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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白蘭黛.嬌意絲]在醜聞之後(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4-12-20 14:48:06     標題: [白蘭黛.嬌意絲]在醜聞之後(全文完)

在醜聞之後 作者:白蘭黛.嬌意絲

施安妮還是個小女孩就深深愛上了黎安子爵桑里昂。在一個激情的夜裡,這位公爵的繼承人引誘了她,爆發了喧騰一時的倫敦醜聞。他娶了她,但在新婚夜便拋棄了她。如今四年過去了,他再次回到威弗利宅邸......

安妮永遠無法原諒桑里昂無情的拋棄,不管他是否想要重新開始。她決心要抗拒他到底,不敢再冒險失落她的心,但背叛及陰謀橫亙在他們之間,再加上有人想傷害她的事實,另一椿醜聞正在醞釀爆發。她能再一次地信任她謎般的丈夫,再一次愛他嗎?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4-12-20 14:48:39

  序幕
  
  一八五二年  英國 艾塞斯
  
  這絕對是她一生中最悲慘的一天了。安妮試著不去聽她表姐菲麗興奮的吱吱喳喳。菲麗正在為她的訂婚舞會著裝。雖然她和黎安子爵的訂婚今晚才會宣佈,但整個艾塞斯鄉下及半個倫敦的人都知道了這個消息。安妮真希望她不知道,而且不在她表姐的臥室裡。她要求回到她的房間——天知道她有多麼痛恨她那狹小、黑暗的房間——但她的姨媽拒絕了,堅持她必須留下來為菲麗準備她生命中第二重要的夜晚。
  
  但她們事實上並不需要安妮的幫忙。愛娜姨媽的法國女僕把一切都打點得很好。安妮看著菲麗的腰至少被勒得得瘦了兩寸。過去她從不曾嫉妒菲麗,但此刻看著表姐豐滿的雙峰及渾圓的臀部,幾乎要恨起她如此地女性化,而且美麗。以前安妮就覺得自己太過瘦小、平庸,肌膚也不白皙,今天更覺得可怕地孤單、醜陋、沒有人愛。
  
  安妮緊閉上眼睛。菲麗難道不知道她每一句快樂的話都像是利刃在她身上凌遲嗎?安妮愛桑里昂已經如此地久。她從不曾試圖掩藏自己的感情。但她的姨媽一家人只把她的癡心妄想當作笑話——妄想里昂不但有一天會注意到她,而且會娶她。但就算她像菲麗那樣故意摔下馬,跌在他腳下,里昂也不會注意到她,安妮痛苦地想著。
  
  安妮的心痛得像要碎掉。菲麗就不能停止叨念著桑里昂有多麼英俊富有嗎?
  
  「噢,媽媽,」菲麗第一百次歎著氣道。「我實在太高興、太快樂了!」
  
  「你應該的,你真是逮到金龜婿了!」愛娜直言無諱地道。「感謝天,公爵及侯爵召他回家,並命令他結婚!想想,再過個一天,你可能就被何利德爵爺困住了!」
  
  菲麗是愛娜五個孩子裡最小的,也是唯一的女兒。她在四年前進入社交界後,至少接到了上打的求婚,但她全都拒絕了。安妮聽過家人無數次討論菲麗應該選擇的對象,一致同意她必須在今年內結婚。大家決定她應該接受何爵爺的求婚——一位非常富有、但年紀稍大的男爵。而後里昂出現求婚,相較之下何爵爺登時就變得微不足道了。
  
  安妮用力吞嚥。她並沒有進入社交界,不只因為她只有十七歲,也不只因為她的姨父、姨媽絕對不肯把錢花在她舞會上,而是因為安妮太愛里昂得不可能想和其他人結婚。
  
  她會當個老處女度過餘生。
  
  老天,她會一輩子愛著里昂,即使他已經成了她的表姐夫嗎?安妮迅速地拭去淚水,不讓愛娜或菲麗注意到。
  
  法國女僕拋給安妮一個小小、同情的眼神。
  
  但愛娜沒有注意到,全心在她的女兒身上。「你只要好好地當他的妻子,就可以享盡一輩子榮華富貴。容忍他的一切作風,不管是好是壞。」她警告道。
  
  但金髮藍眸、美麗的菲麗笑了。「我瞭解桑里昂的名聲,媽媽。我知道他擁有全世界最美麗的女人,還有他熱愛賽馬勝過女人。你認為我是個傻子嗎?我知道怎樣當一名子爵夫人,但我不會容許在我們的新婚夜後就去找他的情婦!我也不會容許他喜愛他的賽馬勝過我!」
  
  愛娜發出像是讚許的聲音。「但如果他一定要養他的情婦,或是他偏好他的賽馬,你也由他去。」
  
  「我打算馴服最難以捉摸、鐵石心腸的黎安子爵,」菲麗笑道,藍眸閃著亮光。「我更絕對不會忘記終有一天,我會成為威弗利侯爵,而後是洛斯福公爵夫人!」
  
  安妮再也忍受不了了。她在心裡看著金髮燦爛的里昂對菲麗溫暖地微笑,右頰浮現個深深的酒窩。她跳了起來,衝過淡藍色的波斯地毯,奔到橡木門前。
  
  「安妮,你想跑去哪裡!」愛娜高聲喊叫。「立刻給我回來,女孩!」
  
  但生平第一次,安妮不理睬她嚴厲的姨媽,跑離開房間,緊抓著她殘存的驕傲。
  
  安妮一個人站在威弗利宅邸的舞廳牆邊。這裡是里昂的父親威弗利侯爵桑偉利最主要的住處。她的視線越過整個舞廳,看著桑家人和她姨父、姨母、表姐立在門口處。她的目光不由自已地停在桑里昂身上。
  
  穿著一身黑色燕尾服的他是如此地英挺帥氣,雪白襯衫上的藍寶石領針捕捉了頭頂水晶吊燈的光輝,漾出美麗的色彩。他是她所曾見過最美麗的男人了。五官的輪廓強健有力到幾近完美,但最吸引人的還是他那桑家人的髮色。金色的肌膚、黃玉般的眸子、濃密的金棕色頭髮。然而最吸引安妮的還是他的眼睛。金色的眸子裡像個蘊藏著無盡的秘密及承諾,催眠了她,像是要令人溺斃其中——那也是一對寂寞男人的眼睛。
  
  菲麗立在里昂旁邊,一身淡藍色的禮服充分強調出她傲視群倫的雙峰及豐滿肉感的身材。客人川流不息地來到他們面前道賀。菲麗談笑風生,長袖善舞,但里昂只是點點頭,禮貌地微笑。但話說回來,他一向就不是喜歡社交的人。
  
  菲麗卻不斷地笑著,緊攀在他身上。安妮從不曾看過表姐表現得如此放浪。里昂表現得禮貌慇勤,然而那對金眸裡卻有厭煩之色。
  
  他們的視線突然隔著長長的舞廳相遇。里昂迅速地別開目光,但安妮沒有。
  
  這不是今夜他們的視線第一次猝然相遇。今晚他終於注意到她,然而她想不出為什麼。她的面頰蒼白,神情黯然無光,雙眼紅腫,鼻尖也紅通通。而且她穿著件平庸、孩子氣的禮服——菲麗不穿給她的。這件禮服是深藍色的,但安妮只希望它是黑色的。
  
  他再次轉回頭,視線越過了牧師夫婦,越過了整個舞廳,迎上晏妮的。
  安妮沒有別開視線,她抬起下顎。里昂分開兩人視線的接觸,伸臂環住菲麗,一面和牧師說話。
  
  安妮仍然直視前方。剛剛是個奇妙的時刻,但毫無意義。訂婚已經宣佈了,里昂將一個鑲滿碎鑽的八克拉藍寶石戒指套在菲麗的手指上。賓客大聲鼓掌,而當里昂親吻她的面頰時,大家也歡呼鼓掌。
  
  里昂微低下頭,聽菲麗在他耳邊低語些什麼。菲麗半裸的雙峰貼在他的手臂。里昂並未試著挪開手,他的另一臂仍然環著她的腰。他們是燦爛的一對。安妮突兀地轉過身——撞上了一位高大的男子。
  
  「噢,」洛斯福公爵伸手穩住了她。洛斯福家的紅寶石紋章戒指在他的右手上閃亮。「嗨,安妮。你為什麼沒有和你的家人及我們在一起接待客人?」
  
  安妮仰望著公爵。公爵一直對她非常親切,但他也總是令她望而生畏。洛斯福老公爵桑亞力是全國最高貴、富有及最有權勢的男人。
  
  「我......」她忙亂地想著藉口。「我覺得不舒服。」
  
  「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他的金眸親切。
  
  安妮的視線飄回向里昂及菲麗所在之處。里昂沉默不語,菲麗則和一位當地的仕紳聊得愉快得很。「不。」
  
  公爵追隨著她的目光。「他們是出色耀眼的一對。太遺憾他們並不合適。」
  安妮眨了眨眼,她一定是聽錯了。「你——你不贊成?」
  
  「我已經很慶幸我孫子終於要結婚了。再說,正如他指出的,柯家的家世良好,他們的血也許比我們的還要藍,而且他們也不像其他許多貴族般的一貧如洗。我怎麼能夠反對?里昂十分地固執。我告訴過他她不能使他幸福時,他根本不聽。」
  
  安妮打量著公爵。他是如此地敏銳!「但……她是如此地美麗。」
  
  「美麗存在於看的人心中,親愛的。安妮,你的臉色太蒼白了。也許你需要一些新鮮空氣?」這是一句溫和的命令。
  
  「是的,」安妮感激地接口道。「那正是我所需要的。我告退了,閣下。」她轉身離開。
  
  安妮越過舞廳,避開了客人。她感覺到里昂的目光凝住她的背。但她告訴自己那是幻想。
  
  安妮抵達通往陽台及花園的落地窗時,一名女僕跑向她,將一張紙條塞到她掌心,隨即轉身跑開。
  
  安妮走到陽台上,好奇打開它。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是里昂寫的字條。他要她在花園和他碰面。
  
  安妮震驚不信。這是某個玩笑嗎?
  
  夜色溫和燥熱。也許稍後會下雨,但此刻黑天鵝絨的夜空點綴著萬點繁星與一彎新月。安妮出了陽台,越過白色大理石噴泉,很快地將宅邸拋在後面。她停在花園中央,沉浸在梔子花、茉莉花的香氣裡。她的週遭是一片燦爛的花海。里昂為什麼約她出來?他已經和菲麗訂婚了,為什麼他想要和她在花園裡碰面?
  
  安妮的手按在雙峰上,似乎可以藉此紓解心裡的痛苦;但是沒有。
  
  她不知道自己動也不動地站在橡樹下多久,深刻地感受到和她父親去世那天同樣的茫然失落,溫暖的夏夜和風輕撫著她的雙頰。安妮幾乎要因心痛而窒息了。
  
  倏然間她感覺到有人在盯著她看。
  
  安妮緩緩地轉過身。里昂背著滿屋璀璨的燈光,形成陽台上一道黑色的剪影。「裡——里昂?」
  
  他看著她,一動也不動。
  
  安妮的心狂跳,語氣裡滿是無法置信。這不是個玩笑。「裡——里昂?」
  一個白色的小東西自他手上飄落——也許是手帕。他大步走向她。
  
  安妮無法移動。他停在她面前,表情扭曲、熱切——毫無笑容。安妮的身軀似乎微傾向他。
  
  他的視線是如此地銳利,彷彿可以看透她的靈魂。「安妮。」
  
  他從不曾稱呼過她的名字。安妮說不出話來。她的身軀在顫抖,不知道他的意圖為何。
  
  「哪裡不對了,安妮?」他問。
  
  「我……我只是想躲起來。」
  
  他的下顎抽動。「這是個舞會,」他的視線凝在她臉上。「舞會應該是愉快的。」
  她咬著下唇。「這一個不。」
  
  他的視線落在她的唇上。「不?我猜對你是如此。」
  
  安妮凍住了。他知道了嗎?他猜出她的想法,並且知道她愛著他?不可能。「我……想要致上我的恭喜。」她沙嗄地道。
  
  他再次望進她的眼裡。「是嗎?」
  
  「是——是的。」
  
  他突然間雙手插入口袋。月光捕捉了他的藍寶石領針璀璨的光榮。「你太過高貴了。」
  
  安妮深吸了口氣。他知道。她真希望自己不要結巴。但她是如此地緊張——而且他又在盯著她的唇。
  
  「你多大了,安妮?」他突兀地問。
  
  她潤了潤唇。「十八歲。」她撒謊道,語音沙嗄。
  
  「你看起來更年輕許多。」他轉過頭,她只能看見黑暗中他完美的側面。
  安妮脫口而出。「我十七歲了。」她坦白道。
  
  他猛轉回頭,金色的眸子銳利。「你只是個孩子。」
  
  「不——不!」安妮結巴道。「我不——不是!我已經快十八歲了,真的!」
  「今夜,」他嚴厲地道。「你是十七歲,不是十八歲——一個孩子,」突然間,他的表情軟化了。「它會過去的,安妮,我向你保證。」
  
  安妮望進他催眠般的眸子。「不,它永遠不會過去。」
  
  他的身軀僵住了。他的目光定在她的紅唇,但隨即別開。「我得帶你進去了。不然人們會注意到我們一起不見了。」
  
  「你愛她嗎?」安妮聽見自己問。她想要重重地踢自己一腳,但她也迫切地想要知道。
  
  「不。」他抬高手,懸宕在空中片刻,而後極其溫柔地捧住了她的面頰。
  安妮凍住了。
  
  過去他從不曾碰觸她。而他在她面頰上的觸感是安妮所曾感受過最美好的感覺。她合上了眼睛,已經無法自已。她微偏過頭,偎向他溫暖帶繭的大手。
  
  「不,」里昂沙嗄地道。「我不愛她,」他的手突然緊握成拳。安妮睜開了眼睛,迎上他的目光。她的氣息梗住;他的眸子裡閃耀著她從不曾看過的光亮。他的指關節拂過她的下顎。「愛情從來就不是重點。」
  
  他的指關節隨之拂過她溫潤、微啟的唇。
  
  安妮低喚出他的名字。
  
  「你曾經被吻過嗎,安妮?」他粗嗄地問,抵著她唇邊的手顫抖。
  
  安妮無言地搖了搖頭。
  
  他的目光始終不曾離開她,他的手來到她的頸項。「那麼我有這個榮幸——」他低語道,俯身向她。「成為第一個。」
  
  安妮等待著,無法微笑,只能顫抖、期待。
  
  他的唇像羽毛般輕拂過她的。安妮失望極了。他的唇再次在她的唇邊低語,輕輕刷過。安妮的手攀著他的肩膀。他的身軀一僵,面頰貼著她的。
  
  然而他張開雙唇,攫住她的。安妮低喊出聲。
  
  他用力地將她擁在懷中。他的唇分開她的,施壓、輕扯、吸吮著她的唇。安妮停止了思考。她將自己更加偎向他懷中,盡可能地緊緊攀著他的背,汲取他每一分的吻、他所給予的一切。突然間他的唇碰觸她的,並同樣突然地後撤。
  
  安妮驚喘出聲。
  
  他將唇扯離她,喘息道「我必須帶你回屋裡。」他嚴厲地喊道,試著要推開她。
  
  「不!」安妮踮起腳尖,她的唇狂亂地捕捉了他的。
  
  他凍住了,但只有一秒鐘的時間。她笨拙地親吻他,急切狂亂。他的手環住了她的腰間,緊緊箍住她。而後他分開唇,灼熱、溫潤地吞噬了她......兩個人一起倒在草地上。
  
  數分鐘後,安妮的呻吟聲隨著夜風飄散出去。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4-12-20 14:49:32

  第一章
  
    一八五六年
  威弗利宅邸
  
  
  這是個完美的夏日,陽光普照,天空萬里無雲。只除了一點:這是威弗利侯爵的出葬日。
  
  侯爵的死是如此地突然,出乎意外。他才五十歲,而且看起來一向也很健康。他的父親在七十四歲高齡仍矍鑠無比。沒想到突然之間,侯爵染上風寒病倒,不出幾天,他就去世了。
  
  由於侯爵是在鄉下入葬,只有一百多名的悼喪者圍在墓地旁邊。當地的仕紳、地主、佃農和倫敦來的公爵、伯爵擦肩而過。幾乎全多頓的村民都來了——但並不是出於對已故侯爵的情感。桑偉利是個遺世獨立的學者,大部份的時間都在國外旅行。村民出席葬禮是為了責任——及對侯爵父親洛斯福公爵的敬意。連女王都派人送來悼文。
  
  但所有人都喃喃討論著侯爵生前奇怪的遺言。桑偉利指定要葬在威弗利的鄉下,而不是在洛斯福宅邸的墓室,和他聲名顯赫的祖先地一起。
  
  安妮竭力地安慰著公爵。過去四年來,公爵一直是最支持她的人。公爵為他死去的獨子哭泣時,她以臂環住了他。雖然安妮和已故的侯爵並不親近,甚至談不上喜歡,但她卻深愛著老公爵。他的悲傷也成了她的悲傷。
  
  抬柩人抬著靈柩出現了。安妮的眼前變成了一片模糊。
  
  她只參加過一次葬禮——她父親的。雖然當時她才十歲,她清楚地記得那份痛楚與悲傷。但那次的葬禮一點也不像這一次。她父親一直是個流浪者,沒有根的夢想家。而當時的她是如此地孤單,沒有安慰她的家人,只有數名談不上熟識的鄰居參加了她父親簡短的葬禮。除了牧師外,沒有人走到墓地旁致意。葬禮後她就離開了波士頓,再也沒有回去過。
  
  安妮握緊公爵的手,偷偷瞧了他憔悴的面容一眼。她多麼想為他分擔痛苦。四年以來,公爵已經成了她最好的朋友。
  
  威弗利侯爵的孀妻將一朵白色康乃馨丟到墓地裡。桑蕾莎的面龐蒼白如象牙,藍色的眸子裡盛滿了淚水,但她依舊站得筆直。沒有人走近她去安慰她——沒有人敢,包括安妮。儘管她們之間的岐異,安妮深深地同情她已成為未亡人的婆婆。
  
  泥土開始灑到了棺木上。
  
  觀禮的群眾似乎起了一陣騷動。但安妮不在乎。一整天,她刻意忽視所有人——正如這麼多年來,他們一直忽視她。然而因為她站在公爵的旁邊,要視若無睹是不可能的。過去四年來嘲笑、指責她的村人,說她的閒話、也從不曾造訪的仕紳,她從不曾去過倫敦、因此無由認識的貴族們——他們輪流上前握她的手,喃喃致上悼意。安妮冷眼瞧他們一轉向公爵,表情就變了。村人及仕紳變得緊張、尊敬。同階層的貴族則是在尊敬中有著關心。數名公爵的好友溫暖地擁抱了他。安妮的心裡湧上另一層哀傷。
  
  群眾間的騷動似乎更加擴大。竊竊私語漸漸擴大起來。安妮察覺到許多人轉頭看向某個地方,她也望了過去。
  
  有那麼一刻,她感覺到週遭的世界像是瓦解了。
  
  在墓地上方的陵線上,安妮看見了那輛有著銀製黎安子爵徽章的黑漆馬車。四匹雄駿的黑馬整齊地停下了步伐。兩名穿著黑、銀色制服的車伕馭著韁繩,另外還有兩名僕侍肅立在車尾的踏板上。門打了開來。
  
  安妮完全定住,彷彿她的心跳也停止了。
  
  桑里昂由車上下來。她頓了一下,黑色的剪影背襯著藍色的天空。
  
  安妮的身軀開始顫抖起來。
  
  他燦爛的金髮映著陽光。他的肩似乎寬闊得不可思議,他的腿比安妮記憶中的都長。他距離太遠,安妮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毋須目睹,安妮已清楚地烙印下他的面容。她永遠無法忘記——無論她有多麼想要遺忘。
  
  她是如此地恨他。
  
  因為他,過去四年她受夠了苦。沒有人接受她,所有人譴責她是一名投機者。因為他,她被摒棄在社交門外,惡名滿身。
  
  但他並沒有分擔她羞辱。
  
  她無法動、無法呼吸。他回來了。她並不確定他會回來——即使是為了參加他父親的葬禮。
  
  她的呼吸變得淺而急促。她原以為他已經無法影響她,但她錯了;他仍然深深地影響她,一如以往。
  
  安妮告訴自己必須堅強,特別是在參加威弗利侯爵的葬禮的群眾面前。在這些指責她是狡詐的女投機者的人面前,如果她表現得沮喪或震憾,每個人會認為她仍然愛著他——也許他也會這麼想的。安妮辛苦地學會了堅強——只有堅強才能活下去。
  
  許多人轉頭看向她,視線來回看著里昂及她。安妮的內心苦澀。四年前他們一起鬧出了醜聞,但他並沒有受苦。被排擠、臆測、責難的人是她——只有她一個人。她被殘忍地拋棄、背叛。而現在他居然還有膽子回來。
  
  安妮不接受。
  
  ☆☆☆☆
  
  桑里昂凝視著圍在下方墓地旁邊,穿著黑衣、形容肅穆的人群。他震驚地睜大了眼睛,無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他身後的馬匹揚首噴氣,馬背上沾著汗水及泥巴。他父親生病時,里昂人在巴黎。兩天前他才得到這個消息。他立刻離開法國,不眠不休地趕了兩日兩夜的路。
  
  但信使沒有說出他父親可能會去世。
  
  他感覺眩暈,無法相信。再看一眼穿著黑衣服的紳士淑女、立在墓地前的牧師。老天,他父親去世了。
  
  里昂幾乎立足不穩。 「爵爺?」他的貼身僕役來到他身後,輕聲問道。
  
  「讓我一個人清靜一下。」里昂沙嗄地道。
  
  利克回到了馬車上,一臉的擔憂。
  
  里昂已經四年不曾回家了。突然間淚水盈滿了他的眼眶。他一向不是個感情用事的人,這一刻他責備自己不該一直遠離威弗利——他應該留在家裡,多親近他的父親。
  
  他甚至無法宣稱愛他的父親。他一直由保母及家庭教師教養長大。每天只有在晚餐前的十分鐘見到他的父親。考察他的功課做得怎樣,那也只有當偉利在威弗利宅邸時。桑偉利是個古代學者,熱愛旅遊。他一年裡大半的時間幾乎都在國外。
  
  里昂十二歲時被送去了伊頓。之後他回家的次數幾乎和他父親一樣稀少。或許就在去伊頓的前後,他變得對父親無動於衷,就像偉利對他一樣。
  
  他們是父子,但是並沒有所謂父子間的親情。
  
  他揉了揉青滲滲的下顎,感覺難過得想吐,但幸運地,他自昨夜後就沒有吃什麼東西。這怎麼可能發生?偉利怎麼可能死去?他才五十歲,身體一向很好,從沒有生過什麼大病,即使他經常旅行到疾病叢生的地方,像是印度的孟賣。
  
  里昂辛苦地移動雙腳,往下走向那群悼喪的人。現在他永遠無法親近他的父親了。
  里昂想起他們父子最後一次的會面——在他的婚禮上。里昂一向嚴格禁止自己想起那一天,但今天例外。
  
  他和他的父親、祖父一起站在小教堂的台階上,歡迎婚禮的客人。事實上,來的只有二十多名親戚——都是遠親。他們早已嫉妒里昂所擁有的。那一天,里昂清楚地感覺到自己是他們議論紛紛的對象。他早已決定假裝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假裝毫不在乎他所引起的醜聞——而且是在威弗利宅邸,他和柯菲麗的訂婚舞會上。
  
  「也許你可以微笑一下,里昂。」偉利在他們招呼客人時,低聲道。
  
  「我有什麼好微笑的?」
  
  「是你自己造成這種情況的,」偉利平靜地道,毫不隱藏語氣裡的指責。「也許你應該有良心一點,里昂。」
  
  里昂的額頭青筋浮動。他已經夠輕視自己了。「你也許不會相信,但我確實是有良心的。」
  
  偉利冷笑。「也許你該早一點聽從它——至少在和菲麗的訂婚舞會上。」
  
  他深吸了口氣,表情變得陰鬱。「真感人。」他們一直刻意避免提到那一夜——自從他和施安妮在非常不名譽的情況下被發現後。
  
  「當然,你有良心與否對我並不重要。你會照你高興的去做——你一向是如此。不過我確實希望有一天,當我去世之後,你會表現得比較適合你的地位。」
  
  「我不知道你這麼關心我的行為。」里昂簡潔地道。
  
  「我並不,」偉利道。「但事實是你是我 繼承人,你所做的一切會反映到我身上。」
  
  里昂沉默了。他在自己的婚禮上預期著什麼呢?一個衷心的擁抱,一點父親的表示——或關心?「這項做父親的建議不是來得遲了點嗎,父親?」
  
  「無疑地是。」偉利的語氣平板。
  
  下方穿黑衣服的悼喪者突然充滿了他的視線,將他自過去喚了回來。里昂試著控制自己的顫抖。他最後一次見到他父親、和他談話時,偉利談到了自己的死。多麼諷刺那竟成了事實。
  
  里昂試著不去想和他父親的最後一番談話,但罪惡感依然存在,而且更加深。而他的罪惡感——及悔恨——早就深得足夠他承受一輩子了。
  
  他深吸了口氣,努力回復平靜。他的視線瀏覽過熟悉的威弗利鄉間。這是個晴朗的夏日,天空藍得耀眼,草地青翠碧綠,百花盛開。放眼望去,整個鄉間是一片起伏的緩坡,遠處的威弗利宅邸隱約可見。宅邸後數里處便是英倫海峽,北邊是陡峭的山坡地,放牧著牛羊。
  
  里昂的視線回到了墓地上。突然間感覺到它像是個黑色、潮濕的大洞,威脅著要吞噬人。「敬愛的天父,保佑我的父親,讓他的靈魂得到安息——阿門。」他低語道。
  
  他的視線變得模糊了。他憤怒地眨去淚水,看向墓旁,立刻尋到了他的祖父。洛斯福公爵比其他人都高上一個頭。他低著頭,白髮蒼蒼,肩膀抖動,用手帕捂著唇,明顯地在哭泣。
  
  里昂用力吞嚥。對他來說,他的祖父比他的父親更像是個父親。
  
  靈柩已經下到了墓地裡。棺槨用的是上好的桃花心木,擦得光澤富麗,上面覆著白色康乃馨花圈。里昂的心糾痛。他母親確定了展示出來的靈柩是最完美的。她從不在眾人面前犯錯,永遠是高貴優雅、完美的淑女。他無法瞭解她怎麼能夠一直保持這種假象,特別是現在。但他瞭解那對她有多麼重要。桑蕾莎是個牧師的女兒,但看著現在的她,沒有人猜得出來的。
  
  如果偉利還活著,終有一天,蕾莎會成為一個優雅的公爵夫人。里昂試著要看出母親是否在哭泣,但蕾莎戴著面紗,無法看出來。他不認為她會在眾人面前哭泣。他甚至不確定她是否感到哀傷;她和偉利已經分居多年了。
  
  里昂看著靈柩逐漸覆上泥土。已經太遲了。他後悔自己靈魂的空虛——後悔他沒有像個兒子一樣愛著他的父親。他後悔過去的一切——但已經太遲了。
  
  如果她能夠有片刻忘記那個悶熱的夏夜,在威弗利宅邸花園那份爆炸性的熱情就好了。
  但她無法,到死都不能夠。那是她最美麗的夢想成真、最狂野的幻想。那一夜,安妮認為他愛她就像她愛他一樣。
  
  結果是在兩個星期後發現自己錯得多麼離譜——及自己有多麼天真。
  
  安妮瞭解到她一直在盯著里昂——同時其他人都在看著她。
  
  安妮緊緊閉上眼睛。她告訴自己里昂不會在威弗利待上太久——她不會允許。
  
  ☆☆☆☆
  
  但是當她睜開眼睛後,忍不住望向了到達墓地後,她一直避免去看的人。菲麗穿著一身鴿灰色的衣服,襯托得她更加美麗。她是如此賞心悅目的一幅畫。相較之下,安妮覺得自己益發矮小、黝黑,並且像四年前一樣地孩子氣。
  
  安妮抬起下顎,高抬著頭。她已經二十一歲,不再是個孩子——拜里昂之賜。她沒有必要焦急,或害怕菲麗。菲麗也許很快就回倫敦了。她很少來鄉下。安妮希望她和里昂都能盡快離開。
  
  菲麗也看見了里昂,並正公然望著他。她的眼裡流露著赤裸裸的感情。安妮的心一沉。過去以千鈞之力襲來。菲麗仍然渴望里昂,安妮告訴自己那不重要——她不在乎。
  
  她的身軀在顫抖,感覺暈眩。她多希望她現在不在這裡——在其他任何地方都好。如果里昂沒有回來就好了,但她知道自己是自欺欺人。事實上她已經等里昂回來好一段時間了。她已經等了四年——等她有能力報復。
  
  她永遠不會原諒他。
  
  安妮仍然挽著公爵的手臂,所以知道公爵什麼時候看見他惡名昭彰的孫子。公爵的身軀一僵。那一刻,安妮明白了里昂穿著一件斜紋獵裝外套、騎馬褲及海斯馬靴。她睜大了眼睛。他永遠學不會尊敬嗎——即使是在自己父親的葬禮上?
  
  「他需要被馴服,安妮。」公爵指出,似乎在指示她負起馴服他孫子這件不可能的任務。
  
  安妮感覺臉頰燒紅。 「他需要被鞭打一頓,」 她悻悻地道。更糟的是,她的身軀似乎顫抖得更加厲害了。 「他怎麼能穿那種衣服來這裡?或者他計劃在葬禮後去獵狐?」
  
  公爵握住她的手,給予支持。
  「我們的馬廊裡有的是鞭子,隨你選一支。如果你想要,我可以幫你。」 但他的語氣裡卻流露著對他唯一孫子的感情。
  
  安妮沒有笑,儘管想像像鞭打壞小孩一樣地鞭打里昂給了她一種野蠻的快感。安妮驀地明白到她正雙臂抱胸,擁著自己。
  
  他回來了。但他不可能想要留下來吧?
  
  畢竟,四年前他連一聲再見也沒有就離開,如此地殘忍、漫不經心。這些年來,他從不曾想過要回來。甚至連一封信、一句最簡短的道歉也沒有。
  
  如果他打算留下來,安妮知道她會有一場仗要打。
  
  安妮陰鬱地瞧了菲麗一眼——震驚地發覺表姐在看著她。菲麗立刻別開了目光,但安妮已經看到了她眼裡的興奮及計算。
  
  安妮激動不已。里昂回來已經夠糟了,明顯地菲麗想和里昂重拾四年前的關係。安妮的呼吸變得粗重,看著最後一鏟泥土覆在棺木上。人群逐漸地散去,紳士淑女回到等待的馬車上,數名男士留下來和公爵說話。安妮等不及了。她看向山坡頂,里昂的黑色馬車已經不見了。她快步走向她的輕便馬車,拿起韁繩,催馬疾馳。
  
  威弗利宅邸很快地出現在她面前。這是棟雄偉的喬治亞式建築,周圍橡樹圍繞。宅邸前的圓形車道停了一些馬車,但她沒有看見里昂的黑色馬車。
  
  一名小廝迎上前來,接過韁繩。
  
  安妮跳下車,急忙奔上台階,不睬其他客人驚訝的目光。她走進寬廣的玄關時,管家迎了上來。
  
  「班奈,」她喊道。「里昂回來了。不要讓他進這個屋子!」
  
  班奈的臉龐變得蒼白如紙。「抱歉?夫人?」
  
  安妮的臉龐憤怒得脹紅,她仔細地重說一遍,強調每一個字。「不要讓『黎安子爵』進這個屋子。禁止『桑里昂』進入。『新威弗利侯爵』不准踏進屋裡一步。明白嗎?」
  
  管家點了點頭,眼睛睜得大大的,汗水滴下了眉間。
  
  安妮大步走過走廊,手握成拳,怒氣未熄。里昂最好不要試著嘗試,她陰鬱地想著。他在這個屋子不被歡迎。
  
  在他所做的一切後不。
  
  而且安妮該死地不在乎他們是夫妻。
  
  威弗利宅邸就在他面前,和他記憶中沒有兩樣。三層樓的喬治亞式宅邸莊嚴氣派,聳立參天的橡木環繞著宅邸週遭。車道前的草坪修剪得整整齊齊。屋子的東邊是一大片園林,林木間散佈著騎馬的小徑。往西邊是滿植大麥及燕麥的肥沃農地,青綠色的山坡地上點綴著牛羊。
  
  屋子裡週遭的花園百花盛開。里昂的馬車輾過了圓形的鵝卵石車道,但他的眼裡並沒有看見宅邸的美麗,或是感到任何的溫馨。
  
  他在這裡成長的回憶並不愉快,但回憶可以被遺忘,創造新的回憶。現在威弗利宅邸屬於他的,一切都已經改變了。
  
  因為他父親的英年早逝。
  
  里昂強推要這方面的思緒。他必須招呼客人,不能感情用事。他下了馬車,看見宅邸前已經停滿了馬車。他停頓了一下,在心裡做好準備後,走過去敲門。
  
  應門的是管家。他將門打開三寸寬的隙縫。「爵爺。」
  
  里昂怔了一下。通常應門的是僕人,不是管家,但里昂還是綻開個笑容。老管家在他出生前就待在威弗利了。「嗨,班奈。」
  
  班奈沒有回以笑容,他也沒有將門完全打開。里昂可以由打開的門縫處望進屋裡的大理石玄關,也聽見屋內客人隱隱的談話聲,他納悶他們是否真的在哀掉已故的侯爵。他父親有什麼真正的朋友嗎?他不認為。這項認知令他感傷不已。
  
  桑偉利一直是個孤單的人,里昂不安地明白到。他納悶自己死的時候是否也會像他父親一樣——沒有任何朋友、沒有愛他的人,輕易地被遺忘。
  
  班奈仍沒有打開門。里昂不耐地問:「班奈?」
  
  「爵爺,我......」班奈的聲音逸去,顯然沮喪不已。
  
  「這是招呼我的方式嗎?」
  
  「爵爺,我很高興看到你,真的,」班奈匆忙道。「請容我向您父親的仙逝致上哀掉之意。那真是遺憾,爵爺,真的。」班奈的眼裡突然盛滿了淚水,但他仍無意拉開門讓里昂進去。事實上,他似乎正巧妙地用他龐大的身軀擋住里昂進屋的路。
  
  里昂愣住了。 「你在阻攔我進屋嗎?」 他無法置信地問。
  
  班奈的臉龐脹得通紅。 「侯爵夫人指示我這麼做的!」
  
  一開始里昂困惑了。但隨即明白到並不是他母親命令禁止進屋。蕾莎現在是侯爵未亡人,他的妻子才是現任的威弗利侯爵夫人。
  
  他的妻子。安妮。
  
  里昂的身軀緊繃。他並不想要被提醒想起她。他花費了四年的時間避免去想到她。但她是他的妻子,而且他無疑地很快就會看到她。他怎麼可能不去想她?
  
  折磨著他四年之久的罪惡感熟悉地捲了上來,吞噬了他,還有那份憤怒。儘管他娶了她,給了她他的姓及頭銜,提供她錦衣足食的生活,也消解不了那份罪惡感。過去已無法改變:他在自己的訂婚舞會上昏了頭,讓慾望主宰了他,引誘了一位尚未出校門的小女孩。
  
  直到今天,里昂仍無法瞭解自己的行為。他一向以他的自制能力為傲,但安妮卻輕易地穿透了他的防衛。里昂仍然可以看見當時他父母震驚的臉龐,還有柯家人的。他還記得菲麗歇斯底里的啜泣,及她母親驚天動地的叫喊,聽見安妮輕柔、幾不可聞的啜泣。他永遠忘不了那個聲音。
  
  「她在哪裡?」 里昂僵硬地道,他說不出『妻子』兩個字。
  
  「夫人和客人在金色會客室裡。」班奈回答道。
  
  里昂想像她穿著一件古板的高領禮服,兩條辨子盤在頭上。他的手在顫抖。他雙手插到獵裝口袋裡。
  「班奈,你犯了個錯誤。夫人絕對不會想把我擋在屋子外。請打開門。」
  
  班奈更加沮喪了。 「夫人的指示非常明確,爵爺。我不論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讓你進門。」
  
  里昂無法相信自己所聽到的。安妮變了嗎?不可能。 「你當然可以。你只需要手抓住門把往後拉,」 他的語氣變得深富威脅性。 「我是侯爵。我很高興看到你忠於侯爵夫人,但我是她的丈夫及主人。我是你的爵爺及主人,班奈。」
  
  班奈的臉色蒼白。 「我很抱歉,爵爺。」他沙嗄地道,汗水涔涔而下。
  里昂努力地控制住脾氣。那絕對不容易。 「班奈,你想要被解雇嗎?」那只是句空言恫嚇。里昂絕對不會解雇老管家。
  
  「不。」班奈低語。
  
  「那麼就打開門。」里昂走向前——但班奈仍擋住路。
  
  在里昂能夠消化這個驚人的事實前,安妮突然出現在班奈身後。他們的視線立刻鎖住。
  
  有那麼一刻,里昂定住不動。他忘了堅持要進屋的事。
  
  他看著他的妻子,各種影像浮現在他腦海。安妮欲語還休地對他微笑、她崇拜愛慕的眼神;安妮在草地上熱情地婉轉呻吟,他懸宕在她身上......
  
  他凍住了,但安妮沒有。她猛地越過班奈,藍眸燃著熾熱的光亮,當著他的面用力甩上房門。
  
  下一刻,他聽到門閂的聲音。
  
  里昂愣住了,無法置信。繼之而起的是狂怒。他抓住門把用力搖動。 「安妮?」
  
  「你在這裡不被歡迎。」安妮的聲音自厚重的橡木門後傳來。
  
  他停頓了一下,試著理解他剛剛所看見的安妮——她變得令人驚艷,而且她不再穿著女學生的衣服、梳著女學生的辨子。最令人無法置信的是,她膽敢將他鎖在他的屋子外。安妮變了。她長大了,她已經不再是十七歲的小女孩了。但是將他鎖在屋外?那是個非常幼稚的遊戲。他的語氣變得陰暗無比。 「打開門。」里昂道。
  
  「不。」
  
  「安妮,這是我的家。打開門,」
  門後面沒有回答。他低沉、威脅地道:「我是威弗利侯爵。」
  
  「回到你倫敦的屋子,」她道,語音重濁哽咽。 「回到你情婦身邊。」
  
  里昂瞪著那扇厚重的橡木門,有一晌無法相信她剛說的話——他一定是聽錯了。
  
  妻子不會這樣子說話,她們也不會把她們的丈夫鎖在門外。
  
  他野蠻地詛咒了一聲,拉著門把。但很快就放棄了,門由裡面閂上了,而只要安妮還站在門口,班奈就不敢開門。
  
  他轉身大步走下台階,繞到屋側。他剛剛走到一扇敞開的窗子前,安妮也由屋裡趕到了。他的腳步停了一下,無法將視線離開她。老天,安妮改變了如此地多!但她的腳步沒有停下來。她用力關上窗子,瞪著他看。
  
  ☆☆☆☆
  
  里昂很快地回復過來。但他到達隔壁扇窗子時,安妮也同時把窗子關上。她拋給他的目光再清楚不過了,她的眼神叫他下地獄去,不要回來!
  
  他們的視線鎖住。里昂這時反而不急了。他甚至開始歡迎起這場戰役——他知道自己一定會贏。她不可能把他鎖在屋外——或阻止他做任何他想要做的事。
  
  他的視線瀏覽過她全身,徹底打量著她。她仍然是個苗條的女人,但過去小女孩的身材已經發展出美麗的曲線。一對靈活生動的大眼睛鑲在一張古典的臉孔上。四年前他就知道她會成為個迷人的女子。事實證明他是對的。
  
  他的視線似乎無法離開那對燃燒著藍色火焰的眸子。她非常的氣他。但他只是注視著她,她的臉龐逐漸脹紅了。在那一刻,里昂知道她並未對他的男性氣概免疫。但當然地,這一次不論她做了什麼,他都不會靠近她十尺之內。
  
  安妮緊握拳頭,隔窗做出嘴形。「走開。」
  
  里昂雙手插臀,隔窗面對著安妮。他的笑容毫不愉快。 「打開窗子,安妮。」他柔聲道。儘管隔著窗子聽不到聲音,他知道安妮絕對明瞭他的意思。
  
  她搖搖頭道:「不。」
  
  他笑了,笑容危險。安妮睜大了眼睛,迅速地後退幾步。里昂移向敞開的落地窗,但安妮的動作比他快,比他更堅決。她搶在他面前關上門。里昂不急。他隔窗悠閒地打量著她,滿足地看見她臉上漸增的恐懼。她終於明白了他要贏這場遊戲的決心。里昂冷冷地笑了,舉高穿著厚皮靴的右足。
  
  安妮凍住了——里昂踢破了玻璃。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4-12-20 14:49:39

  第二章
  
  玻璃碎屑灑在地板及里昂的長褲上。安妮驚呼出聲。里昂踢掉窗框邊殘存的玻璃屑,右手迅速地伸出,抓住了安妮的手腕,將她拉向窗框,兩人眼對眼、鼻對鼻地站著。
  
  安妮沒有掙扎,只瞪著他。
  
  「你無法贏的,安妮——對我不能。」他喃喃地道,突然間放開了她。他不想要碰觸她、擁著她,即使只有片刻。他不信任自己,特別是現在。他決心要和她保持距離。
  
  「瞧你做的好事!」她喊道。
  
  「的確。」里昂冷冷地道,但他的身軀一點也不覺得冷。他的心在狂跳,他仍可以感覺到她的雙峰抵著他的胸膛。他陰鬱地探手到裡面打開鎖,用腳踢開門。他走進他的屋子。安妮全身僵硬,大大的眼睛事實上在他身上。
  
  突然間,里昂察覺到週遭的寂靜,只有他們兩個人在晨室裡。四年的光陰流逝了,他的心跳急促得疼痛,那一刻他震驚地明白到他拋下她四年的理由。真正的理由不是罪惡感,或是憤怒。那和他的家人無關,真正的原因是因為她——及他自己。因為害怕。
  
  他害怕自己對這名小女人的反應。
  
  他將手插入口袋裡,輕描淡寫地道:「嗨,安妮。」
  
  她的雙峰急劇地起伏,藍眸熾熱。 「嗨,里昂。」
  
  里昂想要為他對她做的一切道歉——但他不敢。 「你的氣色不錯,」他最後道,遲疑了一下。「近來可好?」
  
  她的下顎挑釁地抬高。「我很好,謝了,」她的語氣和他一樣禮貌平靜。 「謝謝你來訪,里昂。」
  
  她已經不再像過去一樣在他面前結巴了,他明白到。 「你一定預期著我回來。」
  
  「不,我並沒有預期你回來。只要和你有關,我什麼都不敢預期。」她道。
  他感覺自己臉紅了,他瞭解她話裡的刺。雖不能怪她,但他還是生氣了。 「我絕不會錯過我父親的葬禮。」
  
  她打量著他的馬靴。 「真的?你確定你不是在去賽馬場的路上順路拜訪?」
  
  「我毋須以黑衣服來表示對我父親的悼念,安妮。我得到他臥病的消息時人在巴黎,我盡可能快地趕回來了。」
  
  「我希望你覺得這一趟值得。」安妮譏誚道。
  
  里昂納悶她是否知道他的新情婦是法國人。他希望不。 「你似乎很生氣,安妮。」
  
  「我不生氣,」安妮很快地道。「我為什麼要生氣?」
  
  他瞇起了眼睛。「你沒有什麼好抱怨的。我提供你錦衣玉食的生活,現在僕人也全都聽從你了。你沒有什麼好生氣的。」
  
  「當然沒有,」安妮喊道,雙用抱胸。「畢竟,每個女人都渴望被她的夢中情人誘惑後,拋棄在一旁。」
  
  「我娶了你。終有一天,你會成為公爵夫人。」
  
  安妮強嚥回憤怒的笑聲。 「我是多麼幸運呀!」
  
  「我很抱歉四年前傷害了你。那不是我的意圖。」
  
  「你四年前的意圖是什麼,里昂?」
  
  她在挑釁,而他早已感覺夠糟了。「我的意圖是娶菲麗,那也是我的家庭所希望的,你的意圖呢?」
  
  她的臉龐脹紅。她轉過身就要離開。
  
  里昂伸手將她帶了回來,但幾乎是立刻就放開手。 「不過你不必擔心。」 他道。
  
  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滿懷戒意。
  
  「我不會留下來,我不會干涉你的生活,一切都不會改變。」
  
  「很好,」安妮道,再次轉身背對著他。 「因為我並無意允許你干涉我的生活。」 她大步離開房間。
  
  里昂目送著她離去。
  
  悼喪的人聚集在會客室裡。里昂走過來時,所有的人都轉頭望向他。他的視線立刻尋著了安妮。她立在房間的另一端,和她的表哥柯柏特一起。他不由得注意到她和金髮白膚的柏特在一起有多麼相配。里昂別開了視線。
  
  他的母親被客人包圍住。即使她注意到他的穿著,也沒有表現出來。里昂遲疑了一下。他想要先走向母親,但又不願打斷她和客人的談話。
  
  里昂點點頭,清楚地察覺到牧師已經醉了,他的鼻頭紅紅的。僕人在會客室裡來回穿梭,送上餐前的雪莉酒。 「謝謝你,古先生。」
  
  「你會留下來嗎?你應該留下來管理這一片產業!當然,並不是你的妻子管得不好——」
  
  「我不會留下來。」里昂平板地道。他確信古牧師已經醉得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了。安妮不可能插手管理威弗利的產業。他的視線再次越過人群,停留在安妮身上。她正在看著他,但兩人的視線一接觸,她就別了開去。柏特依舊留在她身邊。
  
  他太過緊繃了。里昂吐出一口長氣。
  
  「里昂,你好嗎?」一名女性嬌聲道。
  
  他的身軀一僵,面對著菲麗。她一如既往地美麗,也一如往常地緊貼著他站立,豐滿的雙峰挨擦著他的手臂。他挪動了一下身子,避免和她碰觸。「我不知道你來到鄉下,菲麗。」他道。
  
  她的笑容嬌美無比。 「我怎麼可能錯過你父親的葬禮,里昂?」她的手搭在他的臂上,拇指拂過他的袖子。 「我是如此地難過,里昂。」
  
  自從菲麗的丈夫兩年前去世後,她就養成了到處黏著他的習慣。幸運地,他們碰面的場合併不多。里昂一直技巧地擋開她的攻勢,不願表現太過粗魯。但今天她在他的屋子裡表現得太過大膽——而且是在一屋子的客人及他的妻子面前。人們已經離開看向他們。里昂的視線再次尋著了安妮的。她也在看著他們。她的臉色似乎蒼白得異常。
  
  他抑回一句低咒,甩開菲麗搭在他臂上的手。他不想要成為另一椿醜聞的主角。 「我感謝你大老遠地來到這裡表達你的哀掉。」他喃喃地道。
  
  她垂下睫毛。 「你知道那算不了什麼的,里昂。你應該知道我會做你想要的一切——你想什麼呢?」
  
  里昂氣惱了。 「我的希望很少。」他迴避道,轉過身——和他的母親打了個照面。
  
  蕾莎的藍眸裡盛著憂慮。金髮白膚、苗條嬌小的蕾莎依舊是名美麗的女子,五官完美無瑕。蕾莎看著他身後,但菲麗已經退入人群中。蕾莎的臉上浮現釋然。里昂低頭親吻她的面頰,但沒有觸及肌膚。
  
  「母親,」他遲疑了一下。「你還好吧?」
  
  她的唇角輕顫。 「我怎麼可能好得起來?偉利死了。」
  
  「我很難過。」
  
  「真的嗎?」她打量著他,絞扭著手帕。 「也許你是。你不能怪我顯得驚訝,你和你的父親並不親近。」
  
  「我自己也很驚訝。」里昂陰鬱地道。
  
  「她為什麼在這裡?」蕾莎的視線停在菲麗身上。
  
  里昂也看了過去。 「明顯地她是來致上哀掉之意。」
  
  「她是來惹麻煩的,」蕾莎不安地道。 「我不希望又在這裡鬧出事來。我們的醜聞還不夠嗎?」
  
  「是的。」里昂簡潔地道。他引誘了安妮——及繼之的婚禮在四年前掀起了喧然大波。他察覺到自己臉紅了。
  
  「你打算怎樣,里昂?」
  
  他遲疑了一下,心裡充滿安妮的形象——也許還有遺憾。 「我明天就離開。」
  
  他的話明顯地困擾了她。她望向安妮。「我認為你應該延遲幾天作決定,」她柔聲道。「也許你最好停留一陣子,里昂。」她強擠出個笑容,輕觸他的面頰後,轉身離開。
  
  里昂知道他不能留下來。他直視著前方,想要安慰他的母親——現在他知道偉利的猝死對蕾莎的打擊多大。但他要怎麼做?他和母親的熱識程度就像和他的父親一樣——亦即他們幾乎是陌生人。
  
  安妮的臉龐脹紅了。不論柏特說什麼都無法使她平靜下來。
  
  「他才剛剛回來,」柏特嚴苛地道。 「已經使你困擾成這個樣子。」
  
  安妮並沒有更正柏特的話,但里昂的所做的不只是令她困擾。她辛苦地維持了平衡已久的世界即將分崩離析。安妮感覺像是要自世界的邊緣墜落。
  
  她閉上眼睛,清楚地察覺到他站在房間的另一端,僵硬地接受客人致上哀掉之意。房間裡的客人不斷地轉頭看他,還有安妮。鄉下人愛死了有可以談論的話題。
  
  「我感覺會客室裡的人都在談論里昂及我,而不是偉利。」安妮簡潔地道。
  
  柏利揉弄她的手。他是她的表哥,也是她最好的朋友。 「也許。他已經數年不曾回來了,而瞧瞧他回家後所做的。老天,他真是個野蠻人——那樣子踢破玻璃進來!」
  
  安妮驚喘出聲。「你——你說什麼?」
  
  「一名客人看見他踢破陽台的落地窗進來。」
  
  「是我把他鎖在屋外。」安妮勉強道。她不知道有人看見了那一幕。
  
  「我猜也是,」柏特咧開個笑容。「那似乎不是最好的做法。」
  
  「不是,」安妮道。「那樣做非常愚蠢。」 但她是如此地憤怒,乃至於失去了理智。將里昂鎖在屋外實在是太瘋狂了。她所做的一切只更激怒他,及鬧出另一椿人們的閒話材料。她的視線再次越過房間尋到了他。這一次他嚴厲地望著她好一晌。
  
  安妮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別開目光。她不知道他目光的涵義,但它非常地男性、直接。而她不想知道。
  
  「他愈早離開愈好。」柏特咕嚕道。
  
  「是的,」安妮屏息地同意,不睬柏特話裡嫉妒的語氣。過去四年來,柏特是她唯一能談話的朋友,安妮也知道柏特對她的感情有一陣子了。
  
  「你看見他和我妹妹說話了嗎?」
  
  「整個房間的人都看到她和他調情。」
  
  「她愛著他,安妮。」
  
  安妮雙臂抱胸。「如果我記得沒錯,她在里昂求婚前已經有上打的人先求過婚,而且她正要接受其中之一。」
  
  「我不記得了。」柏特道。
  
  安妮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她的手上戴著枚簡單的金戒指。柏特不記得,但安妮記得很清楚。菲麗並不愛里昂。她要他——現在依然——但更重要的,她想要有一天成為洛斯福公爵夫人。
  
  「他提起過回威弗利後打算怎麼做嗎?」柏特問。
  
  「沒有,」安妮抬手將一卷髮絲拂到耳後。她的手微微顫抖。「他打算怎麼做並不重要。我不會讓他留下來。」
  
  柏特寵愛地看著她。「親愛的,他是威弗利的主人。」
  
  安妮望過去。「他不是。」
  
  「你說什麼?」
  
  安妮的語音沙啞,但是堅定。「他不是,」她了無笑意地微笑道。「威弗利已經被贈給了我。」
  
  賓客終於離去後,安妮坐倒在沙發上,她無意離開會客室。里昂不久前離開了,但臨走前再次意味深長地望了她一晌。但安妮累壞了,拒絕去理解他那個目光的涵義。里昂愈快離開愈好。
  
  「這會引起另一椿醜聞。」蕾莎的聲音響起。
  
  安妮抬頭看向她的婆婆。「什麼?」
  
  「等到這次信託的事傳出去,又會是另一椿醜聞。」蕾莎指控地道。她站在門口。手上的紅寶石戒指熠熠閃亮。她的波斯貓在裙邊挨擦著。
  
  「我無法控制人們的閒話。」安妮緩緩地道。
  
  「你不在乎閒話。我從沒有看過像你一樣剛硬的女人,安妮。從你結婚後,我沒有看到你掉一滴淚。」
  
  「那樣說不公平。」安妮簡潔地道,她絕不會告訴蕾莎她在私底下為了里昂及她破碎的夢想掉了多少淚。但蕾莎一定知道。新婚後那幾個月,里昂遲遲沒有回來時,安妮整個心都碎了,藏也藏不住。
  
  「不公平的是你嫁給了我的兒子。」蕾莎悻悻然道。
  
  安妮站了起來。她知道蕾莎不喜歡她——結婚後就知道了。「但我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不是嗎?」
  
  「什麼樣的代價?」蕾莎問。「讓我想想——成為侯爵夫人?擁有連公主都會羨慕的年金?成為威弗利宅邸的主人?」
  
  「我在這個屋子裡四年,沒有人來看我——除了公爵之外。我甚至到村子裡都會被人在背後譏笑。我的生活並不容易。」安妮道。
  
  「你又期望著什麼呢?」
  
  安妮強嚥回一句反駁。她從沒有告訴過蕾莎她對這椿婚姻的期望——里昂的愛。
  
  「我恐懼著我們即將再次面對的醜聞,」蕾莎苦澀地道。「我一輩子都在努力過著正直的生活,但是有什麼用處?」她的眼眶充滿淚水。「這都是你的錯!」
  
  「你太過誇張了,」安妮道。「這項信託只是九牛一毛。里昂仍然會繼承所有的土地,洛斯福有十八處產業,沒有人會對這棟房子的所有權眨眨眼,而且里昂仍然擁有土地。」
  
  「里昂是在這個屋子裡出生。威弗利已經屬於桑家三百年了,偉利和我就在這裡結婚,這間屋子應該是里昂的。」
  
  安妮遲疑了一下。公爵在昨夜宣佈了這項信託,批示她是威弗利宅邸唯一的受益人時,安妮震驚不已——直到現在依然。信託裡還包括一筆優渥無比的年金。但里昂仍擁有威弗利附屬的土地。安妮實在猜不出公爵為什麼這麼做。「我能夠怎麼做?這不是我要求的。」
  
  「不是?我認為是你。」
  
  安妮的身軀一僵。「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蕾莎。」
  
  「我的意思是偉利死了,公爵被你迷得昏頭轉向,我現在只是個微不足道的侯爵未亡人,而你擁有這棟屋子、優渥的年金——而且里昂也不會再來煩你。你真是太聰明了,安妮。太過聰明、狡詐、精明了。」
  
  安妮驚愕不已。「你是在暗示我和這一切有關,蕾莎?」
  
  「你計劃了一切!你已經計劃很久了,自從你引誘我兒子,迫使里昂娶你,一直到現在——現在你不只是威弗利侯爵夫人,還是威弗利唯一合法的女繼承人!」
  
  「不!」安妮搖搖頭,驚恐不已。「這些指控太可怕了。你錯了,我沒有計劃任何事。公爵把這棟屋子給我並沒有什麼不對的。」
  
  「你否認你一直巴結逢迎公爵,討得他的歡心?並使得他設下這項可怕的信託!」
  
  「我們是朋友!」
  
  「朋友?」蕾莎憤怒地嗤之,淚水流下了面頰。「你知道怎麼當個善體人意的孫媳婦,而且扮演得如此地好!陪他每天早上騎馬,和他討論倫敦的報紙,視察農場,賣下那個昂貴的機器,而且真的知道怎麼使用它!不過我得說真正最成功的一擊還是找出帳簿上的漏洞,逮到那名私吞帳款的管理人可真是天才之作,安妮——而且還當場解雇了他!現在還沒有管理人了,你全權管理全英國最富有的產業之一。多麼狡猾聰明呀!」
  
  「偉利始終不在家,那名土地管理人是個盜賊,總要有人來管理這一片產業,里昂從來就沒有回來過。我只是做我必須做的事!」安妮道。
  
  「是的,你做你必須做的事。」蕾莎反駁。
  
  安妮為之氣結,說不出話來。
  
  蕾莎的視線冰冷指控。 「你從引誘里昂的那一刻就計劃了這一切。」
  「我沒有引誘里昂。」安妮沙嗄地道。
  
  「你引誘了我的兒子!你不過是一名身無分文的美國孤兒,要不然他再過一千年都不會娶你!」
  
  安妮的心頭一陣劇痛。蕾莎最後一句話說的是事實。 「而你一直無法原諒我,不是嗎?你無法原諒那椿醜聞、無法原諒我身無分文,而且有一半的美國血統,無法原諒我嫁給了里昂。這一切都是為了——我和你兒子的婚姻!」
  
  「是的,我無法原諒你任何事——是的,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和我兒子的婚姻!」
  
  「我很遺憾你有這樣的感覺,」安妮最後道,想要結束這番談話。「今天對每個人都不好過。你現在心情好亂,明天就又感覺不一樣了。」
  
  「自從你嫁給了我的兒子,我就一直感覺這樣了。明天我的感覺也不會不同。而且不只是我這樣認為,安妮。」
  
  安妮用力吞嚥。「我很清楚社交界的想法。」
  
  蕾莎笑了。 「不只是社交界,全國的人都知道事實!」
  
  「事實是我和里昂結婚時深愛著他。」安妮低語。
  
  「事實是你是個狡詐無情的美國獵財者!」
  
  安妮說不出話來。然而這正是四年來她一直被指控的——只不過之前從沒有人當著她的面說出來。每個人都知道她的美國父親施法蘭沒有留半毛錢給她。她在十一歲那年成為孤兒,由她的姨媽收養。社交界似乎刻意遺忘了她的母親,愛娜的么妹珊那。珊娜在生安妮時難產去世,但她和愛娜一樣是史家人。而那是個古老、聲名顯赫、血統高貴的姓氏。
  
  ☆☆☆☆
  
  在人們的眼中,施安妮只是個貧窮的美國孤兒,一名狡詐成性的小騷貨,在她可憐的表姐的訂婚舞會上引誘她的未婚夫,偷走了英國最有價值的黃金單身漢。安妮猜測愛娜姨媽及菲麗竭力傳播出這個可怕的謊言。自從她婚禮那天起,她的表姐及姨媽就不會再和她說過話——包括整個社交界。
  
  「你迷惑了公爵,就像你迷惑了家裡的僕人——就像你那一夜在花園裡迷惑了里昂。」
  
  「不。」安妮軟弱無力地道。
  
  「你愚弄不了我,安妮,你從來就愚弄不了我,」蕾莎的雙峰起伏。「你表現得非常端莊嫻淑——但那只是表象,表象而已。」
  
  「那麼我和你說任何話都只是白費口舌了?」
  
  「是的。」
  
  「那我就不再嘗試了。」安妮努力維持著平靜。蕾莎的話已將她鞭得遍體鱗傷。
  
  「我納悶里昂是否知道。」蕾莎沉思道。
  
  「什——什麼?」
  
  蕾莎看著她。「我納悶里昂是否知道你的真面目。」
  
  「你——在威脅我?」
  
  蕾莎平平地道: 「我想我是。」
  
  安妮沮喪不已——儘管她並不應該。現在里昂對她的看法已經不重要了。發生了太多事,他們已經離異了。但萬一里昂相信他的母親呢?萬一他已經聽到了傳言——而且那正是他這些年來一直避開她的原因?
  
