父親一眼。
她小時候若犯了錯,父親頂多罰她默書捱餓,怎麼卻把恨生關在那種地方?一個孩子能犯下什麼大不了的錯?父親為何對恨生那麼絕情殘忍?
「念兒?」一向心細的駱婉察覺到女兒有點不尋常,「妳怎麼了?神不守舍地……」
她搖搖頭,夾了一口東坡肉往嘴巴送,卻怎麼也嘗不出滋味。
她擱下筷子,「我吃不下,先回房了。」話罷,她起身離座。
黑迎刃跟駱婉互覷一眼,有點疑惑。「這丫頭是怎麼了?」
駱婉輕蹙眉頭,「我也不清楚……」
一旁的震峰打趣道:「念兒這大胃王不吃,豈不是便宜了我們?」
「我看這大胃姑娘一定是擔心身形走樣,將來尋不著夫家。」震岳說。
「你們兄弟倆胡說什麼?」駱婉輕斥,「念兒不對勁,身為兄長的你們不關心也罷了,還好在後頭調侃她?」
震峰乾笑著,有點尷尬歉疚。「娘,您放心,念兒不會有事的。」
「不行,」駱婉緩緩起身,「我得去看看她。」說著,她也離了席。
***
「念兒……」駱婉輕推開門,「妳怎麼了?」
看念兒坐在床沿歎氣,巴掌大的粉嫩小臉上也不見平常該有的燦爛笑容,的確是有點不可思議。
「發生什麼事了?」她輕移至念兒身邊坐下,一手搭上她的肩頭輕撫。
念兒一言不發,只是搖頭。
她怎好說自己誤闖後山禁地,而且還發現一個名叫恨生的陌生男人?
只是,要她憋著已經知道一半的大秘密,實在太煎熬。
「娘,有件事情……」不能挑明了問,總可以旁敲側擊?
「什麼事?」看見女兒終於開口,駱婉的眉間也稍微舒展開來。
「我想知道禁地的事……」她偷覷了母親一眼,發現母親的神情略顯驚慌,而好不容易舒展的眉心又再次蹙起。
「念兒,禁地的事只有妳爹知道,而且他也不喜歡人家問,妳跟震峰、震岳都知道的,不是嗎?」
在母親閃閃爍爍的眼神中,念兒瞧出了一點異樣。直覺告訴她,母親九成九是知情的。
「娘,爹是不是在後山藏了什麼?」
「不,不,」駱婉陡地一震,「後山什麼人都沒有。」
人?真是不打自招,她都沒說是人,娘就先露了餡。
「念兒,妳該不是去過後山吧?」駱婉憂疑地望著她。
「怎麼可能?」她說起謊來是臉不紅,氣不喘,鎮靜得教人自歎弗如,「我一點功夫都不會,哪有本事闖陣?只是您也知道,我一向好奇……」
駱婉聽著也覺有理,緊繃的神經略為鬆弛。
「念兒,不論妳心裡有多少疑問,切記,不看不問也不聽,明白嗎?」
「女兒明白。」她裝乖,卻打定要「陽奉陰違」地點了點頭。
她黑念兒是何許人也,怎可能做到不看、不問兼不聽呢?除非她瞎了、啞了、聾了,否則後山的一切還是會繼續吸引著她的。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4-11-28 16:35:00
第二章
安分地在莊裡待了兩天,念兒的腳又癢了。
從前腳癢是為了想下山看熱鬧,現在腳癢則是因為想去禁地看他——葉恨生。
她實在不想叫他恨生,這名字聽來就覺得悲哀傷感。
「唉……」躺在又軟又暖的床上,她腦海裡淨是他那憂鬱、孤傲的表情。
他的眼睛炯亮有神,但眼底卻是無窮無盡的恨意。
其實怪不了他,被困在那種地方二十年,任誰都會變得憤世嫉俗、性情乖戾。
「唉……」又翻身歎氣,她心湖更添漣漪。
不行,她怎能躺在這兒唉聲歎氣呢?
「花點兒。」從床上一躍而起,她伸手抱起睡在一旁的花點兒,「這回全靠你了。」
人家說老馬識途,雖然花點兒不是馬,好歹也是只老貓,這識途的本領應該不會太差強人意吧?
帶著花點兒偷偷溜到後山楓樹林前,她把花點兒一放,好言利誘它。「花點兒,你要是過得了陣,我讓王媽燒一道西湖糖醋魚獎賞你。」
喵嗚。花點兒像是聽懂了似的,一轉頭就往林子裡鑽。
果然,這老貓的功力不差,不多久就帶著她鑽出了樹林,來到木屋。
門板仍是虛掩著,而屋裡並沒有他的蹤影。暗忖一下,她決定四處看看。
沿著木屋外圍繞到屋後,入目的是一條幾乎淹沒在草叢中的小徑。她想也不想地就往裡面鑽……
不一會兒,她走出了草叢。
「咦?」這地方還真是別有洞天,處處是驚奇,
她沒想到草叢出口處,竟是一條橫流而過的山澗,水流幽緩,清澈見底。
「又是你?」一聲低沉的聲音傳來,讓念兒注意到從一旁鑽出來的恨生。
他光著濕淋淋的上身,看來像是剛沖了個涼,晶亮的水珠在他古銅色的肌膚上閃閃發光,十分耀眼。
從未見過男子裸身的她紅了面頰,但不驚慌。她常想,自己肯定不是普通人,哪個女孩子家看見男人棵身不尖叫躲避的?
「不是叫你別來了嗎?」他叫起濃眉,神情微慍。
「我……」他冷冽的目光、嚴峻的表情、強勢的防備……讓她完全震懾。
不理會她,掉頭轉身,他拖著沉沉的鐵鏈卻步履輕快的往小徑走。
她尾隨在後,仔細打量著他寬闊的臂膀及身形,絲毫不覺驚羞失措,只因他的身形是那般美好且無懈可擊。
長髮凌亂地散垂在他肩背上,他渾身透露著一股野獸般的氣息。
不知怎地,他那種冷冷的、陰驚的氣息深深吸引著她……
出神的同時,她已遠遠的被拋在後頭。「喂!等等。」她急忙追上去,一把拉住他的臂膀。
「別纏著我!」他臉一沉,狠狠的甩開了她的手。
他臉色陰沉,像是不喜歡人家觸碰他似的。
念兒一怔,木木地望著他。
好傢伙,這世上除了她爹,他可是第一個凶她的人。
她不慌不忙地從袖中掏出一包王媽做的杏仁糕,笑意盈盈地道:「喏,給你。」
看見她那甜美可人的美麗笑顏,他心頭一震,眉心更是深鎖。
***
自長記性以來,她是他所見過的第三個人。
更早之前,他腦袋裡還偶爾會出現一些陌生又熟悉的臉孔,但隨著歲月的流逝,那些臉孔越來越模糊、越來越像一場夢。
他再也不記得誰,只知道冷酷將他囚禁於此的黑迎刃,還有和藹可親,教他讀書識字的王夫子。
與外界隔絕二十餘年的他,根本不懂得如何與人相處接觸,即使遇上這個一頭熱接近他的姑娘,他還是將自己封閉起來。
這個姑娘充滿善意,一臉好奇的想接近他,卻為他帶來一種前所未有的困擾及迷惑。
她是那幅圖上的美人,而他對圖中的美人有著一種不知名的蠢動,當她活生生的出現在他面前,他的身體像是著火似的難過。
「你一定沒嘗過這種糕點吧?」她拉起他的手,硬是將那包杏仁糕往他手心裡塞,「我是特地拿來給你的。」
他微怔,一股熟悉的、遙遠的味兒飄進他鼻息裡,令他想起多年不見的王夫子。
「我吃過。」他說。
「咦?」她一怔,「你吃過王媽做的杏仁糕?」
「是王夫子帶來的……」提及王夫子,他臉上的線條柔和了一些,像是在回憶著什麼。
王夫子?不會是指多年前去世的王老爹,也就是王媽的丈夫吧?
既然如此,那王媽對這後山的事會不會也略知一二?
「你說的王夫子是不是長得圓圓的,眼尾有點下垂,說起話來老是像在笑的老爺子?」
「你見過他?」他驚疑地望著她。
「嗯……」她點頭,支吾地,「不過他……他老人家已經……」
「王夫子怎麼了?」他激動地掐住她的肩膀,「你幹嘛支支吾吾?」
「走了。」她小心地回答,「走了幾年了。」
「走?」他一時沒會意,「他離開山莊了?」
她搖搖頭,「不,不是……老爹死了!」
「死了?」他一震。
「是,我十歲那年死的,有七年了……」她說。
他鬆開了手,神情落寞又悲傷。好一會兒,他沉默的佇立著。
雙臂一垂,他靜靜地返回木屋,背影有點寂寞。
她跟上去,「喂。」她又拉他,而他依舊甩開了她的手。
她噘噘小嘴,在他背後扮了個鬼臉。
真是根木頭……不,是石頭。他就像顆硬邦邦又冷冰冰的石頭,怎麼也軟不了、暖不了。
不過,她可不是個會輕易放棄的人。他相應不理,她就來個死纏爛打……
「我還沒自我介紹呢,我叫念兒。」她跟進屋裡。
他在桌邊坐了下來,斜瞥了她一眼。「不管你叫什麼都不關我的事,快點離開,別再來了。」
「為什麼?」她逕自在他對面坐下,「你不需要伴?不需要朋友?」
「不需要。」他不假思索地回道。
「我不相信。」她輕揚起兩道秀眉,「人是群居的,都需要伴、需要親人、需要朋友。」
「我從沒群居過,我沒有親人,當然也不需要朋友。」
「騙人。」她輕哼,「方纔提到老爹時,你明明那麼緊張的。」
他眉心隆起,神情微帶慍色,有種被拆穿戳破的窘迫。
「我說得沒錯吧?」她有幾分得意的睇著他。
看見她那副得意樣,他濃眉一叫,「你……」
「你先別生氣。」她打斷了他,一臉笑咪咪的,「我在莊裡可是人見人愛,跟我做朋友,包你開心快樂。」
人見人愛?她恐怕不知道,自己只是一隻被黑迎刃送入虎口的羔羊吧?
見他盯著自己發怔,念兒眨眨眼睛,也注視著他。
其實他也沒多可怕,雖然是冷漠了些、兇惡了些,但碰上她,他好像也沒轍……
「對了,你可以告訴我一件事嗎?」她好奇地望著他。
他睨了她一眼,「又想問什麼?」
「你為什麼被關在這裡?」
「關你啥事?」他沒好氣地瞪了她一記,把頭一偏。
「我好奇。」她誠實地回道。
「那是你的事。」
看他那跩得二五八萬的樣子,金枝玉葉的她也忍不住動了氣。
要不是「有求於他」,她才不受他的氣呢。
「算羅。」她霍地站起,「你不說,我下次再來。」說罷,她轉身走了出去。
他望著她的背影,心底有一種他不願承認及面對的失落。
二十多年了,他從沒想過除了黑迎刃跟王夫子,他的生命裡還會蹦出個「念兒」。
他本以為她只會因她所謂的「誤闖」而出現一次,卻沒料到她會再來第二次,而且還要「再來」。
她難道不知道她每次出現,都像在「自投羅網」嗎?
黑迎刃說他是個帶著罪惡出生的邪惡之子,這樣的他不是很可怕、很嚇人嗎?既然如此,那丫頭為什麼不怕?
怔望著桌上那包杏仁糕,他不自覺地幽幽一歎。
***
覷了個沒人的時候,念兒偷偷地溜進王媽的房裡。
「王媽?王媽?」為防萬一,她假意喚了幾聲,「王媽?」
確定王媽不在,她開始翻箱倒櫃,找尋王老爹留下的手札。
既然王老爹曾到後山與恨生相處,一定會在手札上留下一些蛛絲馬跡。她絕對要查出恨生的來歷,以及他被囚禁的原因。
不一會兒,她發現一隻裝滿書本及冊子的木箱。掀開一看,竟只是王媽的食譜及藥膳冊子。
「到底藏在哪兒?」她失望的咕噥著。沒想到王媽平時有些糊里糊塗的,藏起東西卻一點都不含糊。
突然,走廊上傳來她娘親跟王媽的聲音。一時情急,她往床底下鑽——
門一推開,她就聽見王媽的歎息。
「唉,每回見著柔姑娘,我就想起恨生那孩子……」
「王媽!」駱婉急忙制止她,並慌張地關上房門,「小心讓人聽見。」
王媽自知大意,表情有點抱歉。
「我知道不該提,不過恨生可是我帶了五年才到後山去的,這二十年來,我總是惦著他。」
「王媽,我明白你的心情,不過恨生是咱們莊裡的一大禁忌,誰都不准提的。」
「夫人,我知道……」王媽又是一歎,「只是看見柔姑娘那種鬱鬱寡歡的模樣,我就忍不住可憐他們母子倆無法相認……」
駱婉長聲一歎,「都怪造化弄人,誰教恨生是那魔頭的骨肉呢!」
「夫人,你是見過恨生的,那麼可愛體貼的孩子怎會有什麼魔性?」王媽語帶哽咽地說,「雖然他身上流的是那魔頭的血,但只要好好教養他,他應該會是個好孩子的,這麼困著他,再正常的人也會變得乖戾……」
「王媽!」駱婉拍撫著她的肩,安慰道:「迎刃有他的考量,你心裡可別怪他,再說……二十五年之約就快到了,你就別難過了,好嗎?」
「嗯。」王媽點點頭,抬手拭去眼淚。
「念兒前幾天忽然問起禁地的事,還說那裡是不是藏了什麼呢。」駱婉說。
「啊?」王媽一怔,「她不會是知道了什麼吧?」
「我也這樣想,不過她不懂武功,更不懂得五行八卦之術,不可能進得了楓樹林……」駱婉微微蹙眉,「我想她應只是一時好奇,如果她向你問起什麼,切記別漏了口風……」
「是。」王媽忠謹地答應了。
***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儘管老爹的手札沒找著,卻讓她意外的發現了恨生的身世之謎。
原來在山下帶髮修行,長伴青燈的柔姑姑,就是恨生的娘親。
柔姑姑是她爹的同門師妹,年紀輕輕就進了尼姑庵;她常跟她娘親到庵裡用齋,卻從來沒想到,柔姑姑跟後山的秘密,有著如此的關連。
不過,她娘親跟王媽口中所說的魔頭,又是何方神聖呢?
恨生長得一點都不像柔姑姑,那他肯定是像那個魔頭羅?
如果魔頭真是長那樣,還真是迷倒眾生呢!
只是,身為武林正道的柔姑姑怎會跟魔頭在一起,甚至懷了孩子?恨生說他姓葉,現在看來並不盡然。
魔頭姓誰名誰?如今又身在何處?
這件事真是越來越複雜了,她該把這件事告訴恨生嗎?如果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心裡又怎麼想?
「唉……」她往床上一癱,驀地湧起一股無力感。
仔細想想,她還是先別將實情告訴他,他心裡滿是仇恨,她不必在此時雪上加霜。
當前她該做的,就是全力消弭他心頭的仇恨怨憎,她要代替父親補償他,她要將他失去的,一樣一樣找回來。
***
「恨生,恨生……」沿著草叢小徑朝山澗奔去,念兒嘴裡大呼小叫著。
遠遠地,恨生就聽見她那銀鈐似的聲音,不消說,她真的又來了。
「你果然在這裡。」她從草叢裡衝出來,一眼就看見泡在水裡的他。「瞧,我又帶糕點來了。」舉起手中那包桂花糕,她笑得燦爛。
望著她,他眼底有一抹淡淡的歡喜,但出了口的仍是冷漠。「不是叫你別來了嗎?」
「是啊,不過我的腳拗得很,完全不聽我的苦苦勸告耶。」她一臉耍賴的笑著。
他別過頭不看她,費心培養著「不為所動」的情緒。
他走上來,抓起一旁的衣服披上。
「恨生……」念兒挨上來,一臉討好地喚道。
「別叫得那麼親熱,我們不熟。」他實在無法習慣她的叫法,黑迎刃向來都連名帶姓的叫他,「我叫葉恨生。」
她嘟嚷著,「你怎麼知道你一定姓葉?」
「什麼意思?」他神情丕變,警覺地瞪著她,「我不姓葉,姓什麼?」
「我……」
「快說!」他攫住她的胳臂,像拎小雞似的把她提起,「你知道些什麼?」
「我……我什麼都不知道!」她驚慌地道,「是你說自己無父無母的,既然無父無母,又怎能肯定姓葉?你可以姓王、姓林、姓呆,或者……」
「有人姓呆?」他眉心一牛
這丫頭片子根本是在跟他抬槓,誰姓呆?
「好像沒有……」她眨眨無辜的眼睛,「你嚇壞我了……」
他一怔,倏地鬆開了手。
他想自己是多疑了。她只是個丫頭,不可能知道什麼……
「你不可能知道……」他喃喃自語地在石頭上坐下,又是不理不睬。
念兒看著他,慶幸自己剛才沒讓他掐死。
睇著他,她有點出神。他那裹在濕衣下的精實體魄,冷峻的側臉,突出的喉結,還有那深邃憂鬱的黑眸……唉,他實在是太迷人了。
她知道自己是個女孩子家,不應如此大膽的盯著男人看,但是……美好的事物總是吸引人的目光。
感覺到她專注的目光,他斜瞥了她一記,發現她正肆無忌憚的盯著他瞧。
「看什麼?」
「看你埃」她誠實又天真地回道,「我喜歡看你。」
「你害不害臊?」
「呵,」她撇唇一笑,促狹地,「是誰頭一次見面就叫人脫衣裳的?」
「那是因為……」該死的丫頭,她根本不知道黑迎刃要將她送給他。
想起他其實隨時可以要了她,他的胸口就一陣激動。
王夫子曾告訴他所謂男人跟女人的事,他是個二十多歲的男人,即使心裡沒有任何遐想,身體還是會有反應及衝動。
將她描繪得栩栩如生的那幅圖,曾讓他心思浮動,而她的出現,更考驗著他的自制。
雖然他可以要了她,但他並不想那麼做。
「怎麼了?恨生……」見他發怔,她扯了扯他的胳膊。
「別碰我!」他神情兇惡,彷彿遭到電擊似的甩開她的手。
她一怔,木木地望著他。
他恨恨地瞪著她,卻……心如擂鼓。
對於這種突然湧至的情緒,他一時間無法排解,不知所措。
他霍地站起,一陣風似的走進草叢。
「恨生,等等。」她追上前去,不斷叫喊他的名字。
他的心跳越來越快,身體就像要燒起來似的灼熱。
他一直都憎惡自己的名字,這個名字總讓他不得不認為自己真是帶罪而生。
可是當她叫他恨生時,他一點都不厭惡。
她甜甜的聲音、愉悅的語調、滿滿的熱情,同時灌注在「恨生」兩字裡時,他的名字就不再罪惡、不再卑微。
「喂,」她追上他,一把纏住他的手臂,「幹嘛走那麼快?」
抬起眼簾,她發現他的臉「紅了」。
「你的臉好紅……」這真是稀奇了,冷得跟冰霜一樣的他會臉紅?
「真的耶,連耳根都紅了……」說著,她伸手去捏了下他耳根。
「住手!」他羞惱地撥開她不規矩的手,「不准再碰我!」他十分嚴厲地下了最後通牒。
看他真的動了怒,念兒不甘心的一哼。「不碰就不碰,小氣。」
「你該走了。」他冷漠地道。
「走就走,了不起。」她哼地一聲,轉身就走。
走了幾步,她停下腳步,回頭。「ㄟ,你難道不想跟著我一起走?」
雖然她是很想把他繼續困在這裡,然後慢慢的「感化」他,但見她隨時自由來去,他難道一點都沒動過跟著她走的念頭?
他看著她,冷然一笑,「走?」
「我可以帶你出去。」
「你以為黑迎刃是個笨蛋?」他冷哼一聲,「我腳上的腳鐐是他請一名西域人打造的,即使是他引以自豪的戰天劍都斬不斷,而且……」
「而且什麼?」
「他讓我吃了一種名叫『十里逍遙』的毒藥,只要我走上十里路,便會毒發身亡,解藥在他身上,他還我自由的那一天才會給我。」
聽完他的話,念兒神情一沉。看來她爹為了囚禁他,還真是招數使荊
那解藥若是在其他人身上,她一定拿得到,但在她爹身上,她是連想都不用想。
「走吧,別再來了。」他說。
她看著他,一臉堅定地道:「我還會再來。」
眉心一擰,他恐嚇著:「你再敢來,我就告訴黑迎刃!」
她朝他扮鬼臉,天不怕地不怕地說:「直管告訴他,讓他打死我好了。」說完,她扭頭就走,一轉眼就沒人林中。
「該死!」他低聲咒罵一句,但罵的不是她,而是自己。
至於為什麼罵自己,這大概只有他自個兒明白。
***
夜闌人靜,萬籟俱寂,風在窗外呼嘯著,擾得他無法成眠。
但他心知肚明,擾他睡眠的不是風聲,而是她的身影。
自從她闖進禁地後,他的生活也因為她的闖入而失序了。
她來時,他覺得心思紊亂;她走後,他的思維也不見沉澱。甚至……他想念起她來。
她會微笑的彎彎眉毛、慧黠靈活的大眼、粉嫩猶如花瓣的雙頰、均勻婀娜的體態,還有那濕潤的唇……多麼不可思議,他居然會想著「報仇」以外的事。
沒錯,他要報仇。
黑迎刃囚禁他二十年,他絕不會就此罷休,待明春獲得自由,他會走遍天下,尋訪名師,習得一身高超武藝,來挑戰黑迎刃。
在打敗黑迎刃之前,他必須心無旁騖。但為什麼?為什麼她的出現竟擾亂了他……
「噢!」他低吼一聲,憤而翻身坐起。「該死!」
他使勁地耙抓著自己的髮,而那一根根散亂的髮絲驀地化做念兒的纖纖十指,放肆且狂縱的在他臉上、頸上、肩上,背上糾纏。
他從床板的夾縫中,一把抓起那卷畫軸,然後恨恨地往牆角一摔——
他怎能有心思去想一個女人?他怎麼可以?
