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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夢]債主撞上身[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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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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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2-6 00:1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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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夢]債主撞上身[全文完]
債主撞上身
作者:裘夢
她不是女人!
是女人不都超有愛心、不愛拋頭露面、見到帥哥會臉紅?
沒有!這些女人的特質在她身上統統看不到!
姑娘她就愛變男變女變變變,到處挖人隱私、道人八卦,
唯一在乎的就是如何可以賺到更多更多的錢。
而他是人見人誇、大家都想巴結的天劍盟少盟主,
帥得沒有天理,帥得美女倒追他,
她卻不屑多看他一眼,甚至他全身脫光光和她「共處一室」,
她居然沒有「惡虎撲羊」……不,是要他負起責任娶她,
只急著拿來文房四寶,
大剌剌地要畫下他的裸像,就為了拿去賺錢!
慘的是,他竟「瞎了眼」愛上她這個愛易容的怪怪小娘子,
嗚嗚……既然他的美男色無路用,
只好祭出她的最愛──他家金庫做餌,她應該會上勾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6 00:14:17
第一章
月華如水流洩一地,風起葉搖,寂靜安詳的山谷頓時響起一陣樹葉嗚咽沙沙聲。
風的呼嘯,葉的附和,讓這一片茂密的山林突然變得陰森恐怖起來。
驀地一縷清音乍起,漫山遍谷迴盪著清幽的簫聲,猶如一股甘泉注入荒蕪的沙漠,深谷月色轉而變得迷離動人。
秦憶風穩住自己蹣跚的身影,凝神細聽,然後朝著簫聲來源處走去,有人便會有一線生機。此時他只能冀望於上蒼不會拋棄他,畢竟他從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即使偶爾……
思緒突然迷惘了一下,他急忙振作精神,這毒遠比他想像的更凶狠,即使勉強壓抑,依舊一點一滴地侵入他的五臟六腑,疼痛與麻木像把大鋸硬生生把他的身體劈成兩半,思緒幾乎完全中斷,只餘難以忍受的痛楚蔓延。
猶如注鉛的腿越走越慢,終於那簫聲近在耳側,他咬牙跌跌撞撞地向前撲去。
在走出那片像永無止境的樹林後眼前豁然開朗,一大片空地上孤立著一間草廬,廬前有幾張石凳,還有一副鞦韆架,一抹身影就站在草廬的右前方。
銀色的月光照在溪畔那執簫而立的人身上,一襲紫色衫裙在月光朦朧中猶似九天仙女的霓裳羽衣,平添幾分炫目光彩。
披肩長髮在山風中輕揚,裙裾於風中款擺生姿,如果她的身形再修長些,此時的無限風華足以使任何一個男人心動,可惜,她的身高僅比他手中的長劍高上那麼一點點,尤其讓人洩氣的是她的容貌──那是一個稚氣未脫的小女孩……心頭倏然間閃過的是讓他自己為之心驚的失落。
她望著突然出現的他,平靜無波的眸子出現異樣的神采,緩緩抬腳朝他移動一步,接著是第二步……
是劇痛的關係吧,否則為什麼他會感覺她像是故意走那麼慢,就像在欣賞他痛苦的表情般。
終於,她站到了他的面前,仰望著比自己高上許多的他,晶亮的眸子帶著訝異與好奇,打量的時間長得讓他感覺她是打算目送他歸西。
「哦──」尾音好長的一聲感歎。
秦憶風集中目力想看清她臉上的表情,可惜渙散的焦距已無法讓他達成目的。
「傷上加毒,大半條命已經沒有了啊。」
她竟然還在感歎,上天有好生之德,助人為快樂之本,這樣的人生信條她一定聽都沒聽過。
「救我……」他極其艱難的吐出這兩個字。
「我為什麼要救你?」她驚訝的語氣,讓人咬牙切齒。
「救我……」他快不行了……
「你能給我什麼好處?」
天下竟然會有這樣的小女孩?那一刻秦憶風十分想用僅餘的力氣拔劍殺死這個可能是他唯一的救星。
「賠本的買賣不能做啊。」在昏厥前他聽到她這樣說。
難耐的燥熱讓秦憶風悠悠醒轉,迷濛的雙眼慢慢看清所處的地方。
乾淨整潔的房間,四壁都懸有山水之作,臨窗的案上擺放著文房四寶,還有一束插在瓶中的山茶花,幽靜清雅,極像世外隱士的居所。而他正坐在一隻散發著濃濃藥香的木桶中,他想自己應該是被隱世高人救了吧。
「呀,醒了啊。」
他霍然扭頭,驚恐的瞪著笑意盈盈從內室走出來的少女,就算他當時沒有看清她的容貌,但那聲音已然深刻在他的心頭,他想自己終其一生都不會忘記,曾經有那麼個小女孩向一個快要死的人要好處。
「你救了我?」他不相信。
她搖頭。
果然,想也知道不會是她。「那恩公在……」
「我還沒決定救你。」
他一臉不解,難道她有隨便用藥桶泡人的愛好?
她右手摩挲著秀氣的下巴,一副思索的表情,語氣帶了一點點的不確定,「或許我只是想看看這個藥會不會讓人死得更快。」
他果然把人性想得太美好了,對眼前這個少女的善心他還是趁早死心得好。
她突然目光炯炯的看著他,聲音也染上幾許興味,「喂,快死的──」
「秦憶風。」他趕緊報上姓名,不想聽她口無遮攔的亂喊。
「快死的秦憶風。」她從善如流的改正用語。
他怒視著她。
她無辜回視,「你確實快死了。」
他快被她氣死了。
「如果我救你,我能得到什麼好處?」
她老調重彈,也再一次成功的刺激秦憶風的心臟承受力,他嘴角隱隱抽搐,用盡全身的力量克制自己吼人的衝動,畢竟她現在是唯一一個有可能救他的人,殺千刀的唯一啊。
「你想要什麼?」
「你能給我什麼?」
他幾乎以為自己在跟一個老謀深算、頗有閱歷的老江湖講話,怎麼有人可以頂著一張孩童般無辜的面容,卻如此現實到近乎齷齪的索討好處。
「你多大了?」忍了忍,他終於破功問了出來,如果不問清楚,他大概會死不瞑目。
她伸出十根纖細白皙的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十歲。」
很好,不是他多心,而是她確實幼齒。
「你到底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她歪著頭,表情帶了幾許俏皮。
秦憶風瞠目的望著她手上把玩的東西,那是一雙通體碧綠,綠中又微微透著淡紫的玉麒麟。
「你……」
她順著他的目光看到手中的玉麒麟,微笑,「我搜遍你身上,好像只有這個東西有點價值,所以我就想應該救醒你問一下。」
「問什麼?」他僵硬的問。
「問你要不要用它做為報酬讓我救你啊。」
「你可以在我死後直接拿走。」他諷刺她的冷血無情與做作。
「不問自取視為賊哦。」她振振有詞。
他無言,難道她以為自己現在就不算賊嗎?難道她拿的時候有問過他嗎?
「要不要,你倒是說話啊。」
「這個東西你要不起。」
「為什麼?」
看她一臉的好奇,一點兒也沒有被拒絕的尷尬,他想她大概也不會知道什麼叫尷尬吧。
「這個東西是屬於我跟我妻子的。」這回他也是為交換信物而走。
「信物?」她小心求證。
他點頭。
「你還沒成親對吧。」雖是問話,但語氣很肯定。
他再點頭。
「那就改信物交換好了嘛。」她不以為然的揮手。
秦憶風用眼神謀殺她,這對玉麒麟是秦家數百年來代代相傳的信物,是她說換就能換的嗎?
她直接將玉麒麟搋進袖袋,笑咪咪地看著他說:「本來是想你若是大方的送我呢,我就免費救你,不過,你既然這麼捨不得,那麼我只好不客氣的收下當診金了。」
急怒攻心的結果就是他再次毫無預警的昏了過去。
看著慢慢滑入水中的人,她的嘴角洩氣的下垂,「秦憶風,這名字真好聽啊,不像我……」
她有病,病得很重,雖然她是救人的那一個,但秦憶風堅持的這樣認為。
他在草廬住了六天,而她卻已經用八張完全不同的臉跟他打過照面,他開始懷疑其實她真的是一個高齡隱士,之所以一直不停變化面貌,就是想減少自己侏儒外型帶來的自卑感。
「姑娘貴姓?」
正在搗藥的她好奇的轉過頭來看他。
「姑娘貴姓?」他再問一遍。
「尚。」
是錯覺嗎?他似乎看到她的嘴角抽了一下。
「尚姑娘,不知在下的毒幾時可以清除?」他決定尊老,不戳破她的真實年齡,就以小姑娘看之吧,人老了,脾氣怪點是可以理解的。
「今天。」
「今天?」他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你想賴著不走嗎?」她放下藥杵,一副興師問罪站到了他面前。
他的頭馬上搖得像波浪鼓。
「不不不……」他簡直恨不得背生雙翅,早點逃離這個怪女人的身邊,這些天服用她的藥之後,他嚴重質疑她其實是個庸醫。
「你走吧。」她隨手甩過一顆朱色的藥丸,負手走了出去。要走的人,晚走不如早走,她早該習慣的。
她真是怪到不能再怪了,這是秦憶風此時的心聲。他一邊吞下藥,一邊以最快的速度離開草廬。
離去前,他忍不住又回頭望了一眼,那一眼卻意外讓他的心為之輕顫──
溪畔有一株高大的柏樹,而此時倚樹獨立的她竟讓他覺得無比的寂寞與淒涼,他想自己一定是中邪了,這個怪脾氣的女人會寂寞?會淒涼嗎?
用力甩了甩頭,他毅然轉身飛縱而去。
草廬又恢復以往的寧靜安詳,而她倚樹的姿勢許久都不曾變過,彷彿生來就與樹是一體,靜靜眺望著未知的遠方。
風拂過,帶來幾許涼意與輕爽,她輕輕的歎了口氣,望著遠方的雙眸充滿無邊的寂寥。
自腰間抽出洞簫,手指輕按,淡淡輕愁隨風飄散四方。
湛藍的天空偶爾飄過幾朵白雲,一身紫衫的她立於蔥綠大樹下,就像深谷綻放的蘭花,優雅而迷人。
侏儒是說那種個子永遠保持在同一個高度的人,而時間告訴秦憶風一個事實──尚香不是一個侏儒,也間接告訴他,她並不是什麼避世的高齡隱士,她是個逐年成長、亭亭玉立的少女。
光陰已匆匆滑過五年──
秦憶風的目光定在樹下倚樹遠眺的身影上,這五年來,除了初遇時,他竟然再也沒有見過她的真面目,是有意還是無意?
他朝她接近,沒有發出一點聲響,或許這次他可以看到她的臉……
一聲雀鳴從空中劃過,尚香微微側首仰望,光潔一如嬰孩般的細緻皮膚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一把,感覺是否如想像中那樣柔嫩滑膩。
雪白的汗巾……等等,她居然拿出汗巾蒙面?他愕然的停下腳步聞到一股淡香。
「秦憶風,你又想幹什麼?」
低沉沙啞的音質,他確定這並不是她原本的聲音,她似乎總是刻意將真實的自己掩藏起來,為什麼?
「尚姑娘。」
「又是來索討玉麒麟的嗎?」聲音中透出一抹難掩的揶揄。
他唇角微撇,「你肯還給我嗎?」
「我的東西為什麼要給你。」她說得相當理直氣壯。
早知道會是這種回答,但他的眼角還是忍不住抽了幾下。
知易行難,心頭默念數遍,然後心平氣和的開口,「只是途經此地,順道過來探望一下。」就算稱不上知己,至少也是朋友,路過朋友居所,問候一聲是做人的道理。
「哦,順道──」尚香意味深長地拖長了音,緩緩轉過身來,一雙晶亮如星的眸子含著淺淺笑意望著他,「這五年來,你順道得很習慣嘛。」
他的臉上絲毫不見半點尷尬,神色自如的說:「是呀,壞習慣一向改起來比較難。」
她歎氣,「說得也是呀,越不想見的人就越喜歡到你面前晃,晃得你真想像拍蒼蠅一樣一掌拍死他。」
每次來都會受一肚子鳥氣,可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腳,每隔一段時間就自動跑來找她。
「不過,既然來了,就幫我修葺一下屋頂好了。」
真勉強的口氣啊,就像施了多大的恩典一樣,最令人懊惱的是,他已經很習慣被她用這樣的口氣要求做好一件又一件的事情。
不行,他不能再任她予取予求,好歹他也是天劍盟的少盟主,江湖白道一等一的大俠,豈能由著一名小姑娘搓圓捏扁?
「我為什麼要?」
她驚訝的看著他,沉默須臾後,逸出口的是一串銀鈴般悅耳的笑聲。
那笑聲讓他的心忍不住輕顫,差一點失控的伸手扯下遮住她容貌的汗巾。
「你為什麼要?」她一邊笑,一邊繞著他打轉,「好吧,我就提醒一下年紀太大記性不佳的你好了。」
黑線自秦憶風的額際降下,年紀太大?記性不佳?他年方弱冠,加之儀表非凡,即使不敢誇口帥過潘安、氣死宋玉,但是也絕對有迷倒萬千少女的魅力,她若敢到谷外對人發表這樣的言論,肯定死得奇慘無比。
「五年前,我第一次救你──」
他想他還是改日再來探望她好了,腳忍不住向後縮去。
「事隔半年後,你再次不請自到,且摸走了我桌上的一瓶藥。」他還真會摸,那可是她花費不少心思才弄到手的生肌活膚創傷藥,至今想起來猶是讓她恨得牙癢癢。
是你先摸掉我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加銀兩!不過知道說出來她不會承認,所以他這幾年已經忍到內傷加重再加重。
清了清喉嚨,尚香無視他的窘然,繼續說:「而後一年你竟趁我外出不在時,在草廬白住三月有餘,見我歸來不但不帶愧離開,甚至更加厚顏無恥的賴住下來……」
那是因為你耍計拿走了我天劍盟少盟主的貼身令符,我不得不留下來索討!最惱人的是,令符也像玉麒麟一般如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頭。
風拂過樹梢,樹葉響起沙沙聲,鳥兒歡叫著振翅高飛,留下悅耳的鳴聲讓人回味──如果那道沙啞的聲音停止揭露那些陳年芝麻爛谷子的舊事的話,一切就太完美了。
男子漢大丈夫,不與小女子一般見識。這句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真是折磨死英雄好漢,他懷疑說這句話的人根本就是女人!
「尚香,尚姑娘……」尚姑奶奶求求你放棄演講吧,他已經聽得頭暈腦脹、虛軟無力了。
「你到底要不要幫我修葺屋頂?」話題終於扯回原點。
「要要要……」他差一點兒就要感激涕零地拜謝南無觀世音菩薩了,早知道爽快一點答應就好,也不至於讓耳膜承受這樣慘無人道的恐怖摧殘。
「那還不快去!」用眼白的部分瞟他,口氣十足欠扁。
望著他的背影,在屋頂修好之前,有人陪她鬥嘴了。
八卦茶寮,名副其實。
是江湖各種版本消息集散地,在這裡可以買到各種消息,也可以毫無顧忌的大八特八,就算當事人在場再氣憤也不能動手。
但是離開八卦茶寮的話,那麼就生死各聽天命了。
茶寮是何人所開無人知曉,這裡的消息你可以當真,當然上當的話也沒人負責,世上的東西原就真真假假,聰明人自然可以收集到對自己有用的訊息。
總之,八卦茶寮大門朝八方敞開,歡迎大家隨時進來八卦。
時已近午,茶寮的廚房開始升起裊裊炊煙,前面大廳裡一如往常的人聲喧鬧。
一名壯碩男子站在木桌上,一手執箸,一手端著海碗,又是飯粒又是口水不時噴濺,卻絲毫沒能讓圍在桌前的一干人等有後退的舉動,由此可見,他正在八卦的事情一定有著巨大的吸引力。
一匹馬在茶寮前停下,馬背上的人一躍而下,漫步走了進來。
藍衫與湛藍的天空相映成輝,那人彷彿不沾世俗,俊美得超凡脫俗,那眉,那眼,那唇,無一不是出眾之色。
只可惜,即便他再酷帥十萬倍,也比不過此時高高站於桌上的那名大漢來得吸引人。
「你們知道柳姑娘最後怎麼樣了嗎?」
桌畔的幾十顆腦袋一起搖動,興奮的眼睛盯著壯漢,等待答案揭曉。
「上衣被劃破了,春光也洩露了大半,就在羅裙快報銷的時候,有個神仙一樣的男人出現了。」
「誰?」一陣口徑一致的問語。
「縱觀整個武林之中,還有誰稱得上神仙一樣清俊?」壯漢不答反問。
「天劍盟的秦憶風?」有人直覺地說出這個人名。
「就是他!」壯漢洋洋得意,彷彿自己就是那個名喚秦憶風的男人,「江湖第一美人遇到像秦憶風這樣出色的男人,當然是春心蕩漾難自抑──」
「以身相許。」有人哄叫。
「滿洞春意燃不盡啊。」有人嫉妒得口氣發酸。
「都錯了。」壯漢否定了這些答案,「秦大俠救了她之後就飄然而去,果然是施恩不望報的江湖大俠,人品武功均是上上之選,連在這種時候都有如此高風亮節的情操。」
「說得是呀,誰不知道他曾經暗戀過柳絮,更狂追她半年有餘,能如此坐懷不亂,實在令人佩服佩服。」有人爆出陳年舊聞。
沒有人注意到一旁俊美無儔的藍衫男子臉上微微抽搐。
「他很笨哪,如果我是柳美人的恩人的話──」這個刻意拖長的尾音果然成功地將眾人的目光吸引過去。
藍衫男子也不由得循聲望去,鼻尖聞到一股淡香,下一瞬整個心神都陷入那雙晶亮燦燦的眸中,往事如潮水般席捲而來……
那出聲的人氣質優雅,風度翩翩,瞧他一襲錦衣,一柄折扇,不說話時十足十是個風雅倜儻的江南才子。
不過很可惜,此時他趴在桌邊,雙眸晶亮,笑容邪肆的樣子根本與才子氣質差了十萬八千里遠。
「我要是她的恩人,哼哼,」他加重語氣,「一定要讓她到秦淮河畔最紅的青樓去掛牌接客,那何止日進斗金,一定賺得缽滿盆滿,金銀滿倉。」
「兄台的見解果然與眾不同。」有人諷道。
「這倒不失為生財的好方法。」竟也有人附和起來。
八卦熱烈的進行著,而坐在角落的藍衫男子則直盯著那個嘻皮笑臉擠在一大堆大男人中間,參與散佈江湖謠言的年輕書生。如果哪一日這人被柳絮追殺而亡的話,他是一點兒都不會感到奇怪,這種衝動,他瞭解。
不曉得是不是他注視的時間過長,那個書生驀地朝他投來一瞥。
四目相對的瞬間,書生的眼睛眨了下,然後一臉驚喜的叫道:「那個男人會不會比秦憶風更帥呢?」
霎時所有人的目光全落在藍衫男子身上。
短暫的靜默之後,有人笑著寒暄,「秦大俠,原來你在這裡啊。」
秦憶風微笑點頭,沒有說話,目光有意無意的繼續瞅著那名書生。
在八卦茶寮內不八卦不如拿把刀自裁得好,所以剛才聊得欲罷不能的一群人轉頭繼續之前的話題,完全當男主角不存在。
眸光變了又變,秦憶風下定決心起身朝那書生走去。
拍第一下,書生頭也不回的抬手甩開,興致高昂的發表想法。
拍第二下,不耐煩的給了句,「走開。」
但秦憶風不放棄,終於,書生火大的轉過頭,見到一張俊美得惹火的臉近在咫尺,完全是下意識的,唇畔漾開一抹微笑,「秦大俠,有什麼事?」
「可否借一步說話?」秦憶風彬彬有禮的說。
摸摸鼻子,環顧週遭,收到無數不滿他們打斷八卦的目光,書生只好不太情願的離開桌邊,跟著秦憶風回到茶寮的角落。
「什麼事?」他坦然的接受秦憶風遞過來的清茶,一邊喝一邊問,眼睛不住的溜向熱鬧的那一桌。
「尚香。」
書生回過頭來,好生驚訝的望著他,「咦,秦大俠打算去哪座廟進香?」
秦憶風被自己的口水噎了一下,沉著氣問:「不知大名可否見告?」
「尚一當。」
秦憶風嘴裡的一口茶不幸噴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6 00:15:02
第二章
尚一當?上一當?
「尚兄的名字真別緻。」秦憶風勉強穩住音調。
女扮男裝的尚香一臉這沒什麼,揮了揮手說:「這得感謝我那天才的老爹啊,這樣與眾不同的名字怎麼可能是一般人想得出來的呢。」
秦憶風決定不在名字上頭打轉,「尚兄不認為剛剛的言論太過隨意嗎?」
「反正不說白不說,怎麼熱鬧怎麼說,怎麼痛快怎麼說,既然這樣,我當然要大說特說啊。」
好無辜的表情,好理直氣壯的語氣,好晶亮燦然的眸!
瞧他一臉呆滯的表情,尚香好心情的問:「難道秦大俠認為我說得不對?八卦茶寮不就是胡說八道的地方嗎?」
秦憶風想歎氣了,突然覺得她如果自稱尚找死的話一定會更貼切。
「尚兄的膽量讓人欽佩。」秦憶風含蓄的笑道,沒敢挑明她實在不怕死。
「反正在茶寮又不會有事。」
「出了茶寮呢?」他忍不住提醒一句。
「沒憑沒據誰敢誣賴我?」她甚是膽壯的大聲說。
「有人證。」他再進一步提醒。
「人證誰不會找啊。」很不以為然的哼了一聲。
有道理啊,真是一言驚醒夢中人,暫停的喧鬧馬上重新熱烈響起來,並且越說越離譜。很快已有人說到秦柳二人早已暗通款曲,更有甚者言之鑿鑿地說已誕下幼子……
秦憶風死命地瞪著泰然自若啃著肥美雞腿的尚香,很好!他人還在現場,那群大喇叭就已經這樣顛倒黑白、罔顧事實的胡說八道,照這樣發展下去,哪天他要是變成人人可誅的採花大盜也不用太奇怪。
「秦大俠,你不餓嗎?」
看著眼前的人一邊嚼著雞肉,一邊口齒不清的說話,秦憶風實在很受不了,就算變了裝束,也別忽略了自己本來的性別,不顧形象的吃得像餓死鬼投胎。
「我可餓壞了。」尚香繼續咬著香噴噴的雞腿。
「你幾天沒吃飯了?」
三根白皙的手指伸出來,含糊的聲音跟著響起,「三天。」
他傻眼,三天沒吃飯?她到底又去幹了什麼壞事了?這絕對不是詆毀,而是這人前科纍纍,不良紀錄已經比她的個子還高。
「為了吃這裡大廚的美味,我每次來之前都會盡量餓著肚子。」
「你是這裡的常客?」雖然他覺得不太可能。
微微停頓了一下啃肉的動作,她輕輕地笑了笑。「如果可能的話,在這裡久住也是不錯的主意哦,當然前提是大廚不會換人。」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她沾了油光的唇上,原本就唇形優美的粉唇,因進食動作而更顯潤澤,一張一闔間隱隱散發著誘惑,讓他的心一點一滴的燒起來……
「非非?」啃雞腿的動作停止,尚香疑惑的朝外望去。
她未來得及做任何動作,伴隨著一道震耳的叫嚷,一條人影從茶寮裡衝了出去。
「非非,非非,你終於肯來見我了!」繫著圍裙的中年秀士緊抱著才要進門的紅衣女子。
尚香一臉習以為常的望著熱情擁抱的兩個人。
驀地眼前一暗,她下意識的後仰,看見秦憶風的臉向她靠近。
她當機立斷將啃了大半的雞腿塞進他的嘴裡,然後毫不客氣的對著那張過於俊美的臉左右開弓。
八卦茶寮突然安靜下來,眾人的目光被清脆巴掌聲吸引過去,就看到錦衣書生像在報仇似的賣力摑打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無塵劍」秦憶風。
「我醒了醒了。」秦憶風終於按住她的雙手,頂著一張跟豬頭有得比的臉瞪著她,「這樣會不會太過分了?」就算他剛剛想佔她便宜,可是沒有成功啊!