  「你為什麼這麼做?」安妮道。 「你想要擴大我及里昂之間早已經存在的鴻溝?」
  
  「我想要看見里昂擁有這棟屋子——那是他應得的,而你將被掃地出門。」蕾莎憤怒地道。
  
  「里昂不會把我身無分文地趕出門去。」
  
  「他不會嗎?他只是還沒有找到那麼做的理由。」
  
  安妮不由得害怕起來。這是她的家。她已經沒有其他地方可去,更絕對不會回到柯家人那裡。儘管法律上她是威弗利的女繼承人,她毫不懷疑如果里昂想要,他可以想辦法趕走她。他是個非常有權勢的男人。 「我並不想要被指定為威弗利的繼承人,」安妮終於道,語氣軟弱無力。「公爵在偉利死後宣佈這項信託時,我和每個人一樣驚訝。」安妮遲疑了一下。「我和里昂結婚時,我是深愛著他的。你必須相信這一點。」
  
  蕾莎冷笑。「你只是想要成為公爵夫人。老天,看樣子終有一天,你會實現你最大的野心了!」
  
  「不。」安妮搖搖頭。她想要的是被愛——如此而已。
  
  蕾莎嗤之。 「你計劃了一切,安妮。接下來你要說你沒有寫給里昂那張字條,要他到花園和你會面。」
  
  安妮看著蕾莎。根本沒有字條。 「我沒有用字條引誘他到花園裡。」
  
  蕾莎不睬她——也或者根本就沒有聽見。「里昂計劃在明天離開。」
  安妮的心跳像是停止了。「明天?」
  
  「是的,明天。四年前你趕走了他,現在你又要成功地再來一次!天知道,該離開的人是你!」蕾莎瞇起眼睛。「你現在一定樂壞了。」
  
  這是安妮想要的,她渴望的。但安妮感覺暈眩。「我確實希望他離開。如果他想要留下......和我生活,一切會很尷尬。」
  
  「這是他的家——儘管那項可怕的信託,也許我會說服里昂留下。」
  
  安妮睜大了眼睛,心跳急促。 「不!我不允許!」
  
  「你真的以為你可以指使我兒子怎麼做?」
  
  安妮遲疑了。她的嘴唇乾澀,沒有回答。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4-12-20 14:50:03

  第三章
  
  這次和蕾莎的對峙令安妮深深震憾不已,她知道蕾莎不喜歡自己,但從不知道她的敵意有這麼深。安妮忍不住為蕾莎感到難過。她瞭解偉利的死對蕾莎造成的打擊,她應該同情她的。
  
  里昂會在明天離開——除非蕾莎勸他改變了心意。安妮比以往都更加堅決要里昂離開,並不只是為了剛才和蕾莎的對峙。里昂沒有權利待在她的屋子裡——對安妮來說,他在四年前就喪失了這項權利。
  
  無論如何,威弗利的產業仍然是屬於里昂的。她雖然被指定為信託基金的受益人,那只意味著未來有一天,她真的可以擁有這棟屋子。威弗利的產業永遠屬於里昂及他的繼承人——如果他決定哪一天收養他的私生子,讓他成為合法的繼承人。但安妮已經管理威弗利的產業如此地久。偉利幾乎不曾待在威弗利,安妮希望里昂也像他的父親,但她無法確定。里昂會雇個管理人嗎?安妮希望不。
  
  但更重要的是,安妮已經等了四年的時間,要解決他們之間的問題。
  
  主臥室的套房在西翼的一樓。過去它屬於偉利,現在它們是里昂的。安妮的身軀繃得緊緊的,她迅速地越過走廊,害怕自己會改變主意,跑回自己的房間、鎖上房門。
  
  安妮在那扇閃亮的桃花心木門口停了下來。她的脈搏狂跳,全身發熱。闖入虎穴捋虎鬚實在是太過愚蠢了。
  
  他明天就要離開了。
  
  而她的心裡燃燒著問題。
  
  安妮還是遲疑了,她的嘴唇變得乾澀無比。但在她能夠決定要敲門或轉身離開前,門突兀地打開來。里昂站在門口,琥珀色的眸子銳利無比。
  
  安妮無法移動。
  
  他的視線來到她的唇,再向上到了她的眼睛。「我聽見你走近,」他道。 「你有話想和我說嗎?」
  
  安妮點點頭。 「你的母親說你明天要離開。如果是,我們之間有些要討論的。」
  
  他挑了挑眉。 「真的?我還以為你唯一想討論的是我打算多快離開。」
  她挺了挺肩膀。 「是的,我確實想要知道你什麼時候離開。」
  
  他讓到一旁。 「進來吧,安妮。」
  
  安妮用力吞嚥,越過他身邊,清楚地察覺到她的裙擺拂過他的腿部。她的心跳更加快了。她從沒有進過主臥室。但話說回來,它原屬於偉利,現在則屬於里昂。
  
  安妮也從沒有待在男人的房間過。
  
  她停在沙龍中央,雙臂抱胸,刻意不看向右方。敞開的房門後可以看見里昂部份的臥室。她改而打量著房間。地板上覆著金色地毯,淡紫色的天花板飾以金色浮雕。牆上貼著紅、金、棕色條紋,飾以綠色的爬籐葉。傢俱鑲著富麗的織錦布面,壁爐也是亮麗的紅褐色。
  
  一面牆是落地窗,將窗外的美景盡收眼底。窗底下是繁花盛開的花園。碧油油的草坪延伸至遠方的林園,林園的中心可看到一方波光滏艷的小湖,湖中的小島有一座諾曼人要塞的遺跡。窗外的天空已暮色深沉,點點星光在天際閃耀。
  
  「要來一杯嗎?」
  
  里昂的氣息騷動著她的頸項。安妮嚇了一跳,猛轉過頭來。他站得如此地近,她的肌膚觸及他的。
  
  「不——不。是的。」
  
  他綻開個會意的笑容,轉過身去。安妮試著不去留意他的長褲如何完美地裹住他強健有力的腿肌。他端回來一杯雪莉酒給她,自己啜著威士忌。他自杯緣上打量著她。
  
  安妮知道自己的臉紅透了。她迅速地在一張紅色座椅坐下,灌了一大口雪莉酒。 「我剛剛和你母親談過話,」她開口——隨即又打住,想到里昂可能還不知道公爵為她設立的信託。儘管安妮想要報復,她不會愚蠢到想要親口告訴他不是這間屋子的主人。她無法預料他會怎樣反應。
  
  里昂坐在沙發扶手上,啜了另一口酒。 「你為什麼臉這麼紅?」
  
  「我沒有臉紅!」
  
  他笑了。 「你是我的妻子——至少在名義上。你待在我的房間沒有什麼不合適的。」
  
  安妮猛地站起來,雪莉潑到了她的手上。她的不自在表現得這麼明顯嗎?來他的房間找他是個錯誤。它太過親暱、不安了,它痛苦地提醒了過去那個愚蠢的安妮,癡心夢想和他在一起……
  
  「我只是來和你討論產業的管理。」她平板地道。
  
  「真的?有什麼好討論的?」
  
  「我們並沒有管理人。魏先生一直在盜用我們的錢,他在一年前被解雇——經由你父親的允許。」
  
  他看著她。 「如果我們一整年都沒有管理人,這些產業是由誰管理的?由著它自生自滅?」
  
  安妮的臉紅了。她知道處理帳務、管理產業被視為不淑女的事。村子裡的人就經常很不以為然地談論它。 「它沒有自生自滅,」她反駁。「我代理你的父親管理了一年。」
  
  里昂甚至沒有眨眨眼。 「真的?」
  
  她的臉更紅了。 「你的祖父知道。當然,公爵幫了我很大的忙。偉利並不在乎,我想他還高興終於能夠擺脫他的責任。」
  
  里昂坐了下來。 「這很有趣。看來牧師並不像我以為的醉了。」
  
  安妮不明白他的話——以及他眼裡的亮光。「你——你打算怎樣?」
  
  他凝視著她。「我打算親吻你。」
  
  安妮睜大了眼睛。
  
  他抓住她的肩膀,將她拉向前,安妮嚇了一大跳。
  
  「我一定是瘋了,才會離開你四年之久,」他喃喃。「我究竟哪裡不對勁了?」
  
  安妮無法置信地凍住了——心中充滿狂野的期盼。
  
  他將她帶得更靠近,突然間他的膝蓋碰觸到她的,她的雙峰拂過他的胸膛。「我對自己許下承諾,」他了無笑意地道,眼神熾熱。「但我無法遵守它。我是瘋了才會想遵守它。」
  
  「不,」安妮終於找到聲音,回想起過去,及他的背叛。「你在做什麼?」她的語氣裡充滿了驚慌。「你不能這麼做!」
  
  「我當然能,」他平板地道。 「我是你的丈夫。」他的手臂環住了她,在安妮能夠抗議之前,她被按抵在他的胸膛,他的唇覆住了她。
  
  安妮的脈搏狂跳,她的心尖叫著抗議。她不信任這個男人,永遠也不會再信任。但安妮已經如此久不曾被人擁抱親吻。
  
  而里昂是如此溫暖、強壯、有力的男性。他分開了她的唇,用舌頭探索。安妮的手尋著了他的肩膀,她的心智變得一片茫然。他們的大腿相接,雙唇貼合。
  
  里昂探入她的唇,讓她的身體往後仰。他堅硬有力的大腿插入了她的雙腿間,她被他結實男性的身軀貼著她的親暱感覺震驚、催眠了。安妮無法呼吸。慾望急劇攀升,吞噬了她。她貼著他狂暴、飢渴的唇呻吟出聲。過去似乎被遺忘了。
  
  里昂將唇扯離開她,震驚的金眸看著她。 「上帝!」而後他的視線轉向他的臥室門口。
  
  安妮喘息不已,身軀顫抖。但她看見了他看的方向——並明白他所想的。更糟的是,她也在想著同樣的事。
  
  「安妮。」里昂沙嗄地道。
  
  有一晌,安妮無法移動,她的脈搏狂跳,她的身軀想要回應他。她想要投入他的懷中,狂野地和他做愛。但這個男人曾經拋棄她。回憶清晰地襲了上來。安妮掙脫了他。「不!」
  
  他的身軀一震。
  
  她抬高雙手。 「不要再碰我!」
  而且她是認真的。
  
  他望著她好一晌。他的眼神逐漸地冷卻了下來,安妮也回復了鎮靜。「你是我的妻子 ,」他聳聳肩道。 「我們睡在一起不會是世界末日。」
  
  「那會是我的世界末日,」她喊道。「而且我還不算是你的妻子!」
  
  他的笑容嘲弄。「安妮,你是威弗利侯爵夫人,不是嗎?那使你成了我的妻子。」
  
  「你該死!」安妮嚴厲地道。
  
  里昂吃了一驚。他瞇起眼睛,眼神變得更冷了。「你真的這麼恨我嗎?」他緩緩地問。
  
  安妮抿起唇。她真的恨他嗎?她無法迴避他銳利的金眸。她真的恨他嗎?她曾經那樣全心全意地愛著他。
  
  「安妮?」
  
  「我不喜歡你。」
  
  「我明白了,」里昂拿回他的酒杯,喝了一大口後,再次看向她。「一分鐘前你並非不喜歡我。」
  
  安妮咬牙切齒地道:「你錯了。」
  
  「噢,夫人,我知道女人什麼時候心甘情願。」
  
  如果安妮還拿著她的酒杯,一定早就潑過去了。 「你根本沒有對我認真。」她憤怒地道。「從來就沒有。」
  
  「你錯了,」里昂平靜地道。「我對你是非常、非常認真的——遠超過你所知道的。」
  
  他們互視著彼此好一晌。
  
  「那是什麼意思?」
  
  里昂聳聳肩,別開視線。
  
  但安妮必須知道,那是她來找他的真正原因。「告訴我為什麼,」她追問,走向前,拉著他的袖子。 「里昂——那一晚你為什麼在花園裡和我做愛?」
  
  他了無笑意地笑了。「那是我所曾聽過最愚蠢的問題,」他的視線像刀刃般銳利。「當時我昏了頭,安妮——徹底地。」
  
  她凝進他的眸子,但他的眼神深不可測。
  「你使我成了笑柄,」最後她低語道,掩不住語氣中的傷害。 「而我是如此地深愛著你。」
  
  「我很抱歉。」
  
  「我不相信你。」
  
  他碰觸她的下顎,安妮沒有退縮。 「你已經不再是笑柄了,安妮。你是個美麗、真誠的女人,一位溫柔、高雅的女士。」
  
  「不。他們今天在笑我,特別是在你和菲麗調情時。」
  
  「我沒有和她調情。」
  
  安妮別過頭,再留下來也沒有意義。但里昂扳住了她的肩膀,迫使她轉過身。「你為什麼不問你來這裡真正想知道的?」
  
  她遲疑了一下。她的心怦怦直跳。這個問題已經懸宕在她心裡四年之久了。 「因為我害怕你的回答。」
  
  他沒有回答。她的手握成拳,捶在他的胸前,他甚至沒有畏縮一下。她再次捶他。「該死的你!該死!為什麼?你為什麼拋棄我?」
  
  他的眼裡盛著後悔,還有他的語氣裡。 「因為我是個傻瓜。」
  
  她幾乎沒有聽到他的話,就脫口而出。「你怎麼能夠做出這種事?你怎麼能夠拋棄我?就在婚禮後的次日?你怎麼能?」
  
  「我很抱歉。」他低語。
  
  「我一直在等你回來,」她喊道,眼眶流出了淚水,她憤怒地眨去它們。「我一直地等待、等待——整整四年!你該死,桑里昂!」
  
  「我很抱歉,安妮,比你所想像的都更抱歉。」
  
  「已經太遲了。」安妮喊道。
  
  他轉過身,走向窗邊,凝視窗外的夜色。 「是的,」里昂附和道。「已經該死地太遲了。」
  
  安妮凝視著里昂的背影。在他背後的窗外夜色已深,星光閃爍。
  
  她的心裡充滿了悔恨。 「你明天離開的話最好,」她終於道。 「在你父親的遺囑宣讀之後。」 這些話是如此地傷人。
  
  他沒有轉過身,或是回答。
  
  「你明天要離開吧?」她追問。
  
  他的身軀一僵,轉身面對她。他的表情扭曲。 「如果我說我改變了主意,安妮,你會怎麼做?」
  
  安妮睜大了眼睛。「你在說什麼?」
  
  「也許我不想要離開。」
  
  她說不出話來,但驚慌在她胸口爆發。他們無法生活在同一屋簷下,住在一起,假裝是夫妻。那行不通的。
  
  里昂是個世故的男人,他一向和最美麗的女人交往。就算安妮勉強和他生活在一起,每天目睹他的軼事只會毀了她。
  
  安妮終於找到了聲音。「我想要你離開。你不能留下來。」
  
  他的目光冷硬直接。 「是的,你已經表明得非常清楚,但也許我想要的改變了。」
  
  「你想要什麼並不重要!」她喊道,聽出語氣中的歇斯底里,並竭力克制。 「你立刻離開對我們兩個都好。」
  
  他的笑容令她身軀一僵。「你究竟在怕什麼,安妮?」
  
  「我不怕你——如果那是你想暗示的!」
  
  他雙臂抱胸,帶著深思、容忍的目光打量著她。「我要留下來——至少暫時。」
  
  「這是你母親造成的嗎?」
  
  「不,」他端詳著她。「明顯地這裡有許多要做的事,包括僱用一位新的管理人——以及重建我母親在這個屋子裡的權威。」他的臉上帶著笑意。
  
  「不,」安妮道,身軀顫抖。「你在這裡不受歡迎。」
  
  「需要我提醒你這個屋子是我的嗎?你無法命令我離開,安妮。而且——」 他的笑容是誘惑的。「你也是屬於我的——在法律上,不管你是否認為你是我的妻子。」
  
  「不,」她道,心跳得更急了。「不。」
  
  「不?」他的語氣是嘲弄、無法置信的。「你的中指上沒套著枚結婚戒指嗎?」
  
  「那不是我要否認的。我清楚地知道我是你的妻子,儘管我們結婚四年來從沒有見過面。」
  
  「那不是我的意圖。」
  
  「那麼你在嘗試告訴我什麼?」
  
  她深吸了一口氣。「這棟屋子不是你的,里昂。」
  
  他絲毫不為所動。「什麼?」
  
  她用力吞嚥。她不希望是告訴他這件事的人,特別是以這種方式。「屋子是我的。」
  
  他怔了一下。「你說什麼?」
  
  安妮的身軀僵硬。「那是事實。」
  
  「你在告訴我我被剝奪了繼承權?」他無法置信。
  
  安妮搓著雙手。「不!只有屋子。你瞧,有一個信託——而我被指定為唯一的受益人。」
  
  他的臉上寫滿不信。 「我從沒有聽過這種事。這太荒謬了!威弗利宅邸屬於我的父親。誰會弄出這種信託,給你——我的妻子——這棟屋子?我不相信你!」
  
  「是公爵。」安妮沙嗄地道。
  
  他的眼裡突然燃起了火焰,矗立在她面前。「我的祖父!」
  
  安妮後退一步。 「是的。」
  
  他的表情變了。明顯地他正在試著理解她告訴他的這番話——而他看著她的樣子彷彿認為她要為公爵設立的這項信託負責——彷彿他想掐死她!
  
  安妮可以感覺到他的怒氣在築起。「我……我和你一樣驚訝!」安妮脫口而出。「公爵昨晚才告訴我。里昂!不要那樣子看我!你駭著我了!」
  
  但他的目光冷硬無情。
  
  他非常地憤怒。
  
  這不可能是真的。
  
  ☆☆☆☆
  
  他是他父親唯一的繼承人。威弗利宅邸是偉利唯一留給他的遺產。儘管他在子爵的名下已經有數處的產業,而且其中之一甚至比威弗利更大,獲利也更豐富,但財富不是問題所在。威弗利是他繼承自他父親的遺產。
  
  里昂大步走向圖書室,知道祖父在那兒。圖書室的門半開,但他並沒有直接推門進去。他在門口停了一下。
  
  他對圖書室並沒有好的回憶。里昂彷彿回到了當年八、九歲的那個小男孩。他不是個用功的學生,經常答不出他父親的問題,而偉利也從來不曾掩飾對兒子的失望。憤怒受傷的里昂反而更加變本加厲地忽視他的功課。
  
  但偉利從來不曾處罰他。
  
  里昂硬生生龍活虎推開這些思緒,開門走進去。
  
  他的祖父坐在書桌後面的大皮椅上。看著祖父微微佝僂的背影,突然間覺得祖父老了許多。他的眼睛紅腫。里昂瞭解失去獨子的打擊對他祖父有多麼大,他也感到同樣深沉的失落。
  
  公爵站了起來,雖然已經七十四高齡,但他一直是個高大矍鑠的男人。他一度燦爛如朝日的桑家金髮已經轉為花白,但濃密如昔。他的視線迎上了里昂的。
  
  「祖父。」里昂道。
  
  公爵看起來像是想擁抱他,但他只是舉杯向他致意。他的手微微顫抖。「過來,喝下。」
  
  里昂走過去,一飲而盡。他歡迎冷冽的酒液燒過他喉嚨的感覺。 「祖父,你還好吧?」
  
  「不好。」公爵道,坐回皮椅裡,以手覆臉。里昂納悶他是否又像在墓地旁時哭泣了。
  
  桑家的男人感情一向不形於外,但現在里昂只想安慰他的祖父。他遲疑了一下後走向前,跪在祖父旁邊。他甚至不敢碰觸他。 「我很難過。」他低語。
  
  公爵對他揮揮手,但沒有抬起頭。「我一下子就好了。」
  
  桑家的男人一向以自制力為傲。里昂起身,為兩人各倒了杯酒,讓他的祖父回復鎮靜。他再次面對祖父時,公爵已在椅中坐得筆直,除了雙眼的紅絲外,神色顯得平靜如昔。
  
  里昂走過去,遞給他一杯酒。 「我無法相信他真的去世了。」
  
  「有時候死亡會突然地來臨,」公爵沙嗄地道。 「你為什麼不早點回來?」
  「我人在巴黎。我盡可能快地趕回來了。」
  
  「老天!我希望你是在不同的情況下返家,里昂。」
  
  「我也是。」
  
  「你離開太久了,里昂。」公爵道。
  
  里昂的下顎抽動。 「我非常地忙碌,要管理四個產業。不像其他人,我不會把責任推給管理人及律師。」
  
  公爵嗤之。「你還是可以偶爾回來,像其他人一樣,你沒有藉口遠離威弗利及你的雙親這麼多年,」他的視線瞇緊。「還有安妮。」
  
  里昂的身軀一僵。「 不要干涉我的婚姻,」他警告。「不過如果安妮說的沒錯,你早已經干涉了。」
  
  公爵緩緩地站了起來。「什麼婚姻?你沒有婚姻!但我現在會干涉。也該是時候了,而且我的年歲已高!你對待安妮的方式簡直是犯罪!」
  
  里昂努力控制著怒氣。「和我結婚後,她成為子爵夫人。現在她是侯爵夫人了,終有一天,她會成為公爵夫人。現在她是侯爵夫人——她和我結婚根本沒有受苦!」
  
  「噢,她受了太多苦了!」公爵吼道,他的臉龐脹紅。「她嫁給你時是那麼地深愛著你,而且你該死地知道得很!她還是個小女孩時就愛上你了,而那時你只不過是個長得不錯,但仍是狂野、沒有禮貌的小壞蛋!你該死地為什麼離開了這麼久?」
  
  「你知道我去打仗。」里昂簡潔地道。
  
  「鬼話!你等了六個月才加入徵召,你退役已經將近一年了。事實是,如果不是偉利病了,你根本不會回來,對不對?」
  
  里昂的脾氣被挑起來了,但他強抑著怒氣。「是的。」
  
  公爵望著他許久。 「你知道,里昂,有時候我認為我完全瞭解你,現在我明白到我根本不瞭解你。」
  
  里昂苦笑。 「有時候我也不瞭解我自己。」
  
  「我知道你不急著結婚,但你同意是時候時選擇了菲麗,我也不反對。但你卻染指了安妮。你的確做了你該做的事娶了她——我很高興你娶了個好女人。你為什麼離開?」
  
  「有理由的。」
  
  「給我一個。」
  
  里昂遲疑了一下。 「也許我無法忍受自己所做的事。」
  
  「你有四年的時間懺悔你的罪。你為什麼沒有留在安妮身邊,對待她以她應得的敬意——及感情。」
  
  里昂低頭看著酒杯。「她要我離開,她現在輕視我。」
  
  公爵嗤之。 「她愛著你。」
  
  里昂一怔。 「你錯了,祖父。」他說道。「那是真的嗎?你安排了個信託,把這棟房子給安妮?」
  
  公爵嚴肅地看著他。「是的。當我死後,安妮會得到這棟屋子及一份年金。土地仍然是你的。」
  
  「我無法相信。」
  
  「是嗎?我確定了它完全合法。在你和安妮結婚前,我的律師擬定了一份財產分開的協議書。你父親簽了它,還有我。」
  
  里昂愣住了。在他和安妮結婚前? 「該死地什麼財產分開的協議?」
  
  「你父親死後,安妮會成為威弗利宅邸的信託受益人。因為你沒有繼承人,嘉西法庭監管這項信託,但安妮只需向信託管理人提出申請,便可以取得她的房子及錢,」公爵持住里昂的目光。 「我是信託管理人。」
  
  里昂的心跳在耳邊有若雷鳴。「你怎麼可以對我做出這種事?」他吼道。「這棟屋子應該是我的。如果你想要干涉我的婚姻,讓安妮獨立——天知道她也許早就獨立了——給她別的產業,但不要這棟屋子!這是我父親的家,及我出生的地方!」
  
  公爵不開口,但臉上流露著笑意。
  
  「你覺得這好笑嗎?」 里昂喊道。 「老天,你究竟有什麼陰謀?」
  
  「我並不覺得你對待安妮的方式好笑,里昂,」公爵道。 「是什麼使得你認為我有陰謀?」
  
  「因為我瞭解你,祖父——除非你太過愛安妮到昏了頭。」
  
  「我確實愛安妮。她就像我沒有機會擁有的女兒,也是我多年來看過最好的女人。她溫柔、聰慧過人、意志堅定。你離開了四年,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但總要有人來告訴你。」
  
  「 我認為我有能力判斷一個女人,無須你的干涉。」氣惱、挫折之下,里昂走過去再為自己倒杯白蘭地。但他只啜了一小口,他需要保持頭腦清醒。「你想要我怎樣,祖父?」
  
  「我想要你好好地對待安妮,那是她應得的。」
  
  里昂轉過身看著他。「而你認為藉由讓她更加獨立,藉由把我父親留給我的遺產贈給她,我會對待她像個丈夫一樣?」他苦澀地笑了。 「你最好多想一下。」
  
  「我想過安妮已經比其他女人吃過了太多的苦——因為你無情的對待。我認為她應該得到自己的財產及收入,代替一個丈夫。那樣才公平不是嗎?」
  
  里昂瞪著他,面紅耳赤。 「我開始明白了。」他最後道。
  
  「你是嗎?」他的語氣放柔和了。 「生命不只是記帳、管理產業、付帳單及賽馬,孩子。你帶上床的那些美麗女人無法取代妻子。有時候我認為你是故意讓自己寂寞,里昂。」
  
  里昂的身軀一僵,語氣嚴厲。「我並不寂寞。」
  
  「如果你相信那名法國女演員的陪伴可以溫暖你的靈魂,那你是個徹底的傻瓜。」公爵簡潔地道。
  
  「我不必留在這裡聽這些話。」
  
  「不,你必須。你必須聽我的——如果你想得回威弗利宅邸。」
  
  里昂握緊了拳頭。 「我們終於談到重點了。我要得回這棟屋子,我會給安妮另一棟屋子——如果她想要,我可以給她比這裡大上十倍的產業。」
  
  公爵只是面露笑容。
  
  「怎樣,我要怎樣得回這棟屋子?」里昂追問。
  
  公爵露出個詭異的笑容。里昂感覺冷汗涔涔而下。 「對一個像你這樣的男人,得回威弗利宅邸應該很容易做到。」
  
  里昂沒有開口,他全身的肌肉繃得緊緊的。
  
  「我想要在死前抱得曾孫,」公爵陰鬱地道,臉上不再有笑容。「而時不我予。」
  
  里昂看著祖父,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且我指的不是你的私生子。讓你的妻子懷孕,生下個繼承人,」公爵道。 「信託就會再次移轉到你名下,威弗利宅邸會再次屬於你。」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4-12-20 14:50:20

  第四章
  
  安妮躲在自己的房間裡。她不斷地回想著里昂震驚、憤怒的臉龐,直至最後她再也受不了。她悄然出到屋外,決定到花園裡走走,讓自己平靜下來。
  
  但她無法。她感覺在情感上精疲力竭——和蕾莎及里昂的對峙令她千瘡百孔。里昂的憤怒地離開去找他的祖母,他現在平靜下來嗎?
  
  安妮不認為。
  
  里昂必須離開。她不要他擾亂她平靜的生活,更絕對不要他再吻她——不,她不能想到那個吻。她對他已經沒有感覺了。四年前她深愛著他,但四年的時間教會了她許多。她不再是當年那個愛作白日夢的小女孩。她不會再重蹈覆轍——她只要里昂離開。
  
  現在他知道了他不是這間屋子的主人,他會改變主意離開嗎?
  
  一名男子突然自樹後出現。 「安妮?」
  
  她嚇了一大跳。「柏特,你嚇壞我了!」
  
  柯柏特走過來,執起她的手。 「我很抱歉。」
  
  「你在這裡做什麼?我以為你和其他客人離開了。」
  
  「我擔心你。我不喜歡你和他同處一屋。安妮——你還好吧?」
  
  安妮對菲麗的哥哥強擠出個笑容。「 我不認為。」
  
  他的手臂環住了她。「他做了什麼?」
  
  「沒什麼。」
  
  「我們走走。」
  
  安妮點頭同意。屋子的西側有一處迷宮。他們朝那兒走去,柏特的手仍搭在她肩上。安妮開始感到不安了。她清楚柏特對她的情意。過去數年來,他一直在她身邊默默支持著她——但僅此而已。
  
  他們走進迷宮。這裡彷彿與世隔絕。柏特轉向安妮,握住她的手。 「他知道信託的事嗎?」
  
  安妮點點頭。「他憤怒如雷。」
  
  柏特的臉上閃現一抹無法瞭解的神情。「他從來不曾遭遇挫折,一向隨心所欲。這對他一定是一大震撼。」
  
  「你的語氣似乎很高興。」
  
  「我並不高興,我只是陳述事實。他打算怎麼做,他會離開嗎?」
  
  「我不知道,」安妮道。「他暗示過他改變主意,他會留下——但那是在我告訴他信託的事之前。」
  
  「我感覺他不會溫馴地接受,」柏特喃喃地道。「我擔心你,安妮。」
  
  安妮抬頭看著柏特英俊的面容,看見他眼裡的關心。柏特將她擁入懷中,試著提供她安慰。「不要讓他碰你,安妮。」
  
  安妮的身軀緊繃。她試著要掙脫,但柏特拒絕放手。
  
  「他利用過你,」柏特警告。「他會再利用你。我看見他在會客室裡看你的眼神了。他的意圖並非榮譽的。」
  
  安妮掙脫他。「柏特,你逾矩了。」
  
  「安妮......」
  
  「我是個成年女子,我有能力處理自己的事——應付我的婚姻。」
  
  「真的?」柏特撇了撇唇。「我認為你高估自己了。截至現在,對你的婚姻並沒有應付得多好。婚禮後你是那麼地寂寞,婚禮後那數個月是誰安慰你、幫你度過的?」
  
  安妮苦笑。「我知道你是位摯友。你幫我捱過那段痛苦的時候。」但柏特的幫助並不大;沒有人能夠安慰得了她的心碎。
  
  「不要把我拒在門外,」柏特道。「你對抗不了桑里昂那種男人,他毫無道德可言,他會再利用你——如果你任他予取予求。」
  
  安妮深吸了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我不會任他予取予求。你這樣說不是對里昂有些不公平嗎?我以為你是他的朋友。」
  
  「我們曾經是好朋友,」柏特苦笑。「我們童年時一起在威弗利度過許多時光,後來又一起上伊頓及劍橋。但在大學裡,我們分道揚鑣了。現在,我們幾乎碰不上面。但我還是將里昂視為朋友。」
  
  「那麼也許你不應該這麼嚴厲地譴責他。」
  
  「他有情婦!」柏特吼道。「你一定早知道了。」
  
  安妮畏縮了一下。她確實知道,最近他和一名美艷絕倫的法國女演員打得火熱。安妮試著不去想它。「許多男人都有情婦。」
  
  「許多男人沒有。」
  
  「如果我們的婚姻不是這樣,它也許會有差別,但現在它不。」安妮說謊。
  
  「我很抱歉,安妮。」柏特讓步,知道自己贏了。
  
  安妮歎了口氣。「我們為什麼在爭論這個?我為什麼要為他辯護?」
  
  「 我不知道,安妮。」柏特道。
  
  安妮動搖了。「我也很抱歉,柏特。我珍視我們的友誼。」
  
  「謝謝你。」柏特嚴肅地道。
  
  安妮擠出笑容。「那麼我們回去吧?」
  
  「安妮,」柏特沒有動。「在我們回去之前,我必須再次提醒你多加小心,記得四年前他對你做的事。這是我唯一的要求。」
  
  安妮用力吞嚥。柏特說的是真心話。「我並無法忘記過去,柏特。更重要的是,我無法原諒。」
  
  ☆☆☆☆
  
  他祖父的意圖已經很明顯了。他宣稱要補償過去安妮吃的苦,但事實上他要的是一個繼承人。他要一個曾孫,而且不擇手段。
  
  里昂苦笑。失去威弗利宅邸會很痛苦,但他不打算屈服於祖父的威脅;他的個性不允許。
  他瞭解祖父的心態,如果祖父好言相勸,而不是採取這種高壓手段,他也許會同意。更何況帶安妮上床絕對不是苦差事。
  
  里昂並不擔心繼承人的問題。必要時,他總可以收養他的私生子,讓他成為合法的繼承人。他的兩個孩子——一男一女——都受到妥善的照顧。他也經常去看他們。
  
  「里昂?」
  
  他母親的聲音打斷里昂的思緒。蕾莎出現在陽台門口,腳下跟著她心愛的貓。
  
  「母親,你找我?」
  
  「是的,」她遲疑了一下。「之前客人太多了,我們一直沒有機會好好談談。」
  
  里昂走近她。「我可以幫助你做些什麼嗎,母親?」
  
  蕾莎眉頭微蹙。「我是如此地擔心,里昂。」
  
  里昂真心想安慰他的母親。「擔心什麼?」
  
  「擔心一切,」蕾莎簡潔地道。「我擔心自己,還有你。」
  
  里昂一怔。「你不必擔心我——你更絕對不必擔心你自己。」
  
  「你知道公爵那個荒謬的信託吧?」
  
  里昂的身軀一僵。「是的。」
  
  「威弗利應該屬於你。」蕾莎喊道。
  
  「是的,它應該屬於我,但現在它是安妮的。」
  
  「你的祖父太過份了。他昏了頭!」
  
  「是的,他太過份了,但他的心智仍然清楚得很,他知道他想要什麼。」
  
  「一如安妮。」蕾莎恨聲道。
  
  里昂的身軀一震。「什麼意思?」
  
  蕾莎直視著兒子。「過去數年來,她一直在巴結逢迎公爵,里昂。她現在是侯爵夫人了,並且掌控全英國最富有的產業之一。你不會認為信託的事真是出自公爵的主意吧?」
  
  「我認為是。」里昂看著母親。評估她的話。「母親,你在嘗試說什麼?」
  
  蕾莎憤怒地脹紅了臉龐。「你的妻子是個狡詐成性的小騷貨!我很難過是我告訴你這個事實,但她非常地聰明、能幹,里昂。你離開了許久不知道,她這些年來一直在公爵身上做工夫。現在公爵愛死她了!他認為她走過的土地是神聖的,他甚至把屬於你的威弗利宅邸給了她,他簡直是被她玩弄於掌上!」
  
  里昂看著母親。蕾莎和社交界的人一樣,認為安妮是誘惑他的投機分子。但他瞭解安妮,更重要的是,儘管他拚命想要忘記那一夜花園裡的熱情,但它已經深深銘刻在他的回憶裡。那一夜的安妮是純真、愛戀的,他則是無法自制的花花公子。
  
  「我不認為安妮會這麼狡詐無情,母親。」
  
  「她狡詐得在你和菲麗的訂婚舞會上引誘你——而瞧她得到的好處!」
  
  里昂的身軀一僵。「事實上該怪罪的我自己。我不應該回應她的字條。而且我在花園應該表現得像個紳士。」
  
  「我不怪你當時回應那個騷貨——畢竟,自古以來,男人總是抗拒不了狡詐的女妖精的投懷送抱。」
  
  里昂潤了潤唇。「母親,安妮是我的妻子。」
  
  「你為她辯護?她不但強迫你結婚——現在又得到這棟屋子及足以媲美公主的津貼。」
  
  「那是祖父的決定。」
  
  「你不瞭解你的妻子,」蕾莎喊道。「她在這裡宛若女王。她管理整個產業,早在公爵宣佈這項信託以前,安妮就已經全權掌控了威弗利宅邸。現在她有了這項信託後,她擁有的已經比大部份女人多,但她可能還覺得不夠。」
  
  里昂怔住。
  
  「你知道她為什麼解雇那名管理人嗎?」蕾莎道。「為的是她可以大權在握地管理威弗利產業!」
  
  「她解雇魏喬治?」里昂嚇了一跳。「應該是父親解雇他的吧?」
  
  「不,安妮解雇他。你父親根本不在意,很快地贊成了她的決定。」
  
  「我很驚訝她真的全權管理這片產業。這是件艱巨的工作,許多男人都還應付不來。」
  
  「你的語氣像是讚賞!」
  
  「也許我是。」里昂沉思。「母親,我很難相信安妮會這麼狡詐無情。那一夜她是純真的,是我引誘了她。我盡了責任娶她,但最後我所做的只是傷害她。她現在輕視我是有理由的。」
  
  「你錯了!你不瞭解她!里昂,你不能現在離開!」
  
  「為什麼?」
  
  「這裡的情況只會更加惡化。儘管那項信託,如果你留下來,你還可以控制情況。安妮不喜歡我,」蕾莎拭去眼角的眼淚。「萬一安妮決定受夠我了,我能去哪裡呢?我能怎麼做?」
  
  「母親,安妮不會要求你離開這棟屋子,我不會允許。」里昂伸臂環住了母親。蕾莎纖細的身軀繃得緊緊的。他過一晌後放開她。「也許你會寧可住在其他地方。我的每一處產業都歡迎你。」
  
  「這是我的家,我喜歡這裡,我不想到別的地方。」
  
  「那麼你會留在這裡。」
  
  蕾莎深吸了口氣。「拜託留下來,至少一陣子,直到事情定下來。安妮必須被提醒你是她的主人,里昂,」她遲疑了一下。「如果有人要離開,那應該是她。」
  
  「不!」里昂突兀地道。「現在這兒也是她的家了。你對她並不友善,你沒有想過你們事實上有著共同點嗎?你們都愛威弗利。你是我的母親,她是我的妻子。為什麼你們兩人不能好好地相處?我會很感激,如果你能幫助安妮認識當地的仕紳,幫助她交到朋友。」
  
  「你在想什麼?」蕾莎驚喘。
  
  「我會照原定計劃,明天離開。但我一直不明白安妮一個人在這裡是多麼地困難,我想要補償。」
  
  「我……」蕾莎的臉龐蒼白。
  
  「母親,你應該不會拒絕我這麼簡單的懇求吧?」里昂的語氣是欺騙性的柔和。他已經習慣了其他人立刻的服從。
  
  蕾莎沒有開口,她轉身要離開。
  
  里昂攔住了她。「母親,我很感激你來找我談話。」
  
  她迎上他的目光。「我知道我不是個好母親,里昂,我很抱歉。」
  
  「你很好的,」他的語音變得沙嗄,他強擠出個笑容。「我感覺我們終於瞭解彼此,」他的笑容逝去。 「我一直不瞭解我的父親,現在已經太遲了。」
  
  蕾莎潤了潤唇,開口時雙唇顫抖。「你出生後,我並不想把你交給奶媽,但你父親及公爵堅持。後來我想要照顧你,但他們又命令保母照管你的一切,」蕾莎眨去淚水。「我試著要為你做一些小事情。像是為你洗澡、梳頭髮,但你父親堅持讓保母負責這些事。他堅持說我每天只能和你在一起一個小時——而且是由他指定的時間。他說:『那樣已經夠多了。』」
  
  「不,」里昂反對。「為什麼?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蕾莎搖搖頭。「他們說那樣會貶低我。但那是個謊言,那一點也不會。公爵只是不想要我碰你,因為他始終沒有原諒我和偉利私奔。」
  
  「老天,」里昂憤怒地道。他清楚地記得小時候他有多麼渴望他的母親。但即使在他跌下馬、扭到足踝時,在他身邊安慰照顧他的始終只有他的保母及管家。
  
  「你的祖父是個暴君。」蕾莎憤怒地道。
  
  里昂想著信託的事。「他是的。」
  
  「你在想什麼?」蕾莎問,審視著兒子。
  
  「我在想著信託的事。你知道信託的條件嗎?」
  
  「什麼條件?」
  
  {祖父想要曾孫。如果我讓安妮懷孕,為我生個男孩,威弗利宅邸就又是我的。}里昂平靜地道。
  
  蕾莎的臉龐發白。「他瘋了!這太荒謬了!」
  
  「是的,這太荒謬了。」
  
  「你會照做嗎?」蕾莎尖聲問。
  
  「如果我決定和我的妻子睡覺,那會是因為較私人的理由,和信託無關。」里昂平板地道。
  
  「你已經有了個漂亮的小男孩,你無法違反自己的心意,做你不想做的事。」蕾莎泫然欲泣。「這不公平!他為什麼硬把你和那個女人湊在一起?他究竟想幹什麼?」
  
  「他認為我對待安妮不公平。」
  
  「錯的是她!如果她不在就好了!」蕾莎喊道。「她最好像母親一樣地跑掉!」
  
  里昂歎了口氣。「如果她跑掉了,我勢必得追回她。」
  
  「你不應該娶她的。」蕾莎道。
  
  「現在後悔太遲了一點。」
  
  「是的。離婚會毀了我們全部人,」她親吻他的面頰。「我要進屋子了。明天你離開之前,記得和我道再見。」
  
  里昂點點頭。他看著母親越過陽台,進入屋裡。和母親的這番長談仍令他心情激盪不已。這也許是他們母子所曾有過最長的對話。
  
  里昂在心裡歎氣。他要拿安妮怎麼辦?有四年之久。他假裝自己沒有妻子。現在他回到家了,卻發現自己無法再假裝。安妮是他的妻子,一個有血有肉的女人。她曾經深深愛著他,但現在對他的感覺只有輕視——而他發現自己比以前更加被她吸引。成為她真正的丈夫會有那麼糟嗎?
  
  他轉身望著陽台外,想著他父母沒有愛的婚姻,及他孤單的童年。許久前他就發誓不讓自己需要任何人。他知道自己應該對待安妮好一點——但他害怕自己可能會愛上她。
  
  最好還是現在就離開威弗利莊園。
  
  然而如果他真的像偉利,那麼他無法愛人。他也沒有什麼好害怕了。此外,他尚未準備好離開莊園。
  
  ☆☆☆☆
  
  草坪上的霧氣濃厚。半個小時前,他看見安妮離開屋子,但沒有看見她回來。她去了哪裡?
  
  如果不是他瞭解安妮,他可能會以為她和戀人私會去了。這種天氣冷濕得絕對不適合散步。
  
  突然間里昂越過欄杆,躍到外面的草坪上。他快步越過鵝卵石車道。
  
  他先是聽到了聲音,輕柔、低沉、親暱的交談聲。他們由迷宮走出來。一開始他沒有認出柏特。他只看到那個男人的手臂環住了安妮的肩膀。安妮輕鬆自在在靠著他,彷彿他們是相識已久的戀人。
  
  他震驚不已,脈搏狂跳。顯然這四年來,安妮並沒有癡癡地等著他。
  
  然後他認出了他的童年好友,柯柏特。
  
  里昂看著柏特,回想起安妮和柏特在會客室裡一直坐在一起。
  安妮和柏特?里昂震驚、憤怒不已。
  
  柏特的手離開了安妮肩上。安妮由里昂看向柏特。她的表情緊繃。「嗨,里昂。你在找我嗎?」
  
  里昂沒有回答。他強迫自己保持理性,試著提醒自己安妮算不上是他的妻子,但理智並沒有佔上風。「享受和我『妻子』的散步嗎?」他對著柏特冷笑道。
  
  柏特的身軀一僵。「坦白說,是的。」
  
  「很好,」里昂回答,語音輕柔如絲。「因為那會是你最後一次和我的妻子散步——或是做任何事。」
  
  安妮驚喘出聲。
  
  柏特冷靜地回望著他。「這是個威脅嗎?」
  
  「不,它是事實。」
  
  「你瘋了,」柏特道。「安妮不只是我的朋友,還是我的表妹。沒有人能禁止我們一起散步。」
  
  「我絕對能。」
  
  「住口!」安妮喊道。「里昂,你哪裡不對勁了?老天,我十一歲到柯家就認識柏特了。我們當然可以一起散步!」
  
  「不行,安妮。從現在起,你不行。」里昂冷冷地道。
  
  「你在指控我們什麼?」安妮熱辣辣地道。
  
  里昂沒有看她,注視著柏特。「你該死地知道我在指控你什麼,柏特。」
  
  「你不認為你這丈夫的態度表現得太遲了點嗎?」柏特反駁。「如果過去幾年你在家,也許安妮不會這麼渴切地需要我的友誼。」
  
  里昂逼向前一步,插入柏特及安妮之間。他想要痛揍柏特,但他硬是將手在腰際緊握成拳。 「她有多麼渴切需要你的『友誼』?」他冷冷地問。「你又有多麼渴切提供它?」
  
  「里昂,你太過份了!」安妮的臉頰燒紅。「這段對話實在是無禮至極!柏特是我的表哥,如此而已!」
  
  里昂轉向她,眼裡燃著火焰。「安靜,不要插手,這是我和柏特之間的事。我稍後再應付你。」
  
  安妮睜大了眼睛。
  
  里昂面對著柏特。「我以為你是我的朋友。」
  
  柏特靜靜地道:「我是你的朋友,但安妮也是我的朋友。」
  
  「多麼明顯呀!」
  
  「你拋棄了她,里昂。她不應該被這樣對待。」
  
  「我們不是在討論過去,我們討論的是現在——以及未來,」里昂持住他的目光,他的下顎肌肉抽動。「我救過你的命,柏特。你忘了嗎?」
  
  「我怎麼可能忘了你冒著生命的危險救過我?」柏特緊繃地道。
  
  「里昂救過你的命?」安妮驚訝地問柏特。「你從沒有告訴過我。」
  
  兩名男子都沒有回應她。「既然你欠缺感激之情,」里昂道。「我也無法回以待客之道。我認為你應該離開。」
  
  柏特的臉終於有些紅了。
  
  「里昂,」安妮很快地道。「不要這麼做。我們全部是朋友。不要下你以後會後悔的最後通牒。」
  
  里昂終於看向了她。「為什麼不?在已經充滿後悔的人生中再多一椿並沒有什麼不同。」
  
  好一晌,安妮變得完全地靜寂,她的視線鎖住他的。那一刻,里昂望向她,感覺到兩人之間某種奇妙的聯繫。那份感覺和他的憤怒及嫉妒一樣地困擾了他。
  
  安妮首先別開了視線。「也許你應該先離開,柏特。我相信明天大家都會理智些。這是個漫長、艱困的一天——對我們每一個都是。」
  
  柏特遲疑了一下。
  
  里昂毫不隱藏他的怒氣。「我相信我的妻子也已經要求你離開了。再見,柏特。」
  
  但顯然柏特決定來一記回馬槍。「我當然會離開,我無法拒絕『安妮』,特別是威弗利宅邸現在已屬於她。」
  
  里昂回以一個危險的笑容。「讓我提醒你一件事,柏特。安妮也許擁有宅邸,但別忘了我是威弗利侯爵。」
  
  柏特轉身離開。
  
  安妮匆忙追上去。「它會過去的,」她安慰他道。「我會向里昂解釋。」她回頭憤怒地瞪了她丈夫一眼。
  
  柏特停下腳步,握住她的手。「我明天來看你。」
  
  安妮點點頭。里昂感覺她似乎緊握著柏特的手不放。
  
  「想都別想!」里昂吼道。
  
  柏特不睬他,大步走開。安妮和里昂一起看著他消逝在夜色裡。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4-12-20 14:50:39

  第五章
  
  好一晌,兩人都沒有開口。
  
  里昂打破了兩人窒息般的沉默。「我記得你想向我解釋?」他嘲弄地道。
  安妮轉過身。「你欠柏特一個道歉。」
  
  里昂爆出大笑。「我欠他一個道歉?我想是你們兩人欠我」」
  
  「事實上,」她不睬他。「你也欠我一個道歉。」
  
  里昂譏誚地笑了。「是嗎?」
  
  安妮的臉頰灼燙,雙峰急劇地起伏;她從沒有這麼憤怒過。「你離開了整整四年,隨你高興在外面花天酒地。現在你回家了——只為了你父親的葬禮。不必否認,我不是傻瓜,我知道你回來的唯一理由。你突然間出現在這裡,認為你能告訴我可以做什麼、不能做什麼。你膽敢管我和誰見面?膽敢稱呼我是你的妻子?」
  
  里昂雙臂抱胸,笑容冰冷。「是的,」他瞇起了眼睛。「吾妻。」
  
  安妮深深吸了口氣。「我們的婚姻是齣鬧劇。」
  
  「真的?」
  
  她的身體緊繃。直覺警告她不要作答。
  
  「你全權管理威弗利的產業,安妮。我的祖父安排你擁有這棟宅邸。你現在是侯爵夫人,未來有一天會成為洛斯福公爵夫人。你會成為全英國最富有、最有權勢的女人——也許僅次於女王。而你告訴我這椿婚姻是齣鬧劇?我不認為,安妮。我認為你由這椿婚姻裡獲利良多。」
  
  「我不在乎頭銜,」安妮勉強道,被他的怒氣駭著了。「我不在乎財富。」
  
  「但你在乎威弗利宅邸。」里昂譏誚地道。
  
  安妮毫不遲疑。「是的。我管理了它四年,威弗利現在也是我的家。」
  
  他的笑容苦澀譏誚。「但是因為你和我結婚,安妮——相信你不會忘了我的功勞。」
  
  安妮同樣譏誚地回答。「我怎麼可能忘?」
  
  「我納悶你有多麼在乎威弗利宅邸?」里昂陰暗地沉思。
  
  「你想說些什麼?」
  
  他冷冷地笑了。「也許你太過在乎得慫恿我的祖父設立這項信託?」
  
  安妮往後退。「你和你母親談過話了?」
  
  里昂一怔。
  
  「她不喜歡我,」安妮脫口而出。「她從結婚的那一天就不喜歡我。那太過可笑了,認為我可以操縱你的祖父——全英國最精明、最有權勢的人!」
  
  「但你不可能不高興這種情形。」
  
  「我並沒有向公爵要任何事——或是向你,」她別開目光,不讓他看見到她有多麼努力維持鎮靜。「我不會拒絕這樣的禮物。」
  
  他的目光毫不容情。「那就這樣吧。我已經決定接受我祖父的安排。」
  
  他的話令她吃了一驚。
  
  「這棟屋子是你的。」他笑了,但笑意並未到達眼裡。
  
  安妮知道最好不要開口道謝。她一點也不信任他,他別有所圖,他們的戰爭才剛剛開始。
  
  「當然,」里昂柔聲道。「我預期你慷慨地善待我的母親,不然我會對付你。」
  
  「我並無意反對你的母親。」安妮發怒了。
  
  里昂冷冷地看著她,似乎在衡量著她的話——及她的人格。
  
  安妮必須要知道。她必須知道他是否和其他人一樣認為她是名投機份子。 「自從我們結婚後,人們一直說我的不是。我希望你沒有聽進這些齷齪的謠言,它們不是真的。」
  
  「如果你是指你是美國投機份子的那個謠言,不,我一直全力忽視它們。」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大大鬆了口氣。「但是你聽過。」
  
  他的笑容十分怕人。「我有許多朋友,安妮。他們大部份人是那麼努力地試著不要提起我們結婚的情況及你的先例,那幾乎是可怕的。我不需要多少想像力就可以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麼。」
  
  「他們不公平。在花園的那一夜,我沒有計劃它!我從不曾夢想……」她的聲音逸去,臉紅透了。「我甚至不知道。」她低語。
  
  他挑了挑眉。
  
  「你一定清楚地記得那一夜在花園裡發生的事。」安妮急切地低語。
  
  他們的視線鎖住。安妮開始後悔提到那個永難忘懷的夜晚——然而她無法收回,也不真的想。最後里昂開口了,他的目光大膽,語音卻無比輕柔。「我記得。」
  
  安妮用力吞嚥,說不出話來。
  
  「現在……關於柏特。」
  
  「你犯了個錯誤。」安妮很快地道,但很高興他改變了話題。她再也不會觸及如此親暱的話題了。
  
  「真的?」
  
  「柏特是我的表哥及朋友,不是我的……愛人。」
  
  里昂的笑容僵硬,充滿了威脅性。 「安妮,我是個相當理智的人。我可以瞭解,甚至接受你過去四年向另一個男人尋求『友誼』。當然,錯在於我。但現在我無法接受那樣的『友誼』繼續。」
  
  「我們沒有你暗示的那種友誼!」安妮氣沖沖地道。 「你怎麼敢懷疑我的人格!你才是在外面花天酒地的人!」
  
  「難道你是在嫉妒起我的淑女朋友?」里昂閒閒地問。
  
  「絕不!」安妮喊道。 「我在許久以前就停止在乎你做什麼了!」
  
  他笑了。 「我認為你在撒謊,安妮。但我讚賞你的驕傲,」他的視線降低。「——以及其他。」
  
  安妮脹紅了臉龐。她轉身要離開。太過憤怒得無法再待下去,她可能會摑他一巴掌。
  
  但里昂抓住了她的手臂,強迫她轉身面對他。「已經結束了,安妮。遠離柏特。」
  
  「我們之間是清白的,」安妮喘息道。 「放開我。」
  
  他手上的力道反而更加收緊。他望進她的眼裡。他們站得如此地近,他的大腿拂到了她的裙子及腿。事實上,如果他倚身向前,她可以感覺到他的氣息拂在她面頰上。「放開我。」她屏息地道。
  
  但里昂沒有放開她。她看見他眼裡的怒氣變了,某種灼熱的感覺襲遍她全身。她的身軀顫抖。 「你弄痛我了。」
  
  「如果要有人當你的朋友,」里昂粗嗄地道。「那也只有我。」
  
  安妮的心狂跳。她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明白了嗎?」他低語。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臂。
  
  她的脈搏狂跳。她似乎無法思考、無法呼吸。她應該感到震驚,但她沒有。他們之間仍存在某種無法解釋的聯繫,它像灼熱的鐵絲般緊緊纏住兩人,而在里昂氤氳的目光注視下愈來愈收緊。她清楚地感覺到那份吸引力,不論她怎樣抗拒。
  
  夜似乎變得詭異地岑寂。安妮清楚地感覺到身邊的男人。霧緋徊在她的裙角、他們的臉龐。他的眼裡燃燒著危險的光芒。
  
  安妮的身軀緊繃。他的臉龐是如此地靠近,他美麗的嘴唇微微分開。 他就要吻她了,而她無法推開他。
  
  似乎讀出了她的心思,他手上的掌握收緊,眼神深黝。
  
  但她並不真的想掙開。
  
  「安妮,」里昂低語,語音熾熱。 「我要你,安妮,如此地強烈。我再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想要你了。」
  
  安妮長吐出一口氣。她無法回答。
  
  「我知道你也想要我,」他低語。「無論你怎樣假裝。」
  
  那是事實,安妮明白到,並且震恐不已。她還沒有由過去學到教訓嗎? 「不,」她撒謊。 「不。」
  
  他不睬她,他的唇覆住了她的。
  
  他的擁抱是絕對的男性,想要逃離他是不可能的。這一次,他的吻是野蠻的。安妮驚喘出聲。他的唇分開她的,他的舌頭探入。她拒絕回應,但她的感覺卻在升騰、爆發。他的唇堅定、需索,他的手急切地撫弄著她的背,將她擁向他。他緊貼的身軀堅硬如鐵,但又充滿了如此的生氣、溫暖、男性。
  
  安妮清楚地察覺到他的慾望、悸動,但又被他強自克制住。要不然,她現在已經被壓倒在地上,承受他的男性。
  
  安妮再也無法忍受了。她低喊出聲,掙離開他的唇。她的全身似乎被火焰灼燒過,特別是她的雙腿之間。安妮明白到里昂一腳抵在她的雙腿間,迫使她騎著他。
  
  里昂的臉龐埋在她的頸項,喘息不已。他的手臂緊緊地環住,顯然無意放開她。
  
  安妮努力恢復神智——在她不可自拔地回應他的吻之前。她不能被慾望主宰——在他將她壓倒在地上,和她做愛之前。她不能夠讓他利用她——柏特警告過她的,而他確實有先見之明。
  
  四年前的那一夜,熱情沖昏了他們,令他們嘗盡了苦果。安妮提醒自己這個男人拋棄了她四年。如果她屈服於他,她沒有理由不相信他會再次離開。
  
  安妮終於找到力氣,推開了他。里昂放開她,她躍離開他的臂彎。「不。」
  
  他望著她。安妮一手捂著胸口,試著平息狂亂的心跳。她似乎無法別開目光不看他。
  
  他首先抬起頭,望著夜空,長吁出一口氣。他的手搔過一頭金髮時微微顫抖。他直視著她。「安妮,你是我的妻子。我得到的結論是我不喜歡我們先前的安排。」
  
  安妮凍住了。她一定是誤會他的意思了! 「抱歉?」
  
  他的目光灼熱。 「我不會離開,安妮。許多原因促使我改變了我的主意,包括我父親的死。我要留下來和你在一起。」
  
  安妮愣住了,驚恐不已。 「不!」
  
  他沒有移動,金眸燦爛如朝日。他繼續說道,彷彿她從沒有說過話。「我們會重新開始,安妮,我們必須。」
  
  漫長的四年來,她一直夢想著聽到這些話。但現在它們已經來得太遲了。
  
  「不!」她低語,用力搖頭。「我不能!」
  
  「你別無選擇,」他粗嗄地道,眼神凌厲。 「因為我不是在尋求你的允許或贊同,我只是在陳述我的意圖。」
  
  進到屋子後,安妮搶在里昂面前,快步登上樓梯,想要回到她的臥室,鎮定自己。她可以感覺到里昂的目光注視著她的背。她的腳步更加快了。
  
  他不走了。
  
  安妮仍然為他的話震驚不已。震驚、憤怒......及害怕。
  
  前方圖書室的門打開來,公爵走了出來。「安妮?」
  
  安妮停下腳步,手扶著黃銅欄杆。
  
  公爵走向她。 「你還好吧?」
  
  安妮可以想像自己的臉有多紅,她努力要忘記里昂的那個吻。「我很好。」
  
  「我想和你談談。」公爵道,視線飄向她身後。
  
  安妮回過頭。里昂自玄關處看著他們。他雙臂抱胸,狀甚輕鬆地半倚著牆,但他的眼神裡有著戒意。安妮點點頭,跟著公爵走進圖書室。
  
  「你們兩個有和解的可能嗎?」公爵問。
  
  安妮遲疑了一下。公爵的問題相當突兀、直接。 「不,沒有可能。」她不會接受里昂的提議。他們的婚姻在四年前就結束了。
  
  「即使說我要求你給他一個機會?」
  
  「拜託不要,」安妮真誠地道。「你知道我不願拒絕你任何事。」
  
  「我最渴望的是——」公爵輕柔地道。「能夠在死前看到你們快樂幸福地在一起。」
  
  安妮走向他。「你不會死的,拜託不要那麼說。你會長命百歲。」
  
  公爵微微笑。「安妮,我已經七十四歲了。過去數個月,我變得很容易疲累及不舒服。終有一天我必須去見造物主。而如果我能接受,你一定也能。不提這個了。里昂對你說了些什麼?」
  
  安妮遲疑了一下。「他打算留下來,即使我已經表明了他不受歡迎。」
  
  「我很驚訝,安妮,」公爵苛責道。「這是里昂的家。」
  
  她握緊雙拳。「我不會給里昂第二次機會,他沒有權利。」
  
  「也許。但你是我認識的人當中最慷慨大方的女人——也是最理智的,安妮,」公爵的語氣輕柔,但那是一句命令。「你有什麼好輸掉的?」
  
  「我的心。」安妮簡單地回答。
  
  「但萬一你贏了呢?」公爵問。
  
  安妮深吸了口氣。公爵的意思很明白。萬一她沒有輸掉自己的心,反而贏得了里昂的心呢?
  
  他們的談話在數分鐘後結束,安妮沒有許下任何承諾。可笑的是,她因此感到罪惡感,她真的很喜歡公爵。
  
  她匆忙回到自己的房間,慶幸沒有遇到任何人。這是個漫長累人的一日。她不想換裝下樓用晚餐。她已經無力再應付任何人——特別是桑里昂。
  
  她鎖上她從不曾上鎖的房間。
  
  四年前,她也是在這個房間裡。她的新婚夜。她的房間並沒有上鎖,等待著她的丈夫。
  
  安妮的額頭抽痛。她並不想要去回想,但回憶已經似潮水般湧了上來。
  
  安妮等待著。
  她坐在床上,一頭黑髮披在肩上,穿著一襲來自巴黎的白色蕾絲睡縷。這件睡縷並不暴露,有著心型的領口,長長的蕾絲衣袖及裙擺,但安妮祈禱里昂會喜歡——祈禱他會覺得她美麗。
  她倚在枕頭,閉上眼睛,回想婚宴上的里昂是多麼地英俊。他穿著一身黑色的燕尾服及雪白的襯衫,始終禮貌慇勤地留在她身邊。她拒絕去回想他的笑容有多麼地稀少,而且扭曲。他不像平常般地瀟灑自如。
  但那也是可以瞭解的。因為醜聞的關係,婚禮只是場小小、私人的儀式。
  壁爐的鍾敲了一下。
  安妮的身軀一震。午夜一點了,她已經等里昂等了兩個小時了?她坐起身,突然間憂心忡忡。里昂人呢?
  她想到他可能仍在樓下和親戚慶祝今晚的婚禮。
  她微微放鬆下來,下了床,漫步越過房間,走到窗邊。這是個溫暖的夏夜。安妮看向窗外。
  但樓下的窗戶並沒有半絲燈光透出來。除了蟋蟀的唧鳴外,她也沒有聽到任何笑鬧的聲音。婚宴明顯地結束了。客人已離開,屋裡的人都就寢了。
  安妮的身軀僵住,不安地望向窗外。一彎新月高掛在黑色天鵝絨夜空。
  這一點道理也沒有。里昂人呢?
  突然間她湧出一陣不好的預感,冷到了骨子裡。安妮雙臂抱胸。婚宴一定剛剛結束,里昂隨時會進來。
  安妮緩緩地越過房間,爬到四柱床上。床邊几上的蠟燭已燒得剩下三分之一了。
  等待似乎無窮無盡。
  她繼續等待,直至床邊的蠟燭燒盡,天空呈現魚肚白。隨著每一刻的過去,她的心愈來愈冷,身軀愈來愈僵硬。
  里昂沒有來。
  許久後她聽到馬車聲,衝向窗口。鑲著黎安子爵銀色紋章的黑色馬車,迎著朝日駛離了威弗利宅邸。
  安妮痛哭出聲。
  
  安妮僵硬地坐在床上。沒有必要沉溺在過去,那只是提醒她里昂對待她有多麼差勁,他怎樣拋棄了她。現在他才告訴她他要她,他想重新開始。但那是不可能的,只有一個非常愚蠢、天真的女人會接受這樣的提議。
  
  他告訴她要留下來。她不認為自己真的能強迫他離開威弗利宅邸,但只要她能夠堅強,不斷地拒絕他的求愛,很快地他就會厭倦這個新遊戲離開了。
  
  是的,這對他只是個遊戲。里昂不可能是認真的,他對她的興趣太過突然了。她肯定他別有所圖。
  
  安妮雙臂抱胸,感覺被困住了。她知道她絕對不能允許他任何的親暱,但桑里昂是誘惑的專家,而且是如此瀟灑迷人的男子。她能夠抗拒得了嗎?
  
  她必須抗拒,必須堅強——她輸不起。
  
  一會兒後,安妮拉鈴叫來女僕貝兒幫她寬衣。她剛剛脫下衣服及撐箍,就聽到走廊上傳來腳步聲。
  
  「安妮?」里昂敲門後問。
  
  安妮匆忙衝向衣櫃,找出了件睡衣套上後,點頭示意貝兒開門。 「你想要什麼?」她問。
  
  里昂對她微笑。
  
  安妮沒有回以笑容。「你想要什麼?」她再次追問。「你為什麼沒有在樓下和你母親及祖父用餐?現在是用餐時間!」
  
  「身為你的丈夫,我認為我們應該一起用餐,特別說這是數年後我們第一次相聚,」他終於看向貝兒。「你可以下去了。」
  
  在安妮能夠抗議之前,貝兒已經退開了。
  
  里昂對她微笑。
  
  她的心跳急促。安妮衝向門口,想將他關在門外,但他輕輕地以膝蓋推開門,漫步走進來。
  
  「你為什麼這麼頑固?」里昂柔聲問。「我有話想和你說。」
  
  「不!我們之間沒有什麼好說的!」她睜大了眼睛,恐懼取代了憤怒。他不可能是想行使四年前他放棄的丈夫的權利!
  