他懊惱也掙扎,那些像狂風巨浪般的情緒折磨著他,讓他無法冷靜下來。
他無父無母,身世不明,他失去了自由,更無尊嚴可言。
是的,他一無所有,包括這簡陋木屋裡的一切都不是他的,除了……
該死,他多不願承認這個事實,但事實上,這裡唯一屬於他的,竟只有那卷畫軸。
突然,他冷靜下來了——
下了床,他走向牆角,撿起畫軸,幽幽一歎。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4-11-28 16:35:18
第三章
不多久,黑迎刃帶著震峰及震岳下山辦事,明說了要兩個月才會回來。
聽到這個消息,念兒簡直是樂不可支。因為這表示她從今天開始,有足足兩個月的時間,可以沒日沒夜的泡在後山。
黑迎刃下山的當晚,她打包了一些小菜,「順手」拎了瓶小酒,打著燈籠,蹦蹦跳跳地沒入夜色中——
「恨生,你睡了嗎?」她在屋外叫著。「我進來羅。」說著,她推門進去。
剛褪衣上床,恨生就聽見她的聲音。
她來幹嘛?又怎會在這種夜深人靜的時刻進到後山?
他濃眉微微一擰,沒說話,只看見推門進來的她,手裡拎著東西。
「快,我帶了好吃的喔。」她走了過來,將小菜張羅上桌。
「你又想做什麼?」
「吃吃喝喝羅。」她揚揚眉,神秘地道:「我還帶了瓶小酒。」說著,她將那瓶小酒往桌上一擱,十分得意。
他眉心一擰,「我問你現在來幹嘛?難道你不知道時候不早了?」
她白天來已夠他胡思亂想,更甭提現在是……深更半夜。
「莊主出遠門了。」她完全沒意識到他的憂慮及懊惱,仍是歡天喜地的,「這陣子我可以天天來,就算夜不歸營也沒人管。」
「夜不歸營?」他沒聽錯吧?這天真得一塌糊塗的瘋丫頭,該不是想在這兒留宿吧?
「荒唐!」他怒目圓瞪,「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難道你不怕……」
「怕什麼?」她還是沒聽懂他說的是什麼,「莊主上京了,沒個把月是不會回來的。」
她纏著他的胳臂,拉著他在桌邊坐下,「來,我帶了幾盤小菜,包你沒嘗過,而且還有酒,你喝過嗎?」
她的熱情讓他冷漠不起來,「王夫子帶來過……」他濃眉一叫,有幾分無奈。
「是嗎?」她斟了一杯給他,也替自己注滿一杯,「我還沒試過呢,大家說我小,不給喝……」說著,她仰頭喝了一口。
「咳!」酒一入喉,嗆得她臉紅淚流,「好辣,辣死人了。」
他哼地一笑,「酒量不行,酒膽倒是不校」
「我什麼都敢試。」憋足氣,她一口喝下。這會兒,她的臉兒全嗆紅了。
「不行就別逞強。」他瞅了她一眼,口氣仍是冷冷淡淡地。
她負氣地道:「誰說我不行,我暍給你看。」
「丫頭!」他連忙制止她,「你要是醉了,誰抬你出去?」
「大不了就在這裡睡了。」她大剌剌地說,根本不覺有任何不妥。
他臉一沉,「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當然知道。」
「我是男人,孤男寡女,你……」他真是受夠了她的天真無邪,「你難道對男人沒有一點戒心?」
「我不怕你。」她望著他,柔柔一笑,「我知道你是好人,你絕不是莊主說的那種什麼罪惡、邪門之輩……」
「你太天真了。」他眉心一擰,飲下一杯酒,唇角浮現一抹苦澀的笑意。
她不知道每當看見她時,他的心裡有多激動。她不知道他對她有著一種,她想都想不到的渴望及衝動。
「你怎麼可以輕易相信我?」他蹙眉苦笑,「我連自己的父母是誰都不曉得,誰知道我身上流的是什麼血?」
聽完他的話,念兒驀地想起她娘親跟王媽的那番對話。
魔頭,恨生的親爹真是個人人得而誅之的魔頭嗎?
「恨生,」她顰蹙著秀眉,欲言又止地,「你一定有對很好的爹娘,他……他們絕不是壞蛋,他們……」
「別安慰我了。」他打斷了她,仰頭將杯中酒液一飲而盡,
「噢,」她低垂著臉,秀眉一斂。
要是他知道他親娘隱身庵堂,親爹又是個行蹤成謎的魔頭,不知道會是什麼反應?
她爹是因為他是魔頭之子,而將他囚禁於此的嗎?她娘親所說的二十五年之期又是什麼?
唉,被關了二十餘載,他鐵定恨透了她爹吧?
沉默了一會兒,她幽幽地道:「恨生,你……你恨莊主嗎?」
「這又干你……」
「我知道不干我的事。」不待他說完,她打斷了他,「我純粹好奇,還有……關心。」
垂下臉,她耳根發燙。她猜想是方纔那杯酒起了作用。
關心?好遙遠的字眼,好模糊的感覺……她關心他?
「有朝一日,如果你得以恢復自由身,你會報復嗎?」抬起頭,她憂疑地迎上他的眸子。
她好怕在那雙幽深的眸子裡看見狂焰般的怨憎,因為他恨的不是別人,而是她爹。倘若他發現她是黑迎刃的女兒,他會如何對付她呢?
她如果對他好一點,他會不會比較不恨她爹?
「我會報仇。」他直視著她,神情冷酷而堅定,「只要還有一口氣在,我絕對要討回公道。」
事實果然如她所想的一樣,他恨死她爹了。
怎麼辦?她希望他趕緊重獲自由,但又擔心他向她爹尋仇。待他找上門來,發現她竟是仇人之女,肯定將她一併恨到心坎裡。
「你非報仇不可嗎?」
「除非我死了。」
「我……」她憂急地睇著他,「我不要你死,也不希望你尋仇……」
他瞥了她一記,勾起一抹冷笑。「你是擔心我?還是擔心黑迎刃?」
「我……我……」對她來說,這真的是個兩難的問題。
她喜歡上一個被她爹囚禁了二十餘年的男人,而這個男人又信誓旦旦地說要報復她爹。唉,她的命運還真坎坷。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他警覺地注視著她,像是她隨時會背叛出賣他似的。
「這很難回答。」她誠實地回道。
他恍然,然後一記冷笑,「我忘了,你是怒劍山莊的人。」
「我……」她急得眼眶泛紅,「我是怒劍山莊的人,可是我也關心你埃」
他冷漠地別過臉,不作聲不回應。
「恨生,」她以商量的語氣問,「難道你不能一笑抿恩仇嗎?」
「一笑抿恩仇?」他放聲大笑,笑聲中夾雜著怨恨、悲哀、無奈還有痛苦,「你這種幸福無憂的丫頭,哪裡懂得我的痛苦?」
「恨……恨生……」他那躁狂憤怒的模樣嚇壞了她,她咬咬唇,一臉驚惶。
突然,他站了起來,一把掐住她的手腕。「回去,現在就給我走。」
「恨生……」她疼得擠出淚花,怨怨地看著他。
他為什麼就是感受不到她的關懷及好意呢?她當然知道他苦、他恨,但是她喜歡他啊,她當然不希望自己喜歡的人憎恨她爹。
他生氣?她就不會覺得嘔嗎?
「不要。」脾氣一來,她也拗了。
他濃眉一揚,憤怒地將她拖到門口,「回去,我不想再看見你!」
她是怒劍山莊的人,終有一日他們會站在對立的位置上。
對她心軟動情,等於是毀滅自己,他的復仇大計斷不能壞在這丫頭手裡。
「不要!不要!」她抵死不走,拚了命的扳緊他的胳膊,「我不走,我不走,我是真的關心你!」
「關心我?」他冷冷地掐住她的下巴,「我看你根本是黑迎刃派來擾亂我的。」
「你說什麼?」她萬分委屈,又萬分生氣,「我不是那種人。」
迎上她澄澈的眸子,他迷惑了。
她是如此的天真可人,然而在她無邪的面容下,又是怎樣的一張臉?
黑迎刃留下那幅畫及信,明白的表示她是「屬於」他的。黑迎刃為什麼要那麼做?他有什麼理由送一個小美人給他?
倏地,一個念頭鑽進他腦海裡——
難道這一切都是詭計?而她只是黑迎刃用來摧毀他鬥志的一顆棋?
他能相信她嗎?他能相信眼前這個張著一雙無邪大眼,看似無害的她嗎?
「該死!」他恨恨地吼道,「證明給我看。」
振臂一拉,他將她拉了回來,然後重重的摔在床板上——
***
突然被摔上床,念兒驚慌又生氣地瞪著他,「證明什麼?」
他衝了過來,一把攫住她的肩膀,「證明你不是受指使而來,證明你是真的關心我!」
她一怔,驚疑地看著他,而更教她吃驚的事在後頭——他吻了她。
「唔……」她驚羞地想推開他,可卻無能為力。
他厚實的掌心牢牢捧住了她的臉,十指像是要陷進她腦袋裡。「唔!唔!」她奮力掙扎,卻更顯虛弱無力。
證明?這是哪門子證明的方法?這種粗暴、狂躁的吻,究竟能證明什麼?
他……他怎麼能不分青紅皂白的,就攫奪了她的唇?
蹬起腳,她企圖一腳把他踢開。不料腳一抬,卻被他給扯住了。
「放……」她拚命的別開臉,「放開我!」
她的髮被他弄亂了,她的衣裳亦是。她那凝脂般的肌膚,在那一身紅衫下,襯得更加雪白,而那如瀑般的黑髮,透露著一股不知名的嫵媚。
看著她,他失了神,一把熊熊烈焰在他體內燃燒著,他幾乎快被那種心蕩神馳的慾念給吞噬……
就這麼要了她吧,管她是真心還是假意,反正她本來就是黑迎刃要送給他的。
瞥見他眼中閃著異采,機靈的念兒意識到某件不好的事即將發生。
她娘親常說,「貞節」是一個女人最重要的東西,是可以用生命去保護的東西。她是沒什麼做「貞女烈婦」的宏願啦,但在這種情況下失身,她可是不情不願呢。
為了自保,她不惜攻擊他——即使他是她喜歡的男人。
一張口,她使足力的朝他手臂上一啃——
他無動於衷地看著她,即使她已經在他手上咬出個血印子。
「你……你再無禮,我就……」她顫抖著聲線。
「就怎樣?」他幾乎失去了理智,惡狠狠地瞪著她。
就怎樣?這她可沒想過。不過按常理判斷,一般女子在這危急時刻,都是「以死明志」、「以死相逼」的。
「我死給你看。」她威脅他,期望能發揮點作用。
但若是無效,她可能真要一頭撞死了。
他冷然一笑,臉上彷彿寫著「死給我看」四個字。
一時衝動,她再也顧不得其他,卯起勁來就往床柱撞去。
「啊!」她哀叫一聲,砰地癱倒在床上。
她眼冒金星,耳鳴不止,只覺額頭又熱又痛……
驀地,他的臉靠得好近,可是又很模糊。他看起來好憂急、好懊悔、好……好迷人。
老天爺,她八成是撞糊塗了……
「恨生……」呢喃著的同時,她合上了眼睛,任由自己的魂兒四處飛去。
***
徹夜的守候,他歉疚、自責、焦急、憂慮、煎熬,當然也懊悔不已。
他為何對她做出這種事?他為何逼得她傷害自己?
他以為這樣就能讓自己不再心煩意亂,他以為傷害一個怒劍山莊的人就能讓他快活……但他錯了。
他痛苦,痛苦得寧可讓黑迎刃多關一年,也不願見她傷了自己。
「嗯……」一直昏睡的她終於發出聲音,慢慢的睜開眼睛,「喔,好疼……」
他的臉湊近來,似乎想確認她無恙,
看見他冷峻的臉上有著一絲憂色,以及從未見過的溫柔眼神,念兒倏地清醒。
回想起她昏厥前所發生的事,她漲紅了臉。
「我……」他糾著濃眉,礙口地,「抱歉。」
抱歉?他為親吻她而抱歉?還是因為他逼得她撞床柱而抱歉?她想問,但那實在太過羞人。
「頭還痛嗎?」
「有一點……」她抬手摸摸額頭,皺起了眉。
「你真是個蠢丫頭,竟然拿自己的腦袋開玩笑。」他語帶訓斥,但話中又夾帶著憐惜及不捨。
她嘟起小嘴,嘀咕著:「還怪我?要不是你,我……」
「是我不對。」他打斷了她,內疚不已。
「算了,我原諒你。」她羞赧地睇著他,「誰要我給你酒喝呢,我就當你是酒後亂性,純屬意外好了。」
酒後亂性?不,他沒醉,他知道自己想著什麼又做了什麼。至於意外,那更不盡然。
他想,也許他一直想那麼做,而昨晚是他終於逮到了機會,找著了藉口,他的目的只是為了讓自己的所作所為合理化罷了。
黑迎刃是對的,他邪門、他罪惡,他是壞胚子。
「你發什麼愣?」她翻身而起,一隻手自然地搭上了他的膀子,「撞頭的是我,怎麼你倒恍惚起來了?」
即使在經過了那件事,她還是沒提防他、畏懼他。
這回,他沒有像以往一樣冷漠的撥開她的手。「我沒事。」覷了她一眼,他抽身而起,堅定卻不淡漠的避開了她的觸碰。
「真的?」她半信半疑地瞅著他,「你該不是覺得尷尬、羞人吧?」
「我尷什麼尬?」他濃眉一叫,瞪著她。
她完全不瞭解他的掙扎,更不清楚自己的處境。她純潔猶如白絹,無瑕得教人莫名懊惱。
「那你……」她又伸出手,拉了他一下。
他忽地一反手,攫住了她的手腕,「我告訴你,昨晚所發生的一切都不是意外,我既沒醉也不覺尷尬,下次你再來,我就……」迎上她毫無防備的眼神,所有狠話一下子全哽在喉嚨。
她眨眨眼,無畏地直視著他。「我再來,你就怎樣?」
他看著這個「不見棺材不掉淚」的蠢丫頭,懊惱地吼著:「你再來,我就睡了你,聽清楚了沒!?」
「你……」她一怔,眼底尋不著一絲驚懼,只是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須臾,她嫣然一笑,「你不必嚇唬我,你只是在害怕。」
「什……」他一震,「我怕什麼?」
「你怕我。」她說。
「我怕你?」他哼地一笑,頗不以為然,「我怕你吃了我不成?」
「這你倒是可以安心。」她眉飛色舞的打趣道,「我吃雞、吃鴨、吃豬、吃羊,就是不吃人。」
「你簡直……」他眉心聚攏,神情懊惱。
她笑盈盈地望著他,「你是不是怕自己喜歡上我?」
「你可真是不害臊。」他嗤笑著。
「你不認也不打緊,」她下了床,整整衣衫,「反正腳長在姑娘我的身上,我愛來便來,由不得你管。」說罷,她走向桌子,將桌上的東西收拾妥當。
「我走羅。」她一副瀟灑模樣,拍拍屁股,準備走人。
眼睜睜看著她走出去,恨生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經過昨晚的事情後,他以為她會因為害怕而遠遠的逃開,但她卻……
該死,他被她吃定了嗎?
不甘心如此,他大步地走到門口,對著她大叫:「我說真的,別再來了!」
她轉過頭,咧嘴一笑,兀自扮了個可愛的鬼臉。「笨石頭。」
目送著她那纖瘦婀娜的身影沒入林中,他的唇角竟不自覺的微微上揚。
這是個極細微的變化,他甚至不曾察覺。
***
起了個大早,念兒便往山下的庵堂跑。
「柔姑姑!」遠遠看見葉柔,她便叫喚著她那花容月貌,猶如謫仙般的柔姑姑。
看見念兒,葉柔的表情有點驚訝。
她精神很好,看起來既無憂又無慮,而葉柔認為,現在的她不該是這樣的,因為……
「念兒,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是想念柔姑姑的風。」她的嘴甜,逗得葉柔笑了。
葉柔把她的手捏在手心裡,語帶試探地問:「你看起來很好……」
「還不壞,不過……」她斜睇了葉柔一記,「也沒柔姑姑想的那麼好。」
葉柔一怔,眼底有著極複雜難懂的情緒。「你……出了什麼事嗎?」
「我……」看著眼前的柔姑姑,念兒不由得想起恨生。
柔姑姑與她家如此親密,為何她的獨子卻被她爹囚禁二十五年,且柔姑姑又無法與他相認?
「念兒,有事就告訴柔姑姑。」
「其實……」即使她已確定柔姑姑就是恨生的親娘,但既然他們母子無法相認,其中就必有隱情,她也不好開門見山的問。
「柔姑姑,」她打算來個旁敲側擊,「您也知道我爹那個人一絲不苟,食古不化,我有心事是不能跟他說的。」
葉柔微怔,「聽你這麼說,你的心事一定很神秘……」
「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決定賭一把大的。「我有鍾意的對象了。」
葉柔一震,表情既驚愕又懷疑。
她應該替念兒高興的,但她沒有,她的表情怪異得教人生疑,但念兒並沒有發現。
「是……是哪家的公子?」葉柔錯愕地問。
念兒搖搖頭,「他的身世是個謎……」
「咦?」葉柔心頭一震,某一根敏感的神經隱隱抽顫著。「他是……」
「他是被爹囚禁在後山禁地的人。」她說。
葉柔陡地一震,「你喜歡他?」
「柔姑姑也知道他的事?」念兒覷著她,「您知道他為什麼被爹囚禁嗎?」
「我不知道。」她想也不想地回答。
念兒當然不相信她這番話,不過她柔姑姑能忍耐二十五年不認自己的親生骨肉,就一定能保守秘密。
看來,她是很難從柔姑姑口中問到什麼的。
「柔姑姑……」
「你去了幾趟?」她打斷了念兒。
「算不清了……」她誠實地回答。
「算不清?」葉柔沉吟著,不知在思索著什麼。
「念兒,」須尖,葉柔神情凝肅地睇著她,「他……他對你做過了什麼嗎?」
「ㄟ?」她一怔,倏地羞紅了臉。
她不知道柔姑姑為何這麼問,難道說柔姑姑認為恨生會對她做什麼嗎?
見她面紅耳赤,葉柔眼中閃動異采。「他做了?」
「不,」她搖搖頭,「他什麼都沒做……」
葉柔眉心一擰,像是難以置信似的,「他什麼都沒做?他……」
打從八年前請鄒樂為念兒作畫,她就在計畫著「那件事」;因為唯有把師哥疼愛的小女兒毀了,才能弭平她無法與兒子相認之恨。
她冒師哥之名將那幅畫送進禁地給恨生,並以書信明示他可以佔有畫中女子,雖然一開始也曾為了報復師哥而犧牲念兒的事,感到既內疚又掙扎,但……她還是做了。
那晚藉由花點兒將念兒引進禁地之後,她的情緒就一直處在期待與不安之中。
她也疼念兒,她其實並不想傷害她……
如今知道恨生並沒有佔有念兒,她難免因計畫徹底失敗而感到些許失望,但……也有慶幸。
也許這是上天的安排,老天不讓她傷害無辜的念兒。
見她發怔,念兒疑惑地望著她,「柔姑姑認為他會對念兒做什麼壞事嗎?」
葉柔怔了一下,有點心虛慌張,「不,不是的……」
「柔姑姑信不過他?」念兒刻意地壓低聲音,「他可是柔姑姑的親生兒子……」
葉柔陡然一震,「念兒?」
「念兒聽到了娘跟王媽的談話,我都知道了……」
「念兒,你沒告訴恨生吧?」
她搖搖頭。
「千萬別說,知道嗎?」
「嗯。」她點頭,「我答應柔姑姑,不過柔姑姑可不可以把事情的始末告訴我?」
「還不是時候。」葉柔斷然拒絕。
「那什麼時候才是時候?」
「時候到了,你自然就會知道。」葉柔的臉上有一抹痛楚,她幽幽的望著念兒,歉疚又心虛地道:「希望到時候,你能原諒柔姑姑……」
念兒一怔,狐疑地看著她,「原諒柔姑姑?」
「行了,什麼都別問,你……」葉柔凝視著她,沉沉一歎,「你還是別再去了,知道嗎?」
念兒沒有答應她,只是抿著唇不說話。
這一切都好奇怪、好詭異。柔姑姑對於她去後山禁地的事,好像一點都不驚訝,為什麼呢?
