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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諾]老公演很大[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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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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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2-25 00:38:52
標題:
[橙諾]老公演很大[全文完]
老公演很大
作者:橙諾
為了擺脫原生家庭的糾纏,凌莉需要一個「假老公」──
胸無大志是基本,更不能太有錢,免得被賭鬼爸爸盯上!
於是收入不穩定的氣球街頭藝人尹光輝成了最佳人選,
幸好得知她的窘迫後,這男人不但挺身相助,還大膽出櫃,
表明正遭家人逼婚,希望與她「合作愉快」!
這段荒唐婚姻正式展開,將兩顆本不相愛的心綁在一起,
漸漸變得交融緊密,她開始認為就此生活下去也無不可,
豈料卻發現老公的秘密,原來事情沒那麼簡單,他其實……
氣球藝人只是尹光輝的興趣,真實身份是彩妝集團少東,
他習慣低調儉樸度日,沒想到反而引得凌莉上門求婚!
明知渾水別亂淌,但那慘痛身世卻勾起他的惻隱之心,
令他決定好人幫到底,甚至佯裝同志,就怕老婆太彆扭,
結果日久生情的戲碼真實上演,她仍以為他對異性絕緣!
這下誤會大了,他一定要趕緊解開,好讓假戲真做……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25 00:39:26
第一章
那是一間佔地寬廣的歐式庭園餐廳,庭園裡有可以餵魚的魚池、可以踢足球的草皮,有蕩鞦韆與躺椅,戶外用餐區的地板是木製的。
那名頭上戴著氣球禮帽的男人就站在戶外用餐區,身上穿著簡單的白襯衫、黑色長褲與帆布鞋,背上背著已完成的氣球寶劍、氣球魔法棒、氣球花束,與好幾種氣球作品,腰間工具袋置放著五顏六色、尚未吹氣的各式氣球。
他胸前掛著「隨意打賞」的牌子,手裡正幫身側的孩子折著噴射火箭,附近有幾名孩子與家長來來往往,正陸陸續續在他的「打賞箱」中投入些零錢與小鈔。
「哇啊!好大啊!」一個小男孩對著男人剛折好的、比小男孩還高的氣球火箭發出驚歎。
「氣球葛格,我也要!折一個給我!車子也可以嗎?」另一名小男孩扯了扯男人的袖子發問。
「當然可以。」男人拉開笑容,爽朗地道。
「那我要一部藍色的車子,很帥氣的車子!比他的火箭更大!」小男孩伸展雙臂,張得長長的。
「好啊。」男人笑彎了一雙單眼皮的長眸,不假思索地頷首。
「葛格,那我也要,我要跟那支魔法棒一樣的!」一旁的小女孩也跟著跑過來,指了指男人身後的氣球。
轉瞬間,男人被一群孩子團團簇擁,庭園餐廳內的氣氛好不和樂歡愉,可卻絲毫沒有感染坐在餐廳一隅的凌莉。
凌莉隔著幾張桌子的距離,持續著這幾周以來,對男人始終如一的觀察與注視。
孩子們喚男人「氣球葛格」,可是凌莉知道,「氣球葛格」叫做尹光輝,是這間庭園餐廳簽約的氣球藝人,每逢週末假日都會固定出現在這裡。
凌莉已經看著尹光輝很久了。
不對,正確來說,她已經觀察尹光輝好幾周了,甚至她還向這間餐廳,以及尹光輝所屬的氣球工作室側面打聽過他的消息;在尹光輝結束餐廳的氣球工作之後,也曾跟在他後頭,悄悄窺伺他是否有什麼不良嗜好,藉以確認他是不是她心目中的理想人選。
就外型上來說,尹光輝的頭髮削得短短的,膚色偏白,笑起來時,頰邊有淺淺的梨窩,分明還帶著幾分稚氣的娃娃臉龐瞧來十分年輕。
若不是餐廳裡的工作人員曾經告訴過凌莉,尹光輝今年已經三十歲,是與餐廳合作的氣球工作室的正式員工,凌莉絕對會以為他只是個週末假日到餐廳打工的大學生。
他整個人散發著十分隨和好相處的氛圍,毫不具有威脅性,言語動作也不油嘴滑舌與巧言討好,看來很令人舒心,光是印象分數就領先凌莉曾經觀察過的男人一大半。
而就經濟層面而言,凌莉想尋找的對象不需具有太穩定雄厚的財力背景,收入足夠日常所需即可,絕對不能太過富裕,接案工作的氣球藝人尹光輝也很符合這項條件。
好了,絕對沒問題,就是尹光輝了,沒有時間猶豫拖沓了,她今天一定得問,不能再拖了。
凌莉盯著尹光輝的眼神爍了爍,左手以湯匙攪動水果茶的動作無意識地加快,試圖想令自己顯得從容鎮靜的神情其實有些侷促,水果茶甚至還從杯中濺出了一點。
不行!現在絕對不是慌張的時候,她必須再勇敢一點、再果斷一點、再堅強一點。
凌莉拿起紙巾隨手抹了抹桌子,斂起紊亂的心思,持續對自己心戰喊話,在尹光輝結束桌邊服務之後,走到他的工作車旁。
「請問,可以耽誤你一點時間嗎?」話一說出口,凌莉就後悔了。拜託!她在講什麼呀?這簡直像是推銷人員的開場白嘛!
凌莉感到十分懊惱,原就緊繃的心緒更加緊繃,完完全全表現在臉上,漂亮的五官肅凝僵硬。
「啊?」正矮身將工具袋放進座車裡的尹光輝回首,視線與凌莉交會,無預期會被人喚住,神情明顯一怔。
「你好,我是凌莉。凌波的凌,字頭的莉。」無論如何,首先自我介紹總是對的。
「……凌莉?」尹光輝有些茫然地抬眸望著凌莉,遍尋腦中記憶,對這個名字毫無印象,但是凌莉的臉他是認得的。
他記得她總是一個人到這間庭園餐廳用餐,一坐就是一整個下午,默默地出現,又默默地消失,即使下雨了,也總是選擇坐在有雨棚屏蔽的戶外用餐區,盯著天空的神情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麼。
有時尹光輝經過她桌邊,滿懷笑容地探問她是否需要氣球,她總是緊抿著雙唇搖頭,可眸光卻從未離開過他手中的氣球作品。
漂亮的女子總是令人印象深刻,神色有幾分憂鬱的更是。
尹光輝總覺得在庭園餐廳以外的某處,他也曾見過凌莉,可卻又想不起來究竟在哪裡見過。
「凌小姐,妳好。」琢磨了片刻,尹光輝轉身將車門關上,決定先向凌莉打招呼,暫且將她有些眼熟這件事拋諸腦後。
「請問,你可以跟我結婚嗎?」凌莉注視著尹光輝一會兒,深呼吸了一口氣,宛如壯士斷腕地道。
「啊?啥?」尹光輝揉了揉眼睛、拉了拉耳朵,接著又擰了擰大腿,確認痛覺沒有異常,不可置信地問:「妳說什麼?」
「我說——請問,你可以跟我結婚嗎?」凌莉一字一句,說得萬般清晰,且面無表情。
她說得十分清楚,清楚到尹光輝不再懷疑自己聽錯了。
但是,這問句來得太莫名其妙,毫無道理可循,尹光輝眸光專注地停留在凌莉臉上,試圖想找出什麼蛛絲馬跡。
平心而論,她確實是個長相清麗的女子,五官娟秀端正,且十分懂得打扮。
一頭染成深咖啡色的微鬈長髮披散而下,身上穿著一件簡單的楓紅色U領上衣、淺藍色窄版牛仔褲,外頭罩著米白色的針織毛領開襟外套。
明明是很簡約的風格,搭配在她身上卻有種隱隱約約的時尚感,而她姣好的面容與勻稱的體態將她的衣著襯托得更出色,令她很容易在人群中一眼被望見。
不過,面貌美麗與擅於打扮都不代表她的精神狀態毫無問題……她為什麼平白無故跑來問他這個陌生人要不要跟她結婚?