  他打量著她,令她清楚地察覺到自己只穿著睡衣。她一手抓著領口,脈搏狂跳。但里昂卻開始打量起她的房間,來回踱步。安妮的焦慮更甚。她潤了潤唇。「這樣不對。」
  
  他望向她。「我不認為屋裡有人反對我在這裡。」
  
  「我反對。」
  
  他挑了挑眉。「是嗎?」
  
  他在她房間裡顯得多麼悠遊自得呀!但話說回來,他一定待過無數女子的閨房,但安妮從沒有讓男人到過她的房間。「是的,」她抬起下顎。「我反對。」
  
  他的視線持住她。「你的反對無效。」
  
  「但這是我的屋子。」
  
  他的目光變得銳利如刃。「不要挑釁我,安妮。」
  
  她立刻讓步了。「當然。我樂意和你分享。」
  
  他打量著她許久,明顯地懷疑她的誠意。最後他看向房間週遭道:「你的東西很少。」
  
  「我是個樸素的女人,我的需要很少。」
  
  里昂對她微微笑,嘴角揚著笑紋。安妮的心狂跳。「大部份的女人並不然。」他再看向週遭。除了幾件簡單的傢俱外,房間裡裝飾著由花園中剪下來的玫瑰與百合。他的眼裡滿是欣賞地看回向她。
  
  「聽你的話,顯然你熟識許多女人。」安妮聽見自己道。
  
  他笑了。「我們又回到這個煩人的話題了?安妮,你似乎過度關心我的私生活了。」
  
  她的臉龐脹紅了。「不,我絕對沒有。」深深後悔自己衝動的話語。
  
  他依舊笑容滿面。「要我吩咐班奈把晚餐送上來嗎?」
  
  「不!」她驚駭地道。
  
  「我似乎早就預感到你會拒絕,」他的笑容逝去。「我稍早是認真的,安妮。」
  
  她不喜歡他嚴肅的語氣。「我也是。」
  
  「噢?但女人總是可以改變心意,」他緩步走向她。安妮想要往後退,卻無法移動雙腳。他來到她前方停住。「我要留在威弗利,而且我想要重新開始,」他的手覆住她緊抓著領口的手。他的笑容是如此地誘人。「這似乎是個重新開始的好時候。」
  
  「也許對你是,」安妮找到聲音道。「但對我不。請你離開,我要上床睡覺了。」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里昂望向她身後的四柱大床,金色的眸子裡光芒閃動。「這個提議比我們在這裡用餐更好上許多。」他微笑道。
  
  「我要一個人上床睡覺。」
  
  他的回答是將她的手拉離領口,露出其下潔白的肌膚。他將她的手拉向他的唇,逐一親吻她的手指。
  
  安妮低喊一聲,奔離開他。她的雙腿間已變得灼熱。「已經結束了,里昂,結束了。我不要你,也不要這個。」
  
  「它並沒有結束,安妮,而且你和我一樣地清楚。」
  
  她搖搖頭。「你為什麼這麼做?你想要什麼?」她追問。「你為什麼留下?」
  
  他看著她。「過去我忘了我們有多合適,但現在我回來了,它變得非常地明顯。」
  
  「我們不合適,一點也不。」
  
  「要我證明你錯了嗎?」
  
  她後退一步。「我已經改變了。我現在是個成熟世故的女子——對你想要喚起的那種感覺太過世故了。」
  
  他的表情一黯。「不要提醒我你有多麼世故,安妮。」
  
  「你再一次地誤解我了,柏特不是我的愛人。我是指你已經摧毀了我的純真。你毀了我童年的最後一個美夢。是你逼我長大的,里昂。」
  
  他冷冷地看著她,雙手插臀。「你知道,如果我記得沒錯,我並未真的摧毀你的純真。」
  
  安妮過了一晌才明白他話裡的涵義。她的臉紅了。「我是指廣義的意思。」
  
  他打量著她。「 我已經為了傷害你的事,向你道歉兩次了,安妮。我同意你的看法——我是個混帳。我不應該離開四年。但你的基督精神呢?你不覺得你應該原諒我了嗎?」
  
  安妮睜大了眼睛。
  
  「如果我雙膝跪地,向你懇求呢?」
  
  安妮吃了一驚。「你不會的。」
  
  「我不會,我的自尊心太強了。」
  
  安妮鬆了口氣。她無法原諒他——不能原諒。
  
  「你是個迷人的女人,安妮。我被徹底地迷惑了,」他微微一笑。「我承認我不在乎過去柏特對你的興趣。但既然我已經回來了,無疑地他必須將注意力轉向其他人。」
  
  「這一切是因為柏特?」安妮無法置信地道。
  
  里昂沒有回答。他走向她,停在她面前。安妮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背脊僵硬,手握成拳。「我認為你對我仍懷有很深的感情,安妮。」
  
  她無法呼吸。 「不。」
  
  「是的,」他綻開個誘惑、迷人的笑容。「需要我測試一下我的理論嗎?」
  
  安妮搖搖頭,但已經太遲了。他俯低頭,將她困在牆上,雙手定在她的頭兩側。「我認為你要我,安妮。我要另一個吻。」
  
  安妮的脈搏狂跳。 「不。」
  
  他們的視線鎖住。他的唇降了下來,但是安妮在最後關頭別開了臉龐。他的唇落在她的面頰上。
  
  「停下來!現在就停下來!」她沙嗄地道,試著推開他的手。他的大腿隔著衣料觸及她的。她知道自己像站在懸崖的邊緣,隨時會屈服、墮落,萬劫不復。「我不能!」
  
  里昂抬起頭,但仍抓著她的手臂,陰鬱地望著她。「我必須怎麼做,安妮?我已經道過歉,我也回來了。我想要你成為我真正的妻子,我不會是個差勁的丈夫,我是個負責的男人。我必須怎麼做?」
  
  「你怎麼做都無能為力。一度我渴望你甚過一切,但現在我已經長大,變聰明了。」令她驚恐地,淚水滑出了眼眶。
  
  「我明白了。不論我怎麼做、怎麼承諾,你都不會給我第二次機會。」
  
  安妮只是看著他。她在心裡無言地哭泣,但就是無法擠出個『不』字。
  
  「你知道,安妮,」他過了一晌後道。「我們之間有著非比尋常的肉體吸引力。如果你任它順其自然,它可以是個很好的開始。」
  
  他的話更加激怒了她。「我不是你那些『順其自然』的妓女。」
  
  「的確,」他同意道,眼神陰暗。「你表現得比較像是個害怕、無知的小處女。」
  
  安妮知道他是在侮辱她。她挺了挺肩膀,希望她冰冷的目光可以殺死他。「你可以走了。」
  
  里昂放開雙手,站直身軀。「好吧,我在軍隊學到什麼時候應該撤退,」他的臉上沒有笑容,眼神冰冷。「我不會在不受歡迎的時候自討沒趣。」
  
  「那真是太好了。」安妮反唇相稽。
  
  「但也只有傻子才會等待永遠不會來的邀請。」他舉步越過房間。
  
  「或是一名紳士。而你當然不是。」
  
  里昂在門口處停下來。「你想要和我開戰,不是嗎?」
  
  「是的!」她喊道。「出去!」
  
  「我會離開。但你必須先回答我一個問題。柏特是你的愛人嗎?」
  
  安妮想要拿東西砸他,但她強自按捺住。「不。」
  
  他的表情一變。「安妮,你不會還是個處女吧?」
  
  安妮深吸了口氣,閉上眼睛,抗拒著那強烈的衝動——但是失敗了。她拿起一旁的藍白色花瓶,用盡全力朝他砸了過去。
  
  里昂輕巧地閃過。花瓶砸在牆上,裂成碎片,水和花朵灑了一地。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4-12-20 14:50:57

  第六章
  
  安妮無法相信她真的拿花瓶砸里昂。里昂睜大了眼睛,顯然也無法相信。
  
  里昂抿起下顎。「我只是問了你一個問題。如果你不想回答,你只需說一聲。」
  
  安妮看著里昂。「是的,里昂,我仍然是處女。」
  
  里昂的身軀一震。
  
  她的頭抬得高高的。「瞧,儘管你一直對我不忠,我並未紅杏出牆。」
  
  他的臉龐發白。「睢你說得那樣子。」
  
  「它確實是那樣子。也許你應該回倫敦麥美姬那裡。」
  
  里昂怔了一下。他瞇起眼睛,雙臂抱胸。「麥美姬。」
  
  「那位著名的法國女演員。」
  
  「我知道她是誰。問題是,你該死地怎麼知道她?」
  
  「我怎麼可能不知道?過去兩個星期來,你們一直形影不離。」
  
  「但你並不在倫敦,」他的眼裡光芒太熾。「告訴我,安妮,你消息怎麼這樣靈通?你僱用了偵探監視我?」
  
  「我根本沒有那個必要!你們的事全國皆知。」
  
  「我明白了。你是個愛聽閒話的女人。」
  
  「那不公平!」
  
  「也許是你先不公平的!」
  
  他們的目光鎖住。
  
  「你否認和她的關係嗎?」
  
  里昂低咒一聲。「一度我覺得你這麼關心我的私事很有趣,但現在我發現它滿惱人的。」
  
  「那麼你或許不應該那樣大肆張揚。」
  
  「你的嫉妒已經很明顯了,安妮。」
  
  「我才不會去嫉妒一個......一個......」
  
  「一名女演員?」里昂笑著接口。
  
  「一名妓女!」安妮幾乎是用喊的。「你否認她是你的情婦?」
  
  他的笑容逝去。「這對你不只是危險的領域,安妮,也不恰當。」
  
  「對你也是——儘管因為你有一天會成為公爵,社交界會容忍你任何事,包括招搖炫耀麥美姬那種女人。」
  
  他的眼神變得冰冷。 「你知道的,安妮,當你決定成為我『真正』的妻子,你就會有權利問這些問題——但現在不。」
  
  「那種事永遠不會發生,」安妮道。「而且我不需要問這些問題,因為我早已知道答案。」
  
  「再說下去,」他的語音變得低沉沙嗄。「我會認為你不只是嫉妒了,安妮。你聽起來就像一名棄婦——一個戀愛中的女人。」
  
  「絕不,」安妮尖聲抗議。「我才不嫉妒你的女人,我不是戀愛中的女人。我輕視你!」
  
  他露出那個邪氣的笑容。「我們親吻時,你似乎並不輕視我。」
  
  「那是因為你對親吻太有經驗了。」她喘氣道。
  
  他抿起下顎。「也許我會決定和你做愛來獲得更多的經驗。」
  
  她往後退。「把你——你的吻——保留給你的情婦。」
  
  「也許我會。如果你繼續拒絕我。」
  
  她凍住了。最後她有些僵硬地聳了聳肩。「你可以隨你高興去找誰——或是吻誰。」
  
  他雙臂抱胸,背倚著牆。「你是如此地慷慨,安妮,允許我隨心所欲地過我的私生活。」
  
  「其他的妻子可能沒有這麼開通。」安妮簡潔地道。
  
  「其他的妻子不會拒絕我做丈夫的權利。」他反駁。
  
  「那就是你今晚來這裡的原因?」她感覺眩暈。
  
  「如果是呢?」但他的語氣是嘲弄的。
  
  安妮凍住了。她無法開口。
  
  他生氣了。「放輕鬆,安妮。我不是那種色鬼,在離開四年後這樣闖進你的臥室。記得,我是來和你用晚餐,我是來跟你和解。」
  
  安妮嗤之。「你來這裡誘惑我。」
  
  他的眼神變得氳氤。「隨你怎麼想。但如果我的意圖是引誘,你就不會現在還站在房間的另一端,」他的視線移向床上。「如果我的意圖是引誘,我們都知道你現在會在哪裡,而且熱情如火,安妮。我會使你燃燒。」
  
  安妮驚喘出聲,臉龐脹得通紅。「出去!」
  
  他的下顎抽動。「樂意之至,」但他並沒有移動。「我想你應該記得我是個健康的男人。你持續的拒絕只會迫使我投入另一個女人的懷抱,」他轉身走向門口,但在門口處又停下來,轉身面對她。「安妮,下定決心你想要什麼。因為如果你仍然要我,你現在有機會了。」
  
  安妮沮喪地看著他。
  
  里昂大力甩上房門。
  
  ☆☆☆☆☆☆☆☆☆☆☆☆☆☆☆☆☆☆☆☆☆☆☆☆☆☆☆☆☆
  
  東西燒焦的辛辣氣味刺激著她的鼻端,將她由深沉的睡眠中逐漸喚醒。
  一開始她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上床後一直輾轉難眠,回想著和里昂的會面。許久後終於睡著了,卻被刺鼻的煙味喚醒。她緩緩睜開眼睛。
  火焰吞噬著她床几上的蕾絲,燒著了木頭,離她的床只有寸許。安妮一下子完全清醒了。她跳下床,抓著枕頭,開始扑打火焰。
  
  煤油燈被她撞倒在地上,破裂成碎片。安妮繼續扑打,床邊幾用力撞上牆。她的書及花瓶撞落在地上。花瓶破碎,瓶中的白玫瑰灑了一地。
  
  「安妮!」里昂喊道,撞開她的房門。
  
  火焰終於被撲滅了。安妮站直身軀,氣喘吁吁,直看著地上的一團混亂。
  
  里昂衝到她身邊。 「該死地發生了什麼事?」他問道,點燃衣櫃上的煤油燈。「該死了,」他低咒著,看見了一切。「一定是蠟燭燒完了。」
  
  安妮望著地板上被燒燬的書本。一度在她床邊嬌艷欲滴的白玫瑰已被燒成了焦炭。如果她再晚一點醒來,她床上的毛毯也會著火——她無法想像到時候自己會怎樣。
  
  「安妮。」里昂放下煤油燈來到她身邊,將她擁入懷中。她只是盯著那朵燒焦的白玫瑰。
  
  「安妮。」里昂沙嗄地道,捧住了她的面頰。
  
  她似乎終於察覺到他的存在,知道她已經安全地在他有力的懷中。她抬起頭,看見那對金眸裡的關心。
  
  「你差點受傷了。」他將她抱得更緊。「感謝天你安然無恙。」
  
  安妮強抑回哭泣的衝動。沒有必要為她的白玫瑰,或是這場小小火災哭泣。她將面頰埋在里昂赤裸的胸膛上,汲取安慰。
  
  「沒事了,」里昂道,他的大手撫弄著她的髮辮。「只是一場小意外。你受到了驚嚇。現在已經沒事了,我在這裡。」
  
  他溫柔的撫觸及安慰的話語令安妮感動不已。她的面頰貼著他平滑如天鵝絨的肌膚,突然間省及他只穿了一件酒色的絲料睡袍,衣衫不整。
  
  突然間她納悶為什麼起火時他正好在她門外。她抬起頭,他顯然也看出了她眼中的疑問。 「我正在樓下看書,」里昂道。「圖書室就在你的臥室下方。你弄出很大的聲響,安妮。老天,我以為你的臥室裡闖進了刺客!」
  
  「不。」安妮軟弱無力地道。她很高興他在這裡,在她身邊,儘管她的心裡正警告她要豎起防衛。
  
  里昂抱著她坐在床上。 「噓,沒事了,甜心。」
  
  甜心。 這句暱稱令安妮的心怦怦狂跳。「里昂,我認為你應該離開了。」她沙啞地低語,但她的手卻抵在他平坦緊繃的小腹上——隔著他的絲料睡袍。
  
  他的腹部繃得更緊了。
  
  她偷偷地往上看。他的睡袍前襟敞開,裸露出結實有力的胸肌及部份的小腹。安妮閉上眼睛,震驚於自己雙腿間湧起的熱流。
  
  「你真的想要我離開?」里昂低語,微側起她的頭。
  
  安妮睜開眼睛。她的心狂跳不已,突然間她只想要一直留在他的懷裡,那感覺是如此舒適,被擁在里昂的懷裡是如此地美好。往事雲消霧散,彷彿不曾存在過般。
  
  他的大手流連在她的髮辮上。 「安妮?」 他的視線鎖住她的。
  
  安妮瞭解他眼中的詢問,並感覺全身酥軟無力。她是如此渴切地需要他,怎麼可能要求他離開?
  
  夜已深沉。里昂解開她的髮辮,但她並沒有開口阻止他。
  
  夜間充滿了魔力——屬於情人的夜晚。
  
  「安妮?」里昂重濁地低語,手插入她如雲的秀髮中。「你有如此美麗的頭髮。」那對金色的眸子裡燃著熊熊烈焰。
  
  安妮無法別開目光。
  
  里昂再次捧起她的面頰,他們的目光鎖住。安妮沒有移動,靜靜等著他低下頭,他的唇吻住她時,她輕喟一聲。
  
  一會兒後,她躺在床上,里昂覆在她身上,灼熱有力的吻探索著她。內心一個遙遠的角落警告她會後悔這一夜,但她拒絕聽從;這一刻不。
  
  安妮歡迎他,她的指甲掐進他的背。里昂呻吟出聲,他的舌頭探入她的口中。安妮屈起膝蓋。里昂佔有慾地覆住了她的雙峰,揉掐她的乳峰。安妮低呼出聲。她的身軀似乎再也不屬於自己了。它變得放蕩無恥——急切貪婪地渴望著這個男人。
  
  里昂的唇來到她的雙峰,牙齒隔著絲料睡衣輕咬。安妮驚喘出聲,急切地拱向他。里昂將她的睡衣拉過頭,裸露出她的乳峰。安妮放浪地擺動身軀,她的手尋著了他的頭,插入他的金髮中。他的唇再次覆上她的乳峰,含住吸吮。安妮用力地擁住他的頭。里昂沙嗄地呻吟出聲。
  
  安妮聽見自己發出小小、屏息的聲音。
  
  里昂的手滑下她的臀部,再往下到達她的腿間。安妮的身軀一震。里昂不睬她,繼續吸吮著她的乳峰,他的手撫弄她的雙腿間。安妮開始喘息出聲。他的手掌一再地拂過她的女性核心,跟著他的手指灼熱地探入。
  
  一陣璀璨的爆炸撼動了安妮。她的身軀拱離床上,呻吟出聲。
  
  她酥軟無力的身軀再次落回床上,察覺到里昂躺在她身邊。他輕輕撫弄著她的臀部及腹部,但他的眼裡卻燃著火焰。他的身軀緊繃,睡袍敞開至腰際,露出他結實有力的小腹,上面沾滿了汗水。安妮的視線迎上了他的。
  
  她開始省及自己所做的事。
  
  之後里昂移動了,在她能夠開口前,他俯在她身上,他的唇攫住她的,封住了安妮抗議的話語。
  
  「安妮。」他呻吟道,他的手捧住她的臉龐,堅定的目光定住她。明顯地他已經深深地被喚起。他巨大的男性抵著她的小腹——安妮被迫往下瞧。當他碰觸她時,她的身軀似在著火。
  
  安妮閉上眼睛,拱身向他。
  
  他再次覆上她的唇,飢渴地吻著她。安妮可以感覺到他竭力克制著爆發。他龐大有力的身軀在她身上抖動,他的男性末端抵著她的女性核心。
  
  他無止盡地親吻她,他的手嫻熟地在她身上移動。他撫著她的喉嚨、手臂、雙峰、小腹、臀部及腫脹的女性。安妮婉轉呻吟,無法停止。他的掌心托住她。
  
  「安妮。」里昂命令道。
  
  她驚喘出聲,勉強睜開眼睛看著他。
  
  「我要你。」
  
  她嚶嚀出聲。
  
  「我現在要佔有你。」他嚴苛地道。
  
  安妮無法回答。
  
  他的膝蓋頂開她的雙腿,他的男性輕車熟路地滑入。安妮睜開眼睛,迎上他的目光。
  
  「只會痛一下子。」他的笑容扭曲,試著給她安慰,然後長驅直入。
  
  安妮喊叫出聲,抓住他的肩膀。那一陣短暫的刺痛結束了。里昂停了下來,他的全身緊繃,胸膛及肩膀肌肉賁起。他開始移動。
  
  「安妮,」他喊道。「安妮。」開始穩定地推進。汗水滴下他的額,落在她的肩上。他停下來尋到她的唇、她的喉嚨。他的身軀劇顫。他發出飢渴、需要的聲音,加快了衝刺的步調。
  
  安妮緊緊地攀著他,慾望在她體內勃然萌發,一再地糾緊她。安妮喊叫出聲,知道自己正在墜落的邊緣。
  
  里昂驚喘出聲,在她體內停了下來。
  
  安妮睜開眼睛——他們的目光相遇。他的金眸裡滿盛著慾望及同樣野蠻的克制。他的臉龐扭曲——也許是因為痛苦。他頸部及肩膀的肌肉糾結賁起。他試著對她綻開抹安慰的笑話,但笑話扭曲。
  
  里昂慢慢地自她的體內抽了出來。
  
  安妮驚喘出聲。他再次緩緩地進入。他低下頭,舌頭一再地舔吮她的乳峰,再次開始不疾不徐地進出。
  
  不多久,安妮已無法忍受這緩慢的折磨。她的身軀顫抖。
  
  同時里昂抓住了她的臀部,開始迅速堅定地衝入。安妮震驚於他的力量,他的暴力。他不再試圖克制自己。她睜開眼睛,彷彿被他扭曲僵硬的臉龐催眠了。她像是被捲入狂暴的旋風裡,無力制止。而後他睜開眼睛,驚喘出她的名字。在那一刻裡,過去不復存在,唯一重要的是那淹沒一切的需要。
  
  里昂在她身上顫抖,爆發、在她的體內釋放。
  
  他倒在她身上,喘息不已。安妮緊擁著他的背,她的心智開始運作。她害怕去聽她心裡的聲音,但是卻沒有辦法逃避。
  
  老天,她做了什麼?
  
  里昂終於移動了。他歎了口氣,像頭慵懶的大貓般伸展身軀,翻身背躺。安妮沒有動,她甚至害怕去呼吸。
  
  他的眼睛緊緊閉著,長長的睫毛襯著面頰。他的呼吸變得悠長,睡意逐漸攫住了他,但在入睡之前,他伸出手,覆住她的。
  
  安妮想要抽開手,但她沒有——她需要他手上傳來的安慰。
  
  好一晌後,她終於抽回手,拉好睡衣,下了床,站在床邊看著他。
  
  月光透窗而入,照在他的臉龐、身軀,他酒色的絲料睡袍凌亂。安妮的心一陣抽痛。他是如此耀眼的男人。即使在這麼多年後,他英俊的面容仍能奪走她的呼吸,他的身軀俊美結實如希臘雕像。他是個令人無法抗拒的男人。
  
  安妮轉身,走到房間的另一端,蜷縮在一張躺椅上。淚水刺痛眼眶。她究竟做了什麼?
  
  也許他們之間的結合是不可避免。但現在呢?
  
  一切都沒有改變。她仍然無法信任她的丈夫。她無法將她心再次托付給他——她能付出的只有她的身軀。
  
  ☆☆☆☆☆☆
  
  里昂走進早餐室時,公爵正在喝茶看倫敦時報。燦爛的陽光照進這個明亮的房間,窗邊可以聽到小鳥啁啾。但里昂的心情並不明亮。昨夜他衝進安妮的房間時,誘惑並不是他的意圖,但雖然昨夜帶來難以言喻的美妙歡愉,他感覺像個沒有心肝的禽獸。
  
  他一坐下來,公爵也放下了報紙。 「早安,里昂。昨晚睡得好嗎?」
  
  「太過好了!」里昂幾乎是用吼的回答。
  
  公爵端詳著他好一晌。里昂開始攻擊僕人送上來的早餐。雖然他不喜歡祖父採用的手段,但他一直深愛著他的祖父。不像他冷漠的父親,公爵關心他。小時候在他身邊給予鼓勵,在他做錯事時懲罰他的也是祖父,不是他行蹤縹緲的父親。
  
  「安妮睡得好嗎?」公爵問。
  
  里昂放下了刀叉。「這棟屋子裡沒有秘密可言嗎?」
  
  「我想是有一些的。」公爵微笑道。
  
  「安妮還在睡。」里昂平板地道,想起了昨夜那場火。幸好它在造成嚴重的損害之前被撲滅了。稍早他一個人醒來,看見安妮睡在躺椅上。她表現的姿態再明顯不過了;她仍然打算抗拒他,她並不高興昨天發生的事。看到她一個人睡在躺椅上令他心情大壞——而且不只是因為他醒來時正想著和她做愛。
  
  「我很高興看到你們兩個和好了。」公爵道。
  
  「別太過興奮了。我們離你所謂的『和好』還遠得很呢!」
  
  他繼續攻擊他的早餐。為什麼他感覺這麼惡劣?昨晚的做愛是安妮心甘情願的。也許他生氣是因為它是如此該死地好。因為他知道安妮依然要反抗他。 「天殺的!」 里昂低咒一聲,拋開了餐布。
  
  但公爵已經埋首報紙中了。
  
  里昂站了起來,走到窗邊,視而不見地望著窗外。他試著不去想安妮,但整個腦子裡卻充滿了她,及想要對她做的事。原本他留下來跟她和解的決定是衝動的,因為他為過去四年來對待她的方式內疚。
  
  現在她很可能懷孕了。他並非不高興這種可能。但如果她真的給他一個繼承人,威弗利宅邸會成為他的。
  
  「你為什麼不直接要求我孕育繼承人?」里昂終於問。「卻用勒索的?」
  
  公爵笑了。「那樣你會聽嗎?」
  
  「也許會。」
  
  公爵嗤之。「你會告訴我下地獄去。我們都知道你回來只因為你父親生病了,根本無意在這裡久待。」
  
  「如果你有一點耐心,這一切就都沒有必要。終有一天我會孕育繼承人的。」
  
  「老人一向沒有什麼耐心。」
  
  里昂譏誚地哼了一聲。
  
  但公爵很得意。「那麼這一切意味著你會留下來,和你的妻子在一起一陣子?」
  
  「是的。」里昂道。
  
  「你父親的律師要求今天早上和我們會面。他應該很快就來了。」
  
  「偉利的遺囑還不就是那些。我們早知道的。」
  
  「那只是種程序。」公爵淡淡地道。
  
  「我不在的期間究竟發生什麼事?」里昂改而問道。「為什麼安妮和我的母親處不來?」
  
  「安妮和每個人都處得來,是你的母親咄咄逼人,難以相處。」
  
  「我母親是前侯爵夫人,應該得到她應得的尊敬,」里昂頓了一下。「昨天她告訴我你從不曾接受她。」
  
  公爵怔了一下。過了一晌他才回答。「偉利結婚時並沒有得到我的許可。我不贊同他們私奔。」
  
  里昂可以想像當年他祖父的憤怒。「這麼多年後,你仍然不贊同?」
  
  「是的,但不是為了你想像的理由,」公爵翻動報紙。「蕾莎並不重要,里昂。重要的是你和安妮的關係。」
  
  「你的意思是,」里昂澀澀地道。「重要的是我帶我的妻子上床。」
  
  「我有權下最後通牒。」公爵微笑道。
  
  「你們在談些什麼?」安妮自門口問。她的臉龐佈滿紅暈。
  
  里昂站了起來。「早安,安妮。」
  
  她看著他,但一點也不是愛人的眼神,而後她冷冷地轉向公爵。「我剛剛一定是聽錯了。」
  
  公爵也站了起來。「你剛剛聽到什麼?沒有理由這麼困擾,安妮。」他的語氣溫和。
  
  她大步走進餐室,眼裡光芒閃動。「我太過困窘——憤怒得無法重複剛剛聽到的話!」她喊道。「但——但,」她結巴地道。 「我和里昂的私事與你無關!」
  
  里昂皺起眉頭。安妮並不知道公爵關於信託的過分條件,他也不希望她知道——在昨夜之後不。
  
  但公爵只道:「你錯了,安妮。」
  
  「錯!」她瞪向里昂的目光像是可以殺人。
  
  「里昂是我的繼承人,而我已是個老人了。我當然會關心你們兩個是否同床,」公爵道。「你有責任的,安妮。你對這個家的責任是為里昂生一個繼承人。」
  
  安妮的臉龐憤怒得脹紅。「你可以隨你高興怎麼想,但你得等上許久、許久——甚至永遠!」她憤怒地轉身背對他們。
  
  里昂和公爵交換了個目光,他來到安妮身邊,手搭在她的肩上。公爵識相地離開。
  
  「安妮,」里昂安撫道。「你沒有必要這麼激動。」
  
  「沒有?」她拍開他的手。「你們兩個算計我的私生活,我氣壞了!」
  
  「他是洛斯福公爵,有權利關心爵位的未來。」
  
  「而你只因為他想要,就跟著他的曲調起舞?」
  
  里昂的眼神變得冷硬。「我從來不做任何我不想做的事。」
  
  「真的?那真是愉快的巧合,不是嗎?你帶我上床,正好順遂了你祖父的心願?」
  
  里昂的笑容逝去了。「安妮。」
  
  「不!」她喊道。「你昨晚引誘我是為了取悅他。你並不要我——你要的是一個繼承人。」
  
  「那不是事實。」里昂握住她的手臂。
  
  「那是事實!」她喊道。「好吧。讓我們談談,談談你有多麼冷血無情。」
  
  「是那場火,你情緒激動。它只是就那麼發生了。」
  
  「它不是就那麼發生了。」
  
  「有時候兩個被吸引的人之間會就這麼發生了。」里昂堅定地道。
  
  她的面頰燒紅。「我們並沒有被彼此吸引。你引誘了我,里昂。你去我的房間也許是因為火災,但你趁我心情激動的時候佔了我的便宜。」
  
  里昂無法否認他引誘了她,但他並沒有佔她的便宜。「那又有什麼區別了?」他平靜地問。「我的祖父說得對。我們兩個有責任要擔負,那超過我們兩個人的慾望,安妮。」
  
  「我是個美國人,記得嗎?而我該死地不在乎繼承人和爵位,」安妮憤怒道。「而且我不會和你重新開始——在你對我證明了你自己之前——」
  
  「我明白了。看來我們又回到了原點。」
  
  「是的。」
  
  「儘管昨天你和我一樣地熱情、投入?」
  
  她的臉龐燒紅。「我......無法自己。」
  
  他笑了。「說得好,」他的手指封住了她要抗議的話。「我們同樣無法自己,安妮。為什麼要拒絕我們共同找到的美好歡愉?」
  
  她憤怒地看著他。「我們之間沒有什麼共同的——什麼都沒有!你沒心沒肺,主宰你的只有激情及自我的利益!但我有一顆心,桑里昂!」
  
  「你害怕再次愛上我。」
  
  「不。」
  
  「那麼你在害怕什麼?我保證會是個負責的丈夫。」
  
  「負責的丈夫。」她苦澀地道。「我再說最後一次;我不信任你,我不原諒你,我不要你,」她的眼裡燃著熊熊火焰。「回城裡去,里昂,回她身邊。」
  
  他睜大了眼睛,無法置信地道:「我們又回到我的情婦的話題了?」
  
  她沒有回答。
  
  「安妮——如果我告訴你美姬,及過去的其他女人呢?如果我說我會忠於你呢?」
  
  她凍住了,臉龐發白。
  
  里昂潤了潤唇。「怎樣?」
  
  她深吸了口氣。「那不會有差別。」
  
  他失望透了,但很快地推開這種感覺。「我明白了。」
  
  「是嗎?你真的明白?」安妮突兀地轉身離開。
  
  里昂目送著她的背影。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4-12-20 14:51:15

  第七章
  
  桑家人全部聚集在圖書室。偉利的律師甘馬汀是一名瘦高的中年人。他和男士們握了手,向女士們致意,等待每個人就座後,清了清喉嚨。
  
  「這會耗上一陣子。我可以開始了嗎?」
  
  公爵自書桌後點點頭。里昂看著安妮,但安妮一直避開他的目光。蕾莎則顯得緊繃。
  
  甘律師開始念遺囑。「我,桑偉利,威弗利侯爵,坎頓及海格羅伯爵,偉斯東男爵,及洛斯福公爵繼承人,在心智與身體均健全的情況下,將我名下全部的財產總數約八萬英鎊,留贈給我摯愛的朋友費麥修。我也將我在倫敦的威弗利寓所,及屋內的一切留贈給他。」
  
  「至於我心愛、忠貞的妻子,我什麼也不留給她。
  「至於我的獨子,我把我的日記留給他。
  「一八五二年九月十五日,桑偉利及見證人藍查理爵士簽名。」甘律師放下了遺囑。
  
  圖書室裡一陣窒息般的沉默。
  
  蕾莎站了起來,臉色蒼白如紙。但她一言不發。
  
  里昂也一樣愣住了。他沒有料到他父親的遺囑會是這樣。「該死的這位費麥修是誰?」
  
  甘律師望向里昂。「正如遺囑中所說,他是你父親最好的朋友。」
  
  里昂怔住了,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蕾莎依舊一言不發。
  
  安妮靜靜地坐著,一動也不動。
  
  逐漸地,驚訝過後,里昂感到的是憤怒及傷害。老天!他父親將一切留給了他的朋友——卻沒有留給他的妻子及兒子半毛錢!這項認知令他立足不穩,跌坐回椅子上。
  
  蕾莎高抬著頭,背對著每個人,走到窗邊,靜靜望著窗外。
  
  里昂只是看著他的母親。反而是安妮站起來,走到蕾莎身邊。「蕾莎,我幫你端杯熱茶。」
  
  「不要。」蕾莎平板地道。
  
  里昂非常地氣他父親。偉利沒有留給蕾莎半毛錢。他早知他們不和——但是把他全部的錢及倫敦的威弗利寓所留給他的朋友?這真是最大的侮辱!但里昂發誓不會讓家裡以外的人知道這件事。他不會讓社交界譏笑他的母親!他站了起來。「甘律師,我要你對這個遺囑的內容保密。」
  
  「當然。」甘律師很快地道。
  
  「不然你就得面對我。」里昂嚴厲地附加道。
  
  公爵來到他身邊。「我相信甘律師會對遺囑的內容保密。」公爵的語氣同樣嚴厲。
  
  里昂幾乎沒有聽見。他想要吼叫、詈罵的是他的父親,不是甘律師。他再次看向母親僵硬的背影。她仍然一動也不動地佇立在窗邊。偉利怎麼能夠這樣對她?他是想由墳墓裡懲罰她嗎?但是為什麼?
  
  他們曾經深愛彼此到私奔結婚。難道偉利去世時他們已經深恨著彼此?里昂從不知道他們之間的感情惡劣到這個地步。
  
  蕾莎終於轉過身。她的臉上毫無表情,彷彿一具美麗的蠟像。「那不重要。」
  
  里昂搖搖頭。「它重要的,」他粗嗄地道。他越過房間,伸臂環住了她。「母親,我不希望你擔心,我會為你做好安排的,你的一切都不會改變。」
  
  蕾莎望進他的眼裡。「謝謝你,里昂。」
  
  公爵歎了口氣。「甘律師,你真的令我們每個人都大吃一驚。」
  
  甘律師困窘地脹紅了臉。「我試著勸過故世的爵爺,但他非常地堅決。」
  
  「他是個傻瓜,」公爵道。「一直是。」
  
  「侯爵大人。」甘律師轉向里昂,將一隻牛皮紙袋交給他
  
  「那是什麼?」里昂問,儘管心裡早已知道。
  
  「正如遺囑裡說的,你父親留給你一本日記。現在它是你的。」甘律師對他微笑。
  
  里昂看著那個牛皮紙袋,但沒有伸手去接。袋裡顯然是厚厚的一本書。他父親的日記?他從不知道偉利有寫日記的習慣。
  
  甘律師將紙袋放在茶几上,看了一下手上的表。「我真的走了。我很抱歉帶來這樣驚人的一份遺囑。」
  
  里昂沒有看他和祖父握手,向女士們喃喃告退。他仍在看著裝有他父親日記的那個紙袋。他很好奇。
  
  但也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事情不對勁。
  
  甘律師已經來到他面前。里昂和他握了手,但並沒有送他出去。他祖父、母親及律師都離開了。
  
  但安妮仍留在圖書室,儘管他只想要獨處。
  
  「你還好吧,里昂?」她輕聲問。
  
  「是的,我很好。」
  
  「那只是一本日記。」
  
  他從不知道安妮如此地敏銳。他強擠出個笑容。「我期望讀它。」他澀澀地道,想起遺囑的內容。
  
  「我最好走了。你的母親一定很震驚。」
  
  「一定。」里昂陰鬱地道,對父親的怒氣再次燃起。
  
  安妮在門口處停下來。「里昂,你確定你還好吧?」
  
  他看著她。「你要我坦白嗎,安妮?不,我一點也不好。我去世的父親對我的母親——及我施予了殘酷的一擊。我一點也不瞭解我父親,他就像是個陌生人。我知道他不愛我,但我也不認為他喜歡我。而現在他把他的日記留給我。為什麼?」
  
  好一晌他們只是望著彼此。最後安妮道:「我相信他愛你,里昂......」
  
  他揮揮手,示意她離開。「你錯了,」他拿起日記。「不管怎樣,我很快就會知道了,不是嗎?」
  
  安妮看著他,似乎想說什麼,但最後只是點點頭離開。
  
  里昂仍在看著手上的日記。偉利想告訴他什麼?無論是什麼,他都沒有選擇。儘管那股強烈的不祥預感,日記是他去世的父親自泉下對他的召喚,而他必須回應。
  
  蕾莎站在圖書室外的牆旁。她仍無法相信剛剛發生的事。她該死地不在乎那八萬鎊,但偉利留給了里昂一本日記!
  
  老天,偉利究竟在想些什麼?他在日記裡寫了些什麼?那個傻瓜!公爵又究竟在想些什麼?竟然允許甘律師把那本日記交給里昂。他是老人癡呆了嗎?萬一他寫在日記裡呢?
  
  不,里昂不能讀那本日記。沒有人能夠讀它!
  
  蕾莎突然撩起裙擺,退到一旁的會客室裡。她等了一會兒,終於看到她的兒子走過走廊——帶著偉利的那本日記。她沮喪得想昏倒。
  
  她看著兒子走上樓。無疑地他要把日記帶到他的房間。她必須想辦法拿回日記——在里昂讀它之前。
  
  她停在門邊,再次等待了彷彿永久的時間。里昂在做什麼?他不會開始讀日記了吧?該死的偉利!
  
  一會兒後,看見里昂下樓時,她鬆了一大口氣。她等待他經過門邊,聽見他走向玄關,他和班奈喃喃說了些什麼,之後前門打開、關上。里昂出去了。
  
  蕾莎再等了一會兒後打開門,撩起裙擺,奔上樓梯。突然間省及被僕人看到她這樣還得了,於是她放慢了步伐,從容地走上樓梯。
  
  她若無其事地走進里昂的房間。他的貼身僕役不在。她很快地鎖上房門,開始尋找。
  
  她輕易地找到了偉利的日記,打開門鎖,溜離她兒子的房間。回到她自己的臥房後,她的心臟仍狂跳不已,手上緊緊地抓著那個牛皮紙袋。
  
  偉利究竟在日記裡寫些什麼?他知道真相,並寫在日記裡?她不認為他知道。但他留下那個奇怪的遺囑......
  
  她會先讀過偉利的日記,再燒掉它——因為如果事實揭露出來,它會毀了整個家庭,而且沒有人能夠捱過這個醜聞。
  
  ☆☆☆☆
  
  里昂在他父親的遺囑宣讀後就不見了。安妮看見他騎馬離開威弗利宅邸,往遠處的山林騎去。安妮知道他的心情非常紊亂。
  
  她也為蕾莎難過。偉利的遺囑對她絕對是個莫大的羞辱。然而偉利的遺囑並不真的令安妮驚訝,她早就看出偉利和蕾莎之間的暗流洶湧。
  
  但她並不想為里昂難過。當然,她無法不同情里昂的喪父之痛,及遺囑所造成的打擊。儘管在這種情況下要和他保持距離並不容易,但她下定了決心。
  
  安妮將自己關在管理人的辦公室裡記帳——一年前她就接管了這裡——但她似乎就是無法專注在那些數字上。
  
  里昂想要和她上床,生下繼承人!他實在是太卑鄙了!安妮才不管法律他有權利孕育繼承人,及她做妻子的責任是給他一個兒子。
  
  昨晚她怎能可能那樣子卸下她的防衛?讓里昂上她的床是她四年來所曾做過最愚蠢的事!她不信任他——而事實證明她是對的。
  
  安妮雙手覆住臉。
  
  她過了好一晌才恢復平靜。如果不是那場火,昨夜她也不會屈服於里昂的魅力。安妮實在不明白蠟燭怎麼會翻倒起火。除非是她在睡夢中翻身撞倒的,因為她一向緊閉門窗。
  
  她將這件意外推離心頭。她有更重要的事要處理,她的記帳工作已經嚴重落後了。
  
  她再次強迫自己將思緒專注在帳本上,也再次地失敗。當敲門聲打斷她時,她幾乎是鬆了一口氣。
  
  「進來。」她道,以為是里昂。
  
  推門進來的是菲麗。
  
  安妮全身緊繃。她的表姐是她最沒有預料的人。菲麗在整個葬禮期間並沒有和她說半句話。事實上,安妮已經四年不曾和她的表姐說過話——自從她和里昂在曖昧的情況下在花園裡被發現的那一夜起。
  
  但那是四年前的事了。後來安妮和里昂結婚,被拋棄、被迫長大。菲麗也嫁給了何子爵,並在最近成為寡婦。安妮的心裡突然充滿了希望。菲麗是來找她和解、盡釋前嫌嗎?她們可以再次回復童年時的友誼?
  
  「嗨,安妮。」菲麗道。
  
  一聽見菲麗的語調,看見她的表情,安妮就知道是她自作多情了。「嗨,菲麗。這真是驚訝。」
  
  「我想也是。」菲麗道。她穿著一件深紅色的禮服,依舊美麗耀眼,也依舊讓安妮自覺得像只黑色的醜小鴨。
  
  「事實是,我是來看里昂的。你知道他在哪裡吧?」菲麗問,語氣高傲。
  
  安妮緩緩地站了起來。「你找我丈夫做什麼?」她聽見自己道,臉龐脹紅了。
  
  菲麗聳了聳肩。「我們是老朋友了。我也許只是想敘個舊。」
  
  警鈴在安妮的腦海裡大作。菲麗和里昂根本不是老朋友。他們曾經訂過婚——而菲麗現在是一名美麗的寡婦。她並沒有錯過菲麗眼裡的亮光。
  
  「里昂出去了。」她道。
  
  「是嗎?你這麼快就把他趕出門了?」
  
  「那樣說太刻薄了,表姐。」
  
  菲麗冷冷地笑了。「是嗎?噢,讓我來回想看看。四年前你在我的訂婚舞會上,將里昂引誘到花園裡就不刻薄了?」
  
  「菲麗,我說過我很抱歉。我很樂意再說一遍。」
  
  菲麗已不再試圖微笑。「但你一點也不抱歉,安妮。你現在是威弗利侯爵夫人,坎頓及海格羅伯爵夫人、偉斯東男爵,及黎安子爵夫人。有一天你會成為洛斯福公爵夫人,而且——」她抬高音調。「你還成功地把里昂趕出這個屋子,威弗利宅邸現在是你的了。別告訴我你很抱歉!」
  
  安妮怔了一下。一定上是柏特告訴他妹妹信託的事。她真希望他沒有,但她忘了要柏特允諾保密了。她抬高下顎。「你說得對,菲麗。現在,我有許多帳務要處理。能夠請你離開嗎?」
  
  但菲麗似乎無意離開。「你一向令我驚訝,安妮。先是和里昂扮演騷貨,現在又扮演男人。無怪乎他這麼快對你失去興趣。」
  
  安妮的身軀一僵,菲麗的話深深刺痛了她。安妮知道她一點也不是時下流行的女性美麗的典範。像菲麗那樣藍發金眸、身材豐滿才受歡迎,特別說還要會調情及濃妝艷抹。安妮早就知道她對書本及馬匹的興趣一點也不淑女,一如她對管理產業的興趣及能力。然而她太過享受這種挑戰,不可能放棄。但菲麗說得對。她不只是嬌小、黑髮、平庸,而且非常地不淑女。也許那就是里昂四年前離開的原因。
  
  現在他留下也只是為了得到繼承人。
  
  安妮低下頭,不讓菲麗看見她受到多大的傷害。但她不會沉浸在自憐中。她有個很好的生活,即使沒有她曾經愛過的男人。
  
  但菲麗笑了。「你一點也沒有變,安妮。你仍然是個古怪、笨拙的女孩。」
  
  安妮被激怒了,但她開口時始終保持著語氣平穩。「你倒是變了,菲麗。」
  
  「是的。我現在是個富有的寡婦,而且被視為社交界的第一美女。」
  
  安妮相信菲麗說的是事實。「我知道你始終沒有原諒那一夜在花園的事,及我和里昂結婚。我也知道你的度量小到永遠不可能原諒我,即使你的生活非常地富裕——正如你對我指出的。但我確實希望我們之間能夠停戰。
  
  菲麗的眉毛挑起。「原諒你!算了,我怎麼可能原諒你,親愛的安妮?我嫁給了個富有的男人。而你雖然嫁給一名公爵的繼承人,但他在新婚夜就拋棄了你,向全世界表明他和你結婚只因為他別無選擇!每個人都知道你引誘他到花園去,為的是強迫他娶你,安妮。每個人都認為你是名狡詐算計的女投機者,但我知道你深愛著他——你還是個孩子時就可憐兮兮地愛著他了。我知道他選了我,而不是你時,你的心都碎了!我也知道他在新婚夜拋棄你時,你有多麼心碎!我納悶如果不是偉利去世了,他會回來嗎?」菲麗甩頭一笑。「我對你的感覺只有憐憫,安妮。你瞧,實在沒有什麼好原諒的。」
  
  菲麗並沒有改變,依舊那麼殘忍。安妮幾乎要說出同樣刻薄的話來反擊,但硬生生剋制住了。沒有必要和她表姐鬥嘴。此外,如果她能夠捱過里昂殘忍的拋棄,她也可以忍受得了菲麗殘忍帶刺的話語。
  
  安妮深吸了口氣,平靜自己。「菲麗,你該走了。」
  
  菲麗聳聳肩。「我要留下來等里昂。」
  
  「他出去騎馬了。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回來。」
  
  菲麗笑了。「我不介意等待,安妮。我已經向里昂致上我的悼念之意,但我還沒『安慰』過他。他已經等了非常久了。」
  
  安妮看著她一身俗麗紅衣服的表姐。最後她終於離開辦公室。安妮跌坐在椅子上,緊緊抓住桌子邊緣。菲麗已經表明得很清楚;她現在是名寡婦,而她的目標是里昂。
  
  顯然她迫不及待地要上里昂的床。安妮毫不懷疑她會成功。她清楚地記得里昂的威脅。他坦白地告訴她如果繼續拒絕他,他將會找其他女人。
  
  安妮沮喪極了。她一向秩序井然的人生現在全瓦解了。
  
  更糟的是,她也清楚地記得菲麗許下的威脅——四年前。
  
  前一刻安妮還處在純然的狂喜中,下一刻卻困惑不已。
  里昂由她身上跳了起來。安妮躺在草地上,一點也不明白。接著她聽見了接近的人聲,其中之一是她姨媽尖銳、憤怒的聲音。
  「安妮,快點起來!有人看見了我們!」里昂急切地道,抱她起來,拉下她的裙擺。他匆忙地將襯衫塞回長褲裡,扣好長褲的鈕扣。
  安妮茫然地看著他,動也不動。她的身軀像被下藥般慵懶沉重。
  他低咒一聲,拉好她的胸衣,但它已經被扯破了,無法固定住。「拉著你的衣服。」他急忙道。
  安妮照做了。同時柯愛娜、桑偉利及洛斯福公爵一同闖進了花園。愛娜立刻打住了腳步,突兀得令公爵父子撞上了她。體型龐大的她動也不動地看著安妮,眼睛睜得大大的。
  安妮拉好衣服,驚恐得後退一步。里昂搶在她面前,姿態僵硬。他沒有開口。
  安妮開始顫抖。苦澀的膽汁湧到了喉間。
  「老天!」愛娜驚恐地喊道。
  偉利沒有開口。他無法置信地看著里昂及安妮。
  「里昂!」公爵吼道。他大步走向前,抓住里昂的手臂,用力搖晃。「該死的發生了什麼事?」
  里昂過了好一晌才回答,他的語氣冰冷。「明顯地,我剛剛做了無法原諒的事。」
  愛娜喊叫出聲。她越過里昂,用力拉住了安妮的手腕,弄痛了她。「你這個賤貨!婊子!你就是這樣子回報我多年來對你的照顧!」愛娜喊道。
  安妮瞭解到自己所犯下的罪。菲麗已經和里昂訂婚了,無論她有多麼深愛著里昂,她不應該任他為所欲為——而且還是在他和她表姐的訂婚舞會上。安妮感覺想吐,羞愧的淚水盈滿了眼眶,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搜索的目光看向里昂。他也正在看著她,表情僵硬,金眸深不可測。
  而後她聽見菲麗氣喘吁吁地跑過來,跟在她後面的還有柏特、蕾莎及納森姨丈。「媽媽,發生了什麼事?老天!」她喊道,停下了腳步,看著安妮及里昂。
  納森姨丈伸臂環住了他的女兒。菲麗將頭埋在她父親胸前,大聲哭泣。
  「我......我很抱歉。」安妮破碎地低語,淚水滑下了面頰。
  「賤貨!婊子!」愛娜喊道,高舉起拳頭。
  「不。」里昂警告道,他的下顎肌肉抽動。
  愛娜甚至沒有看他一眼;她的眼裡只有安妮。
  安妮開始無聲、痛苦地哭泣。
  「你今晚已經做夠多了。跟我來,」公爵的語氣顯然不容辯駁。他冰冷、權威地看著愛娜。「錯並不在你的甥女。我的孫子要為他所做的負起全責。明天早上他會去拜訪。我建議你離開,不要踏進這棟屋子。」他微俯頭,轉身走向燈火明亮的主屋,一直握著里昂的手臂。偉利及蕾莎跟在後面。
  安妮看著里昂被他祖父拖離開,往前追出一步。里昂回頭看了她最後一眼,他們的視線持住。安妮不想要里昂離開。她舉步就要追過去,但愛娜拉住了她。「狡詐的小婊子!」她喊道,重重摑了她一巴掌。
  安妮喊叫出聲,但愛娜的手再次重重地摑了下來。安妮被摑倒在地。但愛娜俯低身子,第三次出手。安妮並沒有試圖閃躲,知道這是她應得的懲罰。也沒有人幫她。
  愛娜姨媽終於摑累了,停下了手,喘息不已。「去叫馬車,柏特,我們回家。」她冰冷的眼神轉向安妮。「我就知道,知道你就像你的母親。」她怒啐道,轉身離開,留下她和菲麗獨處。
  安妮懇求的目光轉向菲麗。「菲麗。」她自瘀傷的雙唇間道。「我很抱歉。但你知道我深愛著里昂。」
  「我恨你,」菲麗猙獰地道。「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和你扯平的。」
  安妮深吸了口氣。
  「你會為今晚後悔的,安妮,」菲麗喊道。「非常地後悔。」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4-12-20 14:51:34

  第八章
  
  里昂已經騎了數里外,一路躍過籬笆、石牆及小溪。他騎的是馬廊裡最好的馬匹,並得以放馬疾馳。他一直騎到人馬都已疲乏,才掉轉馬頭,往威弗利宅邸騎回去。
  
  威弗利宅邸的宏偉建築遠遠就映入了眼廉。他的心一陣糾痛,想起了回家後一天所發生的事情。他放慢馬速,正要下馬,就看見了一身紅衣的菲麗朝他快步走來。里昂心中惱怒。他現在沒有心情應付菲麗。
  
  菲麗對他微笑。「早安,里昂。我一直就希望能在離開前遇到你。」
  
  「早安。」
  
  里昂下了馬匹,將韁繩交給小廝,指示他帶馬匹走上個十分鐘,再為它擦拭全身。他和菲麗一齊走回宅邸,菲麗手挽著他的臂彎。「我剛剛拜訪了安妮。」她道。
  
  里昂看著她。「我不知道你和安妮仍然是朋友。」
  
  菲麗笑了。她的裙擺不斷地拂過他的小腿。「我們當然是朋友。我們是表姐妹,記得嗎?你不會認為這麼多年後,我還對她心存不滿吧?」
  
  他的視線直接。「事實上,我是的。」
  
  菲麗睜大了眼睛。「你不是紳士。」她嗲聲抱怨。
  
  「我也不想是。」里昂平靜地道。
  
  她眨了眨長長的睫毛。「我知道,每個人都知道。你公然地蔑視禮教實在是太刺激了,里昂。」
  
  他笑了。「算了,菲麗。一個只會專注在管理產業及賽馬上,沒什麼時間參加舞會的人沒有好刺激的。」
  
  「我想看看你的賽馬。」她幾乎整個人掛在他的手臂上。
  
  他笑笑問:「真的?」
  
  「真的。我聽說過你優秀的馬廊,」她持住了他的目光。「你會帶我來一趟『特別』的參觀嗎?」
  
  他的唇角抿了起來。他知道菲麗想在他的馬廊裡做什麼,而那絕對不是參觀他的賽馬。但就算他不是想和他的妻子修好,他仍會拒絕她。菲麗對他從來就沒有吸引力——即使是在四年前他決定娶她時。那時吸引他的是可以讓他的馬匹和柯家優秀的種馬配種。
  
  「我要把我的馬匹遷來這裡。」這是他今天早上決定的。
  
  「你的馬匹什麼時候會到?」
  
  「過幾天吧!」
  
  她對他綻開個嬌笑。「那麼我可以來這裡參觀嘍。」
  
  「你一定會失望的。」
  
  「你不可能讓我失望的。」她媚語如絲。
  
  里昂正要回答,他的妻子已經由管理人的辦公室走出來。她站在門廊上,看著他們走近。她雙臂抱胸,胸上毫無笑容。
  
  「嗨,安妮,」菲麗愉快地喊道。「我和里昂剛剛在閒聊。」
  
  「的確。」安妮僵硬地道。
  
  「菲麗突然對我的馬匹感興趣起來。」里昂道,視線與她膠著。
  
  「我明白了。」
  
  「里昂想要把馬廊遷到這裡。他的馬匹到達後,他會帶我參觀。」菲麗熱中地道。
  
  「是嗎?」安妮道。
  
  「我今天要離開,」里昂不安地道。「但我會盡快回來。」
  
  安妮聳聳肩,似乎根本不在乎。
  
  「安妮忙著搞她的帳本,」菲麗笑道。「不是嗎,安妮?」
  
  安妮沒有開口。她的唇緊緊抿成一條薄線。她轉身背對著他,大步走回辦公室。里昂預期她會大力甩上房門。但她沒有。
  
  里昂低咒一聲,自菲麗八爪魚般的掌握中抽回手。
  
  「真是的,里昂,你怎麼能夠忍受得了那樣的妻子?她真像個男人婆。淑女是不會管理產業的。」
  
  他的身軀一僵。「安妮不是男人婆,不過我知道她把產業管理得很好。」
  
  「你贊成?」
  
  「我並不反對。」那是事實。他相當以她的能力為傲,即使那有些離經叛道。但他自己就從來不是乖乖牌。
  
  「但你一定不高興你祖父的安排吧?威弗利是你父親的遺產,如果我是你,我會非常地氣憤安妮!」
  
  里昂突兀地收住腳步。「你怎麼知道信託的事?」他發怒了。一旦信託的事傳了出去,他會成為社交界的笑柄。
  
  「我很抱歉,里昂。我哥哥告訴我的。」
  
  「柏特!」里昂的怒氣更加勃發。他該死地知道是誰告訴柏特的。安妮想要他成為個大笑話嗎?
  
  就算安妮和柏特的關係還沒有結束,也快了。里昂不會忍受一個不忠的妻子。
  
  「我哥哥迷戀你的妻子。」菲麗道。
  
  「那是很明顯的。」里昂冷冷地道。
  
  「我想安妮也迷戀他。」菲麗嬌滴滴地道。
  
  他的下顎緊繃。「菲麗,我的妻子不關你的事。」
  
  「過去四年來,柏特一直待在鄉下,」菲麗輕描淡寫地道。「一名單身漢在鄉下住這麼久做什麼?我認識的單身漢中沒有人會這麼做的。他們至少會去城裡過社交季,但柏特不。」
  
  「他們是朋友,如此而已。」里昂危險地道。
  
  菲麗睜大了眼睛。「里昂,你真的相信?」
  
  它聽起來的確難以置信——但里昂昨夜才和安妮上床,而她是個處女。當然,他不會告訴菲麗這一點。但他納悶安妮現在是否渴望柏特——就像他渴望她一樣。「我的妻子是名淑女,」里昂緊繃地道。「你不應該含沙射影。」
  
  「我只是以為你可能不知道發生的事。」
  
  「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里昂陰鬱地道。如果菲麗這麼想,那麼其他人也會。「也許你應該多擔心你自己的行為,而不是安妮的,菲麗。」
  
  她驚喘出聲。
  
  里昂的笑容嘲弄。「你不可能認為你可以誣蔑我的妻子,並要我馴服地接受吧?」
  
  她不再攀著他的手臂。「我不知道你這麼關心你的妻子。」她喊道。「畢竟,你把她拋在鄉下四年。」
  
  「那麼你錯了。」里昂道。
  
  菲麗的臉龐脹紅了。「里昂,我很抱歉。我只是想當你的朋友。」
  
  他的視線迎上菲麗的。「我不認為,夫人,現在請容我告退。我還有一些私事要和安妮討論。」
  
  菲麗望著他,沮喪不已。
  
  里昂轉過頭,隔著辦公室的玻璃窗迎上妻子的目光。安妮的臉龐蒼白,姿態僵硬,但那對藍眸裡燃著火焰。
  
  沒有人注意到菲麗的眼裡也燃著火焰。
  
  安妮走回桌子後面坐下,開始研究帳目,她清楚地察覺到里昂走進辦公室,停在門口。好一晌,她一直不睬他。最後她抬起了視線。「你在找我?」她淡淡地問,但心裡一直盤旋著菲麗攀在他身上的景象。
  
  「是的。我在找你。」
  
  她繼續冷冷地瞟著他。
  
  「我決定去倫敦把我的馬匹運來。」他悠閒地道。
  
  「噢?你真的要留下了?」她的語氣嘲弄。
  
  他的眼神一黯。他非常輕柔地道:「我相信我已經對這一點表明得很清楚了。昨夜。」
  
  她突兀地站了起來,臉龐脹紅了。「你留在這裡只是白費時間。」
  
  他挑了挑眉。「真的?昨夜我可不是浪費時間。」
  
  安妮握緊拳頭。「我不會再一次和你上床,里昂。」
  
  他只是看著她。
  
  安妮聚集起勇氣。「我希望我們有一椿文明的婚姻,權宜的婚姻,」他只是看著她,依舊不開口。她附加道:「一椿只是名義上的婚姻。」
  
  他保持沉默,但金眸瞇成了一條細縫。
  
  「很——很多對夫婦都有這種安排,而且我——我相信你知道得比我清楚,」她往後退開一步。他在微笑——笑容威脅駭人。「你——你不說些什麼嗎?」
  
  「不。」
  
  她深吸了口氣。
  
  「我表明得夠清楚了嗎?」里昂緊繃地道。
  
  「你無法強迫我和你睡覺!」安妮喊道。
  
  他笑了。「我無意強迫你做任何事,淑女夫人。但我絕對有意和你睡覺。」
  
  「但我不要你!」安妮喊道。
  
  「你想要說服誰?」里昂柔聲問。
  
  「出去。」
  
  他開始走向她,筆直地來走桌前。安妮的身軀緊繃。他倚向前,手按在桌面上。他們眼對眼、鼻對鼻。
  
  「你要我就像我要你一樣。」
  
  「不。你只是跟著公爵的曲調起舞。」
  
  「我不跟任何人的調子起舞,」里昂警告道。「我要你。而且我認為昨晚已經證實了。」
  
  安妮突兀地轉身背對他。但里昂在一眨眼的時間內已來到了桌後,轉過她的身子。「我現在就要你,安妮。」
  
  安妮睜大了眼睛。「別可笑了。」
  
  「我並不可笑。」他突然將她帶入他懷中,貼著他堅硬的身軀。安妮驚喘出聲。她沒有穿撐箍,他堅挺的男性抵著她的小腹。她睜大了眼睛,無法呼吸。
  
  「這樣就對了,」他的語音非常地輕柔。「我要你,現在。非常地想。」
  
  「放……開我。」
  
  他放開了她。
  
  安妮後退離開他。她盯著他看,背貼著牆。她努力將視線定在他臉上——因為它們非常想漫遊到他的腰部以下。「你要怎樣才會離開?」
  
  「抱歉?」
  
  「你要怎樣才會離開威弗利宅邸?」安妮急迫地喊道。
  
  他看著她,沒有回答。
  
  「一定有什麼你想要的!」
  
  他撇了撇唇,金眸變得冷硬無比。「一個星期。」
  
  「什麼?」她沙啞地道。
  
  「一個星期。和我離開一個星期。這期間,你不能拒絕我任何事。」
  
  輪到安妮愣住了。「我想的是其他事。」她低語。
  
  「而我想的是你的身軀。」
  
  安妮搖了搖頭。「我絕對不會同意這樣荒謬的計劃。」
  
  「為什麼?你害怕了?」他嘲弄道。
  
  「是的!不!如果你的慾望這麼巨大,你必須去找你的其他女人,」她喊道,這次看向他的胯間,他的喚起抵著衣料。安妮臉龐脹紅了。「我相信菲麗樂意配合你。」
  
  「但我並不要菲麗,」他危險地道。「我要你。」
  
  安妮強擠出話來。「但我並不要你。」
  
  「說謊,」他的笑容並不愉快。「過去四年來,你隨時可以註銷婚姻,但你沒有。承認事實吧,安妮,承認你沒有註銷婚姻的原因。」
  
  安妮握緊雙手,無法回答,即使是對她自己。
  
  「告訴我。」他挑釁道。
  
  她潤了潤唇。「我知道你所想的,但你錯了。」
  
  「是嗎?我不認為,」他再次走向前,將她困在桌子與牆之間。「我認為你愛我,即使在我拋棄你之後——這些年來你一直在等我回來。」
  
  「不。」
  
  「那麼只有另外一種可能。」里昂陰鬱地道。
  
  安妮定住了,恐懼在她體內滋長。
  
  「那就是你是傳言中狡詐的投機獵財者。」
  
  安妮幾乎立足不穩。「不。」
  
  「那麼是哪一個?」他的唇角了無笑意地揚起,眼中光芒閃動。「你是由你的心主宰,或是你由利益?」
  
  安妮被困住了。「出去,現在。」
  
  「安妮......」
  
  「出去!」她喊道。「拜託!」
  
  他站直身軀。「好吧!我要去倫敦,但我會在幾天內回來。這期間,想想我的提議。」
  
  「我已經想過了。」他不睬她。「一個星期,安妮。如果一個星期後,你仍然不喜歡我們的婚姻,我會照你所要求的,讓你一個人清靜。」
  
  ☆☆☆☆
  
  洛斯福公爵聽到了屋外的馬車聲,走向窗邊。他微微一笑,看見里昂跨騎在一匹漂亮的灰色駿馬上,另一名紳士騎在他身邊一匹同樣雄駿的馬匹上。公爵認出他是賀伯爵的次子雷克。跟在兩匹馬匹後的是威弗利馬車,拉車的是六匹同色的駿馬,兩名穿制服的車伕坐在駕駛座上,車門邊另外立著兩名腳夫。馬車後還有兩輛貨車跟著,加上無數的僕役,及數匹最優秀的純種馬。
  
  里昂離開了三天,而公爵非常高興看到他回來。畢竟,他有點擔心里昂會就此留在倫敦。但他猜測里昂回來是因為他對安妮有興趣,而不是因為他的信託條款。
  
  桑亞力笑了。
  
  他已經是個老人了,蒙主恩召之日已不遠。但他還有個心願,在他看到里昂的繼承人之前絕不會撒手人寰。
  
  公爵是個浪漫主義者,但又非常地實際。他深愛著他的孫子,他一直無法原諒偉利拒絕給予男孩渴望的父愛。即使他瞭解偉利為什麼冷淡、自我中心,他仍無法原諒。
  
  也許如果偉利的母親莎娜不是那麼早去世,他可能會長成不同的男人。莎娜因熱病去世時才三十一歲。而他一直自私地不曾再婚。莎娜死後,他就不想再結婚了;他是個一輩子只愛一次的男人。
  
  安妮是莎娜的外甥女。安妮的母親珊娜是史家姐妹中最小的,比長女莎娜足足小發十二歲。在莎娜的堅持下,公爵贊助了珊娜進社交界的舞會。公爵安排了一場全英國最盛大的舞會。那一夜,芳齡十七歲的珊娜是如此地美麗純潔,充滿了幻想。次年她就跑到了美國。
  
  安妮和她母親是如此地相像。珊娜嫁給了施法蘭,一名來自費城的冒險家。有六年之久,他們一起旅行,越過美洲大陸。公爵一直沒有辦法通知珊娜她姐姐的死迅。許多年後,她由波士頓寫信給他。她和丈夫終於定居在那裡,以出租房子維生。他們沒有孩子,珊娜流產了三次。公爵可以看出她不快樂,即使她一再在信裡強調波士頓有多好。他氣極了她成為房東太太、氣極了她的丈夫使她淪落至此。這是珊娜唯一寫給他的信。下一封由美國寄出來的信是施法蘭寫的,珊娜難產死後,她在生下她一直想要的孩子去世。那是個名叫安妮的女孩。
  
  十一年後安妮出現在柯家,一名身無分文、瘦小沉默的孤兒。公爵試著忽略她的存在。他不想要見她、認識她,或甚至喜歡她。他認為她和施法蘭一樣要為珊娜的死負責。
  
  但不可遏制的好奇心終究促使他去看她。只瞧了那名悲傷的小女孩一眼,他整個心就被吸引住了。他小心翼翼地關懷她的成長,看著她逐漸長大成人,完全是她母親的翻版——不只是外表,還有靈魂,她善良、誠懇、慷慨、溫暖。
  
  許多年前,他就決定了里昂和安妮彼此相屬。那不只是因為他們合適,以及安妮深愛里昂,也是為了他自私、深深守護著的感情。
  
  公爵在心裡發誓。他會盡一切能力所及讓他們兩個人在一起——而他是全英國最有權勢的人之一。在他撒手西歸之前,他一定要讓里昂和安妮和解。這是他虧欠珊娜的。
  
  里昂回來了。她戴回眼鏡,手在顫抖。他回來了。她原本不確定他會。
  
  她可以對自己假裝她沮喪不已,但那只是部份的事實。
  
  安妮再也無法專注在佃農的訴願上,視線不斷地飄向窗子。她的心跳變得不穩。雖然她看不到里昂,但她可以隱隱聽到他和另一名紳士交談聲。安妮決定忽略這些干擾。
  
  里昂的笑聲響了起來,溫暖醇厚——而且沙啞誘惑。
  
  那一夜他們分享的激情浮上了腦海。
  
  安妮站了起來,撫了撫頭髮。里昂回來了,帶著他的賽馬回到這裡。他真的打算留下來,不在畜欄旁邊,一匹漂亮的黑馬在畜欄裡繞著圈子。安妮判斷它大概三歲大。它高昂著馬首,尾巴揚得高高的,恍若一面旗幟。而後它嘶鳴一聲,放開四蹄疾馳。安妮知道這匹馬在炫耀自己。
  
  「如果它的背上有人時,它也能這麼溫馴就好了。」里昂澀澀地道。
  
  「幸運地,你找到了一名能夠駕馭它的騎師。」里昂的朋友回答。
  
  「是的。現在它應該開始贏得馬賽了。」
  
  安妮聽見他們的談話,忍不住讚賞起那匹駿馬。它看起來精力充沛,十足的冠軍相。
  
  但里昂已經轉過身。「嗨,安妮。」他喃喃地道,視線掃過她身軀每一寸。
  
  安妮也轉向她的丈夫。「里昂。」她以禮貌疏遠的語氣道。但她忍不住用手撫了撫裙擺,在他的注視下微微臉紅。他的心緒太過清楚了,他也想起了那一夜。
  
  「我來介紹我的朋友,賀雷克爵爺,他是賀伯爵的次子。」里昂道。
  
  安妮溫暖地對雷克微笑,對里昂則不。
  
  雷克執起她的手,眼裡滿盛著溫暖的讚賞。「我一直期望著認識你,桑夫人。里昂一直對他的妻子守口如瓶——以及他急著要趕回威弗利宅邸的決心——告訴我家裡一定有位美麗可人的女士等著他。」
  
  「謝謝你,」安妮道。賀雷克明顯地是一名花花公子,瞧他隨口說出的恭維話。他是位英俊的男人,黑髮藍眸,笑起來時露出兩個深深的酒窩,並且總是笑話滿面。雖然他的恭維話口不由心,但他渾身散發出不可抗拒的魅力。安妮知道她會喜歡丈夫的這個朋友。「你太過親切了,雷克爵爺。」
  
  「叫我雷克就好,」他眨了眨眼。「我的朋友對我聲名顯赫的賀家祖先一向不存敬意。」
  
  安妮笑了。「那就雷克吧!」
  
  「夠了,雷克,」里昂咆哮道。「把你的酒窩保留給其他女人。」
  
  雷克咧開個大大的笑容。「老天,你不會是嫉妒起我和你的老婆說話吧,老頭子?」
  
  「才不!」里昂嗤之。他熾熱的目光回到安妮身上。「我很抱歉花費了比預期多一天的時間回來。」
  
  「是嗎?我沒有注意到。」安妮聳了聳肩,彷彿他離開的每個晚上,她並沒有整夜不眠,想著他去了哪裡——及他是否會回來。
  
  「我已經邀請雷克留下來住幾天,」里昂道。「他來幫助訓練『樂吉』。你不介意吧?」
  
  「當然不,」安妮道,視線回到那匹駿馬上。「它似乎很優秀。」
  
  「我親自培育出它的,」里昂道。「它是我所看過跑得最快的馬匹。」
  
  「但?」安妮詢問。
  
  「截至現在,它非常難以駕馭,但我相信它可以成為優秀的冠軍馬。」
  
  「我想也是。」安妮道。
  
  「你對馬匹知道得很多嗎,安妮?」里昂看著她。
  
  她持住他的目光。「是的。」
  
  一會兒過去,他們只是癡望著彼此。安妮的心狂跳。
  
  突然間雷克看向安妮身後,吹了聲口哨。「那是誰?」
  
  安妮和里昂一齊轉過身。安妮勉強保持著面無表情。里昂狀似平靜地回答雷克。「那是安妮的表姐。你從不曾見過何柯菲麗?」
  
  「何洛德的寡婦?不,我不曾有那個榮幸,」雷克咧開個笑容。「不過我聽說過她,而她正如傳言中美麗。她也像他們說的一樣冰冷?」
  
  安妮和里昂互相交換了個目光。他轉身對雷克微笑。「我相信合適的紳士可以使她溫暖起來,雷克。來,我會正式為你們介紹,」他拍了拍雷克的肩膀。「事實上,我會邀請菲麗來用晚餐,這樣你就不會一直追著我的妻子。」
  
  安妮看著他們走向菲麗。里昂不在時,菲麗從不曾出現在威弗利宅邸。安妮知道她的表姐為何現在出現。她不想感到憤怒、或威脅感,但她無法不。
  
  安妮看著菲麗對雷克微笑——跟著將全副注意力轉向里昂。安妮突兀地轉過身,倚著畜欄,看著那匹黑色駿馬。它也抬起一對充滿戒意的棕色眸子看她。
  
  「嗨,馬兒,」她柔聲道。「你是如此地美麗。但聽說你也是個大惡棍?」
  
  馬兒豎起耳朵傾聽。
  
  「告訴我,我該怎麼做,美麗?」
  
  『樂吉『噴了噴鼻子,耳朵往後貼。
  
  安妮同時感覺到里昂的存在。她的身軀一僵。
  
  「我希望你是在和我的馬匹討論我的提議?」里昂柔聲道,他的氣息拂過她的頸項。
  
  安妮轉過身——那是個錯誤。他站得如此貼近,她的裙子拂過了他的靴子。但她已經背後抵著欄杆,無法再往後退。「你的提議?」她聳聳肩,似乎不大記得他大膽的提議。
  
  但她記得的。
  
  記得太清楚了。
  
  一個星期。這期間,她會和他在一起,做他想要的任何事。而他知道她想要的是什麼。
  
  「怎樣?」里昂催促。
  
  「我還沒有想過。」安妮撒謊。他離開後,她所能想的就只有他的提議。
  
  「那麼現在開始認真地想一想。」里昂道,目光嚴肅銳利。
  
  ☆☆☆☆☆☆
  
  蕾莎在宅邸地南翼有自己的套房。她和偉利曾經共用了二十九年的主臥房,但她很高興現在有自己的套房。
  
  她自房間走出來,手上抓著偉利的日記,心臟狂跳。
  
  她停在圖書室門外。圖書室的門敞開著,洛斯福公爵背對著她,凝望著窗外。她的心跳更快了。她知道里昂剛剛回來。「閣下。」她冷冷地道。
  
  他轉過身,但是並沒有露出友善的笑容。話說回來,他們也不是朋友。「我可以和你談嗎?」蕾莎問
  
  「進來。」他點點頭,看向她手中的日記。「那是什麼,蕾莎?」
  
  「偉利的日記。」她回答,眼神明亮。
  
  「里昂拿給你看的?」公爵的金眸犀利。
  
  「不,我自己借來的。」蕾莎直視著他道。
  
  「我明白了。你沒有得到他的允許,擅自拿走。」
  
  「是的!明顯地,他甚至不知道它不見了——他走得如此匆忙。你在乎嗎?」她指控地問。
  
  他的臉龐僵硬。他越過房間,關上房門。「你知道我很在乎里昂。」
  
  「那不是我的意思!」她舉高日記。「你不在乎他寫些什麼,不是嗎?」
  
  「我當然在乎。」
  
  「偉利知道。」
  
  公爵甚至不曾畏縮。
  
  「他沒有明白說出來,但留下暗示——他知道,而且他恨這個家。」
  
  「我一直清楚得很。」
  
  蕾莎驚喘出聲。「你知道他最恨的是你嗎?」
  
  公爵的臉上閃現了痛苦。「是的,我也知道。把日記還給里昂。」
  
  「老天,你瘋了!你想要他知道!」
  
  「也許是。」
  
  「不,」蕾莎搖頭。「我要燒了它。你是個傻瓜。」
  
  公爵遲疑了一下。也許最好是讓真相永遠沉埋,但他已經是個老人,有過太多的遺憾。如果他在里昂知道真相前死去,他知道蕾莎絕對不會告訴她兒子。
  
  「我認為這是偉利的報復,」蕾莎激烈地道。「這是他對我們所有人的報復——對你、對我、對里昂。他是個苦澀、充滿恨意的男人。我單是想到他那種自制的能力就害怕,他從不曾透露出他知情!怪不得他那麼經常旅行,他恨威弗利宅邸,就像他恨我們全部人!」
  
  公爵的下顎繃得緊緊的。「把日記還給里昂,蕾莎。」
  
  蕾莎將日記抱在胸前。「它必須被摧毀。」
  
  「為什麼?因為你會失去比任何人都多?」他瞇起眼睛。「把日記還給里昂。」話畢他越過蕾莎,離開了圖書室。
  
  蕾莎望著他的背影,淚水湧上了她的眼眶。她是如此地恨他!但他是全英國最有權勢的男人,而不管她多麼想要,她也不敢反抗他。
  
  但她發誓有一天會輪到她報復的。她已經等待了二十九年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4-12-20 14:51:54

  第九章
  
  安妮下樓時,所有人已經在會客室裡。她的視線立刻尋著了里昂,他和雷克站在大理石壁爐旁邊聊天,手上各持著一杯雪莉酒。菲麗也和他們站在一起。她蓬鬆的裙子幾乎蓋住了里昂的腳,里昂說的每句話都令她格格輕笑,禮服的領口更低得雙峰呼之欲出。
  
  安妮假裝毫不在乎。
  
  公爵坐在金色的織錦沙發上,和坐在他旁邊的柏特說話。柏特話說到一半,看到了安妮,對她露出個笑容。安妮省及他是和菲麗一起來的。她很高興看到他。
  
  安妮走進房間,並沒有看向里昂他們,即使知道里昂的視線追隨著她。她走向公爵,行了個禮。「晚安,閣下。」
  
  他有些費力站了起來。「晚安,安妮。」他親吻她的面頰。
  
  「這真是個愉快的驚喜,」安妮微笑著轉向柏特。她看見里昂在看他們,臉上的笑容消失。安妮故意道:「你已經好一陣子不曾來用餐了。今晚要當我的男伴嗎?」
  
  柏特笑著挽住她的手臂。「樂意之至。」
  
  安妮看出里昂在生氣,更加樂在其中。內心一個小小的聲音告訴她她表現得就像個孩子——更糟的是,就像菲麗。但安妮從不曾調過情——也不曾看見里昂這樣公然地以嫉妒的眼光看著她,那種感覺是醉人的。但他怎麼可能為了她嫉妒?
  