她不懂武功,能闖進禁地不該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嗎?柔姑姑為何沒問她是如何辦到的?
還有,柔姑姑為何急著想知道恨生是否對她做了什麼?恨生足她的親骨肉,怎麼她卻懷疑他?
看來,這個秘密還是有許多枝節有待查明——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4-11-28 16:35:38
第四章
聽不進所有人的耳提面命,也顧不了恨生的字字威脅,她的心只任性的嚮往著有他的地方。
她爹不在莊裡的這些時日,她幾乎是天天往後山跑,有時連晚上都不回莊裡。
她也不知道自己何以如此大膽,尤其是在經過了那件事以後。
尋常女人遇到這種事,若能逃過一劫的話,肯定是不會再往坑裡頭跳的,唯獨她……
她如此又這般勇敢的理由有三。一,她要追查出這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二,她要對恨生好,好到他以後見了她爹,也沒有憎恨怨恚三,很簡單,因為她喜歡他,喜歡到想整天黏在他身邊。
這不知道算不算是「不知羞恥」,但喜歡一個人,不都是如此的嗎?
支著下巴,她怔怔地看著坐在對面的他。
最近他對她的態度有些許的轉變,雖然不是很熱絡,但比起之前的冷漠以對,那真是令人安慰多了。
「ㄟ,」她懶懶地出聲,「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他覷了她一眼,懶得開口或點頭。
依她的一貫作風,不管他准問不准問,她還是會問。
「你跟莊主的恩怨會不會『罪及九族』啊?」
他哼地一笑,「不會算你一份的。」
「那如果是莊主的親人呢?」她語帶試探地問,「例如夫人、公子或是小姐……」她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心虛。
「你只是個微不足道的丫鬟,怕什麼?」
「我跟夫人小姐都熟嘛。」她訥訥地垂下臉,生怕他看見她眼底的不安心虛。「我替他們擔心埃」
他沉默了,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須臾,他神情嚴肅地道:「我還沒想過這個問題。」
「噢……」她一臉悶悶地。
他親爹若真是魔頭,那麼她爹跟他爹肯定有著一段難解的恩怨情仇。
他爹已銷聲匿跡,自武林中消失,弄不好,他爹可能已經死了,而她爹或許還「涉嫌」殺了他的魔頭父親呢!
假如不幸真是如此,那她爹不就成了恨生的殺父仇人?唉,慘兮。
「你怎麼了?」看她神不守舍,他疑惑地盯著她,「你是不是瞞著我什麼?」
她一怔,「怎麼?你還懷疑我是莊主派來的?」她噘起小嘴,不悅地咕噥著,「他是煩了點、囉嗦了點,但絕不是會使詭計、耍陰招的人。」
她爹把他囚禁二十幾年是有些不人道啦,不過她爹或許也有苦衷吧?
她相信她爹不是那種會使什麼不入流把戲的人。
「你可真維護他。」他哼笑一記,「也難怪,他可是你的衣食父母。」
「隨你怎麼說。」她皺皺鼻子,不以為意地道,「反正我來是因為我想來,跟誰都沒關係。」
「你想來?」他瞅著她,「你當真不怕我又……」
「怕就不來了。」她打斷了他,撇唇一笑。
「你不怕……」他濃眉一蹙,喃喃自語,「我可怕極了。」
「啊?」她眨眨眼睛,疑惑地問:「你說什麼?」
他挑挑眉,「我什麼都沒說。」
***
她父親終於回來了,而她每天往後山跑的快樂日子也終告結束。
但最悲慘的還在後頭——
「提親?」念兒一聽,差點兒沒昏厥過去。
她不過十七、八歲,她爹就急著要把她嫁出去?
「是哪家的公子?」駱婉雖不急著為女兒找夫家,但既然黑迎刃有人選,她是百分之百支持。
「是玉劍門的少主岳玉書。」黑迎刃滿臉笑容,似乎對這門親事充滿期待。
「岳玉書?」駱婉回憶了一下,恍然想起,「你是說前幾年在試劍大會上出盡風頭的那位岳少俠?」
「不就是他嗎?」他呵呵一笑,「當年的那位少年英雄,如今可是英俊不凡、鋒度翩翩的俠士了。」
「是嗎?」她一笑,「那真是太好了。」
「這門親事是岳掌門親自提起,我都有點訝異呢。」
見兩人談得真有那麼回事,念兒再也按捺不住的嚷著:「我不要,我不嫁啦!」
「念兒,你胡說什麼?」黑迎刃瞪著她,「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天經地義的事。」
「人家才十七,論長幼,也應該等哥哥們成婚才輪到我埃」
「念兒,」黑迎刃神情嚴肅認真,「玉書的條件可是萬中選一,很難再找到他這樣的對象了。」
「我不希罕!」她急得直跺腳,活脫脫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
「你這孩子真是任性,爹可是為你好。」
「我不依!」她在廳堂上又叫又跳的抗議著,「我未來的夫君,得由我自己眩」
「荒唐!」黑迎刃一拍案,嚴厲訓斥,「哪戶人家的女兒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說,你在咱們莊裡能找到什麼對像?」
「有!我喜歡的人是……」她衝口而出,就差沒指名道姓,「是……」
黑迎刃瞠視著她,兩隻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誰?」
「是……」她怎能說自己的意中人是恨生呢?若她爹知道她喜歡上恨生,只怕恨生沒命活著見到明天的太陽了。
「是二呆!」管他的,謅也得謅出一個。
「你!」聽她滿口胡說八道,黑迎刃氣得七竅生煙,「你是存心氣我?」
「是爹蠻不講理。」
她一臉委屈,卻倔強的強忍淚水,轉而向母親哀求,「娘,您勸勸爹吧,我……我還不想嫁……」
「念兒,」駱婉蹙起眉心,為難地勸道:「你爹不會看錯人的……」
「我不要!」不待母親說完,念兒已淚眼婆娑,一頓足,她旋身飛奔而去。
***
眼淚未乾,念兒就帶著一顆不甘被擺佈的心,直奔後山禁地。
她知道恨生幫不了她什麼,但她好想見他。
「恨生!」她拚了命的拍打門板,聲嘶力竭地哭喊著:「開門,你開門!」
像是聽見她不尋常的哭喊,他很快的應了門——
「你怎麼……」打開門,看見哭得跟個淚人兒似的她,他猛一怔。
這丫頭每次來都是蹦蹦跳跳、嘻嘻哈哈,怎麼今天卻是淚流滿面?
「恨生……」一見到他,念兒眉心一擰,滿腹委屈地撲進他懷裡。
雙臂一張,她才不管他肯不肯,便緊緊的、牢牢的抱住了他。
他一怔,顯得有點不安。
但他沒有推開她,因為她傷心掉淚的模樣,教他心底湧起一股深濃的憐惜。
「你怎麼了?」他從沒見她這樣過,就連他罵她、趕她,甚至一時衝動冒犯了她,她都沒因此傷心難過。
她顫抖著肩膀,說不出話。
她明明有好多話想跟他說,但……但現在全哽在喉嚨,發不出聲音。
他會怎樣呢?知道她可能要嫁給什麼玉劍門的少主,他會有什麼反應?
「到底是怎麼回事?」端起她的臉,他難得溫柔地問。
「我……」咬著唇,她一臉委屈可憐,「我不嫁,什麼少年英雄、青年俠士,誰希罕啊!?」
他一震。她要嫁?嫁給誰?黑迎刃不是把她送給了他,為何還要她嫁給別人?
突然之間,他有一種很濃、很深的失落感,彷彿快要失去一種他原本所擁有的東西般。
不,不對,她對他來說一直是種負擔,他不該在意,因為她根本可有可無。
但,為什麼他會有這麼嚴重的失落感?
她出現後,他發現自己的復仇意志有了些許的動搖,不明顯,但他感覺得到。
他知道她將是他日後上怒劍山莊尋仇時,唯一軟他猶豫的理由。
她根本是他的絆腳石,只會摧折他的鬥志。這是個機會,是他甩掉這顆絆腳石的機會……
「你要嫁了?」他勾起唇角,努力的擠出一抹淺笑,「那不是很好嗎?」
「好個頭!」她抽身而退,咬牙切齒的瞪著他。
可惡,她可不是為了報喜而夜奔禁地的!
「是黑迎刃作的主吧?」他笑睇著她,「莊之主親自為丫鬟挑選對象,你應該覺得榮幸才是。」
「就算他是皇太子,我也不希罕!我……」
原以為他會有點反應,不要說妒嫉,但至少也有幾分的不捨。可他波瀾不興,就像是她跟他從來沒有關係似的。
「我……我……」真氣人,難道要她一個女兒家厚著臉皮表明心跡嗎?
這些日子的相處,他還未能察覺她的心意?她都已經說得那麼明白了啊!
「我有意中人!」她瞪著他,衝口而出。
她漲紅著臉,氣呼呼地看著他,像是要他注意到她眼底深濃的情意。
他淡淡地望著她,一笑,「那你向黑迎刃說去,跟我說也於事無補。」說罷,他旋身避開了她火熱的目光。
他不敢看她,他怕在她眼底看見,某種他不該發現,也不願發現的感情。
「說不得的,因為……因為……」抬起眼簾,她發現他正迴避著她的視線,像是在逃避或掩飾著什麼。
她懊惱地趨前,一把端住他的臉。「你為何不敢看我?」
他一震,強自鎮定的直視著她。「我正看著。」
「好,那你就好好的看著我,我……」她把心一橫,「我的意中人就是你。」
她說出這樣的話,他一點都不感意外。但他必須說,他真不知該作何反應。
黑迎刃在信中說過,她是「屬於」他的,如果他在她闖進來的那一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要了她,她現在應該不必嫁給什麼青年俠士吧?
但如果當天他真強要了她,她今天還會說她喜歡他嗎?
不,他不該再這樣想了,他必須決絕地、果斷地甩脫這個麻煩。
「你愛錯了人。」他冷漠地直視著她,「我對你一點意思也沒有。」
被如此冷酷的拒絕,念兒眼眶紅了,眼底閃著淚光。「你一點兒都不喜歡我嗎?」
「是。」他說。
「騙子!」她揪住他的衣襟,氣憤地叫嚷著:「你這口不對心的石頭,你騙人,你……別說你不喜歡我!」
雖然他總是待她冷淡,但她感覺得出這些日子的相處,他對她的看法及態度已改變許多。
她不奢望他很愛很愛她,但怎麼可能連一點兒的喜歡都沒有?
迎上她憤怒又傷心的眸子,恨生感覺頸子有點僵,但他還是努力地搖了搖頭。「我不喜歡你。」
「一點點都沒有?」她難以置信也難以接受。
「從來都沒有。」他冷笑一記,眼底卻有著不被發現的痛楚。
「騙子!」她揮動拳頭,一次一次地槌在他胸口,「你騙人,騙人!」
他任由她發洩著怒氣,文風不動地杵在原地。
念兒淚眼汪汪,氣憤不已,「可惡,你這個大騙子、登徒子,上次明明親了人家,現在又不認帳,可惡,混帳東西、討厭鬼,我恨死你了!」
不管她如何罵他打他,他還是無動於哀地看著她。
看見他那冷漠無情的樣子,她再也嚥不下這口怨氣。
心一橫,她猛地抓起他的手臂,「我要讓你一輩子都記得我!」說罷,她狠狠地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口。
「你!」他知道她是來真的,因為他的手背疼得讓他皺眉。
「你瘋了!?」他一振臂,用力的甩開了她。
她不甘心地看著他,「對,我是瘋了,我……我死都不要嫁給那個岳玉書!」
「所以你想跟我?」他目光一凝,嚴厲地問。
「對。」她想也不想地點頭。
「以後你不會求我,阻止我向黑迎刃尋仇?」他直視著她。
「我……」她一怔。
「你做不到,不是嗎?」他冷笑一記,「你根本做不到,不是嗎?」
「我是做不到,但是……」
「但是什麼?」他沉喝一聲。
她咬咬唇,淌下眼淚,「但是我還是喜歡你,還是想跟著你。」
看見她那堅定而又美麗的臉龐,他的胸口一陣狂悸。
她本來就是「屬於」他的,他可以帶走她,隨時。
他是喜歡她的,他沒理由眼睜睜看著她被黑迎刃擺佈……
「好,」他像是下了什麼決定,「去告訴黑迎刃說你不嫁,你要跟著我。」
她一震,「我……」
「怎麼?你不敢說?」
「說不得。」她眉心一糾,「能說的話,我早說了。」
「你不過是個丫鬟,黑迎刃說不定會成全你,何況他早就把你……」他幾乎要說出黑迎刃把她送給他的事情,但他不希望她知道自己是顆被主子隨意擺弄的棋子。
「恨生,我真的不能說……」她憂急地道,「要是我說了,你……你就……」
「就怎樣?你在怕什麼?」
「我怕,我當然怕……我怕你會沒命下山。」她囁囁地道。
「什麼?」沒命下山?她只是個丫鬟,黑迎刃會為了她而壞了他信守諾言的美譽?再說,黑迎刃早把她送給了他,又怎會……
突然,他心頭一震——
他感覺到她瞞著他什麼,而那個事實將會完全改變現在的情勢。
「黑迎刃會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丫鬟,而毀了他的信譽?你有那麼重要嗎?」
「我……」迎上他懷疑的目光,她心虛地低下頭。
「看著我!」他猛地掐住她的下巴,抬起了她的臉,「你到底在隱瞞什麼?」
「我……我……」她怎能說?要是他知道她是仇人黑迎刃的女兒,一定會認為她一直在耍弄他,到時別說喜歡她,恨她都來不及呢。
但……她能不說嗎?
如果她真的不想嫁給岳玉書,真的想跟他走,她就必須解除他心中所有疑惑。
再說,紙包不住火,他總有一天會知道她的真實身份。而到那時,又是怎樣一個難以收拾的局面呢?
「你說不說?」他語帶威嚇地道,「如果不說,你現在就滾,永遠都別再來了!」
她噙著淚,委屈可憐地望著他,「我……我給你看樣東西,你看了之後就會明白……」說著,她緩慢地自襟內摸出一塊玉珮,然後塞到他手心裡。
他疑惑地攤開手心,神情在瞬間由驚轉怒。
這塊刻了個「黑」字的青玉太眼熟了,因為黑迎刃的腰上就纏了一塊。
這一際,他明白了,完全明白了。
「你……」他感覺上當受騙,咬牙切齒地瞪著她,「你是黑迎刃的……」
「他是我爹……」她不敢看他憤怒的眸子,怯懦地道,「我不是存心欺騙你的……」
他冷然一笑,「我竟然被你蒙了?原來你一直在耍我……」
「不!」她激動地抓住他的手臂,急著解釋澄清,「不是那樣的,在我還未誤闖禁地前,根本不知道後山困了個人,本來我想告訴你實話,但我發現你想向我爹報復,所以我……我……」
「你真的不知道嗎?一點兒都不知道?」他冷漠地注視著她淚濕的麗顏,「黑迎刃還真是個偽君子,以武林正道自居,卻淨幹一些見不得人,六親不認的勾當。」
她一怔,「什……六親不認?」她不解地望著他。
「我現在都明白了。」他冷哼一聲,「黑迎刃為了毀掉我,簡直是無所不用其極,甚至不惜犧牲他的親生女兒。」
「你在說什麼?」看見他那種扭曲的表情,念兒十分害怕,「我為什麼一點兒也聽不懂?」
「瞧你這張清純無辜的臉……」他掐住她的下巴,恨恨地道,「我差點兒中了你的計,你跟你爹都是偽君子。」
「不是,不是!」她知道他此刻是多麼的氣憤,但她不要他誤以為這一切都是陰謀詭計。
「不是什麼?」他勃然大怒,直指著她的小臉,「你假裝誤闖後山、假裝對我好、假裝對我動了情、假裝你毫不知情,然後誘我掉入陷阱,耍得我團團轉,你這騙人的小狐狸!」
他的唇角輕揚,勾起一抹毀滅性的冷笑,而那笑意教她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
「恨生……」她覺得他好可怕,而且他一直說著她聽不懂的話。
他說她爹要犧牲她來毀滅他?她爹怎會做那種事?雖然他霸道地想決定她的婚事,但他還是疼她、愛她的埃
「恨生,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哼,」恨生冷哼一記,「就在你來的幾天前,黑迎刃留了一幅畫跟一封信給我,告訴我畫中的女子是屬於我的,然後幾天後,你就出現了……」
她一震。他是說,她爹給了他一幅畫,而那畫中女子是她?
就在她疑惑不解之際,他忽然一把擒住她的手腕,憤怒地將她拋上了床。
「既然你本來就是屬於我的,我就不需對你客氣。」說罷,他撲到她身上去,強勢而可怕的俯視著她。
「恨生,別……」
看見她那無辜的表情,他不覺更是惱火。
受騙、受傷、受挫……他幾乎失去理智,胸口只充滿了仇恨及報復。
刷地一聲,他扯開了她的衣服——
***
念兒驚呼一聲,滿臉的委屈及惶恐。
但是她沒嚷沒叫,甚至也沒掙扎。
俯身,他粗暴地在她耳鬢、頸項間廝磨,並胡亂吮吻。
「唔……」她咬著唇,強忍著幾乎要爆出的尖叫。
她知道他心裡有太多的怨恨、憤怒及不甘,如果傷害她能讓他好過一點,也能讓他對她爹的怨恨少一些,那麼她願意……
他瘋了似的揉捏著她的身軀,像頭抓狂了的野獸般。
雖然已打定了主意隨他,她還是因此而顫抖不已。
「不……」不自覺地,她開口求他。
他不讓她說話,低頭封住了她驚懼的唇,激烈得像是要將她完全吞噬般。
一種猛然襲來的窒息感,衝擊得她幾乎昏厥失神。
她不想抵抗,雖然他把她弄疼了。但她知道他如此憤怒,不只是因為她是黑迎刃的女兒,有一部分的原因應該是……他喜歡上她。
若沒有愛,恨就不會濃烈。
因為她毫不抵抗,他非常輕易地就扯落她的胸兜。
她一震,驚羞的想推開他。這不是抵抗,而是一種本能、一種反射動作。
但他認為她在抵抗,而她的抵抗惹火了他。
他一把攫住她的手腕,將她壓祝低下頭,他惡狠狠地瞪著她。
他的眼底燃著一種瘋狂又憤怒的火,那張狂的火燒得她顫慄不已。
「恨生……」
「你不是想跟我?」他的聲線冷得能凍結她的心,「我要了你的身子,你就不必嫁給那個岳玉書了,不是嗎?」說罷,他再度欺近。
「不……」她惶然地望著他。
他沉眼低視著她,懊惱地低吼:「不准再說不字。」他驀地撩起她的羅裙。
「唔!」從未經歷過此事的她,驚羞害怕地瞪大了眼睛。
他想毀了她以消心頭之恨,他不會放過她……
也罷,打從開始,她就沒想過抵抗拒絕。
忖著,她側過臉,幽幽地道:「放心吧,我不會再說一個不字。」說罷,她放軟了身子,表明了隨他。
當她表現出一副任憑處置的樣子,恨生突然冷靜了下來。
他想佔有她,但他做不到……
「該死!」他否認不了愛上她的事實,他不該對心愛的女人做這種事,但偏偏她又是黑迎刃的女兒。
這就是黑迎刃的陰謀嗎?他就是要他只顧兒女情長而無心報復嗎?
可惡,如今他已經知道這個陰謀,為何還是恨不了她?
「走,馬上走!」他抽身,將她拉起。
她一怔,「恨生……」
「不許再叫我的名字!」他怒暍著:「在我尚未改變主意之前,快走。」
她猶疑地覬著他盛怒的冷峻臉龐,「恨生,我真的不是存心騙你,我……」
「我不想聽你的解釋。」他決絕地瞪視著她,「從今天開始,我跟你再無任何瓜葛!」
「恨生,我……」念兒輕掩敞開的衣襟,伸手輕碰他的手臂。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門板砰地一聲被推開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4-11-28 16:35:54
第五章
「混帳……」黑迎刃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親眼所看見的。
「念兒,你……」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最寶貝的小女兒會出現在這裡,而且還衣衫不整地跟陸嘯天的孽種在一起。
有多久了?他們這樣子有多久了?
「你說的對象就是他?」他指著坐在床沿,面無表情的恨生,「是這個孽種嗎!?」
「爹……」她一手捏住自己的前襟,急著想跟父親解釋。
撞見這種情形,任何一個做父親的都無法冷靜,尤其是黑迎刃。
「你這渾帳東西,你對念兒做了什麼!?」他飛身上前,伸手直取恨生的咽喉。
恨生沒躲,任由他將自己的頸子掐得喀喀作響。
「爹,不要……」念兒撲上去,雙手緊緊的扳住黑迎刃的指頭,「您會殺了他的,不要,我求您……」
黑迎刃氣恨得聲線發抖,一字一字地說道:「我要殺了你!」當年他那無恥下流的爹毀了柔妹的清白,而現在他又奪走念兒的貞節!?