她說話的口吻平板得像是要拘提犯人,就算把對白換成——「先生,我們懷疑你殺了人,請跟我們回警局一趟。」也毫無乖違感。
這說話口吻太平靜,平靜得像在掩飾過多的不平靜,若不是真心話大冒險輸了,就是哪個電視台的整人節目恰好找了他當對象吧?
「我為什麼要跟妳結婚?不對……我應該問,妳為什麼要我跟妳結婚?這是什麼整人遊戲嗎?還是妳打賭賭輸了?」迎著凌莉的眸光,尹光輝坦白地問。
「不是。」凌莉搖頭,鄭重申明。「我發誓,這絕對不是什麼整人遊戲,更無關任何賭注,我真的需要一個男人跟我結婚,我是指,貨真價實到戶政事務所登記結婚,絕對不是玩票性質。」
「為什麼?」她面色凝重,口吻認真,毫無開玩笑的意味,這麼說來……就是精神狀態有問題了?尹光輝微微後退半步,試探地問。
「我必須脫離我的原生家庭。」凌莉抿了抿唇,對於必須如此剖白感到十分無奈,可卻又不得不坦白。
畢竟,請人與她結婚的要求本就十分無禮,而她是尋求尹光輝幫助的那個人,她有義務讓尹光輝瞭解她的處境,即便她有一千萬個不想提及家庭的理由。
「為什麼?妳的原生家庭怎麼了?」不論是從她的語氣,或是從她的態度,尹光輝都不覺得她像是個精神狀態有問題的人……
不過,現在下結論還言之過早,反正他接下來沒有行程,不如就繼續追問下去,若她真的需要幫助,至少他也無愧良心。
「我得脫離我父親。」凌莉面色不興波瀾,回答得言簡意賅,不洩心緒。
脫離父親?必須脫離父親可能有很多種原因,比如被家暴、被精神虐待,更糟一點的,也許還有身體上的侵犯,但是……
「那為什麼只能結婚?妳可以不要和父親聯絡,可以離家出走,甚至還可以人間蒸發,和父親老死不相往來,何必需要靠結婚才能脫離原生家庭?」尹光輝盤胸望著她。
凌莉的外表看起來約莫二十六、七歲,已經是個足以保護自己的成年人了,既然不是必須仰賴父母親或監護人生活的未成年少女,就應該有別的解決辦法,不是非得找陌生人結婚不可。
凌莉沉默了會兒,沒有立即回話。
尹光輝的問題比她想像中來得多,令她有些無法招架,但,轉念一想,正常人都應該有這些疑問,她也不能責怪尹光輝問題太多。
「我和父親相依為命,父親中年失業之後,我一直半工半讀。」凌莉沒有猶豫太久,便決定據實以告,她無意識地攏了攏頰邊的髮,不經意的小動作輕易洩漏出她的緊張。
「嗯?」截至目前為止,聽起來都很正常啊。尹光輝專注地看著凌莉,靜待她的下一句。
「但是,自從我正式出社會工作,有了穩定的收入後,父親酗酒的情形越來越嚴重,向我索取的生活費金額也越來越龐大,我後來才知道,他甚至開始簽賭……上個月,他拿著我的存折和印章,將我積蓄多年的存款全數提走,全部輸光了。」凌莉話音越說越平板,心緒越來越緊張,卻不得不逼自己繼續說下去。
不要緊的,尹光輝只是個陌路人,就算他最後不願幫忙,讓他知道這些事也不痛不癢,凌莉說服自己力持鎮定。
「沒有經過妳的同意?」家庭和樂美滿的尹光輝感到十分不可思議。
「當然。」若是父親徵詢過她的意見,她絕對會追問這筆錢的用途呀。她攢了好多年的辛苦錢,怎會讓父親拿去簽賭?
「他怎麼會拿到妳的存折跟印章?」思考了片刻,尹光輝合理地發問。
「翻箱倒櫃。」凌莉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我們住在一起,我沒有想過他會這麼做,所以沒有鎖在保險箱或是帶出門,就這點來說,確實我也有疏忽。」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25 00:39:43
第二章
尹光輝偏了偏首,沉吟了會兒,自與凌莉對談到現在,她說話條理分明,也沒有過分偏激躁進,應該可以稍微撇除是精神病患的嫌疑。但是,現在下定論還太草率,仔細想想,有許多細微末節他仍不明白。
「這跟妳要找人結婚有什麼關係?」尹光輝問出他最不明白的重點。
「我父親怎麼說都只有我一個女兒,我不想讓他獅子大開口,對我予取予求,不代表我不想奉養他。他畢竟觀念保守,仍有『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的想法。他不止一次說過,我結婚之後,他就不能這麼順理成章跟我拿錢了,所以我想,只要我結婚了,他應該就會收斂;最起碼,我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不與他同住,他不會再這麼輕易就拿到我的存折跟印鑒……」
「妳的意思是,妳不只要我跟妳登記結婚,還要住在一起?」他本來以為,凌莉要的只是兩人隨便去登記辦一辦的那種假結婚,沒想到居然還得一起住?尹光輝大吃一驚。
「不不,我只要讓我父親『以為』我們住在一起就可以了,我可以自己租房子,一個人住,你不需要跟我共同生活。」凌莉連忙擺手,立刻澄清。事實上,不與假丈夫同住,她也比較自在。
「妳為什麼不找認識的人幫忙?」若她所言不假,尹光輝確實十分同情她,但是她總有比較親近的男同學、男同事,或男性友人吧?何必問個陌生人?
凌莉睞了尹光輝一眼,眸光飄了飄,唇邊自嘲式的微笑十分透明。「……我說不出口。」
因為很自卑,所以想守住僅存的一點點自尊心,有些話對陌生人坦誠,比對熟識的人傾訴來得簡單許多。
至少她可以安慰自己,若尹光輝不答應,他們兩人以後橋歸橋、路歸路,沒有再見面的可能,也沒有任何傷及自尊的面子問題。
「我怎麼知道妳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也許這些故事都是妳捏造的?」尹光輝緩緩揚高了一道眉。
「你有這樣的懷疑也不無道理,還是……若你願意的話,要不要跟我走一趟我家?見過我父親之後,你就會明白我所說的家庭狀況都是真的,沒有騙你。」
「慢著!妳是說去妳家?現在?」這提議真是太出人意表了!她也太即知即行了吧?
「是啊。」凌莉毫無遲疑地回答,不解尹光輝為何如此訝異。「坦白說,我前些日子已經告訴過我父親,我有了交往中的對象,若是你出現,我父親看到人,也比較容易相信我就要結婚了。」
這點他明白,但是……
「妳好像很急?為什麼?」有人這麼急著把自己嫁掉的嗎?還是,這徹頭徹尾都是一場騙局?
「因為……」凌莉頓了頓。「我是鼓起很大的勇氣才決定開口問你的,那,既然已經問了,我就不想再繼續拖下去。」再拖下去,她就會更加感到自己的不堪與狼狽。
她居然得尋求一個陌生人的幫助,以結婚來脫離從小到大養育她的原生家庭,以丈夫來逃避父親對金錢的貪得無饜……她好討厭這樣的自己。
「等等,為什麼是我?妳之前也問過別人嗎?」既然凌莉說她是鼓起很大的勇氣才開口問他的,那他總該知道凌莉為什麼選擇他吧?還是,她是亂槍打鳥,逢男人便問?
「我之前沒有問過別人,至於我為什麼找你?呃……那是因為……」凌莉嚥了嚥口水,一直努力自持的平穩神情總算出現了抹不自在的鬆動姿態。
她該怎麼說?因為尹光輝的長相很順眼,看起來很好親近,似乎很願意對人伸出援手?還是說,她不想尋找一個事業太有為的對象?