  那必定意味著他關心,即使那只是種男性佔有慾的表現。
  
  里昂轉身背對著她,安妮立刻沮喪不已。菲麗在他耳邊低語了些什麼,安妮感覺她的紅唇已經觸及了他的面頰。
  
  安妮的喜悅逝去了。她並不是個世故的女人,也不懂得調情的藝術。她非但沒有菲麗那樣豐滿的身材,還穿著一身醜陋的黑衣——悼念她故世的公公。她是個傻瓜才會認為她令里昂嫉妒了,特別說他的手臂上還掛著菲麗那樣的美女,在倫敦還有一名艷名遠播的法國情婦等著他。
  
  公爵來到她的身邊。他挽著她的手臂,帶她離開柏特。「你的情緒全寫在臉上,親愛的。」
  
  「我表現得這麼明顯嗎?」安妮感覺她的聲音像是要哭出來了。「更糟的是,我表現得像是個孩子。」她憤怒地道。
  
  「菲麗才像孩子。」公爵道。
  
  「她是如此地美麗,而我是如此地平庸。里昂對我根本不屑一顧。」
  
  「相反地,我認為他非常地嫉妒你和柏特的友誼。」
  
  「我也這麼想過,」安妮承認。「直到我明白這種想法有多麼愚蠢。」
  
  「那並不愚蠢,安妮,」他輕拍安妮的肩膀。「親愛的,你是個美麗的女人,比大多數的女人都美,更絕對勝過你乏味的表姐。老天,你長得就像你母親珊娜,她當年是個大美人哩。」
  
  「你真的認為我像她?」安妮難以相信。
  
  「是的,菲麗則像愛娜,長相及個性都是。里昂不是傻瓜,安妮。」
  
  安妮不知道該怎麼想了。她轉過身看向里昂——發現他犀利的目光注定著她。他們的視線相鎖。安妮頓時呼吸困難。
  
  「你想要一些建議嗎?」公爵輕快地道。
  
  安妮點點頭。
  
  「我會繼續做你剛剛做的事,忘了菲麗。她再一百年也比不上你。」
  
  安妮微微一笑。「你太過親切了。」
  
  「不,我是個老頭子了。老人一向是誠實的,因為他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來說謊了。」
  
  安妮變得不安。「拜託不要那樣說,閣下。」
  
  「為什麼?我並不怕死,安妮。我這一生過得很好。」
  
  安妮不知道該說什麼。公爵的眼神變得非常遙遠。安妮猜測他是想到了他的亡妻,莎娜公爵夫人。眾所皆知,公爵始終沒有再婚是因為他無法忘記他的妻子。
  
  「我真希望我見過公爵夫人,」安妮柔聲道。「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公爵的眼神回復了清明,似乎吃了一驚。「莎娜?她是個好妻子及好母親。她寧靜溫馨,恍若溫柔的春日。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母親是在我為她舉辦出社交界舞會的前幾日。當時我是如此地驚訝,」他咳了一聲。「兩姐妹的容貌是如此地相似,但卻又有日夜的差別。我很快地明白了原因。莎娜是溫柔靜謐,但珊娜不然。她就像一道強光,像照耀天際的流星,充滿愛心,慷慨大方,真誠不羈——而且總是笑得如此開懷。每個人都被她吸引——不論是男是女、老年人、年輕人或孩子。你知道的,她非常地想要孩子。」
  
  安妮說不出話來。認識公爵這麼多年來,她從不曾聽過他這樣子說話。
  
  公爵微微笑。「雖然兩姐妹相差十二歲,但她們非常地親近。珊娜崇拜莎娜,莎娜愛極了她的小妹。她對你母親懷著很大的期望。珊娜可以嫁給個大貴族,或是她想要的任何人,她是那一年的社交界女王。數十名優秀的男子向她求婚,但她全都拒絕了。」公爵的笑容逝去。
  
  「我不知道。」安妮低語。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注視著公爵。
  
  公爵的下顎抿緊。「她跑到美國時,傷透了莎娜的心。那年她才十八歲,她只留給我和莎娜一張短短的字條。你知道的,莎娜在隔年就去世了。」
  
  「而後我父母結婚了。」
  
  「是的,」公爵陰鬱地道。「我很抱歉。我知道你深愛著你父親,但珊娜應該得到比和他在一起流浪更好的生活。」
  
  「我父親愛她。」安妮低語道,直視著公爵。
  
  他沉重地歎了口氣。「每個人都愛她。」
  
  安妮怔了一下,突然間納悶公爵是否也愛著珊娜——而且遠不只是對小姨子的愛。
  
  ☆☆☆☆☆☆
  
  晚餐結束時,安妮一點也不遺憾。菲麗一整個晚上都在向里昂拋媚眼,毫不睬雷克的搭訕。
  
  蕾莎很早就藉口離去。不久柏特及菲麗也起身準備回家。安妮向座上的每個人道了再見後也離開了。她登上樓梯,但在半途突兀地打住。
  
  里昂的手指搭在黃銅欄杆上,攔住了她。
  
  安妮的脈搏狂跳。「你在做什麼?」
  
  「我正要上樓去。」
  
  「但你還沒有用過白蘭地。」
  
  「我不想要和我祖父及雷克用白蘭地,」他慵懶地道。「我想和你用杯白蘭地——如果你想要。」
  
  「不,謝了。」安妮道,轉身就要上樓。
  
  他握住她的手肘。「你不必怕我,安妮。」他輕柔地道。
  
  安妮深吸了口氣。「我不怕你,」她沒好氣道。「現在,放開我!」
  
  他微微笑了。安妮可以瞭解,她剛對他喊叫的樣子像是被盜賊攔住了路。「女士先請。」他微俯頭。
  
  清楚地察覺到他緊跟在她身後,安妮快步上了樓梯。她的脈搏狂跳。他不會想在今晚引誘她吧?但他當然是。桑里昂一向為所欲為慣了!
  
  安妮奔過走道,知道里昂一直跟在她身後,大大的步伐輕快地趕上了她。她在門口倏地轉身,背抵著門,似乎要阻攔他進房。里昂停在她面前,緩緩露出個笑容。
  
  「晚安。」安妮道。
  
  里昂挑了挑眉。「我們的話還沒談完。」
  
  「什麼話?」她的呼吸急促。
  
  「今天下午——及我離開前的那個下午。」
  
  「你的提議太過膽大妄為了。」安妮決定反擊。
  
  「是嗎?」他笑了。「安妮,你已經不是個處女,而且我們結婚了。做丈夫的要求妻子和他離開一個星期並不算什麼。」
  
  她臉龐脹紅了。「你還有其他條件。」
  
  他的笑容漾得更開,明顯地樂在其中。「是的。」
  
  「那一點也不紳士。」
  
  「我不是個紳士,也不想要當個紳士。」
  
  「但我是個淑女。」
  
  「的確。那你為什麼假定我會虐待你?」
  
  她深吸了口氣。她一直努力不去想里昂會對她要求的,但那似乎越來越困難。「我不信任你,里昂。」她只能道。
  
  「我永遠不會要你做你不願意做的事,安妮。」
  
  她愣了一下,雙頰有若火燒。他是如此該死地自信!「我並沒有鬆了口氣。你對女人似乎有魔力,總是能夠予取予求,而且我們都清楚得很。」
  
  「我將這視為恭維,親愛的。」
  
  她憤怒地轉過身,手握著門把。但里昂的手也覆上了她的。
  
  「我要聽到你的回答,安妮。」他在她耳邊低語。
  
  安妮深吸了口氣。她必須拒絕,但他的身體是如此地靠近,他的氣息拂在她發上,令她無法思考。
  
  「安妮?」
  
  她轉過身,而那是個錯誤,他的臉龐距離她只有寸許。「我要你離開,」她道。「我要你離開威弗利宅邸。我要怎樣才能表達得更清楚呢?」
  
  他的眼裡浮現怒意,突然將她拉低向他。「而我不想要離開。我要怎樣才能表達得更清楚呢?」
  
  安妮無法回答。他將她拘禁在他有力的懷抱中,眼神氤氳。安妮瞭解他的意圖,努力要別開臉龐,但他的唇已經覆上了她的。安妮貼著他的唇低喊出聲,但他不睬她,他在她腰間的力道收緊,他的唇分開,舌頭深深探入。他龐大的身軀將她抵向門,令她動彈不得。
  
  但安妮不認為她真的想動彈。里昂的吻是如此地刺激、美妙。它變得貪婪、急切,但又無比地溫柔。他輕啄、嚙咬、吸吮她的唇,終於和她的舌頭交纏。安妮融化了,她整個人偎向他,用同樣的熱切回吻他。
  
  他終於扯開唇,喘息不已。「柏特曾經這樣子吻你嗎?」
  
  安妮也喘息不已,意亂情迷。她的身軀似在著火,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柏特?」
  
  「是的,柏特,」他嚴厲地道。「你和他調情了一整晚的男人——為了使我嫉妒。」
  
  安妮愣了一下。她聽從公爵的建議,和她的表哥眉目傳情,但她不認為里昂注意到了。
  
  「噢,你成功了,安妮!」里昂吼道。「我嫉妒、憤怒,而且喚起——如果你沒注意到。」
  
  安妮雙頰脹紅了,不敢將視線離開他的臉龐。
  
  「安妮?」
  
  「嗯?」
  
  「不要再挑逗我——除非你願意面對後果。」
  
  安妮驚喘出聲。
  
  但里昂已經放開她。他的臉上閃過複雜的感情——混合著憤怒、決心及飢渴。他推開她的房門,讓到一旁,讓她進去,但安妮沒有動。
  
  他突兀地轉身,大步越過走廊離去。
  
  安妮望著他的背影下樓消失。她的膝蓋軟弱無力,必須靠著牆支撐自己。她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老天,她已經快要屈服於他了——如果他再堅持下去。
  
  她的身軀徹底地背叛了她的心靈。
  
  安妮轉身進了臥室,背抵著門。她用力吞嚥,但是沒有用。她的脈搏仍然狂跳,房間裡只燃著一盞燈,大部份地方仍黑漆漆的,她轉身鎖上房門。
  
  老天,如果再繼續這樣下去,她的屈服絕對是不可避免的——今晚她就差點屈服了。在誘惑的遊戲上,她一點也不是他的對手。
  
  安妮緩緩地走向床。現在已經很清楚了,她無法說服他離開。如果她真的要他離開,就必須同意他大膽的提議。她只需忍受他一個星期。一個星期……之後她就可以得到自由。
  
  這個想法令她嚇壞了——但她內心裡又有著竊喜。
  
  她的心裡浮現一個影像。她和里昂赤裸交纏,汗水淋漓。
  
  安妮的睡衣平鋪在床上。燒燬的床邊幾已經換了個新的。安妮走向床鋪,打算躺一會兒,平靜一下自己。打算稍後再按鈴召來貝兒,幫她寬衣。
  
  安妮坐下來,正要脫鞋,突然之間凍住了。
  
  潔白的床單上,一朵燒焦的白玫瑰觸目驚心地映入了眼簾。
  
  ☆☆☆☆
  
  菲麗望著樓梯上里昂的身影。
  
  雷克生氣了,他抓住她的手臂,低聲道:「要不要和我到屋外散個步?」
  
  菲麗的臉上閃過惱怒。「我不認為。柏特要帶我回家。」
  
  雷克的下顎緊繃。「我認為你哥哥想和公爵喝杯白蘭地。」
  
  菲麗跟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柏特和公爵正在聊天。「我不在乎,」她悻悻地道。「我真的累了。」
  
  「真的?」雷克嘲弄道。「一分鐘前你似乎還不是很累——在里昂和他的妻子上樓之前。」
  
  菲麗發怒了。「你說得對。一分鐘前我還不累——但現在我非常地累!」
  
  雷克笑了。他大聲喊道:「柏特,我要和你的妹妹出去外面散個步。」他不睬菲麗氣憤的驚喘聲。
  
  「好,」柏特回答。「我和公爵會在圖書室裡。」
  
  菲麗開口要抗議,但柏特已經和公爵步過走廊。她猛轉過身,雙峰急劇起伏。「你太過份了。」
  
  他審視著她的紅唇。「只有在我必須時,」他的視線往下。「親愛的,你真的很美麗。」
  
  菲麗抬高下顎。「我不感興趣,雷克爵爺。」
  
  他的眼神一黯。他堅定地托起她的手肘。「我們來看看我是否能讓你感興趣。」
  
  菲麗試著要掙脫,但很快放棄了。雷克硬帶著她出到屋外。
  
  「放開我!」她喊道。
  
  「不,」他半拖著她下了台階,進入霧裡。他們站在草地上時,濃霧遮住了一切,宅邸也隱在霧中。雷克終於放開她,微微一笑。「有人告訴你垂涎別人的丈夫是很不禮貌的嗎?」
  
  菲麗深吸了口氣。「你才是那個很不禮貌的人!」
  
  「相反地,自從下午看到你後,我就再禮貌不過了。」
  
  菲麗嗤之。她轉過身,走回屋子。
  
  但她還沒有走出幾步,雷克的手已經環住她,將她帶往他懷中。她的裙子壓著他的腿、雙峰貼著他的胸膛。「既然文明的作風無法吸引你的興趣,我會訴諸野蠻的方式。」他道,他的唇封住了她憤怒的驚喘聲。
  
  菲麗用力掙扎,但雷克的箝制有若鐵腕一般,他的唇堅定需索地吻住了她。她定住了,他的舌頭溫柔地梭巡著她的唇緣。菲麗的手攀上他寬闊的肩膀。他摩挲著她的唇。她意亂情迷地為他開啟,他的舌頭深深探入,吻變得更加貪婪。
  
  菲麗的喉間逸出一聲呻吟。
  
  雷克的手探入她的胸衣,捧起她的乳峰,手指逗弄著她的乳頭。之扣他的唇離開她的,低頭吸吮她的蓓蕾。菲麗呼喊出聲,緊攀著他,膝蓋虛軟無力。
  
  雷克抬起頭微笑。「我現在贏得了你的興趣了嗎?」
  
  菲麗對他眨眨眼,跟著憤怒地摑了他一巴掌。
  
  ☆☆☆☆
  
  里昂睡不著。他坐在圖書室裡啜著威士忌,想事情——最主要是想他的妻子。他的祖父及雷克都已經就寢了。屋子裡靜悄悄的。唯一的聲響是壁爐裡火焰的辟啪聲。
  
  「里昂?」
  
  里昂驚醒過來,手上的酒杯差點灑了出來。他站起來。「母親,你嚇了我一跳。我沒有聽到你進來。」
  
  蕾莎佇立在門口。「當然,你剛剛似乎在發呆,」她將手上一本皮封面的書遞給他。「我希望你不介意。我把這本日記借來看了。」
  
  里昂看著母親手上的日記。「我正在找它。我以為我把它放到哪裡了,」事實上,他很清楚有人拿走了日記,只是猜不出誰會這麼做。「我沒想到你會拿走它。」
  
  「我應該先對你說一聲。」
  
  里昂接過了日記。「那不重要。你有權利讀它。」
  
  「你也是。」蕾莎望著他。
  
  「讀得愉快嗎?」他終於問道。
  
  「不算是。晚安,里昂。」蕾莎轉身離開。
  
  里昂喝光了杯子裡的威士忌。他低頭看著手上的日記,那陣熟悉的不祥預感襲了上來。該死了!
  
  這下他真的睡不著了。先是安妮,而後是這本日記。
  
  讀它吧!內心裡一個聲音道。你究竟在害怕什麼呢?里昂苦笑著翻開日記。
  
  他翻到的中間這一頁並沒有日期。他看了兒子兩個字,開始讀下去。
  
  我的兒子回家了。一如既往地,他不認為有必要紆尊降貴地先告訴我們。蕾莎和我現在表現得相敬如賓。再一次地,我咒罵洛斯福。我多想撕開一切的偽裝!
  
  里昂猛合上日記。他睜大了眼睛,震驚不已。
  
  他的父親恨他嗎?他的父親怨恨公爵?為什麼他回家後,偉利及蕾莎就必須表現得相敬如賓?偉利指的偽裝是什麼?
  
  里昂翻到第一頁,這一頁上面有日期了。里昂的胸口一陣緊繃。這是他出生的那一天。
  
  一八二八年
  二月十一日
  
  我嚇壞了。蕾莎已經陣痛了一日夜,努力要生下我們的孩子。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感覺無助極了。感謝天有父親在。他一直堅強如錨石,讓我依靠。不過我可以看出他也在擔心。
  
  里昂抬起頭。他出生的那一天,偉利的語氣是多麼不同呀。他表現得像個關心的丈夫,並深深愛著他的父親。
  
  里昂繼續讀下去。
  
  我有兒子了。我太過高興了。我喜極而泣。
  
  里昂站了起來,事情不對勁。顯然偉利在新婚的第一年深愛著蕾莎,也深愛著他的兒子。
  
  後來的二十八年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使得他如此地輕視他的妻子,甚至留下那種遺囑來嘲弄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使得一個深愛兒子的父親變成了陌生人?
  
  內心一個小小的聲音告訴里昂讓往事過去吧。知道真相也無法改變既定的事實。
  
  但他必須要知道。
  
  里昂繼續往下讀。
  
  一八三0年
  十二月十五日
  
  我找到了證據,我一直在找。是的,我一直在偷聽刺探。信件藏在鎖住的書桌抽屜裡一個暗格,全部都在那裡。蕾莎背叛的證據。詛咒她下地獄,詛咒他們全部。
  
  我實在太笨了,如此地愚笨。但也許我早已起了懷疑——就在里昂出生後不久。或者更久之前。老天,我永遠不會原諒她,我永遠不會原諒他們。我好恨!好恨!當我看到牆上的來福槍,我幾乎想拿出來,結束自己悲慘的性命!
  
  我被可怕地背叛。我一直努力遵循社會的規範生活,但他們嘲弄了我,他們背叛了我。這個世界一點也沒有公理可言。
  
  但我太過軟弱得無法結束自己的生命。正如我太過軟弱得無法殺死她——他。我要去印度,也許,我再也不會回來。
  
  里昂站了起來,緩緩走到走道上。他已經讀完了大部份的日記。外面的天空已隱現魚肚白。
  
  他的父親並沒有自殺,或是殺死蕾莎及她的愛人。他在印度逗留了一年後回來,但幾乎是立刻出發前往巴爾幹半島。事實是,在一八三0年的冬天後,他就很少待在威弗利宅邸。
  
  走道的牆上有一面威尼斯鏡子。里昂走到鏡前,打量著自己。
  
  小時候,當他迫切想要父親的關愛,但又無法得到時,曾經希望偉利不是他的父親。那時候,他會幻想他的父親是另一個充滿父愛的英雄式人物。
  
  當然,當他長大後,這此孩童時的幻想也就消逝了。
  
  但現在,他有理由相信偉利可能不是他的父親。
  
  雖然偉利並未直接說出來,或指出蕾莎的愛人,他也沒有提到蕾莎的韻事是在婚前或是在婚後,但在發現了蕾莎的背叛後,偉利對週遭人的態度充滿了敵意及恨意。之前他是個充滿愛心的丈夫及父親,之後他卻痛恨他的妻子和獨子。
  
  像偉利那樣的男人有可能為了孩子母親的錯,怨恨起自己的親骨肉嗎?
  
  偉利是他的父親嗎?
  
  里昂感覺想吐。如果偉利不是他的父親,這解釋了為什麼偉利從不曾對他表現過父愛。偉利不可能為了妻子犯的錯,痛恨自己的親骨肉!
  
  但那是不可能的。公爵一向無所不知——他不可能不知道這件事。里昂以桑家人的身份被撫養長大。如果他不是桑家人,他的祖父絕對不可能允許他成為偉利的繼承人——而且有一天還會繼承公爵爵位。不是嗎?
  
  里昂的長相也像桑家人。桑家男人了其金髮、金眸及英俊的容貌著稱。從小到大,人們都說他是個徹底的桑家人。如果偉利不是他的父親,他擁有桑家男人的特徵只是個難以置信的巧合?
  
  他究竟是不是桑家人?
  
  里昂閉上眼睛,無法思考。他可以去找他的母親,要求答案。但他要怎樣開口?「抱歉?母親,但父親說你對他不忠。如果那是真的,那是在你的婚前,或是婚後?」蕾莎有權為了他這個無禮的問題,打他一個大大的耳光。
  
  但事實是,他可能不是他父親的兒子。如果他不是桑家人,那麼公爵也不是他的祖父。威弗利宅邸並不屬於他。他也不是威弗利侯爵,坎頓及海格羅伯爵,偉斯東男爵,及黎安子爵。他不是偉利的繼承人——也不是洛斯福公爵的繼承人。
  
  如果他不是桑里昂,那麼他的一輩子都是假的——可怕的虛假。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4-12-20 14:52:13

  第十章
  
  里昂走進早餐室時,安妮剛剛用完早餐。
  
  「你起得真早,」里昂道,來到她身邊。「早安,安妮。」他的語氣溫暖。
  
  「是的,我每天都有許多事要做。」她站了起來,沒有看他。「雷克呢?」
  
  「大概還在睡吧,」里昂握住她的手臂。「你這麼匆忙要去哪裡?」
  
  「特理八點十五分鐘要過來。一匹牝馬快要生產了。」
  
  「你穿的是騎馬裝。」里昂道。
  
  安妮的身軀緊繃。「我和柏特約好了十點見面。」
  
  里昂的笑容逝去。他的眼裡燃著火焰。「該死的你才會。」
  
  「我們昨天用晚餐時約好的。」安妮道,不睬他憤怒的語調。
  
  「我相信。現在你必須取消它。」里昂斬釘截鐵地道。
  
  「你為什麼總是這麼不可理喻?」
  
  「因為我不喜歡我的妻子成為齷齪的流言及閒話的目標。」
  
  安妮認為他太過誇張了。沒有人會為了她和她的表哥騎馬說閒話!「也許四年前我成為閒話的目標時——而且是因為你——你就應該這麼地關心。」
  
  「你真是伶牙利齒,安妮,」里昂道。「四年前我是應該。但當時我不在乎——而且也不嫉妒!」
  
  安妮張開嘴。隨即又合上。
  
  「聽著,如果你不告訴柏特取消騎馬的約會,那麼就由我來。」
  
  安妮氣得身軀顫抖。「我和柏特只是朋友,而且沒有人說我們的閒話!」
  
  「你錯了——雙方面都錯了,不管你知不知道!」里昂轉過身,走向早餐檯。
  
  安妮不喜歡被這樣子打發掉,更不喜歡被發號施令。她走到里昂身邊,拍拍他的肩膀,等到他轉過身時,她甜甜地道:「也許你應該嘗試一句古老的諺語,里昂,用蜂蜜來抓蒼蠅會比用醋有效。」
  
  他冷冷地看著她。「我對抓蒼蠅並沒有興趣,安妮。」
  
  「不,你已經把你的興趣表明得很清楚了。對你這種不名譽的人,我又能預期著些什麼呢?」安妮道,轉身大步離開。
  
  安妮出到屋外。這是個美麗的夏日清晨,但她太過憤怒而沒有注意到。她走到馬廊裡,特理已經在檢查那匹待產的牝馬。安妮勉強將里昂推出思緒外,專注在馬匹上。
  
  半個小時後,確定了牝馬的情況良好,安妮離開了馬廊。屋外和熙的陽光使得她逐漸放鬆下來。她決定好好騎個馬——自己一個人——不去想里昂或他的提議。
  
  然而當她走向馬廊時,視線不自覺地飄向環繞著宅邸的花園。她想起昨夜在床上發現的那朵燒焦的玫瑰。是誰大費周章地做出這種事,又是為了什麼,那只是一場惡作劇嗎?
  
  安妮決定不再多想,放開心思,好好地騎她的馬。她已經指示威利為她的馬上好鞍。安妮突然在馬廊前停下了腳步。她的馬已經準備好等著她,但還有另一匹——而里昂正牽著兩匹馬的韁繩。
  
  安妮生氣了。她走向前,搶過自己馬匹的韁繩。「我不需要同伴。」她粗聲道。
  
  「但一個小時前你還需要柏特的陪伴。」里昂不為所動地回答。
  
  「我不想和你一起騎馬。」安妮僵硬地道。
  
  里昂看著她,低咒了一聲。「安妮,我不想和你吵架,我只想跟你和平相處。瞧,今天的天氣這麼好。如果我記得沒錯,你是名好騎者。我們何不一起騎馬,享受這個美好的清晨?也許如果你能拋開對我的敵意,我們可以有一段美好的時光?」
  
  安妮抿起唇。和他來一段美好時光?她不以為然。「我沒有興趣和你騎馬。」
  
  他打量著她。「那麼你會錯過生命中的許多事。」
  
  安妮正要回答,卻看見柏特由屋裡走出來。她不知道他已經來了,正要綻開個笑容,突然間笑容逝去了。菲麗跟在柏特身邊,穿著一件亮麗的綠色騎馬裝,對里昂直揮手。
  
  「你要告訴他,或是我來?」里昂簡潔地問。
  
  安妮不睬他,牽著馬迎上前柯家兄妹。「早安。」她喊道。
  
  柏特對她微笑。「早,安妮。」
  
  安妮對菲麗點點頭,但她並沒有回應。「柏特,我今天早上恐怕沒辦法和你騎馬了。」她對柏特道。
  
  「為什麼不能?」柏特追問,但他的視線已經注定在里昂身上。他也牽著馬來到安妮旁邊。
  
  在安妮能夠回答之前,里昂開口了。「因為我的妻子要和我一起騎馬。」
  
  柏特和里昂互望了良久一晌,直到菲麗打破了岑寂。「噢,里昂,我一直想參觀你我馬廊,」她嗲聲道。「你答應我的。」
  
  里昂終於看向她。「很抱歉你大老遠趕來這裡。但你可以瞧出來,我正要和安妮去騎馬。」
  
  「我可以加入嗎?」菲麗問。
  
  安妮突兀地轉過身。不在乎這麼做一點也不淑女,她逕自上馬,沒有等人扶持。今天她騎的是側鞍。平常只有她一個人騎馬時,她就會跨騎。
  
  「等等,安妮。」里昂喊道,跟著上了自己的馬。
  
  安妮沒有回答他。她的馬煩躁地踱步,安妮立刻察覺到事情不對勁,但一心想要遠離里昂,她忽視了自己的直覺。她用馬鞭輕打在『火焰』側腹,馬兒往前衝出。
  
  但它突然在半途打住,跳躍而起。安妮愣了一下。『火焰』是她專屬的馬匹,她已經騎它數年了,而它一向個性溫和。『火焰』再次地跳躍。安妮的騎術精良,並沒有摔下馬,但『火焰』突然咬住馬銜,放蹄狂奔。
  
  安妮愣住了。『火焰』載著她急速奔馳離開。她可以聽見里昂在身後喊叫她。
  
  「放輕鬆,『火焰』放輕鬆。」安妮試著對它喁喁低語,但『火焰』卻越跑越快。
  
  突然間安妮害怕了。『火焰』完全失去了控制,以足以跌斷頸子的速度狂奔。安妮騎的是側鞍,很難在這樣的高速度下保持平衡——如果她跨騎就沒有問題,她可以跑到『火焰』累了停下來。「噓,放鬆點,男孩,放輕鬆點,」她喊道,試著用聲音安撫馬匹。她已經嚇壞了,她的心臟像是在耳邊狂跳。
  
  她再次聽見里昂喊叫她的名字。
  
  『火焰』已經奔離了車道,依舊疾馳不已。安妮放棄了控制它的努力,決心留在馬鞍上。她忍不住想起韓夫人的悲慘下場。她自狂奔的馬匹上摔下來,腰部以下癱瘓。
  
  然後她看見了那道石牆。它高四盡、寬兩盡,橫亙在面前。雖然她是名優秀的騎者,也曾經騎著『火焰』躍過這道牆,但『火焰』現在已經失去了控制。
  
  安妮再次聽到里昂喊叫她的名字,但她不敢回過頭看。她聽見里昂策馬急趕上來。安妮祈禱他能及時趕到,拉住『火焰』的韁繩,但他只有數秒的時間可以救她。
  
  「安妮!」里昂吼道。
  
  『火焰』的身軀緊繃,跳躍到空中後,重重著地。它的腳下顛躓了一陣。安妮早已經失去了平衡,立刻被摔飛出去。
  
  安妮由『火焰』的頭頂飛出去,摔落在它面前。『火焰』的馬蹄跟著往下落——安妮看見它們朝她身上踩來。
  
  她確定自己就要死了,張嘴要尖叫。
  
  『火焰』的一蹄重重落在她胸前,一陣劇痛竄過安妮的肋間,隨即『火焰』已經奔跑離去。
  
  安妮躺著動也不動。
  
  但她還活著。
  
  里昂抱著安妮一路越過草坪,衝向屋子。他的黑色駿馬跟在身後。『火焰』在踩中安妮後繼續疾馳而去,跑得不見蹤影。
  
  柏特跑向他們。「她還好吧?」他大聲問。「老天,她還好吧?」
  
  「她的頭重重撞擊了一下,肋骨可能斷了。」里昂道。
  
  「我很好,」安妮低語道,張開眼睛。她的臉龐埋在里昂胸前,手緊抓著他的外套,並試著對柏特微笑。「我不認為有斷裂的地方。」
  
  「安妮。」柏特低語,想要握著她的手。
  
  但里昂已經加快腳步,把柏特留在後面。安妮摔落馬的事已經傳了出去,許多馬廊小廝圍了過來。
  
  「夫人,」威利喊叫,臉色蒼白地衝向他們。「安妮夫人?」
  
  「找醫生來。」里昂命令道。
  
  「我立刻就去找他。」威利堅定地道。
  
  公爵和雷克也已經衝過來。「發生了什麼事?」公爵問。「安妮受傷了?」
  
  「她由馬上摔下來。威利已經去找醫生了。」里昂陰鬱地道。
  
  「我沒有受傷,」安妮試著告訴公爵。但她的肋骨確實受傷了,她的頭痛得要命,而且她仍然震驚不已。這一切究竟是怎麼發生的?「『火焰』不對勁,」安妮道。「我很擔心它。」
  
  里昂的目光銳利。「我會派人追到那匹瘋馬,射殺它——不用擔心。」
  
  「里昂!」安妮喊道。「它是匹好馬,過去它從不曾出過問題!」
  
  他的表情緊繃。「該死了,安妮,你差點被殺了!」
  
  「『火焰』不對勁,」安妮喘著氣道。「不准你射殺它!」
  
  里昂的表情柔和了。「好吧,我不會。但你以後必須遠離那匹馬,清楚了嗎,安妮?」
  
  安妮知道這不是和他爭辯的時候。「是的。」她溫馴地回答,隨即癱倒在里昂的懷裡。她已經精疲力竭。
  
  「你一點也不好。」里昂喊道,加快腳步,衝上宅邸的台階。
  
  蕾莎立在前門旁邊,睜大了眼睛。安妮的身軀突然緊繃。菲麗站在蕾莎身後,她的臉龐通紅,眼裡閃著光亮。「安妮。」她道,聲音高而不自然。雷克深思地看向她。
  
  安妮別開目光,她的心狂跳。她的表姐不可能很高興她差點被殺吧?她不可能在得意洋洋!
  
  「爵爺,我已經指示僕人把肥皂、熱水和擦拭的酒精送到夫人的房間。」班奈出現在里昂身邊,臉色灰白。
  
  管家李太太及安妮的貼身女僕貝兒也趕了過來。「爵爺,」李太太道。「要我派人送冷敷的東西及熱茶上去嗎?」
  
  「是的。順便再送些白蘭地上去。」里昂命令道。李太太及貝兒匆忙離開。「雷克,請你送柯家兄妹回家。」
  
  「好的。」雷克道,托起菲麗的手肘。「柏特?」
  
  里昂抱起安妮衝上台階。安妮再也看不見她的表姐。她告訴自己她剛剛看到的菲麗的表情只是她的想像。「放下我,里昂。我可以用走的。」
  
  「想都別想。」
  
  安妮決定不再爭辯,知道那沒有用。
  
  一進到她的臥室,里昂溫柔地將她放在床上。他非常小心地為她解開外套。安妮的手伸出袖子時,痛得畏縮了一下。他繼續幫她脫下襯衫。安妮開始明白到他正在解她的衣服。「里昂,貝兒呢?」她勉強開口問。
  
  「我想她很快就會上來。」他道,並沒有停下手上的工作。
  
  安妮的頰上升上紅暈,看著他將她的襯衫扔到一旁,解開她的撐箍,繼之是她的內衣。
  
  安妮偷瞧著里昂的臉龐,但他似乎渾然不覺她的赤裸。他的手掌溫柔地貼著她的肋間,探索那兒的瘀青。安妮畏縮了一下。
  
  他們的視線相遇。「會痛嗎?」
  
  「是的。」她澀澀地低語。
  
  「你有個醜陋的瘀傷。它本來還可能更糟——更糟上許多。」他突然定住,視線漫遊出去。
  
  他迅速地抬起頭,兩人的視線相接。那對金眸裡閃過複雜、衝突的感情:突然湧現的慾望,克制它的決心,出乎意外的溫柔,及陰鬱的憤怒。里昂突兀地站了起來,大步離開。安妮急忙拉好內衣。這一動使她吃痛地驚喘出聲。
  
  但湧現她眼眶的淚水並不是因為疼痛——而是因為里昂眼裡流露無遺的關心及柔情。
  
  里昂轉過身看她,她迎上他的目光,兩人好一晌不說話。
  
  「你差點死掉。」他不穩地道。
  
  「是的。」
  
  「我想要一些答案。」
  
  安妮困惑地看著他——但他已經走了。
  
  ☆☆☆☆
  
  里昂走向馬廊,看見『火焰』已經被找回來,用兩條鉛繩牢牢縛住。但事實上並沒有這個必要,這匹駿馬顯然已經精疲力竭,它低垂著頭,馬腹沾滿汗水及泥土,劇烈地起伏。
  
  里昂走到『火焰』身邊。「噓,男孩。你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喁喁道,撫弄著馬頸及耳後。『火焰』張開了一下眼睛,隨即又低垂下頭。
  
  里昂繼續摩弄著馬首。他轉身看見比利提著海綿、肥皂及水進來。「這匹馬究竟是怎麼了?」里昂問,但他已經可以猜出來。
  
  「爵爺,這是一匹好馬,過去它從不曾這樣。」比利道。
  
  里昂感到一陣憤怒。「安妮也是這麼說。」
  
  「它傷到了自己,爵爺。它扭到了一根筋。」
  
  里昂蹲下身子,看過『火焰』右前腳腫脹的部位後,他站了起來,雙手探索著馬頸。他沒有停下動作,和比利無言地交換了個目光。比利的臉龐變得蒼白。
  
  里昂摸索的手突兀地停下來。
  
  「你找到了什麼?」比利簡潔地問。
  
  「找到我想找——並一直希望不要發現的。」里昂嚴厲地道。他拍了拍馬匹,但目光直視著比利。「今天有誰接近過這匹馬?」
  
  「任何人都可能進馬廊。」比利道。
  
  里昂的下顎緊繃。「但不是每個人都知道怎樣對馬匹注射毒素。」
  
  ☆☆☆☆
  
  醫生在安妮的臥室門口遇上里昂。 「她很好。她是個非常幸運的女士,除了肋間的瘀傷外,一切無礙。她必須休息個一、兩天,但其他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里昂看向醫生背後。安妮靠著枕頭在床上坐起來。她穿著件緋色的睡袍,烘托出她面頰的紅暈及緋色的唇,強調出她漆黑的秀髮,及象牙般的肌膚。
  
  「謝謝你。」里昂對醫生道,語氣裡是強烈的釋然,但他的視線始終不曾離開安妮。
  
  醫生離開後,里昂走到她身邊,對她微笑道:「感謝天你沒事,安妮。」
  
  她看著她一晌後道:「比利找到了『火焰』嗎?」
  
  「是的。」里昂的表情緊繃。
  
  「我的馬還好吧?」
  
  里昂看著她,沒有回答。
  
  「里昂,你嚇壞我了!發生了什麼事?」
  
  里昂坐在她身邊。「『火焰』很好。它扭到筋,假以時日就會癒合。」
  
  安妮鬆了口氣。「我不明白今天究竟是怎麼回事,」她道。「『火焰』從不曾這樣狂野。」
  
  里昂沉默了片刻,最後他聳聳肩道;「也許是它的馬鞍裡夾了一根刺。誰知道?那不重要了,」他笑了,但笑容有點勉強。「重要的是你安好,馬匹也是。」
  
  安妮無助地看著里昂。有可能他真的關心她?在這麼多年後——終於?
  
  里昂一定是讀出了她的思緒。他倚向她,手搭在她的身軀兩側。安妮以為他會吻她。她的心狂跳,但他只道:「和我一起離開,安妮,明天。我們去蘇格蘭,一個星期。」
  
  安妮被催眠了。她的心跳得更加狂亂。他現在的提議似乎變得大不相同。
  
  「是的。」她最後道。
  
  ☆☆☆☆
  
  他們在多頓搭上火車。里昂訂了一整節的頭等車廂。安妮越過車廂內的紅地毯,坐在天鵝絨座椅上,但一直沒有看向里昂。
  
  但她清楚地察覺到他的存在。他和他的貼身僕役站在飄著紅色緞料窗簾的窗邊低語談話。利克點頭後離開。里昂反手關上房門,看向坐在車廂另一端的安妮。
  
  安妮的身軀緊繃。離開威弗利宅邸後,她說的話是少之又少。昨夜她接受了他的提議,和他到蘇格蘭,但那是因為震驚的後遺症——一時的軟弱迷惑。他們之間並沒有改變。昨夜里昂流露的關心無法抹殺四年來的遺棄所植下的不信任。如果她相信里昂昨夜的關心是對她有興趣,她只會承受更多的心碎。而她早已經無法再承受更多了。
  
  「利克及貝兒在我們後面的車廂,」里昂平靜地道,來到安妮旁邊,俯視著她。「如果有需要就叫他們。」
  
  安妮終於抬頭看向他。如果他不是這麼英俊的男子就好了。她無言地點頭。
  
  他雙臂抱胸,金眸裡有著惱怒。「好吧,安妮,你已經表明了你不高興得要命。你想要告訴我為什麼嗎?」
  
  他抬起下顎。「我不喜歡被強迫這樣。」
  
  「強迫這樣?」他吼道。「昨晚你同意和我離開,昨晚你似乎滿接受這個提議。昨晚像是我們之間有了新的開始。」
  
  安妮深吸了一口氣。她想要摀住耳朵。他的話令她沮喪不已。「昨夜我是因為震驚的後遺症——也許還有一點瘋狂。」
  
  「我明白了,而今天你的神智恢復了?」他嘲弄道。
  
  「是的。」
  
  他了無笑意地笑了。「現在我們要出發了,我們又回復了敵對狀態?」
  
  「我無法和你敵對。」
  
  「算了。你早就等不及宣戰了。」
  
  「相反地,」她站起來面對他。「這個星期,我會做你要求的任何事,」她的臉紅了。「任何事。」模糊的影像浮現在她的腦海——她和里昂裸程相貼,他的唇貼著她的,熱情放蕩。
  
  他苦笑。「我明白了。」
  
  「我們協議了一個星期,只有一個星期。」她的臉像火燒。「在這個星期裡,我會......配合你......任何心願,」她似乎無法避開他憤怒的目光。「但之後,你必須遵照你的承諾,離開威弗利宅邸。」
  
  他的眼裡是熊熊烈焰。「該死了!昨夜我要求你和我離開時,並不是指那個該死的提議——而且你清楚得很!」
  
  安妮往後退。「不。我只接受你先前的提議,僅此而已。」
  
  「你為什麼這麼做?」他吼道。
  
  她的身軀顫抖。「因為我不信任你——我無法信任你。」
  
  里昂望著她的眼神變得陰暗。「至少你很誠實。」
  
  「我就不能同樣地說你了。」話一出口。她立刻後悔了。
  
  里昂的表情變得狂怒。「噢,真的?看來我是個該死的撒謊者,想的只有自我滿足,及使你成為我的性奴隸?」
  
  安妮往後退,結巴道:「你——是你提出這荒謬的提議的!」
  
  「沒有錯。」他平板地道,表情變得冷硬、無情——駭人。
  
  安妮已經後悔和他來蘇格蘭的決定了。她緊握著雙手。「里昂,你駭著我了。」
  
  「那麼也許在未來,」他冷冷地道。「你會學到比較有技巧些。你為什麼不把你出名的慷慨及仁慈表現在我身上?」
  
  安妮的身軀一僵。
  
  「我猜是我活該。我猜我必須為一個悲慘的錯誤被懲罰一輩子。」他轉身,大步越過車廂。
  
  安妮看著他的背影,心中痛苦。她多麼希望他們之間不是這樣子,但她不敢改變主意。「里昂!」
  
  他在門口處停下來。
  
  「我們達成協議了嗎?」
  
  他的唇角冷冷嘲熱諷抿了起來。「你是指——等我們結束後,我會離開威弗利宅邸?」
  
  她點點頭。
  
  「只有在你希望時。」他的目光犀利。
  
  安妮鬆了一口氣。「謝謝你。」
  
  他突然間笑了,笑聲冰冷。「還不要謝我,安妮。等我和你結束時,你就不會希望我離開了。」
  
  安妮倒吸了口氣。
  
  里昂甩上門離去——一直到了他們到達蘇格蘭才回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4-12-20 14:52:58

  第十一章
  
  泰維南一點也不是她所想像的。她原預期著一棟古老的紅磚宅邸,但呈現在她面前的是一座真正的城堡。
  
  搭了一天半的火車後,他們在一處叫『法克』的村莊下車,一行人改搭乘馬車,抵達位在群山之間的這座城堡。里昂一直沒有回來。安妮不知道他昨晚睡在哪裡,並後悔搞砸了和里昂的那一番談話。她真的可以更技巧些的。
  
  「歡迎來到泰維南城堡。」里昂的語聲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
  
  這座城堡顯然歷史悠久——至少五、六百年之久,原屬於蘇格蘭的莫氏一族,里昂如此告訴她。他拉了門邊的鈴,等著城堡內的人升起生銹的鐵柵門。安妮自鐵柵間看進去,感覺像時光倒流,回到了古代。城堡以紅石建成,正中央的方形塔樓高高聳立,環繞著有牆垣及箭孔的古城牆。她可以聽見城堡後方海洋的怒吼,聞到空氣中海風的鹽味。一滴雨滴落在她頸後,乘馬車來的一路上烏雲密佈,早就是山雨欲來之勢。
  
  「爵爺!爵爺!」一名瘦小、駝背的男子披著油布衣,自塔樓裡一扇斑駁的紅門後跑出來,越過雜草橫生的庭院。「我們沒有料到你會來。」這是一句指控。
  
  「我知道,姆斯。請打開門吧。」里昂道。
  
  蘇格蘭人消失不見。里昂帶著安妮沿著半傾頹的厚實城牆走了一段路後,一扇木門突然打開來。「一項便利的現代設施,」里昂道,語調裡透著幽默。「此外,姆斯沒有辦法一個升起鐵柵門。」
  
  安妮穿過小木門,發現自己置身在中庭裡。她瞇起眼睛,打量著四周。里昂和姆斯走到門邊,一起升起鐵柵門,好讓載著行李的馬車可以駛進來。
  
  城堡外圍的屋子顯然比城堡本身現代多了。安妮鬆了口氣。她看見塔樓底層的窗戶亮著燈,並且有炊煙裊裊。牛只的哞叫伴隨著清脆的牛鈴聲傳來。頭頂上一隻烏鴉飛過,下方某處傳來海濤拍岸聲。突然一隻大手搭在她肩上,安妮的身軀一震。
  
  「快要下雨了,」里昂道。他的視線搜索地迎上她的。「來。」
  
  馬車隆隆駛進中庭。里昂挽住她的手臂,帶著她走向城堡,但突然又半途踅向南面的城牆,安妮驚喘出聲。
  
  他們的腳下是波濤洶湧的黑色海洋,滔天的白浪拍打著腳下的懸崖,像是要吞噬了整個懸崖及其上的城堡。
  
  安妮深吸了口氣,不自覺地緊抓著里昂的手臂,被這幕狂野壯觀的景象定住了。紅色的懸崖彷彿是自海面上垂直升起。城堡就立在懸崖上,奇跡般地在狂風巨浪屹立不搖。
  
  一顆雨滴打在安妮的手上。
  
  但她無法移動。驀地明白到里昂一直在看她,及自己一直緊抓著他的手,她深吸了口氣道:「這是個狂野、孤獨的地方,有著君臨天下的氣勢。」
  
  「是的。」里昂附和道。
  
  「你經常來這裡嗎?」她問,想著里昂有許多不為人知的層面,就像這裡——狂野、孤獨,融和著君臨天下的氣勢。
  
  「不算是,」他道。「這裡太過偏遠,而且你可以看得出來,傾頹荒涼,百廢待舉。然而,我卻無法解釋地深愛這處產業,」他們的視線相遇。「在這裡,你彷彿可以聽見自己的思考。你在天地間無所遁形。」
  
  「是的,」安妮抬頭看著彷彿和海水同色的漆黑天空。是的。在這裡無所遁形——對他及她都是。她的脈搏狂跳。「快要下雨了。」她道。
  
  「是的。」里昂道。
  
  彷彿要證實這件事,突然間閃電一晃,照亮了漆黑的天空,雷聲大作。安妮嚇了一跳。
  
  里昂的手臂環住她的肩膀。大雨傾盆而下,夾帶著狂風、閃電及隆隆的雷聲。
  
  「來吧!」他喊道。他們一起跑向城堡的前門。門大開著。他們衝了進去。
  
  里昂用力甩上門,上了閂。
  
  安妮氣喘吁吁,感覺頭重腳輕。她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寬闊、中古風格的大廳裡。石砌天花板高高聳立在頭頂,褪色的旗幟由橫樑上懸掛下來,腳下的波斯地毯也同樣褪色、綻線。大廳入口由兩副古老的盔甲守護著,牆上掛著種種中古時代的武器——長劍、棍棒及十字弓。紅磚砌的壁爐大得可以塞進一匹馬,此刻正燃著熊熊烈火。安妮全身濕透了。她迅速走到壁爐邊,溫暖自己。
  
  「我們的寢室在樓上的第一個房間。」里昂自她身後道。
  
  ☆☆☆☆
  
  安妮不知道她應該生氣,或是沮喪。她原預期里昂會禮貌地安排分開的臥室,即使她必須分享她的床。
  
  「夫人,你還好吧?」貝兒憂慮地問。
  
  安妮無法強擠出笑容。她站在這個主臥室的中央,一動也不動。主臥室非常寬敞,但是佈置非常地斯巴達。石頭牆及地板,一個方形木桌、兩把柳條搖椅、一個松木櫃,及一張紅色天鵝絨布面的座椅。腳底下鋪了幾張地毯,但明顯地是當地的織品,手染成暗綠色。一張大型四柱床佔據了整個房間,上面鋪著深藍色的毛毯及枕頭,床尾處摺著一條暗紅色蘇格蘭方格毯。壁爐裡燃著火焰。
  
  窗外雨勢依舊傾盆。
  
  「我已經把行李整理好了。」瞧見安妮不答,貝兒開口道。
  
  安妮看向放在床腳、已經打開的行李箱。「謝謝你。」她走到一張柳條椅坐下。椅子的腳並不穩,甚至在她坐下前就搖晃起來。安妮的心仍然狂跳不已。
  
  她別無選擇,今晚只有分享里昂的床,但她會堅持要一間分開的臥室,不然就太過親暱。安妮知道自己全身繃得緊緊的。她必須試著放鬆。還要好幾個小時,里昂才會要求她履行他們瘋狂的交易。
  
  「夫人,你全身濕透了。」貝兒輕苛道。
  
  安妮已經忘了。突然間,她感覺全身冷了起來。「你說得對。我最好在著涼前換下濕衣服。」
  
  閃電突然打在她們頭頂。一剎那間,房間裡沐浴在強烈的白光中。
  
  安妮和貝兒凍住了。她們靜待房間回復陰暗。
  
  「這只是場暴風雨。」安妮道,試著祛除內心的不安。
  
  貝兒的手撫著胸口。「這個荒涼的地方總是這樣嗎?」
  
  安妮知道她的女僕被嚇著了。「我不知道。事實上,我從不曾到過這麼北的地方。」
  
  「我不喜歡這個地方,」貝兒陰鬱地道。「萬一這裡有鬼呢?」
  
  安妮忍不住笑了。「貝兒,沒有這回事的。」
  
  「像這樣古老的城堡總是鬧鬼。」貝兒堅持道。
  
  「我向你保證不會。」安妮道。
  
  貝兒顯然並沒有被說明。閃電再次照亮了天空。安妮和貝兒再次僵住,聽著隆隆的雷聲。
  
  「夫人先換上乾衣服吧,」貝兒終於道,蹲在衣箱旁邊,自裡面翻出一件深藍色禮服。貝兒的眼神一亮。「這一件怎樣,夫人?」
  
  安妮立刻皺起了眉頭。這件深藍色的禮服適合在服喪期間穿,但它的領口開得很低,而且非常美麗耀眼。安妮一直沒有機會穿它。「為什麼把這件也帶來了?」她問。她可不想為了和里昂共進晚餐,穿上這件衣服。
  
  「如果你不介意我這麼說,夫人,我想爵爺會很高興看到你穿比較不嚴肅的衣服。
  
  「我介意。」安妮尖銳地道,臉龐脹紅。「我的衣箱裡有沒有比較簡便的衣服?」安妮走過去,往衣箱裡看,「像是有袖子的,而且不會裸露一半胸部的?」她可以想像里昂對這件衣服會有的反應。她的臉更加紅了。
  
  貝兒歎了口氣,再次翻找衣箱。安妮隱約可以聽見她嘀咕著夫人如此地美麗,但總是要把自己隱藏起來。安妮正要出言斥責,突然間貝兒翻找衣箱的動作定住,手停留在裡面。安妮皺起眉頭。「貝兒?」
  
  貝兒自衣箱裡取出一截馬勒。「夫人,這是什麼?」
  
  安妮怔怔地看著那截斷裂的馬勒。
  
  「我並沒有打包這項東西,」貝兒喊道。「它怎麼跑到你的衣箱裡的?」
  
  窗外的雨勢似乎更大,瘋狂地鞭打著城牆。安妮無法回答貝兒。她的心狂跳,怔怔地看著。斷裂皮帶的另一端是個鐵足鐙。
  
  ☆☆☆☆
  
  里昂在大廳裡來回踱步。他已經踱步將近一個小時了。他非常地生氣——而且失望。安妮仍然決心要和他對抗到底。
  
  在她的騎馬意外後,里昂原以為他們之間有了新的開始。安妮同意要和他到蘇格蘭。當時他一點也不是指他稍早的提議——他原以為安妮也知道。但顯然是他錯了。
  
  里昂望著樓梯頂,安妮仍遲遲沒有出現。她已經上樓將近一個小時了。他清楚地知道她是藉此表達有多麼不情願和他來這裡。
  
  里昂以手扒過頭髮,昨夜他在火車上根本無法睡著,他的腦海裡一直浮現安妮的影子,他的身軀為她飢渴。
  
  他是如此地渴望她——渴望得將近著魔。他一點也不瞭解自己了。他有過許多女人,而他從不曾為她們任何之一著魔。當然,他生命中的其他女人也從來不像這位驕傲的美國女孩,有著一頭午夜般漆黑的秀髮,及總是盛滿了傷害及背叛的藍眸——而他太過清楚地記得那對漂亮的眸子裡曾經盛滿光輝、笑聲及愛意的時候。
  
  里昂再次看向樓梯頂。
  
  然而,不管他有多麼渴望安妮,這並不是他帶她來蘇格蘭的主要原因,如果她拒絕了他,他依舊會強帶走她。
  
  她的騎馬意外並不是意外。某個熟悉馬匹的人給『火焰』注射了興奮劑。里昂知道在賽馬中常有人利用這種不道德的手法,讓馬匹跑得更快,這次下藥的人目的則是讓安妮的馬匹失控,造成意外。
  
  是誰想要傷害安妮呢?里昂無法不懷疑菲麗。她從小在柯家長大,一定對馬匹的事很瞭解,而且她有理由怨恨安妮。里昂和雷克討論這件事。雷克知道有人蓄意安排馬匹的意外後非常生氣。他表示他會盯著菲麗,儘管他不認為菲麗是兇手。
  
  但安妮臥室裡那次失火又怎麼說?那純粹是一椿巧合的意外——或者也是有心人的傑作?不管怎樣,在里昂得到答案之前,他要安妮遠離兩次意外的威弗利。而且帶她到蘇格蘭或許會有意料外的獎賞。
  
  如果安妮能讓往事過去,順從她熱情的天性就好了。
  
  里昂苦笑著再次望向樓梯。該死地她在做什麼?他們早該結束這場漫長的戰事了。
  
  他下定決心,三步並作兩步地上了樓梯,用力敲了一下主臥室的門後,隨即推開來。
  
  安妮面對著他,臉色蒼白如紙,只穿著褻衣,她的撐裙、襯裙及禮服擱在床上。貝兒自她身後偷偷探頭出來。
  
  「你在做什麼?」安妮質問,臉龐脹紅了。
  
  他忍不住盯著她半透明的蕾絲內衣直瞧。「你認為我在做什麼?」他澀澀地回答,放肆地打量過她全身。「我來討債的。」
  
  安妮的臉龐再次變得蒼白如紙,雙峰劇烈地起伏。里昂看著她蕾絲內衣下的浮溝緊繃。
  
  里昂冷笑,熾熱的目光鎖住了安妮的。「貝兒,你可以下去了。今晚夫人不再需要你了。」
  
  安妮在貝兒推門時清醒過來。「貝兒必須服侍我穿衣!」她喊道。
  
  里昂笑了。「何必呢?反正我就要脫你的衣服了。」
  
  安妮瞪著他,脈搏狂跳。
  
  「晚安,貝兒。」里昂道。這是一句命令。
  
  貝兒紅著一張臉,迅速地離開了。里昂悠閒地走向房門,上了門閂,轉動鑰匙取下。這期間,安妮只是看著,無法移動。
  
  里昂微笑地走向她,手上還拿著鑰匙。
  
  「你——你要做什麼?」安妮結巴道。
  
  他的笑容漾得更開了,露出個深深的酒窩。他走到窗邊。窗外的雨已經停了,但天空仍陰沉沉,風聲怒吼。他拉開幃幔,打開窗子,登時一陣冷風灌進室內。安妮打了個寒噤。「里昂?」
  
  他看向她,眼神閃亮。接著他將鑰匙丟出窗外。
  
  「里昂!」安妮驚叫。
  
  里昂突兀地關上窗子、拉好窗簾。
  
  安妮怔怔地看著,她的心狂跳得快爆炸了。「你扔掉了鑰匙!」
  
  他的表情愉快。「是的。」
  
  「你把我們鎖在屋裡——一起!」
  
  他點點頭,悠閒地靠著石牆。
  
  「我們要怎麼出去?」
  
  「我們不會離開,」他的目光變得冷硬銳利。「記得嗎?你答應我一整個星期,安妮。」
  
  「一......整個星期?」她結巴道,身軀顫抖。「你預......預期我們在這個房間待一整個星期?」
  
  他沒有回答。他的視線非常緩慢地掃過她全身。安妮的身軀顫抖得更厲害,但不是因為恐懼,而是憤怒——及慾望。老天,他灼熱的目光像是脫光了她的衣服,儘管她早已半裸。每一次呼吸時,她的絲料內衣似乎都在摩擦著她早已硬挺的乳頭。安妮夾緊雙腿。她下體的肌肉正在收縮、悸動。「停下來。」安妮沙嗄地道。
  
  里昂瞭解地笑了。他離開牆邊,開始脫下外套,丟在一旁的椅子上,他的手指跟著來到了襯衫鈕扣上。
  
  安妮馬上回復過來。「你在做什麼?」她喊道。
  
  他笑了。「脫衣服。」
  
  「住手!」她的語氣中有著歇斯底里。
  
  他瞇起眼睛,襯衫脫下一半肩頭,露出堅硬的肌肉,及部份的胸膛。「放輕鬆。」
  
  那是不可能的,而他一定也知道。安妮睜大了眼睛,看著他露出另一邊肩膀、整個胸膛及瘦削強壯的體魄。她並不知道他胸前濃密的黑色毛髮會呈三角形向下到皮帶內。她凍住了。她已經知道在他長褲底下的。
  
  「我無法放鬆。」她憤怒地道,轉身背對他,恐懼湧了上來——恐懼自己的身軀對他的反應。她雙臂抱胸,舔著乾澀的唇,納悶他是否已經脫下長褲了。
  
  「你看過我沒穿衣服時。」里昂含笑道。
  
  他的手自後搭上她肩膀時,安妮嚇了一大跳。她一點也沒有聽到他走近。
  
  「放輕鬆,」他喁喁道。「放輕鬆,安妮,我不會咬人。」
  
  她僵硬得像塊木板。他撫著她的肩膀,突然間牙齒輕咬著她的耳垂。「除非你想要我這麼做。」他以低沉誘惑的聲音道。
  
  他極其輕柔地咬她。
  
  慾望席捲了安妮,聚集到她的下體。
  
  她掙脫出他的擁抱,轉身面對他。這是個錯誤。雖然他仍穿著長褲,但他胯間的腫脹已呼之欲出。她的臉龐脹紅了,別開目光,但像被磁鐵吸引般又回到他身上。
  
  「你在戲耍我!」她指責道。
  
  「沒錯,」他盛滿暖意的目光逗留在她劇烈起伏的雙峰上。「戲耍不正是遊戲中不可或缺的一部份?」
  
  安妮愣住了。「我......不知道。」他的話裡有她害怕去猜測的性感涵義。
  
  「你會的,」他的笑容慵懶而誘惑。「過來這裡。」
  
  安妮凍住了。
  
  「過來這裡。」他重複道。這次的語氣是命令的。
  
  安妮遲疑了一下。她的心狂跳,不知是該同意他荒謬提議,或是拒絕再和他玩這個遊戲——掙扎於慾望及恐懼之間。
  
  「過來這裡,安妮。」他的語氣變得危險。
  
  安妮走過去,雙臂保護性抱在胸前。
  
  里昂的拇指撫過她的面頰。
  
  「不。」安妮低聲道,但又並非真心。
  
  「噓。」他的食指滑過她的頸項。安妮的身軀顫得更厲害了,將雙腿夾得更緊。她的身軀疼痛。他怎麼能夠如此輕易地使得她渴望他?
  