她語調激動的嚷著,「想我寒窗苦讀十載,只求一朝躍過龍門飛黃騰達,要是被一個男人輕薄了去,豈不是愧對列祖列宗,使後世子孫蒙羞……」
秦憶風一臉黑線。
「怎樣,無話可說了吧,知道何謂讀書人的氣節了吧。」她頗洋洋得意。
「尚、兄──」他一字一頓輕喚。
尚香裝無辜,「怎麼了,秦大俠?」
「一當,想不到你也在這裡啊。」話落,一個妖冶的紅衣女人衝進來緊緊抱住她。
「哦哦……非非姊姊,你太熱情了,放手……咳……」殺人啊,她的雙手在空中揮舞著。
「一當,我好想你。」
「咳咳……姊姊,你要是真想我早點投胎轉世的話,就說你愛我吧。」她眼神偷瞄著一臉鐵青從門外走進來的中年秀士,大叔您別投眼刀啊。
「我好愛你啊。」非非立即從善如流。
「別鬧了!救命啊……」人屠的廚技好得沒話說,可是他殺人的手段更是萬里挑一的好,她正值芳華,還不想死於非命。
秦憶風忍下大笑的衝動,原來,谷外的她是這樣的搞笑。
「林哥,一當嫌棄人家。」非非悲慼的轉投入愛人懷抱。
人屠眼一瞇,銳利的目光落在拚命想縮到桌子底下的人,冷冷問:「真的?」
尚香雙手抱頭,縮成一團,「大叔,我哪敢嫌棄非非姊姊啊!」
「哼,諒你也不敢。」
「對呀對呀,大叔的雞腿真好吃。」最後她忙不迭的拍個馬屁。
「吃完快滾蛋!」吃白食的傢伙惹人嫌,而這個常常來白吃的傢伙他還不能剁了做成人肉包子,這才最可惱。
「收到收到,我努力早點吃完早點滾蛋。」愛怎麼念她,沒關係,只要供應美食就行了。
秦憶風無語的將目光轉向門外寬闊的景物,而茶寮內其它人的目光也不約而同的轉向門外,讀書人的氣節嗎?他們真的是不懂啊。
耳中聽著那若有若無的腳步聲,尚香邁著四平八穩的步伐向前走。
秦憶風好笑地看著她遊魂似的在大道上晃著,在她即將被地上的一截磚頭絆倒時飛身上前扶起她。
清亮若水的眸子牢牢地定在他臉上,居然比女人更細膩光滑、更精緻美麗,這是什麼世道?一個男人長了一張禍水臉,存心讓像她這樣的女人捶胸頓足、抓狂發瘋。
「你一直跟著我做什麼?」
「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你何以認定我是跟著你?」
「說得也是。能保持若即若離,不遠不近,剛剛好十步遠距離的連跟我六十里夜路,也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三千里也跟。」他坦言。
「三千里?」她瞪圓眼,「這就是你說的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他依舊微笑,「偶爾走的路相同也很正常,你又怎麼知道我去的地方與你不同呢?」
「想從我這裡證實什麼?」她明白了,開門見山地問。
他依舊波瀾不興地道:「你說我想證實什麼?」
「好問題。」她微笑摩挲著自己尖削的下巴,「用問題來回答問題,秦大俠的學問果然非比尋常。」不錯哦,多時不見,耐性長了,城府也深了,相信再假以時日,她就很難把他氣得蹦蹦跳了。
「彼此彼此。」他淡笑。
尚香偏頭思考了一下,突然右拳擊左掌,笑咪咪地嚷著,「難道秦大俠想證實自己真的是龍陽之癖才跟著我?」
她是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在這人來人往的官道上,此時已有許多人因她的話停下腳步,用怪異鄙視的目光瞅著他。
秦憶風毫無預兆地探手摟住她的腰,掌下柔軟的觸覺引發一股酥麻直擊心口,讓他的眸色為之一黯。
「君子動口不動手,秦大俠既是俠者,總不至於恃強凌弱才是。」她依舊笑嘻嘻的。
「你是弱者?」他挑眉。
「當然。」她很認真的回視。
秦憶風臉上卻泛起莫測高深的笑,她警覺地要後退,但扣住腰上的手一緊,兩人之間反而再無一絲縫隙。
駐足者一下增加,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對姿勢曖昧的男人。
「秦大俠……」兩人太靠近了,讓她的心沒來由地漏跳幾拍。
「嗯?」秦憶風目光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的臉,陽光落在她細緻的肌膚上,泛出一層淡淡的光暈,猶如塗了一層玫瑰紅的胭脂一般嬌艷動人。
「兩個大男人這樣拉拉扯扯不太像話哦。」心跳過快不利於身體健康,不行,要趕緊分開。心動手動,她伸手去推他,奈何某人不動如山。
看她懊惱的樣子,他的心情大好,相識多年總是屈於下風,今日扳回一城的感覺豈是一個「爽」字了得!
「怎麼辦呢?」他露出苦惱的神情,幾乎貼著她的耳側說,「我竟然覺得抱著像尚兄這樣的男人,也是很容易讓人想入非非。」
她倏地瞪大眼,這男人越發得寸近尺,竟然敢這樣輕薄她?
「再不放手,我生氣了喔。」不自覺地她嗔怪出聲。
他笑著鬆手後退,能逼得她露出女兒嬌態,是件值得開懷暢飲的人生樂事。
她偏頭睨他,神情很是詭異,「秦大俠果然是與眾不同啊。」
不安的感覺驀地擴散他的心頭。
果然,她故意大聲嚷著,「可憐天劍盟少盟主竟然有著令人不齒的龍陽之好,唉,世上果無完人啊。」
他疾伸手,但她早有提防,輕靈的閃了開去。
「小生告辭了。」此時再不腳底抹油就等著被人砍了,她掉頭狂奔。
秦憶風毫不猶豫直接追了上去,這次要是再讓她溜掉,豈不是又要天涯海角地去找人?
用陰魂不散來形容一個猶如玉樹臨風的年少俠士,會不會太惡毒了些?
可是,此時此刻,尚香能想得到的詞彙就只有這四個字。
水亮的眸子望向身後保持著十步距離的男人,「秦大俠。」
「尚兄何事?」秦憶風溫文有禮的點頭回應。
「承蒙秦大俠厚愛,可惜小弟性向正常,只對窈窕淑女有感覺,你這樣苦苦相逼,又有何意義?」
他的眼角抽搐再抽搐,論演戲的功力,她已然是骨灰級的,簡直是唱作俱佳。
「尚兄誤會了。」
「是嗎?」她訝異的揚眉,「難不成對我有非禮行為的是另一個秦憶風?」
他神色自如的揚眉而笑,「那是在下一時不察中了幻藥﹃想入非非﹄所致,想來尚兄這樣大度的人,應該是不會計較才是。」
她暗自磨牙,她說的是官道上的公然調戲,這傢伙居然敢給她偷梁換柱,夠無恥。
「那秦大俠現在對小弟窮追不捨,難不成是要鄭重其事的道歉?」
「如果尚兄堅持如此的話,在下倒也不介意道歉。」他笑著走近兩步。
「這多不好意思,不過秦大俠堅持的話,那最好是實質性的,比如賠個黃金萬兩。」
她還真敢獅子大開口,他好笑的瞅著她,看得她沒好氣的調開視線。
「瞧這天色,恐怕會有一場大雨。」
他抬頭看著被烏雲遮住的天空,「是呀,所以我們還是找個地方避雨吧。」
要不是他一直陰魂不散的跟著,她犯得著跟他耗在這荒郊野外連打尖的宿頭都錯過嗎?想到此,她不由得瞪了某人一眼。
他仍是一臉笑容。
懶得理他,她從青石巖上跳下,繼續趕路,而他繼續跟著。
她的頭開始疼了,現在是怎樣?輕功比她好就可以藉以武力欺負人嗎?
「轟隆」一聲,一記悶雷在頭頂乍響,差點嚇掉她半條命。
「沒事吧。」整個人被摟進一具溫暖的寬大胸膛,讓她險些跳出胸腔的心慢慢回到原位,但下一刻又一把推開他。
「當然沒事,雞婆!」老天爺,要劈也是劈這個臭男人,怎拿她這個弱女子開刀呢?
他笑而不語,繼續跟著她,不過,這次卻是與她並肩而行。
舉目望去,荒山野嶺,她到底是怎麼走到這條人煙罕至的路上來的?
斜睨了身邊的人一眼,禍根啊,要不是為了躲他,她會迷路走到這種連鬼都看不到半隻的地方嗎?
真是越想越惱火,她忍不住要爆發了……
「找到山洞了。」他輕快的聲音突然響起,及時拯救自己免於暴力。
他們一走入山洞,立刻下起傾盆大雨。
雨越下越大,一陣陣冷風從洞口灌入,他們不得不向洞內深處走去。
秦憶風在洞內找了一些枯枝生火。
尚香則找了一個離火堆較遠的地方席地而坐,托著腮望著火苗尋思下一步該怎麼走。
坐在火旁的人一點兒都不避諱的直盯著她,表情饒富興味。
洞外的狂風暴雨與洞內的異樣沉默形成鮮明對比,只有燃燒的柴火偶爾爆出嗶剝聲。
幽幽地歎了一聲,她閉目打坐。
他微微揚眉,有時看她挺毛躁的,有時卻又感覺她極為老謀深算,即使與她相識多年,他仍舊不是很瞭解她,又或者她並不想被人瞭解,總是虛虛實實、變來變去。
「尚兄。」
她閉目不言,猶如老僧入定。
「尚兄,不餓嗎?」
「……」
「這雨一時半刻怕是停不了,可能連下幾日,尚兄有何打算?」
「……」
無論他說什麼,她都沉默以對。
到最後,唱了許久獨腳戲的人乾脆坐到她身邊。
然後,兩個人都沒再說過一句話。
一道閃電劃過洞口,遠處的悶雷聲隨即而至,讓閉目打坐的她微微一顫。
「尚兄怕雷嗎?」他狀似漫不經心的問,雙眼緊盯著她。
「雷不是只劈壞人,我為什麼要怕?」
瞧她一臉鎮定自若,他差一點噴笑,雷如果真的只劈壞人,她恐怕長不到現在這麼大吧。
「說得是,天打五雷轟的人一定是惡貫滿盈。」他忍笑附和,如果她此時睜開眼,一定會發現他的表情極其扭曲。
「所以毒誓是不可以亂髮的。」她微微撇嘴。
他若有所思地望著她恬靜的側臉,而後眸底閃過一抹異樣的光彩。
「尚兄今年貴庚?」
「如果秦大俠家裡尚有待字閨中的姊妹,請免開尊口。」
他為之失笑,即使有也不能給她這個假男人說媒拉線啊。不過,他不介意跟她閒扯下去,「難道尚兄已有婚配?」話一出口,才驀地想到一件至關要緊的事,她會不會已經名花有主?
「關你何事?」
「尚兄一表人才,在下見才心喜,確是想跟尚兄攀上一丁點的親緣。」
她睜眼看他,嘴角微微扯動,「哦,小弟以為聽到的是你見色心喜呢。」
秦憶風的額頭掉下無數條黑線。
「礙於秦大俠的情感歸向,小弟對於秦氏姊妹的品行多有疑竇,故無論小弟是否已有婚約,都不會跟秦家有半點的關係。」
厲害,一竿子就把秦氏一門男女老幼全部打翻落水。
深吸口氣,他努力平息激動的心緒,與她交鋒動怒便會自亂陣腳,年少時的教訓足夠他受用到入土的那一天。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6 00:15:18
第三章
顯然某人很有當烏鴉的潛能,大雨果然如他所說連下三日都沒有停的跡象,而他們的肚子也唱了三天的空城計,再唱下去,恐怕就只能唱五子哭墓了。
「烏鴉,你會唱戲嗎?」
「烏鴉?」秦憶風微皺眉。
「你呀。」
「我?」他愕然的指著自己,「烏鴉?」世上有像他這樣貌賽潘安、才過宋玉的烏鴉嗎?
她馬上指著洞外的滂沱大雨,「就是你這只超級大烏鴉,說什麼要是這雨下起來不停怎麼辦?好了,雨真的如你所說下個不停,請問秦大俠,我不叫你烏鴉難道要叫神仙嗎?」
「這我不反對。」他忍不住咕噥一句。
「秦烏鴉,你到底會唱不會?」
「不會。」他又不是戲子,怎麼可能會唱。
「沒辦法五子哭墓,想不到一子哭喪也不可得,真是晦氣。」
秦憶風忍不住瞪她。
她也毫不客氣的瞪回去,「再不吃東西,就算有人哭我也沒命聽了。」餓死她了,肚子一直咕嚕叫,丟人啊。
他嘴角不禁上揚。「你要真想聽,日後不妨兒女成群時,讓他們提前演練給你看。」估計她十成十會這麼做。
「要是你這只烏鴉能烤來吃就好了。」眼巴巴看著洞外,彷彿看到了滿山遍野的美味佳餚,口水頓時旺盛了起來。
「我去找吃的。」她死撐著不肯冒雨出去大半是為掩飾自己的性別,再耗下去也沒什麼意思,萬一真惹惱了她,天曉得她會使出什麼鬼主意來。
瞧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雨中,她撇了撇嘴,「這種鬼天氣,你以為野獸會跟你一樣在外面瞎晃啊,真是笨!」從懷裡掏出一隻油紙包,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靨。
香氣四溢是秦憶風返回山洞時的第一感想。
當看到某人快樂翻烤手中的蛇肉時,他不禁張大嘴巴,出去找食物的是他,怎麼她手裡的獵物反而比他多?
尚香笑咪咪的望著他,「聰明人跟笨人的區別就在於此,秦大俠可明白了?」
他現在只明白一件事,就是某人的無良行徑再添一樁。
忍住受的鳥氣,將獵到的山雞放到火旁,他開始脫身上的濕衣。
她只是抬頭看了一眼,繼續若無其事的翻烤手上的食物。
若不是非常肯定她的身份,他會相信眼前的人是貨真價實的男人。
「尚兄──」
她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繼續盯著火上的蛇肉,好香、好香……
秦憶風不動聲色的在她身邊坐下,仔細觀察她的神情舉止,從眉到眼,一路以降來到被衣領遮掩的脖頸……
「秦大俠真的愛上小弟了?」
冷不防她爆出這樣一句話,害他被口水嗆到,咳得雙眼泛紅,痛苦異常。
她不想就此放過他,轉頭跟他臉對臉、眼對眼,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算命先生說我今年會有桃花劫,可是若是這樣的爛桃花,不要也罷。」
她擺明就是要玩他,很好,他咬牙嚥下一口血。
「尚兄真是愛說笑。」
「是嗎?」她揚眉逼近他,「可我剛剛以為你打算對我伸出狼爪呢。」
「是嗎?」他深吸一口氣,鼻翼間繚繞的都是自她身上傳來的淡淡異香。
「難不成你坐這麼近是想驅寒?小弟不知道自己還具有火爐的功效。」
他如玉的俊顏頓時泛起異樣的紅暈,他得承認自己的厚顏程度遠遠不及某人。
「噢噢,臉紅了哦。」偏偏尚香還很不給面子的說出來,讓他越發困窘,逃難般的移坐到火堆的另一邊。
「對嘛,距離產生美,離得太近,美感就會消失。」
秦憶風突然有種兩人相隔很遠很遠的錯覺,她的身上充滿了謎,而他很想將迷霧一層一層的掀開來,接近那個最真實的她。
那場雨竟然下了半個月之久,當雨勢停頓,他們走入城鎮時,相較秦憶風衣裳發皺、長髮凌亂的髒污形象,尚香就顯得格外的神采飛揚,簡直像剛剛由家裡出來一般。
同樣在山洞落難半個月,她就是有辦法讓自己週身散發淡雅清香,而他不用湊近聞也知道自己衣服上有股怪味道。突然一道靈光劈進腦中,原來她堅持不肯出洞覓食,是不想衣物淋雨,並不是擔心洩露性別。
真相往往就是這樣殘酷。
落魄的江湖客與一眼看去是江南才子型的儒雅書生,通常店家較歡迎後者,所以某位江湖大幫派的少主明顯不如翩翩少年書生吃香。
秦憶風原本可以很豪氣地擲出一錠金子嘲笑店家的有眼無珠,奈何老天決定讓他當回徹底落魄的江湖客──他的錢袋不見了!
「來來來,秦大俠,今天小弟做東,咱們樂和樂和。」
望著她臉上異常燦爛的笑容,他的腦中閃過一個模糊卻又大膽的猜想。
「小二哥,好酒好菜只管往上擺,越貴越好。本公子今天要請客,莫要讓我丟了臉面才好。」她大剌剌地將一隻錢袋扔到桌上,幾錠金子滾出袋外,小二馬上回廚房報菜。
秦憶風死盯住那只錢袋,袋身由天藍色的絲綢縫製,上面繡著一朵白色的玉蘭花,繡工極精湛,讓人看到便依稀嗅到了花的清香──這些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只錢袋明明是他的!
「秦大俠喜歡小弟的這只錢袋?」她嘴角飛揚,一臉調侃。
他不置可否,只是由盯錢袋改盯著她看,有時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尚香臉不紅、氣不喘地接著說:「這是小弟的表妹特地繡給小弟的,包含著表妹的一番心意,上面的繡圖還暗藏了她的芳名,故即便與秦大俠共患難,小弟也不能因你喜愛便將錢袋給你。」
明知她在信口雌黃,秦憶風的臉卻有些掛不住,這是他表妹托他母親轉送的,礙於母面他才不得不收下。然而,此刻由她嘴裡說出來,他竟然無端地心虛起來。
值!真值!
她低頭狀似飲茶,實則掩飾自己嘴角的笑意。能看到一代大俠不知所措,就算再跑到秦家當半年奴僕也是值得。
小二適時上桌的涼菜拼盤,打破了兩人之間略顯尷尬的沉默氣氛。
「來,秦大俠,小弟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尚香先示好。
秦憶風舉起杯,抿了抿唇,「我們兩人也算共經患難,尚兄一直以大俠稱呼在下顯得生分了些,不如以兄弟相稱如何?」
「兄弟?」
「在下今年二十有三,不知尚兄貴庚?」
她秀眉微挑,把玩著手中的杯子,「兄弟並不是人人可做。」哦,懂得用迂迴方式套問底細了,好,跟你玩。
「在下不曾懷疑過尚兄的人品。」他微笑。
她抿抿唇,有你的,居然指桑罵槐。「不瞞秦大俠,小弟為人確實難如鬆骨梅品,秦大俠要三思啊!」
「金無足赤,人無完人。」
「秦大俠當真執意要兄弟相稱?」
「自然。」
「好吧。」她的表情甚是勉強,讓某人的眼角忍不住微微抽動幾下,「那便兄弟相稱好了。」多一個天劍盟的少盟主當兄弟,百利而無一害,她就隨意吧。
「那好,我們對天盟誓就此結拜。」秦憶風拉起她就往地上跪去。
「什麼?結拜?」她難掩驚訝。
「對,有酒樓的眾人為證,我們在此義結金蘭。」
結拜責任過重,她要慎重考慮。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秦憶風在此起誓,願與這位尚兄弟結為異『性』兄弟,從此甘苦與共,不離不棄,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
「等一下!」她不顧形象的摀住他的嘴阻止他繼續講下去。
「怎麼了?」秦憶風好心情的問。
「你比我年長,同年同月死的話我也太吃虧了,不能這樣發誓。」賠本的買賣她絕不做。
「那你覺得該如何起誓?」
「你應該這樣說,」她一本正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在下秦憶風在此立誓,願與這位公子結為異姓兄弟,從此他的一切災禍俱由在下承擔,所有喜福由他承受,他日若有違背誓言,甘受天譴。」
客棧內旁觀眾人心裡嘀咕,老天若有眼,此時就該劈道雷下來給你。
看著她,秦憶風臉上漾起歡愉的笑,「我如果這樣說,你就答應結拜?」
她猶豫了一下,「你肯這樣說,我就結拜。」為了不犯眾怒,她還是識相點答應得好。
於是,秦憶風照本宣科的把她剛剛的話講了一遍,然後望著她。
「做什麼?」她裝傻。
「該你了。」秦憶風提醒她。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與秦憶風在此結為異姓兄弟,從此之後禍由他背,福由我享,他若英年早逝,我定會年年祭掃,絕不吝嗇,若有違背,神人共誅。」
他呆望著她。
一旁眾人也被尚香的誓言嚇到了。
這是起誓嗎?簡直是詛咒,秦憶風突然覺得自己的未來滿佈荊棘。
「如果不行,結拜之事就作罷好了。」她從不勉強人的。
他好想掐死她,可他下不了手,轉頭對小二吼了句,「再拿幾枝香來。」
原來被她這麼一攪和,他剛點的香都快燒完了。
「何必勉強呢。」她咕噥。
旁人亦感歎,跟這種人結拜不是自討苦吃,這位落魄帥哥你何必呢?
「既是結拜,總要有個憑證才好。」兩人重新坐定之後,秦憶風如是說。
「什麼?」她瞪大眼。
「不知二弟有什麼傳家之物可做互換的?」
她的嘴唇發顫,一臉的難以置信。
「二弟?」秦憶風一臉關切的靠近。
尚香反應極快地將一物塞進他懷中,「就這個好了。」
秦憶風低頭一看,深吸了一口氣──錢袋!好,夠狠!
「大哥,」她裝出一臉不捨,「小弟原本是打算日後將這錢袋當作傳家寶代代相傳,以此來紀念我與表妹的恩愛情義,現在小弟把它送予大哥。」
「傳家寶?」
「是呀是呀,傳家寶不都是祖輩的定情信物嗎?」她急忙附和。
他微怔,而後一抹無法忍俊的笑意自眸底泛起,「定情信物嗎?」
他以為她是笨蛋聽不懂弦外之音,竟敢堂而皇之地以言語調戲她?