不行,前者有些不太恰當,後者又太傷人自尊,凌莉幾度掀唇又合,一時間竟找不到合適的回答。
「妳為什麼不找個比較有錢,也比較有社會地位的男人結婚?」見她遲遲沒有回話,尹光輝主動問道。
他是該關心這件事,即使凌莉說的是事實,她的家庭狀況確實有問題,需要人幫助,但這也有可能是凌莉拿來特地接近他的借口,目的是為了他所擁有的身家與財產。
是,他沒有說錯,就是身家與財產。
雖然庭園餐廳裡的人不知道,而他一手主導的氣球工作室也在他的吩咐之下,對外隱瞞了他的身份,但他確實是「妍漾化妝品集團」的第二代主事者之一,也就是大家口中所說的,銜著金湯匙出生的富二代。
他溫和低調,鮮少曝光露面,別人不知道他的家庭背景,也不是件多奇怪的事,而在週末假日時脫下西裝,順從淡泊天性,當名自由奔放的流浪藝人,也一直是他平日生活裡最大的樂趣。
尹光輝從不認為他無傷大雅的氣球嗜好會對他的生活產生任何影響,哪知道會突然冒出一個問他可不可以結婚的凌莉?
所以,或許凌莉處境堪憐,但也許她是別有目的地接近他;也或許,她透過某些管道得知他的身份,為了他的財產,精心密謀了一樁仙人跳?
念及至此,尹光輝眉頭深鎖,而渾然不知他心思的凌莉,自顧自地咬著唇,十分煩惱該怎麼解答這個疑問。
「這、唔……我沒有辦法找個經濟狀況太好的人……」不對!這樣說不好!凌莉想了想,連忙改口。「我的意思是說,我不能找個事業太有為的人……」不是!她在說什麼?這麼說不是更糟了嗎?「我不是覺得氣球工作不好,你千萬不要誤會!」慢著!這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吧?
凌莉摸了摸頰邊的頭髮,很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我的意思是,我自己從事的也是接案性質的工作,氣球藝人的工作跟我的很像,所以你不要誤會,我絕對沒有瞧不起氣球藝人的意思。」一陣慌亂糾結之後,凌莉將頰邊的頭髮收攏整齊,十分嚴肅地鄭重申明,額角微微沁汗。
「不要緊,我沒有誤會,妳繼續說。」凌莉突現的慌張,與她方才平靜沉穩的反應落差太大,莫名令尹光輝感到好笑,嘴角微揚,眉心舒展。
她好像在擔憂傷及他的自尊啊……所以,她是真的不知道他的身份?還是演技太好?
若她這份體貼是出於真心,不是覬覦他的財產,以退為進,故弄玄虛,那麼,他很喜歡她的溫暖與誠懇。
以他富二代的出身,眼紅的多,言語中因忌妒而輕視的也在所難免,他早已見怪不怪;而以氣球藝人的身份而言,一般人對街頭藝人就是有著收入不穩定、工作不牢靠的刻板印象,他也早就習以為常,這麼怕他受傷的,她倒是第一位。
她說她也接案工作,不知道是什麼行業?尹光輝對凌莉這個人開始產生了些許好感與好奇。
「我……嗯、這麼說吧,我很擔心我結婚的對象是大老闆,除了豪門水深,我無法勝任之外;最重要的是,我很擔憂我父親會將如意算盤打到我丈夫身上。之前就是因為我的收入變多了,我父親向我索取的才會越變越多……如果我的丈夫收入很高,日子很優渥,那麼我父親可能會造成他的麻煩……」
即便方纔已經提過如此家醜,凌莉仍覺得必須這麼赤luoluo地說明,令她十分不自在,下意識又攏了攏頰畔的髮。
「這麼說也是。」尹光輝注意到凌莉有些緊張的細微動作,很認真地思考了會兒,十分認同凌莉所說的。
就算凌莉的父親是因為喝多了酒,一時衝動才領光女兒的積蓄存款,但也難保他哪日不會又因為幾杯黃湯下肚,跑去向女婿勒索金錢。
凌莉的考慮固然殘酷,但也不無道理。
「氣球工作室與氣球藝人的工作很棒,收入或許也很豐厚,但是對我父親而言,這不是他傳統觀念裡認為的,可以賺很多錢的工作,我想這樣可以避免一些無謂的困擾。你問我為什麼找你?那是因為你看起來人很好,我猜你應該會聽我說話,就算不幫忙,至少可以不要太難堪……」
凌莉繼續說下去,卻越說越緊張,不自禁又開始收攏頰邊的髮,尹光輝的目光實在很難不被她的小動作抓住。
雖然她的口吻一直很平靜,表情也少有破綻,但是從她無意識的小動作看來,也許她只是在掩飾自己的惶恐,太多的冷靜自持都是一場徒勞無功。
不過,她究竟是為了要與陌生人自白家境,邀請陌生人假結婚這件事感到緊張,抑或是因為要引誘設計他進入一場騙局感到緊張?
尹光輝覺得他還需要觀察瞭解的部分實在太多,無法立刻相信凌莉,當然無法答應她假結婚的要求。
「凌小姐,我還是覺得假結婚這件事可大可小,草率決定太魯莽,應該從長計議。所以很抱歉,我沒有辦法答應妳。」思忖了片刻,尹光輝這麼開口。
尹光輝的回答毫不令人意外,與她假結婚的要求本來就太強人所難,只是……無可避免的,凌莉還是感到十分失望。
「好吧……我明白了。謝謝你聽我說了這麼多……真的很謝謝你,抱歉,耽誤了你這麼多時間。」凌莉掩不住內心的失落,雙肩一垮,向尹光輝道歉也道謝過後,轉身便走。
她逐漸踱遠的背影太悵然,悵然到尹光輝不自禁對她感到內疚。
但是,正常人都不會答應這樣的要求吧?
更何況,也許她拐過那個街角,就會打電話給她一起密謀仙人跳的同黨,報告她的計劃失敗了,然後緊接著討論下一個對像在哪裡,或是下一步該怎麼做,他不需要過度同情。
但是,假若她真的就只是個單純需要幫助的女孩呢?
他是不是辜負了她好不容易才決定向陌生人尋求幫助的勇氣?
尹光輝眉頭深擰,越揣想越不安。
好吧,看來眼下不處理這件事,他恐怕會心神不寧好幾日。
望著凌莉的背影,尹光輝果斷拿出手機,聯絡私人保鑣,接著,跟上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25 00:40:09
第三章
凌莉站在那戶人家前發呆許久了。
離開庭園餐廳之後,她撥了通似乎無人接聽的電話,將手機貼在耳際,放下,接著將手機倉促收入包包內,又獨行了一段路,然後在自助餐店買了便當,再踱步到這間老舊到令人懷疑怎麼還沒拆遷的獨戶平房前,將鑰匙插入鑰匙孔後,像座雕像般茫然地佇立在那兒。
怎麼了?這裡是她的家嗎?
還是,這裡是她與同黨們的聚集之地?
她在猶豫什麼?
是因為沒有達到目的,無法向同夥交差,所以才這麼躊躇嗎?
因為不知道她背後有著什麼動機,所以尹光輝才遣了保鑣隨行,結果她這一路
平平順順,除了此時立在門口的遲疑不知是何原由之外,其餘部分看起來都沒有任何可疑之處。
「少爺?」一直跟在尹光輝身側的保鑣開口,詢問下一步指示。
他接到尹光輝的電話之後,風風火火地驅車趕來與尹光輝會合,而尹光輝只是要他尾隨著這名女子,並未仔細說明必須跟著她的理由。
「我現在還不知道她是什麼背景、有什麼目的,總之我們再觀察一下,見機行事。」或許,也該查一下這間房子的持有人?