  他瞭解。「放棄吧,安妮。」他喃喃道。
  
  「不——不。」她用舌頭潤了潤唇。
  
  他看著她笑了。他的指尖拂過她的頷骨。安妮發現自己正盯著他的唇,想著他的吻。而後他的手指更往下,滑過她的蕾絲內衣,來到她聳起的雙峰。他的拇指拂過她期待、疼痛的乳頭。安妮強抑下一句呻吟。他們的目光鎖住。
  
  這是天堂,也是地獄。
  
  「安妮,」他的下顎緊繃,金色的眸子燃燒。「放輕鬆。我們都知道你要它。」他的拇指再次拂過她的乳頭。
  
  安妮搖搖頭,無法開口。
  
  他的拇指繼續逗弄折磨她。「說謊。」他低語。
  
  安妮潤潤唇。「停下來。」
  
  「為什麼?」他的掌心佔有地覆住了她的乳峰。「我們有過交易的,記得嗎?」他俯身,舌尖隔著蕾絲拂過她的乳頭。安妮倒抽了口氣。
  
  里昂發出個滿意的聲音,繼續吸吮。安妮緊握著雙手,閉上眼睛。一波波的歡愉淹沒了她。她在慾望的海裡滅頂。突然間里昂拉下她的蕾絲內衣,將那顆挺立的蓓蕾含入口中。
  
  「里昂!」安妮喊道。她的手像是有自己意志地伸了出來,捧住他的頭。
  
  里昂大笑。
  
  當他結束時,安妮幾乎無法站立,全靠他扶著她。她睜開眼睛,視線和他相遇。她的氣息粗重,里昂也一樣。他灼熱的堅挺隔著她薄薄的絲料底褲貼著她。安妮無法移動、無法開口。
  
  「是的,」他粗嗄地道。「我也感覺到了。」他低下頭,長長地吻住她後,突兀地抱起她,走向床。而在她的背觸及床褥之前,他的唇又覆住了她的乳頭,吸吮、拉扯、舔洗。安妮扭動、驚喘。呼喊出聲。
  
  他得意地笑了。「碰觸我,安妮。」他命令道,懸宕在她身上。
  
  安妮無法開口。她望進他氤氳的金眸,心裡只抓得住一個想法——她同意做他要求的任何事,而現在她有完美的理由照她一直渴望的碰觸他。安妮的手掌覆住他的胸膛,撫弄他堅硬的胸肌。
  
  里昂呻吟出聲。
  
  安妮的手更往下,來到他平坦的小腹上。
  
  他睜開眼睛。「是的,」他屏息道,金眸持住她的。「更低。」
  
  安妮終於瞭解了——她睜大了眼睛,停下手。
  
  「甜心,碰觸我,」他命令道,然後語氣一變。「請你,安妮。」
  
  安妮已經意亂情迷。她的手更往下,來到他胯間的鼓起。
  
  里昂仰頭,他的手掌覆住她的手掌,緊握著他的挺立,「老天!」他喘息道,額際汗水涔涔。
  
  安妮看著他拱起的身軀,被手裡挺立的感覺催眠了。她突然明白到是自己使得他這樣。
  
  安妮的氣息粗重,抬起另一手,撫弄他的胸膛。里昂睜大了眼睛。他們凝視著彼此一晌,然後里昂開始脫去長褲。安妮無法別開目光。他的男性挺立腫脹,勃然躍起。他將長褲踢到一旁。用膝蓋頂開她的
  雙腿。
  
  安妮是如此地渴望他。
  
  里昂跪在她雙腿間。
  
  「這是你對我所做的。」他道,撕下了她的絲料底褲。
  
  某種原始的情緒吞沒了她。安妮伸手向他,但里昂的男性並沒有進入。他低下頭,以唇覆住了她的女性。
  
  安妮呻吟出聲。
  
  他的舌頭舔吮過她腫脹的部位,深深探入。他開始技巧地逗弄,安妮輾轉呻吟。他撤出,彷彿貼著她微笑,再用舌頭逗弄她。安妮拱起身子,一聲叫喊自喉間逸出,但在她能夠漂浮回到地面之前,他的唇已經又覆上了她。
  
  「里昂。」安妮喘息道,想要推開他,同時又想拉近他。
  
  「我們還沒結束,安妮。」他的手指深深探入,他的舌頭嫻熟地逗弄著。安妮的手指掐著他的頭髮,身軀劇烈地搖晃。她被捲入白熱、狂亂的火焰旋風裡。
  
  「尚未。」里昂道,移到了她身上。
  
  安妮嚶嚀出聲,指甲陷入他的肩膀,在他背上留下血痕。「拜託!」她懇求道。
  
  他露出個笑容,唇攫住她的,強迫分開她的唇。安妮飢渴地回吻他。
  
  他貼著她的唇邊低語。「安妮。」雙臂支起身軀,懸宕在她身上。他微微一笑,緩慢地移動,腫脹 的男性尖端抵著她潤濕的女性。
  
  安妮喊叫出聲。
  
  「是的,甜心,我知道。」他吼道,極其緩慢地在她身上移動。
  
  安妮的心智變成一片空白。她在床上狂亂地翻動,星星在她的腦海內爆發。
  
  「我知道,我知道,」他安撫道。「來吧,安妮。」
  
  安妮嚶嚀出聲。他的男性變成了折磨她的工具,她的喉間逸出句呻吟,而後是里昂俯身,舌頭吮著她的乳頭。
  
  安妮的身軀劇震,尖叫出聲。
  
  在她達到高潮的同時,里昂長驅直入——迅速、猛烈。安妮哭泣出聲,另一波更加強烈的歡愉襲了上來,淹沒了她。里昂加快衝刺的旋律。「該死,該死了!」他貼著她耳邊喘息道。「我無法再撐下去了。」
  
  安妮回吻他。當他再一次衝刺時,她強分開他的唇,舌頭和他交纏,渴望接納全部的他、更多的他。他在她身上痙攣顫抖。她吸吮得更用力。他發出一個鳴咽般的聲音,喊出了她的名字。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4-12-20 14:53:21

  第十二章
  
  安妮幾乎睡著了。但里昂挪開壓在她腰際的手臂,坐起來時,安妮也立刻醒過來。
  
  她開始思索——明白到剛剛發生的事,及她在他們的做愛所扮演的角色。她睜開了眼睛。
  
  里昂坐在她旁邊,嚴肅地注視著窗外的夜色。
  
  她小心地坐起來,拿起枕頭,遮到頸子處。她的臉龐脹紅,現在再害羞已經太遲了,而且她該死的清楚得很。
  
  里昂轉身看著她。
  
  安妮的面頰燒紅。她沒有開口說話。
  
  他的視線熾熱、嚴肅,帶著謎般的意味。安妮無法知道他在想什麼。她的脈搏狂亂起來。她注視著鎖上的門。他不可能真的想和她在這裡待上一整個星期吧?那太過份了。單單是想像已經令安妮癢到了腳趾。
  
  突然間,里昂俯身,深深地吻住了她。當他終於結束這個吻時,他的目光熾熱。「我不知道該死的發生了什麼事,但確實有些什麼發生了,安妮。」
  
  安妮不敢反駁,也不敢附和。
  
  「但此刻我不在乎,」他道,大手捧起她的臉龐。「我要和你一整夜做愛。」他粗嗄地道。
  
  他再次吻向她。安妮想起她應該反抗——至少需要假裝。但她欠他一個星期——又何必惺惺作態?更何況他正迅速地在她全身燃起了火焰。
  
  他將她壓回床上,手及唇開始了愛的探索。
  
  ☆☆☆☆
  
  安妮一個人走到城堡外。
  
  天空萬里無雲,陽光普照,彷彿昨夜的風暴從未存在過。她沒有戴帽子,任微風拂面。已經快中午了。她睡過頭了——但是有好理由的。
  
  想起昨夜,她的臉紅了。
  
  她的心跳加快,彷彿在歡唱。
  
  安妮強抑下那種感覺。她和里昂過夜純粹是因為他們之間的協議——為了一星期後,他會離開威弗利宅邸,讓她一個人清靜。但不管她多麼努力說服自己,仍無法壓抑下心裡那份歡喜。
  
  她納悶里昂去了哪裡。姆斯說他去騎馬。里昂離開床時,她並沒有醒來。昨晚她真是被他騙慘了,臥室的門根本沒有鎖上。今早她才知道門鎖早已經壞了,無法使用。
  
  火熱的感覺竄過了安妮全身。她至死都會記得昨夜。一點也不像她所預期的,里昂並沒有對她要求什麼。事實上,他一整夜都在親吻她、碰觸她、品嚐她——取悅她,並彷彿他怎樣都要不夠她。
  
  就彷彿他深愛著她。
  
  安妮強推開這個想法。她不能忘記過去四年,她不能忘記里昂是個經驗豐富的花花公子,她不能忘記她擁有他非常渴望的東西:威弗利宅邸。那也許是遠比她的身軀都更強力的春藥。
  
  但內心一個小小的聲音嘲弄著她。萬一呢?萬一他真的渴望她、愛她?
  
  安妮深吸了口氣,停在畜欄邊。她不能再胡思亂想,她必須緊抓著現實,牢記她在泰維南城堡的原因,及她最想要的是他離開。
  
  一匹馬抬起頭,低嘶一聲。
  
  那匹馬睜大眼睛看著她。她倚在畜欄上看它,突然間也想騎馬出去走走——想到騎馬,她跟著想到了昨夜貝兒在她的行李箱內找到的斷裂馬勒。
  
  安妮的身軀緊繃。她不知是誰把這種東西放在她的行李箱裡,提醒她上次的落馬意外。那實在是個卑劣的惡作劇。為什麼有人想要這麼做?
  
  安妮搖搖頭,想不出個頭緒來。
  
  她走回城堡,打算換上騎馬裝。這是個適合騎馬的好天氣,而且她也許能夠追上里昂,和他並騎——這個可能深深地誘惑了她。
  
  ☆☆☆☆
  
  他剛剛騎馬回來,滿懷怒氣地走進法克的紅鹿客棧。客棧主人想對他微笑,但看見他的表情就打住了。他拿出房間鑰匙,上了窄窄的樓梯,進入自己租來的小房間。
  
  他用力甩上房間。
  
  四年了,他在心裡憤怒地喊道,來回踱步。整整有四年之久,他一直留在她身邊,為她做她想要的一切,安慰她、關心她、愛她。結果卻是這樣——一切落了個空。
  
  桑里昂再次回到她的生命,彷彿過去四年的拋棄從不曾發生過。
  
  什麼時候她才會明白里昂根本不值得她愛?那個傲慢自私、自以為是的花花公子!他愛了安妮這麼多年,但安妮的心裡始終只有桑里昂!
  
  他和桑里昂一起長大,感情有若兄弟,但同時,他也一直生活在里昂的陰影下。里昂是公爵的繼承人,英俊多金,聰穎過人,而他只是個貧窮的小男爵的三子,無法繼承到任何的土地或產業。從小到大,無數的女孩圍繞在里昂身邊,爭相得到他的眷顧,但柏特卻無人聞問。里昂是天之驕子,世間的一切對他唾手可得,他的課業優秀,在人群中自然是領導者。而不管柏特怎樣努力,他沒有一項能夠勝過里昂。
  
  但這一次,一切會不同了。
  
  這一次,柏特知道他會贏得安妮。
  
  她會選擇他勝過桑里昂——他確信。
  
  ☆☆☆☆
  
  安妮策馬狂奔,往泰維南城堡疾馳而去。
  
  一個人沒騎馬多久,她便察覺到有人在跟蹤。一開始她以為是里昂,但如果是里昂,他一定會叫她,而那個人只是穩定地跟在一段距離外——目光在驚嚇她?
  
  安妮策馬疾馳,甩開跟蹤的人,但一顆心仍然驚魂甫定。她不由得再次想起了放在她的衣箱內的馬勒。究竟是怎麼回事?某人在對她惡作劇——甚至想傷害她?
  
  突然地,她再次聽到了蹄聲,而且騎者顯然就在她身後不遠處!她策馬更急了。
  
  「安妮!」里昂的聲音響起。
  
  一開始安妮以為自己聽錯了。但里昂又喊叫了一次。他追上了她,伸手猛拉她的韁繩,兩匹馬一起煞住。
  
  里昂放開她的韁繩。「你是怎麼回事了?幹麼騎馬騎得這麼急?想害死自己嗎?」他一臉的憤怒。
  
  安妮鬆了口氣。老天,跟著她的人是里昂!她只是沒來由的緊張。「噢,我不知道是你。」她道。
  
  「什麼?」里昂困惑地道。
  
  「有人跟蹤我,」她的笑容顯得驚悸猶存。「我以為那是個不懷好意的陌生人,」里昂的表情變了,但她沒有注意到。「如果我知道是你,就不會那樣騎馬了,」她掠了掠額邊散亂汗濕的頭髮。「我實在是太過緊張了。」
  
  里昂抬起視線,望向她身後的高地,似乎預期著看到人影。安妮的身軀一僵,但里昂的視線回到她身上,安妮就忘了一切。她知道自己的樣子有多糟,她的頭髮汗濕散亂。但里昂的目光卻是無比溫暖的。
  
  「你還好吧?」他沙嗄地問。
  
  安妮點點頭。他溫暖的目光挑起了下腹熟悉的暖意。
  
  他來到她身邊,目光持住了她。「老天,剛剛我以為你會跌斷頸子。」
  
  安妮回望著他,方纔的事件已經被拋到腦後。她看見的是里昂眼裡的關心、深情。
  
  老天,他真的關心她!
  
  里昂俯向她,手臂環住她,深深地吻住了她,像是要藉此證實她安好無恙。安妮閉上眼睛,回應他飢渴、需索的吻。她的血液仍因剛剛的驚嚇狂竄,而她需要他的吻、他的懷抱和安慰。
  
  這個吻結束時,兩人已意亂情迷,纏綿了一夜仍未厭足的激情再度燃起。
  
  里昂抬起頭,看著前方的泰維城堡。「我們回去吧!」他邪邪地笑了。
  
  安妮點點頭,知道他所想的,並和他一樣地急切。
  
  馳入城堡的路上,安妮模糊地納悶自己是怎麼了。似乎才一夜的工夫,里昂已經使她成為女色情狂了。
  
  里昂注視著爐火。
  
  和安妮的激情過後,他卻無法入睡,儘管他們之間的熱情燒得如此熾熱、狂野、筋疲力盡。和安妮在一起總是如此地美好,像是彼此契合到了最深處。
  
  今天真的有人跟蹤安妮嗎?也或者那是她的想像?他追上她時,並沒有在高地上看到任何人影。
  
  安妮明顯地被嚇壞了。她一向是個理智的女人。
  
  里昂苦笑,想起了安妮曾經有過的另外兩次『意外』。現在她又在騎馬的時候被跟蹤。事情已經很明顯了;有人想要驚嚇安妮或傷害她——甚至殺死她。
  
  里昂憤怒不已。無論這些『意外事件』的幕後主使人是誰,里昂想要揪出那個人,要他付出代價。
  
  明天他會到村子裡的紅鹿客棧問一些問題。在威弗利宅邸,他問過比利安妮的馬被下毒的那一天,有誰到過馬廊。答案幾乎涵括了所有的熟人——他的祖父、母親及柯家兄妹都曾到過馬廊,或是騎過馬。公爵和蕾莎自然是被排除嫌疑名單外,他們沒有理由傷害安妮。柏特喜歡安妮,應該不可能想要傷害她。剩下最大的嫌疑者就是菲麗了。安妮的表姐從不隱藏對安妮的怨恨。
  
  如果菲麗追到蘇格蘭,明天他應該可以輕易地在村子裡問出來。村人一定會注意到有像她那樣美麗的女子在村裡逗留。
  
  然而里昂總覺得他還錯過了什麼——似乎還有什麼他沒有注意到、或掌握的事影響了他的判斷。
  
  不管怎樣,他決定不把他的懷疑告訴安妮。她好不容易漸漸在他身旁放鬆了,他不想要嚇著她。
  
  里昂在座位裡挪動了一下,手邊的蘇格蘭威士忌依舊滴酒未沾。他一個人坐在大廳裡胡思亂想另有其他原因。他痛苦地察覺到再過五天,他和安妮在蘇格蘭的田園假期將會結束,他們會回到威弗利宅邸。
  
  而他仍然不確定她的答案。
  
  他站了起來,走到爐火邊,將爐火撥旺一點。他茫然地望著跳躍的火焰。
  
  和安妮在一起是他從沒料到的經驗。他沒有料到自己的熱情——還有她的。
  
  似乎和安妮在一起的每一刻都使得他更加為她著迷。
  
  他究竟是怎麼了?
  
  他一輩子都在避免任何認真的關係。從小他就決定在感情上獨立,不倚賴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或需要任何人。他很早就知道如果他不需要任何人,他也就不會受到傷害。他成長的過程教會他痛苦的一課。
  
  但現在,最糟的事發生了。
  
  他已經危險地接近迷戀安妮了。
  
  但安妮在泰維南城堡和他一起只為了一個原因——為了履行和他的約定,好讓他在一個星期後離開威弗利宅邸及她。
  
  到時候她應該不會要求他離開吧?
  
  里昂試著告訴自己那不可能。她是個性感的女人,並和他一樣地深陷在他們的熱情之中。但她也是個意志堅定、固執無比的女人。他拋棄了她四年之久——而當時她是如此地年輕、深愛著他。他無法確定這一星期能夠讓她回心轉意,挽回四年的傷害。不管他有多麼不樂意,她最後的拒絕是很有可能的。
  
  如果她要求他離開,里昂將再也無法逃避他成功地逃避了一生的感覺。
  
  心碎。
  
  
  安妮在月光下醒來。
  
  她眨了眨眼,明白到床上只有自己一個人。壁爐裡的火已將熄,房間漆黑一片。窗邊的幃幔拉開,可以看見窗外藍黑色的夜空及點點星月。里昂去了哪裡?
  
  安妮伸展了一下身子,驀地明白到自己在厚重的地毯下全裸。她笑了。她應該為了感覺如此地放蕩、滿足而羞愧,但明顯地在她冷淡淑女的表象下的是一名熱情奔放的女子。
  
  幃幔輕輕拂動。
  
  安妮自眼角瞥見似乎有個人站在她身後房間的遠處。她嚇了一大跳。
  
  「里昂?」安妮喊道。
  
  沒有回答。
  
  現在看來似乎又沒有人了。安妮在床上坐起來,將毛毯拉到頸項,突然間感覺不安至極。也許剛剛是她眼花了。但......「里昂?」她再次輕喚道。
  
  仍然沒有人回答。
  
  安妮的脈搏狂跳。她告訴自己房間裡只有一個人。那全是因為她希望里昂在房間裡而想像出來的幻影。突然間她想起了貝兒有多麼害怕堡裡會出現鬼魂,並感到一絲冷風拂過她的裸臂。
  
  安妮打了個哆嗦,看著在夜風裡輕輕飄拂的幃幔。窗子開著一縫。但她記得他們上床前已關上窗戶。蘇格蘭的夜晚是非常寒冷的。
  
  安妮下了床,套上睡衣,迅速地走過去關上窗。她點燃蠟燭,持燭匆忙出了房間,甚至不敢再看那個角落。
  
  夜裡的城堡是如此地寂靜。她輕悄無聲地越過走廊,走向樓梯,始終擺脫不了那種毛骨悚然的不安感,也不敢回頭。突兀地,她在樓梯口停下來。
  
  里昂站在爐火前,側面對著她。他只著長褲、外套,強烈的男性美令她的胸口緊繃,呼吸屏住。
  
  但事情不對勁。安妮下了幾階,更靠近他。里昂的表情深思——似乎很不快樂。
  
  但怎麼可能?他們共度了如此神奇的下午。他表現得就像戀愛中的男人。她沒有取悅他嗎,或是他已經厭倦她了?
  
  安妮的心像鉛塊般下沉。
  
  里昂突然轉過頭。「安妮?」
  
  她不知道他注意到了她的存在。她不情願地走向前,幾乎是懷著些懼意,淡淡地問:「你睡不著嗎?」
  
  他嚴肅的目光迎上了她的。「是的,我睡不著。」
  
  安妮的心更沉了。有事情困擾著他,而她幾乎害怕開口詢問。「有什麼我可以幫忙嗎?」
  
  他的目光始終凝定在她身上。「沒有。」
  
  她用力吞嚥。「你寧可一個人嗎,里昂?」
  
  他的目光變得柔和,唇角微微揚起。里昂突然間俯身親吻她的唇。她微微一笑。他親暱的舉動令她寬心不少。她轉身上樓,快步回到他們的房間。
  
  她爬上床,吹熄蠟燭。現在輪到安妮睡不著了。她翻身側躺,抱著枕頭,豎耳傾聽里昂的到來。
  
  等待著他——渴望著他。
  
  明白到自己對他的渴望之深,安妮的身軀一僵,將枕頭抱得更緊。她只和里昂在一起兩天,就已經表現——感覺——像患相思病的小女生。
  
  她已經危險地接近愛上他——而且比四年前更甚。
  
  稍早的幸福感消逝無遺。她怎麼能夠不愛上他?他英俊迷人,雄健陽剛,風流瀟灑,而且是富有的公爵繼承人。
  
  安妮的眼眶充滿淚水。她試著提醒自己四年前他是如何殘忍地拋棄了她。
  
  他們只在一起兩天,而她已經熱切地渴望他——至少在肉體上。五天後等他們回到威弗利宅邸後又會如何?
  
  安妮打了個哆嗦。也許里昂是對的。也許在這個星期結束後,她就不會想要他離開了,也許她甚至會懇求他留下。
  
  里昂走進房間,嚇了安妮一跳。她驚喘出聲,將毛毯拉到頸項。
  
  「抱歉,」里昂道。他的手上持著根蠟燭,燭光跳躍不定。「我無意驚嚇你。」
  
  「沒關係的。」安妮望著他手上的蠟燭,那股不知名的恐懼再次襲了上來。在她的注視下,燭光倏地熄滅。
  
  里昂並沒有如她渴望的上床擁住她。相反地,他快步越過漆黑的房間。「安妮,你幹麼開著窗子?這裡冷得要命。」他道。
  
  安妮轉過頭,驚愕不已。
  
  窗子一直開著。
  
  直至里昂將之關上。
  
  
  
  他們並騎進入法克。里昂提議請安妮到紅鹿客棧用晚餐。安妮熱切地同意了。她還建議兩人騎馬到村子,而不是乘坐馬車。
  
  他們緩下馬速,經過村子的主街。街上的人看到他們紛紛停下來,對他們打招呼。「日安,爵爺,夫人。」里昂一路微笑地回應村人的致意。
  
  安妮也在微笑。她怎麼可能不呢?事實已經發生了——她瘋狂地愛著她的丈夫,無視於過去、無視於未來。事實上,數天前她已經打定了主意把握今朝,不去想其他的。她會等他們回到了威弗利宅邸,再來面對現實。
  
  這一刻她是個戀愛的女人——而且被愛。
  
  「我不知道你的騎術這麼好,安妮。」里昂道。
  
  「我喜歡馬匹。」安妮回答。這個微不足道的恭維卻令她歡喜無比。還有他低沉醇厚的聲音更令她的血液沸騰。
  
  那對金色的眸子持住她。「也許我們之間的共同點比我們以為的多。」
  
  安妮的臉紅了。他們確實有許多共同點,包括對馬匹的喜愛,但最重要的還是他們對威弗利宅邸都有深厚的感情——以及他們在彼此懷中尋到的激情。
  
  里昂下了馬匹,繫好韁繩,走向安妮,大手環住她的腰。「你在想些什麼?」他喃喃地問。
  
  安妮的臉更紅了,但沒有別開目光。過去數天來,她已經變得如此地大膽。「我在想我們之間的共同點。」
  
  他咧開個深深的笑容。「你真是深得我心,安妮,」他道,拉她下了馬。「因為這一刻我正想著同樣的事。」
  
  安妮被擁在他的懷裡,心跳加快。她可以感覺到他結實的長腿隔著裙子抵著她腿,她已經決定在蘇格蘭時不穿撐箍。他美麗的唇非常地靠近她,安妮渴望著他的吻——但他們是在大街上。不過他們站在兩匹馬中間,村人應該看不見他們吧?噢,她已經變得恬不知恥了。
  
  彷彿讀出她的心思,里昂環著她的手臂收緊。「安妮。」他低語道,低下了頭。
  
  安妮閉上眼睛,接受了他的吻,緊攀著他。這是個短暫、溫暖的結合,但安妮感覺從頭溫暖到了腳底。
  
  她對著她的丈夫微笑。「我們的行為實在太可恥了。」
  
  「不,」他道,輕鬆自在地笑了。「我並不奉行現今的道德規範,認為男女必須衣著端整,閉上眼睛做愛。而如果你有守禮的傾向,我會盡力來粉碎它。」
  
  而且他會成功的,安妮想著。「你必須承認我們的行為太過大膽。」
  
  「我不在乎,也沒有人在看著我們。」里昂微笑道。
  
  安妮正要同意,突然間她的笑容逝去了。她回想起前夜臥室被打開的窗子。城堡不是像貝兒說的鬧鬼,就是有人趁她和里昂在樓下時,潛進她的臥室——也許甚至在她睡覺時就進來了——這兩種可能都有一樣荒廖、可怕。
  
  「安妮?」里昂柔聲問。
  
  「我在想著前夜我們的臥室裡打開的窗子。」她道。
  
  他的手輕撫過她的頭髮。「我以為我們已經說好了。你只是夢見你關上了窗子。那是唯一的解釋,」他對她微笑。「不可能有人在天黑後潛入泰維南城堡——除非是鬼魂。」
  
  安妮點點頭,但心裡依舊不安。也許那真的是鬼魂——但她並沒有得到安慰。
  
  他們享受了鹿肉大餐及烤鮭魚排。搭配主菜的還有芹菜沙拉及蜜烤甜芋。安妮啜著雪莉酒,里昂則喝下了半瓶的紅酒。他們都沒有用甜點。
  
  里昂往後靠著椅背。他的金眸溫暖,在她身上流連——一整天都是如此。安妮從不曾感覺和另一名人類如此心意相通。愛人及被愛是如此地神奇、美好。
  
  安妮恐懼著回到威弗利宅邸。
  
  他倚桌向前。「安妮,我們再兩天就回家。」
  
  原來他也在想著同樣的事。安妮的身軀緊繃。「是的。」
  
  他的笑容逝去了,手覆住了她的。「這是個非常美好的一星期。」
  
  安妮不想繼續這番談話。她不想要談論未來。尚未——在他們只剩兩天時不。「是的,這是個美好的一星期。」她不穩地道,迴避他的目光。
  
  他默然不語。
  
  安妮不敢抬頭。里昂已經抽回手,此刻正望著它們,彷彿她的反應令他深受傷害。
  
  安妮突然間痛恨起威弗利宅邸了。她痛恨過去,不想要去想起它,她想要生命永遠停留在這一刻。她不想要回家,回復理智、堅強,變回能夠將桑里昂趕走的那個安妮。她想要在蘇格蘭這個新發現的安妮——這個熱情如火、柔媚愛人的安妮。
  
  老天!
  
  里昂抬起了視線。「安妮,我們必須談談。」
  
  絕望吞沒了安妮。「好吧!」
  
  他遲疑了一下。「你要怎麼做?」
  
  他的金眸毫不動搖地持住了她的。安妮想著清晨做完愛後,他怎樣地擁著她。她想著這些天他看著她的眼神,似乎盛滿了溫暖及真正的感情——甚至是愛意。
  
  她的脈搏危險地加速。她怎麼可能趕他走?當她如此地深愛著他——而且他們似乎正在某種美妙神奇的感情邊緣,一個真正的未來正在召喚著他們?
  
  「安妮?」里昂嚴肅地問。
  
  但四年是一段非常漫長的時間。安妮試著眨掉眼裡的潤濕。「如果我夠理智,我會要求你離開。」
  
  「但?」
  
  她的身軀輕顫。「我並不想要你離開,里昂。現在不,以後也是。」
  
  他的眼裡閃過了喜悅的光亮,他興奮地抓住她的手。「安妮。」
  
  她搖搖頭,感覺無法勝任如此重大的決定。「里昂,停下來。我無法在現在做決定,我只是告訴你我的感覺。」
  
  他愣住了,眼裡的光亮逝去了。「我明白了。」
  
  他的失望是如此地明顯,這下反而輪到安妮伸手握緊他的。她幾乎就要脫口說出對他的愛意,但四年的等待培養出來的謹慎使得她遲疑了,再加上他也從不曾說過他愛她。
  
  他笑了,聳聳肩。「我猜我得更加努力說服你讓往事過去。」他輕描淡寫地道。
  
  安妮放鬆下來。「規則裡並沒有說你不能。」她微笑,指尖輕撫他的手。她想要他知道她的感覺,即使她無法訴諸言語。
  
  「那麼我們回去吧!」他道,喊來客棧主人。
  
  那天晚上他們的做愛更加激情,帶著狂亂絕望的意味,因為未來已經趕上來,而且他們都清楚得很。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4-12-20 14:54:27

  第十三章
  
  一個小時前,威弗利宅邸的馬車到多頓車站接他們。由六匹神駿的黑馬拉車,豪華的威弗利宅邸逐漸映入眼簾。
  
  過去看到這棟壯麗的喬治亞式建築總令安妮感覺無比的溫馨。但這次不然,似乎自今早醒來後,週遭的一切都變得黯淡無光。看著宅邸前綠油油的草坪,她清楚地憶起了四年前那個新婚夜,她看著里昂騎馬離開宅邸,心碎成了無數片。
  
  過去一星期來被徹底愛過的新安妮信任他,但獨守空閨了四個冬天的舊安妮正在回來,而她的心裡盛滿的是懷疑、戒意及恐懼。
  
  她是如此地深愛著他,怎麼能夠趕走他?
  
  但她又怎麼能夠不——當她內心的一部份仍然拒絕信任他?
  
  她望向他。自從他們在火車上醒來後,他一直表現得像個疏遠的陌生人。他的態度禮貌疏遠,毫無暖意。此刻他緊抿的下顎抽動。今早他並沒有刮鬍子,青色的髭鬚隱現。他小心地坐在天鵝絨椅背上,不讓他的腿拂到她的裙子。自從火車在陰沉沉的北方天空下離開後,他還不曾碰觸過她。
  
  安妮感覺呼吸困難。她努力要維持鎮靜,努力不哭出來。她想著和里昂共度的這一周——他一定是愛她的,就像她深深愛著他一樣。
  
  如果他能夠抱著她,告訴她他有多麼愛她......
  
  但四年前,她也曾經以為他愛她,但事實卻不然。儘管他們在菲麗訂婚舞會上,在花園裡的熱情纏綿,儘管他在兩星期後娶了她。
  
  「安妮。」里昂低語。
  
  安妮的身軀劇震。他們的視線持住,里昂的眼神蕭瑟無比。「過來這裡。」他低語。
  
  安妮沒有遲疑。他伸手向她時,她即投入他的懷抱。
  
  但他想要的並不是擁抱——她也不是。他堅定的手撫過她脊椎,將她用力按向他。
  
  安妮的指尖掐入他的頸項,他們的雙唇相貼。里昂以身軀將安妮壓倒在地毯上,有力的腿肌分開她的。
  
  她接受了他的唇、齒,任何他想給予她的。他的唇來到她的頸項。安妮拱起身,驚喘出聲。他推開她的衣領,親吻她的頸項,他的手隔著外套及旅行裝覆住了她的雙峰,他的唇繼之。
  
  在他隔著衣服親吻她的同時,他的手也探到了她的裙子底下。他的手指探入她的底褲內,安妮驚喘出聲。
  
  她幫助他除去層層衣物的束縛,嬌喘吁吁。他抬起她的臀部,嫻淑地解開她的撐箍。安妮緊攀著里昂的肩膀,不自覺她正大聲呼喊。里昂解開長褲,長驅直入她的體內。她的淚水沾濕了他的面頰。
  
  他們在天鵝絨座椅上狂野地律動。安妮喊叫得更大聲,她的感情是如此地狂亂,突然間她已無法得到她想要的狂喜。里昂在她的身上凍住,擁著她的手臂收緊。「安妮?」
  
  如果她開口,他會知道她哭了,她將臉埋在他肩窩。
  
  「不要哭,」他嚴厲地道。「拜託不要哭。」
  
  安妮痛哭出聲。
  
  馬車輾過一道深溝,一陣劇震分開了他們的身體。那不重要了,里昂已經不再喚起,但安妮不想移動。她緊閉著眼睛,將里昂攀得更緊。里昂的擁抱也更加收緊。她感覺到他親吻著她的面頰,在嘴角嘗到淚水的鹹味。
  
  「不要哭。」里昂再次道,語氣中盛滿了痛苦。他抬起頭,直視進她的眼裡,而後他俯身吻去她面頰上的淚水。
  
  天呀!安妮從不曾像此刻一樣地愛他!她絕望地擁緊他,以她全部的生命愛著他!她愛得如此地痛——即使他並沒有回報以同等的深情!
  
  她願意再冒一次險。
  
  她會信任他。
  
  她不要他離開。
  
  
  他們沒有立刻到達威弗利宅邸。里昂命令馬車停下,幫助安妮穿回撐箍、衣服,整理好儀容。他的表情陰鬱。安妮想告訴他她的決定,但他道:「我們到屋子裡再談。」他迴避她的目光。
  
  「里昂。」她再次嘗試。
  
  但他拒絕看她,命令馬車開動。
  
  安妮坐回座位。他是對的。像這樣重要的談話應該要等,不是這麼地匆忙。
  
  馬車在宅邸前的圓形車道停住。兩名僕人幫助安妮下車,里昂繼之。班奈等在門口,表情肅然。,但安妮看得出他很高興他們回來。里昂突然伸臂環住她的腰,挽著她前行。安妮既驚又喜,但他依舊拒絕迎上她的視線。
  
  「爵爺,夫人。」班奈鞠躬道。
  
  「日安,班奈。」里昂說。「公爵還住在這裡嗎?」
  
  「不,爵爺。你和侯爵夫人離開後不久,他也返回城裡了。」
  
  「貝兒和利克到了嗎?」里昂問。他們提早一天出發。
  
  「是的,爵爺。主套房已經準備好了。」
  
  「很好,」里昂看了安妮一眼後,轉向班奈。「是否遵照我的指示,把我的妻子的東西移到主套房了?」
  
  「是的,爵爺。」
  
  安妮驚喘出聲。她瞪著里昂,他卻假裝沒有注意到。明顯地他等不及她的回答,已經派利克先傳達他的指示了。她應該感到憤怒,但荒謬的她卻覺得興奮。她突然想到她真的要求他離開,他可能會不理睬她及他們的交易。「里昂。」她開口道。
  
  他的視線冷硬明亮如鑽石。「我們有許多要討論的。何不等到你梳洗過後,我們在圖書室裡一起用茶?」
  
  安妮點點頭。他的禮貌疏遠並沒有困擾她。他仍不知道他贏了——但他的勝利也是她的。「四點怎樣?」
  
  「很好。」他道。他的眼神一黯,突然他低頭親吻她,無視於在場的班奈、車伕、僕人,或是任何人。
  
  安妮直接到了主套房。在這個大理石地板的房間裡,搪瓷浴缸已經盛滿熱水等候著她,小會客室的茶几上也放置著可口的點心。貝兒在相鄰的侯爵夫人的臥室裡整理行李。安妮的心情是雀躍的。做好了決定後,她感覺身輕如燕,無憂無慮,像是卸下了一副重擔。望著窗外起伏蜿蜒的草,安妮只覺得回家真好。
  
  桃花心木門上傳來敲門聲。敲門的人沒有應聲。安妮走過去開門。出乎她意外的,立在門口的是管馬廊的比利。「比利,進來。你想找侯爵談話嗎?」
  
  比利顯得很緊張。「不,夫人。我可以和你說句話嗎?」
  
  「當然可以。」安妮優雅地道。
  
  比利望向在鄰房的貝兒。「我們可以私下談談嗎?」他焦急地問。
  
  安妮的好奇心被挑起了。她點點頭,關上相連的房門。「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比利?有什麼我可以幫助的嗎?」
  
  比利潤了潤唇。「是的,夫人,有一件事不對勁。」
  
  安妮微笑鼓勵他繼續說下去。「你無須害怕。」
  
  「但我真的很害怕,」比利喊道。「安妮夫人,你離開這段期間,我是如此地憂慮!我答應過侯爵不告訴你,但我認為這不對。我認為我必須告訴你一切。」
  
  安妮不明白,比利在說什麼?他想告訴她什麼?
  
  比利脫口而出。「那不是意外!『火焰』那次的狂奔並不是意外!」
  
  安妮怔了一下。「你在說什麼?」
  
  「某人對『火焰』注射莫若根,夫人,它使『火焰』發狂。」
  
  安妮很難瞭解比利的話。她知道莫若根,知道它對馬匹的影響。「但那是不可能的。」她沙嗄地道。
  
  「那是事實,侯爵也知道。不過你不能告訴他是我告訴你的。」
  
  安妮突兀地坐在椅子上。「里昂知道?」
  
  「他在『火焰』的頸子找到了被注射的部位。你們離開後,我在廚房後面的垃圾桶找到了注射簡。」
  
  安妮逐漸明白了——有人蓄意造成了那次的意外!「但是為什麼?」她低語,儘管她已知道答案。
  
  「有人想要傷害你,夫人,」比利道。「甚至殺死你!」
  
  安妮也已經達成了同樣的結論。她驚恐地望著比利。
  
  
  安妮在房間裡來回踱步。有人想要傷害她——這已經是很明顯的。她開始把許多事連結在一起:她臥室那次的起火、隔日出現在床上的燒焦玫瑰、行李箱裡的斷裂馬勒、在蘇格蘭高地有人跟蹤她、半夜裡開啟的窗子。
  
  老天!
  
  但那個人是如何辦到的?他或她如何在威弗利宅邸侵入她的房間兩次,先後縱火及留下燒焦的玫瑰?他(她)又如何在她的行李箱內留下斷裂的馬勒?而且還跟蹤她到蘇格蘭,甚至潛入城堡她的房間?
  
  這一切似乎難以置信,但它卻確實發生了。
  
  有人會想要傷害她?她並沒有敵人。
  
  菲麗一直痛恨她搶走里昂,從未試圖隱藏她的敵意,菲麗熟知馬匹,也曾威脅要報復。但她的表姐可能做出這種『殺人放火』的事嗎?甚至跟蹤她和里昂到蘇格蘭?
  
  那似乎不太可能——是嗎?
  
  安妮的氣息粗重。套房裡只剩下她一個人。比利在安妮答應不告訴里昂今天的事後離開了,她也命令貝兒退下。但突然間她不想要獨處,她想要里昂。她想告訴里昂一切。他會保護她——並解開這個謎團。
  
  安妮聽見了敲門聲,她衝過去開門,預期著里昂。但出乎意料的,立在門口的是蕾莎。
  
  她瞥見了安妮的表情。「你還好吧?你的臉龐白如紙。」
  
  安妮往後退,突然間想到蕾莎也有可能是那個人。她一直不喜歡她,她也精通馬術。她曾指責她是投機者,威脅要里昂趕她離開......
  
  這樣的懷疑似乎太過荒謬了,但她打算稍後詢問班奈蕾莎夫人過去十天是否離開過.〔你有話和我說?〕她終於找到聲音問.
  
  〔是的,〕蕾莎走進房間.〔我很困擾,安妮.〕
  
  安妮等著.噢,她是如此地需要里昂!
  
  〔你和里昂不在的期間,我知道了一件可怕的事,〕蕾莎望著安妮.〔那實在太過份了。儘管我深愛著我的兒子,但我有道義上的責任告訴你真相。〕
  
  安妮的身軀緊繃。她不想要知道更多壞消息了。「蕾莎夫人,這趟旅程真的令我累壞了。我們不能稍後再談嗎——像是晚餐後?」
  
  「不,安妮,我們必須現在談。你必須知道真相,這件事和你攸關重大。」
  
  安妮的身軀一僵。「我不瞭解。」
  
  「非常簡單。公爵設下了那個荒謬的信託,把威弗利宅邸給你。但他告訴里昂有一種方法可以得回宅邸。」
  
  安妮心生警兆,有一種大難臨頭的預感。
  
  「他沒有告訴你這項條件,對不對?沒有告訴你他要怎樣做才能得回他出生的地方?」
  
  「他要怎樣做?」她的聲音出奇地寧靜,儘管她的世界正要崩潰。
  
  蕾莎笑了。「他只需要使你懷孕,安妮,」她的秀眉攏緊。「而我想他已經那麼做了。」
  
  洛斯福宅邸
  
  數個小時後,安妮抵達了公爵的倫敦寓所。
  
  她幾乎是立刻逃離了威弗利宅邸,沒有帶任何行李,拉著貝兒搭上匆忙喚來的馬車。她尚未理清一切頭緒,但有兩件事是很明顯的。其一,她被無情地引誘、狠狠地背叛。其二,她正陷身險境。她直覺地逃走了。
  
  奇跡地,她並沒有遇上里昂,甚至她已經坐在威弗利的馬車上,鎖上門,馬車啟動離開。
  
  然後她聽見他大聲叫喊她。
  
  安妮轉過頭,望出窗外,視線和他的相遇。里昂追著馬車跑了幾步。「安妮!」
  
  安妮的心像在滴血,她的身軀似乎了無生氣。她回望著他,沒有開口,她已無話可說。
  
  他兩次粉碎了她的心。第一次之後,她原以為他不可能再傷她同樣地重,但她大錯特錯。
  
  「安妮!」里昂喊道,金眸震驚大睜。
  
  但馬車並沒有停下來,他的身影也逐漸地變小、不見。
  
  到倫敦有六個小時的車程讓她恢復平靜,但她並沒有。里昂的背叛傷透了她的心。那名她從小就深愛著的男子——並且從沒有停止愛過——冷血無情地假裝對她付出感情與熱情,只為了得回他出生的地方。
  
  而公爵呢?她原以為他是她的朋友。他在這件事裡扮演的角色是如此地卑鄙。
  
  安妮等待僕人開門下車。她的身軀在顫抖。今夜她會投宿旅館,但在那之前,她有幾句話要和公爵說清楚。
  
  洛斯福宅邸有若皇宮般華麗。它坐落在貝爾格勒廣場,涵括了整條街。這棟伊莉莎白時代的建築連閣樓共有四層樓,是名建築師史洛勃的精心傑作。館邸正中央是個高五十尺的圓頂,屋子兩邊也有兩個小圓頂。
  
  「夫人,你不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嗎?」貝兒問,淚流滿面。
  
  安妮轉過身,痛苦像是要撕裂她的心。「我無法談論它。」她哽咽道。
  
  貝兒低頭哭泣。
  
  安妮和貝兒由僕人扶著下車,登上宅邸壯觀的台階——足足有七十三級。金色的洛斯福家徽鑲在黑色大門上,兩名穿著制服的僕役端立在大門兩側,目不斜視。公爵的管家迎了出來。
  
  「夫人,」他鞠躬行禮。安妮踏進白色大理石嵌金玄關。「公爵閣下外出了。容我派人送點心到會客室?」
  
  「我會等他,葛威爾。」安妮道。
  
  「是的,夫人。」
  
  「為夫人準備個房間,」貝兒命令道。「她必須躺下來。」
  
  葛威爾立刻擔心起來。「要我去請醫生嗎?」
  
  「是的。」貝兒道,搓著雙手。
  
  「不,」安妮尖銳地道。「我不會留在這裡。」
  
  「但夫人,我們要去哪裡?」貝兒問。
  
  安妮無法回答。她太過匆忙地逃離威弗利宅邸,並沒有帶錢出來。不過她認為可以簽帳。但她對倫敦不熟,也不知道哪家旅館合適。她深吸了口氣。「葛——葛威爾,你知道倫敦有哪家旅館我和貝兒嗎?」
  
  葛威爾已無法保持面無表情。「抱歉?」
  
  「旅館。」安妮重複。
  
  他回復了過來。「據說克文迪旅館頗為高雅。」
  
  安妮點點頭,跟著葛威爾進到一間豪華沙龍。她走到窗邊往外望,但什麼也沒有看到。
  
  葛威爾稍後送點心及茶進來。安妮沒有動,不睬貝兒一再勸說她上樓休息。終於她看見由六匹白馬拉的洛斯福馬車停在樓下,看見公爵下了馬車。
  
  一會兒後,公爵走進沙龍,一臉的憂慮關心。「安妮,哪裡不對了?葛威爾說你不舒服。」
  
  安妮望著公爵,一陣強烈的痛楚令她說不出話來。
  
  「安妮?」
  
  「我以為你是我的朋友。」她最後道,語音沙嗄。
  
  「我是你的朋友。我愛你如同自己的女兒。」
  
  「不要!」安妮的面頰流下了淚水。
  
  他愣住了。「老天,安妮,哪裡不對了?發生了什麼事?里昂呢?」
  
  安妮的手握成拳,失聲痛哭。公爵快步來到她身邊,將她擁在懷裡。好一晌,安妮只是啜泣個不停,直至淚水改為怒氣取代。
  
  「該死的里昂!」她喊道,以拳捶著公爵的胸膛。
  
  公爵睜大了眼睛。
  
  「該死的里昂!」她喊的更大聲,手上也更用力。
  
  公爵抓住她的手腕。「發生了什麼事?」他咄咄逼問。
  
  但安妮太過憤怒了。她瞪視著他,但看到的卻是里昂——他曾如此地愛她、挑逗她、迷住她——全是為了得回威弗利宅邸。然後她的眼前再次變得清晰,她看見了公爵——一切全因為他立下了那個荒謬的信託。
  
  「你!」她喊道。「你和他一樣有罪!」
  
  公爵小心地放開了她。「你知道了什麼?」
  
  安妮憤怒地以手背拭去眼角的淚水。「我知道了信託的事。」
  
  「我明白了。」
  
  「我永遠不會原諒你——我也永遠不會原諒他。」
  
  他們互瞪著彼此。
  
  「我這麼做是為了你們,安妮——為了你和他。」
  
  「不,」安妮的笑容苦澀。「你這麼做是為了公爵的爵位——為了你自己。你只是想得到繼承人。該死的你!」
  
  公爵的身軀一僵。「我愛你,安妮,正如我愛著里昂。我想要看到你們快樂地在一起。」
  
  「快樂?里昂和我?」安妮歇斯底里地笑了。「那是不可能的——特別是現在!」她面對著他。「你甚至不知道『愛』這個字的涵義!」
  
  痛苦閃現過公爵的眼裡。「你錯得如此地離譜。」
  
  安妮遲疑了一下。「如果你愛我,你就不會那樣利用我——而如果你愛里昂.....」她的聲音逸去。
  
  「我確實愛里昂,而我想要看到他有一椿快樂的婚姻,看見他逗弄著他的小孩——你的孩子。我愛你,安妮。你是......莎娜的甥女。我一直愛著你。」
  
  安妮的腦海閃現一幅畫面。那是在她剛抵達漢廷威後不久。她才十一歲,如此地孤單寂寞,仍無法接受她週遭的變故。安妮想起了那名高大的貴族男士曾經親切地詢問她是否有他可以為她做的事,金色的眸子盛滿了關心。
  
  公爵開口了。「我相信里昂愛你。」
  
  安妮甩去腦海裡的影像。「他愛的是威弗利宅邸。」
  
  「你的說法不公平,安妮。」
  
  「不公平的是你!」安妮反駁。
  
  「我不認為。」公爵堅定地道。「安妮,我可以瞭解你現在心情非常亂。但假以時日,你會平靜下來,你會瞭解我做的並沒有那麼可怕。我有權利想要一個曾孫,而且我不認為里昂對你的興趣和威弗利宅邸有關。你們在蘇格蘭過得不快樂嗎?你們沒有在那裡達成和解嗎?你們一定發現了彼此有多麼地合適。」
  
  安妮的眼眶再次湧上了淚水,她的身軀憤怒地顫抖。「是的,我們確實是。我甚至可能已懷孕了。這下你高興了吧?現在里昂有了繼承人,確保了公爵爵位的繼承。他還可以得回威弗利宅邸——因為我不要它!」她轉過身。
  
  「安妮,你是個理智的女人,而且你愛里昂。我認為假以時日,你會得出正確的結論。這段期間,你可以隨便使用洛斯福宅邸。」
  
  「我不會留在這裡。」
  
  公爵吃了一驚。「你想怎麼做?」
  
  「我要去克文迪飯店。」
  
  公爵睜大了眼睛。「我不允許。」
  
  安妮猛抬起頭。
  
  「安妮,我知道你是個善良的女孩。我知道你不是報復成性的人。但如果你住旅館,我們的問題會張揚出去——那又是另一椿醜聞。」
  
  安妮深吸了口氣。公爵說得對,她並沒有清楚地思考。她很快地在心裡考慮了其他選擇。她不可能回威弗利宅邸——那是原則的問題。她也不會去里昂的其他產業。愛娜姨媽不會允許她回漢廷威,倫敦的威弗利寓所屬於偉利的生前好友費麥修。她別無選擇。
  
  「好吧!」她最後道。
  
  公爵像是鬆了口氣。「我稍後再和你談——在你有時間適應你知道的事後。」
  
  「沒有什麼好談的。」
  
  公爵的神情一黯。「安妮,我真的愛你。」
  
  安妮拒絕回咎。她雙臂抱胸,被捲入另一波痛苦的狂濤裡。公爵離開後,她跌坐在椅子上,雙膝似乎再無法支撐自己。
  
  她原以為房間裡只剩下她一個人,直至她自眼角瞥見立在房間角落的貝兒。
  
  「噢,夫人,你還好吧?」她的女僕關心地問。
  
  「我很好,謝謝你。」安妮撒謊道。
  
  貝兒看起來像是想走過來擁抱她。「有什麼我可以幫助你的嗎,夫人?」
  
  「我不知道。我得想想,」她幾乎是自言自語道。「我需要個律師。我拒絕再當這項信託的受益人。我不要威弗利宅邸,」她苦笑。「我再也不要回去了。」
  
  「噢,安妮夫人,威弗利的人是那麼地敬愛你!」
  
  安妮的心一陣抽痛。「不管怎樣,威弗利宅邸現在是里昂的了。就算法律上不可行,我放棄權利,讓給他了。」
  
  「你要怎麼做?」貝兒害怕地問。
  
  「我會在倫敦找個公寓。我們的婚姻徹底地結束了。」
  
  貝兒睜大了眼睛。「你不會是想要......離婚?」
  
  「我不會用離婚來毀了這個家,」安妮道,眼睛變得潤濕,「此外,萬一我懷孕了呢?這是有可能的。」
  
  安妮碰觸她平坦的小腹。她會很高興懷孕,她一直都很喜歡小孩。但就算沒有,她也會一個人好好地過下去。她和里昂會分居,老死不相往來。安妮已下定了決心,她不會再讓里昂碰她。
  
  安妮拭去眼角的淚。這似乎不可能,但她仍然愛著里昂——這個冷血無情的陌生人。
  
  「夫人,我能為你做什麼嗎?」貝兒破碎地低語。
  
  安妮深吸了口氣。她也得應付有人想傷害她的這件事。「貝兒,你記得我的騎馬意外,及稍後在我的衣箱裡發現的斷裂馬勒?」
  
  貝兒點點頭。
  
  「那不是意外,貝兒。有人想要驚嚇我或傷害我。」她跟著告訴了貝兒一切。
  
  貝兒的嘴唇顫抖。「你要怎麼辦?噢,夫人,你必須告訴里昂爵爺,不論他做了什麼事!」
  
  「不,絕不,」安妮站了起來。「你回宅邸去,幫我送兩封信,一封給比利。我要知道那天早上有誰去過馬廊。」
  
  貝兒點點頭。「另一封呢?」
  
  「另一封給柏特,」安妮察覺到貝兒的不贊同。「他是我的朋友,此刻我需要他。」
  
  「這樣不對,」貝兒喃喃道。「你應該去找爵爺。」
  
  「貝兒!」安妮尖銳地道。「我不准你告訴里昂任何事。聽見了嗎?」
  
  貝兒愣住了,臉龐發白。
  
  「不然我會解雇你,」安妮激烈地道。「你不明白嗎,貝兒?他殘忍地背叛了我!」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4-12-20 14:54:54

  第十四章
  
  「她去了哪裡?」
  
  「我不知道,爵爺。夫人沒有說。」班奈回答。
  
  里昂在圖書室裡來回踱步,表情陰鬱。他無法將安妮蒼白的臉龐趕出腦海。她沒有聽到他叫她嗎?為什麼她沒有停下來?該死的她去了哪裡?
  
  「這一點道理也沒有,」他最後道,又扒了扒頭髮。「她中午時離開,而現在已經半夜了,該死了!」彷彿她不會回來了。
  
  不可能的。如果安妮想要結束他們之間的關係,她只需要訴諸於他們醜陋的契約,要求他離開。
  
  「爵爺,我相信夫人早就有外出過夜的計劃,只是忘了向你提起。」班奈試著道,儘管他自己也不相信。
  
  「安妮太有效率,不可能忘了告訴你或我她要出去,」里昂嚴厲地道。「我不喜歡這樣。」
  
  他繼續踱步,握緊拳頭。「該死了,班奈——她不回來了。」
  
  「爵爺,」班奈看著他遲疑地道。「我有話要說。」
  
  「說吧!」他為安妮的失蹤心痛不已。
  
  「夫人愛著你,」班奈遲疑地道。「她還是個小女孩時就深深愛上你了。她會回來的。她一定是有事出去,忘了提起。」
  
  里昂強擠出個笑容。「謝謝你,班奈。」
  
  「那麼爵爺想用點東西嗎?」班奈又問。
  
  「不了。你可以下去了,叫利克也休息吧!」
  
  「晚安,爵爺。」班奈道,轉身離開了。
  
  他走後,里昂重重坐在椅子裡,以手抱頭。
  
  但班奈一會兒後又出現了。里昂吃了一驚。直至他看見管家手上的信。信上有公爵的印鑒。
  
  「公爵差人送來的。」班奈道。
  
  不待他說完,里昂已經將信搶到手裡打開來。
  
  里昂:
  你的妻子現在在洛斯福宅邸。做好心裡準備。她已經知道了信託的事。我建議你等個一、兩天再來接她。
  
  祖父
  
  里昂瞪視著手上的信好一晌。之後把它揉成一團,丟到壁爐裡。火焰迅速地吞噬了紙張。
  
  他早該知道這種事會發生,他早該在有機會時坦白一切。
  
  「爵爺,」班奈問。「夫人出了事嗎?」
  
  「不,安妮只是誤解了一件事,躲在城裡生悶氣!」里昂吼道。「晚安,班奈。」
  
  班奈輕悄地離開。里昂動也不動地望著爐火。一晌後,他發出個氣憤的低吼。
  
  他氣得想用頭撞牆,而即使他撞了個頭破血流,那也是他活該。
  
  安妮並沒有誤會任何事,她知道的是醜陋的事實。
  
  她不知怎地知道了信託基金的事,並認定了他引誘她是為了得回威弗利宅邸。而就算現在他否認,她也不會相信。
  
  而且他不能怪她,在那樣的四年後,她要怎麼信任他?
  
  里昂咒罵出聲,以手捶牆。
  
  
  里昂騎馬在晨霧中飛馳。他熟練地引導馬匹躍過一排排的石牆,試著不去想安妮及他們的未來。
  
  里昂俯在馬頭上,享受乘馬奔馳的快感,似乎他就是無法不想安妮。然而有一件事是確定的;他不會放她走——儘管他確信她現在一定恨他,只想擺脫他。想到她所受的傷害,里昂只覺心如刀割。
  
  「里昂,等等!」
  
  里昂低咒出聲,緩下馬速,試著隱藏內心的苦惱。菲麗又叫了一遍。
  
  里昂不情願地轉過馬頭,瞇起眼睛。菲麗策馬接近,直至和他並騎。她勒住韁繩。「里昂!」她興奮地喊道。
  
  「早安,菲麗。」里昂端坐馬上,探索的目光打量著她。菲麗看起來不像是會縱火、對馬匹下毒、恨安妮到想殺死她的人,但她又最有動機。
  
  「早安,」菲麗道,眼裡春意融融。「我一直在找你。」
  
  「是嗎?」里昂克制不住語氣裡的嘲弄意味。
  
  她不理睬。「我聽說安妮離開威弗利宅邸了。」
  
  他的下顎緊繃。「沒錯。」
  
  她笑了。「里昂,你應該會很高興。一開始你就不想和她在一起,現在你自由了。」
  
  「菲麗,上一次我們談話時,我以為我已經表明清楚了。」
  
  她假作純真無知地睜大了眼睛。「我不記得我們談些什麼了,里昂——只除了你答應帶我參觀馬廊。」她嬌媚地舔了舔唇。
  
  里昂想著過去十年來他帶上床的女人,及那些『交媾』,突然間他的心裡充滿了反感。眼前的菲麗也令他反感。
  
  菲麗狡獪地笑了。「你現在有時間吧?」
  
  「不,我沒有。」他的語氣已不禮貌。
  
  她一張臉垮了下來。「但你答應過的。」
  
  「雷克在附近吧?我想他會樂意帶你參觀任何地方。」
  
  菲麗愣住了,有一晌她無法開口。「雷克是頭粗魯的熊。」
  
  里昂笑了。「我聽說我和安妮在蘇格蘭的這一個星期,雷克和你形影不離。」
  
  她臉龐脹紅了。「是他跟蹤我到每個場合。」
  
  里昂大笑。
  
  「這一點也不好笑,」菲麗道。「被你不感興趣的人追逐一點也不好笑。」
  
  「我完全同意。」里昂針鋒相對。
  
  「里昂!」菲麗楚楚可憐地道。
  
  「不,不要說出任何會讓你、我尷尬的話。」
  
  她的眼眶盈滿了淚水。
  
  「安妮是我的妻子,我會以她應得的尊敬對她。」
  
  菲麗的臉龐脹紅。
  
  「既然我們達成這項瞭解,我們來討論另一個新的話題吧!」里昂銳利的目光盯著菲麗。「有人想要傷害我的妻子,而我認為那個人是你,菲麗。」
  
  
  里昂皺起眉頭,望著窗外濃霧瀰漫的山丘。他一輩子從沒有追過女人,但他的生活悲慘不堪。他要安妮,而且不只是在他的床上,現在不是死抱著驕傲不放的時候,同時他也欠她一個解釋。不過安妮會相信他嗎?他懷疑。
  
  但他還是要試試。
  
  里昂聽見敲門聲轉頭。利克忙著把著他的衣服摺進行李箱裡。「進來,母親。」他強擠出笑容道。
  
  蕾莎走進房間,利克馬上退下。她望著行李箱。「你要離開?」她淡淡地問。
  
  「是的。」
  
  蕾莎迎上里昂的目光。「去哪裡,里昂,倫敦?」
  
  他點點頭。
  
  「你要去追安妮?」
  
  里昂的眼神變得冷硬。「沒錯。」
  
  「但她不要你。」
  
  里昂畏縮了一下。「是的。但她想要什麼並沒有關係,不是嗎?她是我的妻子。重要的是我想要什麼。」
  
  蕾莎的唇角顫抖,臉龐蒼白。「而你要她?」她的語氣裡有著一絲無法置信。
  
  「是的,」里昂道。「我要她。」
  
  「她配不上你!」蕾莎喊道。
  
  「我認為那得由我來判斷,」里昂僵硬地道。「而我認為應該是相反過來才對——我配不上她!」
  
  「她迷住了你——又一次!」
  
  「夠了,母親。」里昂道。
  
  蕾莎突兀地走離開里昂身邊,在一張紅色天鵝絨座椅坐下,抱起她的貓。
  
  里昂望著母親,忍不住想起了偉利的日記。他一直試著要遺忘日記裡所暗示的,但此刻它們全都湧了上來,再也無處逃避。他的額頭抽痛。「母親,有一件事我必須和你談。」
  
  蕾莎迎上他的視線,隨即迅速地別開目光。
  
  「這是個非常微妙、尷尬的問題。我父親......」
  
  蕾莎沒有作聲。
  
  里昂最後道:「他恨我,還有你。事實上,他恨這整個家。」
  
  「是的。」
  
  「為什麼?」
  
  蕾莎試著要擠出個笑容,但是失敗了。「你還沒猜出來嗎?」
  
  「是的,我猜出來了。」
  
  「燒掉它,里昂,」蕾莎木然道。「那只是個軟弱、憤怒的人的囈語。」
  
  「母親!」里昂頓了一下。他想要大聲問:「我真的是他的兒子嗎?」
  
  但蕾莎的身軀顫抖。她的嘴唇發白,眸含淚光。里昂吞回這個問題。那不重要了。他會燒了日記,世上再沒有人會提出這個疑問。
  
  蕾莎望著他,睜大的眼睛裡盛著恐懼。
  
  是的,他必須燒了它,保護他的母親。他突兀地走到床邊,拉開抽屜,取出日記,將之丟到壁爐裡。一會兒後,火焰便吞噬了它。
  
  里昂看著他『父親』的日記燒得灰飛煙滅。他感覺作嘔——他永遠不會知道真相了。
  
  蕾莎也在看著,最後她轉為低語。「謝謝你,里昂。」
  
  里昂強擠出笑容。
  
  安妮筋疲力竭。她在洛斯福宅邸的第一夜過得並不安穩,因為里昂可怕的背叛及知道有人要傷害她的事實輾轉難眠。她一整夜噩夢連連——一張張扭曲、威脅的臉孔在夢中追逐著她,而其中之一就是里昂。
  
  貝兒還沒有回來,但葛威爾已經吩咐僕人給她送來報紙及熱巧克力。一名女僕被派來服侍她。安妮坐在床上,沮喪地啜著巧克力。雖然她決心今天找律師來代表她,她卻似乎提不起那個精神。
  
  她聽見她的房門被推開。「嗨,安妮。」里昂的聲音嚇了一大跳。
  
  安妮打翻了手上的杯子。「里昂——」
  
  里昂面無笑容,只一逕看著她,彷彿要望入她的靈魂。
  
  安妮的心狂跳,憤怒、絕望的感情一起湧了上來。「你在這裡做什麼?」
  
  「明顯地我已經追你超過大半個英國。我想和你談談。」
  
  安妮突然明白她處在極不利的地位。她仍在床上,而且衣著不整。安妮脹紅著臉站起來。不睬里昂的注視,她套上睡袍,對里昂道:「出去。」
  
  他不睬她,對女僕道:「你可以下去了。」
  
  女僕立刻逃走了。
  
  「站住,」安妮命令道。胖女僕立定腳步,臉龐灰白。「我沒有叫你下去,莉莉,」安妮放柔語氣。「我需要你幫我穿衣。」她冷冷地看向里昂。「出去。」
  
  他英俊的臉上浮現一抹不愉快的笑容。「在我們談過話——並達成協議之前不,」他望向莉莉。「下去——如果你想保有在洛斯福宅邸的工作。」
  
  女僕跑離開臥室。
  
  「那太過份了。」安妮道。
  
  「不論我做了什麼,不要在僕人面前反駁我,安妮。」
  
  安妮知道不該和他爭辯,儘管她仍憤怒不已。「我不想和你談話,里昂。現在不,以後也不。我要求你離開。」
  
  他的回答是雙臂抱胸,悠閒地倚在門口。「在蘇格蘭時,我們之間發生了些什麼,安妮。你無法否認它。」
  
  安妮失去了控制。「你該死!蘇格蘭一個謊言!一個卑劣的謊言!你利用了我,色鬼!你無情、冷酷地利用了我。你就像他們說的沒心沒肺。」她一口氣嗆住,再也說不下去。
  
  里昂越過房間,臉龐陰鬱。
  
  安妮明白到自己哭了——而他想要擁抱她、安慰她。她跑到床的另一邊。「不要碰我!你這個沒有心肝的禽獸!」
  
  他的臉龐蒼白,畏縮了一下。「不要這樣罵我,安妮。我是來解釋的。」
  
  「不,」她搖搖頭。「我不要聽你的解釋。我對你說的任何事都沒有興趣。我已經受夠了你的謊言。」她以拳擦拭眼角,但該死的淚水似乎一發不可收拾。「我恨你!」她道,知道那是謊話。「老天,我恨你!」
  
  他的身軀僵硬,臉龐蒼白如蠟,眼神深不可測。「 我會解釋,安妮,不管你想不想要聽。」
  
  「你否認你引誘我是為了要我懷你的孩子?為的是得回洛斯福宅邸?」安妮喊道。
  
  他的臉龐陰鬱。「是的,我否認。」
  
  安妮背對著他,痛苦、憤怒地握緊拳頭。
  
  一會兒後,他溫柔、堅定地搭在她肩上。「拜託不要哭。我知道我並沒有給你信任我的理由,但我要求你現在信任我。」
  
  安妮轉身,用力摑了他一巴掌,清脆的巴掌聲迴響在房間內。里昂被摑得連退了幾步。
  
  安妮也愣住了,震驚於自己的暴力。
  
  里昂潤了潤唇,輕觸下顎。安妮突然間注意到他的右手裹著繃帶。他的眼裡盛著怒氣。「該死了,安妮,你根本沒有聽進我說的半句話!」
  
  「沒錯,」安妮咬牙切齒地道。「要說的已經夠多了。在我更進一步丟自己的臉之前離開吧!」
  
  他望進她的眼裡。「我的祖父告訴我這項信託的條件時,我氣壞了。當時我只想立刻離開威弗利宅邸——及你。」
  
  安妮一僵。「但你沒有。」
  
  「沒有。」
  
  他們的視線持住。
  
  「我無法,」里昂平板地道。「我無法離開——因為你,安妮。」
  
  「不,」安妮道。「你沒有離開是因為你知道可以多麼輕易地引誘我,為你自己及公爵得到繼承人。」
  
  「不!」里昂尖銳地道。「我沒有離開,因為我該死地被你迷住了——因為我是如此該死地渴望你——因為我已經愛上了你,並深深後悔過去。」
  
  安妮終於找到了聲音。「你已經是最後一次背叛我的信任了。」
  
  「你拒絕相信我——儘管我們在泰維南分享的熱情與快樂。」
  
  「是的。」
  
  他的眼裡閃過絕望。「那麼這是結束了?」
  
  「是的。」
  
  「你打算和我離婚?」他終於道。
  
  安妮幾乎無法開口。「不。我不會那麼做。」
  
  他鬆了口氣。「很好。因為我也不會允許。」
  
  安妮深吸了口氣。「我考慮的是這個家,而不是女人無法離掉她的丈夫的事實。」
  
  他一逕注視著她,直至她開始感覺到不自在。「不,安妮,」他道。「我認為內心深處,你仍然在乎我。」
  
  她拭去眼淚。「你說對了,該死的你。你對了,但那改變不了任何事。」
  
  他轉身走開,寬闊的肩膀似乎垮了下來。
  
  安妮以拳按唇,阻止自己喚回他。
  
  里昂在門口處停下來,金眸似乎奇異地濕潤。「我知道你不相信,安妮,但我愛著你。」
  
  安妮驚喘出聲,以拳摀住唇。
  
  里昂直視進她的眼裡一個心跳的時間——而它恍若永恆般漫長。她知道他在等她改變心意。
  
  但安妮並不想信任他、接受他。
  
  他轉身離開了。
  
  「等等,里昂!」
  
  里昂一個人心情惡劣地在海德公園騎馬。一路上他已經遇上無數騎馬、兜風的紳士淑女,他們全部急著攔下他攀談,但他一點也沒有那個心情。
  
  但喊叫的聲音再次響起。里昂放慢了馬速,認出了叫喚他的是好友雷克。
  
  雷克騎著一匹黑色駿馬,趕上來和他並轡而行。一身黑色騎馬裝襯托得他格外英俊瀟灑。「我已經追你追了十分鐘,老頭子,」他瞧見了里昂陰鬱的表情。「哪裡不對了?」
  
  「我只想要狠狠地喝一杯。」里昂道。
  
  「現在還沒中午呢!」
  
  「我該死的不在乎。」
  
  雷克點點頭。兩人一致地掉轉馬頭,往公園外騎去。
  
  「我以為你還在鄉下。」里昂最後道。
  
  雷刻苦笑。「我追何家寡婦兩個星期了。現在我真的煩透了——也更加『性』致勃勃。」
  
  里昂斜眼打量著他。「你?不成功?」
  
  「她迷戀著你,老頭子——而且你清楚得很。」
  
  「但我的興趣並不在她身上。」
  
  「那是很明顯的。」
  
  里昂迴避了雷克同情的目光,無法掩飾自己的情傷。
  
  雷克的手搭在他的肩上。「她愛著你的,里昂。」
  
  「不。不再了!」里昂試著要微笑,但是失敗了。「我從不曾有過這種感受。如果這是愛,那它太可怕了。」
  
  雷克笑了。「我相信你能迷得她原諒你所做的任何事。」
  
  「這次不能。」
  
  「那你是要放棄了?把她讓給柯柏特那條蛇?」
  
  里昂的身軀一僵。
  
  「他愛著她。不,原諒我的措辭。他要她——但我不確定那是不是愛。」
  
  「我清楚得很。我離開安妮的這四年,他一直在她身邊。」
  
  「他們是這麼說的。他也來到了倫敦了,你知道嗎?稍早我看到了他。」
  
  里昂的臉色變得更加陰暗。他很清楚柏特是為了什麼——及為了誰來倫敦的,「該死了!」他憤怒地道。他也許失去了安妮,但他絕不會允許另一個男人來安慰她。
  
  「這樣好多了,」雷克和藹地道。「我建議你做些什麼來挑起你妻子的興趣,也許你可以使她嫉妒。在威弗利宅邸的那一夜,她就非常嫉妒菲麗。」
  
  里昂遲疑了一下。
  
  「里昂,」雷克的語氣有些急切。「柯柏特那個人不能信任,你必須採取行動。」
  
  里昂冷笑。「我完全同意。」
  
  
  
  安妮找過律師,但律師一聽到她要打官司的對象立刻拒絕了。公爵及里昂的力量太大了,沒有人敢代表她對抗桑家。和里昂的會面令她悲慘無比,唯一的好消息是柏特已經趕來洛斯福宅邸看她。她邀請她的表哥到沙龍用茶。
  
  柏特立刻看出她的表情不對勁。「親愛的安妮,發生了什麼事?」他握住她的雙手,關懷地問。
  
  她的心情是如此地悲慘,在柏特關愛的詢問下,她說出她和里昂之間的一切,及他們的婚姻已經結束了——徹底地結束了。
  
  柏特的反應多少是她預期的。他暴怒如雷地指責里昂。「他竟然再次冷血無情地利用了你!」他激動地擁住安妮。「噢,安妮,你什麼時候才會明白他根本配不上你?四年前你就應該離開他身邊了。你必須和他離婚。」
  
  安妮掙開他。「我不能。我和他之間結束了,但我仍然是他的妻子。」
  
  「因為你仍然愛著他?」柏物驚愕地問。
  
  「不,因為我是個淑女。離婚在我們的圈子是不可行的。」而且她可能懷孕了。頂多再一個星期,她就可以知道結果。
  
  柏特仍一臉忿忿不平。
  
  安妮決定改變話題。「柏特,不談這個了,我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幫助。」
  
  「安妮,你知道我永遠是你的朋友。」柏特誠懇地道。
  
  「我認為有人想嚇唬我——甚至傷害我。」安妮娓娓道出了截至現在的種種『意外』——她臥室裡的小火災,燒焦的白玫瑰、那次騎馬的意外、在衣箱裡發現的馬勒,及在蘇格蘭被跟蹤、半夜窗子被打開。這些事已經藏在她的心裡太久,沒有人可以傾訴。
  
  「里昂知道這一切嗎?」柏特聽完後道。
  
  「他知道火災及騎馬的意外,但不知道其他的。」安妮頓了一下。「這一切似乎太荒謬——畢竟,誰會有理由想傷害我?」她直視著柏特,心裡卻想著一個人。
  
  「你心裡懷疑著某個人?」柏特深思地看著安妮。
  
  安妮仔細地斟酌用字。「一開始,我懷疑過蕾莎,」她預期著柏特的駁斥,但他並沒有開口。「但她最近並不曾離開威弗利宅邸,她也不可能跟蹤我和里昂到蘇格蘭。」
  
  「也許你在蘇格蘭被跟蹤的事只是想像。」
  
  「也許。」安妮道,語氣並不信服。她潤了潤唇,難以啟齒。「柏特——你想菲麗......不會恨我到想要傷害我的地步吧?」
  
  他的身軀一震。「老天,不!」他睜大了眼睛。「你懷疑我妹妹?」
  
  安妮沒有回答
  
  「菲麗不會做那種事,安妮。」他激動地道。
  
  「我不知道,」安妮不安道。「她恨我。四年前,她發誓要報復我。」
  
  「我不認為她現在恨你,安妮,不再了。她繼承自她丈夫的財產已經夠她忙了。她現在的情況並不比嫁給里昂差。她現在是一名富有的寡婦,並且有無數的男士為她著迷。」
  
  安妮沒有回答。
  
  「我妹妹絕不可能跟蹤你到蘇格蘭,安妮。」柏特冷冷地道。「她一直留在鄉下,有數十個人可以證明。」
  
  安妮回想菲麗的行蹤。她落馬意外的那一天,菲麗在威弗利宅邸。但之前她能夠潛入她的房間,翻倒蠟燭,引發火災嗎?隔夜她又能夠把一朵燒焦的玫瑰留在她的床上嗎?那一夜菲麗確實留在威弗利宅邸用餐。但她又要怎樣把斷裂的馬勒放到她的衣箱裡?
  