她強裝一本正經地點頭,「是呀,這是小弟跟表妹的定情信物,想當初小弟出門時表妹依依不捨的拉扯著我的衣帶,一再囑咐我錢袋一定要貼身帶著,要做到人在袋在、袋亡人還在……」
鄰桌有人噴飯,有人嗆酒,一下咳聲四起。
無視眾人的失態,她鎮定自若的繼續說:「最後因為表妹拉腰帶的手勁過大,還差點害小弟當場掉褲子。」
秦憶風也陣亡在這最後一句,一口茶如數噴到她的臉上。
「秦憶風──」她尖叫。
「咳咳……」努力平穩氣息的他無暇說話。
尚香一邊用袖子擦拭臉上的水漬,一邊惱怒地瞪著他。
「對不起。」他誠心道歉,雖然始作俑者是她而不是自己。
「我有講什麼笑話嗎?」她磨著牙。
他強忍住笑,但顯然難度太高,以至於面部有些扭曲,「沒有,二弟說得如此嚴肅,怎麼會是在說笑。」
「那你的臉怎麼會像拍爛的柿子一樣難看?」她毫不留情的戳破他的謊言。
「怎麼會,有我這麼漂亮的爛柿子嗎?」
「你就算是極品柿子也不能吃,所以結論是你不如爛柿子。」她比他更囂張。
才走近的女聲爆開,「秦大哥,你何必對這個潑皮無賴一忍再忍?」
尚香忍不住好奇的回頭去看,卻冷不防瞥到一點寒光──
一隻手從身側探來適時化解了她的危機,「柳姑娘,這是在下兄弟二人的事,不勞插手。」
柳姑娘?!尚香急忙自他的懷裡探頭看去。
美!此時此刻所有人只能用「美艷」二字來形容自己見到的那張臉。
柳絮的眼睛盯在秦憶風半攬於尚香腰側的手,目中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嫉妒。
尚香忍不住來回打量他們兩人,心頭莫名的有些煩躁,哼!只不過生得兩副好皮囊而已嘛。
「大哥,這是那個想對你以身相許的柳絮姑娘嗎?」
微怔之後,秦憶風眼底泛上濃濃笑意,「第一次見到柳姑娘的人都難免會為之驚艷。」
「是呀,若不是親眼所見,愚弟不知道這世上竟有如此美貌的女子。」
他但笑不語,只是望著她的眼神顯得意味深長了些。
「你這賊子,為什麼要在八卦茶寮胡說八道?」冰寒的寶劍再次對準尚香,柳絮美麗的臉龐上淨是難掩的惱怒。
「柳姑娘,你這樣一見面就動刀動槍的可不太好,萬一誤傷到善良的百姓怎麼辦?就算我不是善良的人,如果不是那造謠的人豈不是成為冤大頭?」
嘴角微抽,柳絮握著劍柄的手收緊,一個字一個字說:「我已經找你很久了。」
「很久?」她眨眼。
「刷」的一聲,一張畫軸在她面前展開,紙上的人跟她本人一模一樣。
「好畫工!」她讚歎,瞇瞇眼看了下落款的印記。
「若非丐幫的朋友肯幫忙,我也不會這麼快找上你,先前顧著秦大哥跟你的交情……」她無意中洩露出早找來的訊息。
「姑娘怎麼沒一直顧下去,反而沉不住氣跳出來了呢?」她毫不給人面子的笑嘻嘻問,頗有看好戲的架式。
「像秦大哥這樣玉樹臨風、丰神俊秀的人物,你竟然說他不如一顆爛柿子,你這樣一個無賴鄙陋的男人有什麼資格說他!」
尚香故意攬上秦憶風的肩,做出一副哥倆好的親暱狀,「現在這玉樹臨風、丰神俊秀的男人是我的結拜大哥,我喜歡怎麼說就怎麼說,只要大哥不生氣,姑娘一個外人似乎沒什麼立場斥責我。」
柳絮的臉色忽青忽白,最後羞怯的看了無言的秦憶風一眼,然後掉頭狂奔而去。
走了?尚香不可置信的瞪大眼。
「你很失望?」
她側目,「何以見得?」
「你的臉上明明寫著『失望』二字。」
她撇了下嘴,「大哥一定是眼花了。」
他嘴角輕揚。
客棧裡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們兩人身上,好曖昧的情形啊,俊男的嘴都快貼上書生的臉頰。
「我想到拿什麼做交換了。」
「什麼?」她面不改色,相信在大庭廣眾之下他不會做出失格的事。
「玉麒麟還我一隻好了。」他的聲音低得只有兩個人聽得見。
她瞪著他。
他微笑著回視。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6 00:15:49
第四章
月光下的湖水泛著銀色光芒,在這寂靜的山林中,溪水流動聲顯得異常清晰。
一條身影悄無聲息的來到湖畔,在朦朧的月光下除去身上的衣物,躍入水中。
長髮隨著她的甩頭動作在水面飄散開來,雙手掬起湖水洗去身上的風塵。
遙望著水中那抹精靈般美麗的身影,秦憶風勾起一抹微笑。
不知該說她膽大妄為,還是該心喜她的信任,她竟然堂而皇之的告訴他自己要沐浴,拜託他幫忙把風。
今晚的月色很美,可他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總溜向那抹在水中嬉戲的身影。
把風,他一定會。但是,遠遠的欣賞月下嬉戲的美人魚也是件讓人心曠神怡的美事,他也同樣不會拒絕。
明月雖好,卻總是太過冷清,所以她不喜歡夜晚,尤其討厭月圓,圓月只會突顯她的形單影隻。
望著天上的皓月,尚香的眼底閃過一絲寂寞,戲水的雙手停了下來。或許是太寂寞了吧,所以才沒有急於甩掉他,而任由他心懷叵測地纏在身邊,甚至今夜讓他幫忙把風。
不經意的回首,臉色驀地一沉,他竟然是面朝這裡?人品高潔到可以豎立牌坊的大俠,竟然是這樣幫自己的結拜妹子把風的嗎?
她開始回想自己剛剛到底洩露了多少春光供人免費欣賞。
今夜月光雖亮,兩人的距離卻始終隔得有些遙遠,她相信即使某人的視力再好也無法看清,所以坦然地繼續洗滌。
不過,當她準備上岸時,放聲大喊,「大哥!是君子就該背過身去才是。」
他果然依言轉身。
聽到窸窣聲再回頭,秦憶風看著她慢慢自遠處走來,眼露驚艷的光芒,此時銀色月光落在她杏白的錦衣上,暈出一歷淡淡的光圈,那麼聖潔又孤清。
「洗好了?」努力壓下心頭悸動,他力持鎮定地問。
瞥了他一眼,尚香淡然的道:「好了。」
「怪愚兄剛剛唐突了嗎?」
她神色從容,「大哥做了什麼?」
他不由得微笑,「此時此景你若易容成柳姑娘的樣子效果更好。」
「是嗎?」她興致缺缺。
「月下美人出浴一定會讓人銷魂蝕骨。」他的眼底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
輕哼一聲,她負手去看天上的明月,「大哥早就得享艷福,何須我再畫蛇添足。」
「艷福豈是隨便能享的。」他也抬頭望月,語氣有些微的遺憾。
「不是聽說侄子都可以走路了嗎?」她依舊保持著正經的語調。
他的眼角開始抽搐,「八卦茶寮的話可信嗎?」
「為什麼不信?」她理直氣壯的反問。
他氣結,是他傻,明明這謠言也有她一份功勞在內,若不是當年曾看到她易容為柳絮,他也不會追蹤柳絮的行蹤,更不會被人誤會癡戀柳絮,而始作俑者此時卻如此理所當然地來質問他,這是什麼世道?
「大哥,」尚香突然變得語重心長起來,「為人要惜福,像柳姑娘這樣的傾國佳人錯過就太可惜了,何必執著於她曾經被人輕薄這件小事呢,何況那人不是沒成功嗎?」
劍眉挑了又桃,額際的青筋跳了又跳,他用力壓下自己的惱怒,輕笑道:「愚兄不是那樣不明是非的人,只不過愚兄心裡的人不是她罷了。」
「大哥有意中人了?」她無視心中莫名的緊張。
「有。」他很肯定。
「是哪位名門世家的姑娘有此殊榮?」
「恕為兄尚不能相告。」
「哦。」她輕吐了口氣。
「那二妹是否已有意中人呢?」
「我說過了,對秦家的姊妹沒興趣。」她直接回絕。
他再次氣結。
「趁著今天良辰美景,你我兄妹二人不如就此分道揚鑣吧。」她突然如此提議。
他揚了揚眉,沒說話。
「大哥答應了?」她當他默許了。
「沒有。」他明確回復,不讓她有機可乘。
「唉,這一路行來,你手段用盡,就為了確定小妹如今的樣貌是否為本尊,如今已然確定,何苦再執著下去?」連千金難求的洗容丹都拿來化到她的洗臉水中,血本下得夠重。
「二妹的易容術神乎其技,愚兄怎能相信眼見是真。」他不想一錯再錯地去追尋別人的身影。
「那大哥想怎樣?」她乾脆挑明了講。
「你現在的容貌真的是本尊?」
「你想怎樣確定?」
「你肯讓我確定?」
她好笑地看著他,「男人太多疑可不太好。」
他沉默地望了她片刻,突然伸手摸向她的臉,她下意識的後退一步,而後定住,任由他在自己的臉上摸索,一顆心卻不受控制的加快跳動。
皮膚光滑細膩,並無絲毫異樣,指下誘人的觸感讓他貪戀起來,衝動的想自頸項向下繼續延伸,如果她沒有適時伸手格開他的話。
不自在地將目光投向小湖,她暗罵自己笨,就算義結金蘭,始終男女有別,怎麼會蠢到讓他這樣放肆地撫摸親近,最後她歸咎於今天月色太過迷離,讓她整個人都恍惚了。
「就此分手也無不可。」
她狐疑的看著他。
他慢吞吞地說出但書,「不如約定七月初七為再見之日如何?」
雖然他的語調是商量的,神色是溫和的,但是她很確定他在威脅自己,如果不答應的話,想甩掉他恐怕很難,可偏偏她有事要辦,一定要趕緊甩掉他……一陣沉吟之後,她微微頷首,「好,七月初七再見。」
他伸出手掌。
她歪首,撇嘴,終也伸手——兩隻手掌相擊,發出一記清脆的響聲。
「七月初七?」他抓住她欲縮回的手,再次確定。
「對。」
「不會爽約?」他揚眉。
她笑了,「大哥如果這樣質疑我的誠信,那我們還是一起上路好了。」大不了多費些手腳好了,就不信甩不掉他。
他也笑了,「看來我除了相信你,別無選擇。」
「讓開、讓開……」
喧鬧的市集闖入一條火紅的身影,疾走狂奔之際不免撞翻幾處攤位、數個路人,而緊隨其後的是一條黑影,一紅一黑、一前一後形成鮮明的對比,卻是同樣的破壞力驚人,不多時市集已被他們弄得一片狼藉。
百姓見狀紛紛避讓,閃出足夠的空間供他們二人去打殺。
黑衣人踢飛一隻盛著雞鴨的竹籠,紅影閃躲之間狼狽地滾落於地。
「看你再往哪裡跑?」一把寒光耀耀的寶劍指在紅影的身前。
大家也終於看清紅夾人的樣貌,紅火衣裳,雪白皮膚,即使被人用劍抵在咽喉前,她依舊笑得討喜嬌俏,「老大,何必這麼生氣嘛。」
「這次不會輕易饒了你!」戴著斗笠的黑衣人聲音異常冰冷,就如同他手上的那一柄劍。
「男子漢大丈夫跟我一介小女子這樣死纏爛打,實在有損你高大威猛的形象啊。」
她一臉諂媚,彷彿做了錯事向父母撒嬌的小女兒。
「收起你的廢話,跟我走。」劍尖再向前遞了一寸,再近就要見血了。
「老大,念在小妹年幼無知的份上,你就大人大量饒了我吧。」她偷偷向後退,無奈劍尖緊跟著她,避無可避。
「跟我走!」毫無轉圜餘地。
少女眨巴著長長的睫毛,頓時可憐兮兮了起來,「老大——」
「走!」他仍然不為所動。
「我走不動了。」她的眼眶中開始泛上水光,楚楚可憐的神情讓許多人忍不住想伸手扶她。
黑衣人繼續用劍指著她,「再不起來我就不客氣了。」
「好嘛,起來就起來。」她小聲咕噥著,一邊慢吞吞地自地上起身。
突然一陣灰塵瀰漫之後,眼前的紅衣少女竟沒了身影。
黑衣人氣急狂吼,「臭丫頭,你就不要讓我再逮到你,下次一定讓你死得很難看!」
你說難看就難看嗎?躲在一處角落的紅衣少女衝著黑衣人憤憤離去的身影扮著鬼臉,才想直起身子伸個懶腰,不料腳下一滑,整個人向下墜去——
「撲通」一聲水花四濺,毫無心理準備的她灌了好大一口水。
「咳咳……這見鬼的是怎麼回事啊……」真倒霉,這戶人家的房頂太差,連她這樣一個纖弱女子都撐不住。
「我也很想知道。」一個帶笑的聲音近在咫尺地響起。
眨眼,再眨眼,而後是來不及掩飾的驚詫,「秦憶風!」
他望著她的裝束,「二妹,你有偷窺的嗜好嗎?」
「你才有這種鬼嗜好。」她從房頂掉下來已經很嘔了,他還這樣栽贓她,過分!
「可是事實俱在啊。」
「什麼事實——」尚香這才看清楚,澡盆!他正在沐浴!「惡……」她開始狂嘔。
他一臉黑線。
「我竟然喝了你的洗澡水,天哪,好背……惡……」
發黑的臉色慢慢轉變,眼神變得越來越熾熱。濕透的衣料緊貼在她的身上,勾勒出一副香艷至極的畫面,紅衣雪膚,色彩鮮明得讓人血脈憤張、無法自抑。
「大白天的、你洗哪門子的澡啊,害我從屋頂上掉進你的洗澡水裡,真是——」看他突然貼近,嚇得她杏眸大睜,「幹什麼?」
「為什麼會從屋頂上掉下來?」他的聲音壓抑得有些深沉。
她對他的異樣毫無所覺,逕自從澡盆中跨出去,到屏風那邊找衣服,嘴裡恨恨地說:「這家屋頂太爛了,竟然連我這樣身輕如燕的人都承受不起。」
他不由莞爾,但看清她動作的下一瞬就再也笑不出來,「你在幹什麼?」
「換衣服啊!」
「那是我的衣服。」
「我知道。」
「你穿了我的衣服,我穿什麼?」
沉默了一下,她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那就是你的事了。」
好——不負責的說法啊,這種說法卻又最符合她的行事風格,所以他並沒有太吃驚。
換好衣服的尚香從屏風後轉出來,雙眼不懷好意地在他的身上轉了轉,然後飛快地朝門口跑去。
他帶著幾許迷茫看著她跑出去,猜不到她想做什麼,卻堅信她不會離開,不為什麼,就是一種直覺。
果然,很快她就又回到屋裡,只不過手上多了幾樣東西而已。
文房四寶!
他詫異的看著她將東西擺放好。
「你要做什麼?」
她笑咪咪的望著他,那笑讓他渾身發冷,有種立刻拔足狂奔的衝動。
「大哥,小妹近來手頭頗不寬裕,不如你犧牲一下,允我出售美男春色圖大發利市好不好?」
不好!他瞪著她,不敢相信她竟然說了就做,真的開始伏案畫了起來!她到底是不是一個女人啊?
「其實大哥你很吃香的,有多少江湖女俠、大家閨秀把你當夢中情郎暗自鍾情於你,如果我出去兜售你的春色圖的話,包準賺得荷包滿滿……」
「嘩啦」一聲,他從水中站了起來。
她抬頭看了一眼,然後面不改色的低頭繼續畫。
一陣水花四濺,她整個人被丟進木桶中。
「秦憶風……」她吐出嘴裡的水,抓狂地喊道,但下一瞬便驚駭得瞪大了眼,「你——」
他泰然自若,「我在洗澡。」
「可是我不洗。」她咬牙。
「七月初七還早。」他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是還早。」她愣愣地回答。
「那二妹怎麼會這麼早就找來?」
「我們好像並沒有約定相見的地點吧。」
「你也知道。」顯然當初她只是在呼攏他。
她回了一個帶著調皮又含著幾絲無賴的笑容。
他的目光一緊,告誡自己絕對不能往她頸部之下看。他很懷疑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現在渾身濕透,並且面對著一個赤身裸體的男人?
「大哥,你臉紅了哦。」她像發現新大陸一樣瞅著他。
他一個大男人都知道臉紅,而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此時此景竟然還能談笑風生?
「大哥,對不起了。」她將頭上拔下的簪子一劃。
秦憶風來不及問,眼前突然一片漆黑。
「你做了什麼?」他在光亮消失的剎那,伸手攫住她的手。
「你抓疼我了。」她發出慘叫。
「尚香——」他直接將她拉入懷中,雙手牢牢的圈住她。
「放手……」被一個光溜溜的男人緊緊抱在懷裡,她的臉整張爆紅。
「你做了什麼?」他繼續逼問。
她困難的閃躲他的氣息,聲音帶了幾絲慌亂,「沒什麼。」
「說!」他憑氣息貼近她的唇,只要再近一點,四片嘴唇就會貼到一起。
「下毒。」空氣好稀薄,她感覺自己的呼吸快要停止了。
「下毒?」他揚眉。
「你怎麼可以對自己的義妹起綺念?」最後她細若蚊納的道出他的罪狀。
秦憶風頓時尷尬異常,身體上的異樣他完全無法控制,儘管困窘,此時卻斷然不能鬆手,否則再想捉住她難如登天,尤其他又中了她的毒,更不能放手。
被人當街追殺不算慘,至少她逃掉了;從屋頂摔下來掉進男人的洗澡盆也不算慘,至少不是她在洗,也沒有被人免費看光光。最慘的是,當你被一個光溜溜的男人抱住不放時,他的手下又突然天降神兵似的出現,形成一個被人撞破「好事」的尷尬畫面……
尚香幾乎絕望地看著像四大金剛一樣守著四個方位的青衣武士。
「明明是我吃虧。」她忍不住替自己抱不平,被人吃了嫩豆腐是她不是秦憶風好不好,他們這樣得理不讓人,未免太過分了。
「你對少主下了毒。」武士甲這樣說。
「難不成對待登徙子還需要客氣?」她很不客氣的反問。
「你穿了少主的衣服。」武士乙如是說。
她翻白眼以示無聲的蔑視。
「屋頂的洞是你弄出來的。」
她難以置信地瞪著武士丙,這樣的混帳話他怎麼可以說得如此理直氣壯?要不是這屋頂太不結實,難道她一個姑娘家喜歡掉進男人的洗澡盆嗎?
「因為少王不許你走。」武士丁實話實說。
她咬牙轉瞪武士丁,「這時候說實話就有落井下石之嫌。」
於是,四個武士再次化身成木雕石刻,把寂靜留給氣憤的尚香。
「秦憶風——」她拍桌怒吼。
「怎麼了,二妹?」坐在她對面,他整個人顯得異常得心平氣和。
「你不能這樣軟禁我!」
「解藥拿來。」
「我沒有解藥。」她沮喪地坐回位子。
「你有毒藥,怎麼會沒有解藥。」他不信。
「既然是要用來害人的東西,我為什麼還要準備解藥?」她振振有詞的說。
他搖頭歎氣,是呀,她說得真是對極了,也讓人佩服極了。
「二妹。」他低聲喚她。
她從鼻孔哼了一聲,表示有事可以講了。
「陪我回天劍盟可好?」
她不冷不熱地反問,「現在我還有選擇的餘地嗎?」
他微笑,「只要你想,我相信就有。」
「大哥真看得起我啊。」
「二妹何必妄自菲薄呢?」
「你嘴邊的調笑可以更明顯一點。」她開始磨牙了。
愉悅的笑聲自他的喉間逸出,爽朗的笑容為他原本俊美的外貌平添幾許致命的吸引力,也讓坐在他對面的尚香呼吸為之一窒。
妖孽啊!
明明是個男人,偏偏有萬年狐狸精一樣迷人的容貌,這要不是上天的惡作劇,就是上天過於偏心。
「二妹。」
她神情一凜,遲疑不定地看著他過於溫和的表情,危險、危險,熟悉的警示閃過腦海,讓她不由得跳離桌前。
「怎麼了?」
「沒事。」
「你怎麼突然跳起來?」他雖然目不視物,聽力卻變得非常敏銳,自是不可能錯過她的一舉一動。
「我看到了一隻狐狸。」她很嚴肅的說。
四個武士不約而同的看向她,狐狸?這屋裡除了他們六個人哪來的狐狸?可他們聰明的沒問出口。
「狐狸?」秦憶風果然也一樣吃驚,「在哪兒?」
「我對面。」
他怔住,武士們也面面相覷,五雙眼晴十隻眼球都望著她。
「二妹。」他薄唇微抿,聲音也微微低沉,無形中透出幾許威嚴。
她委屈地咕噥著,「你明明就笑得像隻狐狸嘛。」
四武士有志一同的轉過頭去,繼續當自己盡職的護衛,只不過耳朵都同時豎得直直的。
「狐狸?」他的神情耐人尋味了起來。
「嗯。」
「我不會害你。」他再次笑得如花朵綻放般絢爛,也讓她再次為之閃神。
「你不是我,怎麼知道不會害到我?」
他聞言微微一怔,星目半瞇,劍眉輕鎖,「二妹。」
「幹麼?」那麼嚴肅幹什麼,她又沒說什麼過分的話。
「過來。」
「憑什麼?」她叉腰瞪他。
「憑你打不過他們四個。」
「……」
這也太過分了吧,就算她真的打不過他們,他這樣說太刺激她脆弱的自尊心了。
「過來。」他的眉頭皺緊,朝她的方向看過去。
儘管她憤怒,儘管她不甘,但是她只能走過去。技不如人,加上對方人多勢眾時,識時務就是必要的。
「什麼事?」
「你與人可有婚約?」
她瞪圓了眼。
四武士也忍不住扭頭看他們的少主。
「關你什麼事?」這種私事她憑什麼要告訴他。
「如果你已有婚約,你我二人今日的情形便不能流傳出去,這會害到你。」他坦言。
尚香難以置信地瞪著他,「難道你原打算將這件事公諸天下嗎?」
「你說呢?」
「我們好歹也有八拜之交,你這樣做未免太不厚道了吧。」誤交損友、誤交損友啊,老天爺怎麼可以這樣待她。
「八拜之交……」他咀嚼著這四個字,心倏地下沉,難道在她心裡,他們就只是義結金蘭的異姓兄妹而已?