他無法原諒他,他恨不得立刻殺了他。
「不,他什麼都沒做,他沒有!」她急得淚水直落,生怕她爹會一時失手奪去恨生的性命。
「爹,」為救恨生一命,她以死相逼,「爹若不放了他,女兒便立刻死在您的面前!」說罷,她作嚼舌狀以示決心。
「念兒!」黑迎刃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的小女兒,她的眼神竟與當年的葉柔那麼相似,為什麼?
老天,這是老天爺的捉弄嗎?他心愛的師妹、他最寶貝的女兒,居然在二十多年前跟二十多年後,分別落入陸氏父子手中?
這是他與陸嘯天的前世宿怨?還是老天爺在懲罰他囚禁了一個無辜的孩子長達二十五年?
「爹,您快放開他!」念兒用力地扳住他的手。
「你!」黑迎刃懊惱地看著她,再看看被他掐喉的恨生。
他真恨不得一掌劈了這可恨的孽種,但他知道,一旦殺了恨生,他也會同時失去女兒。
再說,他若真殺了恨生,又如何向葉柔交代?他只能恨恨地抽回了手。
「恨生,」念兒緊張的趨前扶著恨生,「你沒事吧?」
「不用你操心!」他不領情地甩開她的手,「和你爹一起滾吧!我永遠都不想再看到你。」
「恨生……」她、心痛地淌下眼淚,「我……」
「孽種!」黑迎刃喝道:「你最好是沒毀了念兒的貞節,要是你毀了她,我一定將你碎屍萬段!」
他的話剛說完,恨生低聲的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
「貞節?」他冷漠地睇著怒火末消的黑迎刃,「你把女兒當犧牲品送到我手裡,還奢望她有什麼貞操?」
黑迎刃陡地一震,驚疑地道:「你在說什麼?」
看見他那驚愕、憤怒且惶惑的表情,恨生心頭一震。
直覺告訴他,黑迎刃的表情不是裝的,而那種情緒也是最直接的……
也就是說,黑迎刃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麼。怎麼會?那幅畫跟信不是他留下來的嗎?
如果不是他,又會是誰?
「你到底在說什麼?」黑迎刃忍不住地又想掐住他咽喉,但念兒攔住了他。
黑迎刃氣呼呼地瞪著他,「我拿念兒當犧牲品?什麼犧牲品!?」
「都不重要了。」他淡淡地說,「帶著你的女兒離開吧,我不想看見你,更不想看見她。」
「恨生……」聽到他這些無情的話,念兒更是淚如雨下。
看見女兒依依不捨的淒楚模樣,黑迎刃簡直火冒三丈,氣沖腦門。
他一手拖住她,喝道:「跟我回去!」
「爹……」
「你再不走,我立刻殺了那畜牲以洩心頭之恨。」他威脅道。
噙著淚,她百般不捨地回眸凝望著他。
她知道自己不能違抗父命,為了恨生,她絕不能再激怒父親。
把心一橫,她別過頭,轉過身,乖乖的跟著黑迎刃離開。
她隱隱有著一種感覺,那就是……她再也見不到恨生了。
***
在發生了這件事後,念兒的行動完全受到監控。
她消極地接受了不能再見他的事實,卻同時積極地抗拒父親提及的婚事。
她爹雖然強勢,但在這件事情上卻拗不過她。
於是,日子就在這種消極接受、積極抵抗的苦悶矛盾裡過去了。
一眨眼,冬天盡了,而春天的腳步近了。
她知道恨生就要離開了,而她連跟他道別的機會都沒有——
***
二十五年,漫長的二十五年終於過去了。恨生等這天已經等太久了……
午後,黑迎刃如期來到。
解開他身上的枷鎖,給了他解藥後,黑迎刃用一貫的冷淡語氣交代著:「你下山時會經過一處庵堂,你到庵前的那棵老榕樹底下等著,有人要見你。」
他沒多問,事實上,他也一直不是個會問的人。因為他知道,很多迷惑是不能靠別人給答案的,
於是,他帶著那卷用方巾裹住的畫軸,沉默離去。
他一無所有,而這幅畫是唯一屬於他的——不管給他畫的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下了山,他果然看見黑迎刃所說的庵堂。
來到老榕樹下不久,一名青衣婦人朝他走來。
她的腳步有點踟躕,而秀麗的臉龐上是一種極度欣喜的表情。
「恨生……」看見他,葉柔心裡百般滋味。
其實這不是她第一次見到他,在他還小的時候,她曾有幾次潛入禁地偷偷看他。但因為看了更添心痛,後來她就不再去了,近年來唯一一次進禁地,就是為了「送畫」。
恨生一如往常的沉默且冷淡,只是疑惑地望著她。
「我想你一定覺得很迷惑,我……」她多想抱抱這個與她無緣的兒子,聽他喚她一聲娘。
但她不能那麼做,她答應過師父不認他,也不能透露他的身世。雖然她師父老人家已仙逝多年,但她還是不能違背當初的諾言。
「我……我是你娘親的摯友,她……她已經不在人世了。」她不得已的對他說了謊。
他濃眉一叫,震驚中又透著微微的憤怒懊惱。
「這是你娘親的遺物,我把它交還給你,日後若有緣,你或許能以此與你父親相認。」說著,她自袖中摸出一塊血紅的玉石。
他接過一看,發現那玉石只有半邊,似乎早被掰開。
「我爹是魔頭?」他將玉石往懷裡擱,淡淡地問道。
葉柔一震,「不,你爹他不是魔頭,他……他殺的全是一些雞鳴狗盜,假藉武林正道的江湖敗類……」
「他是誰?」他打斷了她,「他姓啥名啥?」
「很抱歉,我不能告訴你。」她說。
「為什麼?」
「因為你娘親交代過。」
「是嗎?」得不到答案,他倒也平靜。「那我娘姓啥名啥總可以說吧?」
「你娘親姓葉,單名一個柔字。」她說。
他點頭表示已聽仔細,「謝謝您,我走了。」說罷,他轉身便要離開。
「恨生,」葉柔喚住他,語帶試探地說:「我聽說你跟念兒的事了。」
王媽經常到庵裡參佛,恨生跟念兒後來發生的每件事,王媽都偷偷跟她說了。
提及念兒,他眼底閃過一抹痛楚。
看見他的表情,葉柔的心抽痛起來。有道是「母子連心」,她感覺得到他是在意的。
不管他表現得多冷漠,說得多無情,卻還是澆不熄他心底深處的熊熊情焰。
這都怪她,如果不是她心存報復,蓄意想傷她師兄的心,恨生跟念兒不會相遇,而恨生也不會因為愛上念兒而傷心痛苦。
「你喜歡她?」她聲線微微顫抖。
他冷冷地道:「她姓黑。」
「如果她不姓黑呢?」
「沒有如果,」他睇著她,「她確實姓黑。」
看見他那堅定決絕卻又悵憾懊惱的表情,葉柔只覺胸口一陣抽痛。「你果然喜歡她……」
他別過瞼,視線落在很遠的地方。「我要走了。」說罷,他毫不遲疑地轉身而左。
「恨生,」葉柔上前喚住他,「這些銀兩,你帶著。」說著,她將一個小錦袋交給他。
恨生猶豫了一下。
「我跟你娘親情同姊妹,你別跟我客氣。」
恨生自知下山闖蕩不比被囚後山,他不能身無分文。於是,他接受了她的好意。
他感激地望著她,「日後我會悉數奉還給夫人的,告辭了。」語罷,他旋身而去。
望著他漸行漸遠的高大背影,葉柔終於忍不住的淌下了淚。「保重了,恨生。」
***
念兒知道恨生已經下山了,而她爹為免她脫逃尾隨恨生而去,還是遣了數名護院輪流監視看守她。
深夜,她聽見外頭有細微聲響,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卻見床邊有個黑衣蒙面人。
「礙…唔!」她想叫,但那黑衣蒙面人已搗住了她的嘴。
「是我。」黑衣蒙面人低聲地說。
雖然睡得有點糊里糊塗,念兒還是立刻聽出那是她柔姑姑的聲音。
「快起來。」葉柔拉了她一把,將一個布包交給了她,「換上衣服,我帶你走。」
「咦?」她一怔,「柔姑姑,您……」
「快,沒時間了,我現在就帶你下山找恨生。」葉柔一邊催促她,一邊注意著外頭的動靜。
一聽到要找恨生,念兒飛快起身,七手八腳地換上葉柔帶來的男裝,「柔姑姑,恨生他……」
「路上再告訴你,走。」說罷,葉柔拉著她輕手輕腳地走出房外。
一到門外,念兒就發現那兩名看守她的護院,已被她柔姑姑打昏在地。
唉,早知道練功有這樣多好處,她當年就不該犯懶。
隨著葉柔摸黑來到山下的茶棧,只見茶棧外繫著一匹馬。
「你騎著這匹馬上路,應該能很快追到恨生。」葉柔扯下面巾,然後又交給她一個小布包,「拿著,裡面是一些銀兩,夠你用的。」
「柔姑姑,為什麼您要……」念兒不解地望著她。
「這也許是我為人母的一點私心。」她眼眶微微泛紅,「我為那孩子做的實在太少,所以……」
「柔姑姑……」
「念兒,」葉柔握住她的手,「恨生喜歡你,只是他不知如何表達。」
「柔姑姑……」念兒反握住她的手。
「柔姑姑半夜將你劫出,實在是對不起你,也對不起我師哥……」
「不,柔姑姑一點都沒有對不起我。」她抿唇一笑,「我喜歡恨生,我想跟他在一起……」
「念兒……」聽她這麼說,葉柔忍不住淌下淚來,「姑姑差點兒就鑄下了大錯。」
「咦?」她一怔。
葉柔歉疚地望著她,「你還記得柔姑姑曾帶你下山,請人替你畫了一張像嗎?」
念兒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那麼回事……」說真的,她的記性不是很好。
「我一直埋怨你爹囚禁了恨生,並且不讓我與他相認,雖然這是我們講好的條件,但是我……」說著,她輕泣起來,「我真的非常氣他、恨他,每當看見你娘跟震峰、震岳和樂相處,我就更無法……」
「柔姑姑……」念兒貼心地握緊她的手。
「為免你問,我在你還小的時候就幫你畫了像,然後計畫著待你十八歲時,將你送給恨生,以報復你爹……」
「啊?」她一怔,恍然大悟,「恨生所說的畫是柔姑姑給的?」
葉柔點頭,幽幽續道:「我將你的畫像送進禁地,還引你進入後山,為的就是……」
「引我進後山?」她一愣。她是跟著花點兒進去的呀!
「你別忘了,花點兒是柔姑姑送你的,那一晚也是我在前面引著它……」
念兒恍然大悟,但一點都不覺生氣。「原來這一切都是柔姑姑計畫的?」
她一頓,「念兒,你不怪柔姑姑?」
念兒搖搖頭,「怎麼會?我感激都來不及呢。要不是柔姑姑,我就不會遇見恨生了。」
「念兒……」葉柔激動落淚,然後抱住了她,「謝謝你。」
「柔姑姑,」她拍撫著葉柔的背,「您放心吧,我會幫您照顧恨生的。」
「嗯。」葉柔睇著她,「你冰雪聰明,我相信有你作伴,恨生此行應該會很順利。」說罷,她輕拍馬背,「好了,你快走,免得節外生枝。」
「嗯。」念兒用力地點點頭,縱身上馬,「我走羅,柔姑姑。」
「路上小心。」葉柔叮嚀著。
「我會的。」說完,她腳一蹬,策馬而去。
***
「怎麼會這樣?」黑迎刃氣憤地拍案沉喝:「到底是誰?」
兩名護院低頭站著,不發一語。
「你們沒看見他的樣子?」他問。
「他蒙著臉,使的招式也是我們從沒見過的。」護院回答。
「沒錯,」另一名護院補充著:「他明明使的是劍,但那一招一式卻像在舞刀。」
「什麼?」黑迎刃眉頭一鎖,若有所思。
一旁的駱婉見黑迎刃憂心如焚,懊惱焦躁,連忙安撫著:「我看念兒離開前還換過衣服,似乎走得不算倉促,也許……」
「也許什麼?」
「也許帶她走的人十分善待她。」她說。
黑迎刃神情凝沉,「你是想說……念兒認識這個人吧?」
「極有可能。」她點頭,「依我看,對方應該不會傷害念兒,我們就先按兵不動的等消息吧。」
「唔……」
「怎麼了?」駱婉疑惑地看著他,「你好像還在擔心什麼?」
黑迎刃睇視著她,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
「你想起什麼嗎?」她問。
他神情嚴肅,沉默須臾。
「他剛下山,念兒就被劫走,我覺得……」
「你懷疑是恨生帶走了她?」
「不。」他搖頭,「他不可能打敗兩名武藝高強的護院,劫走念兒的另有其人。」
他心裡有個「嫌疑犯」,但他不想說出「她」的名字。
事實上,駱婉心裡也有個名字,而她知道,黑迎刃跟她想的都一樣。
黑迎刃不說出「她」的名字,為人妻的她也不好說什麼。一直以來,她都是以他為重的。
「婉兒,」他看著駱婉,「我要下山。」
「你想……」
「我要把念兒帶回來。」他說。
***
午後,渡船頭。
上了船,恨生揀了個最邊邊的位子坐下。
其實他不知道自己該往何處去,也不知道哪裡才是他最終的目的地。
過了二十多年與世隔絕的日子,自由讓他感到無所適從。
船開動了,他沉默地望著外面的河景。
突然,一名身著藍色布衣的小兄弟捱到他身邊坐著。
「恨生……」小兄弟抬起頭,露出那張小小的瓜子臉。
他陡地一震,那彎彎的眉、慧黠的眼、櫻紅的唇、甜美的嗓音……她是念兒,那個數月不見,卻天天在他夢裡糾纏的女孩。
她怎麼會在這裡?「你怎麼……」
「我要跟你一起去闖蕩江湖。」她一把纏住他的胳膊,依著他的肩。
「我沒打算跟你一起闖蕩江湖。」他濃眉一糾,推開了她。
開什麼玩笑?她是黑迎刃的女兒,他怎麼可能帶著仇人的女兒走天涯?
再說,她只會是他的絆腳石,只會擾亂他的心思……
「不行。」她秀眉一擰,又緊纏著他的手,「我已經跑出來了,我一定要跟你走。」
「你……」
「我告訴你,我跟定你了。」她說。
看見她那堅定的眸子,他心頭一震。他是那麼的喜歡她,喜歡到即使恨她卻也不忍傷害她。
知道她逃家並跟著他下山,他心裡不能說毫無感覺。只是……成嗎?
他此行是為了遍尋名師,習得武藝以向黑迎刃報復,她能不顧父女之情,眼睜睜看著他向她爹尋仇?
不,這完全行不通。他們的感情是不可能開花結果的,不管他們是如何的兩情相悅。
於是,他故作無情地撥開她的手,「你不是要嫁給什麼玉劍門的少主嗎?」
「我不嫁,就沒人能逼我嫁,而且我只想嫁你。」說著,她又去勾他的手。
他決絕地甩開她,「少跟我胡搞蠻纏,待下了船,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咱們互不相干。」
「你當真不許我跟?」念兒板起瞼,嚴肅地看著他。
他把臉一別,「你回去吧。」
「我是不會回去的。」她語氣堅定地道,「從我離家的那一刻起,我就當自己是你的人了。」
她大膽的告白讓他臉頰一熱,轉頭,他羞惱地瞪著她,「你害不害臊?」
「我至少坦白,不像你。」她直視著他,「你明明喜歡我,卻要故作冷漠。」
「我沒故作冷漠。」迎上她熾熱的眸子,他下意識地躲開,「乖乖回去當你的黑家大小姐吧。」
聽見他這麼說,她既生氣又難過地擰起眉心。「你不要我?」
「對。」他口不對心,嚴重違背著自己的真正感情。
「既然你不要我,那我也無處可去了。」她幽幽地說。
她決定使出最後絕招,雖然是危險了點,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霍地站起,佯裝一臉可憐地看著他,「我走了,再見。」說罷,她走出船艙。
恨生一怔。走了?再見?現在是在河中央,她要走哪裡去?
他驚覺到不對,才起身,外面已有人叫喊著:「有人落水了!」
他倏地心頭一緊,衝出船艙,只見不少人擠在甲板上議論紛紛。
「唉呀,我看他是自己跳下去的……」
「真是的,怎在船上尋死?真不吉利……」
擠過人群,他看見念兒在河面上載浮載沉,船夫拿根長竿要勾她,她卻不拉那長竿。
他知道她是存心要逼他、激他,但這方法實在太激進、太愚蠢。
叫著眉,他內心既掙扎又矛盾。
不多久,她完全沉入水裡。
見狀,他一陣心驚。救起她,她跟定了他;但看著她死,那可比要他死還來得痛苦……
忖著,他縱身一跳,下了水——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4-11-28 16:36:35
第六章
念兒恍恍惚惚地醒來,一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置身在一處陌生的環境裡。
她起身,約略觀察了一下,她猜想,自己應該是在客棧裡。
她怎麼會在這裡?她不是跳水了嗎?後來呢?發生了什麼事?
努力回想了一下,她想起自己跳水後,就浮浮沉沉的喝了不少水,難受得她好想喊救命。
但為了讓恨生見識她的決心,她不但不求救,也不拉船夫的長竿。
她以為恨生會救她,所以她一直等一直等,但是……他始終沒有伸出援手。
就這樣,她終於體力不支地沉了下去,接著……她也失去知覺了。
他真的不要她嗎?就算她做了這麼多,他還是不要帶她走嗎?
想著想著,她越覺心酸失望,禁不住嚶嚶低泣起來。「可惡,沒良心的東西……你不要我,我就去嫁別人,生他個半打孩子氣死你……」
突然,門打開來。「你醒了?」
她一震,猛地抬頭。是他,他……他沒丟下她?
見她哭喪著臉,他微皺眉頭,「幹嘛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恨生,你……你……」他沒丟下她,他終於還是救了她。
他走了過來,手上還拿了一套衣服。「你的衣服乾了。」
「你真是愚蠢,居然跳水……」背著她,他叨念了她兩句。
轉過身來,還沒站好,她卻已跳下了床,一個勁地撲進他懷裡,牢牢地抱住了他。
「你……」他想推開她,但一碰到她顫抖的纖弱肩膀,他心軟了。
「我以為……」她哭著,「我以為你真的不要我……」
他任她擁著,動也不動。
他早料到會是這種結果,但他真的狠不下心,也放不下她。
「你這是何苦?」他幽幽地道,「他是你爹,卻也是我的仇人……」
「我知道,可是我還是喜歡你,我……」她抬起臉,噙著淚,「除了你,我誰都不要。」
迎上她淚濕的眸子,他的胸口一陣無來由的沸騰。
「我爹是不對,但他罪不至死吧?」她望著他,「以後你要是比他厲害,只要打敗他,不要取他性命不就得了?」
「敗的若是我呢?」他蹙眉苦笑一記。
「那我會替你求我爹。」她說。
「若他非取我性命不可,你又如何?」
她堅定地凝視著他,毫不猶豫地道:「我會要他連我也一起殺了。」
他一震,驚愕地看著她。他知道她所言屬實,從她的眼睛及臉上的表情,他可以知道她說得有多堅定。
「他日你會後悔……」他濃眉一糾。
她搖搖頭,溫柔一笑,「絕不後悔,」
他迷眩在她的巧笑之中,一個衝動,他低頭印上了她柔軟溫潤的唇……
對於突如其來的掠奪,她沒有太多的反應,只是呆愣地接受。
緊貼著的四片唇瓣引發著不可思議的微妙酥麻,儘管心裡覺得不安,她卻還是乖順地任他索求。
「恨生,我還是一廂情願嗎?」
他深情地凝視著她,「不是。」這一回,他對她敞開了心房。
她一時高興,忘情地伸出雙臂勾住他的頸項,大膽且熱情地將唇片迎上。
她的主動沸騰著他潛藏的渴望,他將她緊緊一抱,熱情回應著她——
「震峰,等等我……」
聽見房門外傳來的聲音,念兒陡地一震。
「你聽見了嗎?」她推開他,清醒了一半。
「聽到什麼?」他微帶懊惱地,
只不過是有人從門口經過,她就冷不防地推開他?