  柏特審視著她。「我妹妹不可能如此惡意,安妮。」
  
  「很難想像有人如此惡意,」安妮皺起眉頭道:「但是有證據。我的馬匹被注射了賽馬場上常用的興奮劑。有人想要驚嚇我,或是想嚇唬我。」
  
  柏特望著她,灰眸變得同情。
  
  安妮變得不安。「你懷疑某人。」
  
  「也許。」
  
  「誰?」
  
  「有誰對賽馬的瞭解遠超過其他人?」
  
  一開始,安妮不明白柏特的話裡所指。驀地她的臉龐變得毫無血色,胸口緊繃,眼睛睜得大大的。「不......里昂!」
  
  柏特站了起來。〔里昂比任何人都更熟知賽馬——包括你、我、菲麗,甚至我的父親。〕
  
  安妮也站了起來。她的手變得冷如冰。〔這太荒謬了!里昂對我是……過份了一點。但不會......〕她打斷了,無法再說下去。
  
  「不會是殺人兇手?」柏特代她說完。
  
  「他不可能這樣做!」
  
  柏特陰鬱地笑了。「不可能嗎?我認為你錯了,安妮。我認為你剛剛也才明白到這一點。如果你死了,有誰能夠比得上你的丈夫,獲得最多的好處?」
  
  安妮緊緊地閉上眼睛。柏特所暗示的是不可能的。里昂不可能會想要傷害她。
  
  但真的不可能嗎?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4-12-20 14:55:02

  第十五章
  
  里昂對葛威爾點點頭。門房讓他進來。「午安,爵爺。侯爵夫人在會客沙龍。」
  
  里昂一點頭,舉步往鋪著紅地毯的樓梯走去。
  
  「柯先生和夫人在一起。」葛威爾附加道。
  
  里昂的腳步一空,他扶著黃銅欄杆的指關節泛白。他下了樓梯。「噢,是嗎」他的笑容毫不愉快。「謝謝你,威爾。」
  
  里昂突兀地走向會客室。他停在門口,門內的景象令他血脈賁張。
  
  安妮及柏特同坐在一張沙發,他們的膝蓋幾乎相碰觸。兩人低著頭,柏特握著安妮的手。柏特一直在說話,安妮沉默地聽著,臉色蒼白憔悴。
  
  「多麼愉快的驚喜呀!」里昂慢吞吞地道,踱進了房間。
  
  他們立刻分開了。安妮抽回手,但她看著他的樣子似乎從未見過他一般。
  
  她奇異的目光令里昂有些不安。「午安,安妮,」瞧見她不答,他冷冷地望向了柏特。「我希望我沒有打斷了什麼吧?」
  
  柏特站了起來。「午安,里昂。我們正在討論賀家舞會。」
  
  里昂有種預感他們討論的是他。「是的,社交季的盛事,」他看向安妮。「你要去嗎,安妮?」
  
  安妮的身軀一震。
  
  他大步走向她,佇立在她面前。「你一定會想參加本季最奢華、最盛大的舞會吧?」
  
  「如果......我必須。」
  
  「但柏特無疑地會參加,不是嗎?你們兩個可以溜出去,共處片刻。沒有比這個更好的機會了!」
  
  安妮甚至沒有回答他。
  
  里昂憤怒、挫折不已,他轉向柏特。「你的動作非常快,柏特。」
  
  柏特脹紅了臉。「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意思。」
  
  「不,我想你知道的。」里昂微笑道。
  
  「我妹妹邀請我來城裡。」柏特道。
  
  「是嗎?那麼誰邀你來我家的?」里昂的手在腰際緊握成拳。
  
  「我來拜訪你的妻子並沒有什麼不合宜的地方。」
  
  「絕對是。」里昂道。
  
  柏特的臉色蒼白。「里昂,你是不是該長大了?你的嫉妒太過孩子氣,而且沒有必要。」
  
  「我認為我有權利嫉妒,柏特。」
  
  柏特畏縮了一下。
  
  里昂已經受夠了。他冷若寒霜轉向安妮。「我想我在數星期前已經表明得很清楚了,安妮。」
  
  安妮回望著他。「而——」她的語音輕柔,幾不可聞。「我也表明清楚了我有我的朋友。」
  
  「這個不行。」
  
  出乎里昂意外的,安妮沒有挑釁他,她站了起來。「柏特,也許你應該先離開。」
  
  柏特憂慮地看著她。「你還好吧?」
  
  安妮點點頭,抿著唇,不看里昂。
  
  他該死地不喜歡他們之間的秘密交流。里昂抓住安妮的手臂,再無法控制住他的憤怒及嫉妒。「夠了,安妮,向柏特道再見。」
  
  「你弄痛我了。」
  
  「放開她。」柏特道。
  
  里昂放開安妮,憤怒地轉向柏特。「出去!」
  
  柏特站直身軀。
  
  「我記得我趕你離開威弗利宅邸,現在我也趕你離開洛斯福宅邸。」
  
  「里昂,」安妮低語。「不要。」
  
  他不睬她。「我不只是趕你離開這裡,我甚至禁止你再過來!」
  
  「你不能禁止我見她!」
  
  他的手癢癢的,想一拳揍在柏特臉上。「我可以,而且我正在這麼做。我禁止,」他憤怒的目光轉向安妮。「聽到了嗎,安妮?我禁止你和柏特見面!」
  
  她一言不發。
  
  「威爾!」他吼道。門房應聲過來。「請柯先生離開。」
  
  「是的,爵爺。」葛威爾道。
  
  柏特的表情扭曲。「桑里昂,也許如果你本身的行為更審慎一些,你的妻子就不會想和我交朋友。」
  
  安妮震驚於柏特大膽的言詞。她從未看過柏特這樣!
  
  里昂猙獰地道:「你膽敢碰一下我的妻子——儘管我的行為——我們就黎明時在基佛特見!你選擇武器!」
  
  柏特臉色蒼白,但他在葛威爾的護送下離開了。安妮像泥塑木雕般地留在原地。
  
  里昂走向門,用力甩上,然後轉向安妮。「這真是便利。你一抵達倫敦,柏特後腳就跟著到了。太遺憾我沒有留在鄉下,不是嗎?你們兩個就不會有我的打擾了?也許我在蘇格蘭並沒有滿足你?」他冷酷地道。「這就是你需要愛人的原因,安妮?」
  
  安妮的臉龐脹紅了。「我沒有必要回答你。」
  
  他打量著她。她愛著柏特嗎?她在蘇格蘭回應他是出於激情——她的心則屬於另一個男人?他無法忍受這種想法。幸運地,他也不認為是這樣。他認為安妮只是太過天真。她將柏特當作朋友,柏特卻另有居心。
  
  不管是何者,柏特已經不能被信任了。里昂壓抑下這份認知帶來的心痛。「不要再和他見面。」
  
  「不。」
  
  里昂走向她。「你也許現在想要分居,安妮,但我還是你的丈夫。根據法律,你必須服從我,而我禁止你和柏特往來。」
  
  出乎他意料的是,她的眼眶盈滿了淚水。「你該死!」
  
  「也許沒有你的幫助,我早已經注定要下地獄了。」
  
  「無疑地。」她站了起來,走離他身邊,就要離開房間。
  
  他大步追上去,搶在她前面按住門。「我們必須談談,安妮。」
  
  她看著門道:「我們已經說完該說的了。」
  
  像被子彈擊中一般,痛苦在他胸中爆發。里昂納悶如果他現在告訴她他有多麼悲慘——因為愛及渴望——她會怎麼做。
  
  「安妮,我們必須談談。我們是夫妻,而且我們不能這樣冷戰下去。我不想和你對抗。」
  
  「很好,因為我也不想和你對抗。」
  
  「那麼讓我們重新開始。」他聽見自己道。
  
  她沙啞地笑了。「第三次?我想不。」
  
  「原諒我脫口而出,」他結巴道。「那麼讓我們談論未來——既然我們沒有現在。」
  
  「我們沒有未來。」
  
  「安妮,儘管我們意見不同,協議分居,但我們仍然是夫妻。我們絕對有未來——即使我們必須分居到白頭,還是得在眾人面前維持個表象。」
  
  她嚶嚀一聲。
  
  他感到一陣野蠻的滿足。他終於也傷了她。「我們都有些規則必須遵守。」
  
  她閉上眼睛一晌。「我相信一些規則對你有利。」
  
  「這些規則對我們兩個有利,」他平靜地道。「其中之一的要求是文明。不管我們對彼此感覺怎樣,我們必須有往來。」
  
  安妮終於看向他,並同樣迅速地別開。「就——就依你的。」
  
  「我們要由賀家舞會開始嗎?」他問。
  
  她吃了一驚。「我真的不認為——」
  
  「認為怎樣?每個人都會預期我們參加。我回到倫敦已經成為這一季的話題,安妮。你不曾來過倫敦,而且我們婚後還沒有一起露面過。大家等著見到我們。」
  
  「多好。」安妮低語。
  
  「你不必擔心,」里昂簡潔地道。「我會表現得像個恩愛的丈夫。」
  
  她猛轉身看著他。
  
  「我打算補償你。」里昂道。
  
  「不!」
  
  他們的視線相遇、持住,但安妮再次急忙別開目光。事情不對勁。自從他走進房間來,安妮一直表現得很奇怪——像是在害怕他。「什麼事困擾你,安妮?」
  
  「沒有。」
  
  她低著頭。他看不到她的臉龐。「你有可能懷孕嗎?」他必須問。
  
  她憤怒地看著他,臉龐脹得通紅。
  
  「我不是要使你尷尬,安妮。但我必須知道,這對我很重要。」
  
  「當然——你當然需要知道,」安妮憤怒地喊道。「這一來,就可以計劃什麼時候可以得到威弗利宅邸!」
  
  他的身軀緊繃,脾氣爆發了。「這不是我想知道你是否懷著我孩子的理由。」
  
  「我不相信你。」她試著要越過他。
  
  里昂抓住她的肩膀。安妮畏縮了一下,驚喘出聲。
  
  他看著她。「怎麼回事?你表現得像是你怕我!」
  
  「沒有,」她的臉龐蒼白,眼睛睜得大大的。「你——你為什麼那麼說?」
  
  里昂遲疑了一下。安妮怕他?「安妮,儘管我不高興我們之間的情形,你知道我不會傷害你的。」
  
  安妮的臉上血色全無,明顯地不相信他。「你——你要在這裡待多久?」
  
  他遲疑了一下。「我還沒決定。」
  
  「我......我要自己的公寓,里昂。在倫敦。」
  
  「不,」他堅決地道,想都不必想。「絕對不。」
  
  「為什麼?」
  
  「我有眾多的產業——你可以去任何一個,但我不會讓你獨自在倫敦。」
  
  「我懂了。而如果我去其他地方呢?像是在海格羅、坎頓?」
  
  「你在那裡待不舒服的。那裡的房子很老舊,並沒有現代化。」
  
  「但如果我要去?」
  
  他瞇起眼睛。「我可能會決定加入你。」
  
  「我明白了,」她背抵著牆。「你打算和我生活在一起,不管我的意思怎樣。」
  
  但這一刻之前他並不。他原打算表現得文明,給她個人的住處,像大多數的夫妻一樣。但他不能,但不能放她走,永遠。「是的。」
  
  「即使我已經說過我不渴望你,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永遠。」
  
  「我可以使你想要我,安妮。」他看著她道。
  
  她的雙頰染上紅暈。兩人間陷入了沉默。「是的。」最後她沙嗄地道。「我相信你可以。但那改變不了我對你的感受。」
  
  「真感人。」他苦澀地道。
  
  「我要怎樣做才能使你不再打擾我?」她道,語氣中有著急切、絕望。
  
  「你必須變成另一個人。」他伸手向她,想要擁抱她、撫弄她、安慰她的衝動已無可抑遏。
  
  但安妮躍離他。
  
  里昂愣住了。他再次伸出手,這次抓住了她的手腕。她喊叫出聲。「你怕我!」他粗聲道。「我不喜歡!」
  
  「不——我不怕你!」
  
  「我一進房間就感覺到了,」他看著她。「我做了什麼嗎,安妮?我給你任何害怕的理由嗎?」
  
  「不!」安妮激動地道。「不!我不怕......你!」
  
  這次她推開他時,他讓她走了。
  
  但在她離開許久後,他仍在心裡看見她蒼白的模樣。
  
  ☆☆☆☆
  
  安妮考慮一直待在房間裡,但最後又決定不。他們必須維持個假象,特別是在多嘴的僕人面前。
  
  她吩咐貝兒幫她打扮,準備下樓用餐。
  
  她走下樓梯,緊緊握著欄杆。有人想傷害她,但那個人不可能是里昂,那種想法太荒謬了。
  
  在蘇格蘭的那個星期,里昂和她做愛整整一星期之久。他不可能在這段期間一直想除去她,等著在最完美的時機安排一個致命的意外。
  
  柏特相信里昂想要殺死她,擺脫他不要的妻子。他指出里昂的目的不只是驚嚇或傷害她。如果她遭到致命的意外,他就可以得到自由及威弗利宅邸。
  
  安妮不相信。她愛里昂這麼多年了——即使是在過去四年,甚至是現在。承認他可能引誘她來得回威弗利宅邸已經夠糟了,但她不能——無法相信他會殺人。不,柏特是錯的。
  
  安妮內心掙扎不已。她無法忽略一個明顯的事實。她的丈夫是最能由她的死亡中獲利的人。
  
  安妮走進金、綠色的沙龍。公爵起來招呼她,親吻她的面頰時,她擠出笑容,但公爵反而失去了笑容。「你看起來很蒼白,安妮。你生病嗎?」
  
  「不,我很好。」安妮的視線尋著了里昂。她的心狂跳。他穿著黑色晚宴服、雪白的襯衫、藍金色的織錦背心,襯托出他古銅色的肌膚及流金般的頭髮。他是如此地優雅、英俊,而且他的目光熾熱地凝定著她。
  
  安妮別開目光。他能夠背叛,但不可能會謀殺。她打心裡知道這一點。
  
  「安妮?」
  
  他坐在她身邊。「裡——里昂,我沒有聽見你走近。」
  
  「但是你正在看著我,如果你對我微笑了,我會以為你在提出邀請。」他的視線慵懶地瀏覽過她的面容,終於停留在她的唇上。
  
  安妮明白到自己一直在盯著他的唇。她猛拉開視線,盯著他身後綠色的大理石壁爐。
  
  「你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出神?」里昂慵懶地道。
  
  安妮用力吞嚥,無法擠出笑容。他的語氣太過氤氳——但那應該是她的想像。在發生的一切後,他不可能還想要帶她上床。「那不重要。」
  
  「我想它重要。」
  
  她迎上他大膽嚴肅的目光。「你不會想要知道的。」
  
  「啊——你在想我。」
  
  「我的想法對你並沒有好處,」安妮道,有些火了。「停下來,里昂。」
  
  「我甚至不被允許和你調情?」
  
  安妮臉孔脹紅了。「你,你不能。」
  
  他的眼神一黯。「但我們協議要文明地對待彼此。」
  
  安妮措手不及。「是的,我們協議過。」
  
  「那麼我會繼續和你調情,也許假以時日,你可以放鬆享受它,」他伸出手臂。「請。」
  
  安妮深吸了口氣。她要怎麼捱得過他們文明的協議?這樣生活在一起實在是太痛苦了。
  
  「安妮?」他柔聲詢問。
  
  她讓他挽住手臂,身軀顫抖。柏特的話浮上了心頭。
  
  里昂將她在身邊攬緊。柏特的話遠離了。離開沙龍時,安妮清楚地察覺到他每一寸堅硬的身軀抵著她。她可以感覺到他肌肉的緊繃輕顫——回應著她的。
  
  兩名女僕進來收拾餐盤。葛威爾為公爵及里昂倒了白蘭地,詢問地看向安妮。「雪莉,夫人?」
  
  「 不,謝了,」安妮坐得僵硬似木頭。晚餐幾乎是在沉默中進行,公爵試著要交談,但安妮實地提不起談話的興致。公爵提到威弗利的盜獵問題,試著引起她的興趣,但談到那處安妮心愛、但無法再回去的產業,只令她更加心傷。
  
  公爵改而轉向里昂下工夫,但里昂只是用單音節的字回答公爵的話。到了第三道菜,他放棄了。
  
  安妮看著女僕送上酒、無花果及奶油泡芙。經過這似乎永無止盡的一餐,安妮知道她和里昂根本無法達成文明的共識,那行不通的。
  
  似乎他知道她在想他,他的目光和她相接。他對女僕道:「不必了。」
  
  女僕改而服侍公爵,但公爵也拒絕了。
  
  里昂一直望著安妮,安妮無助地回望他,他的視線令她喘不過氣來。她感覺不安——也極不快樂。
  
  突然間里昂推開了椅子。「既然大家都用完餐,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裡?」公爵問。
  
  里昂站了起來。安妮的身軀緊繃。他並沒有看她,只是看著他的祖父。「去羅家的舞會。」
  
  安妮很驚訝。里昂要出去——已經快十一點了。但她應該可以由他正式的晚宴服猜出來。突然間她沮喪不已,像是被人重擊了一拳。
  
  公爵點點頭,甚至沒有挑一挑眉。
  
  「晚安。」里昂道,看著安妮。
  
  安妮強擠出兩個字。「晚安。」
  
  里昂轉身,大步走出房間;如此地英俊瀟灑。
  
  安妮讓他走了。
  
  安妮過了好一會兒才回樓上。她在圖書室看了一會兒的書,但無法專注在書本上,最後她放棄了。她不停地想像里昂和另外一個女人在一起跳舞。她無法不納悶菲麗今晚是也在羅家的舞會上。
  
  安妮緩慢地走上樓。
  
  她從沒有來過洛斯福宅邸,但她絲毫沒有注意到週遭奢華的裝潢,鍍金的天花板,大理石柱子,浮雕的牆,豪華得有若國王的寢宮。她也沒有留意到一路經過的名家雕塑及許多幅精品油畫、龐大的宅邸沉默得怕人。雖然公爵住在此地,包括五十名的僕人,偌大的屋子卻顯得空蕩蕩的。
  
  安妮感覺如此地孤單。
  
  她進了她的套房,立刻拉鈴召來貝兒。她望著房間角落處的骨董鐘。現在剛過半夜。里昂可能還會在外面待數個小時,娛樂自己。
  
  她則一個人悲慘無比。
  
  也許她應該和他一起去的——當然,是為了維持表象。
  
  貝兒來得真遲。安妮走進臥室,霎時凍住了。
  
  她立刻認出了覆在她床上的那條方格子毛毯。那是跟她和里昂在蘇格蘭的紅鹿客棧時,垂在床腳的同一條毯子——只不過此刻它已被剪成了兩半。
  
  安妮直盯著它,臉色慘白。
  
  「貝兒!」女僕一出現在安妮私人的起居室,安妮立刻將她拉到了房內,拴上門閂。
  
  「夫人,出了什麼事?」貝兒問,臉龐蒼白。
  
  安妮拉著小女僕進到臥室。貝兒看見床上那條剪破的紅格子毛毯裡,一臉的困惑。「誰把那個醜東西放在那裡?」她喃喃地道,就要拉下它。
  
  「貝兒!」安妮喊道。「你不明白嗎?」
  
  貝兒看著她。
  
  「我無法想像!有人在蘇格蘭偷窺我們!不論那個人是誰,他要我知道他在這裡——在這個屋子裡!」安妮喊道。「他要我知道他一直在看著我!」
  
  貝兒驚喘出聲,臉龐蒼白如紙。「老天!」她低語道。「有誰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呢?為什麼會有人偷窺你?他究竟想要幹什麼?我們需要幫助,夫人!我們必需求助於爵爺!」
  
  「不!」安妮喊道,猛轉過身。「不。」
  
  貝兒困惑地張大了眼睛。
  
  安妮看向那條剪破的方格子毛毯。有人在看著她——跟蹤她到蘇格蘭,由威弗利宅邸跟蹤她到這裡,而且此刻就在洛斯福宅邸裡。
  
  不論那個人是誰,他能夠進入她在洛斯福宅邸的臥室。他也能進入她在威弗利宅邸的臥室及紅鹿客棧。
  
  安妮想起跟蹤她到高地地那一騎人馬可能是里昂。她可能把里昂紅棕色的馬匹看成了栗色。
  
  安妮突然雙腳無力,貝兒連忙扶著她到沙發坐下。安妮淚光盈然地看向女僕。「貝兒告訴我實話。你認為里昂可能是那個想要驚嚇我——甚至傷害我的人嗎?」
  
  貝兒沒有回答。
  
  安妮閉上了眼睛。
  
  ☆☆☆☆
  
  「你要過去邀請他跳舞嗎?」
  
  菲麗轉過身皺起眉頭。她立刻就認出了雷克深沉醇厚的聲音,但她道:「是你!我不知道你來了!」她撒謊。他一進羅家時,她就看到了。「而且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他對她綻開笑容。「撒謊。你一個小時前就看到我——正如我看到你一樣。」他的視線停留在她飽滿的唇上。
  
  菲麗聳了聳肩,刻意轉身背對他。她看向里昂。他被許多男女包圍著,女士一身珠光寶氣,偷偷自睫毛下打量著他,男士也熱切地想和他說話,但里昂顯得意興闌珊,禮貌疏遠。
  
  她納悶安妮人在哪裡。
  
  「你又流口水了,親愛的。」雷克喃喃地道,他的氣息逗弄著她的頸項。
  
  菲麗猛地合上扇子。儘管她一點也不喜歡他及他自以為是的態度,他的靠近令她脹紅了臉,全身燥熱。「你才是流口水的人——對我。」
  
  他笑了,來到他身邊,打量著她裸露、起伏的雙峰。「我不否認。」
  
  她怒瞪著他。「追其他女人去,賀爵爺,我一點也不感興趣!」
  
  他雙臂抱胸,倚著大理石柱,咧開個邪氣的笑容。「你想要說服誰?我——或是你自己?」
  
  菲麗發怒了。「我不在乎你要怎麼想,我只要你停止追我到每一個地方。」
  
  「算了,親愛的,你和我一樣喜歡這番追逐。事實上,我敢說你愛極了這麼熱切地追逐。」
  
  「你這頭傲慢的驢子。」
  
  他笑了。「我敢打賭你罵人的工夫和男人一樣行。」
  
  她氣沖沖道:「畜生!」
  
  「那樣好多了。」
  
  菲麗自眼角看見里昂離開圍著他的那群人——並朝她的方向走來。她立刻站直,挺起雙峰,對他微笑。
  
  賀雷克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拉抵向他堅硬的臀部。「坦白告訴我,你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麼?引誘里昂——或是傷害安妮?」
  
  菲麗轉過頭,伸手就想摑他一巴掌。她忘了他們是在公共場合。
  
  雷克不甚溫柔地抓住她的手腕。「我相信一次已經很足夠了。」
  
  「你怎麼敢這樣子說話!」她的眼眶湧上憤怒的淚水。
  
  「那是你咎由自取,」雷克咬牙切齒地道。「你為什麼不讓他清靜一下?他愛著他的妻子,菲麗?」
  
  「愛著安妮?」她嗤之。「那是個笑話!」
  
  他挽住她的手臂。「跟我來。」那是個命令。
  
  菲麗無意照做,但他幾乎是用力的拉她離開——離開里昂。她考慮過反抗,但已經有數個人注意到他們了。菲麗可以感覺自己的臉龐緋紅,而且她的胸衣正在下滑——她不敢鬧出不堪的場面,終於放棄,任他帶著她出到屋外的小陽台。
  
  菲麗可以猜得出他的意圖。陽台上黑漆漆黑,而且只有他們兩個人。她忘不了他在威弗利宅邸外的那個吻。她不由自主地期待著他的唇攫住她的一刻。她迎上他的目光——他知道。
  
  她皺起眉頭,回想著里昂正在舞會裡——而且沒有安妮在一旁。「放開我。」
  
  他放開了她。
  
  「你該慶幸我沒有再摑你一巴掌。」
  
  他打量著她,毫不被她的話所擾。「你該慶幸我沒有把你按倒在膝蓋上,打你一頓你該得的屁股。」
  
  菲麗睜大了眼睛,說不出話來。
  
  雷克笑了。「但我打賭你喜歡那樣,不是嗎?」
  
  她感到呼吸困難。「不。」菲麗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撒謊。她從不曾被打過,即使是在小時候。為了某些理由,她似乎無法將雷克打她屁股的景象驅出腦海。
  
  濃重的沉默懸宕在兩人之間。
  
  雷克微笑。「我可以安排,」他的眼神黝深,光芒閃動。「今晚——如果你喜歡
  
  她回復過來。「不!你真是......」
  
  「不可理喻?」他代她接口。
  
  她潤了潤唇,想像他強壯有力的大手在她豐滿的臀部上。「毫無疑問地......你的名聲是......其來有自。」
  
  他綻開個迷人的笑容。「是的。」
  
  「而且你非常以它為傲!」
  
  他聳聳肩。「你想測試一下嗎?看看我是不是有傳說中一半的富男子氣概?」
  
  菲麗忍不住看向他的胯間。當然,他穿著黑色的長褲,陽台上又黑漆漆的,她什麼也看不見。但他看見她的動作了。他笑了,笑聲氤氳、醇厚並飽含笑意。
  
  菲麗氣憤地想推開他過去。他坐在欄杆上,而有那麼一刻,她的手觸及他頎長堅挺的喚起。菲麗慌了一下回過頭,他們的視線相遇。
  
  他以食指點頭,向她致意。
  
  菲麗推開陽台門,盡可能快速地離開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4-12-20 14:55:16

  第十六章
  
  她聽見他走過走廊。
  
  已經凌晨兩點,壁爐上的鍾不久前才敲了兩下。安妮並沒有睡著,一盞煤油燈在她的床幾上燃燒著。貝兒睡在她更衣室的小床上。安妮不要冒任何的險。
  
  安妮的身軀繃得緊緊的,聽著腳步聲愈走愈近。她的心跳彷彿要停止了。她無法移動、無法呼吸,她已經等他回來數個小時了。
  
  但腳步聲並沒有在她門口逗留。她並不真的認為他會試圖破門而入——無論是為了什麼理由,也絕對不是為了傷害她。
  
  走道另一端的門打開來,關上。關門的聲音有著決絕的意味。
  
  安妮躺在床上,冷汗涔涔,她的身軀虛軟無力。她知道里昂不是兇手,正如她愚蠢、瘋狂的內心裡,她認為他一定對她有些感情,不然他不可能在蘇格蘭那星期般地愛她。她的面頰流下了淚水。
  
  貝兒溜進了房間。「夫人,他回來了。你還好吧?」
  
  安妮坐了起來,點點頭。「我很好,」她用力吞嚥。「不可能是他。」
  
  但貝兒現在已深信里昂的背叛。「但正如你告訴我的,夫人,還有誰能夠做這一切的事?還有誰能夠侵入你的臥室?如果你出了事,誰能像他一樣地獲利?」
  
  貝兒問得好,安妮並沒有答案。她的身軀顫抖,拒絕感覺到冰冷的懷疑。
  
  
  里昂很晚才下來用晚餐,想念著安妮。但安妮不在,安妮的女僕說她出去騎馬了,不敢迎上他的目光。
  
  里昂困惑地看著餐桌。今早他有些輕微的宿醉頭痛,昨晚他喝了太多香檳,他原想藉酒澆愁,快樂一下。但那證明是不可能的。
  
  安妮的法國女僕為什麼表現得那麼奇怪?他忍不住懷疑。如果安妮這麼早去騎馬是為了和柏特秘密約會,那真會跌破許多人的眼鏡。
  
  葛威爾打斷了他的早餐,事實上,里昂也早就沒有食慾。門房端著盛名片的銀盤進來。「爵爺,費麥修先生來拜訪你。他堅持等到你接見他。」
  
  里昂立刻警覺起來,忘了安妮及昨夜的事。他拿起名片,看著上面的名字及住址。費麥修。他父親最好的朋友。他的一小筆財產的受益人。他來拜訪他。為什麼?
  
  他不但有所求,而且堅持留下來等他接見已經違反了社交界最基本的規則。一般訪客只是留下名片,等待里昂的回應。
  
  「請他到晨室。」
  
  葛威爾點點頭,匆忙出去。
  
  里昂突兀地離開房間,走向紅金色調的晨室。費麥修坐在沙發上,看見他,立刻站了起來。兩名男子注視著彼此。
  
  里昂震驚不已。費麥修比他還年輕幾歲,黑髮白膚,是一名非常美麗的年輕人。但他的大眼睛下方已有了黑眼圈,臉龐因為悲傷變得憔悴。
  
  里昂越過房間,禮貌地伸出手。「你好。」
  
  麥修握了手,一直瞪大眼睛看著他。「爵爺,」他顫抖地道。「我很抱歉打擾。我希——希望致上我——我的悼念之意。」他的聲音破碎,臉龐扭曲。他別過頭,掏出手帕,大聲抽噎。
  
  里昂看著他修長的背影,震驚不已。明顯地費麥修不只是偉利最好的朋友。這名年輕人明顯地愛著他的父親。他們是愛人嗎?
  
  如果是,他們的戀史一定進行得很秘密;同性的關係是罪惡的。
  
  麥修終於轉身面對他。「原諒我,」他哽聲道,眼睛哭得紅腫。「恐怕我是悲痛過甚。」
  
  里昂愣住了。他小心翼翼地道:「你愛我的父親。」
  
  「是的,非常。」麥修開始又哭了起來。
  
  里昂走到酒櫃前,他的脈搏狂跳。偉利也同樣地愛著偉利嗎?他倒了杯威士忌給費麥修,看著他喝了好幾口。
  
  里昂示意他坐下,自己坐在他對面的椅子。「我有什麼可以為你效勞的?」他問。
  
  麥修搖搖頭,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但他的視線停留在里昂身上,打量了他好一晌,令里昂不自在起來。最後麥修放下了酒杯。「我只是想和偉利的家人一起哀悼這可怕、悲劇的失落。偉利還如此地年輕......」
  
  里昂蹺起一腿,打量著這名年輕人.〔我父親也愛著你嗎?〕
  
  麥修合上雙眼.〔我想是。他是個謹慎的人,不輕易表露出他的感情。你一定知道的。〕
  
  里昂點點頭。
  
  「他從不曾告訴我他愛我,但他的所作所為令我相信他是真的喜歡我。他知道我愛他。」麥修道。
  
  里昂為他感到難過。「他確實把他有的每一分錢都給你了。」但偉利這麼做是為了安慰麥修,或者只是為了要嘲弄他及蕾莎?
  
  麥修臉龐脹紅了。「我不在乎錢。」
  
  里昂看著他,決定他在撒謊。他知道遺囑的事,也許是他向偉利要求的。麥修別開目光,不看里昂。這一刻變得愈來愈難以忍受。
  
  里昂再次納悶費麥修是否知情,他是否來洛斯福宅邸勒索。
  
  「侯爵未亡人怎樣?」麥修問。
  
  「還好。」
  
  麥修用力吞嚥。「我很抱歉。我看過你的母親,她很美麗高雅,但我瞭解偉利為什麼輕視她,他絕對有權利。」
  
  他們的目光鎖住。里昂全身緊繃,他強擠出個笑容。「看來我們談到了事情的核心。」
  
  麥修在座位中挪動了一下。「你讀了他的日記嗎?」
  
  「沒有,」里昂撒謊。「你呢?」
  
  麥修的臉龐發白。「是的。」
  
  里昂抓緊椅子的扶手,脫口而出。「如果你有話要說,那就快說吧!費麥修!」
  
  麥修也站了起來。「他說你不知道。」
  
  里昂強迫自己面無表情,但他認為他的眼睛洩露出他的憤怒——及恐懼。「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麥修看著他。「你一定知道他恨你——而且也恨蕾莎。」
  
  「是嗎?」
  
  麥修潤了潤唇。「日記呢?」
  
  「燒了。」里昂平板地道。
  
  麥修睜大了眼睛,似乎無法瞭解。
  
  「你究竟想告訴我什麼?」里昂冷冷地問。
  
  「我......你不想知道偉利為什麼恨她——及你?」
  
  「不真的想知道。」里昂撒謊道,感覺一滴汗水流下了左頰。
  
  「她......背叛了他,和另一個男人,」麥修道。「他永遠不原諒她。」
  
  「我相信我母親不是第一個有婚外情的妻子。」
  
  麥修看著他,臉色蒼白如紙。
  
  「你想我會屈服於勒索嗎?」里昂輕蔑地問。「你想社交界會在乎已經夠多的外遇案裡再增加一椿嗎?」
  
  「在有後果的情況下,他們在乎的。」麥修道。
  
  里昂全身緊繃。
  
  麥修潤了潤唇。「在碰到孩子的父親及繼承權的問題時,他們是非常在乎的。」
  
  好一刻,里昂站在那裡,眼前變得漆黑一片。但當他再次看清楚時,他仍然筆直地立在原地,費麥修畏縮地躲開他。「不要打我。」費麥修啜泣道。
  
  里昂明白了自己的表情是狂怒的,「我不會付你錢——一毛錢都不。你明白了嗎?」
  
  麥修睜大了眼睛。「你瘋了嗎?」
  
  「那會是你的話——對抗我的。對抗我的母親。對抗公爵。」
  
  費麥修和身軀顫抖。「但是我有證據。」
  
  里昂凍住。
  
  「我有偉利知道真相後寫給蕾莎的信。他並沒有寄出信,但在信裡面,他透露了一切———只除了你生父的名字。」
  
  里昂感覺他的世界在腳下崩潰,他的希望及夢想破碎了。他感覺過去破碎,變得毫無意義,橫亙在面前的未來是一片空虛。
  
  「出去。」他道。
  
  
  
  他的心臟一整天都在困擾他。醫生不斷地警告他要慢下來,多休息,少做一點事,及放棄他最喜愛的菸及雪茄。他已經七十四歲了,也知道他早該退休,把大部份的責任交給他的孫子,他甚至想過在生前將公爵爵位傳給里昂。這種事並不常見,但如果他真的願意遜位,還是可以安排的。
  
  就某方面來說,他願意的,他真的累了——精疲力竭。他已經厭煩了那些似乎永無止盡的社交聚會。他總是提早離開。
  
  但他還沒有死,而且他的心智依舊靈敏如昔。他仍然熱愛管理他的公爵帝國的挑戰。他不會在活著時讓位給里昂,不管這個念頭有多麼誘人。
  
  他不應該老是想著死。但今天他的呼吸似乎比往常都更淺促,而且他累得再也無法出席聚會。他派人去推掉它們。現在才晚餐時間,他已經要回家了。
  
  一進到屋裡,公爵就有種奇怪的預感。「葛威爾,有什麼不對嗎?」
  
  葛威爾已經被僱用了三十一年了——自從前任總管去世之後。他的臉龐蒼白憔悴,眼神嚴肅。「恐怕是如此,閣下。」
  
  公爵停下腳步,感覺到額頭一陣抽痛,而空氣似乎濁得很難過,他的脈搏也在增快。「發生了什麼事?」
  
  「費麥修來過這裡,閣下,他和侯爵在圖書室裡談了一會話後,侯爵就變得很奇怪。我想那是震驚,閣下。」
  
  管家和公爵的眼神相遇,傳達一個無言的瞭解。葛威爾就是在偉利和蕾莎結婚時被僱用的,
  
  公爵揉了揉有些疼痛的胸口。他的手在顫抖。費麥修不可能知道。「安妮夫人呢?」
  
  「她數小時前離開了,閣下,而她的臉色似乎不太好,昨晚她的女僕和她一起睡在套房內。」
  
  現在又怎麼了?公爵在心裡呻吟了一聲。今天他的好幾位朋友已經對他提起里昂昨夜一個人出現在羅家舞會。「我最好和里昂談談。」
  
  「是的,閣下。好主意。」
  
  公爵迅速走過走道,一會兒後就喘不過氣來。在到達圖書室前,他必須停下來,大口吸氣到肺裡面。他發現自己難以清楚地思考。費麥修知道些什麼?他說了什麼?
  
  一度他會不計一切來隱瞞真相——永遠地。但現在他年事已高,來日無多,而他想要里昂知道。但他不要他發現一半的事實及流言,也許該是告訴里昂一切的時候了。
  
  公爵打開門。里昂不穩地站起來,面對他。他明顯地在等他。他沒有開口打招呼。明顯地他在生氣。
  
  公爵的心一沉。這是他一直害怕的——里昂的譴責及敵意。「里昂,威爾告訴我你有訪客,費麥修。他想要什麼?」
  
  里昂的笑容苦澀。「他要錢,我拒絕了。」
  
  公爵動也不動。「我明白了。」
  
  「是嗎?」里昂瞪視著他。「他告訴我真相。」
  
  公爵一怔,粗聲道:「他說了什麼。」
  
  「他說偉利不是我的父親,天殺的!」里昂突然間站到了公爵前面。「告訴我真相,你!你一定知道的,告訴我真相!」
  
  他們的視線相接。突然間公爵只覺得鬆了一口氣,再也沒有回頭路了,他必須告訴里昂,他們一起守住這個秘密,避免醜聞及社交界的責難。
  
  他張開嘴要說話,但沒有聲音出來。相反地,他感到暈眩、無法呼吸,頭部像是遭人重擊。事實上,他幾乎無法站直,他緊喘道:「里昂.....天呀!......」
  
  里昂冷冷地看著他.瞧見他一直不說話,於是一轉身,跑離開了房間。
  
  「等等!」公爵喘息道,但里昂已經走了。
  
  公爵呼喊出聲,一陣劇痛爆發開來。他往前栽倒時,明白了這就是盡頭。
  
  他倒在地上。
  
  黑暗吞沒了他,死神張牙舞爪地朝他撲來。但他不能死——還不能,他尚未告訴里昂真相,他還有最後一場戰役要打。
  
  他必須拯救他的家庭。
  
  安妮終於回到洛斯福宅邸時,發現屋裡靜得出奇。
  
  安妮的心亂得很。她在海德公園騎了一整個早上的馬,不睬其他人好奇的目光。事實上,她必須克制自己不要粗言對待少數幾位試圖和她談話的夫人。安妮的心亂得根本沒有記起來那幾個人的名字。她只記得她被極力邀請參加幾個聚會,但她不記得日期了。
  
  她現在還無法應付社交生活。
  
  昨晚她一整夜沒睡,最後終於屈服於哀傷,啜泣出聲。她曾經如此絕望地渴望里昂,如此全心全意地愛他。數天前,她的夢想似乎就要成真了,但那只是一椿可怕的欺騙,里昂並沒有愛上她。而如果貝兒及柏特是對的,里昂還試圖殺死她,除去一個不想要的妻子。
  
  但他們不可能是對的。安妮拒絕去想他們的懷疑。
  
  安妮試著推開心裡的傷害及悲傷,冷靜地思考。她至少必須接受有人試圖傷害她,或甚至殺死她的事實。那個人極可能是菲麗,然而安妮無法明白她表姐如何能夠進出她的房間這麼多次。但菲麗在每次意外時都在週遭。安妮剛才知道她表姐也來倫敦了。
  
  安妮內心一個小小的聲音要她去找里昂,說出一切。她可以在他的懷中找到安全及安慰。他會像傳說中的騎士,拯救她於危難之中,抓住想暗殺她的人——當然,除非他就是暗殺者。
  
  葛威爾在玄關處迎上她。「威爾,有人在家嗎?」安妮問。
  
  「是的,夫人,閣下在圖書室。」
  
  安妮真想去找公爵,告訴他一切。但公爵深愛著里昂,他會要她忘記里昂最後一次的背叛。當然,他也會著手調查最近一連串的意外。但萬一真是里昂呢?不,她又在胡思亂想了。她不能聽信貝兒或柏特的話。「那......侯爵呢?」
  
  「他離開一陣子了。他沒有說什麼時候會回來。」
  
  安妮微微放鬆了。「請叫貝兒過來。」
  
  但安妮沒有上樓梯,她遲疑了一下。她該向公爵求助嗎?為什麼不能呢?她不必說出貝兒或柏特懷疑里昂是兇手,只需要提到有人想傷害她——而且那個人也許是菲麗。
  
  安妮停在緊閉的圖書室門口,輕敲了門。
  
  門內沒有回音。她猜想公爵睡著了,但不知為何,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圖書室裡太過沉默了。她決定推門進去看。
  
  一開門就令她大驚失色。洛斯福公爵俯臥在地板上,動也不動。他的臉色蒼白如蠟,身軀靜寂如死。
  
  但公爵活了下來。他靜寂地躺在床上,覆著毛毯,幾乎感覺不到呼吸。醫生的診斷是公爵中風了。
  
  安妮竭力克制著淚水,葛威爾無言地啜泣,照顧著公爵——他自從趕到圖書室安妮身邊後就在哭泣。貝兒留在一邊,臉上也都是淚水。
  
  「告訴我實話,梅醫生,」安妮心碎地道。「你的診斷怎樣?公爵能夠活下去嗎?」
  
  醫生收好醫藥包。「希望很小,夫人,中風通常很嚴重。有時候病人就不再醒來,像公爵現在這樣,昏迷著死去。有的病人最後會清醒過來,但再也無法移動或開口說話。無論是哪種情形,恢復語言或行動的能力幾乎是不可能的。不過這些病人的意識完全清楚,能夠聽、看、感覺及思考。」
  
  安妮憂慮地看著公爵。「而?」
  
  「在少數的病例裡病人醒來後可以恢復部份的能力。他們可能說話不清楚、動作遲緩,或下半身癱瘓,只有極少數的病人可以恢復全部的能力——包括語言。」
  
  「那麼還是有希望了?」安妮問。
  
  「希望很小。特別說如果公爵沒有在二十四小時內醒來。」醫生堅定地道。
  
  安妮走過去坐在公爵旁邊,握住他的手。它動也不動。「謝謝你,醫生。」
  
  「不要謝我,我什麼都沒有做。但我曾經警告過公爵多休息,少喝酒及抽菸。」醫生歎了口氣。「如果他醒來了,立刻叫我過來。我可以檢查他的情況。」
  
  安妮點點頭,看著公爵蒼白憔悴的臉龐,知道公爵已徘徊在生死之間。她緊握著他的手。「閣下,我們需要你,我們全部人。拜託,醒過來,為你的生命奮戰。」
  
  但公爵依舊動也不動。
  
  「閣下,」安妮用力吞嚥。「我知道這麼說很大膽——但這些年來,我已經深深愛上你了。你就像是我的父親」 安妮的面頰流下了淚水。「你一直對我如此好。拜託,公爵,好起來。」
  
  葛威爾來到她旁邊,眼睛哭得紅腫。「我們都祈禱你能康復,閣下,」他沙嗄地道。「原諒我的無禮——但家裡的每個人都深愛著你,閣下。」
  
  洛斯福公爵仍沒有動,他始終靜寂如死。
  
  
  
  「發生了什麼事?」里昂喊道。
  
  里昂衝進了房間。安妮的身軀緊繃。里昂的臉龐蒼白如紙,看著他的祖父。「中風。」安妮回答。
  
  「老天。」里昂低語,變得靜寂如雕像。
  
  安妮站了起來,放開公爵的手。她已經和他聊了一個小時以上,希望公爵能夠有些反應——但他什麼都沒有。她彷彿感覺到公爵已自他們身邊溜走。
  
  她走到床腳,刻意不看里昂,或是碰觸到他。此刻的他並不像殺人者。
  
  他在哭泣,淚水無聲地從他的面頰流下。他走到祖父身側,恍若沒有察覺到安妮在場。「祖父,這都是我的錯,我很抱歉!」
  
  公爵靜寂不動。
  
  里昂坐在公爵旁邊,溫柔地拂開他額前一綹白髮。 「上帝,我是這麼地抱歉!」他噎回一句嗚咽。「這怎麼可能?你是如此地強健有力,無所不能——我認為你是不死之身!」
  
  安妮雙臂抱胸,想要別開目光,卻沒有辦法。她在一旁無聲地哭泣。
  
  「我需要你,」里昂低語。「你不能現在離開我們。」
  
  他用袖子擦眼睛。「祖父,我無意譴責你欺騙我。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那麼做——我假設是因為缺少繼承人——但隨便一位遠房兄弟不都比較合適嗎?老天!」他無法再繼續下去,哽咽抽泣。
  
  安妮忘了自己的困境。她想要走到里昂身邊,搭在他的肩上安慰他。但她只是僵在原地,手緊握成拳。
  
  「這都是我的錯,」里昂痛苦地對著祖父道。「是我刺激了你,我不是有意的,該死的費麥修!」
  
  安妮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麼。
  
  「我只能假設你要我繼續這個偽裝。我會盡我最大的能力,即使我並不瞭解,即使我認為費麥修非常危險。也許我應該付錢給他,也許蕾莎能夠幫助我瞭解這一切,」他強擠出個淒慘的笑容。「我已經派人請她過來了。」
  
  公爵有若泥塑木雕一般。
  
  「也許,」里昂道。「現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里昂。」安妮聽見自己低語。
  
  但里昂並沒有聽見她。他執起祖父的手。「不要死,拜託不要死,」里昂俯身向前,親吻他祖父的額頭。「我是如此地愛你,祖父,我一直是,永遠會。如果沒有你,我的童年會是如此地空虛寂寞,你比偉利更像是我的父親。」他以手覆臉,肩膀抖動不已。
  
  安妮的手搭在他肩上,啜泣不已。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4-12-20 14:55:34

  第十七章
  
  「他有好轉嗎?」蕾莎問,站在公爵的臥室門口。
  
  已經是夜裡,蕾莎剛剛抵達。里昂的身軀一僵。「不。」他轉身看著母親,表情陰暗。他已經在祖父身邊坐了十數個小時。屋外已是沉沉的黑夜,星月無光。
  
  蕾莎望著公爵。「這真是件可怕的事情,」她緩緩地道。「但他已經是個老人了。」
  
  里昂站了起來。「你不關心,對不對?我不知道為什麼,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怎樣了,但你不關心。何必假裝呢?」
  
  蕾莎開始哭出來。「你為什麼這樣對我說話?我做了什麼?又不是我引起他中風的!」
  
  里昂明白她是對的,努力控制自己。「我懇求你的原諒,母親。原諒我,我心情意亂。」
  
  蕾莎點點頭。她的眼角含淚,嘴唇顫抖。她走向他,捧住他的面頰。「我們沒有理由吵架,里昂,特別是現在。」
  
  他閉上眼睛一晌,掙開她的手。「費麥修今天來勒索我。」
  
  蕾莎驚喘出聲。她抓著床柱支撐自己。「不!」
  
  「你需要知道一切,」里昂陰鬱地道。「費麥修不只是偉利的好友,他是個年輕的美男子,顯然愛著偉利。」
  
  蕾莎沒有動,眼裡滿是戒意。「我知道。」
  
  「你知道,」里昂愣住,繼之的是憤怒。「你不認為我應該被告知——好可以準備應付這樣的事?」
  
  「我沒有料到費麥修會想要勒索我們。」
  
  「他不是要拿和偉利的關係勒索——那件事揭開了對他並沒有好處。」
  
  蕾莎的臉龐蒼白。「那麼......是什麼?」
  
  「他知道真相,」里昂野蠻地道。「他知道偉利不是我的父親,而且他有些證據——至少他是這樣宣稱的。」
  
  蕾莎跌進一張椅子裡。「什麼證據?」
  
  「偉利發現你的背叛後寄給你的信。」里昂看著她。
  
  「我從沒有收到過什麼信,」蕾莎抬起頭。「我不知道偉利知情,他從不曾透露。」
  
  「費麥修宣稱他有那封信,說他從沒有寄出去。」里昂聳聳肩。「那有什麼差別了?偉利在遺囑中把財產留給費麥修是個不爭的事實。這已經足夠引得人們懷疑了,」他看著母親,感覺心裡逐漸死去。「此外,那是事實,不是嗎?」
  
  蕾莎深吸了口氣,抬起頭,迎上他的視線。
  
  「母親,偉利有可能是我的父親嗎?」
  
  她潤了潤唇,沒有回答。
  
  「母親?」里昂向前走一步。「拜託。」
  
  蕾莎的眼裡盛滿了淚水。「不,他不是你的父親。我嫁給偉利時已經懷著三個月的身孕。」
  
  「而他不知道。」
  
  「感謝天,你出生得比較晚。醫生按照吩咐說你是早產兒,而且這種情形常有。因此偉利相信了。」
  
  「你付錢要醫生說謊。」
  
  「不。」
  
  「那麼是有人付錢給醫生。」
  
  蕾莎拒絕回答。
  
  里昂看向床上靜靜躺臥著的公爵。「我明白了。是祖父。」
  
  「你明白了什麼?」蕾莎焦急地問。
  
  「祖父付錢要醫生改口。為了要保護你——及偉利——免於醜聞。他是如此地寬宏大量,接受我為他的骨肉。」里昂坐在公爵旁邊看著他。「天呀!」
  
  蕾莎也看著,但她保持沉默。
  
  里昂重重歎了口氣,目光像利刀刃般砍向蕾莎。「我的父親是誰?」
  
  蕾莎眼睛睜大了。「那並沒有關係。」
  
  「對我有。」里昂喊道。
  
  蕾莎抿緊唇。「那不重要。你的親生父親已經死了。」
  
  里昂閉上眼睛。蕾莎錯了,那對他非常重要。萬一他的父親是個小廝或是吉普賽人呢?或是某個惡名昭彰的色鬼?一名罪犯或是殺人兇手?也許不知道還比較好。
  
  「你現在要怎麼做?」蕾莎問。「不能讓費麥修說出來!」
  
  里昂看著母親。「雖然那違背我的原則,我會立刻和費麥修碰面,而且我會付他一大筆錢,讓他住口,離開這個國家。」
  
  「這件事會永遠懸在我們的頭上。」蕾莎道,站了起來。「里昂,我很害怕。他會不停地要錢,而我們會永遠害怕被揭露出來。如果它傳了出去,你我都會被毀了!」
  
  「如果它傳了出去,我們會高抬著頭,捱過這場風暴。」里昂平板地道。
  
  蕾莎看著他的樣子似乎他瘋了。「我會被毀了。」
  
  里昂站了起來。「拜託,母親,淚水幫不了我們,不要哭。你還沒有被毀。」
  
  她接過他遞來的手帕,捂著鼻子。
  
  「我們要樂觀一點。費麥修是個懦夫,害怕他所知道的,我不認為他會說出去,」里昂道。「不過我明天就會和他碰面。我會小心地收買他。」
  
  蕾莎將手帕揉成一團。「如果費麥修死了就好了。」
  
  「你不是認真的,母親。」
  
  「我是認真的。我希望他死。」
  
  一陣沉默落在兩人之間。「你的心情很亂,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里昂最後堅定地道,但他的身軀輕顫。
  
  蕾莎用手帕拭著眼角。「我們即將失去一切,你怎麼還能夠這麼鎮靜?」
  
  里昂的表情陰鬱。「我並不鎮靜。」
  
  蕾莎繼續說道,彷彿他從沒有說過話一般。「我在社交界再也不會被歡迎了。而你的公爵帝國將必須讓給某個肥胖、愚蠢、貪婪的遠房兄弟。」
  
  「那是有可能的,」里昂平板地道。「如果費麥修說出他所知道的。」
  
  「我要回我的房間,」蕾莎道,再次拭了拭眼角。「我需要想一想。」
  
  里昂看著她離開。他坐在祖父的床腳,以手覆臉。他為母親擔心。如果事情到了最糟的地步,他可以捱得下去,但蕾莎他就不確定了。然而他會盡可能地保護她。
  
  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他沒有看見公爵的手指動了一下、睫毛微掀,或聽見他的低聲呻吟。
  
  蕾莎毫不遲疑,她召來了馬車。二十分鐘後,她已經立在倫敦威弗利宅邸寓所的門前。
  
  她大步走上石灰岩台階,感覺作嘔。這棟屋子原屬於偉利,現在它應該屬於里昂,結果卻成了費麥修的。他該死。
  
  門房打開門。石亨利看到她,臉上流露出驚訝,但隨即回復過來。「夫人。」他尊敬地道。
  
  顯然費麥修留下了大部份的舊僕人。「亨利,費麥修在嗎?」
  
  「是的,他正在用餐。」亨利接過她的名片,匆忙入屋。儘管晚餐時候並不適合拜訪人,他也沒有顯示出來。
  
  蕾莎打量著週遭,打了個寒顫。她已經十年不曾到這幢城裡的寓所了。她寧可待在鄉下,偉利在國內時卻寧可待在這裡。她看出沙龍重新裝潢過了,變得又紅又金的,俗麗不堪。她猜測這是費麥修的品味。想像偉利和這個年輕人耗在這屋裡所做的事,一陣苦澀嘔吐感湧了上來。
  
  費麥修出現在門口。「桑夫人。」他禮貌地道。
  
  看見他,蕾莎的身軀一僵,反感不已。他是如此地美麗、年輕,令蕾莎清楚地察覺到自己年華已逝。他們的視線鎖住。
  
  蕾莎對他微笑,打心裡痛恨這個男人,即使她從沒有渴望過偉利。「我們終於見面了。原諒我沒有太過高興。」
  
  費麥修卸下了禮貌的面具,臉龐變得扭曲憤怒。「原諒我沒有請你坐下或是吩咐茶點,夫人。」他的眼裡燃著火焰。
  
  「我不要你的招待。」蕾莎反駁。
  
  「我想也是。」他道。「你要什麼?」
  
  蕾莎冷冷地回瞪,儘管她的手在顫抖。「不。真正的問題是:你要什麼?你的意圖為何?」
  
  「你害怕了?」
  
  「是的,」蕾莎承認。「我害怕——而且憤怒——不擇手段。」
  
  「你活該受苦。」
  
  「我對你做了什麼?我甚至對你和我丈夫的醜事視而不見!」蕾莎喊道。
  
  費麥修的眼眶湧上淚水。「你害得他悲慘不堪,你背叛了偉利。偉利恨你,他一再地告訴我,而且我也恨你!」
  
  「而我恨偉利!」蕾莎喊道。「我除了和他結婚外,別無選擇——當時我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而我從那時起就恨他!」
  
  兩人間陷入了死寂的沉默。
  
  蕾莎強擠出笑容。「那不重要了。他死了,而我高興得很。」
  
  「你這個婊子!」費麥修喊道,臉龐蒼白。
  
  蕾莎幾乎笑出聲來。等她回復過來後,僵硬地道:「說出你的價碼,我會叫里昂付錢。」
  
  「沒有價碼。」
  
  蕾莎愣了一下。「這一點也不好笑。」
  
  「它本來就不好笑,」費麥修說道。他的臉龐蒼白,手抖個不停。「我愛偉利,錢不是重點。」
  
  「那麼什麼是重點?」
  
  費麥修潤了潤唇。「正義,」他用力吞嚥,迎上她的目光。「我只要正義。」
  
  蕾莎凍住了。「這太荒謬了!」
  
  費麥修搖搖頭。「不,偉利恨你,也恨里昂。他恨這整個謊言,因此我要把它揭露出來。」
  
  蕾莎以為自己聽錯了。她一定是聽錯了。
  
  「你瞧,我只有一個野心——那就是告訴全世界你及你兒子的事。」
  
  
  安妮一個人用晚餐。蕾莎沒有出現,安妮只能假定她在自己的房間裡用餐。里昂和下午一樣,一直留在公爵的臥室。
  
  安妮沒有食慾。她很快地用完晚餐,回到自己的房間。儘管她很想在上床前看看公爵,但里昂在公爵的房間使她打消了這個念頭。不過她要貝兒定期報告公爵的情形。而根據貝兒的說法是沒有變化。公爵依舊沒有恢復意識,侯爵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睡著了。
  
  安妮在臥室裡來回踱步。她穿著一件絲料睡袍,頭髮綁成一條長辮,她是如此地擔憂公爵的病況。
  
  「安妮,我想和你談談。」
  
  安妮轉過身,里昂不請自來地出現在她的房間。「公爵......」她無法說下去。
  
  「沒有變化。」里昂停頓一下,陰鬱地看著她。安妮抓緊床柱。他想要說什麼?安妮突然間焦慮不已。她清楚地察覺到兩人之間的緊繃,努力想要鎮靜下來,但卻沒有辦法。
  
  里昂站在數寸外看著她,眼神深不可測。他明顯才剛剛醒來,頭髮蓬亂。身上仍穿著沾滿泥土的騎馬靴及馬褲,但外套、背心已脫下,只穿著一件皺巴巴的襯衫,而且紐扣沒扣幾顆。安妮刻意別開目光,不看他古銅色的胸膛。
  
  而她清楚地察覺到自己僅著睡衣。「也許你應該先敲個門的。」安妮勉強道,臉龐脹紅了。他想要什麼?貝兒及柏特的懷疑浮現在她的心裡。
  
  他不睬她的拒絕。「今天費麥修來找我。他不只是偉利的朋友,他們的關係還更親密。他來勒索我。」
  
  安妮驚喘出聲,登時忘了她的睡衣。「他來勒索你?」
  
  「是的,」里昂以彷彿在背書的方式訴說。「他說他有證據證明我不是偉利的兒子。」
  
  「什......什麼?這太荒謬了!」
  
  里昂的表情不變,有若泥塑木雕一般。「事實上,我已經懷疑偉利不是我的父親有一陣子了。那是事實,蕾莎剛剛也承認了。」
  
  安妮必須坐下來,她選擇了距離里昂最遠的一張椅子。她看見里昂臉部的肌肉繃得緊緊的,他的眼裡閃著奇異的亮光。「你的父親是誰?」
  
  「我不知道。我不想要知道。」
  
  安妮仍處在驚訝、無法置信的狀態裡,並沒有真的聽見他的話。
  
  「你是我的妻子,我認為你應該知道這件事,即使你選擇了不和我住在一起。」里昂道。
  
  安妮的身軀劇震。她看向他,納悶她是否在他的語氣裡聽見一抹苦澀。他的眼神封閉,但這件事對他打擊甚大。對安妮就是如此。老天,突然間她瞭解里昂的話所意味的——他可能失去一切;他的姓氏、頭銜、財富、地位及土地。她的脈搏因為恐懼而加快——為了里昂。安妮並沒有想到自己。
  
  「你會付錢讓費麥修保持緘默?」
  
  「是的,明天一早。」
  
  費麥修可以被收買,保持緘默。安妮鬆了口氣,即使她不應該被里昂的困境打動。
  
  他繼續看著她,安妮開始不安起來。她攏緊睡袍。他的視線立刻來到她的手上,令她後悔起自己的動作。他的視線再次和她接觸時,她瞭解他眼裡的光芒。她的胃抽動。他猜出了她仍然覺得他有吸引力,或是他猜出了其他?
  
  他有可能是個殺人兇手嗎?不,那是荒謬、不可能的,儘管事實是他比其他人都更有動機。萬一他知道她現在所想的——而且柏特及貝兒是對的呢?
  
  她舔了舔乾澀得可怕的唇。不,他不可能知道,他不可能猜出來。她的想像力及恐懼太過發達了,只因為現在夜已深,而且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獨處。安妮在唇上強擠出個笑容。
  
  里昂的目光變得冷淡無比,沒有回應她的笑容。
  
  安妮緩緩站起來。她的呼吸困難,感覺很不舒服。為了避開他的目光,她走向窗邊,推開窗子,深吸了一口夜晚清涼的空氣。他為什麼還不離開?
  
  安妮提醒自己如果里昂真的想殺死她,他有的是機會——但也許他只是想嚇嚇她。安妮的心狂跳——也許他只是想把她趕離威弗利宅邸?
  
  安妮轉身看他。一如她所料的,他正在看著她。萬一他真是無辜的呢?萬一他最大的罪只是在沒有感情的情況下引誘她?如果是,安妮有責任在他的世界分崩瓦解之際,站在他身邊支持他。
  
  兩人間的沉默延續,安妮強迫自己開口。「還有其他事嗎?」
  
  「是的,」里昂平板地道。「有的。」
  
  安妮突然間明白了。
  
  他的視線更低,越過她的手——她仍然緊抓睡衣的領口。安妮的乳頭在他的注視下挺立,而且她知道他已經注意到了。
  
  里昂的下顎抽動。他們的視線鎖住。
  
  安妮的心跳得太快了。「你該離開了。」
  
  「為什麼?」
  
  安妮再也無法保持平靜。「你想要什麼?你瘋了嗎?」她喊道。
  
  「也許是——」他唇角抿了起來。「你猜不出我想要的嗎,安妮?」
  
  「不。」那是句拒絕,不是回答。
  
  「來吧,安妮。」他的聲音緊握成拳。「我——我要你離開」
  
  他挑了挑眉。「真的?我認為不然。」
  
  「你認為的錯了。」安妮道。
  
  他們的視線持住。「我想要知道你是不是會難過。」
  
  安妮潤了潤唇,她甚至並未試圖抽回手,但她在顫抖。他站得如此靠近,近得她的腿拂到他的。「我當然很難過。」
  
  他的笑容扭曲。「有多麼難過?」
  
  她望著他。「什——什麼?」
  
  他的視線滑過她的身軀。「你有多麼難過,安妮?難過得後悔我們分居的事實?難過得願意改變心意?願意安慰我?邀請我上你的床?」
  
  現在安妮試著要抽回手了,但這反而使得他捱得更緊。他的掌握幾近野蠻——而且毫不妥協。他不打算讓她去任何地方。安妮突然間害怕了。
  
  他俯身向前,她的雙峰隔著絲料睡衣觸及他的胸膛。「你難過得願意提供你身體的安慰?
  