「我就說嘛,結拜這碼子事是不能太過隨便的,瞧瞧老天給我的這個教訓,果然越是親近之人越會背後下手啊。」她感慨良多。
「是嗎?你終於也有這層體悟了嗎?」一個冰冷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啊!」她跳起來,一臉驚惶。
「尊駕好俊的身手,不知到此有何貴幹?」秦憶風將她護在身後,對來人給她造成的驚恐極是不滿。
「我跟天劍盟素無瓜葛,我來只是為了你身邊的那個丫頭。」
「秦憶風,結拜當天你講過的,有禍你會幫我擔的。」她緊抓住他的手。
「當然。」他不會允許任何人在自己的面前傷她。
「小於,就憑你,只怕沒這個本事。」窗外的人冷哼。
「雖然尊駕的武功不弱,在下卻也不是紙紮的風箏。」秦憶風嘴上雖這樣講,可是心中暗暗驚駭對方的功力,來人出現得無聲無息,絕非泛泛之輩。
「香兒,還不給我滾出來!」窗外的人耐性全無。
秦憶風反手抓緊她的手,低聲逼問。「他是誰?」這般親暱的稱呼,表示他們之間不是普通的關係。
「我傻了才會出去。」
「真的不出來?」窗外的聲音冷了八度有餘。
「偏不。」這次的事他絕不會輕饒自己的,除非她傻了,才會乖乖跟他走。
「那這小子的一雙眼睛就別想要了。」
「解藥拿來。」他的話提醒了她,於是馬上伸手討東西。
「你出來。」
她開始猶豫,如果出去,後果很難估計,可是不出去,秦憶風的眼睛可能真的會廢了啊……
「不要出去。」如果一雙眼睛能換得她,秦憶風寧可不要這雙眼。
「香兒,你真的打算讓你這位結拜大哥變成瞎子嗎?」窗外的人不疾不徐地說。
「我——」
「我的小香兒幾時變得這樣優柔寡斷了?你一向是明哲保身的不是嗎?」窗外的人有了調笑的閒情。
「可是,我原沒想害他的。」
「佔了你便宜的男人不死已經是造化,只要了他一雙眼睛,處罰算輕的。」
原來她早被發現,「他也是無意的。」她為什麼要幫他說好話,明明這傢伙剛才還說打算毀了她的清譽。
「所以你出來,解藥我給他;如果你執意不出來的話,下次他廢掉的就不知是哪裡了。」
她的臉色驀地蒼白,掙脫秦憶風的手撲到窗前,喊道:「不可以!」
「哼!」
「對上天劍盟是不智之舉。」她的臉上掠過驚悚,彷彿又看到那一片血紅……
秦憶風的臉色一沉再沉,原來她更加擔心窗外的那個男人。
「那就聽話。」
「我出去,你不准和天劍盟為敵。」她開始討價還價。
窗外的人沉默了片刻,「可以。」
秦憶風的手伸到半空中,聽著她越窗而出、保證拿到解藥的聲音,神情迅速黯淡。
「少主——」
擺了擺手,沒有焦距的雙眼望著窗戶的方向,聲音中透出難以忽略的失落,「讓她去吧,這裡不是她會停留的地方。」
他的心卻很痛,很痛。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6 00:16:15
第五章
天劍盟少盟主雙目失明!
暫時瞎了的秦憶風在江湖上銷聲匿跡,這段時間外面不知有多少的流言與八卦,可是這一切都到不了天劍盟總部。
看到湖心涼亭那抹天藍色身影,經過湖畔的人都忍不住要搖頭歎氣。
打雙目失明之後,他們原本神采飛揚的少主便突然變得消沉,整日坐在湖心涼亭內一言不發。從日出坐到日落,一日度過一日,也讓關心他的人日漸焦躁。
沒有光明的日子其實並沒有想像中的難捱,因為看不見,所以他可以長久的凝望著記憶中的那一張嬌顏。
思念的味道,甜中帶澀,他很想知道那個讓她擔心的男人是誰。
輕盈的腳步聲自石橋傳來,而後走入涼亭,他微微側首。
「少主,請用茶。」甜甜嗓音是貼身小婢小莫特有的,隨著聲落一杯茶放到他的手上。
「小莫,」他的手按壓在茶碗蓋上,「今天的天氣如何?」
「風和日麗,湖裡的花都開了,很美麗。」
他莞爾,「是嗎?」
「是呀,風一吹,荷葉搖動、蓮花輕擺,好看得緊。」
小莫的聲音透著喜悅,也透著天真無邪,他壓著碗蓋的手緊了緊,逸出一聲輕歎,「可惜我現在看不到了。」
「少主——」
「幫我摘一朵蓮花可好?」
「好啊。」
他聽著她的腳步走遠,須臾又走近,一縷熟悉的淡香竄進鼻翼,他放下茶,手中馬上被塞進一枝花。
「你聞聞,很香哦。」聲音帶了點討好。
「你在吃蓮子嗎?」他一邊聞著花香一邊漫不經心地問。
「是呀,少主,你雖然目不能視,聽力倒益發厲害了哦。」
他狀似專心地嗅著蓮香,嘴角卻抑制不住的輕揚。
「眼睛雖然看不見了,卻發現有時用心反而可以看得更清楚。」
「那少主最近看清什麼了?」
他笑而不語。
「少主的心情似乎很好。」
「小莫的心情也似乎一直都很好。」
「心情為什麼要不好呢?」
他怔了一下,輕笑道:「是呀,為什麼要不好呢。」
「所以,少主也應該常常有好心情才對。」
「小莫,能問你一件事嗎?」
「那要看少主問的是什麼了,小莫不一定都能回答得了的。」
「這個問題小莫一定回答得了。」他笑得篤定。
「那少主就問吧。」
「如果你喜歡一件東西,可是這件東西即是別人的,你會怎麼辦?」
「把它變成自己的不就好了。」小莫的口吻十分理所當然。
他唇畔的笑意加深,「但如果這件東西的主人也很喜歡呢?」
「讓他喜歡另一件就好了嘛。」
「如果他無法喜歡另一件呢?」
「那就要看我能不能打得過他了。」小莫一本正經的說。
他放聲大笑,爽朗的笑聲讓經過湖畔的人不由得側目,少主今天好像很開心。
「小莫說的不對嗎?」
「不,你說的對極了。」
「哦,少主還有別的吩咐嗎?如果沒有,小莫就先告退了。」
「要走了啊。」他臉上的笑容立刻淡去。
「是。」
「還會來嗎?」
「少主需要的時候,奴婢自然就會來。」
「是嗎?」他的聲音顯得有些低沉。
「當然。」
「那扶我回去吧。」
「回去?」小莫的聲音透出一抹明顯的詫異,「你今天不在涼亭聽景了?」
他聞言失笑,「是呀,不聽景了,我想以後這種機會也不會再有了。」
「你還想有這種機會?」
「不想。」他回答得既快又肯定。
「哦。」
「聽起來你似乎有些遺憾?」他微微側首。
「怎麼可能,少主一定是聽錯了。」聲音無辜極了。
他無聲的揚了揚唇。
「少主,是表小姐來了哦。」
他絕對沒有聽錯,小莫的聲音突然透著異樣的興奮。
雨後賞荷,清新雅致,如果身邊再有一位粉黛俏佳人相陪的話,那真是人生一大樂事。
不過,他們天劍盟的少主似乎沒有此等自覺,反而似有意的閃躲著表小姐的親近。
「表哥,我扶你。」
溫柔似水、體貼多情的白玉蘭一臉羞怯地伸手欲扶秦憶風,卻被他有技巧的閃開了。
「表妹,這等粗活還是由小莫來做就好。」
被點到名的青衣小婢有一張討喜的滿月臉,彎彎的雙眉下嵌著一對透著靈氣的大眼,唇色一如塗抹朱色胭脂般紅潤。
被表小組慍怒的眸子掃了一眼,原本沒打算移動過來的小莫突然快手快腳的走進亭子,狀似親密地扶住少主,很不知死活地用甜膩的聲音說:「少主,要不要奴婢喂您吃哈密瓜?」
聞言,秦憶風劍眉微揚,「也好。」
「也好」兩個字打擊到了涼亭內外的所有人,他們全有志一同地望著向來品行高潔一如天上皓月的少主。難道失明之後,人的性情也會發生巨大變化嗎?
「小莫——」白玉蘭的聲音有些壓抑的顫抖。
小莫眨著一雙如小鹿般無辜的眼睛看著她,「什麼事,表小姐?」
「須知尊卑有別。」
「哦。」小莫受教的點頭,很明智的立刻跟少主拉開距離,但又非常故意的補問了一句,「男女就不有別嗎?」
溫柔如水的目光霎時火光迸發,白玉蘭抿了抿唇才勉強發出聲音,「當然有別。」
「噢——」
「但我們是表兄妹。」白玉蘭略顯僵硬地說,看著小莫的目光很惱怒,這個丫頭竟然這樣放肆。
小莫沒趣的搔了搔頭,嘴裡咕噥了一聲,而後恢復成低聲下氣的婢女姿態,「是奴婢逾矩了。」
「你去幫表哥拿杯參茶來。」直覺地白玉蘭想支開這個甚不起眼的丫頭。
「是。」她轉身欲離開。
「不要走。」秦憶風倏地伸手抓住她。
小莫無辜地朝白玉蘭看去,表示不是自己的錯,是某人死抓著她不放。
「表哥,小莫只是一個下人,你這樣跟她拉扯不清,似乎不太好看。」白玉蘭委婉的說。
「她不是下人。」
所有人都吃驚的瞪著秦憶風,小莫明明就是下人啊。
「她是我的結拜二妹。」他微笑。
眾人更是吃驚,只有被他抓住的「小莫」依舊神色不變。
白玉蘭困惑地看著她,遲疑地開口,「表哥跟小莫結拜了?」
「她不是小莫。」
「她明明就是小莫呀。」
一旁的人都贊同表小姐的話,眼前這個有著滿月臉龐,明亮大眼的丫頭明明就是如假包換的小莫啊。
「二妹,除去易容吧。」他歎口氣。
「反正大哥現在也看不到,我就這樣不好嗎?」自始至終都一臉從容的尚香嘻笑著回答。
「你這樣會造成大家困擾的。」他再次歎氣。
「怎麼會,小莫在天劍盟很討人喜歡哦。」
「你在這裡一樣會討人喜歡。」他語帶雙關的說。
「小妹可沒大哥這樣的自信呢,」她笑咪咪的瞅著白玉蘭,完全忽略她眼中的嫉妒之色,「白姊姊似乎就很不喜歡小妹哦。」
這回他笑而不語,表妹當她是情敵,要說喜歡只怕很難。
「不知姑娘如何稱呼?」白玉蘭客氣的微微欠身施了一禮。
「姊姊就叫我小莫好了。」
「這樣的話,真的小莫出現的話,大家會困擾的。」秦憶風不允的插話。
「真的不能叫小莫啊。」她的聲音突然透出幾許委屈。
他忍不住有些好笑,「明明你自己的名字也很好聽啊,怎麼偏偏喜歡去羨慕別人?」
尚香的眼角忍不住抖了一下,嘴角的笑微僵,「是呀,是好聽。」再敢拿她的名字取笑,她就跟他絕交。
「你幹什麼?」她被他突然的動作嚇到,旁邊的人也嚇到目瞪口呆。
他面不改色地伸手在她臉上摸索,「幫你把面具撕掉。」
「大哥好意小妹心領,還是讓我自己來比較好。」這樣光明正大的吃她的豆腐,當她死了啊。
她螓首微垂,雙手小心翼翼地從臉上揭下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具,重新抬起頭,不爽地撇嘴道:「我還是覺得小莫的樣子討喜些。」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
清麗秀雅的瓜子臉,不語時宛如畫上走下的優雅仕女,可是眼波流轉,朱唇輕敕之後,整個人顯得生氣勃勃了起來,就像一株高雅的牡丹花突然變作怒放的山茶花一般神奇。
一輪圓月高懸天際,銀輝灑滿人間,讓今夜的夜色變得迷離動人。
雙手托腮,眺望著那隻大銀盤,尚香臉上的神情實在稱不上喜悅,微垂的嘴角洩露出主人目前不爽的心境。
長長的睫毛扇了又扇,水眸突地閃過一抹光亮,誘人的唇瓣向上揚起一個透著邪氣的淺笑。
入寶山空手而回非常不智哦,她當然不會做這種傻事。
既然再次來到了號稱白道第一盟的天劍盟,摸近該盟金庫的她如果不進去瞧上一兩眼,日後到江湖上怎麼跟朋友講自己到過天劍盟做客呢?
想到就做,尚香興致勃勃的從窗戶跳出去,雙腳剛剛沾到青石地板,就聽到一個低沉的笑聲。
「誰?」
背光的大榕樹後緩緩走出一條人影,俊逸的臉上掛著迷人的笑靨。
「大哥,才恢復視力不好好休息,深夜到此有何貴幹?」
「過來看看二妹是否安好。」
「我沒事啊,能吃能睡,身體好得很。」
「現在打算去哪裡?」
她眨了眨眼,歪著頭,「大哥怎麼知道我要出去?」
「我只是猜想你要出去。」相處越久,他越懂得如何跟她說話。
沉吟了一下,她認真的盯著他,「你似乎是有話要對我說。」
他笑了,「二妹的聰慧,愚兄從不否認。」
「到底是什麼事?」
「本來我一直想不通你故意讓我認出你的用意,不過,今天我收到了一個消息——」他故意停了下來,笑望著她。
「什麼消息?」她依舊是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
「聽說有人將丹青聖手的畫像掛在八卦茶寮三天三夜。」他努力克制自己氾濫的笑意。
她困惑的眨著眼。
「妙就妙在那幅畫上的人沒有穿衣服。」他盯著她的眼睛,不打算漏過她任何的情緒反應。
她撇嘴,歎氣,甚是婉惜地道:「早知道我就該守在茶寮的。」
他的嘴角開始抽搐,「你很想看?」
「聽說丹青聖手也是名美男子,更何況天天畫人的他被別人畫,那種盛況無論怎麼想都是值得期待啊。」她一臉嚮往的說。
或許他猜錯了吧,秦憶風開始懷疑自己。
她抬頭看頭上的那輪圓月,嘴裡帶點困擾的咕噥著,「不過,我明明有畫一個花環圍在他腰上的嘛,不能算全裸,怎麼會傳成裸畫呢?真是奇怪……」
他瞪著她的側臉,良久沒能說出話來。
他錯了,簡直錯得離譜!無論月下的尚香看起來多麼的聖潔、優雅,她骨子裡就是一個小魔女;而期待一個魔女能正常的他,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笨蛋。
「畫是你畫的?」一旦找回自己的聲音,他有些僵硬的問了這個問題。
他頭一次看到她的臉上出現類似靦腆的神情,繼而聽到她用一種快樂的音調說:「是呀,畫美男春睡圖耶,不自己親手畫太可惜了……」
秦憶風一臉黑線。
她終於發現他神色有異,帶了幾許納悶的問:「大哥,你的臉色看起來好差耶。」
他要好得起來才真是活見鬼。
「如果不是為了給大哥送解藥,我一定會守在茶寮的。」
幹了這種事你不逃命才不正常,他看著她沒說話。
「大哥這麼看著我幹什麼?難道不相信小妹對大哥的一片關愛之情?」
他的臉皮微微發燙,她說話一定要這樣沒遮沒攔的嗎?一想到她對別的男人也這樣說話的時候,一股酸澀的滋味在心頭擴散再擴散……
「當然,如果他不肯放過我的話,我想大哥也不會坐視不管才是,畢竟我們結拜的時候說好了,禍事全由你擔的嘛。」她笑瞇了眼。
他只能歎氣,「這才是你會來天劍盟的真正原因吧。」
「當然不是。」她直截了當否認。
一種叫做喜悅的泡泡立即從他的心底升起。
「我也順便把你眼睛的解藥送來。」她補充說明。
喜悅的泡泡破滅。
早知道就不要弄清楚她來見自己的原因,徙惹傷心罷了,心下黯然之際,他舊話重提,「你要去哪裡,我陪你。」雖然天劍盟的守備不容小覷,但是他不敢保證被惹毛的丹青聖手不會衝進來殺人,還是時刻守著她比較妥當。
「真的嗎?」
他會不會又問錯了?看著她在瞬間璀璨的眼神,秦憶風突然後悔了。
「聽說天劍盟的金庫收藏驚人,我可不可以去看看?」眼睛一眨一眨,宛如天上小星星。
有的美人像火,有的美人如冰,也有的美人似花,更有的美人如夢似幻、如仙如畫……
白玉蘭看起來就像水做的美人,似乎只要稍一用力,就能掐得出水來的佳人,這樣的女人是天下男人的最愛。
尚香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地看著桌上並列的兩幅畫。
一個水當當,一個美如仙,春花秋月各有特色,可無論怎麼看,她的感覺都只能用兩個字形容——嫉妒!
人美,名字也動聽,白玉蘭,潔白如雪玉蘭花;柳絮,隨風柳絮舞婆娑,而她自己……忍不住開始磨牙,她當年投胎的時候一定睡著了。
秦憶風好笑地望著窗前咬牙切齒的小女人,真不知道畫上的人哪裡惹到她了,居然讓她露出這樣的表情。
「二妹。」
她抬頭朝窗外望去,看到他微笑的臉,撇嘴問:「幹什麼?」
「為什麼不開心?」看起來有幾分鬱悶哦,他興味的揚眉,負手從門口走進。
「明知道金庫就在附近卻不能進去看一眼,我能開心得起來嗎?」她反問。
他失笑,「你這樣堂而皇之的講,就不怕別人以為你居心叵測?」
她眨了下眼,湊到他跟前,壓低聲音神秘地道:「難道我看起來不像貪財的小人嗎?」
微微怔愣,逸出口的卻是一串震耳的朗笑。
「二妹喜歡美人?」扯開話題,他看著畫上的人,神情不免有些古怪。
她輕歎一聲,捏起柳絮的畫像,感慨地道:「美人如仙,何曾入夢鄉。」
他瞪著她。
「美麗的東西總是會讓人覺得賞心悅目,小妹當然也不會例外。」
他無語的繼續瞪住她。
「瞪我幹什麼,難道大哥不認為她們美得很容易讓人想入非非嗎?」她一本正經的問。
他眼角開始抽搐。
美人讓人想入非非原是無可厚非,可問題的關鍵在於她自己也是個女人好不好,而且是稱得上風華絕代的佳人,可她卻這樣明日張膽的表現出對美女的垂涎,這今他不得不懷疑,她小時候究竟受過什麼樣的打擊,才會變成今天這般的與眾不同。
「二妹。」他神情凝重起來。
「幹……幹什麼?」這麼嚴肅做什麼?她又沒做壞事。
「你是女人。」
「如假包換。」這點她絕對同意。
「所以,你不能也不應該對著女人露出垂涎的表情。」
「這是什麼邏輯?」她困惑地望著他,「男人可以垂涎女人,也可以垂涎美麗的男人,為什麼女人就不能垂涎女人?」
他頓時語塞。
「為什麼?」
秦憶風詞窮,這讓他怎麼講得清。
嘴角的笑容越咧越大,尚香最終捧腹大笑,真好玩,他被嚇到了。
他先是愕然而後慢慢露出苦笑,又被她耍了。
「二妹。」
「嗯。」她努力克制自己不要笑得太過分,某人的臉色已經有些鐵青了。
「何師我找來了。」
「嗯。」她先是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隨後像被針紮了屁股一樣跳起來,「畫師追來了?」
他好整以暇的點頭。
「大哥。」尚香朝他諂媚地笑。
「嗯?」他等著她的下文。
「一切拜託了,記得我們結拜時的誓言哦。」
那誓言恐怕會成為他一生的夢魘,可他不後悔,他喜歡看她有恃無恐賴上自己的神情。
「尚——香!」一聲暴喝破空傳來,讓所有聽到的人都忍不住望過去。
好一個文弱秀氣的書生,剛剛那暴烈的聲音真的出自他的口?可他的模樣明明像是那種動靜大一點兒就會被嚇到的人。
「畫師。」尚香陪著笑臉。
「嗯哼。」等不及的何師我自行問路尋來。
「千山萬水的追趕我,不會真的是要娶我吧。」她眨巴著眼睛裝傻。
只見何師我的臉發黑,手發顫,那壓抑的神情讓一旁的眾人看了都忍不住同情心大起。
「下輩子也別想!」娶她會折壽三十年,更甚者會立時斃命,他絕對不會跟自己下半輩子的幸福生活過不去。
她撇嘴,「隨便說說你還當真啊。」
見何師我噴火,她急忙又笑著打哈哈,「畫師,坐呀,難為你千里追來,要不要喝杯茶解解渴?」
「你認為我喝得下去嗎?」他冷笑。
「難道你來之前就已經喝飽水了?」她咋舌地瞪圓了眼。
「不要給我打哈哈,你很清楚自己做過什麼好事。」
她困惑的眨眼,「嗯,基本上我這人很少做好事,你真的確定那好事是我做的?」
畫師暗自深呼吸數次,「八卦茶寮的畫像是你送去的?」
她狀似回憶了一下,然後點頭,「我好像是有送一幅畫過去,有什麼問題嗎?」
有問題,而且問題大了!「畫上是什麼?」
「人。」她實話實說。
「什麼人?」
「男人。」她坦白。
收到他咬牙切齒的瞪視,她非常自覺地再進行一下補充,「一個幾乎沒穿衣服的男人。」
看他似乎還是不太滿意,於是她繼續說:「那個男人好像跟你長得很像。」
「尚香——」他要殺了她,他不過是幫她畫了幅畫給柳絮,她就弄暈他,並且畫了他的裸像送到八卦茶寮去展覽。
「正所謂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啊,畫師,這足見我對你的重視。」她表情十足認真。
「我殺了你!」忍無可忍便毋需再忍。
「和為貴,和為貴,」一邊轉頭逃命,一邊兀自為自己辯解著,「何況我不是在重點部位有畫花環嗎?」不算全裸,甚至不能算沒穿衣服好不好,花環至少也起到遮羞布的作用了啊。
「你!」他快崩潰了。
可惜某人還不打算放過他,「有多少懷春少女對著你的畫像芳心暗許,又有多少有識之士對你情有獨鍾,我為你籠了這許多的愛慕之心,你何必還要殺我,明明是你賺到了……」
原來,找死是她所追求的終極目標,一旁被當成隱形人的秦憶風無力極了。
「你不要逃……」他今天一定要把她毀屍滅跡,留她這樣的人在世上,天曉得還有多少像他這樣的可憐人會遭殃。
看何師我氣惱到快抓狂的樣子,秦憶風猶豫著到底要不要出手阻止他繼續追殺眼前欠打的丫頭!片刻之後,他挺身介入。算了,他根本沒辦法看她在自己眼前受一丁點兒委屈。
「大哥,交給你了,我去找水果吃。」尚香明白後台穩當,快樂的閃遠。
身後的兩個男人同時臉上一黑,這個女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6 00:16:41
第六章
天劍盟,靜樓地下石室。
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凝重,這是天劍盟近三十年來發生的最大一件事——被稱為天下第一毒的千年冰雪蟾遭盜了!