「是我哥哥……」她一臉憂慮。
他一震,「你是說剛才經過的是你哥哥?」
她點頭,「看來我爹派他們來找我了。」
「是嗎?」聽她這麼說,他的情緒也隨著一沉。
他還不夠強大,還不能擁有念兒。他想帶念兒走,唯一的路就是打敗黑迎刃。但現在的他,根本沒有那種本事。
她握著他的手,「此地不宜久留,我看我們早點休息,明天一早就走。」
「也只好這樣了。」他說。
***
六王爺府,浮生書齋。
這座宅邸氣勢雄偉,是當今聖上之皇弟,先皇之六子崇祺的府第。
崇祺年輕時血氣方剛,性情不羈,曾經違抗皇命行走江湖,幾年後才乖乖回宮。
回宮的他接掌兵符,沙場征戰,戰功彪炳的他還被封為「虎嘯將軍」。
十多年前,邊陲寧靜,再無戰事,他領命回京,從此過著隱居般的生活。
他一生漂泊,至今未娶,多次被聖上逼婚都未果。如今,他年過六十,與娶妻生子之事,再也無緣。
半臥在書齋躺椅上,他細閱手中書卷。
「王爺老弟。」一名灰袍老人敲門進來。
老人滿臉皺紋,頭髮斑白,個子瘦削,但走起路來精神矍鑠,步伐輕快。
崇祺起身,「是你……」
這老人名叫上官尋雪,是崇祺的忘年之交,本是一名遊走江湖的怪俠。
當年崇祺一頭栽進武術的世界,又對闖蕩江湖充滿興趣,都是受到上官尋雪的影響。對他來說,上官尋雪亦師亦友。
「王爺老弟,我又要出城玩玩了。」上官尋雪說。
他皺皺眉,「腳癢了?你還真是閒不祝」
上官尋雪哈哈一笑,「我可不想像你一樣,老關在籠裡。」
「世上可沒像王爺府這樣大的鳥籠。」他說。
上官尋雪咧咧嘴,「關著你的是一隻『情籠』。」
崇祺眉心一皺,苦笑著,「你就愛尋我開心嗎?」
上官尋雪又是大笑,「這些年要是沒有我開你玩笑,恐怕你連苦笑都不會了。」
聽著,崇祺不覺又是露出一記無奈的苦笑,「我不只封刀二十幾年,就連心都塵封了。」
「不知道你以前闖蕩江湖的那些雄心壯志,都到哪兒去了?」
「我闖蕩江湖只為好玩,哪來的什麼雄心壯志……」說著,他幽幽一歎,「陸嘯天早就死了,在他深愛的女人離開他的那一天,他就死了。」
當今六王爺,其實就是當年叱吒風雲的北刀陸嘯天,這個秘密至今只有兩個人知道。一個是崇祺自己,一個就是上官尋雪。
「活著就有希望,你還活著不是嗎?」上官尋雪興致勃勃地,「怎樣?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城?也許會有什麼意外的收穫也說不定呢。」
看他興致勃勃的模樣,崇祺搖搖頭,笑歎一記。「不了,你去吧。」
「唉,」上官尋雪挑眉歎氣,「你真是無趣。」說罷,他轉身走了。
崇祺看著他走遠的身影,沉默著。
無趣?他的人生早已沒有趣味可言。打從葉柔選擇離開他,跟隨她師父、師兄回去後,他的生命就已枯萎。
對他來說,他人生中最有趣的那一段日子已逝去,而那段日子裡……有她。
***
翌日一早,念兒收拾了細軟,趁著客棧裡出入的人還不多,便跟著恨生退房離開。
她不想跟恨生分開,而唯一的辦法,就是遠遠的躲開「危險」。
她爹已經派了她的兩個哥哥下山找她,哥哥們的武功雖然不及她爹,但對付恨生這個不懂武功的人,已是綽綽有餘。
「兩位客倌,退房啦?」掌櫃的盯著兩人,臉上是笑,眼底是懷疑。
其實打從昨天他們住進客棧,掌櫃的就打心裡懷疑他們的關係。
他們兩人,一位是渾身上下充滿了嬌貴之氣的白面小公子,另一位的模樣是窮酸了些,但英氣逼人,眉宇間更透露著一股懾人的傲氣。
他端詳不出他們是什麼關係,只能小心應付。
「是的,快把帳結了。」急著想離開的念兒,四下張望著。
「是是是。」掌櫃的不敢怠慢,連忙幫她結了帳。
付了帳,念兒跟恨生迅速地離開。
掌櫃的望著他們的背影,一臉納悶。
「掌櫃的……」此時,有人叫了他。
他一怔,轉頭便看見一名身著錦衣的公子。「公子,有什麼吩咐?」
這身著錦衣的公子不是別人,正是念兒的哥哥震峰。
剛下樓,他便看見一高一矮的年輕男子在跟掌櫃交談,而其中一人的背影給他一種眼熟的感覺。
「剛才離開的是……」他向掌櫃打聽著。
「喔,」不待他把話說完,掌櫃就急著說道:「是兩個奇怪的公子,他們的組合真是教人……」說著,他皺皺眉,似乎不知如何形容。
「怎麼個奇怪法?」震峰問。
「那高個兒的公子雖衣著樸素普通,卻英氣煥發,傲氣懾人,而那矮個兒的公子一身嬌貴,就好像……」他思忖了一下,「像個娘兒們。」
掌櫃剛把話說完,震峰心頭不覺一震。
他有種奇怪的預感,不,也許說是直覺更貼切些。
「掌櫃,你快幫我通知天字一號房的客倌,就說我可能找到人了。」說罷,他飛快地追了出去。
***
恨生與念兒快步地走過大街,她緊緊地抓著他的手,小跑步地跟在他身邊。
「念兒!」
突然,她聽見有人喊她。
她不該回頭的,但她回了頭。而就在她回頭的同時,她後侮了。
在他們身後的是震峰,她的大哥。
震峰難以置信地望著她,也看著她身邊高大英挺的恨生。
「你……」震峰衝上前來,「他是誰?是他從山莊劫走了你?」
說「劫」這個字,他還真覺得彆扭,因為就他看來,念兒不像是個被劫走的人。她緊緊拉著那男子的手,兩人就像一對……私奔的小情侶。
「不是!」念兒立刻否認,「我是心甘情願跟他走的。」
「他究竟是誰?」
「他就是爹的『禁地』。」她說。
震峰一怔,「你說什麼?你說他是……」
「他就是被爹關在禁地的人,恨生。」
「什……」震峰陡地一震,震驚又錯愕。
自從念兒闖進禁地,並跟被囚在禁地裡的男子相戀後,禁地的事情就不再是秘密。
而他跟震岳也才知道從小就不准提、不准問、不准去的禁地裡,竟關了一個魔頭之子。
更讓他驚訝的是……這魔頭之子面貌俊挺,英氣颯颯,就連男人見了他都會忍不住多看一眼。
但不管他是如何迷人,也不管念兒是多麼喜歡他,身為哥哥的自己都不允許疼愛的妹妹,跟著魔頭之子浪跡天涯。
「哥,放我們走,好嗎?」念兒知道震峰雖愛捉弄她,但其實是相當疼愛她的,於是,她哀求著他。
「不行。」他毫不猶豫地回道,「你必須跟我回山莊。」
「哥,我要跟他走,我……」
「念兒!」震峰打斷了她,「你不能跟魔頭的兒子在一起。」
「他又不是魔頭!」念兒氣憤地道,「為什麼你們要把帳全算在他頭上?」
「念兒,你……」
「我不會讓她跟你走的。」突然,沉默的恨生冒出了一句。
他反手將念兒的手一抓,直視著震峰,「她要跟我走,你們得尊重她。」
震峰眉心一叫,狠狠地瞪著他,「她只是一時迷惑。」
「是不是迷惑,總會有真相大白的一天,但現在……我要帶她走。」他語氣強硬而堅定。
聽見他這麼說,念兒的心一陣激動。她眼眶一熱,癡癡地望著他。「恨生……」
看他們兩人情意深濃,震峰心頭微撼。
他看得出來他們是兩情相悅,但他無法成全他們,他不能讓自己的妹妹跟「魔頭」這惡名沾上邊。
「你不是我的對手。」他說。
「我知道,」恨生無畏地望著他,「不過你得先殺了我,才能帶她走。」
「哼!」震峰冷冷一哼,手握劍 柄,「你以為我不會?」
「不行!」念兒一個箭步擋在恨生前面,「要是哥要殺他,就先殺了我。」
「念兒,你!」震峰為難地看著她,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相持不下之際,一聲沉喝傳來——
「你好大的膽子!」經通知而尾隨而來的黑迎刃及震岳,施展輕功,一眨眼就來到他們面前。
瞪視著恨生及念兒,黑迎刃的眼睛像要噴火似的。
「爹……」念兒原以為只有兩位哥哥前來,卻沒料到父親也親自下山。
「你這不肖女,回去再慢慢跟你算帳,現在立刻給我過來。」他以命令的語氣說道。
念兒看看他,再看著身邊的恨生,為難地咬了咬唇。
她不想離開恨生,但她知道,她爹為了帶她走,一定不會手下留情。
恨生在她眼裡看見了為難跟掙扎,抓著她的手更用了勁。
「恨生,」她眼眶裡泛著淚,依依不捨地望著他,「我……」
「念兒!你再不過來,我就殺了這孽種!」黑迎刃語帶威脅。
念兒知道這不只是威脅,只要她再多猶豫一下,這威脅就會成為一場惡夢。
她的手輕輕的掙了一下,但卻被恨生更牢實地捏祝
他將已往前跨了一步的她拉回身邊,直視著盛怒的黑迎刃,「我要帶她走。」
「什麼!?」黑迎刃勃然大怒,「你找死!」
他飛身向前,先一掌推開念兒,然後再一掌擊在恨生胸口。
不曾練武的恨生一個後仰,當下吐了一口血。
見狀,念兒既氣憤又心疼,轉身就撲向了黑迎刃,「爹,您為什麼要這樣!?」
「跟我回去!」他□地攫住她的手,「你再多說一個字,我就殺了他。」
「爹,您……您怎麼這麼殘忍?」她噙著淚,幽怨地道。
黑迎刃眼底竄燃怒火,「你走是不走!?」
就在念兒在跟他做最後抗爭的時候,倒在地上,十分虛弱的恨生,努力地撐起身子,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黑……迎刃,把她……把她還給我……」他胸口被鮮血染紅,臉色蒼白,但眼神卻還是倨傲而鷙猛。
看見被打傷的他竟還搖搖晃晃的站起,黑迎刃陡地一震,卻也更為惱火。
念兒望著他,眼淚撲簌淌落。黑迎刃一個不防,她掙脫了他的手,飛奔向恨生。
她一把扶抱起幾乎站不住的他,氣憤地瞪著黑迎刃,「爹,他不懂武功,您為什麼要……」
「住口!」黑迎刃怒火中燒,趨前一把抓住了她,「快跟我回去!」
「不要!」她緊抓住恨生的手臂,「我不要跟恨生分開!」
「你!」黑迎刃目露殺機,威脅道:「你真要我了結他的生命!?」
她陡地一震,噤聲。
「黑迎刃,放了她。」恨生反手抓住念兒,虛弱但堅定地道,「她是我的……」
「你說什麼?」黑迎刃怒不可遏。
此時,恨生揚起頭來直視著他,「我說她是我的人。」
***
他一揚起臉,昨晚在屋頂上欣賞月色且不小心睡著,卻因為被吵醒而在這兒看戲的上官尋雪,覦見了他的臉。
上官尋雪陡然一震,一臉難以置信。
看見大名鼎鼎的「戰天劍」黑迎刃在這裡硬要搶回跟男人私奔的女兒,他原本是有點幸災樂禍的。
但他萬萬沒想到,跟黑迎刃的女兒私奔的男子,竟有著一張讓他震驚的臉。
那張臉……他太熟悉了。
「渾帳!」黑迎刃振臂一劈,「我殺了你,好讓她死了這條心!」
「不!」念兒淒厲一叫,淚珠兒倏地滑落。
「手下留情!」眼見黑迎刃就要殺了那年輕男子,上官尋雪不得不插上一手。在說話的同時,他已來到恨生及念兒身後,雙手一抓,便將兩人往後提拉了三尺遠。
「君子有成人之美,黑莊主何苦拆散這對小鴛鴦呢?」他笑歎一記。
「黑某與老爺子相識?」黑迎刃問道。
「素昧平生。」他說。
黑迎刃與化名陸嘯天的崇祺決鬥時,他只隱身暗處觀戰,並未現身,所以他識得黑迎刃,而黑迎刃對他卻是完全陌生。
「既然老爺子與黑某不相識,請莫管此事。」黑迎刃沉聲道。
「這事我是管定了,瞧……」他覷了恨生一眼,「這個年輕人已被你一掌打得只剩半條命,黑莊主怎好再下毒手?」
「老爺子再管此事,莫怪黑某得罪。」黑迎刃語氣堅決,毫無商量的可能。
上官尋雪笑歎一記,「唉,小老兒我今天可不想大動干戈……」說罷,他反掌將念兒推向黑迎刃,「女兒還你,這年輕人歸我。」
黑迎刃見狀,立刻拉住了念兒。
「恨生!」念兒抵死不願跟他分開,淒厲地哭喊著:「爹,放開我!」
虛弱得幾乎要暈厥過去的恨生,眼裡只剩幾個像輪子般轉動的臉孔,一張是念兒那悲傷淒楚的麗顏,一張是黑迎刃憤怒惱恨的怒容,而另一張則是完全陌生的老人臉龐……
「老爺子,您……」
「小於,你可死不得。」上官尋雪笑咪咪地看著他說。
「爹,放了我,我求您……」念兒傷心得一個癱軟,往後倒去。
震峰上前扶住了她,心疼地看著她。
看見無論如何都要跟恨生走的她,再看看其實已經虛弱得幾乎站不穩,也要強撐起身子的恨生,震峰還真有種想為他們跟父親求情的衝動。
「小姑娘,」上官尋雪看看她,瞇眼一笑,「我會讓他活著跟你重聚的,放心吧。」話落,他抱住虛弱的恨生躍上屋頂,不一會兒就消失無蹤。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4-11-28 16:36:45
第七章
隱隱約約地,恨生聽見了說話的聲音,那是兩個男人的聲音,一個是那位灰衣老人,而另一個聲音則非常陌生。
他想爬起來,身體卻疼得要命;想睜開眼睛,眼皮卻沉得厲害。
「王爺老弟,你看看他的樣子……」站在床沿,上官尋雪要崇祺仔細地看看他此次出府的「收穫」。
看見這明明陌生,卻又再熟悉不過的年輕人,崇祺神情凝沉。「你說他帶著黑迎刃的女兒私奔?」
「沒錯,當時黑迎刃的女兒還尋死尋活的,不肯跟他分開……」
「噢?」崇祺眉梢一揚,一臉若有所思。
「王爺老弟,」上官尋雪睇著他,「世界上沒有長得這麼像的兩個人,除了孿生,就是……」
崇祺像是知道他要說什麼,眉心一沉,「我沒在外面留過種。」
「你確定?」上官尋雪一笑。
「當然,我……」突然,他一震,像是想到了什麼,「難道葉柔她……」
「她離開你的時候已經懷了身孕,是她要我別告訴你。」
「什麼?」崇祺驚愕地瞪大眼,然後看著床上那個跟自己有著相似容貌的年輕人,「他會是我的……」
「誰知道?」上官尋雪撇唇一笑,「這可得問他了。」
聽到他們提及葉柔這個名字,恨生忍不住激動起來。那是他娘親的名字,而這兩個人知道他娘親……
他努力地睜開眼睛,想趕快弄清楚這一切,以免他以為這其實是一場夢——
倏地睜開雙眼,他看見灰衣老人跟另一名氣宇不凡的大爺就站在床邊。
而那大爺的臉……讓他震驚。
「你終於醒了?」上官尋雪笑睇著他,「你昏迷好幾天了。」
「我……」他疑惑地瞧了瞧四周,「我在哪裡?」
「你在王爺府。」上官尋雪說,「我身邊這位就是崇祺六王爺。」
恨生將視線栘到崇祺臉上,臉上充滿了驚愕及疑惑。「六……王爺?」
上官尋雪知道他為何震驚,抿唇一笑,「怎麼?覺得王爺的樣貌十分熟悉?」
知道對方是身份尊貴的六王爺,恨生即使覺得自己跟他像得離譜,也不好直言冒犯。
「小兄弟,」上官尋雪往床沿一坐,「你跟黑迎刃有何關係?」
「我跟黑迎刃之間除了他恨我,我恨他之外,再無任何關係。」他冷道。
「恨?」上官尋雪續問:「他為何恨你?你又為何恨他?」
「他因為恨我而囚禁我二十五年,我恨他是因為他囚禁我二十五年。」
「二十五年?」這個數目讓上官尋雪微微一怔,他轉頭望著崇祺,「葉柔離開有二十五年了吧?」
「老爺子,您認識我娘?」恨生疑惑地問。
上官尋雪一聽,一臉驚喜,「葉柔真是你娘!?」
始終不發一語的崇祺一個箭步趨近,直視著恨生,「葉柔是你娘?」
如此近距離的看著他,恨生只覺莫名心驚。為什麼?為什麼這位六王爺跟他如此相似?
他從腰間取出那半塊紅玉,「這是我娘留給我的……」
崇祺一見那半塊紅玉,難掩激動地道:「這是我送給她的定情之物,這麼說來,你……你是我的……」
恨生陡地一震。雖然那婦人說,他日後可以這半塊紅玉與他父親相認,但他從不認為有生之年真還能與父親相逢,誰知道……
這是巧合,還是命運?他一下山就找到父親,而父親還是當今六王爺?
不,黑迎刃總說他父親是魔頭,尊貴的六王爺怎會是闖蕩江湖的魔頭?
「你娘呢?」崇祺迫不及待地問,「她在哪裡?」
「我娘過世了,我也從沒見過她……」他悵然地回道。
「什麼?」崇祺震驚不已,「她……她死了?」
與她分開的這二十多年來,他沒有一日不想她。當年她離開後,他曾想過去找她,但她走得那麼決絕,又明說了不要再見他,所以他……
一切都再也挽回不了了,她……她已經是另一個世界的人了。
「想不到葉柔替我生了個兒子,她……她留了個兒子給我……」
「六王爺,」恨生眉心一擰,「我想您可能誤會了,黑迎刃說我的親爹是個魔頭……」
「我就是他口中的那個魔頭。」他說。「他所說的魔頭是『追魂刀』陸嘯天。」崇祺直視著他,「而陸嘯天就是崇祺,崇祺就是陸嘯天。」
「這……」
「小兄弟,六王爺確實是你的親爹。」上官尋雪笑睇著他,「這件事說來話長,待我慢慢說給你聽吧。」
***
來到王府已經一個月了,而他的內傷在上官尋雪的調理下也已痊癒。
對於自己的新身份,恨生還不能完全適應。
他是所謂的魔頭陸嘯天之子,亦是當今六王爺的親生骨肉,如此矛盾的身份在他身上竟同時出現……
經過上官尋雪的解釋,他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及父親與黑迎刃的過往恩怨。
他娘親是黑迎刃最鍾愛的師妹,而他爹當初為了向黑迎刃等武林正道示威,所以劫走了她。
兩人日久生情,互許終身,卻礙於師命難違,他娘親只好在懷著他的情況下,黯然的離開了他父親。
原來,黑迎刃恨的不是他爹殺人無數,而是他爹橫刀奪愛。
也就因為這樣,黑迎刃囚禁他二十五年,間接報復了他爹。
他知道黑迎刃恨他,但他不知道黑迎刃與他們一家,有這麼深的恩怨糾葛。
他娘親當初是在什麼不得已的情況之下,被迫離開他爹的呢?
當她決定生下他時,又是以何等堅定的決心?