尹光輝指了指老房子的門牌,保鑣隨即會意,很有默契地將門牌地址記錄下來,兩人繼續保持著一段不被發現的距離,靜悄悄地觀察著凌莉。
凌莉持續望著老舊屋子的紅色大門,怔忡出神,直到被門後的什麼聲響驚擾。她將耳朵貼在門板上,聽沒幾秒,便面露慌張,倉皇地轉動早已插進鑰匙孔內的鑰匙,衝進屋內,連門也忘了掩。
「去看看。」她的神色太驚惶,令人費解,尹光輝第一時間發話。
「好的,少爺。」保鑣隨著尹光輝前行,兩人才靠近屋子大門,便聽見一陣激烈的吵嚷碰撞聲——
「爸,你不要再翻了!家裡已經沒有錢了,你前幾天已經把我戶頭的錢全部領光了,你忘了嗎?!」凌莉望著凌亂不已的客廳急嚷。
「你戶頭裡的錢?你還敢跟我提什麼戶頭裡的錢?!那些加起來才三十幾萬,你已經出來工作好幾年了,怎麼可能只存三十幾萬?!」凌父大吼。
「爸!三十萬已經不少了,我們每個月的開銷……」凌莉說到一半,深歎了一口長氣,口吻無奈。「算了,爸,你喝醉了,等你清醒一點我們再好好談。」
「談?談什麼?沒錢還有什麼好談的!」凌父酒氣越發越烈,揚聲咆哮。「我知道了,你就跟你媽一樣下賤,把錢拿出去養外面的小白臉,所以才沒錢拿回家,是不是!」
「爸!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媽才沒有做這種事!我也沒有!」聽見深愛的母親被詆毀,凌莉出言反駁。
「好,現在把你養大了,會跟我頂嘴了!」凌父氣極了,拿起桌上物品,沒頭沒腦地往凌莉身上亂扔猛砸。
「爸!你別再鬧了!」凌莉閃過飛來的煙灰缸,卻沒能閃過緊接著扔來的水杯,玻璃杯擦過她額際,在她身後的牆上碎裂。
屋子裡傳來的碰撞聲響太劇烈,尹光輝與保鑣相視一眼,一同走到門後偷覷。不看還好,一走近,就看到滿地狼藉,凌父結結實實掮了凌莉一記耳光。
「跑?你再跑啊!看我今天不打死你這個吃裡扒外的賤人!」桌上物品接連失准,凌父徹底失去控制,揚手又要揮下第二個耳光。
凌莉被方纔的耳光轟得頭昏腦脹,疼得眼角迸淚,可是她現在沒空管這個,她蹲下身來,死命地護住頭部,吼聲淒厲。「你要打哪裡都好,就是別打我的臉!我明天要工作,不能拍照的話,你什麼錢也拿不到!」
「你還敢跟我提什麼工作?提什麼錢!」凌父越聽越氣,變本加厲地揪住凌莉的長髮,便要將她的頭推往牆上撞。
眼前景象太觸目驚心,尹光輝顧不得太多,衝上前去一把將凌父拉開。
「喂!你別欺人太甚!」這撞下去還得了?不腦震盪才有鬼吧?
凌父回身,惡狠狠地瞪著尹光輝,對他揮拳相向。「你誰啊你?你跑來我家做什麼?我教訓我女兒又關你什麼事?我——」
砰……保鑣一記迅雷不及掩耳的手刀落下,凌父應聲倒地,嚇壞了一旁的凌莉。
「爸?!」凌莉眨著餘悸猶存的驚懼雙眸,本能地奔到父親身側,抬眸睞向尹光輝,又指了指尹光輝身旁的男人。
「尹光輝?你……你又是誰?你們怎麼會跑來我家!」
她望著突然衝進自家內的兩個男人,對頃刻之間發生的事,完全無法消化。
「令尊並無大礙,只是暫時昏迷,讓他睡一覺便好。凌小姐若還是擔心,待令尊清醒之後,可以帶他到醫院做詳細的身體檢查,畢竟令尊這樣酗酒,肝功能指數恐怕也很令人憂心。」被尹光輝遣來出診的私人醫師,在為凌父做完基本的診斷之後,平穩地對凌莉開口。
「謝謝醫師,我明白了。」雖然猜測尹光輝身旁的男人應該沒有對父親下太大重手,但看見父親昏倒,凌莉仍有些擔心,直到聽見醫生所言,一顆懸得老高的心
才頓時落下,鬆了口氣。
「醫師,我送你出去吧。」見屋內已經沒事了,尹光輝身側的保鑣領著醫生離開,僅餘尹光輝、凌莉,與昏迷凌父的房內分外安靜。
尹光輝看著正用冰塊冰敷著紅腫臉頰的凌莉,想起她情急之下對凌父發出「別打她的臉」的疾呼,手比了比她額際跟臉頰的傷,憂心地問:「這會影響到你的工作嗎?」
「應該不會。」凌莉搖頭。「額頭只是擦傷,化妝蓋得掉;左頰若是太腫脹,就拍右頰;當然,得仰賴攝影師絞盡腦汁取角度是下下策……喚,對了,我忘了告訴你,我是個網拍模特兒。」
凌莉更加用力壓了壓頰邊的冰塊,彷彿這麼做可以將紅腫處壓回原樣,想了想,末句又補充自己的職業。
網拍模特兒?尹光輝這下知道她為何眼熟,也知道她為何說她的工作性質和氣球藝人有些相似了。
「難怪我總覺得曾經在哪裡見過你。」大概是某些入口網站的拍賣連結,有凌莉的照片吧?
「對了,尹光輝,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還有,外面那個男人是誰?」方才父親昏倒,他們三人忙著攙扶父親到臥室,忙著叫醫生,尹光輝並未回答她的疑問。
「噢,我……我要回氣球工作室,正好經過這附近,我看到你……你沒有關門,屋子裡的吵鬧聲很大……至於外頭那個男人,他叫李震,是我的朋友,我離開餐廳之後,正好跟他約了碰面,所以我們才會出現在這裡。」迎視著凌莉的坦然眼神,尹光輝四兩撥千斤,回答得有些心虛。
與其說他是不放心,不如說他覺得凌莉很可疑,所以才跟上的;而且他甚至懷疑凌莉背後有著不法集團,請了保鑣隨行。可是,為了避免刺傷凌莉,他選擇將這些部分避而不提。
「這樣啊,我明白了!謝謝你。」凌莉深望著尹光輝的眼,對於他的說法持保留態度,眸光有些困惑。
她前幾周曾經偷偷跟蹤過尹光輝,深知氣球工作室與她的住家是徹徹底底的反方向,完全不順路。
或許尹光輝與朋友碰面是真,但出現在這裡的理由,恐怕不是正好經過這麼簡單……
算了,姑且不論尹光輝是擔心她、不放心她,抑或是覺得她很奇怪很可疑,才特地跟在她後頭,那又如何?
被認為是個可疑的人,這絲毫不令人意外吧?
畢竟,有哪個普通人會隨隨便便邀個陌生人結婚?
她或許還應該感謝尹光輝呢!若是尹光輝沒來,她無法想像她會被父親打成什麼樣子。
凌莉抬眸望著尹光輝,朝他淺淺微笑,同樣也選擇不說破些什麼。
她太過瞭然的眸光望得尹光輝口乾舌燥,心虛不已。他嚥了嚥口水,尋了別件事探問。「凌莉,你父親……他時常打你?」
「不是時常。」凌莉老實回答到一半,突然又覺得應該再幫父親說句話。「他沒喝酒時其實對我很好的,而且他以前不會這樣,上次打我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望了躺在床上的父親一眼。
「不論以前會不會這樣,施暴本來就是不對的,更何況是對著女兒?」尹光輝第一時間發出不平之語。
凌莉抿了抿唇,看了看尹光輝,又看向躺在床上的父親,不知該回應些什麼。
尹光輝說的她當然明白,但是她又能怎麼辦呢?畢竟是相依為命的父親呀!