在天劍盟武功最高的四個長老看守,並遍佈機關的情況下,來人竟成功奪走了雪蟾。
「天下第一毒遭盜?」尚香難掩訝異。
秦憶風點頭。「讓人擔心的是搶走雪蟾的人打算用它幹什麼。」
「救人或者害人。」她給出答案。
「是呀,總不會有人養著它作觀賞之用。」他歎氣。
「雪蟾長得漂亮嗎?」
他看著她晶亮的眸子,突然有些想笑,換了是她可能真會拿來觀賞吧,「像雪一樣白,像玉一樣晶透。」
她睜圓了眼,「這麼漂亮?」
「最毒的東西往往都披著美麗的外衣。」
她恍然大悟地上下打量他一眼,然後若無其事的移開目光。
這丫頭,竟然拿他的外貌做例證!
「何師我今天找上門,雪蟾就失竊,這一切真是巧合嗎?」他忍住氣,正事要緊。
她不以為然地撇嘴,「畫師又沒有分身術,稍早他不正跟你打得熱火,再說四大長老是中了毒,畫師的千金筆雖然厲害,但是好像沒毒的吧。」
「聲東擊西。」他低喃。
「畫師有同黨?」她興奮起來,「我一定要去問他。」
他一把拉住轉身就跑的她,搖頭,「不能去問。」
「為什麼?」
「這件事不能宣揚,否則必定會在江湖上掀起軒然大波。」
她指著自己的鼻子,「那為什麼我可以知道?」她也是外人,這種時候一定要當外人。
「你是我二妹,也算天劍盟的一份子。」他神色不變的說。
「一份子?」她狐疑地看著他,「接下來你該不會說,既然是一份子,這件事我也有義務幫忙追查吧?」
他微笑起來,「二妹果然是冰雪聰明。」
「小妹哪有這個本事,大哥真愛說笑。」
「愚兄相信,以二妹的人脈之廣絕對可以找到線索。」
「我?」她不由自主地揚高音量,「人脈廣?」
他湊近她耳畔低語,「八卦茶寮專門負責收集整理各種消息的小黃鶯,你的人脈不廣誰還能稱廣?」
「畫師!」竟然再次出賣她,太過分了。
秦憶風笑起來。
四大長老及八大護衛都驚異地看著他,難得看到少主在人前笑得這麼開懷,這位「二妹」對他的意義果然不同。
「用毒功夫出神入化、武功又深不可測的人,江湖上並沒有幾個,這人其實好找得很。」被洩底的她不隱藏實力了。
她這麼一說所有人都想到了一個人。
「毒閻羅。」
「他已經在江湖上銷聲匿跡很久了。」
「那並不表示就不是他。」
「傳聞此人從來不研製解藥,據他的說法,既是要害人的東西為什麼還要研製解藥。」
聽三長老這麼說,秦憶風馬上看向身邊的尚香,這種說法她也很認同。
「來人年紀跟少主差不多,相貌陰柔邪魅,給人一種妖冶冰寒的感覺。」
「比大哥還好看嗎?」
所有人都看著尚香,她依舊面不改色地追問下去,「是不是呀?」
一個護衛面露難色的回答,「那人的俊美是一種極邪極陰的妖美,和少主不同。」
「那當然,」她唇線詭譎地揚起,「大哥是那種渾身都寫著正義的美男子嘛。」
夜深人靜,密室內只剩兩個人。
桌上搖曳的燭光,在牆壁上映出兩條交疊的身影。
「二妹。」秦憶風的神情是從未有過的凝重。
雙手托腮,尚香專心盯著跳躍的火苗,不理他。大半夜拉她到這裡,她生氣了。
他捉過她一隻手,盯著她的眼,不讓她閃躲,「這件事很重要,你一定要實話實說。」
「好。」
「盜走雪蟾的人是誰?」
「毒閻羅。」
泰憶風怔了一下,沒想到她這麼直接的給出答案,沒有一丁半點兒的猶豫。
「何以如此肯定?」
她突然面帶愧疚地看著他,「因為雪蟾在天劍盟的消息是我告訴他的,密室的位置也是我事先畫給他的。」
「你怎麼會知道?」秦憶風驚懼。
「因為我在這裡當過半年的奴婢。」她不想再對他有所隱瞞,當他說出她亦是天劍盟的一份子,她明白,這是把她放在心上的男人。
「半年?」
「對。」
「易容。」
「對。」
「為什麼?」
她長長的睫毛擋住眸底的神色,淡淡地道:「如果不能阻止一個人去做危險的事,那只有幫他把危險度降到最低。」
秦憶風心痛地看著她,她這是在讓他死心嗎?在她的心裡只有那個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那個人。
「況且,像千年冰雪蟾這樣天下第一至毒的生物,放在天劍盟除了浪費人力看守,並沒有多大實質性的用處,還是——」她斜眼看他,「大哥懂得治病用毒之道?」
他默然,這是實情。
「而現在雪蟾被盜,天劍盟隱藏的安全危機除去也不能不說是一件好事,難道大哥不這樣認為?」
他目中閃過一道光亮,若有所思地看著她,難道她決定這麼做的時候就已經考慮到了?
「大哥為什麼這樣看我?」
他展顏而笑,「二妹做事似乎一直都這麼思慮周全。」
「也不能這麼說,總會有思慮不周的時候,比如這次被畫師追殺。」她頗有幾分自嘲的努努嘴說。
他大笑。
她微帶嗔惱的瞪著他,「做大哥的這樣嘲笑自己的妹子,不太好吧?」
見他還在笑,她惱怒的起身,向門口走去,「夜深了,我去睡了。」笑,笑死你算了,真是惡劣的男人。
長臂一伸就拉住了她,微一用力,她整個人向後跌進他的懷中。
看著他瞬間在自己眼前放大的俊臉,以及那俊顏之上的絢爛笑意,尚香恍神了一下,這男人難道不知道自己笑起來會變得像誘人犯罪的萬年妖孽嗎?離這麼近,分明在考驗她的操守。
「幹……幹什麼?」要命,她的舌頭竟然開始打結。
他頗感興味的揚眉,「你臉紅了。」
「我當然會臉紅。」她用手阻隔他的接近,「你……你別一直靠過來啊。」心都快跳出喉嚨口了,放過她吧。
「允我放縱一次可好?」
為什麼他的聲音這麼低沉魅惑,眼神這麼勾人心魂——她所有的思緒中斷於他突然貼上的雙唇。
風拂過燭火熄滅,暗室之中只剩壓抑的粗喘與呻吟。
「尚丫頭,出來。」
一大清早就有人在尚香的門外敲個不停,「砰砰」聲響就連隔了好幾重院落的人都被驚醒了,可是屋裡的人卻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尚丫頭……」門外的聲音鍥而不捨,大有海可枯石可爛,門不開絕不走人的意思。
就在來人決定破門而入時,門終於「吱呀」一聲打開了,尚香一臉意興闌珊的看著門外的人,撇嘴歎道:「畫師,這麼早就找我敘舊嗎?」
「我以為你睡死了。」他用力瞪著她,然後吃驚地發現她竟然頂著兩個黑難眼圈,「你一晚沒睡?」
她橫他一眼,「你詛咒我嗎?」
「最近我一直在詛咒,你難道都沒覺得?」
她冷哼,雙手環胸氣質全無,以眼白的部分對著他,「現在我曉得了。」難怪她會那麼衰,這筆帳她一定會加倍討回來的。
「我要走了。」
她不可置信的瞪大眼。
何師我逕自往下說:「我決定大人不計小人過的原諒你這次荒唐行為,但是絕不會有下次,青山不改,綠水常流,我們後會有期。」有秦憶風這個男人罩著她,他的裸畫之仇要報很難,好在他也不吃虧的將了她一軍,得到天劍盟有事相助的承諾,兩人算暫時扯平了。
這真的需要麻煩他老人家親自來說一聲嗎?他一聲不吭的就走她會更高興,也免得輾轉難眠大半夜好不容易睡下的她這會頭重腳輕想咬人。
「等一下。」趕在他飄然遠去時伸手扯住他的一角藍衫,咬牙切齒的開口留人。
「什麼事?」何師我訝異的揚眉,不敢相信她竟然還開口留自己。
「這個——」她突然露出一抹燦爛的笑靨,纖足飛踢,賞他一個離別禮物,「送你。」
一條人影在空中畫出一道完美的弧度,然後狼狽摔在地上,這便是秦憶風走進院落看到的情形。
「尚、香!」字與字之間的停頓昭示著駭人的殺氣,何師我慢吞吞地自地上爬起,又慢吞吞地走回來。
就在他接近房門的那一剎那,「砰」的一聲,門當著他的面關上了。
時間在那一刻靜止,而後天劍盟響起一道崩潰的怒吼,「尚——香——」
知道不應該笑的,可是等他發現,笑聲已經先理智一步逸出了唇。
何師我轉頭惡狠狠地瞪著他,字字含悲帶憤,「秦少主——」
秦憶風馬上繃緊臉,一本正經的問:「何兄有事請講。」
「這就是你秦家的家教嗎?」
「家教?」
「難道她不是你的義妹?既然是義抹,不就是你的家人,而我現在站的地方不是天劍盟嗎?這樣還算她的家教好嗎?」何師我氣憤難當的炮轟他。
秦憶風頓時無言以對,家教可以這樣算的嗎?
「吱呀」一聲,門再次拉開,兩個男人同時望過去。
纖塵不染的雪白書生袍,頭紮方巾,手持折扇,眼前活脫脫是個倜儻風流的江南才子。
「香兒——」
「尚香——」
兩個男人同時開口,又不約而同的對視一眼,然後目光再落到她身上。
像換了個人的尚香蹦跳到臉色依舊鐵青的何師我身邊,笑嘻嘻地問:「畫師,不介意我跟你作伴吧?」
「在你剛剛踢了我一腳之後?」他難以置信地揚眉。
她認真的點頭。
「你腦子沒壞吧?」
「你腦子才壞了。」
「你不怕我殺你?」
「你不是找不到機會報仇嗎?」
站在一邊的秦憶風的心情酸澀,她到底還是要離開,在昨夜他以行動表白後。
「我腦殼壞掉才會讓你跟。」最後何師我很強硬的擠出這句話。
「腿長在我身上,由得你說了算嗎?」她很輕蔑地哼了一聲。
何師我的臉色開始發綠。
望著自己手臂上突然多出一隻手,她用力抿緊了唇,卻沒有勇氣抬頭去看秦憶風的臉色。
「你認為現在我還會讓你走嗎?」
原來臉色很臭的何師我在聽到這句話後,兩隻眼睛倏地發出詭異的亮光,猶如飢餓的狼看到了獵物一般。
不愧是八卦茶寮出來的,血液裡邪惡的因子馬上發揮到極致,目光在兩個暗潮洶湧的男女身上晃來晃去。
「大哥,小妹又不是走了就不會再來,你不用強留我下來。」她試圖用最輕鬆的表情面對他。
「那就用眼睛看著我說話。」他捏起她的下巴,逼她抬頭。
眼神閃啊閃的就是不敢對上那雙會勾人魂魄的星眸,可是看到他紅潤的唇,昨夜的一切又在她腦中炸開,桃花迅速開遍她的身體,蔓延至她的臉龐。
「臉紅了!」何師我像瞧見了天降紅雨,要不是有人不客氣的擋開他,他已經趴到她的跟前去證實。
「畫——師——」現在輪到她尖叫了。
「真的紅了哦。」他繼續火上加油,像今天這樣的機會,他敢肯定錯過一定終生遺憾。
「秦憶風,你鬆手,我今天要不撕了他那張嘴,我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倒過來也不會更好聽。」偏偏有人決定讓今天這把火燒個過癮。
「何師我,你死定了!」
見她難得露出抓狂的神情,秦憶風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鬆開手,如果她真的很生氣,由別人承擔她的怒火要比自己承擔好得多,所以他很抱歉的看了何師我一眼,這次就偏勞他了。
尚香的武功並不很高,但是兔子急了咬一口也是很疼的,更何況她本來就不是溫馴一類,偶爾耍點小手段,打敗一流高手甚至頂尖高手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何師我最後被人打得鼻青臉腫一點都不奇怪。
真狠!所有看到何師我慘樣的人都只想到這兩個字。
江湖上長耳朵的都知道丹青聖手何師我除了他那雙手,最珍惜他那張名列江湖十大美男之一的臉。
「秦憶風,你這樣的行徑就不怕江湖人恥笑嗎?」
被人指名道姓的秦憶風神色從容地呷了口茶,「在下有做過什麼嗎?」
何師我雙眼噴火,兩手發顫,被氣得說不出話來,如果不是他在後面屢施黑手,尚香怎麼可能把自己打成這個樣子?死道友好過死貧道也不是這種死法吧?
「好痛……」
世界上最無恥的是什麼人?就是那個正在呼呼自己一雙纖細柔荑的行兇者。
「來,把這藥膏抹了會好一些。」秦憶風很關切地遞上良藥。
「畫師,來,我幫你抹藥膏。」尚香高高興興的拿著藥朝受害者走去,完全不理會身後那張逐漸變得一團黑的臉。
「站住,」何師我緊張地退後,「你再靠近我,我就咬舌自盡。」
鴉雀無聲!
突然屋子裡靜得連一片樹葉掉落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尚香因愕然而微張的嘴終於慢慢掩闔,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忍俊不住,「哦,咬舌自盡——那就咬吧。」
秦憶風已經忍笑忍到渾身狀似抽筋,原來跟她相處不抓狂的人真的很少啊,瞧瞧江湖上以好脾氣聞名的何師我現在的模樣,全身顫抖一如風中的枯葉,卻又說不出更多的話來反制於人。
「啪」的一聲,何師我拍爛了身邊的桌子。
「繼續。」她不痛不癢的鼓勵。
一張椅子繼而碎裂。
「很好。」她微笑。
在何師我毀掉客廳第十張桌椅的時候,主人終於變了臉。
「何兄,還請手下留情。」
這些全是上好的紫檀木,用真金白銀買回來的,再任人這樣一件一件地毀下去,縱使天劍盟富可敵國也會有破產的一天,更何況天劍盟只剩……
「大哥何必這樣小氣,區區幾張桌椅而已。」
「對,秦少主未免太小家子氣了。」手起話落間,兩張桌同時報廢。
他們兩個連成一氣,這倒讓秦憶風始料不及,頓時愕然不已。
「你究竟為什麼一定要跟我一起走?」何師我一邊把別人家的東西當柴劈,一邊很悠閒地發問。
「我有問過你幾時偷看柳大美人洗澡了嗎?」她反問回去。
秦憶風托住自己的下巴看好戲。
何師我俊臉乍青乍白,極度扭曲。
「你怎麼知道?」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聲音。
摸了摸耳邊的長髮,她淡笑道:「我難道沒說過自己曾經扮過柳絮嗎?」
何師我的臉色已經不能用言語來形容其灰敗的程度。
「以後不要老是追著不相干的人一次又一次的辯白自己所犯的過錯,平白讓我抓住你的把柄,多不好意思。」
她會不好意思?兩個男人的目光同時透露出這樣的懷疑。
「不過,這種消息我倒是不介意多知道一些,這樣上茶寮八卦的時候還可以更盡興一些。」她笑瞇了眼。
秦憶風終於明白為什麼她能當上八卦茶寮收集消息的小黃鶯了,那根本就是為她量身訂做的嘛。
何師我走了,揮揮衣袖沒帶走一片雲彩,卻在身後留下一室的殘破桌椅。
「為什麼?」尚香失去形象的揪住某人的前襟,將他強行拽到自己眼前。
被迫低頭跟她眼對眼,秦憶風的表情隨性自在,嘴角甚至還噙著一抹迷人的微笑,「他是你朋友。」
「誰說的?」她翻臉不認人。
他嘴角上揚的弧度擴大,她就連賴皮起來的表情也令人發噱,好想伸手指掐她鼓起的腮幫子,親吻她透露著倔強與狡賴的雙眼。
「也對,他是為追殺你才來天劍盟的。」秦憶風非常合作的順著她。
「所以他損壞的東西憑什麼要我替他賠?」她的聲音忍不住拔高。
笑意從眼底溢出,秦憶風不著痕跡的貼近她,「他因為追你而來,又因為目的沒有達到惱怒而去,離去之前他把所有的不滿都發洩出來,」頓了一下,目光瞟向一室的狼藉,「這些東西中古玩字畫為數不少,天劍盟損失如此慘重,總不能一聲不吭地吃下這個啞巴虧吧?」
「吃了又不會怎麼樣。」她一副事不關己。
他眼角為之一抽。
「況且,你既然敢把這些古玩字畫擺在人來人往的大廳,那這種意外也應該算計得到才是,所以憑什麼讓我賠?」她越說越理直氣壯。
秦憶風沒有反駁,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咦,什麼時候他們兩個人離得這麼近,近到她都可以數清他有多少根睫毛,他呼出的熱氣撲到她臉上,讓她沒來由地紅了臉,莫名的有些腳軟。
深夜,暗室,那糾纏著自己的火熱唇瓣……
「表哥——」一聲尖叫劃破長空,擊破屋內所有的旖旎風情。
尚香迅速推開快要貼到自己身上的男人,轉頭看向門口。
秦憶風則是饒富興味的看著在瞬間神色恢復自如的人,她變臉的速度真是驚人,快到他幾乎以為剛剛那個滿面嬌羞、眼神迷離語人的她只不過是自己的一時幻覺罷了。
「姊姊找大哥有事?」
「這裡發生了什麼事?」白玉蘭努力將目光定在一室的狼藉上,剛剛那一幕好刺眼。
尚香彎腰拾起地上的半幅殘畫,悠然一聲輕歎,「有人嫉妒天劍盟太過富足,所以千山萬水地跑來搞破壞。」
白玉蘭愕然,「嫉妒?」
秦憶風無語,看她如何為自己脫身。
「姊姊,」前一刻還悠閒調侃的人,下一刻換上了一張泫然欲泣的臉,「你來評評理,明明是別人毀掉這裡的東西,大哥卻賴上我,讓我來賠,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表哥讓你賠東西?」
尚香用力點頭。
你們兩個剛剛的樣子實在不像在討債呀。白玉蘭心頭恨恨地想著,臉上卻是一副賢良的表情,「表哥,既然不是香兒妹妹的錯,何必嚇她。」
秦憶風哼了一聲,「那人就是追著她來才會把這些東西毀損的,不讓她賠,難不成天劍盟自認倒霉?」
「這些東西原是身外之物。」
白玉蘭的話馬上得到了尚香的熱烈追捧,「姊姊說得真是太好了,姊姊不但人長得似神仙,就連秉性修養也如此超凡脫俗,哪裡像有些世俗之人……」一切盡在不言中。
一旁的世俗之人狀似失聰的看著門外盛開的花叢。
「表哥留下香兒妹妹就為了讓她賠東西?」白玉蘭小心的確認。
某人繼續失聰中。
「姊姊,天下沒有這樣的道理啊。」尚香像小女孩一樣不依地搖晃著白玉蘭的手臂。
「是表哥不讓妹妹走嗎?」
她用力點頭,委屈的扁嘴,「我打不過大哥,所以沒能跑掉。」那個死畫師,沒義氣,竟自己一個人落跑。
聽她這樣說,白玉蘭的額上出現黑線,跑掉?
「妹妹還有事情要去辦?」
「嗯。」她用力點頭。
白玉蘭目光掃過那個狀似賞景的男人,唇畔綻開一抹艷麗的笑靨,「那姊姊做主,這些東西不用妹妹賠了。」
「真的?」世上還是有好人。
「假的。」某人不再失聰,乾脆利落的澆熄她的喜悅,「賠不出跟原來一模一樣的東西,你就別想走!」
尚香的眼睛倏地冒出火光,「我去哪裡給你弄一模一樣的東西來?」那些都是古玩字畫啊,贗品沒問題,可真的她去哪裡挖啊?
表哥根本就不想她離開,這個認知讓白玉蘭袖中的拳頭下意識的握緊,垂下的眸底閃過一抹殺意。
「那就留下來。」這是他的答案。
「秦憶風——」尚香急得跳腳。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6 00:17:03
第七章
金庫應該是什麼樣?
就算不是滿地黃金白銀外加珍珠瑪瑙,也該有幾隻紅漆大木箱來充數,以顯示主人夠資格擁有這樣一個掏空的山洞當金庫——但是,什麼都沒有!
山壁上的松油火把將山洞照得如同白晝,也盡顯寒磣,這裡簡直稱得上是一馬平川,放眼望去一目瞭然的乾淨。
玄衣如墨的夜行人,呆望著這偌大而空蕩的洞穴,眼中漸漸湧上憤怒。
沒錯,就是憤怒,這是欺騙,欺騙全天下可憐的神偷大盜或像她這樣單為欣賞金庫而來的被害人。
她不甘心,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進到這裡,卻發現是個大騙局,無論如何她都不會甘心。
所以,在經歷了漫長的呆愕之後,尚香開始仔仔細細、一寸一寸的搜索山洞,哪怕只發現一兩塊碎銀都好,至少證明這個山洞確實有當過金庫,否則只有說明所謂的金庫根本就是天劍盟對江湖眾人撤的彌天大謊。
皇天不負有心人,就在她手指摸山壁摸到快麻木的時候,終於聽到一種類似機關轉動的聲音,這讓她感動到快要熱淚盈眶。
相較於外面的燈火通明,這條剛剛出現的長道就顯得異常幽暗,透出一股說不出的神秘感。
只微微猶豫了一下,她便邁步走進那條不知通向何方的山道。
越往裡走光線漸強,也讓她開始小心起來,這怎麼看都像是一個布好的陷阱等待獵物落網,但——尚香秀眉蹙起,為什麼她感覺不到危險氣息?
既是陷阱卻無警訊,著實讓她困惑。
腳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最後乾脆停步不前,盤膝坐在甬道中間,托腮開始閉目養神。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低沉醇厚的笑聲打破了寂靜。
她雙眼沒有睜開的跡象,只是恬靜的嘴角浮現一抹淺笑,「大哥笑什麼?」
「我在想是什麼原因讓你不再向前走?」
他在她跟前蹲下,低笑道:「進都進來了,怎麼走到這裡就不走了呢?」他在裡面等了又等,實在等不下去,只好自己走過來。
感到他的氣息近在咫尺,她穩住心神,只要不看他那張萬年妖孽的臉,她就能保持神智清明,不會被他牽著鼻子走。
「看到陷阱,大哥還會走進去嗎?」她反問。
「美人計的話就會。」他越發貼近,貪婪地嗅著她身上散發的淡淡馨香。
「那……」她霍然睜開眼,一雙明眸火光四溢,卻不知反而麗色遽增,明艷不可方物。
「怎樣?」他微笑依舊。
羞惱於心的她卻又不能直言,這傢伙竟然離她近得讓她一轉頭就親到他的臉!