「恨生……」上官尋雪悄悄地來到他身後。
「老爺子……」
「不該再叫你恨生的,這名字恐怕是黑迎刃替你起的吧?」上官尋雪說。
他釋然一笑,「留著這名字,我才不會忘記他對我做了什麼……」
說是記得黑迎刃,其實他記掛著的,是念兒——那個總用甜美嗓音叫他恨生的丫頭。
「怎麼?想著那小姑娘?」上官尋雪笑睇著他。
他沉默,不承認也不否認。
是的,他想著念兒,無時無刻不思念著她。但是,他現在還沒有能力將她自黑迎刃身邊帶回。
「老爺子,我想習武。」他說。
上官尋雪微怔,「你要報仇?」
「不只。」他神情嚴肅而平靜,「我不但要報黑迎刃囚禁我二十五年及傷我之仇,還要從他手中把念兒帶走。」
「我要打敗他,我要他心服口服的把她交給我,因為……她是我的。」他說。
上官尋雪有點驚訝地看著他,然後一笑,「這一點,你倒是比你爹強多了,呵呵……」
他在恨生肩上一拍,「這陣子替你療傷,我摸過了你的骨骼筋肉,你是個練武的材料,相信在我跟你爹的調教下,不出三年,就能打遍天下無敵手。」
「包括黑迎刃?」他問。
「這我不敢說,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你比他年輕多了,呵呵……」說著,上官尋雪又笑了起來。
「老爺子,」上官尋雪像個老頑童,而相比之下,年紀小上他一甲子的恨生,卻成熟世故多了,「我能學爹的追魂刀嗎?」
上官尋雪微怔,若有所思地,「你爹已經封刀了,你知道原因為何嗎?」
他搖頭,「恨生不明白。」
「因為追魂刀本身乃陰陽矛盾之兵器,帶有魔性,練了這套刀法後,不免沾上殺戮之氣,性情乖戾狂暴……簡單的說,就是脾氣變差了。」
「爹是因為這樣而殺人的嗎?」
「不,你爹闖蕩江湖數年,刀下死的全是一些假仁假義之輩。」上官尋雪非常肯定地說。
這個說法跟當初在尼姑庵碰面的婦人的說法不謀而合,恨生毫不生疑。
「既然如此,為什麼江湖人士還把爹當魔頭?」他不解。
「那些以武林正派自居的人都是這樣的,搞清高。」說著,上官尋雪頗不以為然地一哼,「你就別管那些鳥事了,當前最重要的是,你趕緊學會了武功,上怒劍山莊要人去。」
聽著,恨生撇唇一笑,喃喃地道:「她會等我的……」
***
自從回山莊之後,念兒就不吃不喝地躲在房裡,整天以淚洗面。
不管誰勸她,她都不聽不理。
見她日漸消瘦,愛女心切的駱婉終於看不下去。
她下山,來到了葉柔帶髮修行的庵堂——
「駱姊,怎麼一個人來?」葉柔訝異地看著她,因為她不曾單獨前來。
「我來請你上山一趟。」駱婉直接說明來意,「念兒她再不吃不喝,遲早一命歸西,香消玉殯。」
葉柔一怔,神情掙扎而痛苦。
黑迎刃打傷恨生,恨生被人救走,而念兒硬被押回來的事情,她都從王媽那兒聽說了。
她試著幫忙,沒想到,到頭來還是一場空。現在她每天努力念佛,就為求佛祖保佑恨生平安無事。
「柔妹,」駱婉直視著她,「事情到了今天這個地步,你該負起相當的責任吧?」
葉柔一震,「駱姊何出此言?」
「是柔妹你幫助念兒逃離山莊的吧?」駱婉說。
葉柔眉心一擰,默認了。
「你為什麼要那麼做?你明知道迎刃他不會同意他們的事,為什麼還要……」
「因為恨生是我的兒子!」她打斷了駱婉,眼裡泛著淚光。
迎上她心痛又堅定的眸子,駱婉一怔。
葉柔哀傷地望著她,「駱姊也是人母,應該知道我為何這麼做,畢竟這是我唯一能為那孩子做的事。」
「你是人母,我也是。」駱婉直視著她,「我同情你跟恨生,但我不希望念兒的情路如此坎坷。」
「駱姊,恨生已被師哥關了二十五年,就算他真有罪,二十五年的刑罰也夠了,更何況他何罪之有?」她的語氣有點氣憤,「況且,他們相愛是個事實,為什麼卻沒人願意給他們機會?」
「你知道原因的。」駱婉說。
「我知道,」葉柔眉心一擰,「但是我無法接受。」
「正邪不兩立,要怨就怨他爹是個魔頭。」
「嘯天不是魔頭,他……」
「柔妹,」這回換她打斷了葉柔,「他擄走了你。」
「他是擄走了我,但我是心甘情願為他生下兒子,不管世人怎麼看他,也不管我是不是還能再見他一面,我跟他真心相愛是個事實,就像恨生愛著念兒,而念兒也愛著他一樣。」
「夠了。」駱婉眉心一皺,「不管你怎麼說,也不管他們是不是相愛,迎刃都不會允許他們的事。」
葉柔沉默了,然後,她幽幽一歎。「我知道……」
看著她,駱婉心裡其實五味雜陳。她知道黑迎刃如此痛恨陸嘯天及他的親生兒子,都是因為葉柔。
她一方面同情葉柔的處境及遭遇,一方面也妒嫉著讓丈夫如此牽腸掛肚的她。
她知道丈夫並不是不愛她,但他心裡有個空缺,卻是她永遠無法填滿的。
「算了……」她沉沉一歎,「我今天來不足為了跟你爭論,而是想拜託你上山勸勸念兒。」
「駱姊……」
「你是恨生的娘,念兒她或許會聽你的。」她說。
葉柔沉吟須臾,悵然地道:「就算我能勸動她,也不能平撫她心中傷痛。」
「年輕人的情情愛愛,很快就會過去的。」駱婉深深呼吸了一口氣,「總有一天,她會忘掉恨生。」
「是嗎?」葉柔喃喃地道。
總有一天?她等了二十五年,可還沒等到那個「總有一天」啊!
***
聽見敲門聲,念兒虛弱卻倔強地道:「出去,不要進來,我不吃。」
「念兒,是柔姑姑。」
一聽門外的人是葉柔,念兒從床上爬了起來,而葉柔也已開門進來。
她手裡端了碗熱雞湯,慢慢地走了過來,將雞湯往桌上一擱。
看見葉柔,念兒立刻一臉委屈地紅了眼眶。「柔姑姑……」話末出口,她已先哽咽了。
見她哭,葉柔心疼不捨地走向了她。「好孩子……」她攬著念兒的肩,緊緊一擁。
念兒將臉靠在她肩上,傷心地哭了起來。
看見她現在的樣子,就讓葉柔想起當年的自己。於是,她陪著念兒一起落淚。
「真是對不起,要是柔姑姑沒請人畫了那幅畫,沒讓你跟恨生相遇,今天的事就不會發生……」葉柔自責地道。
「我沒怪過柔姑姑,我……」念兒語不成句,「柔姑姑,我……我真的好想他……」
「念兒……」葉柔不捨地將她抱著。
「我想見他,我……我要跟他在一起,可是……可是……」她啞著聲線,「我再也見不到他了。」
「不,念兒……」葉柔端起她淚濕的臉,「只要活著,就有機會。」
「柔姑姑……」
「你還年輕,只要堅持,總有機會再跟他相逢的。」
「可是我根本不知道他在哪裡,他……他傷得那麼重,也許他……他……」說著,她又哭了起來。
「老天爺不會讓他死的。」葉柔安慰著她,「我吃齋念佛二十幾年,求的就是他能平安,他不會有事的。」
「柔姑姑,我……」
「念兒,」她溫柔地抹去念兒臉上的淚,「你要保重自己的身體,如果你病了,甚至是死了,就真的再也沒有機會見他了。」
「柔姑姑……」念兒傷心的掉著眼淚,「我要讓爹後悔……」
「不,你不能那麼想。」葉柔眉頭一蹙,「你是唯一能化解這多年恩怨的人,要是你死了,只會讓恨生跟你爹之間的仇恨更為加深。你要好好活著,千萬不能有尋死的念頭,知道嗎?」
「柔姑姑……」聽葉柔這麼說,她亦覺有理。
見她臉上的表情已和緩些,葉柔鬆了口氣,續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千萬不能輕易放棄,知道嗎?」
念兒望著她,乖順地點了點頭。
葉柔放心地一笑,「乖乖把雞湯喝了,好嗎?」
「嗯。」她輕點下巴。
她柔姑姑說得對,只要活著就有希望。
依她看,那救走恨生的老爺子似乎是個高人,也許他不只能治好恨生的傷,還能教恨生武功。
要是哪一天恨生上山來找她,卻發現她已經「餓」死了,豈不是既傷心又好笑?
不行,她得好好活著!付著,她起身,走向了那碗雞湯——
***
時光荏苒,匆匆已過了三年。
這段時間,恨生強迫自己不去想念兒,專心致力於武術的精研。
正如上官尋雪所說,他是個練武的料,雖然之前毫無根基,但在上官尋雪及崇祺的調教之下,他的武藝已稱得上登峰造極。
因為他想以當年他爹獨步江湖的追魂刀法向黑迎刃挑戰,崇祺終於為他的追魂刀解封,而恨生也開始學習追魂刀法。
不出半年,他的追魂刀便使得出神入化,但無可避免地,練這套刀法的後遺症也跟著出現……
原來性情就冷僻的他變得更加陰沉難懂,有時連崇祺跟上官尋雪都摸不著頭緒。
不過,他兩人對於這種狀況早已預料得到,因此並不覺得奇怪。
想當初崇祺練這套刀法時,脾氣也古怪極了。
這天練完了刀,恨生滿身大汗地回到別院,奴婢丫鬟一見他,便整齊地分列兩排,彎腰鞠躬。
他踏進房間,只見一名奴婢背對著他,正在整理他的床鋪。
他將追魂刀往邊上一掛,發出了聲響,那奴婢嚇了一跳,□地轉身,手裡拿著的畫軸也應聲落地。
看見畫軸就那麼摔在地上,恨生濃眉一糾,神情惱火地瞪著她。
「你做什麼?」
「奴、奴婢……」看見他那陰沉的表情,那奴婢早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不等她說話,他一個箭步上前,攫住了她的胳膊,提起她,把她往門外推。一出去!不准再進我房間!」說罷,他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奴婢站在門外,嚇得花容失色,眼眶泛淚,動都不敢動一下。
正巧來看他練功進度的崇祺,撞見了這一幕——
「發生什麼事了?」他問。
「王爺,」那奴婢屈膝一欠,恭謹地答道:「奴婢該死,奴婢不小心把少主的畫軸掉在地上,惹得少主不悅……」
崇祺眉心一沉,思付了一下,「行了,你走吧。」
「是,王爺。」奴婢感激地又是一個彎腰鞠躬,然後飛快地離開。
他沉默地站在門外,不發一語,不知在思索著什麼。
好一會兒,他決定離開,暫時不打擾恨生。
走出別院,他召來部屬。「李四,你下江南一趟,替我查查怒劍山莊黑家小姐的現況。」
「屬下領命。」李四忠謹地回道。
***
庭園池塘邊,崇祺跟上官尋雪正悄聲交談著。
「你叫李四下江南察訪黑家那小姑娘的近況?」上官尋雪十分訝異地問,「怎麼回事?」
「我看那孩子的脾氣越來越壞了。」崇祺一歎,「幾天前,他把一名奴婢攆出房間,就因為她把他的畫軸掉在地上……」
上官尋雪皺皺眉,「這一點倒是跟你當初挺像的……」
「嗯?」
「還記得有次葉柔在你面前多提了黑迎刃幾句,你就氣得摔破桌上的碗盤嗎?」
經他一提,崇祺略顯尷尬,「那是年輕時的事了……」
「恨生現在不就是你當時那個年紀嗎?」說著,上官尋雪輕歎一聲,「這奴婢也太不小心,那畫軸可是他從怒劍山莊離開時,唯一帶走的東西。這三年來,他是靠著什麼撐過來的,你也知道……」
崇祺點頭,「我當然知道,就因為知道,我才要李四下去一趟。」
「那……有消息了嗎?」上官尋雪問。
崇祺神情凝沉,沉默了好一會兒。
「怎麼了?是壞消息?」
「唔。」他點頭,「聽說黑迎刃把她送進了尼姑庵。」
「什麼?」上官尋雪陡地一震,「黑迎刃把花樣年華的女兒送進尼姑庵?」
「沒錯。」崇祺幽幽一歎,「只怕她出家了。」
上官尋雪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那恨生跟她不是沒指望了?」
崇祺感慨地一歎,「真沒想到黑迎刃為了報復我,不惜傷害這兩個無辜的孩子……」
「念兒被迫出家?」突然,恨生低沉而沙啞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
崇祺與上官尋雪大吃一驚,倏地回頭。
拜黑迎刃長久以來用腳鐐控制他之賜,讓他練就了一身好腳力及好輕功。
再經過三年的努力,如今他的輕功已高超到可近崇祺及上官尋雪的身而不被發現。
「恨生……」
「黑迎刃真的逼她出家了?」恨生神情平靜,眼底卻醞釀著一絲憤怒。
眼見紙包不住火,崇祺只好回答了他。「是的。」
恨生臉上驀地一沉。他沒有暴跳如雷,或是歇斯底里的發脾氣,但那陰沉的詭異氣息卻更教人憂心。
「恨生……」崇祺吃過愛情的苦,他當然知道恨生的內心並沒有他表面上看起來的那般平靜,「你打算……」
「爹,」恨生抱拳一揖,「請允許孩兒出府南下。」
崇祺一怔,與上官尋雪互覷一眼。「你想……」
「我要向黑迎刃下戰帖,然後帶她走。」
「她已經……」
「就算她削髮為尼,就算老天佛祖都怪我、降罪於我,我也要她還俗。」他語意堅定,神情冷肅。
「你有沒有想過,她可能不會跟你一起走?」崇祺憂心地道。
「她沒有理由不跟我走。」他說。
「黑迎刃是她親爹。」崇祺以過來人的身份說道:「在親情與愛情之間,你要她如何抉擇?」
恨生濃眉一叫,「我不想去想那些。」
「恨生……」
「爹。」他打斷了崇祺,「我已經決定了,苦練三年,我等的就是這個。」
崇祺思索著,似乎有點猶豫。
上官尋雪天生遊俠性格,在一旁幫腔著:「王爺,隨他去吧,也是讓他自己作決定的時候了。」
崇祺神情嚴肅而認真地想了想,終於有了決定。「也好,我會去函當地縣府先作安排。」
「那孩兒先行告退。」他一欠,旋身而去。
看著他的背影,崇祺幽幽一歎。「這樣妥當嗎?」
「你讓他去吧,有些事,咱們是幫不了他的。」上官尋雪說。
「嗯,也只能這樣了……」他無奈地道。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4-11-28 16:38:30
第八章
念兒跟震峰坐在客棧二樓靠窗的位置喝茶嗑瓜子,看似悠閒又自在,但其實這樣的悠閒是震峰替她擔 保來的。
自從三年前發生那件事後,她爹就不再給她自由行動的機會,就連她去庵堂也得要王媽跟著。
今天要不是震峰保證不會出事,她爹也不會准她跟震峰下山透透氣。
「趕快吃一吃,該啟程回山莊了。」震峰催她。
「喔。」她懶懶地應了聲。
突然,樓下一陣騷動,不遠的地方傳來陣陣馬蹄聲——
她好奇地往下一探,只見一隊浩浩蕩蕩的隊伍由城門的方向過來。
「小二,」她拉住了正想去湊熱鬧的店小二,「發生什麼事了?」
「姑娘有所不知,聽說是當今六王爺的公子來了。」
「噢?」她挑挑眉,「什麼公子這麼了不起?」
「你不知道六王爺的事嗎?」小二熱心地解說,「他是當今聖上的六弟,人稱『虎嘯將軍』,可是個傳奇人物呢。」
「這樣礙…」
「他的公子南下遊歷,所以縣府大人親自前去迎接。」
「看來這位公子也是個風雲人物。」震峰說道。
「當然。」小二天天在客棧裡送往迎來,小道消息可是聽了不少,「據說六王爺至今未娶,這位公子也是近幾年才突然冒出來的。」
「是嗎?」她一臉驚疑,好奇的往樓下一瞧。
迎接隊伍正巧經過,百姓們站在大街的兩旁,目視著隊伍經過。
匆地,一個英姿颯颯的身影進入了她的視線範圍,雖然只是匆匆一瞥,卻教她大吃一驚——
「恨生!?」她霍地站起,將半個身子全伸出窗外。
「你怎麼了?念兒。」見她一臉震驚,震峰疑惑地問。
她緩緩地坐下,「沒什麼。」
隊伍很快的經過了,而她只能看著那熟悉的背影。
這怎麼可能呢?恨生怎麼會出現在隊伍中,他跟縣府不會有關聯,跟六王爺更不會有關聯。
三年前他被那老爺子帶走後,就音訊全無。她相信他還活著,只是她不知道他在哪裡。
雖然這三年來,她也曾有過最壞的打算——她再也見不到他,但是她還是願意等,等他回來找她,然後帶她離開。
不過,再怎麼樣,恨生都不可能跟官府及貴族扯上半點關係。
她想,她是太思念他了,才會把陌生人看成是他。
她幽幽一歎,看來,她又該上庵堂去唸唸經,讓自己的心平靜一下。
「大哥,」她抬眼望著震峰,「今天我可以不上山,留在柔姑姑那兒住一晚嗎?」
震峰微怔,「為什麼?」
「我想跟柔姑姑談心……」她一臉哀怨可憐的模樣。
見她那可憐模樣,一直很同情她的震峰心軟了。「好吧,我替你跟爹說。」
「謝謝大哥。」
***
入夜,一道黑影從庵堂屋頂上往下一躍,然後迅速地穿入後廂房。
他是恨生,迫不及待想見念兒一面的恨生。
有比丘尼推開門走了出來,他飛快地躲到樹後,小心的藏著不被發現。
「黑姑娘,有什麼需要就告訴我。」比丘尼站在門口跟房裡的人說話。
「謝謝你,沒什麼事了。」房裡傳來了既熟悉又甜美的聲音。
「別客氣,那你早點休息。」比丘尼說完,旋身離開,而房門也隨即關上。
「黑」不是個易見的姓氏,而那聲音也不陌生,恨生十分確定,屋裡的人就是敦他朝思暮想,魂牽夢縈的念兒。
他小心觀察著四周,確定沒人經過,迅速地從樹後走出,並來到房門口。
房裡的燭火滅了,他想她已準備休息。
為免驚動別人,他拿出短刀往兩扇門的縫裡一插,然後再往上一提。
門開了。
推開門,他如閃電般的閃人房裡,並關上了門。
門一關,床邊的帳子也同時掀開來——
「誰?」剛躺下的念兒一聽見聲響,便立刻起身。
掀開帳子,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她嚇了一跳,她直覺反應地大叫:「啊!」
見她大叫,恨生急著想跟她表明身份,但就在她尖叫後不到五秒鐘的時間,他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聽那腳步聲,他非常確定那是個練過武,且頗有造詣的人。
不想節外生枝,他拉住念兒,在她頸後輕輕一擊,念兒立刻昏倒在他懷裡。
抱起她,他從窗戶飛射而出——
***
看著平躺在床上,彷彿熟睡般的她,恨生內心一陣激動。
三年了,這三年來他只能看著她的畫想她,而如今她正在他伸手可及之處。
她穿著一般的衣服,長髮如瀑,他可以確定她並未出家,但她為什麼住在庵堂裡?
黑迎刃要她帶髮修行?還是她看破了紅塵情事,決定住在庵堂?
蹙起眉,他輕聲一歎。其實他根本不該見她,在他向黑迎刃挑戰之前。
見了她,他的情緒會大受影響,而知道他要向她爹挑戰,她也一定會苦勸他、阻止他。
「該死……」他低聲咒罵一聲,懊惱自己不該沉不住氣。
待會兒她若是醒來,他該如何向她解釋她為何在此?又該如何告訴她,他此行的目的?
見到分別三年的他,她又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欣喜若狂?還是因為吃齋念佛三年而淡漠平常?
他走回桌邊坐下,心緒紊亂。
「嗯……」念兒迷迷糊糊地醒來,只覺後頸一陣酸軟。
是誰打了她?睜開眼睛,她發現這是個完全陌生的環境。
她記得有個人闖進她房裡,然後她大叫,接著……
她被劫了嗎?誰要劫她?
翻身坐起,她發現有個男人背對著她坐在桌邊。
「你是……」屋裡只點了兩根燭火,有點暗,而且對方還背著光,讓她覷不清他的模樣。
恨生遲疑了一下,緩緩回頭。
即使覺得不該見她,但他都已經把她帶回來,就沒有理由不與她相認。
「你……」背著光,她看不清楚他的模樣,只依稀覦見他的輪廓身影。
他是個男人,高大的男人。他身上穿著上好錦緞縫製的衣服,似乎是個身份高貴的人物……
「你到底是誰?」她瞇著眼,努力地想看清他。
「你已經不記得我了嗎?」恨生往前幾步,與她相距不到兩公尺。
這回,念兒清楚地看見了他的樣貌。就算她還是看不清楚,她也忘不了這教她魂牽夢縈的低沉聲音。
因為太過震驚,她說不出話來,而淚水也激動的湧出。
她覺得自己快不能呼吸,心跳也像是要衰竭了般。她發現自己在發抖,嚴重的、不停的顫抖……
看見她那激動又震驚的表情,恨生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覺。
他盡可能冷靜,即使他內心根本無法平靜。
「恨……恨生?」久久,她發出聲音,卻只能叫他的名字,
「這兒是縣太爺的府第,你不用怕。」
「縣太爺的府第?」她一怔,想起今天在大街上見到的身影。
原來在六王爺之子車隊中的人真是他?他怎會在皇親貴族的隊伍中出現呢?他在當差還是……
不管了,現在的她只想投入他的懷抱,感覺他的體溫跟他的存在,然後告訴他,這三年來她有多想念他。忖著,她下床往前一撲——
「恨生……」她撲進他懷中,緊緊地抱住了他。
他想擁抱她,但他知道還不是時候。但現在是她先抱住了他,而他無法拒絕也不想拒絕。
三年來,他不知道有多少次夜裡輾轉難眠,只因難忘她的體溫及膚觸,而現在……這些都唾手可得。
「恨生,真的是你……」她激動落淚,將臉埋進他溫暖寬闊的胸懷。
這一刻,他可以確定她並沒有因為吃齋念佛而心如止水。她還在意他、還想著他,還……愛著他。
情難自禁地,他伸出雙手將她緊緊抱祝低下頭,他尋著了她甜蜜的唇——
這一吻勾起了所有的記憶,甜美的、痛苦的、掙扎的、矛盾的……
他的吻溫柔而令人迷亂,教她不自覺地沉淪其中。
他濃沉的呼吸、穩健的心跳,溫暖的體熱在這一際是如此的清楚且熟悉。
她牢牢的環抱著他的腰,忘情回應著他,直到空氣在兩人的唇齒間越來越稀保
「唔……」她輕輕地推開了他,一臉嬌羞。
「念兒……」他眼底燃著情焰,深情款款地凝視著她。
「恨生,」她偎進他懷裡,「帶我走吧,我們一起離開這裡……」
「我還不能走。」他說。
她一怔,訝異地望著他,「為什麼?」
「因為……我遣人下了戰帖。」他說。
念兒一怔,「戰帖?什麼戰帖?」
「給你爹的戰帖,」迎上她吃驚的眼神,他濃眉一叫,「我要對他宣戰。」
「為什麼?」她現在就在他身邊,就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他為什麼不帶她離開,卻還要上山去挑戰她爹?