拋下父親不管,她辦不到;三天兩頭為錢傷神,她也感到痛苦……若非如此,她又怎會想找人假結婚?血緣關係有時是很暴力的。
兩人靜默無語了會兒,尹光輝天外飛來一句。「凌莉,你剛才為什麼不告訴我?」雖然明知道凌父睡得深沉,應該不會聽見,尹光輝仍然謹慎地放低聲音,刻意避開凌莉詢問他假結婚的幾個關鍵字。
「告訴你什麼?」凌莉完全沒意會過來。
「在餐廳裡你來找我說話的時候,為什麼不跟我說,你父親會打你?」尹光輝試圖表達得更清楚。雖然他不能肯定凌莉當時說明了這件事,會不會影響他的決定,但是她為什麼不努力爭取包多同情?
「我已經說過我得脫離原生家庭了,而且,問你能不能結婚本來就已經夠令人難以啟齒了,我不想再說得更多……」再說出會被父親家暴,已經遠遠超出她的底限,她不想再次提醒自己,她的處境有多難堪。
凌莉笑得很無奈、更自嘲,望著她的微笑,尹光輝第一次知道,原來某些時候,笑容比眼淚更具有殺傷力,更令人心疼。
「凌莉,也許我們可以仔細討論一下結婚這件事。」在尹光輝還沒有想得太清楚之前,他就已經這麼說出口。
不能就這樣放著她不管,是他此時心中唯一的念頭。
「什麼?!」凌莉愕然。
「結婚確實是個方法,只是,有很多部分我們還需要討論。比如,等你父親清醒之後,我們要怎麼跟他提?還有,我父母雖然對我的婚姻不會有太多意見,但是也該找個時間,先讓你見見他們。」尹光輝很認真地思索著與凌莉結婚的可行性。
凌莉消化了許久,才終於聽懂尹光輝的言下之意,她沉默了好半晌,最後卻如釋重負般地笑了。
「算了啦,尹光輝,這事本來就是我異想天開,你就當我沒提過吧。你剛才保護了我,又為我父親請了醫生,我已經很感謝你了。」
本來,她向尹光輝做出結婚提議時,十分希望他能答應她的請求,但是經歷了遭到拒絕,又被他撞見家暴的尷尬場面後,凌莉突然覺得,找人結婚、脫離原生家庭這件事,原來不只太強人所難,也超乎想像的愚蠢。
父親今日喧嚷鬥狠的程度比以往更甚,未來也許只會更壞,不會更好,她有什麼立場要求一個陌生人和她共同承擔這些?
「當作沒提過?為什麼?」他在餐廳裡拒絕她時,她明明還那麼失望。
「尹光輝,剛才的情況你也看見了。」凌莉感慨萬千地望了凌父一眼,若有似無地歎了一口長氣。
「我自己都無法預知父親會發酒瘋發到何種程度,又有什麼資格要別人當我父親的女婿?任誰都不想有這樣的岳父,我實在沒理由把別人拉進來蹚渾水。」誰想幫這種忙?這簡直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災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25 00:40:25
第四章
從她臉上的表情,和她說話的口吻,尹光輝明白,她或許已經打消脫離原生家庭的念頭,可是他並不樂見如此的發展。
今日不是她父親第一次打她,想必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未來的每個日子裡,她都要如同今日般提心吊膽——回家前,得將耳朵貼在門板上,傾聽父親是否在發酒瘋;擔心父親的重手,會影響她明天的工作與收入;更憂慮她的積蓄存款,一夕之間被父親揮霍殆盡。
她說她是個網拍模特兒,尹光輝雖然不明白網拍模特兒一個月有多少收入,但接案性質的工作本就不太穩定;而凌莉看來年紀輕,畢業後就業應該也不過幾年,三十萬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對她一個年輕女孩來說,不知存得有多辛苦?倘若又得償還助學貸款的話,這一路走來想必跋涉得更艱辛吧?
來路已經跌跌撞撞了,再這麼被父親拖累下去,前頭等著她的只會是個金錢的無底洞,和極有可能變本加厲的暴力……
她明明應該擁有大好前程,不應該被任何事物絆住腳步。
倘若只要先跟她結婚,就可以令她暫時脫離目前的難堪處境,那麼,先解決眼下的問題,未來的事再從長計議,也未嘗不可。
「不是的,凌莉,你聽我說。」他要怎麼說,才能讓凌莉明白他真的想幫忙?
「嗯?」凌莉揚睫睞他。
「那個……其實,我自己也有我自己的問題。」尹光輝撓了撓後腦勺,快速地尋找腦海中各種能拿出來用的理由。
「什麼問題?」凌莉不解地望著他。
「就是,呃,坦白說,我已經三十歲了,我家人最近也催婚催得很急……」這確實是最近十分困擾他,且令他十足不耐煩的一件事,尹光輝說得有些支吾。
「你是個好人,條件也很好,家人催婚是必然的。」尹光輝十分煩惱的口吻聽起來很可愛,有些結巴的語調就好像這件事非常、非常困擾他一樣,不禁令凌莉唇畔揚笑。
原來總是看來無憂無慮的「氣球葛格」也有煩惱,不知怎地,這件事令她感到十分可愛且愉快。若是餐廳裡那些總愛纏著尹光輝的小朋友,知道他正被家人逼著結婚,大概會爭相將自己想到的人選統統推銷給他吧?
凌莉臉上突現的笑容,與之前的都不一樣——真正的、非自嘲的、非無奈的、非禮貌性的職業笑容。
尹光輝為她唇邊綻放的笑花短暫失神。
其實,她不笑時已經很好看了,但是笑起來更好看……眉眼彎彎的、眼神亮亮的,脫了郁色的瓜子臉龐瞬間輕盈了起來。
她明明額角有傷,臉頰很腫,手裡還拿著冰塊冰敷……這麼狼狽的狀態,卻令尹光輝莫名感到心韻急促。
也許,這算是同情心氾濫的一種吧?見過她被毆打的場面,所以格外珍惜她難見的笑容。
尹光輝仍在走神,凌莉卻率先打破沉默。
「好了,尹光輝,今天真的很謝謝你,我已經耽誤你太多時間了。走吧,我送你出去。我相信你一定會找到一個很理想的對象,你是個很好的人,值得很多幸福的,真的很謝謝你。」
凌莉起身,向尹光輝道謝之後,便要送他出門。
尹光輝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聲音卡在喉嚨裡,分外乾澀。他被凌莉領到玄關,前行的腳步停下,垂眸望著似乎很堅強、又似乎很脆弱的凌莉——心中感受難以言喻。
他有種預感,經過今日種種,凌莉絕對不會再出現在庭園餐廳裡,更不會出現在他眼前。
她會全然打消與他結婚的念頭,決心與他當個陌路人,然後永遠被困在掙脫不開的原生家庭裡,被她的父親徹底拖累一輩子……
「慢著!凌莉,等一下!」離去前,尹光輝一把攫住凌莉手臂。
「怎麼了?」凌莉困惑地揚眸。
快呀!尹光輝,快!快說些什麼!他不想眼睜睜看著她凋零!她曾經伸手跟他求援呀!