「嗯?」
她滿面飛霞,慌張後仰,「你別一直靠過來……」拜託不要笑得這樣媚態橫生、妖魅惑人好不好?她怕她會管不住蠢動的心。
「你原想說什麼?」
他使出的一定是美男計,而她正在體驗美男計的甘苦滋味。
尚香一邊掙扎要不要對眼前這張俊美過度的臉伸出狼爪,一邊暗自唾棄自己,好歹也是在俊男美女中打滾多年,雖不致刀槍不入,但實在沒道理會被這傢伙的美色所惑,明明她面對這張臉也有些年份了啊……
沒道理!
這世上沒道理的事極多,她只能安慰自己說那是因為隨著年齡的增長,某人也晉級妖魔化了。
「香兒……」
這聲音實在太誘惑人了,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一張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太過虛軟無力,「什麼?」
「今天你算自投羅網吧。」眸底閃過奸計得逞的詭詐光芒。
「你根本早就算計好了。」她努力收攝心神。
「要算計你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
「是嗎?」這次不就被你算計到了,她心裡頗不是滋味的想著。
「那是因為你對我少了防備之心。」
她不爽的瞪著他,氣他的胡說八道。
他伸手環住她的纖腰,愉悅地笑起來,「或許你不自覺,但是自從你跟我結拜之後,便不再像以前那樣生份,而親人之間是非常容易互相瞭解的。」
是這樣嗎?她的眼睛透露出這樣的疑問。
「當然是,否則我何需等到今天。」
她蹙緊了眉頭,等到今天?
他的笑容顯得無奈起來,抵著她光滑的額頭,恍若囈語般地道:「難道我的心你到現在還不瞭解嗎?還是你想裝傻?」
她知道啊,他一直在想辦法吃她豆腐,想到這個,她才意識到自己竟然被他摟抱在懷裡,馬上反射性地用手推他,企圖隔開兩人的距離。
「你放手啊……」她有些挫敗的低吼。
「不放。」他很堅定的拒絕。
「男女有別。」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她難以置信的瞠大眼,這話真的是眼前這個江湖大俠說的嗎?
「你是我結拜大哥。」她叫嚷。
他直直盯著她。
「我們是兄妹……」聲音漸漸中斷於他持續冰冷的瞪視中,明明是他提議結拜的啊!
「你真的只當我是兄長?」
原本是很確定的答案,可是在話即將出口時她反而猶豫起來,只當他是兄長嗎?似乎好像……
見她面露迷茫之色,他心中瞭然,這傻丫頭只怕到現在也沒弄清自己的心。
「為什麼金庫沒有金銀珠寶?」
他瞪著她,不敢相信她竟然避重就輕的轉到這個問題上來。
「一座空庫為什麼外面的機關還設計得那麼繁瑣?」害她興致勃勃地闖過一道又一道,結果什麼都沒有。
「因為能進到金庫裡的人並不多,能活著走出去的人更少。」好吧,既然她這麼想知道,他可以先回答她。
「為什麼?」
「這裡是天劍盟的禁地。」
「一座空蕩蕩的大山洞,請我來我都不會來。」她哼聲表示不屑,早知道這裡空空如也,她還不如收拾包袱先跑了再說。
「所以我沒請你。」他從善如流。
「可是,你讓我賠古玩。」想到他的可惡之處,她忍不住張口在他的手背上咬了一口。
他笑著任她咬,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不這樣,你怎麼會因為不滿而打金庫的主意。」
「我原本也很好奇天劍盟的金庫有什麼。」要不是某人死都不肯領她一窺其貌,或許她早就知道這裡什麼都沒有。
「但你並沒有非一探究竟不可的心思。」他一針見血的道破。
那是當然,正所謂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而她至少也算君子行列裡的人。
「所以,得想辦法讓你自己走進來。」
此時看他又像一隻狐狸了,危險啊危險。
「你千辛萬苦的設計我進到這,到底想幹什麼?」
「我說過了,這裡要出去很難。」他劍眉輕揚,心情極好的回答她。
「又怎樣?」她進來要是有金銀可拿的話,也不會那麼快想出去。
「至少我很肯定,在這裡你若想脫身要比密室難上很多很多……」
腦中警鐘響起卻為時已晚,某只總變身為狐狸的男人再次像蛇一樣纏了上來。
當她被撩撥得有些意亂情迷時,突然一張陰柔邪氣的臉閃過腦海,讓她瞬間打了一個寒顫,手腳並用的將身上的八爪魚給弄開。
「香兒……」這種時候拒絕大不人道了。
她很嚴肅的看著他,「你不能碰我。」否則性命堪憂。
「為什麼?」她明明心裡有他,為什麼一直抗拒他的親近?
她伸手搔了搔頭,努力營造出來的嚴肅感頓時蕩然無存,有些不知該如何向他解釋。
「什麼原因?」
她看了他一眼,然後繼續煩惱該怎麼解釋,有些事她不能告訴他。
「尚香。」聲音明顯出現警告的意味。
「我不是正在想嘛,催什麼催。」她不爽哦,再吵毒啞他。
黑線掛滿秦憶風的額頭,她的口吻……
「因為毒閻羅不允許我跟白道的人來往。」好吧,這麼講應該沒問題了吧。
「他不許?」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對,他不許,並且撂話說,如果我敢嫁給白道中人,他就要給我好看。」好看?她也很想再漂亮一點呢。
「你們是什麼關係?」秦憶風的臉色沉了下來,但願不會是他想的那種。
「關係啊,」她將指甲送到嘴邊啃著,「就是那種很親密的關係。」
很親密的關係?他身軀一震,神情大受打擊。
懸崖峭壁下的迷人幽谷,草木繁茂,山花爛漫。
晴朗的天空上飄浮著幾朵白雲,飛鳥自在的飛翔在藍天裡。
紫衣男子在一大片向陽的岩石上晾曬藥草,隨著他的動作,岩石上的藥草越來越多。
在離這岩石不遠的小溪畔,一個粉衣少女埋首摔打著手裡的泥巴,嘴裡不時的嘟嘟囔囔。
「哥,我這麼講有錯嗎?」
那個站在一堆藥草中間忙碌的紫衣男子頭也不回的哼了聲,「當然沒錯,我本來就是你最親近的人。」
「那他為什麼突然間變得那麼怪?不但對我中規中矩了起來,就連我在天劍盟多住兩日都不肯。」
「你很失望?」紫衣男子終於自藥草中回過頭來,那是一張極其陰柔美麗的臉,眉梢眼角天生帶著一抹勾人心魂的邪氣。
「我只是奇怪,一個習慣對我動手動腳的人突然變得比正人君子還君子,我不習慣啊。」她噘著嘴,繼續用力摔打著手中的泥塊。
紫衣男子看著她用力摔打泥巴的背影無聲的搖了搖頭,這個傻丫頭,從小到大,遇到不開心的事就跑去摔泥巴。
「那個千年冰雪蟾能借我玩兩天嗎?」尚香漆黑的眸子骨碌碌轉了幾圈,拿著泥巴跑到自己大哥身邊撒嬌。
「哼。」他給她來個相應不理。
「它好漂亮,玩兩天而已嘛,不要那麼小氣。」她繼續死纏爛打。
「從小到大,凡是你接近的毒物都沒好下場,不借。」異常斬釘截鐵。
「哥——」她拖長了音,不滿的瞪大眼。
「瞪眼也沒用,事實就是事實,你是比毒物更毒的人。」再毒的活物,遇到她只有認栽。
她的嘴角抖了又抖,哇咧,這是身為胞兄應該說的話嗎?
「一天好了,好歹這雪蟾我也出了力,就一天。」她豎起一根手指表示絕不食言。
他用力拍掉她的手,繼續翻曬藥草,「是誰把我的萬毒洞搞得一團糟然後跑掉的?」他肯放過她已經是大人大量了,還敢邀功。
「那你也追殺過了啊。」她在後面小聲嘀咕。
「你屬蟑螂的,從小被人追殺到大,依舊活蹦亂跳的為禍人間。」他笑著伸手拍拍她垂下的小腦袋,這丫頭天生第六感敏銳,所以她再瘋再愛玩,他也不用太擔心她會把自己的命玩掉。
「哥,我想娘。」
「想就回去看看。」
「爹不喜歡我回去。」她悶悶不樂的說。
「那個死老頭根本不喜歡任何可能打擾他跟娘親熱的人。」陰柔的俊臉上閃過憤恨。
「娘好可憐。」
「所以我們一定要救娘脫離那個死老頭的魔掌。」一定要煉出能制住那老傢伙的毒藥才行。
「嗯。」她用力點頭,伸手握拳,一臉的堅毅。
「你們這兩個死小孩。」一個暴怒的聲音插入。
「哇!」尚香嚇得躲到大哥身後,然後慢慢探出半個腦袋,看著那個彷彿平空冒出來的藍衫人,「爹,你幾時來的?」
莫承言剛毅豪邁的臉上是滿滿的憤怒,瞪著眼前兩個逆子,「足夠聽到你們兩個的不孝言論。」枉費他千辛萬苦的跑來看他們兩個,簡直浪費感情。
「哼,比起你把我們兩個相繼拋棄的舉動,我們這樣做根本就不算什麼。」
「哥說得沒錯。」她大聲支持胞兄。
「莫祭酒、莫尚香——」
「哼。」這回兩兄妹同時從鼻孔裡哼出聲,轉身繼續擺弄手中的藥草與泥巴,根本當老父不存在。
「香兒,過來。」目光在子女身上轉了幾圈,莫承言決定從小女兒下手。
用力摔了幾下泥巴,難得聽到自己全名的尚香不是很甘願的走到父親身邊。
「什麼事?」
「你今年也十八歲了,所以我給你定了門親事。」他等著看女兒欣喜的表情。
結果——
女兒蹲下身繼續埋頭玩自己的泥巴。
一陣微風拂過,將岩石上晾曬的一根藥草吹起,緩緩在他面前飄落,猶如他此刻陰暗心情的寫照。
「你們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養不教父之過,他錯了。
「有。」異口同聲的回答,並且很響亮。
莫承言為之氣結。
「你又把香兒許給誰了?」無論怎麼看,莫祭酒的臉色只能用陰狠來形容。
說到這個,莫承言就得意起來,「那孩子無論人品、氣質、武功、家世都是上上之選,多少人槍都搶不到的乘龍快婿。」
尚香皺了皺眉頭,狐疑的望著父親。
「真有那麼好,還輪得到你去搶。」莫祭酒不屑的冷哼,死老頭整天膩著娘親,哪有時間去幫小妹找夫家,還不是為了斷絕後患,才決定把小妹給處理出去。
莫承言的臉皮顫了顫,最後以父親獨有的寬廣胸懷原諒兒子的出言不遜,對著女兒露出慈父的微笑,「香兒啊,爹怎麼會害你呢,是不是?那小子真的是難得一見的青年才俊哦。」乖囡,你就趕緊嫁了吧,也省得你老是易容回去打擾我跟你娘的獨處。
「難得一見的才俊?」尚香螓首微歪,用一種調侃的眼神看著父親,「爹,您什麼時候有機會遇到這種人才?」
這回剛毅的臉皮忍不住微微泛紅,最後不得不端起父親的架子,沉聲道:「丫頭,正所謂在家從父,你的婚事爹說了就算。」
「哼!」
「祭酒,這次你不可以再從中作梗。」他很嚴肅的望著兒子不馴的臉。
「再?」她挑眉,目光在父兄之間來回移動。
莫祭酒看著妹妹坦然的道:「八年前他就試圖把你許人了。」不過,那小子被他打發了。
「八年前?」她訝然的張大嘴,那時她才十歲好不好,「是誰?」
陰柔的俊臉散發出一種邪惡的氣息,「不知道。」
「啊!」
「他進到谷口的時候就中了我的招。」停頓了下,他嫵媚的笑起來,「傷重加上毒發,活下去的可能性不大。」因為沒有為其收屍的必要,動手後他便離去。
尚香忍不住伸手撓頭,怎麼越聽越耳熟咧。
「所以這次我決定當面告訴香兒,安排好一切,免得再讓你有機可乘。」莫承言不忘狠瞪兒子兩眼,他的眼光一等一,那小子就該是他莫承言的女婿,哪會真讓逆子解決。
那又怎樣,只要知道是誰他一樣動手,哼!莫祭酒挑釁地睨了父親一眼。
「我莫承言的女兒一定要嫁白道中人。」他聲明立場。
「我毒閻羅的妹妹只能嫁給邪道中人,自古正邪不兩立。」他也是有原則的。
她繼續搔頭,一正一邪兩路人馬,此刻自己面前就有一對,她真的很苦惱耶。
唉!
望著水光山色風景無限的洞庭湖,尚香的臉上完全找不到一絲喜悅,原本靈動的眸子呆呆的凝望著在陽光照耀下波光粼粼的水面。
嫁人?
螓首微仰,瞇眼看著頭頂燦爛的太陽,一聲輕歎逸出朱唇。
天氣晴朗,萬里無雲,清風徐來,在這炎炎夏日裡分外難得,可是煩惱的她卻沒心情遊山玩水。
望著與君山遙遙相望的岳陽樓,她連歎三聲。
去?還是不去?
不去,爹那裡不好交代;去的話,大哥會不爽,她自己也不情願。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張俊秀出塵的臉,那雙如星般燦爛,如海般深邃的眼睛似乎透著隱隱的憂鬱……
停!她用力晃了一下頭,將那張纏了她好些日子的臉從腦中晃走,掬水用力潑自己的臉,清醒,一定要清醒。
「哼,他都已經趕我走了,我為什麼還要想他,才不要……」她喃喃自語,努力說服自己。
定了定神,她擦乾臉上發上的水漬,眼睛遙望著岳陽樓,對自己說,就去看看吧,或許真的是個人傑呢,就算不嫁,拗來當朋友也是可以的。
做好心理建設之後,她跳上岸邊停靠的一葉扁舟,向岳陽樓而去。
常言說得好,人生何處不相逢。
可是——這也太惡劣了吧!
才上岸,尚香還未來得及找人就想原路回返。
「二妹——」
來不及了,他已經發現她了,所以她只好硬著頭皮走過去。
秦憶風狐疑的打量她,一身白衣似雪,越發襯得她明眸皓齒、玉面朱唇。
目光下移,在看到她腰間帶著的那管青翠洞簫時,眼神倏地一緊——雪衣,翠蕭,發如雙環,耳墜蓮花,衣著打扮無一不與今日他要見的人一致。
相識八年來,從未見她穿過白衣,今日才發現白色很配她,把那種絕代風華的氣韻發揮到極致。
「你來洞庭賞景嗎?」他興味的揚眉。
抿了抿唇,她走到窗前,眺望著碧波浩渺的太湖,微笑道:「對呀,淡掃明湖開玉鏡,丹青畫出是君山。能讓人寫出這麼美詩句的地方一定很漂亮,而站在岳陽樓看君山,就更有詩意,不是嗎?」
「今天我包下了這裡。」他慢條斯理的說。
「大哥,何必這麼見外,讓小妹借借光也沒什麼不好是不是?」她扭頭對他扮個鬼臉。
「這麼多年沒見你穿過白衣。」他不著痕跡的探問。
她挑眉,「大哥沒見過不表示我就沒穿過,是不是?」
話雖這樣講,但是天下斷沒有如此巧合之事,今天他與人有約,白衣翠簫相見於岳陽樓,她便適時翩然而至。
「你真的姓尚?」
「大哥何出此言?」
將心一橫,他決定打開天窗說亮話,再讓她這樣扯下去,永遠套不出他想知道的事。
「我會包下這裡,乃是因為與一位莫姑娘有約,而她赴約時就該如你這般白衣翠簫……」剩下的話他明智的含在嘴裡,仔細看她的神色變化。
嘴角微不可察的僵了一下,尚香沒來由地朝他怒視一眼,讓他有些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怎麼了,香兒?」
「請稱呼我為二妹。」她糾正他,他都跑來跟人家相親了,還敢叫她「香兒」?
顯然她忘了自己其實也是來相親的。
「二妹。」他突然有些想笑,她這樣如嗔似嬌的表情真的很可愛。
「既然大哥與人有約,那小妹便不好多做打擾,我先告辭了。」她面不改色的向他辭行。
「哦。」他劍眉微挑,意味深長的瞧著她。
「我要走了。」她提高音量。
他點頭,「我聽到了。」
她瞄瞄他,再低頭看看被人扯住的衣袖,不恥下問地道:「那你的手在幹什麼?」
「莫尚香。」他很肯定地輕喚。
她左顧右盼,「誰?」
「你呀。」他愜意的笑。
「大哥真是愛說笑。」我不承認你能怎麼樣?
「難怪你那麼喜歡小莫的名字。」他終於可以理解她每每叨念小莫名字時那股艷羨從何而來了,她自己明明就姓莫,卻不肯大大方方地將姓與名字連在一起。
莫尚香,莫上香,哈哈,果然是有意思!
「秦憶風——」她開始抓狂,誰敢拿她的名字取笑,她就對誰不客氣。
「哈哈……」他放聲大笑,每每她抓狂無措的樣子都會讓他心情大好,從無例外。
「我要跟你絕交!」氣死她了,都是爹,為什麼要起這個名字,什麼莫尚香,莫祭酒的,爹難道想讓她跟哥忘祖棄根嗎?
秦憶風強忍住氾濫的笑意。
「放手,我要走了。」她現在很生氣,他再不放手她就不客氣了。
「緣分既然是上天注定的,我便沒道理再放手。」
「什麼?」
他盯著她的眼,認真的道:「八年前你誤打誤撞的收了原本就是送你的玉麒麟,今日你我二人又因父母之命而重聚,這不是緣分是什麼?」
難怪那日聽哥講得很耳熟,原來他便是當年那個倒霉的少年,她恍然大悟。
「不管你跟毒閻羅究竟有什麼糾葛,這次我都不會再放手!」心灰意冷的他原想認命,聽從父母安排來見見再找上門的莫家小姐。卻不料,老天垂憐,讓他失而復得。
「糾葛?」她眨眼,除了她常常弄死哥哥的毒蟲外,他們兄妹實在沒別的恩怨。
「你肯來,證明他在你心目中也無多少份量。」同樣證明自己在她心目中也是一般,否則她一定不會出現在這裡,這個認知讓他很不是滋味。
「不是呀,我如果不來,他們會鬧得很凶,所以我一定要來走一遭。」她實話實說。
秦憶風臉色瞬間黑沉了下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6 00:17:47
第八章
她有說錯嗎?
她明明就沒說錯啊,所以對他的勃然大怒,她真的無法理解。
雖然無法理解,但有一點尚香是肯定的,就是對於盛怒中的人最好是不要跟他唱反調,所以當秦憶風硬拉著她回天劍盟時她沒有拒絕。
沒有拒絕並不表示她就贊同他這樣鴨霸的做法。
望著窗外大樹的眼睛突然掠過一抹慧黠。
好吧,上次她沒能找到真正的金庫——那座空蕩蕩的山洞不可能是天劍盟的金庫,那麼這次既然有幸再次做客,當然得去摸幾錠金子以安慰她之前失落的心情。
腳才剛剛踏出房門,就聽到一道甜柔的嗓音叫自己。
「香兒妹妹。」
心裡暗歎一聲,她慢慢轉過身去,笑著同來人打招呼,「白姊姊。」
清題脫俗的白玉蘭站在蓮花池畔猶如下凡的仙子般衣袂飄飄,讓尚香沒來由的有些氣悶。
「妹妹要去哪裡?」
「待在屋子久了會悶,隨便走走,姊姊呢?」
「妹妹遠來是客,我陪妹妹到處轉轉好了。」
那個「客」字異常尖銳的刺入尚香的心口,讓她呼吸為之一窒。
「那怎麼好意思麻煩姊姊,我自己走走就好。」
白玉蘭溫婉地笑著搖頭,「妹妹是外人,自是不知天劍盟有許多地方是不能隨便走動的,還是由我帶妹妹轉轉好。」
強壓下自己心頭的不適,尚香也笑著搖頭,「這是不要了,姊姊打理天劍盟的內務己經很辛苦,妹妹不能再讓姊姊多費辛勞。」
她們真是客氣,客氣得有些虛偽,秦憶風遠遠看著,卻沒有上前介入的意思。
他很氣尚香,卻又不能把她怎麼樣。她明明心裡有他,卻又對毒閻羅心存顧計,他真想剖開她的腦袋看看她究竟在想什麼。
最後,他看到她認輸地跟著表妹離去,不由訝異的揚了揚眉,然後不動聲色地跟了上去。
只不過跟著她們越久,他的臉色就越難看。
「這支鞦韆架,小時候我和表哥常常一起坐在上面蕩。」白玉蘭一臉甜蜜的回憶著。
身邊的尚香很努力的維持著臉上的淡笑,從剛剛到現在,她一直在聽別人青梅竹馬的成長史,聽得她原本只想拿幾塊金子的念頭逐漸轉變為把金庫整座搬走!
「姊姊跟大哥的感情真好。」
「是呀,」白玉蘭一臉憧憬地望著遠處的青山微笑,「小時候一起玩耍,表哥當新郎我當新娘……」
尚香嘴角一直掛著的淺笑已經凋零,原本景色如畫的天劍盟,在她眼中突然之間變得面目可憎起來。
她明明是想走走散心的,怎麼跟白玉蘭一起時間越久,她就越鬱悶,簡直鬱悶得想大吼,並且一腳把兀自說個不停的白玉蘭給踢到十萬八千里之外。
秦憶風看著她垂在身側的手握緊又鬆開,鬆開又握緊,如此不停的重複著,想來她此刻內心天人交戰得極是慘烈,而他那陷入回憶的表妹絲毫沒有察覺身側人的情緒轉變。
「姊姊。」
尚香突然變得凝重的口吻讓白玉蘭訝然側目。
「其實姊姊應該陪大哥出來散步的。」至少郎情妾意春滿園,光想那個畫面她就有種殺人的衝動。
白玉蘭的神情黯淡了一下,幽幽地道:「他現在不會有時間陪我的。」
明白了,所以她就成了那個倒霉人。
「妹妹可有心愛的人?」
尚香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給震住了。
「妹妹?」
毫無徵兆的警訊閃過腦海,她不動聲色的微笑,「這樣說來,姊姊是有心上人了?」
白玉蘭默認。
「能被貌如天仙的姊姊喜歡的男子一定很幸福。」那只爛蝴蝶,整個江湖上有名有姓的美女都鍾情於他。
「妹妹才是幸福。」
她眨眼,不解。
白玉蘭盯著她,一字一頓地道:「因為表哥喜歡的是你。」
這種語調真像拿刀一刀一刀的切她的肉,眼前明艷如花的美人為什麼突然有點像夜叉?