  安妮深吸了口氣。他的肌膚貼著她,他溫暖沙嗄的聲音,令她的身體竄過一陣震驚、興奮。她的身體背叛了她,變得酥融、腫脹。「這——這是你來找我的原因?」安妮低語。
  
  他的眼神一黯。「不。是的。」
  
  安妮無法開口。他的另一臂環住她的腰,將她拉抵向他。他的掌握彷彿鐵箍般地定住她。
  
  安妮驚喘出聲。
  
  「我想要和你做愛,現在。」里昂突兀地道。
  
  「不,」安妮低語,但她清楚地察覺到他堅硬、喚起的身體貼著她。「不要。」她一點也不確定自己是認真的。
  
  而他感覺到她的猶豫。他的眸子變得更加深沉、大膽。「那麼就一個吻吧。」他粗嗄地低語。
  
  安妮試著要抗議,試著思考。但他的唇突兀地、飢渴地攫住了她。安妮的身軀一僵,洶湧的情慾淹沒了她。但內心裡一個小小的聲音道:萬一真的是里昂呢?萬一是里昂想驚嚇她——殺死她呢?
  
  他的唇離開她的,喘息不已。安妮也在喘息,她的唇剛剛被恣意肆
  虐過,腫脹疼痛。他們的視線相遇。
  
  「不要反抗我,」他道。「我需要你,安妮。」
  
  突然間他的視線再也不冰冷,盛滿了赤裸裸的熱力及痛苦折磨。在安妮能夠回答之前,他托起了她的下顎,他的唇粗魯地貼住她的一晌。
  
  安妮變得完全寂靜,內心的一角,反抗的聲音已漸漸逝去。他的舌頭入侵她的,安妮驚喘出聲。她的手像是有自由意志地來到他的胸前——但不是要推開他。
  
  他感覺到他的勝利,低喊出聲,一手托住她的乳峰,低頭含住了它。安妮驚喘一聲,他用力吸吮,一陣幾近疼痛的喜悅淹沒了她。
  
  他的手隔著絲料睡衣托住她的臀部,突兀地將她拉抵向他的喚起。安妮清楚地感受到他。她嚶嚀出聲,但聲音被他狂熱的吻切斷了。
  
  他一面吻她,一面拉起她的睡袍下擺,托住她的臀部。安妮驚喘出聲,淚水滑下面頰。她的手探入他的襯衫領口,愛撫他的胸膛,往下來到他堅挺的小腹。她聽見衣料撕裂聲,但她不在意。她的手指探入他的皮帶下,輕撫他的男性。
  
  里昂呻吟出聲。他的手覆住她的,他的男性充滿她。
  
  安妮的身軀因為興奮而戰慄不已。
  
  他的唇離開她,兩人的視線鎖住。他抱起她走向床。他將安妮放在床上,跟著來到她身上,分開她的雙腿,他們的肌膚相貼,雙唇飢渴地相纏。
  
  安妮緊攀著他寬闊的肩膀。他開始拉下襯衫,安妮在他的下顎及喉間印下無數個吻,而後是他的胸膛、腹部和肚臍。里昂急忙解放長褲。「安妮。」他喘息地道。
  
  安妮再次碰觸他。他突然一個動作定在她身上,分開她的雙腿,臉龐緊繃。他深深地衝進她體內,安妮呻吟出聲。她閉上眼睛,拱起身子迎上他,讓他衝刺得更深、更深,一遍又一遍。他們的身軀汗水淋漓,床搖晃撞到牆。他舉高她的臀部,衝刺更深。安妮的指甲陷入他的背。她的喉間逸出某種動物般的呻吟,她喊叫出聲,一陣強烈得幾近疼痛的歡愉襲遍了全身。
  
  他也喊叫出聲,他的唇抵著她喉間,深深埋在她體內,痙攣著將種子灑在她體內。
  
  他們手足相纏地躺臥,試著平靜氣息。突然間安妮又能夠思考了,突然間她全身緊繃,痛苦地察覺到躺在她身邊的男人。他的手臂環住她,一腿跨在她身上。
  
  「安妮?」里昂低語。
  
  安妮坐了起來,掙離他的臂彎,睜大眼睛看著他。
  
  她的驚恐一定顯現了出來。里昂輕鬆、溫柔的表情不見了。他也坐了起來,金眸變得警戒、迴避。
  
  安妮立刻別開了目光,攏好被扯破的胸衣。她的手在顫抖。老天,她做了什麼?
  
  「安妮。」他喚道,碰觸她的背。
  
  「不!」安妮喊道,躍離床上。她連連後退,看著他及床,對自己所做的事反感不已。在發生的一切後,她怎麼能夠和他做愛?他背叛了她兩次!
  
  里昂的下顎緊繃。「我明白了。」
  
  「不。」她用力吞嚥,氣息喘促。上帝,她再次允許他利用自己,而且他還可能對她懷著惡意!
  
  里昂下了床。「反悔了?」他嘲弄道。安妮怔住了,從沒有聽過他用這樣惡劣的語氣說話。他的視線依舊持住她,一面套上長褲,扣好鈕扣。
  
  安妮別開目光,微微臉紅,儘管他們剛剛所做的。
  
  安妮俯身拿起襯衫。他的襯衫血跡斑斑。安妮睜大了眼睛。那是她所做的?她看著自己的指甲,手在顫抖。
  
  他的笑容緊繃、憤怒。「是的,安妮。你的手、我的血。」
  
  安妮抑回一聲挫折的低喊。他們的視線突然間持住,而安妮沒有力量別開。
  
  他的唇角漾起個笑意。「如果你想要,你可以在全世界面前假正經,但我們都知道事實,不是嗎?」
  
  她倒吸了口氣。他的話的目的在傷人,而且也成功了。
  
  「但你永遠不要在我面前故作端莊。」
  
  安妮的臉龐蒼白。
  
  他非常地憤怒,大步走向她,安妮畏縮了一下,那使得他更加憤怒。他突兀地轉過身,大步離開了房間。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4-12-20 14:55:57

  第十八章
  
  次日清晨里昂仍在生氣——他從沒有這麼憤怒過。氣憤安妮,為了某些愚蠢的理由,他認為只要安妮站在他身邊,他可以忍受任何事。
  
  但安妮並沒有站在他這邊,更不用提他過去對她那麼惡劣。明顯地,她渴望他的身軀,但她一點也不在乎他心裡所受的苦。他渴望她,不只是肉體上,但顯然他只能滿足於此。該死的她!
  
  里昂對桌上豐富的早餐視而不見。葛威爾一直徘徊在餐室門口,直至他必須離開去應門。里昂啜著熱騰騰的紅茶。一會兒後,管家回報賀爵爺來訪。里昂推開瓷杯。「請他進來。」他道。
  
  一會兒後,雷克走進餐室,英俊瀟灑如昔,但那對藍眸裡盛著憂慮。「早安,里昂。不,不必起來。」
  
  里昂坐了回去。「來,用早餐。」
  
  「我已經吃過了,」雷克坐在里昂旁邊。「你今天起得真晚。」
  
  里昂沒有回答。他昨晚甚至沒有合過眼。儘管和安妮的熱情——或是由於和她的熱情。但他終於在太陽升起時睡著了。他累壞了,但他醒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探望公爵。他祖父的情況仍然沒有改變。
  
  「公爵的情況怎樣?」雷克關心地問,似乎讀出了他的思緒。顯然公爵中風的消息已經傳遍了倫敦。
  
  「沒有變化。」
  
  「我很難過,」雷克嚴肅地道。「非常難過。」
  
  里昂勉強迎上朋友的目光。「我也是。」
  
  雷克遲疑了一下。「里昂,我痛恨在這種情況下提起這個話題,但有件事你必須知道。」
  
  里昂的身軀緊繃,知道雷克即將說出口的。
  
  雷克將他的沉默視為鼓勵他說下去。「城裡有個齷齪的謠言,但我希望你扭斷他的脖子,」雷克道。「不然我可以為你效勞。」
  
  里昂看著自己的手。
  
  「傳言你不是桑偉利的兒子,」雷克道。「因此不是公爵真正的繼承人。」
  
  「那是真的。」
  
  雷克正在接受葛威爾倒給他的茶。這句話嚇了他一大跳,茶潑了一地。「什麼?」
  
  「那是真的。」
  
  雷克震驚不已。
  
  里昂站了起來。「那不是謠傳,雷克。我不是桑家人,當然——。」他的笑容苦澀。「我最近才知道這一點。」
  
  「老天!」雷克只能道。
  
  「不幸地,我不認為老天該死地在乎我。」里昂走到窗前,望著洛斯福外的花園。種這些花的是他原以為是他祖母的莎娜公爵夫人。
  
  雷克也站了起來。「里昂,你確定嗎?不會有什麼誤會吧?」
  
  「沒有。」里昂道。
  
  「但你一定會反駁吧?」雷克最後道。
  
  里昂轉回身。「如果費麥修真的有他們所宣稱的證據,我的反駁沒有用。」
  
  「里昂,如果你不反駁,你會失去一切。」
  
  「我不是個好的說謊者。該死了,我在這方面差勁透了,」里昂聳了聳肩。「我約了律師。城裡最好的。我先看看他怎麼說,再決定要採取的行動。」
  
  他們的視線鎖住。「老天。」雷克道。
  
  「是的。」里昂附和。
  
  雷克搔了搔頭髮。「你不會失去我的友誼。」
  
  里昂笑了。「謝了,我也不認為我會。」
  
  雷克回以笑容,而後他的眼神一亮。「我剛剛想到一件事。你不會失去一切,你不會失去威弗利宅邸。」
  
  里昂的視線和他鎖住。「不,我不會失去宅邸。感謝天有公爵的信託,」他平板地道。一會兒後,他加了一句。語氣裡充滿了苦澀。「感謝天有安妮在。」
  
  
  
  安妮沒有下樓用晚餐。她留在自己的床上,試著不去思考;思考只會帶來無比的悔恨。更糟的是,她無法不想里昂離開時憤怒的表情,那是如此地傷人。
  
  安妮在床上用早餐。直到無法再逃避,她套上一件法蘭絨睡衣,拉鈴召來貝兒。
  
  一如以往地,貝兒笑容滿面地進了房間。「夫人?」
  
  「幫我吩咐洗澡水。」安妮道,跟在貝兒後面,悠閒地越過臥室,走向穿衣間。但貝兒突然自穿衣間奔了出來,臉色蒼白如紙。
  
  安妮停了下來,恐懼不已。「怎麼回事,貝兒?」
  
  「不要進去,夫人!」貝兒哽咽道。
  
  但安妮已經推開了她穿衣室的門,並且凍住了。
  
  昨晚她和里昂做愛時穿的睡衣躺在地毯上——被割成了無數長條。
  
  安妮一直盯著那堆破布。不!里昂不可能趁昨夜她熟睡時潛進她的房間,這樣子毀壞她的衣服。
  
  「夫人?」貝兒恐懼地問。
  
  安妮試著思考。她想到昨夜里昂離開時的憤怒譏誚。她的身軀簌簌顫抖。有可能嗎?他有可能這麼做嗎?
  
  「你要怎麼辦?」貝兒害怕地道。
  
  安妮驚醒過來。「不可能是里昂,貝兒!老天,不可能!」她對天祈禱不是他!
  
  「夫人,你自己說過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他!」
  
  但安妮只是在重複柏特的話。柏特!她已經好幾天沒有看到他了!她需要他——現在!
  
  「幫我穿衣,」安妮道。「我稍後再洗澡。」
  
  貝兒匆忙幫安妮穿衣。「你要去找柯爵爺?」
  
  「是的。」安妮簡潔地道。
  
  「如果爵爺知道了,他會憤怒如雷。」貝兒道。
  
  「那麼我必須確定他不知道」安妮道。里昂不能禁止她和她的表哥見面。
  
  「安妮?」
  
  聽到這個聲音,安妮震驚地轉過頭。她才剛套好撐箍,尚未穿上衣服。她看見里昂悠閒地倚在穿衣室門口,大膽的目光攝入了她曲線起伏的身軀。
  
  她隨手抓住衣架上的衣服,遮在身前。「這太過份了!」她怒喊道。「昨晚你沒有敲門,現在又——」
  
  「我敲門了,數次。但你們兩個似乎太過專注於穿衣,沒有聽到。」他平板地道。
  
  安妮的身軀定住,臉龐蒼白如紙。老天,他聽到了多少?然後她想起那件被剪破的睡衣就在身後的地面,感覺像要昏倒。
  
  「怎麼回事?」他問,注意到她異常蒼白的臉龐。
  
  「沒什麼?」
  
  「那麼你在隱藏些什麼?你看起來滿臉罪惡感。」
  
  安妮不安地挪動身子。「我沒有什麼好隱藏的。」她強擠出笑容,但視線卻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堆剪破的布料上。
  
  里昂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突兀地,他大步走向前,迫使她後退。他看著那堆破碎的布料。
  
  安妮的心狂跳。他抬起頭,兩人的視線相遇。
  
  安妮的語音沙嗄。「是……你做的嗎?」
  
  他看著她良久。「我絕對該死地沒有!」他吼道。
  
  安妮想要相信他。但除了他以外,還有誰有可能呢?
  
  里昂轉向貝兒。「出去,我要和我妻子私下談話。」
  
  但貝兒沒有動,看向安妮。
  
  「不論你想說什麼,」安妮道。「你可以在貝兒面前說。」
  
  里昂的眼神陰暗。「但我不想要在你的女僕面前說話,安妮。」
  
  安妮無以作答。
  
  「怎麼回事?害怕和我獨處?不信任你自己?」他的眼神是毫不掩飾的侮辱。「或者我說我沒有做時,你不相信?」
  
  安妮看著那堆被剪破的布料,再看向他。「貝兒,出去,」貝兒遲疑了一下,她附加道:「沒事的。」
  
  貝兒一離開,里昂就發作了。他轉身,大力關上穿衣室的門,將兩人困在窄小的空間裡。他來到她面前。「這該死地是怎麼回事?」他怒吼。
  
  安妮畏縮了一下。
  
  「你們兩個表現得像被我嚇壞了。」
  
  安妮勉強搖了搖頭。
  
  「安妮!」他大吼。「就因為那個?」他指著那堆破布。
  
  她的身軀劇震,一顆淚水不由自主地滑下她的臉頰。她無法回答。
  
  「老末。」里昂道。他伸出手,指尖無比溫柔地接住那顆淚水。然後他的手圈住她的頸項。
  
  安妮凍住了。
  
  里昂低下頭,他的唇刷過她的。
  
  安妮依舊僵硬不動。
  
  里昂的眼神陰暗,放開了她。「該死的你!」
  
  安妮往後退。她的心跳狂亂,冷汗涔涔。如果她能夠讀出他的心思就好了!
  
  里昂再次咒罵了一聲,目光定住她的。「你以為我會做什麼,安妮?你表現得像你認為我會傷害你。我和那堆剪破的布料無關。」
  
  她搖搖頭,無法開口。她的膝蓋軟得幾乎無法站立。
  
  里昂憤怒地伸手到他的外套口袋。安妮睜大眼睛。他將一個天鵝絨珠寶盒給她。「拿去。」他道。
  
  安妮接過盒子,但沒有打開。「這是什麼?」
  
  「給你今晚佩戴的,打開它。」
  
  「今晚?我們今晚要去哪裡?」
  
  「去賀家舞會。」
  
  安妮驚喘出聲。「里昂!你瘋了?你祖父生病著!」
  
  「相反地,我的神智清楚得很,也知道我祖父生病了。但情勢使然,我們必須參加。打開盒子。」
  
  沮喪於他堅持她一起參加,安妮依言打開珠寶盒。盒內是三件一組的紅寶石鑽珠寶,顯然價值不菲。
  
  「你喜歡嗎?」他平靜地問。
  
  她抬起視線,發現自己無法說謊。「不。在不同的情況下也許會。」她無法繼續。
  
  「但是你造成這種情況的,安妮。」他平平地道。
  
  「不。」安妮搖搖頭。
  
  「是你堅持分居的,不是我。」
  
  她看著他。「你背叛了我。」
  
  「再一次地,我告訴你我引誘你並不是為了得回威弗利宅邸。」他沒好氣道。
  
  安妮遞回珠寶盒。「我不想要它。」
  
  「但它是你的。你是威弗利侯爵夫人,有一定的面子要維持,」他自胸口袋取出另一個小珠寶盒。「搭配你的耳環——盤高頭髮,」他轉身要離開,但又停了下來。「你有合適的衣服可以穿吧?」
  
  她有些生氣了。「你是指晚禮服?」
  
  「是的,晚禮服——要高雅、合時尚的。還有,不要黑色的。」他冷冷地道。
  
  「我不想要去參加舞會。」安妮道。
  
  「但我並沒有問你想要什麼,安妮。」
  
  「你為什麼這麼做?」安妮喊道。
  
  「我為什麼做這些?為什麼給你這套價值天文數字的珠寶?為什麼堅持你戴上它們,和我一起參加舞會?」他的視線定住她。「四年前,我給你我的姓氏,不論那是好是壞。噢,它肯定是更壞了。九點準備好。」
  
  安妮看著他冰冷、英俊的面容。「一切如你。」
  
  他怔了一下,怒氣消逝了些,目光如謎。他轉身要離開,隨即又停了下來。「我建議你做好心理準備。」他警告。
  
  「我……我不明白。」
  
  「費麥修已經告訴全世界我是私生子。」
  
  安妮無比震驚。
  
  「他們會鞭笞得我體無完膚——也許還有你。」里昂轉身離去。
  
  安妮看著他的背影,心中疼痛不已。她清楚地記得傳言有多麼殘忍,但這次成為標靶的是里昂,不是她。她的心為他疼痛,一時間,她的懷疑及他的背叛似乎都不重要了。「不要這麼做。」她低語,但現在她明白為什麼他們兩人都必須參加舞會。
  
  他停在門口,但沒有轉身面對她。「我別無選擇。」
  
  「這是驕傲的問題嗎?」
  
  「是的,」他回過頭,金眸銳利如刃。「因為那是我唯一剩下的。」
  
  柏特依言在海德公園等她。安妮自雇來的馬車窗口朝他揮手,他立刻將馬匹交給小廝,走到她的車上。
  
  他坐在她對面的座位,關心地問:「安妮?」
  
  安妮摘下帽子及面紗——用來遮掩她的面容,不讓別人認出她。為了安全起見,她甚至不用公爵宅邸的馬車,而是自己僱車過來。貝兒則替她傳話給柏特。
  
  「發生了什麼事?」柏特見她不答,焦急地問。
  
  「老天,我嚇壞了,柏特!」安妮語氣不穩地道。
  
  他握著她的雙手,將她攬向他的懷中。但他的懷抱並沒有如她預期的帶給她安慰。相反地,她對自己允許他這樣的親暱感到罪惡感,而且不安。也許她不該約柏特出來。
  
  柏特的手捧住了她的臉龐,安妮吃了一驚。
  
  「讓我幫助你,安妮。」他低語。
  
  安妮驚訝地看著他眼裡的亮光——明白到他即將吻她。她並不是為了這個找他的。她試著掙脫,張嘴要抗議,但柏特不容她離開,他的唇攫住她的。
  
  這不是個表兄妹的吻。他的唇梭巡著她的,強迫她分開唇。他的舌頭觸及她的時,安妮嗆了一下。
  
  里昂也曾經這樣子吻她,甚至更加深入,也更頻繁。但和里昂時她只覺得無比刺激;他的吻會令她的身軀變得火熱瘋狂。但和柏特時不然,事實上,他的吻相當令她反感。她對他只有兄妹之情。
  
  安妮終於掙開了身子。她立刻回到她的座位,和他分開一段距離。她喘息不已,一手捂著胸口。「你在做什麼!」她驚呼。
  
  他凝視著她。安妮看見他眼裡的怒氣。「你讓他親吻你。對不對?」
  
  安妮變得不安。「柏特,里昂是我的丈夫。」
  
  「里昂是個假貨。」
  
  安妮怔了一下。
  
  「他是個冒牌貨,私生子。」柏特嚴厲地道。
  
  「而那令你高興得很?」
  
  「你為他辯護?」柏特喊道。「他可怕地背叛了你,而且不只一次,是兩次,但你仍然讓他親吻你。過去也許我能瞭解,但在真相大白後,我一點也不瞭解!」
  
  安妮生氣了。「在我的眼裡,偉利不是里昂父親這一點改變不了任何事。至於我和里昂私下做的事和你並沒有關係。」
  
  他愣了一下。安妮看著他的臉上情緒激烈波動,最後他放柔了語氣。「我很抱歉。我只是想要幫助你,安妮,現在你應該知道我——」
  
  「 不!」她舉高雙手,強擠出一個笑容。她開始感覺欲嘔。「我和里昂結婚了。這不是椿好婚姻,但離婚是不可能的,我一直是他的妻子,直至我們之一死去。」話一出口,她就後悔自己的措辭了。
  
  「直至其中之一死去,」柏特柔聲重複。「他仍然試圖傷害你嗎?」
  
  「不!」她用力吞嚥。「我不確定,」她潤了潤唇。「老天,我不知道該怎麼想了!」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柏特急切地道。
  
  安妮告訴了柏特她被剪破的睡衣,但當然,省略了她和里昂在一起的那一夜。
  
  「安妮,你不能回洛斯福宅邸。」柏特最後平平地道。
  
  「我必須。」
  
  「你瘋了嗎?」
  
  「不,我要求分居,但里昂拒絕了。他堅持我們生活在一起。」她別開視線,閃避柏特銳利的目光。
  
  「他其他還要求什麼?」柏特嚴厲地問。
  
  安妮的身軀一震,迎上柏特憤怒的目光。她知道她可以不回答這個問題,但她小心地開口。「柏特,我已經盡力應付這種情況了,我只是個女人。你要我怎麼樣呢?」
  
  「我要你不再被他傷害,他配不上你,一直都不,安妮,現在我們知道他是個私生子——」
  
  「我是來尋求幫助,不是為了聽這些指控譴責。」她嚴厲地截住他的話。
  
  他再次握住她的手。安妮試著要掙開,但看見他的表情,她改變了主意。事實上,她開始感到害怕了。為什麼過去她都沒有注意到他對里昂的敵意?她試著安撫他。「柏特,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只能找你談。」
  
  「而我會永遠站在你這邊,安妮。」柏特真誠地道。「你必須離開洛斯福宅邸,不管里昂怎麼說。你什麼都不欠他,安妮,我會幫助你逃走。」
  
  安妮知道他說得有理事,但她只道:「我不能就這樣跑掉。」
  
  「如果里昂失去了他的姓氏、頭銜及產業呢?」
  
  「你在暗示什麼?一切都不會改變,對我不。在他答應分居之前,我必須和他在一起。」
  
  「老天!」柏特發怒了。「那個男人是個假貨!他是個天殺的私生子!也許還是馬廊小廝的種,安妮!而你仍然要留在他身邊?」
  
  安妮憤怒地抽回手。「我別無選擇,柏特,你的心胸太過狹窄。我不在乎里昂的父親是誰,如果里昂沒有在蘇格蘭背叛我,如果他並未像懷疑我的有罪,我會原諒他過去四年的作為。」
  
  柏特驚喘出聲。「聽起來似乎你還愛著他。」
  
  「不,那太可笑了。」
  
  「告訴我,安妮,如果你發現了里昂的父親是個賊——或是殺人兇手呢?」
  
  安妮睜大了眼睛。「那……那不可能。」
  
  「是嗎?」柏特嘲弄地道。「想想發生的一切,不可能嗎?」
  
  安妮睜大了眼睛,泠汗涔涔。
  
  「誰知道像他那樣出身的人可能做出什麼事?」他強調地一頓。「是的,你會留下來,暖他的床——讓他選擇在何時、何地,怎樣殺死你?」
  
  安妮低喊出聲。
  
  「你今晚會和他睡在一起嗎,安妮?」柏特咄咄進逼。「而如果他厭倦了這個貓捉老鼠的遊戲呢?如果他決定在愛他著你的時候下手呢?那會非常地容易,他的大手圈住他激情纏綿中的愛侶,用力掐緊、掐緊。」
  
  安妮無法動彈,好想吐。
  
  「安妮,你必須面對現實。里昂不是出生高貴的貴族,他不是洛斯福宅邸的繼承人。他是個低下的私生子、假貨,而且他自一開始就不要你,現在也是——當然,除了男人對女人的基本需要外。」
  
  安妮以手捂著耳朵,拒絕再聽下去。
  
  但柏特拉開她的耳朵。「他回來後一直在利用你。只要他高興,他會繼續利用你,」他怕人的熾熱藍眸持住了她的。「而後,當時機成熟時,他會除去你,安妮。面對現實吧!你或許愛著里昂,但他並不愛你,他要你死。」
  
  賀家的車道上排滿了馬車,他們必須靜靜等待輪到他們。
  
  這是個典型的霧夜,街燈投射出一片暈黃。安妮僵硬地坐在威弗利宅邸的馬車裡,小心不讓衣服碰觸到里昂。她沒有開口,里昂也一直保持沉默。
  
  終於輪到他們。威弗利馬車停在台階前,兩名僕人迅速地過來,打開車門,扶安妮下了馬車。里昂跟著下來後,停在她身邊低語。「我們提早走,就在午夜時。」他指示道。
  
  他轉向安妮伸出手給她,眼神深不可測。安妮挽住他的手臂,抬頭看著他。一身晚禮服的他是如此地英俊,散發著力量及男性,十足是優雅的典範。看著他,沒有人不會認為他是名高貴的貴族——直到現在。
  
  安妮關閉這些思緒。他們登上台階。安妮的長裙拖曳在後。她不自覺地又伸手摸向頸間的紅寶石。
  
  他們被迎進了一個寬闊的玄關。白色大理石地板,金漆的牆,及高聳的圓頂流露出賀家的氣派。安妮脫下斗蓬,身軀緊繃得僵硬不已。來賀家參加舞會實在是個瘋狂的決定。而後她察覺到里昂正在看著她。她的手離開喉間。
  
  但里昂仍在看著她。她不明白他眼神的涵義,但她的臉龐開始脹紅了。她一直待在威弗利鄉下,從沒有機會穿過這樣的禮服。藍色的亮光絲料映著燈光跳躍不定,深得幾近紫色,造成一種強烈的效果,並和她藍黑色的頭髮、及白瓷般的肌膚相互輝映。緊身胸衣裹得撐箍束起來的高聳乳峰,領口開得極低,峰巒半現,輝映威弗利的紅寶石項鏈。
  
  安妮似乎被定在原地,無法移動,里昂的視線瀏覽過她的臉龐、項鏈、她開低的領口、纖細的腰身,及層層疊疊的亮光絲料裙擺。
  
  安妮臉紅了。更糟的是,她無法呼吸。她沮喪地明白到她體內的那個女人依舊渴望著里昂的讚美。
  
  他的視線回到她臉上。「我喜歡。」他只道。
  
  安妮用力吞嚥,脈搏狂跳。這簡單的幾個字裡蘊涵著如此多的意義。她不敢去多想。
  
  安妮讓他帶著她穿過玄關,進入舞廳。他以指尖輕攙著她的腰,而這個輕輕的碰觸卻令安妮歷歷地察覺到他。
  
  他是她所認識最迷人的男子,但她真的瞭解他嗎?她會是個傻瓜,如果讓她的心主宰了理智,特別是今夜。他們被五百名好奇的賓客包圍。里昂需要她的支持,道義上她也應該給他。但她害怕這樣的支持導致的親暱。她並不真的害怕他,她怕的是自己。
  
  她的腳下顛躓了一下,他立刻扶住她,手臂環住她的腰。在那一刻,安妮無助地被按抵向他的腰際。這個碰觸有若乾柴烈火。安妮的脈搏狂跳、身軀緊繃,午夜的記憶湧了上來。她的視線迎上了他的。
  
  「不必害怕。」他道,語氣不再冷漠疏遠。「他們想要凌遲的是我,不是你。」
  
  安妮望著他的臉龐,想著貝兒及柏特錯了,絕對不是他將她的睡衣剪成碎片。她的目光搜索著他的。「他們怎麼想並不重要。」她最後道。
  
  「不重要?說起來容易。你一直都待在鄉下,但我在城裡有生意往來,我們等著瞧很快就沒有人要和我們打交道。」他遲疑了一下。
  
  「怎麼了?」安妮問。
  
  他握著她腰間的手收緊。「到現在為止,已經有三名遠房兄弟出現要求爵位,而且他們比我更有資格。我的律師相信我可以留下幾個微不足道的小產業,甚至養不活我們兩個。但洛斯福產業現在已經成為眾人垂涎之物,而我無法做任何事來阻止他們最後得到它。」
  
  現實逝去了。現在只剩下她及里昂、和偉利不是里昂生父的可怕事實。她望進他的眼裡,為他心痛不已。「那不重要。」
  
  「不?」他挑了挑眉,語氣嘲弄。
  
  有這麼多她想要說的。她想說如果他愛她,她會追隨他去任何地方。安妮強扯離視線。她幾乎屈服於她的心、屈服於他。她不能繼續這樣下去——如此地害怕、受傷,及深愛著他。
  
  安妮潤了潤唇,深吸了口氣,立刻後悔了。然後她抬頭看向里昂。他對她微笑——真誠的笑。她臉紅了。
  
  「我們雖然分居了,但你依舊是如此地美麗,如此可愛天真。」他道,在安妮能夠開口反對之前,低頭在她耳下敏感的部位印下數個吻後,隨即放開了她。
  
  安妮的身軀顫抖不已,一陣甜美的感覺竄過了她全身,令她四肢無力。
  
  他伸出手。「我們加入了狼群了吧?」
  
  安妮點點頭,挽住他的臂彎。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4-12-20 14:56:13

  第十九章
  
  他們步下大理石台階,進到舞廳。霎時,所有的聲音停止了,全部人轉過頭來,接著開始竊竊私語。
  
  安妮看著一張張驚訝不信的面容看著她及里昂,男女老幼都有。隨即這些紳士淑女尷尬地轉過頭去。安妮臉頰脹紅了。她偷瞧了里昂一眼。他面無表情,高抬著頭,襯衫領口的藍寶石領針捕捉到吊燈的光亮。他停下來,自經過的侍者的銀盤上拿走兩杯香檳。「敬你。」他喃喃。
  
  安妮強迫自己啜了一口,但她的視線已開始漫遊。她從不曾參加過舞會,不曾看到這麼多錦衣華服的男女,及這麼多富麗的珠寶。而且舞廳是如此地氣派,舞廳的四角點綴著棕櫚植物,四面牆壁是金色的,牆上掛著數幅大型的肖像及山水畫,下方排列著幾張紅色天鵝絨座椅。
  
  圓頂天花板高起,由兩打的柱子支撐,每根柱子上都雕刻著聖經故事,柱頂飾以天使像。而後她看向群眾。舞廳裡的人似乎互相熟識。招呼聲及談話聲此起彼落,但沒有人走近她或里昂。當然,他們仍是被注目的中心。安妮的視線轉向里昂,他也看著群眾。
  
  安妮逮到了他沒有防備的時刻,儘管他的表情深不可測,他的頰骨上方有兩點暈紅。
  
  他和她一樣備感羞辱,安妮的心碎了。
  
  他的視線轉向她,定住不動。
  
  「他們太過可怕了。他們的行為不可原諒!」
  
  「是嗎?」
  
  「當然是!」
  
  「你也曾經說過我的行為不可原諒。」他的目光犀利。
  
  「是的。」安妮只能道。
  
  「如果你無法原諒我犯的錯,你為什麼預期別人原諒我是個假貨這樣同樣嚴重的過錯?」
  
  安妮潤了潤唇。「你要為你對我做的事負責——但你不必為你的出身負責。」
  
  他的目光持住她不放。「我想要你的原諒,安妮。」
  
  安妮無法開口。她低頭啜了口香檳。當她再次望向他時,那對金眸變得大膽男性。「你臉紅得真漂亮。」
  
  「不要!」她聽見自己道。
  
  「為什麼?」他挑釁道。
  
  安妮試著思考。原諒、遺忘似乎如此地危險,她不能讓熱情再次主宰了她。「我們不能倒回過去。」
  
  「為什麼不?你預期別人慷慨地對我。但你是我的妻子,我要你的慷慨,安妮,管他其他人的。」他的眼裡光芒閃動。
  
  安妮想要塞住耳朵,轉身逃走。「你說得似乎是我辜負了你。」
  
  「很好。」
  
  他們的視線鎖住,安妮無法別開目光。
  
  里昂的表情陰鬱。「安妮,我很抱歉——對一切的一切。我要怎麼做才能贏得你的原諒?」
  
  安妮感覺呼吸困難。「你要贏得的不是我的原諒,里昂,是我的信任。」
  
  他愣了一下。
  
  安妮看向週遭,看見無數的臉龐望著他們。她偷瞧了他一眼。他的眼神陰暗,下顎緊繃。荒謬地,她再次感覺自己是辜負了他的那一方,
  
  「很好,安妮。」里昂最後道。
  
  她吐出一口氣。但他沒有再開口。她看向那些半側著頭的好奇臉龐。「會有人和我們說話嗎?」
  
  「我懷疑。一個私生子裝成公爵繼承人炫耀是不可原諒的。」
  
  「我們要怎麼做?」
  
  「不理睬他們,假裝我們不在乎,」他的語音變成誘惑的低語。「假裝我們瘋狂地愛著彼此。」
  
  安妮凍住了。里昂的視線定住了她。「我——我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
  
  「為什麼不?」他拿走她手上的杯子,遞給一旁經過的侍者。「和我跳舞。」他道,這不是詢問。
  
  安妮並沒有機會回答,里昂擁著她進入舞池。樂隊奏出了一曲華爾滋。里昂的舞步穩健,強而有力的手臂帶著她旋轉,她感覺像在空中飛翔般飄飄然。他是個優秀的舞者。安妮曾跳過一、兩次舞,但從來不是像這樣,在這樣一間豪華的舞廳裡,穿得像公主,偎在里昂強健的懷裡。
  
  里昂低頭對她微笑,金眸溫暖。安妮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是如此地優雅自信。安妮跟著他翩翩起舞,週遭的一切逝去了,世界似乎只剩下她和里昂。
  
  他將她擁得更近。「安妮。」
  
  她的唇分開,強烈的渴望淹沒了她。她的下體悸痛渴望。里昂將她擁貼向他的身軀,同樣地無視週遭群眾的存在。她的心跳貼著他,腿貼著他,堅硬抵著柔軟。兩人合而為一地移動。
  
  然後音樂變了,由浪漫的華爾滋轉成輕快的曲調。里昂停下腳步,一手環著她的腰。他的臉上沒有笑容。
  
  他的眼神氤氳熾熱,而安妮瞭解。
  
  如果他們現在在紅鹿,安妮會帶他往樓上走。
  
  她的心跳加快。
  
  但他們並不在紅鹿客棧,他們在倫敦的賀家。里昂帶著她離開舞池。現實回來了。人群紛紛分開讓路。一名紅髮女士公開用輕視的眼神看著他們,兩名紳士竊竊私語。沒有人靠近他們,和他們說話或打招呼。
  
  安妮輕視他們。
  
  而後她僵住了。有一個人沒有避開,是柏特,而且他很憤怒。
  
  安妮停下了腳步,緊抓著里昂的手。
  
  「嗨,安妮。」柏特道,擋在他們面前。
  
  安妮感覺到里昂將她擁緊,他的手佔有性地環在她腰間。「柏特。」
  
  柏特轉向里昂。「嗨,桑里昂。」
  
  里昂點點頭。
  
  「是桑里昂嗎?你仍然用這個姓氏?或者有其他你寧可使用的姓氏?」
  
  「我受洗時姓桑。」里昂簡潔地道。
  
  「多麼幸運。」柏特道。
  
  「柏特,停不來,拜託。」安妮急切地道。
  
  柏特看著她。「你今晚玩得愉快嗎,安妮?你似乎玩得很快活。」
  
  安妮發怒了。「是的,我玩得很愉快——至少在你粗魯的打擾之前。」
  
  柏特睜大了眼睛,憤怒地看著她。他同樣憤怒地瞪了里昂一眼後,轉身大步離開。
  
  里昂柔聲道:「做的好,安妮。」
  
  但安妮沒有微笑,掙脫了他的手。她在做什麼?允許自己再次被他引誘?她沉浸在這個夢幻般華美般的夜裡,忘了冰冷殘酷的事實。忘了那份吸引力不只危險,而且可能致命。「里昂,我想要回家。」
  
  他的身軀一僵。「那是不可能的。」
  
  「當然可以。我不介意等馬車過來。」她道。
  
  「我需要你。」里昂道。
  
  安妮凍住了。
  
  「請你留下。」
  
  她迎上他的目光。「不要離開我。」他道。
  
  安妮留下來了,這一夜似乎永無止盡,終於聽到教堂響起午夜的鐘聲時,她鬆了一口氣。她和里昂沒有再跳舞——就算他邀舞,她也會拒絕,但他沒有。他們站在那兒,看著其他賓客跳舞。他們去花園散步,並試著到自助餐檯吃東西,然而兩人都沒有食慾。不過有五名紳士無視社交界其他人的排斥,過來和他們說話,那包括了雷克的父親賀伯爵。他對公爵的病表達慰問之意,並由里昂介紹他和安妮認識。雷克也和他聊了將近一個小時。柏特則不見蹤影。
  
  「里昂,我們走吧!」教堂的鐘聲敲完後,安妮道。
  
  「我也已經受夠了。」里昂附和道。他挽起她的手臂,兩人穿過群眾,出到玄關。突兀地,里昂停下了腳步。
  
  兩名警官立在門口,另外一名矮胖的紳士穿著一件不合身的外套,正在和賀伯爵及門房說話。當安妮及里昂出現在門口時,所有的人抬起頭,看著他們。
  
  而後賀伯爵開始走向他們。安妮睜大了眼睛,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里昂,」伯爵停在他們面前,嚴肅地開口。「恐怕你有一件事要處理。」
  
  里昂看向伯爵,再看向那名穿著便宜西裝的男人。
  
  「羅警探。」伯爵道。
  
  羅警探走向前。他的臉龐脹得通紅。「爵爺,」他對里昂說道。「我很抱歉,請容我向你……嗯……公爵的病致上慰問之意,但我必須要求你和我一起走。」
  
  「怎麼回事?」里昂問。
  
  賀伯爵與羅警探互換了個目光。警探清了清喉嚨。「費麥修死了。」他最後道。
  
  安妮驚喘出聲,震驚地看了里昂一眼。他也同樣震驚。
  
  「你以謀殺他的嫌疑被捕。」警探跟著道。
  
  里昂甚至沒有畏縮一下。
  
  反倒是安妮驚呼出聲。
  
  羅警探再次清了清喉嚨,臉脹得更紅了。「爵爺,嗯,先生,請跟我來。」
  
  里昂沒有動。他的下顎抽動,眼神變得陰暗危險。
  
  安妮驚駭地看著他。里昂不可能殺死費麥修!不可能——不可能嗎?
  
  里昂一定是感覺到她在看他。他突兀地低頭看著她。安妮知道她的驚駭——及懷疑一定全寫在臉上。他的唇角浮現個苦笑,表情變得更陰暗了。
  
  羅警探說話了。「那是謀殺。今天下午,費麥修的屍體在坎維花園被發現。驗屍官查出他的死因是頭部的一記重擊。」
  
  「我的丈夫……沒有做這件事。」安妮聽見自己遲疑地道。
  
  里昂的視線離開她,轉向羅警探。「當然,我是最可能的嫌疑犯。畢竟,誰最有理由殺死費麥修滅口?」
  
  「里昂,不要。」安妮低語道。
  
  他不睬她。
  
  「里昂,」賀伯爵道。「我建議你保持沉默,直到和你的律師談過話。」
  
  「我沒有殺死他。」里昂平板道。
  
  「先生,」羅警探道。「一名市民報案說看見你今天下午和費麥修在爭吵。」
  
  安妮睜大了眼睛。
  
  「那是個謊話。」里昂簡潔地道。
  
  「你和費麥修爭吵了嗎?」羅警探問。
  
  「是的,」里昂沒好氣地道。「但是是在今天早上,不是下午,而且是私下在他的家,不是坎維花園。我沒有歐打他。」
  
  「我很抱歉,先生,但你了解法律的。法律說得很明白。驗屍官已查出是謀殺,也有證人指證你。此外,我們在費麥修的手裡發現了這個。這是你的吧?」羅警探伸手到口袋裡取出一樣東西。
  
  安妮驚喘出聲。那是個藍寶石袖鈕,和里昂的藍寶石領夾正好是一對。
  
  「先生?」羅警探問。
  
  「是的,」里昂吼道。「那是我的。」
  
  安妮一個人回到了威弗利宅邸。里昂被警官帶到了法庭,以謀殺費麥修的罪名正式起訴。
  
  安妮嚇壞了。她無法清楚地思考。但是有不利里昂的證據,及一名市民的證詞。他殺了費麥修?有可能嗎?如果是,他也有可能冷血地謀殺她!
  
  安妮不知道該怎麼想。她的心在尖叫抗議,這一切不可能真的。安妮感覺像陷在夢魘裡。
  
  安妮沒有直接回家。在里昂被帶走前,賓客已經圍觀過來。費麥修被殺,及里昂被捕的消息像野火般傳遍了。雷克提議送安妮回家。但安妮堅持他幫忙聯絡桑家的律師,甘律師已經趕去法庭了。
  
  現在是凌晨兩點。安妮已精疲力竭,但又心亂得無法入睡。貝兒本來應該等著幫她寬衣的,卻不見人影。葛威爾只好派另一名女僕協助她。安妮已經告訴管家一切,沒有理由隱瞞。
  
  安妮知道自己一定睡不著。她決定到公爵身邊。壁爐裡燃著火。安妮拉著張椅子,在公爵床邊坐下。
  
  公爵依舊僵臥不動,臉龐蠟白,但她的雙頰似乎增添了一些血色。當安妮握住他的手時,她彷彿看到他面頰的肌肉抽動。
  
  她凍住了,仔細地再瞧。但剛剛一定是她看錯了。公爵依舊昏迷不醒。
  
  「我們需要你的幫助,」她開始道。「噢,閣下,里昂有麻煩了,我們需要你!」
  
  安妮對公爵傾訴了一切。
  
  「但你說你和費麥修爭吵過。」
  
  「不。我說我們私下在他家談過話——今天早上。」里昂平板地道。
  
  他在一個方形的小房間,房裡只燃了一盞煤油燈。兩名警探及另一名高瘦地警探也在場。里昂已經脫下外套,解開領帶。他的袖子捲了起來,衣領敞開。他們已經質詢他將近兩個小時了,但里昂並不覺得累,他只是憤怒。
  
  他不是殺人兇手,他沒有殺了費麥修,他不知道是誰下的手。但沒有人相信他,連安妮都不相信。
  
  他想起她蒼白、驚恐的表情,感覺想吐。
  
  「他在說謊。」葛警探黑色的眸子裡閃著殘忍的亮光。「他跟蹤費麥修到了花園,和他爭吵起來,殺死了他。不然費麥修的手裡怎麼會有他的袖鈕?」
  
  「數個星期前,我就丟掉了這對袖鈕。離開蘇格蘭,我就沒有戴過它!」
  
  「但有人看見你和費麥修在一起。」葛警探獰笑道。
  
  「誰?」里昂咄咄追問。「告訴我撒謊的人是誰。」他作勢要站起來。
  
  「坐下。」葛警探命令道,他手下的警官立刻伸出巨掌,將里昂推回椅子上。
  
  里昂深吸了口氣,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脾氣。他知道姓葛的巴不得他發作。他想要有藉口叫他的手下打他,他甚至可能自己也加入。
  
  「先生,」羅警探道。「如果承認會對你較容易一點。」
  
  里昂挑了挑眉。「真的?謀殺罪的刑罰是什麼?我最後一次聽到時是吊刑。」
  
  羅警探臉龐脹紅了。「我們全都累了,先生。如果你承認了,審訊就可以結束,你也可以得到休息。你可以在天亮後和你的律師見面。」
  
  里昂冷冷地看著他。
  
  羅警探畏縮了一下。
  
  「瞧瞧他!」葛警探啐道。「他還以為自己是個大人物,但他不是了,不是嗎?他只是個見不得人的私生子!你已經不是公爵的孫子,」葛警探嘲弄道。「你不是什麼爵爺了!你什麼都不是,小子!」
  
  「但至少我的母親不是某個賣魚販的妓女。」里昂冷冷地道。
  
  葛警探的臉龐扭曲。他揮出了拳頭。里昂早就注意到他手上戴的鐵指環,他在對方的拳頭揮下時立刻躍開。老天!那副鐵指環真可以打斷骨頭。里昂感覺他的下巴像是裂開了。里昂往後倒,,背撞上牆,他必須努力站直身軀。
  
  但跟著一記警棍往他的肩膀用力砸下來。
  
  里昂痛呼出聲,倒在地上,按著肩膀。他勉強在吞噬人的疼痛中維持清醒。
  
  「住手!」羅警探喊道。「沒有必要這樣!」
  
  「住嘴!」葛警探喊道。他立在里昂面前,對他揮舞著拳頭——及鐵指環。「認罪!」
  
  里昂怒瞪著他,額頭都是汗水,流到了眼睛裡。「不!」他堅定地道。
  
  安妮終於睡著了。儘管公爵一直沒有回應,告訴他一切似乎起了一種淨化的效果。她累得回房後倒頭就睡——貝兒仍不見人影,葛威爾指派的女僕為她寬衣後離去。
  
  她感覺剛剛睡著就被敲門聲吵醒。
  
  「夫人,」葛威爾急切的聲音自她的臥房門外傳來。他再次用力擂門。「拜託,醒來,夫人!」
  
  安妮不情願地起床,套上衣服,走過去開門。管家急切的語氣顯示有大事發生。「什麼事?」安妮焦急地問,看見平常中規中矩的管家竟也衣著凌亂。
  
  出乎她意料外的,葛威爾大笑出聲。他抓住她的肩膀,興奮地搖晃她。「公爵醒了!」
  
  安妮驚喜道。「他醒了!我相信他想要說話!」
  
  安妮高興地擁住了葛威爾。「噢,感謝天!」
  
  「感謝天!」葛威爾也道。兩人相視而笑。
  
  「我馬上就下去。」安妮這才察覺到自己只穿了件睡袍。她想要回臥房加件衣服,又記起了貝兒突然並不在。但急著趕到公爵身邊,她沒有多想,匆忙跟著管家越過走道。
  
  突然間她聽到一扇門後傳來了奇異的聲音——還有男人說話的聲音。安妮驀地停下腳步。
  
  「怎麼回事,夫人?」葛威爾問。
  
  「聽,那個聲音。我們有客人嗎?」安妮問。
  
  「沒有。」
  
  「那麼是誰在房間裡?」懷疑是小偷,安妮推開了門,同時驚喘出聲。
  
  貝兒只著褻衣,幾近全裸。女僕驚喊出聲,匆忙將衣服遮在胸前。坐在一旁床上的則是柏特。他裸著胸膛,只著長褲。
  
  安妮愣住了,說不出話來。
  
  貝兒衝向她,依舊緊抓著胸前的衣服,一頭紅髮披散。「夫人,拜託!噢,拜託!我很抱歉!」
  
  安妮只是看著她的女僕。
  
  貝兒跪在地上。「噢,夫人,我並沒有惡意!真的!」
  
  安妮終於看向柏特。但他一副漫不在乎的樣子,似乎對在這樣的情況下被逮到不以為意。
  
  「你怎麼能夠?」安妮終於能夠開口質問她的表哥。
  
  他聳聳肩。「我是個男人,安妮。」
  
  「夫人!」貝兒仍然跪在地上。她緊抓著安妮的裙擺,哭泣道:「我知道這樣錯了——大錯特錯。我是如此地抱歉——噢,請你原諒我!」
  
  葛威爾來到安妮旁邊。他憤怒地道:「起來!不要碰夫人!你被解雇了!拿你的薪水離開吧!」
  
  貝兒痛哭出聲。
  
  「不!」安妮深吸了口氣,迎上柏特沉穩、甚至得意的目光。「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柏特微微笑,再次聳聳肩。
  
  「不久!」貝兒哭叫道。「只有幾個星期。就在葬禮後——如此而已!」
  
  自從葬禮後——自從里昂返家。安妮為貝兒感到難過。「他承諾給你婚姻嗎?」
  
  「噢,不,」貝兒道。「就算他有,我也不會相信一名爵爺會眨低身份娶我!」
  
  「那是為什麼,貝兒?」安妮懇切地道。她喜愛她的女僕,不明白為什麼。
  
  貝兒又哭了出來。「我只是寂寞!」
  
  安妮也想哭。她拉貝兒起來。「貝兒,你不會丟掉你的工作,你對我的意義太大。但你這樣做是錯的,在沒有婚約的情況下和男人交媾,更何況是在我的屋簷下!」
  
  「我知道!噢,謝謝你,夫人!」貝兒看起來像是要擁抱安妮又不敢,反倒是安妮主動擁抱了貝兒一下。
  
  安妮看向柏特。「我也是不瞭解你,柏特。」
  
  「 不,你不瞭解,」他穿上襯衫。「你拒絕了我,安妮。你也要拒絕我另一個女人提供的安慰?」
  
  「貝兒是我的女僕,」安妮發怒了。「你利用了她、傷害了她,差點害她丟掉工作。」
  
  「但她並沒有,不是嗎?」
  
  他們互望著彼此。安妮的怒氣更加高漲,她轉過身,停在門口道:「等你穿好衣服後,你可以離開了。」
  
  「你要把我趕出去?」柏特驚訝地問。
  
  安妮遲疑了一下。她想起里昂曾兩次命令柏特離開,及他們曾有過的友誼。「不,我只是要求你離開。我有一些家務事要處理。」
  
  柏特的臉龐緊繃。他大步走向她。「我也是貴族!安妮。你不能把我趕出去。」
  
  「我不想和你爭吵。」她轉身背對他。「貝兒,等你穿好衣服後,你可以如往常一樣地服侍我。我要去公爵那兒。」她離開房間,感覺糟透了。
  
  柏特是個花花公子。過去她一點也不瞭解他。
  
  公爵靠在葛威爾塞好的枕頭上。他的金眸睜開,眼神焦慮。安妮衝到他身邊,握住他的手,感覺到他的手上輕微的壓力。「公爵閣下,感謝天你醒過來了!」
  
  但公爵並沒有開口。他望著她,眼神懇求、狂亂。安妮立刻明白到他無法開口說話——但他有話想對她說。
  
  沮喪代替了原本的歡喜,她原以為公爵已經完全恢復了。她坐在他身邊。「公爵,你能夠動嗎?」
  
  他只是看著她,眼神痛苦。
  
  安妮強擠出笑容,保持語氣的平穩。「閣下,如果你能夠移動手指,請為我這麼做。」
  
  她看著公爵的手。但它們靜靜地躺在金色織錦被上,一動也不動。然後安妮看見他的一根手指抽動了一下。她強擠出另一個笑容。「太棒了!我想你已經在康復的路上,閣下。」
  
  他睜大眼睛看著她。安妮不確定自己說的是否屬實。公爵清醒了,但她不知道他能夠瞭解多少。她轉向葛威爾。「去請醫生過來。」
  
  葛威爾點點頭,很快地離去。安妮這才注意到柏特也在場。她無法相信柏特竟然恬不知恥地跟來。但她不願意在公爵面前和柏特爭吵。她轉向公爵。「閣下,如果你能夠瞭解我說的話,請眨一次眼睛。」
  
  公爵眨了眼睛。
  
  安妮如釋重負,她綻開個燦爛的笑容。「太棒了!而如果你不瞭解,請眨兩次眼睛。這樣我們就能夠溝通。」
  
  公爵眨了一次眼睛。
  
  安妮點頭。「很好。我不知道怎麼辦,發生了這麼多的事,里昂出事了,閣下。費麥修告訴所有的人里昂不是偉利的兒子。昨天費麥修被殺,然後他們逮捕了里昂!」
  
  公爵睜大了眼睛。雖然他的臉部肌肉麻痺不動,但他的眼神十分震驚。
  
  柏特也驚喘出聲。他大步走向前。「什麼?里昂以謀殺費麥修的罪名被捕?」
  
  「是的。」安妮冷冷地道。她背對著柏特。公爵的目光堅定地望著她身後。安妮跟著他的視線望過去,他看著床邊幾。「怎麼了?」她溫柔地問。
  
  他不斷地由她看向床邊幾,試著要告訴她什麼。
  
  安妮看見桌子上有紙筆。「你能寫字?」她興奮地問。
  
  公爵眨了兩次眼睛,令安妮沮喪不已。
  
  「我不知道你預期自公爵那兒得到什麼,」柏特道。「但他現在明顯地無法幫助里昂。」
  
  安妮的身軀一僵。
  
  公爵忿忿地瞪了柏特一眼,再看向那支筆。
  
  安妮想到了個主意。「閣下,我寫個字母,如果是對的,你就眨眼睛,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拼出字,你可以說出你想說的話!」她喊道。
  
  公爵也眨了眼睛,似乎和她一樣興奮。
  
  安妮很快地拿回了一疊紙回來。以這種方式,她辛苦地在二十分鐘後,拼出了這些字母:paperdesk(文件。書桌。)
  
  「文件!」她喊道。「在書桌裡!」
  
  公爵眨了一次眼。
  
  安妮高興地吻了公爵。「我希望這可以幫助里昂!」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4-12-20 14:56:34

  第二十章
  
  一個小時後,安妮沮喪得幾乎放棄了。她和葛威爾、貝兒找過了公爵書桌裡的每一份文件、契約、字根、書信,但似乎沒有一項和里昂有關。柏特拒絕離開,心不甘情不願地幫忙找。
  
  「也許他並不像我以為的那麼明白。」安妮沮喪地道。她坐在地板上,週遭是一堆文件。
  
  葛威爾及貝兒也坐在地上的一堆文件中。「也許我們漏掉了什麼?」他鬱鬱地道。
  
  柏特站了起來。「你們都瘋了,公爵也是。我要回家了。」
  
  安妮早就希望他會厭倦回家了。貝兒一直不睬他,此刻她轉向安妮道:「夫人,那些大貴族的書桌裡不是經常有隱藏的抽屜嗎?」
  
  安妮和葛威爾齊聲喊道:「隱藏的抽屜!」
  
  她站了起來。葛威爾和貝兒繼之。「我們試著找出隱藏的抽屜。」稍早說要走的柏特也留下了。
  
  他們拉出每一個抽屜,翻轉過來,檢查側邊及每一條隙縫,敲打底部。安妮無法相信,但什麼都沒有。
  
  「我們用早餐吧!」葛威爾最後提議道。
  
  「不,」安妮道。「也許我們應該找的是一個暗格。」她轉身,看張那張碩大的玫瑰木書桌。它已經在家族裡傳了超過兩百年;它的桌面、桌腳都有浮雕,非常地美麗。安妮感到一絲的遺憾。「拿斧頭來。」她道。
  
  葛威爾驚喘出聲。「抱歉,夫人?」
  
  「找斧頭來,及我們最魁梧的一名僕人。」
  
  葛威爾點頭離開了。
  
  「你瘋了,安妮,」柏特道。「你什麼也找不到的。」
  
  「你不想要幫助里昂,對不對?」安妮冷冷地道。
  
  「我為什麼要?」柏特反駁。「你又為什麼要這樣拚命——他是個殺人兇手!」
  
  安妮用力吞嚥。她也曾懷疑過,但她的心裡拒絕相信里昂是那種人。「里昂尚未被定罪。在那之前,我都是他的妻子,而他需用我的幫助。」
  
  「老天!你太過高貴得不像是真的!」柏特啐道。
  
  在安妮能夠回答之前,一名六盡四寸高的巨無霸僕人跟在手拿斧頭的葛威爾後面進來。「劈開書桌。」安妮簡潔地命令道。
  
  那名僕人毫不遲疑。他舉高斧頭,將書桌劈開。他再次舉高斧頭時,安妮喊道。「住手!」她已經看見書桌的中心處有個暗格。暗格裡藏著一疊文件。
  
  安妮抽出它們。她的手在顫抖。她看見第一張及最後一張上面都蓋著大印。
  
  「是什麼?」柏特問。
  
  「我不知道。這些是法律文件,我必須仔細看。」她坐在公爵的椅子上,開始看了起來。
  
  看完後,她的表情既是喜悅,也是哀傷。「怎樣?」柏特追問。
  
  「文件裡證明了里昂不是偉利的兒子,正如費麥修所說的。」安妮平靜地道。
  
  柏特開始得意地笑起來。
  
  「但,」安妮又道,截斷了他的笑容。「偉利在里昂一歲生日時收養了他,明定他為唯一合法的繼承人。」
  
  ☆☆☆☆
  
  
  安妮剛剛漱洗完畢,就聽到樓下街道傳來的騷動。她聽見馬車停下來,車伕喝住馬匹的聲音,及另外兩名男性的聲音。
  
  不可能。但其中一個人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里昂。
  
  安妮跑到窗口往下望。黑金色的賀家馬車停在門口。雷克及里昂握了手,說了幾句話。
  
  安妮鬆了口氣。她轉身撩起裙擺,急忙奔下樓。她奔進前廳,里昂也正好進來,葛威爾濕著眼眶迎上他。「爵爺!感謝天你回來了!」有一晌,安妮以為老管家會擁抱里昂。
  
  里昂點點頭。「謝謝你,老葛。」
  
  安妮抓著黃銅欄杆。她的脈搏狂跳。
  
  「爵爺!」利克喊道,衝了過去。「拜託,讓我來!」里昂的貼身僕役立刻接過了主人的外套。「你的帽子及手套呢,爵爺?」
  
  里昂平平地道:「丟掉了。」
  
  利克急切地點頭。「要不要我幫你準備個熱水澡,把你的早餐送上樓去?」
  
  里昂點點頭。他的視線迎上安妮的。
  
  安妮終於注意到他的外表。他的外套挽在手上,領帶不見了,襯衫領口敞開,而且和褲子一樣皺巴巴。他的頭髮蓬亂,一綹落在眼睛上面。他的臉龐憔悴,下顎處有一片瘀紫。
  
  他看起來真糟。「里昂。」她沙嗄地道。
  
  「嗨,安妮。」他沒有走向她。
  
  「發生了什麼事?」
  
  「雷克出面作證我們整個下午都在一起,」他平視著她。「在一家妓院。」
  
  安妮的臉龐發白,但她道:「感謝雷克。」
  
  「是的,他是個該死厲害的撒謊家。」
  
  安妮不由得鬆了口氣。「他們撤消了告訴嗎?」
  
  「暫時,但我被限制在調查結束之前,不能夠離開倫敦。」
  
  安妮點了點頭。
  
  里昂跟著歎了口氣。「我累了,安妮。我要上樓洗個澡、休息。」
  
  但安妮沒有讓開路。「里昂,你的下巴怎麼了?」
  
  他的目光犀利。「我摔了一跤。」
  
  「你需要醫生嗎?」
  
  「也許。」他僵直地走向她。安妮驚喘出聲,看見他跛著腳。
  
  「里昂,你出了意外嗎?」安妮喊道。
  
  他譏誚地笑了。「如果你要把遇上一頭蠻牛及他的兩個同黨稱為意外,是的。」
  
  「他們對你做了什麼?」安妮氣憤不已。
  
  「我捱得過去的。現在,請容我告退上樓去。」
  
  安妮注意到他的右臂一直僵硬地垂在身側。她看向葛威爾。「請方醫生來。」她再次面對里昂。「我可以幫你做什麼嗎?」
  
  「聯絡甘律師及另一名著名的刑事律師辛紐曼。告訴他們我明天下午三點我他們碰面。」
  
  「還沒有結束,是嗎?」她害怕地問。
  
  「不。在他們找到殺死費麥修真正兇手之前不。」
  
  安妮緊張地潤了潤唇。里昂不可能殺死費麥修,她非常地清楚,但是誰下的手?為什麼有人聲稱昨天下午看見里昂和費麥修爭吵?萬一里昂真的是和費麥修在一起呢?
  
  他的視線一黯。「怎麼了,安妮?你並沒有改變心意?仍然認為我可能殺人?」
  
  安妮用力吞嚥。「不。我……沒有。」安妮小心地迎上他的視線。費麥修的被殺是一椿可怕地巧合。一定是。
  
  他的表情陰鬱、憤怒。他突兀地轉身背對她。他僵硬地走上樓,跛得更明顯了。
  
  「里昂,我有好消息。」安妮迅速地道。
  
  他停下來,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安妮幾乎畏縮了。「公爵在黎明時醒來。雖然他無法開口及移動,我們勉強用寫字板及一些肢體語言溝通。方醫生來過,他說這是很大的進步,但警告我們不要期望太多。」她強擠出個燦爛的笑容。「但這還是個進步,而且他神智清醒,里昂。」
  
  里昂的眼神一亮,微微一笑。「這是我一整天來聽過最好的消息。我要先去看祖父。」
  
  「他睡著了,」安妮道。「恐怕說是我累壞他了。但是還有更多。」
  
  里昂等待著。
  
  「我們找到了一些法律文件。偉利不只是在你的一歲生日時收養你,他還指定你為他唯一合法的繼承人。」
  
  里昂怔了一下,但沒有高興或釋然的表情。
  
  「里昂,你還不明白嗎?法律上你是偉利的繼承人,是個桑家人。我不是律師,但我確信你可以繼承公爵爵位。」安妮一口氣道。
  
  「如果我沒有先被吊死。」里昂突兀地道。
  
  「還有其他的,是不是?」安妮低語道。
  
  里昂只是看著她身後。安妮轉過身,看見他看的是牆上的一張大幅肖像。畫裡的是第四任洛斯福公爵,里昂原以為是他曾曾曾祖父的人。
  
  「我只有一個問題,」里昂平板地道。「如果我不是桑里昂,那麼我該死地是誰?」
  
  他是如此地疲倦。
  
  公爵閉上眼睛,任意識飄浮。他模糊地察覺到清晨的陽光照進臥室,灑在他的窗外。他察覺到拂過臉龐的新鮮空氣,及窗外的鳥雀啁嗚。除此之外,他的臥室是一片死寂。他知道自己快死了。
  
  但他並不害怕,他知道死亡並不是結束,因為她在等候他。而他已經等了她大半輩子了。但他還不能死。天殺的,他還不能。
  
  她徘徊在他床邊,試著給他安慰。他可以清楚地看見她。象牙般白皙的肌膚,燦爛的藍眸,漆黑如午夜的秀髮,及溫柔真摯的笑容。是的。她現在在等他,即使她生前並沒有等他。
  
  他是如此地愛她,如此地想念她。
  
  但她是耐心的,她已經等了如此地久,她可以再等個一會兒。
  
  公爵歎了口氣,在心裡和她交談,要求她不要分散他的注意力,他還有事情要做。里昂有麻煩。在里昂洗清謀殺的罪名,及確定繼承第九任公爵之前,他還不能死。
  
  老天!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都是他的錯。多前年他就應該對里昂坦白,但偉利在收養里昂,指定他為唯一繼承人時就表明了真相絕對不能透露,不然他會取消里昂的繼承權,把這個醜聞鬧得全國皆知。公爵讓步了,成全了偉利的驕傲。而瞧他所付出的代價。
  
  安妮找到那些文件了嗎?公爵不只是一次地感到挫折不已。他的心對自己大吼:起來,走出門,下樓發號施令,解決一切。
  
  起來。
  
  公爵憤怒地瞪著門,用上全副意志力要自己起來——但他連一根肌肉都無法移動。天殺的!公爵已精疲力竭。但數分鐘後,他再次竭力嘗試,汗水流下了他的面頰。這一次,他的手指抽動了一下。
  
  他在心裡咒罵不休,然後他感覺到她的手撫著他的額頭。
  
  「平靜下來,親愛的,」她道。「相信我,一切都會完美結束的。」
  
  公爵原本狂跳的心緩了下來,他的心裡浮現無限的柔情。
  
  安妮是如此地像她。他也把她當作自己女兒來疼愛。
  
  她現在在哪裡?還在圖書室裡找收養文件?她並沒有等他說完話。但下一次她來看他時,他會告訴她一切的真相。他發誓。
  
  他想要現在就告訴她,安妮!他在心裡喊道。回來!回來!
  
  但門一直緊閉著,沒有人聽到他心裡的喊叫。他變得激動起來,在心裡喊叫得更大聲。
  
  「噓,」她在耳邊低語。「她會來的。」
  
  公爵不必張開眼就可以看見她——他一生中唯一的摯愛。他打心裡微笑。珊娜也回以笑容。
  
  安妮被告知里昂沒有在樓下用餐。
  
  她沒有食慾,特別是獨自一個人。她的茶和吐司送來房間,但她只是看著,一直想著里昂,憂慮著未來。
  
  下午她下樓看了公爵兩次,想要告訴他他們找到了收養文件,讓他放心。但兩次他都在熟睡——睡得如此地熟,一開始她以為公爵又陷入了昏迷。但葛威爾告訴她公爵醒來過。方醫生也說公爵需要休息來恢復健康。
  
  安妮坐在爐火前,不斷地握拳、又鬆開。方醫生也看過了里昂。每次想到他們在監獄裡對里昂身上所做的,她的胸口就一陣緊縮。方醫生說里昂被歐打過。他的肩膀幾近脫臼,下顎及肋間都瘀傷青紫。他的兩根腳趾斷裂,造成他走路時跛著腳。他身上還有其他地方許多瘀傷,是由重物歐擊造成的。
  
  安妮按摩著自己悸痛的額頭。這真是個可怕的巧合,費麥修公佈了里昂的身世後就被殺了。她立刻阻止自己再想下去。她不敢去揣測是誰殺了他及為什麼?
  