「其實……因為、那個……」尹光輝一句話反覆吞了又吐、吐了又咽。
「其實?因為什麼?」凌莉眸中的困惑越來越深了。
「其實……」其實?其實什麼呢?啊!有了!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多元成家法案瞬間跳進尹光輝的腦海。
「其實、其實……我愛的是男人,有個很要好的男朋友!」尹光輝勢如破竹地道。
「呃?!」凌莉美眸圓瞠,被他突來的宣告嚇了很大一跳。
她是觀察過尹光輝幾周,都沒見過他有過從甚密的女伴,猜想他應該沒有女朋友,這才向他提出假結婚的要求……結果沒想到,原來他有的是男伴,不是女朋友……
她真是太過分了,居然向一個已經有交往對象的人求婚!凌莉驚愕不已,簡直想挖個地洞將自己埋進去。
「我家人對這件事恐怕不太能接受,所以如果你跟我結婚,剛好也可以掩人耳目。」這麼說應該可以吧?他記得他曾經看過哪部電影還是哪部電視劇也是這麼演的。
「不對不對,既然你已經有個要好的男朋友,你就更不能跟我結婚,這樣對你男朋友來說太過分了。我知道你們要面對外界的眼光很壓抑也很辛苦,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更不能放對方去單打獨鬥,你怎麼可以拋下他,自己跑去結婚?」凌莉很認真想了一會兒,正色道。
尹光輝聞言有些哭笑不得。原來凌莉十分一板一眼,有著超乎想像的忠貞與道德感,不過,這也令他對她的好感更加提升許多。
「如果他不介意也不反對呢?」尹光輝發話。
凌莉揚高了一道眉,極度懷疑。
「你不相信?」她的表情明明白白、十分清楚。
「我是不相信。」有誰會不介意情人跟別人結婚?凌莉很果斷地搖頭。
「好吧,那你自己問他。」
尹光輝眼角餘光瞥向正朝這裡走來的李震,靈機一動,決心拖他一向盡忠職守且合作多年的保鑣下水。
「什麼?問誰?」凌莉眸光隨著尹光輝向李震身上游移,十分不可置信。
不是吧?原來今天與尹光輝一同出現的男人,與尹光輝是一對嗎?凌莉大驚失色。
「李震,你反對我結婚嗎?」在凌莉的驚愕之中,尹光輝問向李震。
「反對?」才剛回來,搞不清楚狀況的李震被問得莫名其妙。
他不過送醫師出門一趟,還順便確認了下這間房子的所有人是誰,凌莉與她父親是否有前科、債務等資料,所以才耽誤了一會兒,自認沒有耽擱太久,怎麼一回來,等著他的卻是這種完全摸不著頭緒的問題?
「你可以說實話,千萬不要勉強喔。」凌莉十分認真地交代,想聽見李震真正的答案,她不想耽誤任何人的幸福。
「我已經說過我父母親催婚催得很急,李震一定不會反對的。」尹光輝這句話是說給李震答題的線索。
李震擰眉,詢問的眼神與尹光輝的交會,上句拼下句,琢磨了一會兒,謹慎地回話……
「光輝的父母親催他結婚很久了,特別是這兩年,越催越急,若是光輝結婚了,他們一定很高興。」
在外人面前不稱呼僱主少爺、不暴露僱主身份、明白僱主的臉色、懂得避重就輕,見機行事,身為—名優良保鑣該具備的特質,李震統統都具備了。
「可是……」凌莉看向尹光輝,又睞睞李震,總覺十分不可置信,好像有哪裡怪怪的。她很想再問些什麼,卻又覺得這麼大剌剌地追問別人的感情狀況,似乎很不妥。
「別可是了,我們各取所需,互相合作,你脫離你的麻煩,我也擺脫我的困擾,這樣不是很好嗎?」
察覺凌莉的神情開始鬆動,尹光輝又開始出言說服,乘勝追擊。
「不對不對,尹光輝,就算李震同意,結婚這件事也不會這麼簡單的,而且你剛剛也說了,我們還得說服我父親,還得去見你父母,他們未必會答應……」事情突然有了急轉直下的發展,凌莉除了感到十分不可思議之外,更感到驚恐。
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
沒經過太多深思熟慮,便向尹光輝提出假結婚的要求,已經令她徹底認清自己的愚蠢,下定決心不再提起這件事了。
現在卻出現如此峰迴路轉、出人意表的發展,她都不知道老天爺是眷顧她,還是開她一場大玩笑?她現在究竟應該怎麼回應?
凌莉臉上的表情實在太慌張、太焦慮;她皺著眉、咬著唇,頰畔的髮被她收了又攏、攏了又收,手足無措得令人又好笑又心憐,無法對她置之不理。
「凌莉、凌莉。」
尹光輝走近她,不由分說拉住她不停抓著頭髮的手,話音堅定地將她憂慮焦急且不知飄去哪裡的惶然心思喚回來。
「什麼?」凌莉眨著有些迷離的眸光看他。
「沒事的,我們結婚,一切都會很簡單、很順利的,沒有人能再傷害你了,那些不愉快都過去了。」尹光輝牽著她的手,從他掌心傳遞到她手上的溫度暖暖的,臉上的笑容也暖暖的。
凌莉盈望著尹光輝的眼,將今天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回想一遍,努力說服自己保持冷靜,幾乎是在喃喃自語——
「不對不對,不應該是這樣的,我不應該拖累別人,也不應該耽誤你,我應該好好回去過我的日子,忘掉今天向你提的荒謬提議,我應該——」
「凌莉。」尹光輝再度出聲打斷。
「不要再胡思亂想了,你現在唯一應該做的,就是嫁給我。」
凌莉仰首凝注尹光輝,不解他為何如此肯定,本還想說出推拒的話語,卻被他的溫柔眸光催逼得全數吞回去。
沒事的……一切都會很簡單、很順利的,沒有人能再傷害你了,那些不愉快都過去了。
是嗎?這麼多年以來,她一直都如此期盼,她真的可以相信嗎?
凌莉眨了眨眼,越眨視線越模糊,這些日子以來承受的委屈與煎熬盡數泛湧而上,彷彿被無形魔力驅策,在尹光輝專注誠懇的視線中,不爭氣地融化了意志。
「那、我們試試看,如果可以的話……如果順利的話……」如果可以的話,她真的很想邁步往前走,拋下那些不愉快的、黑暗的過去,不顧一切向前奔。
「沒問題的,一切都會很順利的。」尹光輝深望著她,想令她安心,又強調了一次。
不要回頭望,只要拚命往前走,尹光輝就在她眼前,燦爛得如同一方陽光。
凌莉在他的笑容中展顏。
好,沒問題的,一切都會很簡單、很順利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25 00:40:45
第五章
一切都很簡單,也很順利。
簡單順利到令凌莉懷疑,這世界上是不是只有相愛的兩個人結婚才會經歷重重困難;不相愛的兩個人結婚,只是公事公辦,簡單得就像在小學生作業本上蓋一枚好寶寶印章?
「我真不敢相信,你父母親居然就這樣答應了。」
凌莉看著換發好的身份證、戶口名簿,和結婚登記書,和尹光輝一起從戶政事務所走出來時,不可置信地道。
「大概是因為他們都知道我很固執吧。」尹光輝聳了聳肩,說得雲淡風輕。他才不會讓凌莉知道,他花了一些時間讓父母親瞭解凌莉的家境,也花了一些時間讓父母親以為,他與凌莉是經過一番戀愛才決定步入婚姻,而為了避免凌莉自慚形穢,所以才不得不對她隱瞞家世。
他一直對婚姻表現得興致缺缺,現在好不容易願意結婚,父母親哪管凌莉是圓的還是扁的,有什麼需要配合的統統照單全收,和凌莉見面當天,他們順著尹光輝的意,簡單提了下他們從事進出口貿易的小生意,甚至還將管家僕傭全數遣開,完全沒有令凌莉起疑。
「固執?你?會嗎?」
凌莉本就觀察過尹光輝一陣子,這幾天與他多了些接觸,更覺得尹光輝是個隨和好相處的人,實在很難將他和「固執」兩個字聯想在一起。
「會啊,不然你以為,我爸媽一開始就很贊成我當氣球藝人嗎?這實在不是一份長輩們會認同的工作耶,我不固執不堅持怎麼行?」說到這裡,尹光輝笑了。
這是實話,當初為了氣球,他確實曾與父母親爭取餅好一陣子,後來是他們見他上任集糰子公司的執行長之後,將公司打理得還不錯,才不再反對,由著他亂七八糟發展副業。
「對不起……你之前一定很辛苦吧?」尹光輝這麼一說,凌莉面色微微艷了,頓時感到有些尷尬。
「辛苦歸辛苦,但很值得,可是你為什麼要向我道歉?」
「因為……我好像問了什麼不該問的,害你得回想起不愉快的過去。」
而且還讓他說出「這實在不是一份長輩們會認同的工作」這種話。說這話時,心裡一定很不好受吧?