「姊姊真愛說笑。」她不以為然的笑,老練的裝傻。
她的態度讓白玉蘭有些摸不著頭緒,狐疑地看著她,「難道你感覺不出來?」
「姊姊莫要忘了,我跟大哥有結拜之誼,他待我如妹,自然比別人親近了幾分。」
「你認為你倆只是兄妹之誼?」白玉蘭不敢相信有人會如此遲鈍。
她當然不這麼認為,可是,強烈的直覺告訴她最好這樣表態,從小到大這不知多少次救她於水火之中,她不會笨到漠視它的警告。
「難道姊姊認為還有別的意思嗎?」她天真的反問。
「啊,不,沒有,表哥對家人是比較關心。」就讓她以為是親情好了。
「姊姊,走了這麼久,我有些渴了,不如我們到前面的涼亭坐下歇歇喝杯茶?」她笑著指著前方涼亭詢問身邊的美人。
「好。」
輕歎聲在夜風中吹散,尚香有些挫敗的捶著自個的腦袋,幹麼一直歎氣,明明不想的。這樣想著的時候,歎息聲又一次不受控制地逸出口。
人家是表兄妹,兒時玩伴,有許多溫馨甜蜜的回憶不足為奇——可是,為什麼她也有哥哥卻從沒有這樣美好的童年?
秀麗的小臉泛起憂傷,望著月亮的眼睛慢慢籠上一層霧氣。
似乎有記憶開始她就一直是一個人,哥哥要好久才會來看她一次,所以她討厭月圓,討厭夜晚,討厭那些在黑夜出沒的野獸……依稀中彷彿看到一抹瘦小的身影孤獨而堅強的生活著……
「為什麼哭?」
她心中一驚,伸手往臉上摸去,才發現不知何時淚已垂落,急忙用手抹去,揚起笑臉,「這麼晚了,大哥還不睡啊。」
「為什麼哭?」秦憶風站在窗前盯著她被淚沖洗過的眼,她剛剛明明很悲傷,為什麼要強顏歡笑?這如花般的笑靨讓他心疼,也讓他明白自己對她的瞭解還不夠。
「沙子吹到眼裡了。」她調皮的眨了下眼。
「那沙子還真多。」
「是呀,真多。」
在她驚訝的目光中,他從窗口一躍而入,輕鬆的落到她的身邊。
「需要我幫你把沙子吹出來嗎?」他體貼的問。
「已經隨著眼淚流出來了。」
「你不開心。」他很肯定,今夜他聽到她無數次的歎氣。
轉頭去看天上的一彎新月,她口氣淡淡地,「大哥的童年很幸福。」
「你不幸福嗎?」似乎白天表妹回憶兒時光陰時她的神情就不對勁。
「園子裡的鞦韆架是大哥跟姊姊搭的嗎?」
「不是,是盟裡的叔叔搭的。」
「我小時候為了搭鞦韆架從樹上摔下來兩次。」
他看著她,浸淫在月光中的她語氣平靜而祥和,他卻感到一陣心疼,為兒時的她。
「香兒——」他輕聲喚她,伸手將她攬入懷。
默默地將頭靠在他的胸前,陷入往事的回想,「我不喜歡夜晚,小時候夜裡野獸常常出沒,慢慢長大了才不再害怕。」
「也怕打雷。」他補充。
她抬眼瞪他,然後掙開他的懷抱,坐回窗前。
「草廬似乎一直是你一個人居住。」他不著痕跡的試探。
「嗯。」
「毒閻羅不是你很親近的人嗎?那時你們還不認識?」提起情敵,他語氣顯得不佳。
「我們不能住在一起的。」她眼神閃了閃。
「男女有別。」他明白。
那是因為當時年輕氣盛的大哥在外結怨大多,怕連累她,不得不分開住。
「以後我會在你身邊,你不會再寂寞了。」原來以前曾經看到的寂寞是真的。
「我已經習慣了。」雖然有時也會感到孤寂,好在這些年她一直想辦法讓自己不寂寞,即使被人追殺也好過孤獨一人。
偶爾還有他會找上門,她真的一點都不寂寞……
他心疼地看著她,今夜的她有些憂傷,跟平日看到的那個古靈精怪、彷彿有無窮活力的尚香很不同。
「我不喜歡月夜,會讓人沒來由地有些感傷呢。」她露出自嘲的笑,「大哥就當我胡言亂語好了。」
「好。」他體貼地搭腔。
「夜深了,大哥該回去休息了。」地委婉地下逐客令,有些睏,想早點睡了。
「我還以為自己必須打起十二萬分精神,防止你再次夜探金庫呢。」他要讓她徹底改變心情。
她是有這個打算,只不過今天沒心情。
「大哥也說過我不是貪財之人。」
他唇畔的笑意更深,「那我就不知道是誰最近老是很隨意地在盟裡走來走去。」他刻意在隨意二字上加重語氣。
「難道我散散心也不可以嗎?」他越提防她就越有興趣。
「可以,」他沒得反對,只是有但書,「不過有些地方還是不能擅闖。」
「小妹一向做事隨性慣了呢。」她的笑容微透挑釁。
他看著她搖頭,真想告訴她絕對會白忙一場,唉,算了。
毒閻羅盯上了秦憶風?
秦憶風槓上了毒閻羅?
究竟是誰先挑上誰已無可考證,總之,江湖人人知道的只有一個事實——這兩個男人是仇人。
「誰說他們是仇人的,明明就是礙於正邪身份因愛生恨的典型例證啊。」
人潮雲集的八卦茶寮,一個站在樓梯口的說書先生語出驚人,讓茶寮有片刻無聲。
「因愛生恨?」寂靜之後,終於有人率先發問。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位相貌平平,卻每每語出驚人的說書先生臉上。這位先生每三個月定時進行一次江湖八卦大放送,由他口中所道出的消息無一不讓世人震驚,也無一不讓當事人事後滿江湖追殺他……
可是,迄今他仍舊毫髮無損地定時來坐堂,而且變本加厲地繼續他所熱愛的八卦職志。
「你們想想啊,這毒閻羅與秦憶風論相貌各有所長,放眼江湖卻也再難找出與其相匹配之人,真可謂是金風玉露一相逢,自此天上人間再無凡花可入眼。」
樓下眾人皆瞠目結舌。
「可憐此二美男,相愛而無法見容於世,最後不得不含淚相別於江湖,為了能見彼此一面,不得不煞費苦心,以正邪之分對峙,雖是刀光劍影相逢,卻飽含濃情蜜意……」
說書先生呷口茶,「想我輩俗人豈能明白他們這般純潔真摯的感情。」
這種感情純潔真摯?
樓下眾人的眼中無不浮現如此疑問,但樓上先生的高談闊論並沒有因為他們的困惑而就此停下。
「說到美色惑人,便不得不講到名滿江湖的丹青聖手與號稱江湖第一美人柳絮之間的愛恨糾葛。」
眾人張大眼豎直耳朵。
「話說,一日何師我百無聊賴散步到一處水邊,正兀自沉吟間,『嘩啦』一聲一個美人自水中浮現,頓時讓他錯以為相遇洛神。」
好香艷的畫面啊,眾人暇想中。
「為了彌補自己唐突佳人之罪,聖手千里相陪,其意拳拳,其情蒼天可鑒……」
刀口舔血的江湖生涯,因為有了八卦茶寮這樣的地方而變得有滋有味起來。
而茶寮若沒有這位舌燦蓮花的說書先生,便像炒菜沒有加鹽般失掉了味道,說他是茶寮的靈魂人物一點兒都不過分。
只不過這靈魂般的人物若混跡於市井之間,便如入泥海根本無處可尋,讓他自始至終都蒙著一層神秘的面紗。
日落西山,紅霞映滿天,預示著明天會是個好天氣,適宜遠遊。
夜暮降臨的八卦茶寮少了白日的喧鬧,多了幾許清靜祥和。
大家的嘴巴正用來吃飯,但眼睛依舊犀利地四下搜尋著可能的八卦熱點。
現在被大家關注的是第十號桌子。
坐在那的男人太過耀眼,就如同暗夜發出瑰麗色澤的夜明珠一般引人側目。
那是許多人認識的天劍盟的秦憶風。
這會他看起來臉色不太好,周圍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冷肅氣息。
眾人心中雪亮,一定是為了茶寮說書先生前幾日的驚人言論,只不過想抓住那名神出鬼沒的「造謠者」,只怕有些難……瞧他眼睛一直盯著門口的方向,難道他來八卦茶寮等人?
夜己深,露已重,眾人卻毫無睡意。
秦憶風仍舊寒著臉望著門口,這說明還有戲,去睡大頭覺就太浪費入住八卦茶寮的銀兩了。
不知道該不該用「千呼萬喚始出來」來形容那個子時出現的人,或許用「望眼欲穿」更合適。
紅衣如火,膚如玉脂,眉目清麗,身形玲瓏。
難道秦憶風盼星星盼月亮,枯等的就是這一個秀雅的少女?
「香兒——」
這個聲音無論說都聽得出壓抑著怒意。
站在門口進退維谷的尚香飛快地轉著腦筋,怎麼會這樣,一進門就受到萬眾矚目,都子夜了,他們難道都不睡覺的啊?
「好巧啊,大哥。」最後,她毅然將門外的另一隻腳邁了進來,微笑衝著臉色鐵青的男人打招呼。
「巧嗎?」他冷哼。
「大哥,不要板著臉,這樣一張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臉板著太可惜了,笑一下。」
眾人瞠目結舌地看著尚香走到秦憶風面前,並又不知死活地伸手試圖將他的嘴彎起一個笑弧出來。
她一定不知道「死」宇怎麼寫,即使秦憶風是江湖上首屈一指的大俠,卻不表示他是沒有脾氣的好好先生,任人搓圓捏扁,這少女真是膽大包天。
「香兒,」他有些哭笑不得地抓住她不老實的雙手,「這便是你留書上說的要緊事?」回到天劍盟才知道,他前腳剛出門,她後腳也跟著閃人,並留言說有要事得辦。
她回給他一張甜甜的笑臉,卻什麼也沒說。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6 00:18:03
第九章
燭光在風中搖曳,晚風中帶著遠山的花香。
燈下的兩人面對面坐著,卻已經很久沒有說一個字。
一聲歎息響起,「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他一離開天劍盟,她就跟著不見,他總不能把她拴在腰帶上。
尚香悶悶地望著跳躍的燈花。
秦憶風對茶寮的說書先生身份完全不作他人想,認定就是她。「你到底在生什麼氣?」氣到跑到這裡來胡說八道。
「哪有。」她為什麼要生氣啊。
「明明就是氣極了。」否則不會拿他們開刀,他跟毒閻羅互生情愫?讓他死了吧。
她咬著下唇,恨恨地吐出一句話,「十次。」
「什麼?」秦憶風一臉茫然。
「一個月你們打了十次架!」她怒吼,他們很閒是不是,很無聊是不是,在瀑布邊打了又打,她想當作沒看到都不成。
秦憶風驚愕地看著她暴怒的神情。
「拜託你們下次要拚命約遠點兒行不行?」哪有人打架老選同一個地點,而且還選在她喜歡待的地方。
「你都看到了?」明明每次他出去的時候都沒人發現的。
「哼!」用鼻子噴氣回答他。
「香兒……」他這麼做都是為了誰啊。
「你打不過他的。」
他劍眉緊蹙,怎麼她的說法跟毒閻羅一模一樣,而這讓他的心情很鬱悶。
「你還沒看明白嗎?你不是他的對手,就算你武功勝得了他,他一用毒,你根本防不勝防。」更何況你連武功也勝不了他。
「他是君子。」
「你們果然惺惺相惜。」話中不無諷刺的意味。
「香兒——」
「怎樣?他是不是君子我還會不清楚嗎?」
秦憶風瞪著她。
「為了我,他不會在乎使手段贏你。」哥不會讓自己輸給他的,她很清楚這一點。
「你這麼瞭解他?」
「總之比你要瞭解。」好歹他們也是兄妹,並且玩了那麼多年的貓捉老鼠遊戲,她有這個自信。
「你決定選他嗎?」秦憶風痛苦地看著她。
「……」她有這樣說嗎?
「我這樣遷就你,難道還是不能留住你的心?」難道他真的只能放手,一這麼想,他的心就難以抑制的抽緊。
「遷就?」她呆呆地重複。
「我允許你心中還有一個人,只要求你人留在我身邊,難道這也不行?」他之所以屢屢赴約跟毒閻羅比試,只是想證明其實自己不比他差,可惜始終略遜一籌,這讓他十分惱火。
「你在吃他的醋?」
秦憶風很想暈厥給她看,難道一直以來自己表現得還不夠明顯嗎?
「你吃他的醋幹什麼?」
「你說幹什麼?」真想掐死她算了。
「他對我好是天經地義的,他如果對我不好,你才應該找他去拚命。」厚,他真是笨。
某人顯然忘記自己根本從來沒說過跟毒閻羅的關係。
秦憶風覺得他們兩人在雞同鴨講,完全文不對題。
定了定神,他伸手撫額,有氣無力地道:「好吧,那你跟我講清楚,為什麼他對你不好我才要找他拚命,」
「因為他是我……」她猛地煞住,眼睛向窗外瞟去,「這世上最親近的人。」爹跟娘太恩愛了,他們之間已經沒有她跟哥的位置,所以哥就成為這世上跟她最親的人。
「還是不想對我講實話?」他洩氣了。
「這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講得清楚的。」哥沒講,就代表她也不能講,當初為什麼要答應哥不能講的啊,現在弄得她好鬱悶。
「香兒。」他沉重地看著她。
「嗯?」
「我決定娶表妹了。」他決定下一帖猛藥,如果無效他就認命。
她呆住。
他闔上眼,不去看她的臉,怕自己會心軟。
「娶親?」她無意識地囈語。
「我娘做的主。」
「哦,」她極其緩慢的眨了下眼,沒有焦距的眸子對著他的臉,「要我把玉麒麟還你嗎?」
她現在肯還了嗎?秦憶風的心頭泛上苦澀,就算東西拿回來,他也不可能送給別人。
「很抱歉,那東西我早就送人了,不能還你。」她有些遺憾地說。
他霍地睜開雙眼,瞪著她,「送人?」他一直以為她只是不肯還他而已,原來……
「是呀。」她老實點頭。
「你送給誰了?」他不自覺地用手緊攫住她的肩頭。
尚香吃痛的皺緊眉頭,「總之送出去的東西要不回來了。」那對夫婦很難纏的,她要敢去索取的話,準要掉一層皮。
他頹廢地鬆開手,他的心,也像那麒麟一樣收不回來了……
八卦茶寮的普通客房住宿一宿便要十兩銀子,而茶寮內號稱最奢華、最享受的「暢音苑」,一宿便能要去二百兩紋銀,交上萬兩黃金便可住上一年。
因為消費太高,時至今日只有尚香長住在內,受到茶寮中人屠等人的保護。
和煦的清風徐徐吹過,斑駁的樹影立在屋前的空地上,白玉石桌旁有個自斟自飲的青衣書生。
明明是清淡的桂花酒,怎麼今天會覺得辛辣得讓她想流淚?
「一當,喝悶酒會醉的。」
尚香抬頭看著裊裊娉婷走來的人,微笑,「你幾時見我喝醉過?」小酌怡情,她一向很注意養生。
「因為以前沒見過,所以更不想看到。」非非伸手奪過了她的酒。
「非非姊——」她不滿地努嘴。
「我們八卦茶寮的當家小姐怎麼可以為情所困、不思進取?」非非一邊說,一邊老實不客氣地給自己倒酒。
「亂講。」她只是想喝酒而已。
「我哪有亂講?」非非不屑的冷哼,「明明就是跟秦憶風有關,從他宣佈離開回去準備自己的親事,你便開始日日獨酌,不理會身邊的任何事。」
「人生得意須盡歡,得逍遙時且逍遙。」她搶過一杯酒,一飲而盡,「美景當前,美人如畫,美酒甘醇,為什麼不能圖一醉?」
「你是不是男人扮多了,行為舉止真像個浪子。」非非伸指戳了眼前的假男人一下,有時不禁為她太過大剌剌的行為舉止而擔心,怕她被人佔便宜而不自知。
「是呀是呀,非非姊,我垂涎你很久了啊。」她大笑。
「一當——」人屠的斥喝破空傳來。
尚香馬上縮肩垂首,雙手高舉做投降狀,「大叔,我錯了,下次不敢了。」她是女孩子值得他發這麼大火嗎?比她爹爹還變態。
非非嫵媚的笑起來,她非常高興見到丈夫有這樣的言行,那證明他一直很愛自己。
「肉麻哦。」尚香小聲咕噥。
「是嫉妒吧。」
「是又怎樣。」尚香不服氣的嗆聲。
「那就趕緊找個男人來疼你好了。」非非笑咪咪的建議。
「何師我怎麼樣?」
「人家心有所屬。」直接潑冷水降溫。
「我看他沒戲了,還不如跟我湊合。」
非非笑得花枝亂顫,「一當,這話當心何師我聽到會嚇破膽。」
「哼,人家哪裡配不上他,明明是他有賺到。」再搶過一杯酒用力灌下去,她哪裡不好了,個個都嫌。爹娘嫌,六歲就扔她出谷;哥哥嫌她扯後腿,一直不肯和她住在一起,現在連秦憶風也嫌……
「膽子小的男人沒人敢要你的。」這丫頭膽子比天還大,完全無法無天,像是不把自己的命當一回事,這種人其實是最難纏的。
「我決定了。」終於搶過酒罈,卻發現裡面一滴酒也沒有,下一刻她作了決定。
「什麼?」非非輕啜著最後一杯桂花釀,心情很好地問。
「我要把天劍盟的金庫搬空,」頓了一下,她再次揚高聲音,「就在他成親的前一天晚上!」
「這是送禮?」非非似笑非笑地睇著眼前有五分醉意的人。
「這是他欠我的。」她被他非禮過了,拿點遮羞費也好,這樣想著,心竟無端地有些淒涼起來。
「好啊,要多少人手?」非非在一旁加柴添薪,務必要讓這把火燒得更熾烈些,這些年一直盼著看小丫頭的戲,今天終於讓她趕上了啊!
「做什麼?」她泛著迷茫的眸子瞟過去。
「盜金庫啊,難不成你一個人可以?」非非忍不住伸手拍拍小丫頭的腦門,讓她清醒一點。
「非非姊,你是打算搶金庫吧?」
「怎麼說?」
「人太多不就成明搶?」她晃著一根手指,「不行哦,人家好歹是江湖白道第一盟,這樣明搶,會把八卦茶寮的中立地位搞得很尷尬。」
「那你一個人根本沒可能啊。」
「如果金庫根本沒多少東西的話,誰說沒可能。」她不服氣的回嘴。
「沒東西還叫金庫?」非非駁斥。
「這就叫彌天大謊嘛。」打了個酒嗝,她繼續說,「我有查哦,天劍盟名下並無多少產業,而且賺錢的還很少,就算他們原本坐擁金山銀山,照他們那樣龐大的開銷,也會有用完的時候。」坐吃山空是一種慢性自殺。
非非用一種很弔詭的目光打量著眼前這個醉意明顯的丫頭,「你到人家天劍盟不是去做客的?」哪有做客人的把人家所有的底都摸得透徹,感覺像專門去做臥底的。
「既然去都去了,自然要盡可能的多瞭解一點。」
非非無聲的搖頭歎氣,這丫頭就這一點恐怖,對自己感興趣的東西會研究到成精的程度,比如她精妙的易容術,即使到了現在眾人認為已經無可挑剔,她仍然不停地改進。
再回想八卦茶寮裡所有人被攏來的原因,也正是基於她過人的偏執,有一個不怕死的人,抱持著一定要查清你祖宗八百代的執著精神跟你耗,你說你服不服?
服——
既然服了,只好認命。
當然其中也不乏覺得只有自己認命很不爽,順便拉別人墊背的,這種人佔了相當大的一部分,這也之所以成就了今日在江湖中獨樹一幟的八卦茶寮。
毫無動靜!
秦憶風背在身後的手不知不覺握緊,隱隱透出幾條青筋。
原冀望她會有動靜,可是據何師我暗地裡傳來的消息,她成日待在暢音苑品酒飲茶,對弈賞花,間或混跡於茶寮大廳散佈江湖流言,照她愛熱鬧的性子推測,她應該會來參加他的婚禮,可怎麼像是無動於衷。
婚期一天天接近,而得到的消息卻足以讓他抑鬱而死,難道她真的不在乎他?
用力甩頭,不,他得更沉住氣,兩人多年來的僵局就看這一次能否突破,抱得美人歸。
門被人推開,輕盈的腳步伴隨著淡淡花香走近。
「表哥。」白玉蘭輕喚聲透著點點溫柔。
「何事?」
「婚禮事宜我都已經準備好了。」粉面浮上淡紅。
「表妹,」他定睛望著她,「我們說好的。」他不想她抱太大期望。
「我知道,如果香兒妹妹不來,你才會娶我。」低垂的眸底閃過一抹殺意,她不會讓尚香出現的!
「我並不喜歡你拿那件事來要脅我。」他劍眉微揚,眼神微冷的瞅著她。
白玉蘭抿了抿唇,「表哥可以漠視聲名地位,可是,姨娘跟姨丈卻不能不在乎。」
「那又如何?」名利皆如過眼雲煙,正邪之分從來便不是那麼涇渭分明。
「難道表哥寧願天劍盟的百年基業毀於一旦?」
「毀於一旦?」他譏誚的揚起唇,「如果不是我那樣做,恐怕早就沒有天劍盟的存在了。」
白玉蘭誠懇地看著他,「表哥,你為什麼一直要把我當外人呢?我爹娘死後留給我的產業其實……」
他伸手阻止她再講下去,「我對那些沒興趣。」
「可盟中金錢短缺是事實。」這些年她一直幫忙姨娘打理盟中事務,對這點很清楚。
「那要謝謝我父母的『理財有道』。」他不無諷刺的說,那一對寶貝父母當年把一個空殼子交給未滿十五歲的他便一走了之,讓他不得不經而走險。
「以後我會幫你的。」
秦憶風沒有說話,轉過身去繼續看著窗外的藍天白雲,她跟母親一樣不擅理財,這才讓原本就捉襟見肘的帳房更加舉步維艱。
他一直不明白,明明就不擅此道,她們為什麼就不肯放手讓有能力的人來做?
權力真的那麼吸引人?