  安妮的身軀一僵,聽見那緩慢、笨拙的腳步聲,立刻知道是里昂跛著腳朝她房間走過來。安妮站了起來,脈搏狂跳。她立刻又坐下來,手按著胸口,試著平息急促的心跳,但沒有辦法。
  
  敲門聲響起。安妮變得完全地靜寂。「安妮?」他問。
  
  他想要什麼?雖然她擔心他,她並沒有預期今晚見到他。「進來。」她道,希望自己的語氣夠平穩。
  
  他推開門,安妮迎上那對金色的眸子。他穿著件寬鬆的外套,黑色長褲,赤著雙足,腳趾上紮著白繃帶。
  
  「進不。」安妮重複道,將目光扯離開他,直搓著雙手。她不信任自己;想要走向他,安慰他的衝動是如此地強。
  
  他的視線垂到她的雙手上。
  
  安妮放鬆雙手,咒罵它們洩露了她的緊張。她強擠出個笑容。「這真是意料不到。」
  
  他跛著進入她的房間,用沒受傷的那一腳踢上房門。「但不是個愉快的驚喜?」他挑釁道。
  
  她不喜歡他的語氣,那是如此地怕人。「我很高興你可以起來走動了。」
  
  他的眼神一黯。「真的?」他嗤之。「哪裡不對了,安妮?」另一句挑釁。
  
  安妮更加緊繃了,他是如此地憤怒,而她無法責怪他。「我很抱歉,里昂——對一切。」
  
  「你是嗎?你真的抱歉……對一切?」
  
  她過了一晌才回答。「這是個艱困的一天。」她道,不想繼續討論這個話題。害怕它會導致的。
  
  「我敢說的是,」他的目光充滿敵意。「你似乎很困擾、害怕。」
  
  她從沒有看過這樣子的他。她驚惶地搖頭。
  
  「你在害怕。你怕我嗎?」
  
  「不。當然不是,」她的臉龐蒼白。「里昂,你不可能會認為我相信你有罪吧?」
  
  「我不知道怎麼想了,安妮。你是我的妻子,我現在需要你。但你並不信任我,而且你已經表明得非常清楚。」他停了下來,凝視著她。
  
  安妮潤了潤唇。「我……我不知道要怎麼說。我知道你沒有殺死費麥修!」
  
  他凝視著她。最後道:「看來昨夜以來你改變主意了。」
  
  安妮臉龐脹紅了。「那不公平。昨夜我被嚇了一大跳,你不可能因為這樣怪我。」
  
  「但我是。」
  
  安妮定住不動。「你為了什麼怪我?」
  
  他侵略性地朝她走近一步。安妮直覺地往後退。「我怪你懷疑我的無辜。坦白吧!昨晚你認為我是殺人兇手。」
  
  「那樣不公平。」安妮喊道。
  
  「生命一向不公平,不是嗎?」他譏誚地道。
  
  「我很抱歉。」安妮急切地再次道。她是認真的。
  
  「我不要你的憐憫,」他憤怒地爆發了。「該死的你,安妮!我要的是你的信任……你的愛!」
  
  安妮凍住了,她的眼眶湧上了淚水。「你現在的心很亂,那是可以瞭解的。不要這麼做,里昂,我們需要更多的時間。」
  
  「該死的對極了!我現在心亂得很。」他喊道。「不要怎麼做?不要要求我做為一個人的權利?做丈夫的權利?男人的權利?」他握緊拳頭。「也許我已經沒有時間了。」
  
  「我不能。」安妮哽咽道。
  
  他的胸膛起伏。「你不能信任我,愛我……或是不願意?」
  
  〔里昂,拜託!這是個漫長、累人的一天!〕
  
  「但你是我的妻子,我『忠實』的妻子。」他的眼裡光芒閃動,他的臉龐脹紅。他大步走向她。
  
  安妮沒有後退,她挺著肩。里昂停在她面前。「你是我忠實的妻子,不是嗎?」
  
  安妮勉強微微點頭。他的唇是如此地靠近她的。回憶湧了上來,他的唇的滋味、感覺。但他的目光卻令她退縮。「你為什麼這麼做?」
  
  他抓住她的手臂,將她的身軀拉抵向他。「也許我無法使你愛我,但我可以使你要我。」
  
  「不,」安妮喊道。「里昂,住手!不要這樣!」
  
  太遲了。他的唇重重印上了她的。他一直在談論愛與信任,但他太過憤怒,她知道他想要懲罰她,他的吻是懲罰性的。安妮嚶嚀出聲,知道他想要傷害她。安妮拚命掙扎,掙脫了他的唇,一聲嗚咽梗在也喉間。
  
  里昂抬起頭。「你該死,」他低語。「該死地你懷疑我——該死你對我這樣做!」
  
  安妮睜大眼睛,害怕地看著他。他的臉龐發白,終於明白了自己所做的事。
  
  安妮乘機越過他,跑出房間。她狂亂地跑過走廊。她聽見里昂喊叫她,但她不睬他的叫喊。,儘管這一刻它們聽起來是痛苦,而不是憤怒。
  
  她在玄關處崩潰倒下。
  
  她不能繼續這樣下去。她如此深愛里昂,這樣傷痛,又如此地懷疑他。她不能。
  
  安妮當下決定她會回威弗利宅邸。至少在那裡,她會有呼吸的空間,有時間可以思考。她必須在那兒決定好下一步。明顯地對她及里昂,文明的分居並不可行——他們之間的熱情太過激盪了。她不是全心全意當他的妻子回到他身邊,就是毅然決然地離開他,就像他曾經離開她一樣。
  
  次日,安妮返回威弗利宅邸。里昂在客廳的窗口看著她和貝兒離開,沒有開口說話,表情深不可測。就算他為昨夜嚴苛的話及脾氣感到抱歉,也沒有表現出來。
  
  安妮反而感到罪惡感,似乎她不應該這樣離開他。但這是他逼到她這個地步的。她心裡並沒有什麼計劃,只是想離開里昂一段距離,好可以清楚地思考,並對他們的婚姻作決定。
  
  但她無法不擔心里昂。她似乎不應該在他受困於謀殺罪的指控及私生子的醜聞時離開他。
  
  她沒有用下午茶,穿著一身黑色騎馬裝,指示比利把『火焰』牽出來。今天她要跨騎,她想要好好地跑一下。也許她可以藉著奔馳紓發內心的煩亂,並幫助她作決定。
  
  她對要去的地方胸有成竹。一會兒後,『火焰』載她到了樹林裡的一個小湖。湖邊的古諾曼第碉堡映著湖水及燦爛的陽光。夏日已逝,樹葉紛紛轉黃。安妮停在湖邊,歎息地看著這個她常來的地方。
  
  她必須要面對自己的感情了。無可否認的,她仍然愛著里昂——一直都是,至死方休。但她敢回到他身邊嗎?
  
  她的心說『是的』,但理智卻要她小心。
  
  『火焰』突然間自水邊抬起頭,鼻息噴動,豎耳傾聽。
  
  「怎樣了,男孩?」她看向馬匹身後的樹林。有人來了嗎?『火焰』顯得焦躁。
  
  「嗨,安妮。」里昂的聲音響起。
  
  安妮驚喘出聲。里昂騎著他的大黑馬,由樹叢裡出來。她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的表情陰鬱。「我們必須談談,安妮。」
  
  安妮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聲音。「里昂,我離開倫敦是有目的的。我回到這裡是為了要讓自己清楚地思考,因為我想要獨處。」
  
  他的語氣嚴肅。「我知道你為什麼回來。你回來決定我們之間的事。」
  
  安妮的身軀一震。
  
  他潤了潤唇。「經過了昨夜,我不能讓你這樣子離開。我不能讓你做出偏激的決定,安妮。」他目光直視。「我不能讓你離開我,安妮。我不允許。」
  
  安妮知道她應該氣憤他專斷的決定,但她感覺到的反而是喜悅,然而安妮謹慎小心的個性又將之壓了下來。
  
  「安妮?」
  
  「你不能強迫我做出決定,里昂,我需要時間來想。但……我很高興你在這裡。你是對的。我們應該一起為我們的未來做決定。」
  
  他顯得如釋重負。「謝謝你,安妮。」他策馬靠近,目光定著她。「我也想要道歉——為我昨晚可怕的行為道歉。」
  
  「你不需要道歉,我瞭解。」安妮衷心地道。
  
  他們的視線持住。里昂終於握住了韁繩。「我會回屋子,讓你一個人騎馬、思考,我們何不在五點時一起用下午茶?」他用力吞嚥,臉微微地脹紅了。「當然,只是輕鬆的喝個茶。我們不需要匆忙作決定。」
  
  安妮感覺心在飛揚。「那樣很好。」
  
  他點點頭,目光熱切,然後轉身離開。
  
  「里昂,」安妮喊道,綻出了笑容。「謝謝你。」
  
  他溫暖的目光持住她好一晌後,再次轉身離開。
  
  安妮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樹林中,心在歡唱。她一直對離開里昂心懷罪惡感。她很高興他追來了。
  
  安妮策『火焰』開始小跑步。這個下午似乎變得分外燦爛、明亮。她騎進了林間小徑。但數分鐘後,她再次聽到有人喊叫她的名字,她回過頭,驚訝地看見柏特騎馬追來。
  
  她腦海裡浮現他和貝兒在一起的景象。
  
  柏特來到她身邊,對她微笑。「嗨,安妮。」
  
  「我不明白,」安妮道。「你在這裡做什麼?我以為你還在倫敦。」
  
  「我追蹤你來的。」
  
  安妮的胃一陣翻攪。「你……跟蹤我?」
  
  〔昨晚你和里昂爭吵時,我在洛斯福宅邸。〕柏特道。「我看見你今早離開。」
  
  她混亂的心試著明白他的話。「你由洛斯福宅邸跟蹤我到鄉下?」她低語,想著床上的柏特和貝兒。
  
  「里昂也跟蹤你來了。你離開他了嗎,安妮?」
  
  安妮眨眨眼睛,看著柏特,她的脈搏狂跳,突然間想到柏特太常去洛斯福宅邸了。而如果他自葬禮後就和貝兒在一起,他也一定常到威弗利宅邸。
  
  自從里昂回家後,他就勾搭上貝兒。這同時,一直有人想驚嚇、傷害——甚至殺死她。突然間安妮嚇壞了。她懷疑、無法置信,腦海裡閃過一幕又一幕景象,熱情愛她的里昂——以及柏特對里昂的嚴詞譴責。
  
  「安妮,你看著我的樣子好像我是一頭怪獸,」他對她微笑。「親愛的,你忘了嗎?我是來把你自你怪獸丈夫的魔掌中拯救出來的。」
  
  安妮的身軀一僵,心臟狂跳。她告訴自己一切全是她的想像力在作祟,柏特沒有理由傷害她——但她的心裡的警鐘一再響起。
  
  「安妮,我們走吧!我會帶你到漢廷威。你在那裡會很安全,他將無法傷害你。」柏特冷冷地笑了。
  
  安妮遲疑了一下。「柏特,里昂不是殺人兇手。我相信他愛我。」看見柏特的驚愕,安妮立刻知道自己說錯了。她匆忙道:「我不想要去漢廷威,我必須回威弗利宅邸。」她知道她擠出來的笑容非常勉強。
  
  「不!」柏特大聲道,伸手抓她的韁繩。
  
  安妮沒有猶豫,立刻猛拉韁繩,掉轉馬頭,讓柏特這一抓落了個空,同時一夾馬腹,『火焰』飛奔馳出。
  
  「安妮!」柏特喊道。
  
  安妮沒有回答。她俯在馬背上,催策『火焰』快跑。樹木自兩旁飛逝,飛揚的馬蹄翻起一地的樹葉和泥土。
  
  安妮聽見柏特喊她——如果他沒有落後多遠。她偷偷回過頭,看見柏特離她只有幾個馬身。他的表情狂怒,全力催策胯下的駿馬趕上來。
  
  安妮驚慌、恐懼不已,猛力一拉韁繩,驅使『火焰』離開林間小徑,衝下一旁的斜坡。
  
  「安妮,停下來!你會害死自己!」柏特喊道。「停下來!我不會傷害你!」
  
  但安妮只是更快馬加鞭。
  
  他們以瘋狂的速度衝下斜坡——迎面而來的樹枝刷過安妮的身軀,之後『火焰』腳步絆下了一下,安妮被摔下馬。
  
  她的肩膀先著地,在落葉堆上翻了幾滾後,靜靜躺著不動, 一時間岔了氣。當她再次能夠呼吸、視物時,她看見柏特也由斜坡頂衝下業,一路喊叫她的名字。安妮坐起來,一旁的『火焰』煩躁地踱著步,她不敢喊叫馬匹,害怕它會受驚逃走。但頭頂柏特追下來的聲勢更驚人。『火焰』像是被這個聲音嚇了一跳,突然放開四蹄跑走了。
  
  安妮聽見柏特越來越靠近,一直喊叫她的名字,安妮不知道怎麼辦。突然她聽見馬蹄聲一頓,改往另一個方向而去,驀地明白他是追『火焰』去了,他一定以為她還在馬上!
  
  安妮深吸了一口氣。『火焰』朝威弗利宅邸的方向跑回去。如果『火焰』能趕在柏特追到它前,跑回威弗利……里昂在那裡。他會知道她出了事,並趕來救她。
  
  但現在她必須先離開這裡。柏特顯然決心要逮到她、除去她。他一定知道她明白真相了。老天,她從不知道她的表哥這麼地恨她。為什麼?
  
  她往和『火焰』相反的方向走,想要拉開與柏特的距離。這一帶並不好走,安妮的騎馬裙在林木間絆了好幾次。不一會兒,她就已經氣喘吁吁,一路只聽見自己粗重的呼吸聲,但她堅決地往前走。
  
  突然間她的頸背起了一陣毛骨悚然的感覺。她回過頭,柏特幽靈般地自林木間出現。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4-12-20 14:56:48

  第二十一章
  
  安妮直視進她表哥眼裡,驚恐地凍住了。
  
  她的心知緩緩開始運作。「為什麼?」她低語。「為什麼,柏特?」
  
  「為什麼這樣,安妮?」
  
  她的嘴唇乾澀無比。「你為什麼做那些事來驚嚇我?是你,對不對?一直是你在追蹤我、嚇我,試圖要除去我!」
  
  柏特的視線深不可測。「我永遠不會傷害你,安妮,你必須相信。」
  
  安妮的身軀顫抖。「如果那一夜我臥室裡的火再大一點,我早就死了,柏特!『火焰』狂奔的那一天,我差一點跌斷了頸子!你一定是很恨我,柏特,但為什麼?」
  
  「我不恨你,」他激烈地道。「那些事不是我做的。」他看著週遭,似乎害怕有人打擾。「我們走吧!」他的語氣冷硬,毫無妥協。
  
  「不。你要帶我去哪裡?做什麼?」
  
  「你為什麼不相信我?」他急切地道。「我永遠不會傷害你,我愛你,安妮!」
  
  她搖搖頭。「這不是愛,柏特。你想致我於死地。」
  
  他用力搖晃她。「我不要你死,安妮。你的丈夫才是兇手。」
  
  安妮幾乎開口和他爭辯,但和半瘋狂的柏特爭執只會更激怒他。儘管柏特口口聲聲的保證,安妮知道自己命在旦夕。
  
  「我們來吧,安妮。」柏特堅定地道。
  
  他正要拉著她朝他的馬匹走去,突然間他們頭頂的樹林裡有人衝出來——是里昂!他慌不懌路地衝下斜坡。「安妮!」
  
  安妮凍住了,里昂簡直不要命了,那樣子衝下來!
  
  柏特搶在她面前。「走開,姓桑的,」他平平地道。「她不要你。她已經知道了你的真面目——一名低下的私生子及殺人兇手。安妮要和我在一起。」
  
  安妮再次試著要掙脫柏特,然後她的目光迎上里昂的,看見他的眼神在警告她不要輕舉妄動。他會應付柏特。
  
  但柏特也看見他們交換的目光了,他憤怒地道:「老天,我無法相信!你仍然愛著他?在他所做的一切之後——在他的身世公諸於世後?」
  
  安妮幾乎大聲說出:是的!我一直愛著他,永遠!
  
  「柏特,你何不放開安妮?你並不想要傷害她。她是你的朋友。」
  
  「不,」他握緊了拳頭。「你曾經有過機會,里昂,現在你已經失去了她。終於,生命中有這麼一次,事情不是順你的方式——而是我的。」
  
  里昂沒有動。他雙腿分立,目光一直注定著柏特。「許多事情都沒有順我的方式,柏特,」他以安撫的語氣道。「一如你所指出,我最近成為了低下的私生子,而且被指探謀殺。」
  
  「是的。但即使這樣,你還是洛斯福的繼承人。這實在令人難以置信。我一直想著,這一次你終於無法翻身了!但就像該死的九命貓,你再次毫髮無傷。」
  
  安妮粗重的喘息。她由柏特憤怒的臉龐望向了里昂。
  
  「你無法強迫安妮違反她的意志,和你離開,」里昂柔聲道。「讓她走,」這是句命令,他轉向安妮。「過來這裡。」
  
  安妮遲疑了一下。柏特用力將她拽向他。
  
  「安妮會和我在一起。我等這一天已經等四年了,里昂,」柏特激烈地道。「我等了四年,等安妮離開你、等她選擇我。」
  
  安妮沒有動,里昂也是。
  
  「我一直想要她和你離婚。」柏特道。
  
  「我永遠不會答應離婚的。」里昂平靜地道。「柏特,我不怪你愛上了我的妻子。現在,把你口袋裡的槍給我吧!」
  
  安妮驚喘出聲。
  
  「不,」柏特看向安妮,手上突然出現一把小槍。「等他成為鬼魂後,你還會愛他嗎,安妮?你什麼時候會給我一個機會,視我為真正的男人?」
  
  「不,不要,」安妮道,為里昂害怕不已。「不,我……我不愛他,真的。我不,而且……我會離開他,柏特,我會!拜託把槍給里昂!」她的聲音破碎。
  
  「你在撒謊,」柏特喊道。「該死的你,安妮!你仍然愛著他,而你在撒謊!」柏特突然用槍比著里昂。
  
  「不!」安妮尖叫。
  
  里昂吃了一驚。「不要這麼做。我們是朋友,在劍橋裡,我救過你的命,」他柔聲附加。「你記得那次划船的意外,不是嗎?」
  
  「我們不是朋友,認識安妮後就不是了!而我該死的不在乎你救過我的命!」柏特喊道。
  
  「把槍放下。」里昂道。
  
  「拜託把槍放下。」安妮低語。
  
  「你會嫁給我嗎?」柏特轉向她。「我們可以一起逃走,安妮。在外國,你有沒有離婚並不重要,沒有人會知道真相。你會離開他嫁給我嗎?」
  
  安妮知道她必須同意。柏特的神智並不甚清楚。她看向里昂,看見他眼裡無言的鼓勵。她緩緩地點頭。
  
  「是的。」安妮低語。
  
  但柏特也看見他們交換目光。「你該死!」他道,突兀地轉向安妮,連帶槍口比向安妮。
  
  安妮驚喘出聲。
  
  里昂自後撲向柏特。柏特猛轉過身,槍枝走火。里昂將柏特撞得往後栽,兩個人開始在地上翻滾。安妮看見血跡,但不知道是誰的血。槍枝再次一響,跟著里昂軟綿綿地往後倒,頭往下垂。
  
  安妮驚恐嚇凍在原地,看著柏特緩緩站了起來。他身上沾滿血跡,但安妮的眼裡只有里昂。血由他的胸部滲出來。
  
  她跑向前,跪倒在他腳邊,捧住他的臉龐。他的臉龐是溫暖的,他的睫毛翻動了一下。「里昂!老天,不!」
  
  她俯身將面頰貼在他胸前,聽見他平穩的心跳時,如釋重負,這才發覺槍傷是在他的鎖骨及肩窩之間。她深吸了口氣,抬頭看向柏特,努力不在臉上流露出憤怒。
  
  柏特的表情是震驚不信。
  
  安妮的心頭湧上了希望。「他需要醫生。柏特,去找醫生來。」
  
  但柏特沒有動,他看著里昂,臉龐蒼白如紙。「老天,」他睜大了眼睛。「他要死了嗎?」
  
  「 我們需要醫生!」安妮喊道。她脫下騎馬外套,迅速地摺成個墊子,壓在里昂的傷口上。「柏特,里昂命在垂危,」淚水無助地流了下來。「拜託去請醫生來!」
  
  突然間柏特跪倒在里昂身側。「老天,」他低語道,淚流滿面。「我究竟做了什麼?」
  
  里昂的睫毛翻動。「里昂!里昂!」安妮喊道,將布墊壓得更緊,甚至不敢移開察看他的傷勢。「你聽得見我的聲音嗎?里昂,親愛的,你不會有事的!」
  
  里昂呻吟了一聲,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瞳孔渙散。
  
  「你不會死的,」安妮激烈地道。「去找醫生,柏特。還有僕人,現在!」
  
  柏特突然間跳了起來,臉龐灰白。他一言不發地走向馬匹,在途中掉了手槍。他跳上馬匹,策馬疾馳離開,留下安妮及里昂兩人,而安妮一點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去找醫生,或是就這麼跑掉了。
  
  「安妮。」
  
  她低頭看向里昂。他的臉色雖然蒼白,但眼神現在很清醒了。「你不會有事的。」她強擠出笑容。
  
  「我傷得有多重?」
  
  她潤了潤唇。「我不知道。流了許多血,但傷口似乎較靠近你的肩膀,而不是心臟。」她幾乎無法說完。如果里昂死了,她也會死。她無法獨活。
  
  涔涔汗水流下了他的額頭。「我來按住傷口的布墊,你脫下襯裙,撕下一長條,當作繃帶。」說完這幾句話,他已經氣息粗重,聲音幾不可聞。
  
  「不要說話,保留你的力氣,」安妮將他的手按在她當作布墊的騎馬外套上住下壓。看見他按著自己的傷口,阻止血流,她的鼻端發酸。「我不知道柏特是不是去請醫生了。」
  
  里昂沒有回答。他的臉龐白如紙,冷汗下流,眼睛緊閉。但他的手一直按在傷口的布墊。安妮站起來,脫下襯裙。將它們撕成長條並不是容易的工作,但她以超人般的力氣辦到了。她看見里昂在看著她。「不用擔心,我不會死的。」他的聲音似乎較有力氣了。
  
  安妮強擠出一個軟弱無力的笑容。
  
  「扶我坐起來。」他道。
  
  安妮跪在地上,小心地扶他進來,看著他的臉龐抿成緊硬的線條,明顯地拒絕呻吟出聲。她拿開覆住傷口的外套,血立刻又流了出來,她依照里昂氣息粗重的指示,盡快地綁好繃帶後,再扶他躺回去,用她的外套當作枕頭。
  
  他的眼睛緊閉,臉色比以前更灰敗,滿佈汗水。
  
  安妮撫弄著他的額頭,她的眼睛充滿了無助的淚水及恐懼。柏特去了哪裡?她祈禱他是去求援了。
  
  太陽的影子拉得越來越長。安妮不知道她在里昂旁邊等了多久,祈禱他不要死,焦慮使得每分鐘有若永恆。而且里昂又再次陷入了昏迷。
  
  他傷口的繃帶已經完全被染紅了。
  
  安妮聽見騎馬聲。她跳了起來。柏特的馬帶頭衝過來,後面還跟著兩匹馬,更遠處還有更多的騎人馬。「感謝天!」她喊道,認出了班奈及利克。
  
  「僕人抬著擔架跟在後面,」班奈道,下了馬匹。「還有一名僕人已經去請醫生了。」
  
  強烈的釋然令安妮感到暈眩,她轉頭看見柏特跪在里昂旁邊,低聲啜泣。
  
  「不要死,」他道。「我從來就無意殺死你,里昂!我愛你勝過自己的兄弟。上帝,拜託!不要死。」
  
  ☆☆☆☆
  
  安妮再也無法克制她的恐懼。醫生不准她待在里昂的房間裡,她在門外來回踱步,頻頻以手絹擦拭眼角,為丈夫祈禱,並深深後悔他們每一刻的衝突、誤解及歧異。柏特坐在沙發上,一直低垂著頭。
  
  儘管他所做的一切,安妮為他感到難過。他感覺到她的注視,這半個小時來第一次抬起頭。「我一定是瘋了。」
  
  「是的。」
  
  「我永遠不會傷害你,安妮。我只是想娶你,把你由里昂身邊偷走。」
  
  安妮沒有提醒他的所作所為可能重重地傷害她,甚至殺死她。儘管他否認,她仍認為是他在她床上放火,並對『火焰』下毒。「你恨的是里昂嗎,柏特?我以為你們是青梅竹馬的好友。」
  
  「我不恨里昂,」他的面頰滑下了淚水。「我一輩子都活在里昂的陰影下。當我在蘇格蘭看到你們在一起時,我的心嫉妒得快瘋了。現在我明白了,如果他死了,我不認為我能活下去,我會殺死我自己。」
  
  「你不會那麼做,」安妮道。她從不知道柏特是如此地軟弱。「而且里昂不會死。」
  
  「那個醫生為什麼要這麼久?」柏特問。
  
  安妮也在想著同樣的問題。一會兒後,里昂臥室的門打開了,一臉精疲力竭的班奈走了出來。「梅醫生說你可以進來,夫人,爵爺已經清醒了。」
  
  安妮的心狂跳。她越過班奈,衝進房間,沒有看見徘徊在床邊的利克,或是正在收拾醫藥包的醫生,眼裡只有里昂。他坐在床上,被單拉到腰際,胸膛赤裸。他的傷處包紮著一條雪白的繃帶,臉龐已經不再灰敗。
  
  安妮衝向床邊。「里昂。」
  
  他的視線定著她。「你還好吧?」
  
  她的眼眶湧上了淚水。「我?」她笑了,聲音沙嗄。她坐在床邊,突然間,兩人的手已經交握在一起。「你才是受了槍傷的人,親愛的。」
  
  他的眼神變得黝深。「我喜歡這個暱稱,安妮。」
  
  她潤了潤唇。「里昂,如果你死了……」她的胸口滿溢感情,無法再說下去。
  
  里昂堅定的捧起她的臉龐。「你在試著告訴我你愛我嗎,安妮?」
  
  她點點頭,仍然無法開口。
  
  他的眸子盈然。「當我知道柏特和貝兒有染時——葛威爾昨晚告訴我的——我也明白了他是那個追蹤、恐嚇你的人。擔心你的安危,我也趕來這裡。當我知道柏特也來到威弗利時我嚇壞了,」他頓了一下。「我不知道柏特究竟是怎麼了。」他的聲音破碎。
  
  安妮的心頭一陣抽痛。她想起青年時的柏特及里昂如何一起騎馬越過鄉間,充滿了歡樂、自信,如此地英俊瀟灑,迷倒了每一位女士,而那時她還只是個患相思病的十一歲小女孩。她記得柏特告訴她他和里昂在劍橋一起惡作劇的故事。當時的里昂和柏特幾乎形影不離。「我也無法瞭解。」安妮最後道。
  
  他們交換了目光。安妮為里昂心痛,柏特的背叛令他很不好受。最後安妮站起來,送醫生及利克出去。「我的丈夫怎樣?」她低聲詢問梅醫生。
  
  他點點頭。「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安妮夫人,你的丈夫年輕強壯,一、兩天後就可以起來走動了。不過在那之前,他最好臥床休息。明天我會再來回診。」
  
  「謝謝你。」安妮謝過醫生,再次回到里昂身邊。
  
  「柏特並不邪惡。」里昂告訴她。
  
  安妮正要附和,柏特由敞開的門口說話了。「我從來就無意傷害安妮,里昂,請你相信我。我只是想讓她認為是你做出那些事的,想嚇唬她離開你身邊。」
  
  里昂看著滿臉痛苦神色的柏特。「那不重要了,柏特。我原諒你。」
  
  柏特似乎又要哭出來了。「我很抱歉,非常抱歉。」
  
  安妮看向丈夫及表哥,突然問道:「柏特,你知道是誰殺死費麥修嗎?」
  
  他遲疑了一下。
  
  里昂看著他,身軀緊繃。「柏特——不!」
  
  柏特臉龐脹紅了。「那是個意外,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知道日記裡寫了什麼。他拒絕告訴我,我生氣了,我們便開始扭打。之後一切似乎如此地完美——把罪名推到里昂身上。是我向警方報案的。」
  
  安妮感覺作嘔。她握住里昂的手,他也用力回握。房間裡一陣沉默。
  
  里昂終於開口了,他的眼神哀傷,但聲音充滿權威。「柏特,你必須向警方自首,說出一切。」
  
  「不!他們會把我關起來!」柏特轉身走向門,突然又停了下來。「那是一椿意外,我不想被吊死。」
  
  「有其他證人嗎?」里昂問。
  
  「沒有。」
  
  他遲疑了一下。「你怎麼拿到我的藍寶石袖鈕的?」
  
  「我跟蹤你和安妮到蘇格蘭,」柏特道。「安妮知道。我潛入城堡好幾次。」他的胸膛劇烈起伏。「里昂,我很抱歉。」
  
  「我也是。」里昂哀傷地道。「柏特,如果你不去警方自首,恐怕得由我去。」
  
  柏特的眼神狂亂,一言不發地逃離了房間。
  
  安妮坐在里昂旁邊。他將她拉抵在他身側。安妮看著他,分擔他的傷痛。「 我們必須告訴警方一切,安妮。」他道。
  
  「我知道。」她的手輕搭著他沒有受傷的那一肩。
  
  他緊擁著她。「但沒有法律說我們必須立刻報案。」
  
  安妮的心狂跳。儘管柏特所做的一切,她並不希望看到他被關或判刑。「是的。畢竟你受了槍擊。也許數天或下個星期,我們會告訴警探一切。」
  
  里昂的目光犀利,柔聲道:「我希望柏特夠聰明得明白他必須逃離英國。」
  
  安妮也希望如此。
  
  洛斯福宅邸
  
  蕾莎步下雇來的馬車,走向多年來不曾踏進的洛斯福宅邸。她準備面對獅穴裡的獅子——『病獅』。終於,洛斯福公爵也有這麼一天,她可以遂行等了二十七年的報復。
  
  自從里昂身世的醜聞爆發後,她一直躲在飯店裡,足步不出。她辛苦守護了一輩子的名聲在一夜間摧毀殆盡,而她甚至不能說出真相——說出來後,她也不會被原諒。
  
  她知道里昂以謀殺費麥修的罪名被捕,也知道後來又被保釋了。她相信兒子是無辜的。她直等到里昂及安妮離開了洛斯福宅邸,才僱車來這裡。
  
  「我來見閣下。」蕾莎對前來開門的管家道。
  
  葛威爾面無表情地回答。「閣下剛剛小睡醒來。」
  
  「閣下的病情有改善嗎?」她明知故問。
  
  出乎蕾莎意料外的,葛威爾帶她到圖書室,而不是樓上的主臥房。「是的,夫人。閣下現在可以說一些簡單的字眼了,不過他的下半身仍然麻痺。」
  
  蕾莎像被澆了一盆冷水。她上次聽說公爵回復了意識,但全身癱瘓,無法言語。但隨即安慰自己,公爵依舊無法行動;仍然無助如嬰兒。
  
  她會對這個殘廢的人說出更傷他的話。她終於等到了復仇的機會。
  
  葛威爾帶著她走到圖書室。他在門口大聲宣佈她的來到。公爵坐在椅子上,身上覆著一條淡金色的羊毛毯。壁爐裡燃著火。他的膝蓋上擱置一份攤開的倫敦時報。蕾莎愣了一下。公爵看向她的表情是如此地威嚴,有一晌她以為他已經完全復原了。
  
  而後他開口,沙嗄地道。「做——做什麼?」
  
  蕾莎回復了平靜。「嗨,閣下。我來看你。」
  
  他的鼻息翕動。「裡——里昂?」
  
  她瞇起了眼睛。「你在擔心里昂?噢,他真的是有大麻煩了,不是嗎?而且我指的不是他被指控謀殺的事,我指的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偉利的兒子。」復仇的滋味令她陶陶然,驀地想到葛威爾也在場。「這裡不需要你,葛威爾。你可以下去了。」
  
  葛威爾轉頭看向公爵。
  
  「走——走。」他命令道。
  
  蕾莎感到一陣野蠻的滿足。葛威爾不情願地離開,反手關上房門。
  
  蕾莎微笑著走到公爵旁邊。「你知道的,不是嗎?我一直恨你,而且從沒有原諒你所做的事?」
  
  他的回答是一個冷冷的笑容,眼神轉為銳利。
  
  蕾莎感到一絲恐懼,彷彿他仍有力量控制她、主宰她,但她很快地甩去這份感覺。「是的。我知道,你也恨我,但你沒有理由!」她喊道。「是你傷害了我——不是相反過來!」
  
  公爵的表情保持冷漠不變。
  
  「你傷害了我!」蕾莎仍在道。「幾乎毀了我!為什麼?就因為你愛著你寶貝的珊娜!」
  
  公爵吃了一驚。他睜大了眼睛,臉龐蒼白。
  
  「你以為我是個傻瓜?我知道你真正愛的不是莎娜,我很久以前就猜到了!九歲那年,我看見了你看著她的目光。我和父親一起來訪。我躲在樹叢裡,莎娜、珊娜和我父親坐在一起,等你回來。你剛騎馬回來,以為只有你自己一個人。直至今天,我仍記得你看她的目光。」
  
  公爵的臉色白如紙。他手緊抓著羊毛毯,努力要開口。「做——做——什麼?」
  
  蕾莎的喉間突然梗著硬塊。「你從來不會——不曾那樣子看過我!」
  
  「什——什麼?」
  
  「你害怕了,對不對?害怕我會告訴全世界你愛著你的小姨子?」她的表情變得冷硬。「那就是珊娜在她出社交界的舞會後逃走的原因——你為她開的舞會!該死的她,該死的你!」蕾莎幾乎就要哭出來。
  
  公爵的臉龐脹紅。「什——什麼?」他艱困地問。「你……想要……什麼?」他憤怒地問。
  
  「我要報復,」蕾莎恨恨地道。她拭去淚水,站在他面前,身軀顫抖。「聽著,老頭子。你很快就會死掉,而真相——我們的真相——會跟你一起埋葬。」
  
  公爵喘息著。「不——不。」
  
  但蕾莎不睬他。〔我絕不會說出里昂是我們的兒子——他是你的兒子。絕不!〕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20 14:57:48

  第二十二章
  
  雷克忍不住得意洋洋,心境是原始的男性滿足。雖然擔心他的好友里昂,但他的心上有一名女人。
  
  他一向享受追求美女,而何菲麗真的追得他非常辛苦,但這位美麗的寡婦終究不敵她性感的天性,讓他在父親的舞會上引誘得手,摘下這顆成熟多汁的果實。舞會後他們還見了兩次面。儘管她的諸多作態,在熱情及性感這方面,何菲麗確實是無與倫比。
  
  當然,他並不愛她。他只愛過一次,而那是一次心碎的經驗。他知道自己再也不會那樣子愛一名女人。然而他已經二十八歲,也該結婚了。而何菲麗該是個結婚的好對象,畢竟,她不只是美艷絕倫,在床上又熱情如火。
  
  他的馬車輾過角落,停在故何男爵的紅磚大宅邸前。他看見何家的旅行馬車停在門口,兩名僕人正將行李搬上車。菲麗的女僕提著小行李,等在一旁,菲麗由房裡走出來。
  
  她回頭對管家道:「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來,屋子要隨時準備我回來。」
  
  雷克漫步走向她。「嗨,親愛的。」他淡淡地道,聽見她的話,稍早的好心情已蕩然無存。
  
  她沒有笑容,抬起下顎。「嗨,雷克。」
  
  他打量著她身上的旅行裝。「你要去哪裡呀,菲麗?」
  
  她遲疑了一下後回答。「我想要呼吸一下鄉下的空氣。」
  
  「噢,真的?」他嘲弄地道。「讓我來猜一猜。你要去漢廷威。」
  
  「沒錯。」她冷冷地看著他。
  
  他走向前,抓住她的手臂。「老天,你表現得真有感情。真難相信這是和我天亮離開時的同一個女人。」
  
  她掙脫了他的手。「走開,雷克。我忙著要走——如果你沒有注意到。」
  
  「我注意到了,」他慢吞吞地道。「你知道里昂在威弗利宅邸,因此你才趕著去漢廷威。」
  
  「當然不。」她道,明顯地在撒謊。
  
  他想要用力搖晃她,直到她清醒過來,不再妄想他的好友。「該死,他並不要你,菲麗,他愛著他的妻子!」
  
  「安妮?」菲麗嗤之。「不可能!」
  
  「你什麼時候才會放棄?」
  
  她轉身面對他,臉龐脹紅了,開口要抗議。
  
  「不,」他抬起一手。「不要否認。」
  
  「好吧,我不會。」她越過他,快步走向她的馬車。她登上馬車,用力甩上車門,自窗邊看著他,一言不發。
  
  那一刻,雷克明白了自己是個徹底的傻瓜。既然菲麗對里昂如此執著,他又何必再留戀?「再見了,菲麗,」他幾乎無法把這幾個字說出口,但他和她之間確實是結束了。「旅途愉快!」
  
  突然間她的臉色蒼白。「我由鄉下回來後去找你,」她對他笑了。「我不會在鄉下待太久。」
  
  「的確,」雷克道。「你不可能待太久。」
  
  菲麗睜大了眼睛。
  
  雷克敲敲車身。「走吧,先生。」他命令道。
  
  馬車伕放開煞車,一抖韁繩,馬車緩緩駛動。
  
  「雷克!」菲麗喊道,努力轉頭要看他。
  
  但雷克已經轉身背對著她走開了。
  
  自從柏特的槍擊意外後,已經過了兩天。里昂心不甘情不願地躺在床上。今早梅醫生才來看過他。醫生對里昂恢復的狀況很滿意,但要他在床上多躺一天。一盤食物擱在里昂身側,安妮坐在另一邊。
  
  「你為什麼不吃東西?」她苛責道。
  
  「老天,我吃的已經足夠餵飽一支軍隊了,」他的手臂環住她的腰,用力一帶,下一刻安妮已平躺在他身邊。他倚低身子,眼裡的意圖昭然若揭。「只有一種方法能讓我在床上多待一天,」他以誘惑的語氣道。
  
  「你的身體還未恢復。」她喊道,但芳心已雀躍不已。
  
  「才不!」他吼道。為了證實這一點,他吻了她。
  
  這不是個純潔的吻。安妮很快地放棄了抗拒,他嫻熟地分開她的唇,舌頭纏上她的。當他終於抬起頭時,那對金眸光芒大熾。安妮也被撩撥了起來。
  
  「里昂,現在是大白天。」
  
  「我以為我在蘇格蘭已經根治了你淑女的矜持。」里昂揶揄道。
  
  安妮放鬆下來,抬手撫弄這張心愛的臉龐。「但我們並不是獨處,屋子裡都是僕人,他們全都關心你的情況,更不用說班奈及利克,他們隔一陣子就會進來看你。」
  
  「你忘了門上有一個好鎖嗎?」里昂誚皮道。突然間笑容逝去了,他躺回床上。「但我們在蘇格蘭時並不是獨處。」
  
  安妮坐了起來。「我知道,」她握住他的手。「好消息是柏特已經走了。」
  
  安妮真希望可以撫平他的哀傷。「我們試著忘掉他吧,里昂。我們必須試著忘記過去。」
  
  他的視線瀏覽過她的臉龐。「你終於原諒我了嗎,安妮?原諒我是個徹底的懦夫及傻瓜?」
  
  「你原諒了我曾經認為你是那個嚇唬我——及謀殺費麥修的人?」安妮回答。
  
  「是的。重要的是我們克服了對彼此可怕的誤解及不信任。」
  
  安妮的眼眶湧上了淚水,她的頭枕在他胸前。「我是如此地愛你,里昂。」
  
  他捧起她的面頰。「重要的是,我們已經把過去拋在腦後,一起創造個美好的未來——你和我。」
  
  安妮點點頭。「你知道我多麼渴望有這麼一刻嗎?從我是個小女孩時,里昂。」
  
  「我曾經傷你如此地重,」里昂坐起來,再次將安妮拉抵向他。「你怎麼有辦法原諒我?」
  
  「我不只原諒你,」安妮毫不遲疑地道。「我想我瞭解你為什麼那樣做。」
  
  「如果你瞭解,那麼你可比我聰明太多了。」
  
  安妮溫柔地對他笑了,撫弄他的額頭。「我想是因為我們是太過天造地設的一對,而這個事實嚇壞了你。你一直是個孤單、被拋棄的孩子。你父母的婚姻是個可怕的範例,使你害怕去愛一個女人。」
  
  「我害怕去愛你,」里昂簡潔地道。「我學會依賴自己如此地久,而直覺地,我知道你是我的命運——那嚇壞我了。」
  
  他們的視線相遇、持住。安妮倚向前,輕吻他的唇。「我們都不會再孤單了。」
  
  里昂的手佔有地圈住她的頸子,深深地吻住她。這個吻結束後,安妮的臉龐已暈紅一片。他惡作劇地對她笑了笑。「梅醫生說我們不能做愛嗎?」
  
  安妮驚喘出聲。「我怎麼會問他這種事!」
  
  里昂笑了。「醫生說我什麼時候可以旅行?」
  
  「這個星期底。」
  
  里昂皺起眉頭。「我想在明天回到洛斯福宅邸。」
  
  「明天?明天你絕對無法旅行!」
  
  「安妮,我擔心祖父。我絕對能夠旅行。」
  
  「你無法為公爵做任何事。我們每天都有收到葛威爾的報告,祖父的病況日有改善。不過我同意只要你好多了,我們就回洛斯福宅邸。」
  
  里昂點點頭。突然間,他的目光變得非常遙遠。他皺起了眉頭。
  
  「里昂,怎麼了?」
  
  他迎上她的目光,但又迅速地別開。「沒什麼。我只是突然間感到累了,而且擔心祖父的健康。」
  
  「還有更多,對不對?」
  
  他望向她。「是的。」
  
  安妮握住他的手,覆在胸口。「里昂,自從我還是個小女孩時第一次看見你時,就愛上你了,我知道是什麼困擾著你。我會一直愛你,偉利不是你的父親並不重要,你的父親是誰對我也不重要。」
  
  里昂沉默了。最後他道。「那對我重要——非常重要。」
  
  「不要再想它了。你是偉利合法的繼承人,忘了其他。」
  
  他直視著她。「如果我能夠就好了,但這個疑問會糾纏我一輩子。」
  
  「拜託,不要這樣對你自己,」安妮的手擱在他的胸前。「那真的不重要。不論你是個公爵或是身無分文,我都愛著你。」
  
  里昂親吻她的額頭。「而我也愛你,安妮,」他道。「愛得心痛。」
  
  里昂和安妮坐在主套房的起居室裡用下午茶,班奈通報羅探長來訪。
  
  安妮跳了起來,臉龐發白。「你被禁止離開城的。」她對里昂道。
  
  里昂端坐原位。他終於說服安妮讓他下床。「放輕鬆,我是無辜的。你忘了嗎?」他轉向等在門口的班奈。管家顯得和安妮一樣的激動。「班奈,問羅探長是否想上來和我及我的妻子用下午茶。」
  
  「是的,爵爺。」班奈鞠躬離開。
  
  起居室裡陷入了一片沉默,安妮開始來回踱步。里昂拿起茶杯,啜了一口。安妮轉過身。「這種時候你怎麼還有辦法喝茶?」
  
  「這是喝茶的最好時候,安妮。過來坐下和我一起喝杯茶。」這是句溫和的命令。
  
  安妮走過去坐下,仍然一臉的憂愁。她勉強喝下一口茶。隨即門上傳來敲門聲。安妮嚇了一跳,打翻了茶杯。茶液灑在潔白的亞麻布餐巾上。
  
  「安妮,」里昂堅定地道。「班奈,進來。」
  
  「羅探長,爵爺。」班奈帶領圓滾滾的探長進來。
  
  羅探長立在房中央,胖臉脹得通紅。「爵爺,夫人,原諒我的打擾。」
  
  里昂微笑。「不會的,探長。進來坐吧!」
  
  羅探長走向前,僵硬地坐在紅色天鵝絨座椅上。安妮問他要不要用茶時,他婉拒了。他看向里昂。「爵爺,你受傷了?」
  
  「一次槍擊意外,」里昂漫不經心地道,似乎這種意外天天發生。「你是來責備我私自離城嗎?」
  
  「相反地,不。」羅探長道。
  
  安妮一震,睜大了眼睛。
  
  「我很榮幸來通知你已經不再是殺死費麥修的嫌疑犯。」
  
  「什麼?」安妮喊道,站了起來。
  
  里昂笑了。「這是非常好的消息。你發現了什麼?」
  
  「 一名證人出面,他是位極負名望的紳士。他目緒了整個經過,包括費麥修的跌倒送命。」
  
  安妮及里昂互換了個目光。「我明白了,」里昂道。「你已經知道兇手是誰?」
  
  「不,她戴著面紗。」
  
  「她?」安妮問,再次看向里昂。
  
  「是的。費麥修和一名女人起了爭執。很令人驚訝,不是嗎?如果他不是在她推他的時候失去平衡,他今天應該還活得好好的。不過我們仍然不知道那名女士的身份。她不只戴著面紗,馬車也是雇來的。但我有幾條線索。」他咧開了笑容。
  
  「這真是好消息,」里昂道。「謝謝你親自趕來告訴我和我的妻子,羅探長。我們非常地感激。」
  
  羅探長站了起來。「這真是我的榮幸,爵爺,我個人真的很高興知道你是無辜的。現在,我必須走了,我不想再打擾。」
  
  「哪裡話,」安妮走向前,握住他的手。她綻開個大大的笑容。「你不能在今晚趕回倫敦。你會留在這裡。我們八點用餐,羅探長。我們歡迎你。」
  
  羅探長睜大了眼睛。他打量著這個奢華的房間。「噢,我從沒有待過這種皇宮般的地方,謝謝你,夫人!」
  
  一會兒後,羅探長由僕人護送去客房。安妮轉向里昂,他們沉默地互望著彼此。窗外暮色已深。
  
  安妮潤了潤唇。「里昂,柏特否認在我的臥房放火,他也否認對我的馬匹下毒。他發誓他從來就不想傷害我。他只承認跟蹤我到蘇格蘭,」她的聲音沙啞。「為什麼柏特對費麥修的事說謊?」
  
  「我只能想到一個理由,」里昂的下顎抽動。「為了保護菲麗。」
  
  安妮知道里昂並未真的完全康復。羅探長離開不久後,他就躺下來睡著了。安妮打算吩咐班奈準備一瓶冰鎮香檳。里昂自由了,今晚他們要好好慶祝這項事實及他們美好的未來。
  
  但安妮下樓時,心緒卻紊亂得很。她想著菲麗的事:真的是菲麗在她的房間放火,並對『火焰』下毒?菲現曾經發誓要報復。但她真的會訴諸『謀殺』?
  
  不然還的誰?絕不可能是蕾莎,里昂的母親。
  
  安妮推開這些擾人的思緒——及一陣恐懼的預感。「班奈?」她喊道,匆忙下樓。沙龍的門開著。她瞥見門裡有動靜,她轉過身,預期班奈會在裡面。
  
  「嗨,安妮。」菲麗對她微笑。
  
  安妮凍住了。
  
  菲麗挑了挑眉。「安妮,你的臉色蒼白如紙。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
  
  安妮試著要思考,卻沒有辦法,她既驚訝又害怕。班奈呢?大家呢?「我……我不知道你來了,菲麗。」她勉強道。
  
  「前門開著。既然我是家人,我決定不必拘禮,直接走進來。」
  
  安妮的心跳如擂鼓。「你找我有事嗎?」
  
  「事實上,我是來找里昂,」她的笑容逝去。「他怎樣了?」
  
  安妮試著思考。如果菲麗知道里昂受了傷,那麼她一定在柏特逃離英國前和他說過話——想保護菲麗的柏特。
  
  「里昂復原得很好,」安妮回過頭,希望能看見僕人走過,但走道上空蕩蕩的。「里昂睡著了,」安妮附加道。「也許你可以明天再過來。」
  
  「我不認為,」菲麗道。「你確實知道我為什麼來這裡,不是嗎,安妮?」
  
  安妮的身軀一僵。「不」這個字已經到了舌尖。她緩緩地點頭,冷汗涔涔。「是你,對不對,菲麗?你放了火、對我的馬匹下藥,是你想殺死我!」
  
  「是的,」她咆哮道。「是的,是的!應該是我成為洛斯福公爵夫人!你瞭解嗎?」她的臉籠憤怒地脹紅了,滿懷恨意地道。「我從來就沒有原諒你從我身邊奪走他!現在公爵已經病危,里昂很快會成為第九任洛斯福公爵!你想我會讓你成為他的公爵夫人?洛斯福的頭銜、財富、權勢全都屬於我!」她喊道。
  
  安妮毫不遲疑地轉身離開房間,心中滿盛恐懼,想像會有一把刀插在她背上。
  
  「停下來。」菲麗喊道。
  
  安妮停步轉身,看見菲麗手中那把珍珠柄的小手槍。「不要。」
  
  「為什麼不?」菲麗冷冷地笑了,槍指著安妮的心口。「我是個優秀的槍手。我已經練習了數年——正確來說是四年。你要向我求饒嗎,安妮?」
  
  安妮感到汗水流下臉龐、流到雙峰間。里昂在樓上睡覺,羅探長在較遠的西翼,又沒有僕人在場。她清楚地知道現在已沒有人能救她。她必須自救——如果她想活下去。
  
  她想要活下去,和她的夢中王子里昂一起生活。
  
  「是的,我會懇求。」安妮道,揣測著兩人間的距離。
  
  菲麗笑了——像貓準備撲擊時的笑。
  
  突然間安妮驚喘出聲,看向菲麗身後。「柏特!」
  
  菲麗轉過身。
  
  安妮往前衝,撞倒表姐。槍自她的手中飛出,落在地上。槍枝走火,「砰」的一聲,粉碎了燈罩玻璃。當然,柏特並沒有站在菲麗身後。
  
  菲麗嚎叫一聲,伸手抓安妮的臉。安妮努力將她較為豐滿的表姐壓在身下,用力扭轉她的手腕。兩人都氣喘吁吁。安妮差點被踢中下體。
  
  班奈及數名僕人一齊衝進來。「老天,夫人!發生了什麼事?你受傷了嗎?」班奈喊道,在她身邊煞住,臉龐蒼白如紙。
  
  「找羅探長下來。」安妮道,突然間感到一陣強烈野蠻的滿足感。她仍將菲麗壓在身下,反扭住她的手腕,壓在波斯地毯上。菲麗滿懷恨意地看著她。
  
  安妮幾乎笑了。菲麗曾試圖驚嚇、傷害、謀殺她,但安妮成功地自衛了——她贏了。
  
  「安妮!」里昂喊道,衝進了房間。他在她們身邊打住,震驚地睜大了眼睛,過了一會兒後才恢復。「傑克,槍!」他喊道。僕人跑過去拾槍的同時,里昂扶起了安妮。
  
  安妮投入里昂懷中。菲麗也坐了起來,但沒有離開地板。她看見里昂及安妮,眼裡盛滿了淚水。「里昂,拜託,聽我說,」她喊道。「我愛你——」
  
  「住口!」他命令道,甚至沒有看她一眼,他的眼裡只有安妮。「你受傷了嗎?」他急切地問。
  
  「沒有,」安妮道,將頭枕在他胸前,伸臂環住了他。他感覺起來是如此地美好——活著真的很美好。「不,我從沒有感覺這麼好過。」
  
  里昂緊緊地擁住她。
  
  菲麗哭了。
  
  一會兒後,羅探長帶走了菲麗。她被帶到了村裡的監獄過夜。
  
  里昂由兩名僕人扶下威弗利馬車。安妮已經先在人行道上等候,里昂拒絕了僕人進一步的扶持,責備地看了安妮一眼。這是菲麗攻擊安妮後的次日黃昏。「我已經好多了。」里昂堅持道,兩人緩緩登上了洛斯福宅邸的台階。
  
  「的確。但這是段漫長的旅程,你不應該驕傲得拒絕僕人的幫助。」安妮挑剔道。
  
  「小潑婦。」里昂愛寵地低語。
  
  安妮微微一笑,緊緊地握著他的手臂。
  
  葛威爾一臉笑容地在門口出現。「爵爺,夫人,」
  
  「我祖父的情形怎樣?」他們進到玄關後里昂問。
  
  「他恢復得很快,」葛威爾咧開笑容。「今天他已經能夠站起來了!」
  
  「太棒了!」安妮歡呼。
  
  里昂也一樣興奮。
  
  「爵爺,」葛威爾繼續道。「公爵急於要見你。」
  
  「我也是,」里昂道。「閣下人呢?」
  
  「在圖書室裡,爵爺。」
  
  里昂匆忙走向圖書室,安妮緊跟其後。圖書室的門大開,里昂打住腳步,看見公爵坐在他心愛的皮椅上,膝上擱著一份報紙。公爵抬起頭,看見里昂,露出個笑容。「里昂。」
  
  「祖父!」里昂衝進房間,抓住祖父的手,好想要擁抱他。當他開口時,聲音中有著淚意。「感謝天你康復了。」他哽咽道。
  
  「兒——兒子。」公爵粗嗄地道。
  
  里昂微微笑,指著安妮。「我知道這會使你非常高興,祖父,安妮跟我和好了。」
  
  公爵微笑,安妮走向前。她俯身親吻他的面頰,偎在里昂懷中。「我們不只是和好了,閣下。」她柔聲道,轉身滿懷愛意地看向里昂。
  
  「是的,」里昂道。「我承認我是個徹底的大傻瓜,我瘋狂地愛著我的妻子。」
  
  「好,」公爵認可道。「坐——坐下。」
  
  里昂拉了張椅子給安妮,一張給自己。「不要讓自己太過勞累了。」道。
  
  「裡——昂」公爵用吼的。「你……是……我的……兒子。」
  
  里昂愣住了。「抱歉?」他終於道,認為是他聽錯了。
  
  「你!兒子!」公爵喊道。「你!我的兒子!」
  
  里昂瞪著他,臉色慘白。
  
  安妮站了起來。「閣下?」她驚喘。「你在說里昂是你的兒子?你和蕾莎……」她的語音逸去,困惑、驚愕、不確定應該感覺驚恐或興奮。
  
  「是的。葛威爾!」
  
  葛威爾立刻出現了。「
  
  「爵爺,」他對里昂道。「公爵希望我來解釋。」
  
  里昂看著祖父——是他的父親?他幾乎沒有聽進葛威爾的話。這是不可能的,他震驚、不信——蕾莎和他祖父背叛了偉利?「 我不瞭解。」他對著公爵低語。
  
  「葛……威爾。」公爵命令道。
  
  葛威爾清了清喉嚨。里昂茫然地轉向他。「你的母親在認識偉利前和公爵有一段韻事,她在那段時間懷了孕。公爵並無意結婚——和她或任何人。當蕾莎夫人找上公爵,要求他娶她時,他並不相信。他認為這是另一個引誘他落入陷阱的伎倆。莎娜死後,他已經碰上兩次同樣的伎倆了。」
  
  里昂開始瞭解了。他的身軀顫抖,看著公爵——他的父親。「老天。」他低語。
  
  「公爵的拒絕令蕾莎氣壞了,她幾乎是立刻和偉利私奔了。偉利並不知道真相,直到你一歲大時,爵爺。公爵要他發誓保密,及收養你為唯一合法的繼承人。蕾莎並不知道這件事。」
  
  里昂淚眼迷濛地看著他的祖父,他潤了潤唇。「祖……父親。你從不曾告訴我。我……我深受震撼。」
  
  公爵哭了。「我愛你。」他清楚地道。
  
  里昂的面頰流下了淚水。「我也愛你……父親,」他突然間跪倒在公爵身側,抓住他的手,覆在自己的胸口。「這解釋了一切。」他低語。」
  
  「請你,」公爵道。「原諒……我?」
  
  「老天,是的!」里昂喊道。
  
  「公開?」公爵喊道。
  
  里昂拭了一下眼角。「公開?」
  
  「讓全……世界……知道,」公爵喊道。「還……不能……死!」
  
  里昂站起來,擁抱他的父親.公爵的手臂微微動了一下,也擁住了他.
  
  安妮哭了,葛威爾也哭了。管家把他的手帕遞給她,然後他離開去找另外一條。
  
  「母親!」里昂的語氣急切。根據葛威爾所說,自從昨天見過公爵後,她一直把自己鎖在房間裡,不過她還是打開門讓他進來,
  
  蕾莎站在窗邊,凝視著窗下熙熙攘攘的街道。樹葉已經轉紅了。她沒有回頭看他。
  
  里昂走進房間,反手關上房門。「我已經知道。他告訴我了。我父親告訴了我一切。」
  
  蕾莎的臉龐蒼白,眼睛佈滿紅絲。眼睛看向里昂。「我恨他!」淚水自眼眶裡流下來。
  
  「不要那麼說,」里昂喊道,快步走向她,抓住她的手臂。「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怎能讓我那樣子受若?你一點也不在乎嗎?這椿醜聞差點毀了我,我差點失去一切。」
  
  她看著他。「我在乎,里昂,但比不上我對報復你父親的在乎。」
  
  「因為他拒絕了你?」里昂問,困惑而心痛。
  
  她點點頭。「因為他愛著另外一個人。」
  
  「莎娜。」
  
  「不,他愛的是安妮的母親,珊娜。」
  
  里昂吃了一驚。「不可能——」
  
  「他愛的是施史珊娜,」蕾莎喊道。「因此他才這麼喜愛安妮,因此他千方百計要你和安妮在一起。但那已經不重要了,他贏了。老天,他又一次贏了。」
  
  「我很抱歉他傷害了你——非常抱歉。但你應該在費麥修爆出這椿醜聞時告訴我真相的。」
  
  蕾莎沒有回答。
  
  「母親,」里昂沙嗄地道。「我想要你知道我真的非常努力要瞭解你的動機,但那改變不了任何事。你是我的母親,我對你的感覺沒有變,我會保護你不被醜聞傷害。」
  
  「我不認為你能保護得了我,里昂,」蕾莎的唇角顫抖。「我現在該怎麼做?」
  
  「我認為你應該退居鄉下。」
  
  「是的。」蕾莎閉上眼睛,認了。
  
  「公爵和我打算公開真相,他已經在明天的「時報」裡刊出通知。他也更動了遺囑,加了一條說明真相的條文。這件事會喧鬧一陣子,這期間你最好待在鄉下。我是公爵的兒子,很快就會被原諒一切。假以時日,因為我的地位及權勢,你可以重返社交界。我向你保證,母親。」
  
  蕾莎點點頭。
  
  里昂遲疑了一下,親吻她的面頰。他轉身越過房間,但蕾莎在門口處喊住了他。「里昂。」
  
  他停步轉身。
  
  「你知道,這是個非常痛苦的秘密,對每個人都很難受。現在真相大白,謊言結束了,我想我反而鬆了口氣。」
  
  他們的視線相遇。
  
  「也許我的做法應該有所不同,」蕾莎道。「我很抱歉傷害了你,里昂。」
  
  「謝謝你,母親。」他道。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4-12-20 14:57:57

  終曲
  
  這是個溫暖的秋日。天空蔚藍如洗,威弗利宅邸後方的樹林披上了燦爛的紅衣,花園裡綻放著夏日最後的玫瑰。
  
  安妮佇立在噴泉旁邊笑了,看著手上的紙條。它勾起了四年前的回憶。在舞廳後方的花園和我碰面,里昂寫給她的紙條,要求和她幽會。安妮將那雪白的信箋擁在胸口。四年前菲麗的訂婚舞會上,就是這麼一張紙條改變了一切!
  
  想到菲麗,安妮的心情變得嚴肅起來。她和里昂已經決定不對菲麗的拭圖傷害她的行為提起告訴,但菲麗依舊要為費麥修的意外死亡受審。菲麗在法庭上聲淚俱下地辯稱她的無辜。判決的結果是無罪。審判後,菲麗就去了巴黎,沒有再回來。
  
  這期間,全英國正在為了得知里昂是公爵的兒子的震驚中恢復。在報紙上的公告刊出後,安妮和里昂就躲到了威弗利宅邸,但邀請他們參加舞會及茶會的信函一直沒有斷過。事實上,安妮已經僱用了一名秘書來處理堆積如山的書信。明顯地等他們回到倫敦後,他們一定沒有多少時間可以獨處。
  
  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和里昂深深相愛,而且他們是如此地快樂。
  
  蕾莎留在海格羅,里昂在南方鄉下的一處產業。里昂打算在聖誕節前後帶她到倫敦。安妮毫不懷疑他會要每個人接受他的母親。
  
  雷克依舊是倫敦最受歡迎的單身漢。社交界的女士們都熱愛他,但他似乎一點也不在意,也沒有定下來的意思。傳說他最近的一位情婦是一名落難的俄國公主。
  
  柏特一直沒有消息。但上星期安妮收到由比利時寄來的一個小紙包。包裹上沒有寄信人住址,也沒有任何字條。裡面是一個小小細緻的心型瓷藥盒。安妮知道是誰寄來的禮物,感到哀傷。
  
  「一文錢買你的思想。」里昂在她耳邊道。
  
  安妮嚇了一跳,里昂的手臂自後環住她。她偎向他,接受他的吻。安妮捧起里昂的頭,她的手插入他濃密的金髮。當他們終於分開時,他們在彼此的眼裡笑開,喘息吁吁。
  
  「你不是紳士,里昂,」安妮苛責道。「這就是你送字條給我的原因嗎?你打算和你端莊的妻子來一個秘密幽會?」
  
  他露出一個深深的酒窩,抗議道:「安妮,你指的是你給我的紙條嗎?明顯地是你想要和你迷人的丈夫來一個秘密幽會,」他將她拉近,開始親吻、輕啄她的喉間。「而且我抗議你用『端莊』兩個字,親愛的。」
  
  火熱的感覺流遍了安妮全身。她臉紅了。她偎向里昂的胸膛,雙膝軟弱無力。「你是個危險的男人。」
  
  「嗯,」他低頭迅速吻了她的唇。「但還沒有你一半危險,我親愛的。」
  
  「那麼我是個誘惑女妖了?」她笑道。
  
  「絕對是。」他道,手滑過她的臀部。
  
  他再次要吻她的唇,但安妮閃避了。「里昂,我沒有給你字條。」
  
  他正在磨蹭她的頸項,聞言立直身軀。「真的?」
  
  他們的視線相遇。
  
  「里昂,你沒有送字條要我到花園碰面?」
  
  他深思地看著她。「我沒有,安妮。我是收到你的字條才來的。」
  
  安妮睜大了眼睛。「我沒有給你字條。」
  
  他的金眸探索。「安妮,四年前的那一晚……」
  
  「是的,菲麗的訂婚舞會上……」安妮截口。
  
  「我收到一張字條。」
  
  「我也是。」
  
  「那一晚我並沒有寫字條給你。」里昂緩緩道。
  
  「我也沒有寫字條給你。」安妮也道。
  
  「你剛剛沒有寫給我這張字條?」里昂自口袋裡掏出一張紙。
  
  「我沒有。我的筆跡比這上面的優雅多了!」安妮道,拿出剛收到的字條。「這看起來像你的筆跡,里昂。」她道。
  
  他看了那張字條。「簽名模仿得很像,但不是我的。」他道,目光突然越過她身後,看向宅邸。
  
  安妮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洛斯福公爵站在舞廳的窗邊,含笑凝視著他們。
  
  安妮及里昂直望著彼此。「老天,」里昂道。「那個狡猾的老頭子!」
  
  「噢,想想他安排了這一切——將我們湊在一起!」安妮震撼不已,她偎近里昂。「我是如此地愛他。」她低語。
  
  里昂也一樣震憾。「想想如果那一晚不是他促成了那次幽會,我已經娶了菲麗。」里昂低語,親吻安妮的額頭。「他實在是太聰明了!」
  
  安妮抬頭看著他。「我們虧欠他許多,里昂。我們要進去告訴他這個好消息嗎?」
  
  里昂凍住了。「安妮?」
  
  她笑了,眼眶裡滿盛著喜悅的淚水。「已經證實了,我今天看過梅醫生。我懷孕了,里昂。事實上,醫生懷疑我可能懷著雙胞胎。」
  
  里昂歡呼一聲,將安妮抱起來,帶著她轉了一圈又一圈。兩人笑著、叫著,直至兩人都眩暈不已。
  
  公爵拄著枴杖,立在舞廳裡——這個他曾不情願地宣佈里昂和菲麗訂婚的地方。他看著花園裡歡笑互擁的兩人,眼眶盈滿了喜悅的淚水。
  
  「這真是皆大歡喜,」公爵在心裡歎息道,今天他非常高興。他知道珊娜也是。他從不曾如此強烈地感覺到她的存在,或是如此地靠近死亡之間。「親愛的,」他道。「再多一點耐心。我得迎接我的孫子,而後我會去找你。」
  
  她愛憐地碰觸拂過他的面頰,他彷彿聽到她低語。「是的。」
  
  公爵轉身離開舞廳,準備要擬定他孫子誕生的公告,即使它還要數個月才會印在報紙上。這同時他瞥見里昂擁著安妮往花園的更深處走去。公爵不記得曾經如此快樂過了。
  
  愛 ——戰勝了一切。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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