凌莉瞅了瞅尹光輝,既自責也內疚,又開始拉起頰畔的髮。
「你想太多了,你沒有問什麼不該問的,也沒有做錯什麼。」望著凌莉的神情與動作,尹光輝心頭一緊,漸漸明白她雖然外表看似光鮮亮麗,但實則是個十分拘謹,容易將過錯往身上攬的人。
仔細想想,這樣的性格也不是太令人意外,畢竟她在一個很不健全的家庭裡成長,只是……看著她這樣,不禁又回想起她那天被父親拉著頭髮往牆上撞的模樣,心裡總酸酸的,像是心疼,也像是同情,又好像比心疼或同情多了一點,總之理不清那感受是什麼,就是很想多照顧她一點。
「別提這些了,反正我父母親沒有反對我們結婚就好,倒是你,你是個模特兒,經紀公司不會反對你結婚嗎?」
「經紀公司?不會的,除非是很有名氣的模特兒,合約上才會備註限制戀愛、婚姻的部分,我只是個小小網模,沒有這些限制,而且我與前經紀公司的合約已經結束了,現在是自由模特兒,獨立接案,不會有人反對。」
李震提供給他的凌莉資料上,似乎有提及凌莉經紀約結束的事,不過這幾日忙著張羅結婚細節,他一時忙忘了。
「這樣啊,那就好,對了,這些是你的行李嗎?我先幫你搬到我車上?」兩家父母都同意了,結婚手續也辦了,暫時沒打算放帖宴客,接下來就是凌莉要搬來與他同住的部分,這些他們早就商量好了,所以當他看見凌莉手中拖著行李箱,便以為她準備著手搬家了。
「不是,我今天有個試鏡,這是我要帶去的東西,衣服啊、化妝品之類的,不是行李。」凌莉指了指地上的行李箱,搖頭。
「那你要搬來我家的行李呢?」總不會是她背在身上的小肩包吧?那麼小,光是裝漱口杯跟牙刷就差不多滿了吧?尹光輝疑惑地看向她。
「行李……呃……那個,我今天試鏡結束之後,再回家收。」被尹光輝這麼一問,凌莉迴避他的目光,支吾起來。
她不知為何的閃避令尹光輝不解。
「試鏡什麼時候結束?我陪你回去。」近來公司不忙,下午抽個空離開應該不是難事。
「不用了,試鏡時間說不準,我沒辦法確定,我自己一個人回去收可以的。」凌莉連忙擺手,話音聽來更加躊躇為難。
「凌莉,你覺得,在我見過你父親失控的模樣之後,還會放心讓你一個人回家收拾東西嗎?」尹光輝眉頭緊皺,盤胸睞著她。
「……別這樣說,爸最近的情緒還不錯,像你來我家談婚事那天,他不是也跟你聊得挺愉快的嗎?」而且,她這幾天依然住在家裡呀。
愉快?尹光輝瞇了瞇眼,對凌莉的說法十分不以為然。
他壓根兒就不想告訴凌莉,那天與她父親談婚事時,她父親是怎樣在她去廚房切水果時,用令人多不愉快的嘴臉向他要求聘金,就像買賣一件商品似地與他商討女兒的婚事。
凌莉當初的顧慮是對的,她確實不能找個事業太有成的對象結婚。
她的父親貪得無饜,早已被賭博迷惑了心智,若不是他早早做了萬全準備,拿了一本存款總數很難看的存折給凌父過目,凌父絕對不只跟他收取三十六萬的大小聘金而已……尹光輝真是無法用言語形容他對凌莉父親的不齒。
「凌莉,你到底在逃避什麼?搬過來跟我一起住的事,我們不是從一開始就協議好了嗎?你有什麼困難不妨提出來,我們討論看看。」是覺得與他畢竟是孤男寡女,住在一起不太好嗎?尹光輝想不出別的理由了。
「不是,我沒有困難,也不是在逃避……」凌莉話說到一半,又猛然收口,不對,她確實是在逃避,既然尹光輝都這麼直來直往了,她乾脆明說了。「我只是覺得這樣很冒失,不是很妥當。」
「為什麼?哪裡不妥當?」與他同住難道比跟她父親同住包不妥當?不論怎麼說,他都不樂見凌莉再和那個有如不定時炸彈般的父親住在——起。
凌莉沒有正面回答尹光輝的疑問。
「尹光輝——也許我應該先住飯店一陣子,然後再找間小雅房——」
「別鬧了凌莉,你一個人住,你父親哪天喝醉酒,難道不會鬧到你面前嗎?我住的大樓好歹有管理員,怎麼說總是安全一些,你究竟在猶豫什麼?」她這麼不懂得保護自己,終於讓一向好聲好氣的尹光輝有些不高興了。
他這幾日無時無刻不在擔心她。
擔心她和父親吵架,擔心她被父親毆打,擔心她又被父親索討金錢。
她不在他的視線範圍內時,他擔心;聽不見她聲音時,他也擔心,擔心到他甚至逛了有凌莉照片的幾個大小拍賣網站,找了幾本她拍過的雜誌,彷彿只要一直盯著上頭的照片,那些照片就會開口跟他說——她沒事、她很好。
「我猶豫是因為……因為……我們結婚也就算了,結婚證書畢竟只是一張薄薄的紙,但是一起生活,李震……他真的能夠接受我們同住嗎?就算是不同房間,但也是同一個屋簷下……我……」總覺得有種奪人所愛的悖德感。
說了半天,原來凌莉是在介意他有「情人」這回事。
奇怪了,她怎麼都沒考慮過與一個男人同住,她的安全有沒有疑慮呢?還是她覺得,既然他喜歡的是男人,所以完全不用考慮這個問題?