即使天劍盟坐上了白道第一把交椅又如何?除了付出比別人多幾倍甚至數十倍的人、財、物力外,不過落了個虛名罷了,反而將自己推至風頭上,成為有心人士的活靶子。
想到這裡,眼前浮上一張嬌俏的臉,若人人能像她一樣活得自在快樂該有多好。
一直以來,尚香都是以自己的方式生活,不把禮教世俗放在眼中,在她看來活得快樂才是最重要的,所以為了自己的快樂有時會沒顧慮到別人。
她是自私的,可是卻自私得讓人無法討厭,就算做壞人也做得理直氣壯,不落人口實。
「新郎吉服我拿來了,表哥可要試穿一下?」
「不必了。」也許那件衣服根本就不會派上用場。
「還是試一下得好,如有不妥,我也好修改。」
「我說不必了。」他斷然拒絕,自從她用計要脅母親,他便不再把她當成表妹,他沒有料到她會這樣。
「那好吧,我先出去。」白玉蘭捧著吉服轉身離開,低垂的臉上浮現深濃的恨意,都是那個尚香,原本表哥的新娘會是自己,都是尚香的出現才讓表哥疏離她。
書房再次寂靜下來,良久之後,一聲輕歎響起。
「香兒,你究竟怎麼打算?」他真的很想知道。
八卦茶寮暢音宛有客來訪,人脈廣佈四海的尚香有友人來報,某神秘人點名買她一條命。
「這件生意我們接下,但遲遲未成只怕會有同行接手,你自己還是得多小心。」
他聳肩。
「我的事情我自己可以解決。」托毒閻羅之福,她跨足黑白兩道也算小有名氣。
她想礙人生意拿不到後謝會倒霉的,上道的開口再問:「對方出價多少?」
「一千兩。」
片刻之後,來人拎著一隻沉甸甸的包裹離去。
所謂堤內損失堤外補,總不能讓她當冤大頭。
所以尚香一點兒都不認為這會自己潛入別人家的金庫有什麼不對。
更重要的一點,這天劍盟的金庫簡直寒磣得讓她落淚。
兩隻紅漆木箱裡的全部財物,勉強折合兩、三萬兩白銀,還沒她自個兒藏銀的十分之一。
倒是有件事挺奇怪的,她抖開手上的衣物仔細打量。
純白的絲質男袍,沒有繡任何圖案,也沒有任何特別標記,只是那銀白腰帶上的一隻血蝙蝠很是讓她驚訝。
記得幽冥門的殺手檔案中,記載一個名為「玉蝙蝠」的殺手,她清楚地記得那段描寫——
稱號:玉蝙蝠。
特徵:一身白衣,銀白腰帶上繡有一隻栩栩如生的血蝙蝠。
武功:不詳。
來歷:不詳。
年齡:不詳。
性格:不詳。
生平:出道十年,接手任務從無失手,成功率百分之百。
微微歪首,眸中浮上幾絲狐疑,殺手行裡有名的月夜玉蝙蝠,千里殺人不留痕,亦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江洋大盜。這一身衣物鞋帽與幽冥門僅有的檔案記載完全吻合,是巧合嗎?
天劍盟少盟主,江湖白道首屈一指的新一輩領軍人物,會與玉蝙蝠有關嗎?
頭上突然傳來腳步聲,她眼神一凜,迅速將所有的東西恢復原位,而後躲進一口空箱內。
不只一個人的腳步聲,而且目標正是這座不太大的金庫。
「表哥,你帶我來這裡要說什麼?」
是白玉蘭!那另一個人就是秦憶風了,她的心掠過一股酸酸的滋味。明天就是他們成親的大日子,今天這麼有閒情逸致來數銀子?
「表妹,對不起了。」
箱子裡的尚香隱約聽到白玉蘭發出「啊」的一聲便再無聲息,心內不由得一寒,難道他殺了她?
「表妹,是你逼我這樣做的,我雖然不能殺你,卻可以就此軟禁你。」
是他!
這聲音是她所沒有聽過的冷酷陰沉,同時也表示他的心情糟到極點。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就算身敗名裂,我也不會娶你的!」秦憶風目光瞥到一旁木箱露出的一角青衣,眼神倏地銳利起來。
但尚香搶先一步破箱而出。
當場三個人一起怔住。
「小莫?!」眼前的少女竟然是天劍盟的婢女小莫,秦憶風難以置信地驚呼,明明自己剛才見她在前廳忙碌。
「香兒。」他知道眼前的「小莫」是誰了。
「大哥。」她自首的話應該比較容易獲得原諒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6 00:18:41
第十章
「姊姊怎麼了?」拜託別再瞪她了,她連一兩銀子部還沒拿走好不好。
「我點了她的穴。」
她絕不會笨到去問為什麼。
「你居然可以找到這裡來。」他佩服她。
尚香摸頭乾笑,找東西她很在行的。
「想來箱子裡的東西你都看到了。」他歎氣。
他不會連她也要軟禁吧?
「你不吃驚?」他看她的表情實在沒有太大的起伏。
「吃驚什麼?」這世上許多人都是人前一套人後一套,她早就已經很習慣了,連她自己也是呢。
一抹笑浮上他的嘴角,她果然與眾不同。
「我是玉蝙蝠。」他直接點明。
她摸著身前的長髮,微笑,「殺手界裡神秘的玉蝙蝠,江湖上有名的神秘大盜。」
一旁僵立的白玉蘭不明白她為什麼還能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她難道不震驚、不害怕嗎?
「你讓我驚喜。」
「不敢當,倒是大哥讓我好生驚訝呢。」她難得謙虛。
「不害怕嗎?」
「有人向大哥買我的命嗎?」她反問。
他搖頭。
「那就是了,有人買兇追殺我,小妹都能坦然面對,更何況大哥又不是要我命的人,我又何必害怕。」
白玉蘭的眼瞼微垂,追殺已經開始了嗎?為什麼她還能毫髮無損地站在這裡?幽冥門接的任務號稱不曾失手,且不死不休。
他的眼神銳利起來,「有人要殺你?」該死!
「還好啦。」她並不是很介意,正所謂習慣成自然,這些年來她已經太習慣了。
「那你還敢到處亂跑!」他吼問她,她到底有沒有危機意識?「是哪路人追殺你?」
「幽冥門。」是他們接的活兒,不過他們打算一路追殺她到壽終正寢,畢竟是不死不休嘛。
「該死!」他咒罵一聲。
尚香委屈的撇嘴,「難道大哥認為我該死?」她有那麼讓人厭惡嗎?
他無力望天,她故意氣他的嗎?
「就算大哥要娶姊姊了,也不能就背棄誓言啊。」心酸酸,眼眶便不由自主地紅了。
「我是說那些殺手。」一見眼淚在她的眼眶中打轉,他慌了手腳。
淚珠終是一滴一滴地掉落,她伸手抹去,強顏歡笑,「嚇死我了,我還以為自己又被拋棄了。」
「只是來找金庫?」他希望不只是如此。
「我剛剛被人打劫了,所以就念著大哥這裡的金庫,跑來試運氣。」
「被人打劫後,你跑來打劫我?」他揚眉,真想敲她一記。
「堤外損失堤內補嘛。」她回答得理直氣壯。
其它兩個人一起瞪她。
她又紅了眼眶,他們好有默契喔……
「唉!香兒——」他伸手將她攬入懷中,他究竟該拿她怎麼辦?
兩道怨毒的眼神同時落在尚香的身上,她疑惑的抬眼看去——原來是她!
這一刻,她清楚感到熟悉的危險信號。
秦憶風不懂她執意不能軟禁白玉蘭的用意,但他還是照她的話做了,只要她不介意自己的雙重身份,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齒,他也可以一笑置之。
「何師我說你人在茶寮樂逍遙。」
吹著夜風,尚香平躺在屋頂,望著頭上的那輪秋月微笑,「記得大哥曾問過我一個問題。」
他問過她的問題又何止一個。
「如果自己很喜歡一件東西,而這件東西是屬於別人的,且主人也喜愛有加的話,我會怎麼辦。」
想到她當時的答案,他笑了。「你說最後要看自己是否能打得過對方。」
「是呀,人要量力而為才是明智之舉。」
「你來是為了證明什麼?」他期待她的答案。
她在夜風中閉上眼,側耳傾聽蟬蟲嘶鳴,「大哥說是為了什麼?」
他該不該自信地說是為他?不,每每對上她,他便自信全無。
「如果有人在成親前一天發現自家金庫被盜,不知會出現什麼混亂?」
她的口吻未免過於愜意了吧?但他的心卻在瞬間飛揚。
「成親乃是人生大事,就算被盜了,也會如期拜堂。」秦憶風忍不住想打壓她一下。
「話雖如此,可是,」她頓了一下,唇畔的笑詭異了起來,「誰說我只打算盜金庫就好?」
他噎住。
「金庫被盜,新娘失蹤,我不知道新郎要跟誰拜堂。」今天的風真清爽,讓她舒服得想好好地睡上一覺。
「這麼有把握讓新娘失蹤?」
「就算新娘不失蹤,沒了新郎一樣拜不了堂。」
「哦——」他有意識地拖長了尾音。
「有時候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是必要的。」她輕鬆的語調就像在說今天天氣真不錯一樣。
她再次讓他驚訝了。
「不擇手段?」
「是呀。」
天劍盟大張旗鼓地張羅少盟主的婚事,卻沒有看到如期舉行的婚禮,那傳言中的女主角想必憤怒難當,所以她有什麼過激的言論和行為大家都能理解。
可是,若說天劍盟謙謙有禮、溫文俊秀的秦憶風是江湖神秘殺手玉蝙蝠的話,這就委實讓人難以接受了。
大俠與殺手,等同於黑暗與光明,一個天,一個地,無論他們怎麼想,都覺得毫無可能性。
白玉蘭簡直憤怒的要瘋掉,為什麼沒有人相信她的話?明明她說的是實情啊。
「我相信。」
尚香的支持根本沒有任何價值,照她看來,尚香根本就樂得很,似乎表哥的第二種身份讓她十分滿意。
「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到八卦茶寮去散佈流言?」某人趴在窗欞上,興奮地眨著眼睛問。
白玉蘭的臉色變了又變,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尚香這樣的女人?
「你以為我真的不能拿你怎麼樣嗎?」
尚香伸出一根手指搖晃著,「不,我相信最有可能拿我怎麼樣的人就是姊姊你了。」
但她卻明目張膽的跑到自己面前來挑釁,這分明就是看扁人,白玉蘭不禁氣得渾身打顫。
「姊姊,你要知道,天下消息傳播最快的就是八卦茱寮了,你若想讓大哥身敗名裂的話,就一定要考慮這個最佳地點。」
白玉蘭有種錯覺,尚香似乎很希望表哥身敗名裂!想到此,她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
「表哥身敗名裂對你而言是件好事嗎?」
某人毫不猶豫的點頭,並揚起大大的笑臉,「天大的好事哦。」
白玉蘭驚駭莫名。
「大哥若太過正直、太過俠義的話,我反而會很為難。」現在這樣很好,至少哥哥那邊不會再有問題,至於父親,目的不外乎就是將她這盆水給潑出去,自然也不會太在意。如果在意的話,也只能怪他自己老眼昏花識人不清,她甚至可以向他哭訴錯選良人。
自己竟然在無意中幫了她的忙?這個認知讓白玉蘭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
「姊姊……」她努力招手讓某人回魂。
「尚香,」白玉蘭咬著牙,用一種視死如歸的口氣問:「我能知道為什麼嗎?」
這個說起來好複雜,她伸手搔頭,最後洩氣的垂下肩,「許多事是沒辦法講清楚的。」她的背景還是繼續神秘下去比較好。
白玉蘭因為她的回答,差一點兒沒口吐鮮血。
要論惡劣指數,眼前的尚香絕對有資格當老大。
「許多事情的確是沒辦法講清楚。」有人對尚香的話表示贊同。
白玉蘭目露驚懼,這人什麼時候來的?
當那個人出現在她的視野中時,她完全怔住——純白色的絲質長袍,銀白色的腰帶上繡有一隻栩栩如生的血蝙蝠,這明明就是表哥化身玉蝙蝠時的行頭。
可是,她的眼睛朝遠處樹下的人望去,表哥分明也在場,而反那套衣服她記得明明已經銷毀了……
隔著那層在陽光下泛著點點銀光的銀絲面巾,來人的面貌神情猶如霧裡花,水中月,朦朧而誘惑,白玉蘭已經說不出話來,難道這世上竟有兩個玉蝙蝠?
「玉蝙蝠?」光天化日之下他也敢現身!
「姑娘難道不是一直想見區區在下?所以我就不請自到,方便姑娘看個清楚明白。」
白玉蘭突然意識到這可能是一個陷阱,恐懼從心底一點點升起。
秦憶風表面雖然波瀾不興,可是內心的驚訝絕對不會比自家表妹少。
「香兒!我白天現身了,你要遵守諾言跟我走嗎?」
聞言,秦氏表兄妹皆瞪大眼。
「你是玉蝙蝠?」尚香一臉的不相信。
「如假包換。」
「如果你是的話,那我大哥又是什麼?」尚香困惑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游移。
「為了能娶到你,堂堂天劍盟的少主竟然可以冒充殺手,可見他對你用情至深。」
秦憶風眉峰攢起。
「那又怎麼確認你不是假冒的呢?」尚香擰緊眉。
「你為什麼認定他是真的呢?」他反問。
她答不出來。
「願賭服輸,跟我走吧。」他伸手去拉呆愣的尚香。
秦憶風閃身劈掌,將他隔開去。
「少盟主,君子不奪人所愛,你現在這樣做,實在有損你君子的美名。」
「小人又如何?」秦憶風冷哼,「我不可能眼睜睜看你把她帶走。」
「那便由不了你了。」玉蝙蝠忽地身影一晃,眾人眼前一花,他竟已擒住尚香的手腕攬在身邊。
「放開她——」秦憶風斥喝怒瞪他。
「好好地做你的白道大俠吧,別來冒充我們殺手,真可笑……」奚落聲中,白影在眾目睽睽之下挾著尚香而去。
簡直目中無人到了極點。
不久之後,江湖中人皆知,天劍盟少盟主為了心愛女人不惜假冒殺手之名,可憐一腔癡情盡付東流水,佳人被挾離去,無處可尋。
正所謂假做真時,真亦假,真真假假,又有誰能看得清?
玉蝙蝠之傳言,隨著時間推移,漸漸被人遺忘。
潺潺溪水在低窪處匯聚成一方深潭,潭水碧綠清澈,光可鑒人。
一襲紫衣滑落在潭邊的岩石上,一個妙齡少女雙手抱膝坐在石上,望著潭水出神,秀眉輕攏,似有無限的憂傷盈滿心懷。
「咚」的一聲,一塊石頭投入潭中,激起一圈波紋蕩漾開去。
見投石問路沒能吸引潭邊人的注意,莫祭酒忍不住歎氣。
「你到底要跟我生氣到什麼時候?」
風吹碧潭水,漾漾生波,天地之間只有流水聲,石上少女依舊不言不語的凝望著潭水。
一聲輕歎在風中散開,一襲白衫出現在少女身邊。
「大哥承認錯了還不行嗎?」邪美妖嬈的臉上滿是討好之色。
「你明明就是藉機整他嘛。」尚香抿著唇瞪著自己的大哥,原計畫中沒有讓她在江湖上消失數月不見人影,可是大哥偏偏不許她離開谷中半步。
莫祭酒笑而不答,算是默認。
「他到底哪裡得罪你了?」她有些挫敗的撫額。
莫祭酒看著妹妹一本正經地道:「因為他搶走了我最心愛的妹妹。」
這個回答讓她差一點狂笑出聲,這真是她長這麼大聽到最好笑的笑話了。
「怎麼了,難道你認為我說的不對?」一瞧妹妹怪異的表情,莫祭酒馬上就知道有古怪。
憋了又憋,她終是破功笑出聲,「哥,這個笑話一點兒都不好笑。」就她看來,在他的眼裡毒蟲毒物才是第一要緊。
「臭丫頭,敢取笑大哥了!」他伸手去拍她。
「可是,哥,你確定他真的會找到這裡來嗎?」
「他如果笨得沒找來的話,這種丈夫不要也罷。」莫祭酒很慎重的表態。
她翻個白眼,跳下岩石,懶得理他。
「喂,香兒,你什麼意思?」他是大哥耶。
「意思就是——」她拖長音,「你跟他根本就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美男子,不需要嫉妒他到這個地步。」哈哈,說出心裡話的感覺真爽!
在她身後,潭邊岩石上的邪美男人因她這句話而嘴角顫抖不止。
「莫尚香——」有人抓狂了。
「哈哈……」有人卻樂得很。
一入谷那串銀鈴般的笑聲就竄入耳中,讓秦憶風不禁露出這兩個月來的第一抹微笑,果然就在這裡。
像一隻紫蝴蝶般穿梭在花叢中,尚香一邊跑一連還不忘回頭張望,一個不小心撞進一個寬廣溫暖的懷抱。
她抬頭,「是你!」驚喜。
「這麼開心?」秦憶風劍眉微蹙有些不豫,他辛辛苦苦在外面四處奔走找她,而她在這裡顯然過得很愉快。
「你見到我難道不開心?」她揚眉。
「當然不是。」
「莫尚香,你這個臭丫頭,給我站住!」
遠遠一抹白影飛掠而來。
四目相對,一驚愕,一不爽。
「毒閻羅?」他為什麼也會在這裡?明明記得未來岳丈說這裡是舅子的居所,那麼他和香兒兩個——
「這裡是我的地盤,我不能出現在這裡嗎?」莫祭酒很不爽了,眼前的男人雖然無論人品氣質各個方面都是上上之選,可是鑒於他就要把自己從小照看到大的寶貝妹妹娶走,心裡有種很酸的感覺。
「香兒——」秦憶風決定問懷裡的人好了,那人明顯不想睬他。
「莫祭酒,我同胞兄長。」她快樂的做介紹。
「同胞兄長……」秦憶風的臉有些扭曲,天可憐見,那他之前那些日子的心酸嫉妒又是為了什麼?
尚香嘿嘿乾笑,企圖矇混過去。
「我就知道香兒這臭丫頭跟我怎麼看都不像同母所生,我也一直懷疑爹娘當年抱錯了孩子。」但那根本沒可能,爹娘住的地方人跡罕至,想抱錯都沒人讓他們抱。
「我對自己的臉很滿意。」她嘟嘴。
這下,秦憶風也忍不住笑了,滿意?那她幹麼每次對著畫上的美人咬牙切齒?
「你找到這裡花了不少時間哪。」她有些感歎,一度以為他根本想不起這個曾經害他中毒而與她結緣的地方。
秦憶風的臉上閃過尷尬之色,人在著急的時候,常常會忽略一些原本該注意的事情,而他也是在不久前才靈光一閃想到這個地方。
月圓人圓,人生還有何求?
「為什麼不可以?」看來人生還是很有所求的,此時無塵劍秦憶風大俠就因所求得不到某人首肯而大感委屈。
「我是不可能去天劍盟的。」她很決絕地說。
「為什麼?」
「只要到那裡,我便會想起你跟白玉蘭的青梅竹馬史。」
莫祭酒凌厲的目光馬上射向秦憶風,後者一臉的冤枉。
「那我要怎麼娶你?」
「就在這裡好了,我哥可以當證婚人。」她笑著望向兄長,莫祭酒卻非常適時地轉過頭去欣賞另一邊的夜景,她不由得扁嘴,「哥——」
「這裡?」秦憶風忍不住拔高聲音。
「這裡怎麼了?難道配不上你秦大俠的身份?」因為自己地盤被人嫌,某個欣賞夜景的人回過頭惡狠狠地說。
秦憶風急忙搖頭,現在這位大舅子萬萬不能得罪,他已經認清事實了,想要抱得嬌妻歸,大舅子比岳父大人更重要。
「在這裡太委屈香兒了。」
暫且接受他的解釋的莫祭酒繼續轉過頭去欣賞夜景。
「這裡風景很好啊,我不覺得委屈。」她喜歡哥哥居住的山谷,清靜幽雅,不過住著像哥哥這樣的「毒物」,不免讓人唏噓。
秦憶風嘴角微僵,這裡風景是很好,可是成親這麼大的事,難道不用通知父母長輩?
像是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她笑道:「我爹是不會來參加我們的婚禮的,他不來,我娘自然也就不會來。」
那笑中分明閃過一抹受傷,他感到一陣心疼。所以沒有問為什麼,怕她會忍不住落淚。
「我會把娘接來。」這是莫祭酒的承諾,不管用什麼辦法,總之他會做到。
「哥——」她不贊同,「不可以對爹下毒。」除了這個,她想不出哥怎麼能把娘請來。
對自己的親爹下毒?秦憶風在一邊呆掉。
「那個死老頭,有什麼好顧忌的,總之又不會要了他的老命。」莫祭酒不以為然。
「可是,娘會擔心啊。」她還是不同意。
「不把老頭放倒,他絕不會讓娘出來見人的。」莫祭酒直指重點。
一旁的秦憶風已經徹底石化掉。
「但這種手段真的過激了。」成親是好事,大哥這樣真的讓人很無語。
「我不像你,」莫祭酒看著妹妹,「你為了見娘,從小便致力於修習易容之術,而我喜歡更直接一點,打敗老頭就可以見到娘。」
難道她精於易容之術的起因在這裡?秦憶風驚訝之餘,也有些對岳丈生氣。
尚香不再吭聲,只是抬頭去看天上的那輪圓月,情深有時最無情,爹對娘情深似海,卻因為把全部的情都給了娘,而再無半點分給他們兄妹倆,對他們又是何等的無情?
銀色的月光落在樹下那對相擁而坐的人身上,勾勒出一幅和諧完美的畫面。
「為什麼不問我?」
秦憶風沒回答,只是用力摟緊她。
「你瞧今晚的月色是不是很迷人?」尚香伸手指著天邊的圓月問他。
他沒有去看圓月,只是盯著她的眼,那眼中不見往昔的慧黠狡賴,也不見以往的靈動多情,有的只是絲絲幽怨,而他想抹去那幽怨,還她笑容。
「其實,我爹跟娘很相愛。」愛到再也容不下其它人,就算是他們兄妹也不行。
「你無法想像他們有多相愛,所以我算是哥哥照顧到大的。」
他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她。
「可是,年輕氣盛的哥哥常常會惹上一些江湖恩怨,於是他將我安排到別的地方,有空時便會去看我一次。」眼中水光漸盛。
「我原本安分的守著那一間茅屋,只想安安靜靜地等著哥哥遠離江湖的那一天,直到有一天……」眼前似乎又浮現那片血海。
「香兒。」秦憶風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淚。
「哥哥渾身是血的倒在我的茅屋前,我害怕、我惶恐,在幫他養傷的那段日子,我作了決定,」微微頓了一下,她輕輕地說:「我要變強,要變得能成為哥哥的後盾與幫手。」
秦憶風可以想像得到一個小女孩瞬間長大的無奈與心酸。
「所以我努力練武功,可是我天生不是習武的料,總是無法達到高手的境界,我不得不另辟他途。
「是人就有弱點,只要能抓住他的弱點便佔了上風,於是我開始收集那些大人物的各種消息……」
原來她不是天生就愛八卦。
「江湖上到處是秘密,而知道太多秘密的人往往不得好死,好在我的易容之術幫了我大忙,否則只怕今日我墳上的草就要比我人高很多。」她自我調侃著。
暗處的一條頎長身影慢慢離去,原來,這些年香兒一直在努力照顧他這個大哥,而且做得這麼隱密。莫祭酒不是想偷聽他們談情說愛,只是臨時想到要向妹妹辭行,不料卻聽到這段讓他窩心感動的話。
就算爹不愛他們又怎麼樣?至少他有個很愛他的妹妹。
月光照在他邪美無儔的臉上,誘人犯罪的笑靨在月下綻放。
據八卦茶寮第一則鑲金流言,無塵劍秦憶風一直未娶,終年四處找尋那個被人挾走的結拜二妹。
而他最常落腳的地方便是八卦茶寮的暢音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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