「你知道為什麼。」
「因為你想報仇?」
「我早就告訴過你。」他神情冷肅地說:「他控制我二十五年,從不把我當人看,而且他還打傷了我,把你從我身邊帶走。」
「恨生,」她凝望著他,神情憂急,「一切都過去了,我現在就可以跟你走,難道……」
「你想阻止我?」他打斷了她,「當初你是怎麼說的?當你逃家並跟著我下山的時候,你是怎麼說的?你說你一輩子都是我的人,不管你爹答不答應,你都要跟著我。」
「我是那麼說過,但是……」
「但是三年過去,一切都變了?」
「不,」她急著眼眶泛紅,「我還是愛著你,只是……」
「只是你卻不准我向你爹挑戰?」他蹙眉一笑,那笑意卻冷得教她顫抖。
「恨生……」
「二十幾年來,我等的就是這天。」他直視著她,「即使是你,也不能阻止我。」
他的眼神既冷漠又陰驚,那是她從來都不認識的他。
她怎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跟她爹做生死鬥呢?雖然她氣她爹的蠻橫專制,但他終究是她爹,這血緣關係是無論如何都斬不斷的。
柔姑姑曾說過,她是唯一能弭平仇恨的人,所以死不得。
為了結束這多年的恩怨,她活了下來。
她跟著柔姑姑在庵裡唸經拜佛,求的是能早日跟他相逢,然後平息這場仇恨,但她發現……她根本改變不了什麼。
「恨生,我不想看你跟我爹決鬥,我不要你或我爹受傷。」
「你決定跟我的那一天起,就該有這樣的心理準備。」
「我以為我能改變你。」
「是嗎?」他撇唇一笑,「那麼你現在應該知道自己沒這個能耐了吧?」
她當然能影響他,只要他的態度一軟化,她就能趁虛而入的說服他,他知道她一向有辦法。
就是因為知道,所以他不能給她機會,他必須把話說死,不留一點退路。
另一方面,他也想知道當他執意挑戰黑迎刃時,她會怎麼做。
「恨生,」她沙啞的開了口,「你不能為我放棄報仇嗎?」
「我剛才說了,即使是你也不能阻止我。」
「但是……」
他冷漠地背過身去,「什麼都不必說了。」
他不該在今晚去見她,他早該知道她會想盡辦法說服他、阻止他。
念兒張著嘴,木木地站在那裡。
她有好多的話要跟他說,但是她知道他不想聽也不要聽。這冷冰冰的態度就像對著她兜頭澆上一盆冷水,令她人涼心也涼。
這三年來,她一直懷著希望等他,但他卻讓她好心痛。
他不能為她改變初衷嗎?仇恨比愛還重要嗎?她可以為了愛他跟父親反目,為什麼他不能因為愛她而放棄報仇?
「你真的不想聽?」她喃喃自語,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她的腦子一片空白,唯一清楚的是……她真的好難過。
眼眶一熱,心一酸,她幽幽地道:「我想跟你在一起,但看來這麼想的,只有我一個……」
他眉丘一隆,沒有說話。
他苦練三年功,為的就是跟她在一起:現在他不過是想打敗她爹,為什麼她就不能體諒他、成全他?
「我不知道這三年來,你遇到了些什麼事……」她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似的,「你變了,變得不像我所認識的你……」
「我從來沒變。」他倏地轉身,直視著她,「我還是……」
「我還是那個深愛著你的男人」這句話,他藏在心裡。
「還是什麼?」感覺他似乎有話要說,她懷抱一絲希望地望著他。
迎上她熱切期盼的眸子,他把心一橫。「我還是那個一心想報仇的孽種。」
見他心意已決,她無話可說。
她改變不了他、勸不了他,那麼……她只有一條路可以走,就是離開他。
「好,」她深呼吸了一口氣,聲線因情緒激動而微微顫抖著,「我現在就回怒劍山莊去。」說罷,她大步向前,往門口衝去。
聽見她要回山莊,他只有一種感覺——重新擁有的寶物又將失去。
下意識地,他伸手拉住了她——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4-11-28 16:39:03
第九章
「別碰我!」她惱火地甩開了他的手,「我是黑迎刃的女兒,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既然你無法為我改變,我只好改變自己。」
「改變你自己?」他冷然一笑,「離開我,嫁給別人?還是繼續到庵裡吃齋唸經?」
她要他改變?她認識他的時候,就知道他總有一天會向她爹挑戰,而現在她卻要他改變?
「你怕什麼?怕我被他殺了,還是怕他被我殺了?」
看見他那漠然的樣子,再想起自己苦等了三年,她不禁既傷心又生氣。
「我都怕。」她直視著他冷漠的眼睛,「你被我爹殺了,我就不能跟你在一起;你殺了我爹,成了我及我家人的仇人,我更是不能跟你走,如果你執意找我爹決鬥,那麼我們就到今晚為止。」
「什麼意思?」到今晚為止?她的意思是……他們玩完了?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執意尋仇,那麼從今以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從此不相干!」一時的氣憤失望,讓她說出了言不由衷的氣話。
聽見她這些話,恨生濃眉一糾,臉色一沉。
練追魂刀讓他的性情更加狂暴,而她的這一番話幾乎教他失控——
「你剛才說什麼?」他冷冷地哼道,「從此不相干?」
「是的,你要我再說一遍嗎!?」她失去理智地朝他大叫。
天很涼,但她覺得自己全身在冒汗。她憤怒、她委屈、她心痛,她……她的身體一陣熱一陣冷,萬分刺痛。
「一切都過去了?三年前那麼絕對、那麼強烈的愛都成空了?」他銳利而森冷的目光直射向她。
「你心裡只有仇恨,哪來的愛?」她淒楚一笑,語帶嘲諷。
他們的相遇不該是這樣的。她以為他們的重逢會既美麗又感動,但也許是這重逢來得太突然,突然到他們都不正常了。
「這是你的選擇?」他直接又狂驚的目光鎖住了她,「你選擇當黑迎刃的女兒,而不是我的女人?」
「對。」她毫不猶豫地點頭。
「你!」瞪著她那美麗而倔強的臉龐,過往的一切在那短短的幾秒之間,迅速竄過。
她不理會他眼中的怒火,倔強地要離開。
他匆地攫住她的手臂,惡狠狠地直視著她,「既然你是『黑迎刃的女兒』,我又有什麼理由讓你走?」
她一震,「你……」
沒等她反應,他低頭狠狠地吻住了她,帶著懲罰。
「唔!」她期待著他的擁抱、他的熱吻,但不是在這種情況下。
這個吻沒有愛,他只是在懲罰她、羞辱她。
「唔!」她奮力掙扎,而他卻牢豐地攫住了她,並將她推倒在床。
她被動地睜大眼睛,只看見他那狂野驚猛的眸子,閃動著侵略的、炙熱的、憤怒的光芒。
這光芒讓她驚懼,心慌,也教她不安。
他的嘴唇帶著強力的需索,粗暴激烈又瘋狂,他不是她所認識的他……
「唔!唔……」她推不開他,只覺得身子跟腦袋都快要焚燒起來了。
恨生只感覺到自己瘋了,怒氣在一時間侵襲了他的腦袋,讓他失去理智、失去控制。
他發了瘋的氣她、發了瘋的想懲罰她,又發了瘋的想得到她……
此時的他是完全矛盾的,他覺得自己彷彿從裡到外被撕成了兩半,怎麼也縫合不起來。
吻著她、擁著她,所有的記憶都回來,他想起他曾經如何的愛憐她、渴望她。
她甜蜜的唇、細緻的肌膚、玲瓏的身軀,還有那燙人的體熱……三年了,他沒有一刻忘記過。
「不!」當他情難自禁的將手往她胸口一探,念兒猶如驚獸般一震,羞憤地踢開了他。
不待他再次趨前,她隨手抽出他掛在帳子邊上的追魂刀——
***
鋒利的追魂刀在幽暗中閃著教人心驚的光芒,恨生陡然一震。
「把刀放下。」他沉聲一喝。
她退到床角,將刀往自己玉頸上一架,滿臉是淚地看著他。「你……你休想玷辱我。」
她早把自己當成他的人,就算把身子給了他也無所謂,但是他現在只是想羞辱她。
「我叫你把刀放下!」他目光一凝,命令道。
「別想羞辱我……」說著,她把刀往自己脖子上一抹。
「不!」在同一時間,他出手阻止,並奪下了刀。
也許是刀身重,也或許是他出手夠快,她並沒有因此命喪刀下;但因為刀刃鋒利,雖是輕輕一劃,她藕白的頸子上還是留下了一道血痕。
他一臉沉痛,「你為什麼要這樣?你……」
忍著脖子上的陣陣刺痛,念兒一字一句地道:「我想跟你在一起……」
他一怔,她不是想離開他?她不是為了做黑迎刃的「女兒」,而不做她的「女人」?
她抬起淚濕的眼簾,哀怨地凝視著他,「我只是要你知道,我一直愛著你,而你不該這樣對待我。」
「念兒……」他一震。
「我說過我是你的人,一輩子都是……」她脖子上的傷因為說話用力而慢慢地滲出血來,「但如果你以這種方法得到我,我寧……寧可死在你的刀下。如果你真要找我爹決鬥,那麼就先殺了我,因為在我有生之年,我都不願……不願看見……」
她眉心一擰,痛苦地閉上眼睛。
「別說了!」他阻止了她,趨前抓起了她的手,往脖子上一按,「按祝」
「不……」她倔強地道。
「我拿金創藥來,你按著!」
「不!」她尖聲嘶叫,那聲音痛得讓人鼻酸。
「念兒!」他沉聲一喝,神情痛苦,「你想折磨我?」
「折磨人的是你……」她幽怨地望著他,「我一直在等你,我……」
「別再說了。」她的喉嚨越是用力,血就越流越多,他必須阻止她繼續說話。
「我要說……我要你聽清楚……」
「念兒……」
「三年前你被那老爺子帶走後,我就被爹帶回山莊,初時我消極抵抗,不吃不喝,直到柔姑姑來勸我……」她的聲音顫抖得厲害,「柔姑姑要我活著,她說我是唯一能弭平多年仇恨的人,所以我……我決定等你再一次出現,可是你心裡只有恨,我……我什麼忙都幫不上……」
「念兒……」
她淌落傷心的眼淚,「我真的阻止不了你?你真的寧可報仇,也不要帶我走?」
「念兒,你……」當然不是她說的那樣,但他要如何對她說明?
「我是你的人,永……永遠都是。」
迎上她淚濕卻真誠的眼睛,他的心一抽。
「帶我走,不……不要上山去找我爹……」說完這句話,她終於痛苦得再也無法開口。
「念兒。」他一手按著她的傷口,一手將她擁抱入懷。
她在他懷中嚶嚶低泣,那壓抑的哭聲彷彿一把利刃般,戳著他的胸口。
「我知道了,別再說……」他心疼地深擁著她,「對不起,我……」
聽到他的一句道歉,念兒緊緊地抓著他,將臉深埋進他寬闊而溫暖的胸膛,放聲而哭。
這一刻,她覺得她過去所深愛著的他回來了。
「念兒,你聽話,把傷口按著。」他安撫著她,將她輕輕放下,「老爺子的金創藥具有馬上凝血消腫的功效,一會兒就不痛了。」
不一會兒,他取來金創藥替她塗上,再繞上一層乾淨的白絹。
她安靜地躺著,安靜地凝視著他。
伸出手,他輕撫著她的臉;她眼皮一眨,淚水再度滑落。
「別哭……」他心如刀割般的難受,「你哭,我心也痛了……」
他為她抹去眼淚,輕聲地問,「還疼嗎?」
她輕搖了頭,「不疼。」
「老爺子的藥向來有用,我剛開始練刀劍時,常不小心劃傷自己,只要一塗上他的藥,傷口總能在很短的時間內癒合。」他說。
她望著他,疑惑地問:「你說的老爺子,是三年前救你一命的那位老爺爺嗎?」
他點頭,「他是上官尋雪,也是我爹的忘年之交。」
「你爹?」她陡地一震,「你找到你爹了!?」
「嗯。」
「那你知道他是……」她咬咬唇,沒把「魔頭」兩字說出來。
看見她那樣的表情,他已猜到她要說什麼。「我爹不是魔頭,你絕對想不到我爹是誰。」他神秘地勾起一笑。
「據我所知,你爹是當年叱吒風雲的北刀陸嘯天,也就是我爹口中的魔頭……」她小心地觀察著他臉上的表情變化。
他神情平靜,「我爹是陸嘯天,但他真實的身份是……當今六王爺。」
念兒瞪大了眼睛,幾乎說不出話來。「你……在唬弄我?」
「你以為我為什麼會住在縣太爺府內?」
「恨生……」她眨眨眼睛,驚訝地,「這三年一定發生了很多事吧?」
他點點頭,「是的。」
「快告訴我。」她興致勃勃地看著她。
他微微皺眉,「已經晚了,而且你受傷……」
「不……不疼,唉奎…」她搖搖頭,卻因扯疼了傷口而皺起眉,
「瞧你,」他心疼不捨地睇著她,「疼了吧?」
她蹙眉一笑,有點靦腆地道:「不弄清楚,我是睡不著的。」
「非得現在聽?」他問。
「嗯。」她兩隻眼睛直盯著他,表現了高度的興趣。
思索了一下,他笑歎一聲。「好吧,你動不動就用撞頭、跳水、刎頸來對付我,誰知道你還有什麼教人心驚膽跳的怪招……」
***
「礙…」聽恨生將這三年來發生的事情說完,念兒大呼過癮,「原來你就是六王爺近幾年才冒出來的兒子?」
「我也想不到……」
「那麼你現在的身份是小王爺羅?」她盯著他,一臉興奮。
他睇著她,「我的身份讓你那麼快樂?」
「當然!」她嬌憨一笑,「我從沒想過我會嫁給王公貴族耶。」
「如果我真是無惡不作的魔頭之子,你會如何?」
她伸出手,緊緊地抱住了他,「不管你是什麼,我都再也不要跟你分開了。」
「念兒……」
「我們離開這裡,好嗎?」她軟軟地求他,「別上山了,明天一早,我們就走。」
他沉默了一下,沒有立刻回答她。
「恨生,」她憂心地抬起眼簾,睇著他,「如果你還是堅持找我爹報仇,我現在就走。」
他濃眉一叫,「你在威脅我?」
「不,」她深情地凝視著他,「我在求你。」
「念兒……」
「我求你跟我在一起,因為我不想失去你。」說著,她又流下眼淚。
看著她那楚楚可憐的臉龐,他的心意開始動要—
他擔心的事發生了,她真的影響了他,真的說服了他。
「恨生,我求你,我……」話沒說完,她主動地迎上了唇瓣,吻了他。
他一怔,心如擂鼓。
她怯怯地望著他,「我想做你的妻子,為你生一窩孩子,我……我……」
不待她說完,他伸出雙臂,溫柔地環抱住她。
「我答應你。」她所說的正是他的夢想,他不希望這樣的美夢破碎。
雖然他怨黑迎刃無情的囚禁他二十多年,也恨他無情的拆散念兒跟他,但念兒已經在他懷裡,擁有她或失去她,只在一念之間,
而他選擇擁有她。
「我不上山,明早我們就啟程離開。」他說。
「真的?」她興奮又欣喜地看著他。
他點頭,重新將她深擁人懷。「我找到我爹,也得到了你,唯一的遺憾是……」
「是什麼?」她問。
「沒能在我娘生前見她一面……」他悵然地道。
她一怔,匆地推開了他。「生前?」
「是的,我娘親已經死了。」
「誰告訴你的?」她驚疑地眨眨眼睛。
「我離開山莊前,你爹要我去尼姑庵前見一位夫人,是她告訴我的。」
「你說柔姑姑?」她蹙著眉一笑,「她就是你娘親埃」
「什麼?」他陡地一震,「你剛才說的柔姑姑,就是我娘葉柔?」
「沒錯。」她咧嘴笑笑,「想不到吧?你說的那幅畫也是她給你的。」
他瞪大了眼睛,「你是說……」
「柔姑姑本想利用我來報復我爹,沒想到卻意外地撮合了我們。」
「你怎麼從沒告訴我?」他眉心一擰,不解地望著她,「你早有機會告訴我的。」
她眨眨眼睛,一臉無辜,「柔姑姑要我別說……」
看著她那一臉可愛又可恨的無辜表情,他臉一沉,「所以你就一直瞞著我?」
「對不起嘛,你別生氣……」看見他那生氣的表情,她討饒地笑笑,「反正你現在知道也不算太晚……」
「你真是……」他真想掐著她脖子,要不是她受傷的話。
「再過幾個時辰,天就亮了。」話鋒一轉,他說:「天一亮,我們就去庵堂見我娘。」
「嗯,你是該跟她相認的,她好想你。」
「她想我,為什麼不跟我相認?」
「因為她答應了師公跟我爹,以不認你及你爹作為生下你的條件。」
「原來如此……」說著,他眼底閃過一抹濃濃的不諒解。
念兒一怔,憂心地睇著他,「你怪我爹?」
見她一臉擔心惶惑,他笑歎一記。「我答應你不上山,就不會再反悔。」
有了他的保證,她安心地一笑。
「那明天一早,我就陪你去找柔姑姑。」她說。
「嗯,」他點點頭,「然後我就帶著你跟我娘一起走。」
聞言,她秀眉輕蹙,「只怕柔姑姑不會答應……」
「為什麼?」
「因為她重承諾埃」她說,「她答應師公不跟你相認,又怎麼會跟你走?」
「她答應你師公不跟我相認,我可沒答應你師公不跟她相認。」他不以為意地一笑,「她是我娘,我一定要帶她走,再說……」
「什麼?」
「我爹為了她,可是至今未娶。」他說。
她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然後眨了眨眼。「你爹好專情……」
「沒錯,」他溫柔地凝睇著她,輕聲地道:「而我跟他一樣。」說罷,他重新攫住了她的唇。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4-11-28 16:39:45
第十章
正當恨生與念兒為重逢而歡喜的同時,葉柔連夜上了山。
聽見念兒尖叫,她立刻前往一探究竟,卻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念兒不見了,而她根本不知道抓走她的是誰。
念兒在庵堂裡出了事,她這個當姑姑的實在難辭其咎。
「柔妹,你怎麼上山了?」當她在家丁的帶領下踏進大廳,駱婉便疑惑地問。
夜已深,但她發現不只黑迎刃尚未歇息,就連駱婉、震峰、震岳,還有一些護院也都還在大廳裡。
直覺告訴她,怒劍山莊出了事。難道這跟念兒被劫有關?
「念兒呢?」駱婉趨前,「她今晚不是住在庵堂裡?」
「駱姊,念兒她……」她有些說不出口,「她不見了。」
駱婉一震,「不見?她……」
「我聽到她的叫聲,卻晚了一步……」她自責地道,「我……我真的……」
「我知道是誰劫走了她。」沉默的黑迎刃突然冷冷地說。
葉柔一怔,驚疑地望著他。「師哥,山莊出了什麼事嗎?這跟念兒被劫有關?」
黑迎刃神情嚴肅卻淡漠地將一封帖子,遞給了她,「你看了就知道。」
接過帖子,葉柔發現那是一封戰帖,而最後的署名是……
「陸……恨……生?這是……」她陡然一震,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她此時的心情是複雜的,一方面她慶幸恨生還平安活著,但另一方面,她擔心恨生上山尋仇。
因為不管誰輸誰贏,都不是她所樂見。
「念兒一定是被他帶走了。」黑迎刃冷哼一記,「他想用念兒當人質來要脅我。」
「師哥,」聞言,葉柔心急趨前,「不,恨生不會這麼做,他愛念兒,他不會做出傷空口她的事……」
「師妹。」他沉暍一聲,打斷了她,「他爹是陸嘯天,你要我如何相信他不會做出傷天害理的事?」
「嘯天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他擄定你,他還……」
「他沒逼過我。」不等他說完,葉柔激動地打斷他,「我是心甘情願的,這一點我早就告訴過師哥你……」
「你!」女兒被擄再加上接到戰帖,已敦黑迎刃心情不快,現在葉柔還插上一腳跟他爭執,更讓他火冒三丈。
「師哥,」葉柔眼眶泛紅,「請你拒絕他。」
黑迎刃眉頭一擰,「你說什麼?」
「他是我的兒子。」她說,「我不希望師哥跟他決鬥。」
「就像你當年不希望我跟陸嘯天決鬥一樣?」
「是。」葉柔語氣堅定地道,「他們一個是我深愛的男人,一個是我的親生骨肉,而師哥你是我非常重要的人。」
聽見她這番話,黑迎刃神情一凝。
沉默了一下,他臉上的慍色梢減。「我可以答應你不跟他打,但他擄走了念兒,我要他把念兒交還給我。」
「師哥,他們相愛……」
「我的女兒絕不能跟陸嘯天的兒子在一起!」
「你難道就不能成全他們?」
「不行!」他想也不想地拒絕了她的請求,「我要他把念兒還給我,如果他不肯,你也別怪我動手。」
「師哥……」
「什麼都不要再說了。」他一拂袖,背過身去。
看見他堅決執意的樣子,葉柔沮喪又憂鬱地低下了頭。輕歎了一口氣後,她轉身離去。
黑迎刃臉上有著掙扎又矛盾的情緒,拾起眼簾,他迎上了妻子駱婉的目光。
駱婉幽幽地望著他,什麼都沒說,但眼底卻有太多太多的淒楚及不諒解。
他微微一震,正想跟她說話,她卻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開。
***
就在恨生帶著念兒打算到庵堂去與葉柔相認的路上,他們碰上了接到戰帖而下山的黑迎刃。
他不是一個人,震峰及震岳也跟著來了。
看見黑迎刃,恨生的神情轉而凝沉。而看見三年不見,脫胎換骨的恨生,黑迎刃亦是一臉憤恨。
念兒感覺到這戰火一觸即發,只要沒處理好的話。
「爹,大哥,二哥……」她試著做居中協調的工作,免得有一方沉不住氣先動了手。
「放了念兒。」黑迎刃冷冷地瞪著恨生。
「我沒綁著她。」雖然已答應念兒不動手,但恨生還是很不客氣的回應了他。
黑迎刃眉丘一隆,懊惱地道:「念兒,過來。」
念兒一怔,看看恨生,再看看她爹。「爹,我要跟恨生一起走。」
「你說什麼!?」聽見她這麼說,黑迎刃怒火中燒。
「爹,您成全我跟恨生吧,我跟他……」
「你再不過來,我就當沒你這個女兒!」他下最後通牒。
聽見他把話說絕,震峰忍不住趨前,「爹,念兒她只是……」
「誰都不許求情。」他沉喝一聲。
震峰與震岳互覷一眼,沒敢再說話。
「黑莊主,我已答應了念兒不跟你動手,不過若你執意帶走念兒,我……」
「恨生……」不待他說完,念兒打斷了他。
他們一開始就在撂狠話,待會兒要怎麼收拾殘局呢?
雖然她爹強勢又專制,但她希望恨生能忍耐一下,讓著她爹。
「不動手?」黑迎刃恨恨地瞪著他,「你要向我挑戰,不是嗎?」
「沒錯。」他直視著黑迎刃,「在我來此的路上,我已決定跟你一決高下,但昨晚見了念兒後,我發現……我不能失去她。」
此話一出,念兒感動,而黑迎刃的表情則更加凝肅。
「如果我跟你動手,不管誰勝誰負,你我都得不到念兒。」說著,恨生深情的睇了身邊的念兒一眼,然後再看著他,「我不想失去她,我想……你也不想失去女兒。」
「我沒有這種不肖女。」雖然不是真心話,但憤怒讓他失去理智。
「爹……」聽見他如此冷漠決絕的話,念兒難以置信又難過不已。
「你究竟過不過來!?」黑迎刃瞪著她,怒聲暍問。
見父親如此的不通情達理,念兒也拗了起來。「爹,您根本是冥頑不靈。」
「你說什麼!?」他勃然大怒,兩隻眼睛像要噴出火來。
「念兒,不准那麼說爹。」見念兒惹惱了父親,震峰急忙出聲制止。
聽起來雖然是在訓斥她,但其實是在幫她找台階下。
「難道不是嗎?」惱極了,念兒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我昨晚好不容易才說服了恨生,但是爹卻咄咄逼人……」
「念兒,夠了!」震峰急忙打斷了她,免得她再口無遮攔。
黑迎刃怒不可遏,惡狠狠地瞪著她及她身邊的恨生,「今天不管是死是活,我都不會讓你跟他走。」說罷,他長劍出鞘,如一道長虹般的飛射向前。
恨生及時推開了念兒,以守為攻。
他沒有拔刀,只是不斷地閃躲阻擋黑迎刃的攻勢。他答應了念兒,他不能失信於她。再說,只要他一拔刀,今天勢必要有傷亡。
兩人的快速移動令觀者眼花撩亂,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他們像兩團糾纏在一起的雲朵,偶爾還看見劍影如閃電般在雲層中閃爍。
終於,一聲低吼後,兩團糾結的雲分了開來——
黑迎刃神情凝重,氣息微亂地瞪著恨生。
而恨生則是氣定神閒,彷彿剛才跟他對打一回合的人不是他。
「誰教你的武功?」黑迎刃發現他已不是三年前離開山莊的他。
只三年時間,恨生的武功造詣已追上了他,甚至有凌駕他之勢。
「我師父,我爹。」恨生坦白地道。
「你爹?」黑迎刃陡地一震,「陸嘯天那個魔頭?你找到了他?」
「我爹不是魔頭。」恨生嚴詞糾正他。
「他是個無恥之徒。」黑迎刃恨恨地說,「他擄走我師妹,還玷污了她的清白。」
「我爹娘是兩情相悅,妒嫉他們而千方百計拆散他們的,是你!」他無畏地迎上了黑迎刃憤怒的目光。
黑迎刃惱羞成怒,「你……」
「你恨我爹娘相愛,你也恨他們相愛而生下的我,你根本不在乎他是不是魔頭,你在意的是他得到了我娘。」
迎上他澄澈的眸光,黑迎刃有種被看穿的心虛感。
羞惱的他一聲怒吼,提劍而上。
見狀,恨生一振臂,手中以布匹纏繞包裹住的追魂刀,重出江湖——
***
「住手!」一道白影飛射而來,介入了戰天劍與追魂刀之間。
當黑迎刃發現那是他師妹,而恨生也發現那是三年前在庵前見過一面的婦人時,他們同時抽身。
而同一際,葉柔悶哼一聲,跌落在地。
刀劍無眼,即使已即時收勢,卻還是傷了葉柔。
「師妹!」黑迎刃自責又心急地趨前。
「師哥……」葉柔抬起手阻止了他,「夠了,我們上一代的恩怨,不要讓下一代來承受……」
「你……」
恨生看著自己的親生母親,竟是不知所措。
打他出生到二十五歲,從沒見過他的娘親;二十五歲後的整整三年,他一直以為自己的娘親已經去世。
直到昨晚,他才知道自己的娘親還在人世,而且就是三年前那名自稱是他娘親好友的婦人。而現在,他娘親就在他面前——
「娘……」他趨前,一把扶起了葉柔。
葉柔一震,驚訝地望著他。
「柔姑姑,」念兒上前,「雖然您要我別說,但我已經告訴恨生了……」
「娘,您為什麼不跟我相認?」
「恨生,我……」葉柔未語淚先流,「你知道我等這聲『娘』等得多苦嗎?要不是有苦衷,有哪個做娘的不希望跟自己的孩子在一起……」說著,她因為胳臂及腿上的傷口作疼而一癱。
「娘。」恨生及時地攙住她。
而看見她受傷的黑迎刃,亦是一臉憂心內疚。
「孩兒不孝,誤傷了娘。」恨生十分懊悔。
看著他,葉柔溫柔一笑,「恨生,娘一點都不怪你。」
「娘……」
「只要能阻止你跟念兒的爹決一生死,就算要我死也沒關係……」
「柔姑姑……」聽她這麼說,念兒難過得流下眼淚。
「好孩子,別哭……」說著,葉柔覷見了恨生手上那把追魂刀。
她陡然一震,「恨生,你……你見到了你爹?」
他點頭,「三年前,我被上官老爺子帶走,因緣際會的跟爹相認了。」
「原來救你的人是上官老爺,這真是……」她欣慰地一歎。
「恨生,把刀收起來吧。」她說。
恨生微怔,然後看著還提著長劍的黑迎刃。猶豫了一下,他將刀收進刀鞘。
葉柔在恨生及念兒的攙扶下站起,「師哥,」她語重心長地道,「我們的恩恩怨怨已糾纏了三十年,到今天卻還要舊事重演嗎?」
葉柔不惜一死的阻擋行為,讓黑迎刃冷靜了下來,他沉默地看著她,神情凝沉。
「當年我為了不讓你跟嘯天一決生死而選擇離開他,過著猶如行屍走肉般的日子,甚至心裡充滿了憤恨及不滿,難道你要念兒跟我一樣?」
看著兩眼淚汪汪的念兒,她幽幽一歎,「念兒本是個快樂的孩子,一顰一笑都讓人憐愛,但這三年來,你看她變成了什麼樣子……」
「柔姑姑……」念兒啜泣著。
「我把恨生交給你二十五年,為的是了結你跟嘯天之間的恩怨,為什麼你關了他二十五年,卻還是放不下過往種種?」說罷,她輕掙開恨生及念兒的手,往前一步。
見她身子搖晃著,恨生跟念兒急著想上前。
她手一抬,阻止了他們。
黑迎刃臉上糾纏著各種複雜的情緒,「師妹……」
「三年前,我帶走念兒,把她交給了恨生,今天,我還是會那麼做。」她語氣堅定地道。
「你……」
「他們的這一段姻緣是我促成的,我不會讓任何人毀了它。」她說。
黑迎刃一怔,「姻緣?你說什麼?」
「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隱瞞的……」葉柔決定全盤托出,「念兒十歲那年,我請人畫了一張她十八歲的畫像,我把畫送進禁地,還留了封信給恨生,告訴他畫中女子是屬於他的,然後我引念兒闖進禁地……」
黑迎刃震驚不已,「什麼?」
他想起恨生曾提過他把女兒當犧牲品的事,難道就是指……
「你為什麼要那麼做?」他無法理解地望著她。
「因為我恨師哥。」她說,「師哥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人,但我也恨你。」
黑迎刃一震,「你……」
「我恨你拆散了我跟嘯天,讓我跟恨生骨肉分離,更恨你把他關在禁地裡,所以我想用念兒來報復你……」說著,她淌下了眼淚,「也許是上天有意安排,恨生沒侵犯她,而且他們還愛上彼此……」
黑迎刃萬萬沒想到葉柔恨他,而且還曾經以這種方法想報復他。
他震驚卻不感憤怒,溢滿胸口的是滿滿的掙扎及苦痛。
「今天我無論如何都要阻止師哥拆散他們,如果師哥真想一錯再錯,那我將不惜與你反目成仇。」
迎上她堅定的眸子,黑迎刃心頭一震。
她是認真的,為了她的兒子,她會不惜一死。
「娘……」恨生趨前,「別做傻事,爹還等著你。」
葉柔一怔,疑惑地望著他。
他蹙眉一笑,「爹他至今未娶。」
「嘯天他……」
「爹還不知道你尚在人世的消息,要是他知道,一定會親自來接你。」
她搖頭一歎,「我答應過師父不跟他相認,我不會跟他走。」
「娘,你沒與我們相認,是我們找到了你,你並沒有違背師命。」
「恨生,別再說了……」她慨然一歎,「這是我的宿命,我接受它,現在我只求你跟念兒,別走上我跟你爹的舊路。」
說完,她轉而望著黑迎刃,「師哥,讓他們走吧。」
他沒有答應她,只是神情凝重地看著她。
不管他答不答應,葉柔伸手推開了恨生跟念兒,「你們走,這兒有我。」
「娘,我不能……」
「恨生,」她打斷了他,「聽娘的話。」
「恨生,我爹不會傷害柔姑姑的,我看……我們先走,找機會再來接柔姑姑。」念兒說道。
「念兒說得對,你快帶她……」
「不能走!」心結未解的黑迎刃沉暍一聲,提劍向前。
愛子心切的葉柔想也不想地擋在前面,只求她師哥能念在同門情分上,懸崖勒馬。
就在黑迎刃的長劍幾乎直取葉柔咽喉之際,一道身影飛射而來,匡當—聲,黑迎刃的長劍 被一道紅光彈開——
***
那身影落地而立,大家才覷清了他的模樣。
「陸嘯天!?」黑迎刃一臉震驚。
「爹!?」恨生一臉訝異,「您怎麼……」
「我不放心,所以決定親自走一趟。」說罷,崇祺轉身,卻陡地一震。「葉……葉柔?」
雖然眼前的她已不是當年離開他時的年輕摸樣,但他不會認錯人。
這個他深愛著的女人即使七老八十,他都能在人海中一眼認出她。
她說不出話,只是瞪大了眼睛,木木地望著他。
她發現自己在顫抖,就像初次見到他時一樣……
他老了,不再是當年三十歲時意氣風發、倜儻瀟灑的樣子,但他的眉宇間多了一些成熟,也多了一些滄桑。
「葉柔……」他太震驚,震驚到一個宇都說不出來。
「嘯……嘯天,你……你……」她語不成句。
崇祺趨前握住了她的手,而她卻因情怯而掙開了他。
他不以為意,「葉柔,我以為你已經……」
「哼!」看見當年情敵,黑迎刃的情緒忍不住激動,「既然今天所有人都到齊了,那就一次把所有恩怨了結吧!」
「黑迎刃,」崇祺趨前一步,「我們的恩怨早在二十多年前就了結了,只是你還執迷不悟。」
「陸嘯天,你擄了我師妹,而你的孽種擄了我女兒,我跟你的仇只有加深,不會減少。」
「我跟葉柔是真心相愛,而恨生跟你的女兒也是兩情相悅,你的仇人是你的心魔,你卻不自知。」
「廢話少說!」黑迎刃怒吼,「你想帶他們走,就得經過我這關!」說罷,他一個箭步上前,揮劍想逼崇祺出手。
突然,兩名樣貌威武的男子如閃電般介入,阻撓了黑迎刃。
他們是跟隨崇祺出府的大內護衛。「不得對六王爺放肆!」其中一人怒喝著。
「六王爺?」黑迎刃驚疑地瞪大眼。
「沒錯,我們家主子正是當今聖上的六皇弟,冊封虎嘯將軍的六王爺。」
所有人都大吃一驚,就連葉柔也不例外。
「這……」她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是……」
「陸嘯天就是崇祺,崇祺就是陸嘯天。」崇祺歉然地道:「抱歉,一直沒對你說。」
「這怎麼可能?」她深愛著的男人,竟是大名鼎鼎的虎嘯將軍六王爺?不,這不是真的。
「我年輕時血氣方剛,一心想闖蕩江湖,於是化名為陸嘯天……」
葉柔一怔,「陸……六……你……你真的是……」
昔日的情敵如今竟是當朝的六王爺,如此的時移勢易,實在教黑迎刃難以接受。
「陸嘯天,不管你是六王爺還是魔頭,我都不會准你帶她及念兒離開。」
「爹,」念兒大步趨前,大聲地道:「我愛恨生,我一輩子都要跟他在一起。」
「你……你……」突如其來的發生了這麼多事,黑迎刃整個人亂了。
「六王爺跟柔姑姑那麼相愛,您為什麼要拆散他們?」她咬咬唇,「六王爺為了柔姑姑不跟您動手,恨生也為了我不跟您衝突,為什麼您就是不能忘了過去的恩怨?」
黑迎刃被她說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既懊惱又心虛。
「爹是這樣的人嗎?」念兒聲音一啞,眼睛也紅了,「爹為了柔姑姑的事,硬要讓所有人不幸,難道就沒想過娘是什麼感受?」
提起駱婉,黑迎刃心頭一震,而昨晚她睇著他時的幽怨神情,也浮現在他腦海之中。
師父當初有意將葉柔許配給他的事,駱婉是知情的。
丈夫為了報復奪愛之人,憤而囚禁情敵之子二十五年,顯現出他難忘舊愛之情時,身為妻子的駱婉是什麼心情?
她為他生了三個孩子,沉默而無私的將一生奉獻給他,而他卻一直忽略了她的感受……
「爹……」此時,一直默默站在後面的震峰及震岳走上前來。
震峰看著他,眉心微蹙,「爹,我們下山時,娘跟我交代了一些話……」
他微怔,「什……」
「娘要我跟震岳別讓您做出悔不當初的事來,她還說……」震峰頓了一下,續道:「她會在山門前等大家回去。」
黑迎刃一震,「婉兒她……」
見父親的臉色稍稍緩和,念兒趕忙趨前拉住他的手,「爹,讓我們走,好嗎?」
「你……」他在她眼中看見了堅定及決心。
「黑莊主,」恨生趨前,「如果這段糾纏三十年的恩怨,一定要有人流血或喪命的話,我願意代家父承受。」說完,他直挺挺地站在黑迎刃面前,毫無懼色。
「恨生,」念兒拉住他的手,「別……」
「念兒。」他打斷了她,「這事總要解決。」
「不!」念兒激動落淚,轉而望著黑迎刃,「爹要是傷害他,我絕不原諒爹。」
「念兒。」恨生將她往後一拉,神情嚴肅而認真地直視黑迎刃,「黑莊主,動手吧。」
「你……」黑迎刃眉心一擰,沉聲問道:「你真的願意?真的不怕死?」
恨生撇唇一笑,「只要你心頭之恨未消,我就不能帶念兒走,而沒有了她,我就跟死了沒兩樣,那麼……我現在死跟以後死又有何分別?」
此話教黑迎刃心頭又是一震。
從前恨生看著他的眼睛裡充滿了恨意,而現在……他眸光澄明,神情堅定,他是真的愛著念兒。
眼光一瞥,陸嘯天神情平靜地望著他,葉柔面帶憂色,卻不帶一絲怨懟地注視著他,而他心愛的小女兒則是淚眼汪汪,楚楚可憐地凝望著他……
轉頭一看,震峰跟震岳也是一臉憂心。
他可以毀了這些人的幸福,但……他究竟得到了什麼?
陸嘯天恨他,葉柔怨他,念兒也不原諒他,就連駱婉及兩個兒子,都可能因為這件事而……
他毀掉的不只是陸嘯天一家,他同時也毀了他幸福和樂的家庭。
幸與不幸,全在他一念之間。
驀地,他抬起了手,一掌劈下——
「爹!」念兒尖聲哭叫。
恨生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他,身體文風不動。
黑迎刃的掌風呼呼而過,落在他身上時卻只是沉力一推——
恨生退了一步,驚疑地望著他。「黑莊主?」
他神情凝肅地看著恨生,艱難地道:「不准虧待了我女兒。」
「師哥……」葉柔眼底泛著淚光,感激地望著他。
他幽幽一歎,「師妹,這三十年來,苦了你了。」
「師哥……」葉柔再也忍不住地低頭拭淚。
「爹……」震峰跟震岳笑望著他,臉上像是寫著「您的決定是對的」般。
似乎是不習慣這種皆大歡喜的場面,黑迎刃把頭一別,側轉過身子。
「既然都來了,就在莊裡住幾天吧,要嫁出去前,總要跟你娘多相處幾天……」說完,他走向前去。
「爹……」念兒心一酸,激動地奔上前去,白他身後一把抱住了他。
黑迎刃眼眶一熱,卻不敢讓眾人看見。「都能嫁人當娘了,別像個丫頭一樣……」說著,他拉開了她的手,逕自走向了他的坐騎,而震峰兄弟二人也跟了上去。
他們父子三人跨上馬背,「我先行一步,你們隨後上來。」他說完,與兩個兒子策馬而去。
看著父親的背影,念兒猛拭止不住的眼淚。
恨生趨前輕攬她的肩頭,「走吧,我該去見見未來的岳母大人了。」
「嗯。」她點點下巴,破涕為笑。
恨生轉身看著葉柔,「娘,這一切都從你送我那幅畫開始,謝謝你了……」
聽他這麼說,葉柔露出了羞赧又心虛的微笑。
「恨生,你真有本事,居然能讓兩個淚眼汪汪的女人破涕為笑?」崇祺促狹地道,「這一點,為父的可真是自歎弗如。」
恨生睇了他一記,語帶消遣,「爹若有需要,我可以傳授您幾招……」說罷,他放聲爽朗大笑,抱著念兒躍上馬背,策馬尾隨准岳父而去。
「瞧他急的。」崇祺笑歎一記。
「怪不得他,」葉柔睇著他,「他等這天有三年了……」
「比起我的三十年,這算什麼?」說著,他牽住了葉柔的手。
而這次,葉柔沒有拒絕,只是微笑。
【全書完】
歡迎光臨 SOGO論壇 (https://oursogo.com/)
Powered by OURSOG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