不論如何,尹光輝現在相信,凌莉當初是真的鼓起好大的勇氣才敢問他結婚的事,畢竟她是一個這麼不願意造成別人困擾的人,什麼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攬,攬到全然忘了自己。
「凌莉,我真不知該怎麼說你,我明白你很為別人著想,但是為別人著想之前,你能不能先考慮一下自己?那天在你家的情況,李震也看見了,他能諒解的。」尹光輝深歎了一口長氣。
「話不能這麼說,也許李震他很相信你,也沒有表示過不滿,但是這不代表他的情緒和感受可以被忽略。如果我和你一起住會令他不愉快,我們就不能強迫他接受。」
凌莉說得十分嚴肅,尹光輝卻是有理也說不清。
「凌莉,你相信我,事情真的不是像你想的那樣,而且我們倆不住一起,哪天我父母親登門拜訪時怎麼辦?一個家裡有沒有住著女主人,一看就知道了,還是你要把東西搬過來,讓我把家裡佈置得像是有女人住,等我爸媽哪天來了,你再急匆匆趕過來,假裝你一直跟我住在一起?」既然她執著在這點上,尹光輝只好換個方向說服她。
好吧,這樣確實很蠢……她造成尹光輝的困擾了,凌莉偏首想了想。
當初他們的協議,明明也是建立在她要幫他解決家人逼婚的分上,現在她幫忙幫一半,反而令尹光輝的父母起疑,絕對更糟糕。
「好吧,那、我會盡快把行李整理好。」經過一番長長的思考,凌莉終於妥協。
「你今天試鏡結束後撥個電話給我,我們一起去你家搬東西。」為了避免凌莉胡思亂想,夜長夢多,還是速戰速決吧。
「……好。」凌莉點了點頭。
「我的電話號碼你還留著吧?」
說來好笑,明明一開始是凌莉主動向他求婚,現在卻變成他比較積極,很怕她推托反悔,這幾天都是他主動聯絡的。
凌莉對他總是客氣疏離,完全沒有因為交集變多,就與他熟稔起來。
尹光輝本來對這樣的發展感到奇怪,後來仔細想想,凌莉既然被他親眼撞見家暴的窘態,感到不自在也在所難免。難堪時很難面對他人,這是人之常情,過一陣子就好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只是,如今的局勢根本像他一頭熱地害怕凌莉跑掉,趕著想將她娶進門。這幾日,他一直看著各式各樣的她——網站上的凌莉、雜誌上的凌莉、示範衣服穿搭的凌莉、介紹化妝保養品的凌莉……
鏡頭前的她很自信、很漂亮,光彩奪目得令他移不開眼,很想趕緊保存她的美好,不要再讓她的父親摧折破壞。
最初,對她只是同情,接著是心疼,再來是牽掛她的安全,擔心與她的婚事能否順利……連日來,他念及凌莉的次數越來越頻繁,越頻繁越掛心,沒事總要安個理由和她碰面,或是撥通電話,聽聽她的聲音才能安心。
「當然留著呀,你給我的名片我已經掃進通訊錄裡了。」凌莉抬眸看著尹光輝,對他揚了揚手機。
尹光輝看著凌莉的手機,聽見她提及名片,腦海裡突然閃過某個念頭,摸了摸胸前口袋,本想拿出寫著執行長抬頭的另一張名片,想說她有事也可以撥公司電話找他,手放在口袋裡頓了頓,卻遲遲沒有動作。
他想向凌莉坦誠他的另一個身份,轉念又想,以凌莉這種害怕造成他人困擾的性格,得知他的身份背景之後,也許會馬上拉著他回頭,立刻走進戶政事務所辦離婚吧?
算了,以後尋到恰當的時機再說吧,尹光輝將胸前那隻手放下來。
「你在哪裡試鏡?要不要我送你去?」尹光輝指了指他停在不遠處的座車。
「不用了,捷運站就在前頭,我搭捷運就可以了,很方便,不用麻煩你。」凌莉也比了比前頭的捷運站,客客氣氣地笑了。
她臉上的笑容禮貌也疏離,很像尹光輝如果堅持要送她的話,就會造成她的困擾一樣。
「好,那我們就在這裡分手吧,晚點見。」尹光輝抿了抿唇,本還想說些什麼,又全部嚥回去。
暫時這樣吧,他們雖然在幾分鐘前成為法律上的夫妻,但事實上,他們只是一
對即將成為室友的朋友罷了。
「好。」凌莉向他揮了揮手,獨自提著行李箱走進捷運站。
尹光輝坐上駕駛座,關上車門前,忍不住回首探看凌莉漸漸消失的背影。她的背影纖弱卻獨立,自己扛著千斤重都無所謂,可是只要接受別人的一點點幫助,彷彿就會不堪負荷。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幫她幫得這麼誠心誠意吧?
只是不知道,這樣幫她能幫到什麼時候?
未來她若是遇到喜歡的對象,那個人也不知能不能接受她的家庭狀況?又能不能接受她曾經因為想脫離家庭,所以結過婚的事實?
欸,算了,想這個做什麼?想到凌莉有一天可能會嫁給別人,心中感受居然有點複雜,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尹光輝撇掉雜亂的心思,發動汽車引擎,往公司的方向開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25 00:41:03
第六章
扣上襯衫的第一顆扣子,繫上領帶;放下挽起的袖子,穿上西裝外套;脫下腳上的休閒鞋,換上擦得光亮的黑皮鞋,尹光輝步入他的辦公室時,已經徹頭徹尾充滿白領菁英氣息。
「今年的營收報表在這裡……那是明年度的通路合約……下午兩點有一場吧部會議……春夏商品的企劃案內部已經通過了,需要您過目……年度代言人今天要試鏡……」立在尹光輝桌旁的秘書,身材有些豐腴,眼尾有些細紋,為尹光輝報告今天需要處理的事項與行程。
何秘書是尹光輝父親還在公司時留下來的秘書,待在公司裡的時間比尹光輝還久,十分受尹光輝倚重,他一向喚她「何姐」,對他而言,與其說她是秘書,不如說她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長輩,坦白說,尹光輝看見何姐堆到桌上的那迭文件就頭痛。
「有什麼需要迫切解決的大問題嗎?」他選擇性地挑重點問。
「沒有。」深明尹光輝習性的何姐搖頭。
「爸應該看過了?」他將桌上那份營收報表拉過來,隨便瀏覽了一下,根本沒
將那些密密麻麻的數字真正看入眼。
「看過了。」何姐毫不避諱地點頭。
老執行長偶爾會來公司巡巡繞繞,這是全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尹光輝也特別交代過,老執行長想看什麼文件,盡避拿給他,毋須報告。
「他沒說什麼吧?」尹光輝繼續有一搭沒一搭地翻著那份報表。
「說了執行長您命好,明明都不管事,卻賺得比另外兩間子公司多,真沒天理。」何姐一字不漏地照實回答,尹光輝聞言毫不客氣地笑了。
對,他承認他命好。
父親一手打造的「妍漾化妝品集團」旗下有三個品牌、三間子公司,兩個走百貨公司的精品專櫃路線,一個走平價藥妝的開架路線,而他負責的便是平價親人的開架品牌「儷影」。
他本就生性淡泊,對事業版圖毫無野心,只是無奈生在富貴之家,不得不繼承家業。
所以,他當初接管「儷影」之後,一心只想守成,不願花費心力開拓疆土,全然倚重和父親一同打江山的老臣,完全沒有扶植新勢力。
其實他只是不想招惹麻煩,未料此舉卻被認為敬老尊賢與信任員工,公司內部凝聚力佳,一片和諧,反而人人都甘願為他賣命。
他管的事越少,員工越能幹,加上這些年經濟不景氣,開架品牌銷售數字卻越來越漂亮,令他誤打誤撞一枝獨秀,連他都覺得自己福星高照。
命好嗎?當然,好到他沒事可以去弄個氣球工作室,周休二日還可以跑去玩氣球,他能覺得自己命不好嗎?
「好了,既然沒事就好了,至於企劃案,王經理今年秋冬商品的表現很不錯啊,幾支廣告的廠商反應都很好,明年春夏也給他做我很放心,企劃案就直接交下去執行吧。」
尹光輝支著肘,迅速瀏覽幾份桌上的文件,龍飛鳳舞地簽好名,何姐敢打包票,他絕對連企劃書上寫些什麼都不知道。
「還有嗎?」他抬頭問。
「沒有了。」何姐搖頭。
「那我到財務部一趟,下午的會議我就不出席了。」公司無大事,此時不跑,更待何時?他下個月接了個婚禮佈置,可是迫不及待想去勘查場地呢。
反正公司有何姐照看,會議記錄也會詳實給他,不會出什麼亂子的,尹光輝越想越輕快。
「財務部?」何姐挑眉。
執行長一向少管事,突然去財務部做什麼?
「快過年了,去請財務算一下年終能調高多少,公司有賺錢,當然得發多一點。」尹光輝飛揚地應。
「儷影」越上軌道,就代表他能撥給氣球工作室的時間越多,投注在興趣上的心力也能放越多,他不回饋傍這些為他分憂解勞的員工怎麼行?
「執行長,我跟您一起去吧。」何姐將桌上的文件收好,跟在尹光輝後頭。尹光輝很有禮貌地為她拉開辦公室大門,做了個手勢讓她先出去,一點老闆架子也沒有,全然將她當長輩。
何姐瞇眸向尹光輝點頭,心裡覺得這個年輕人真是不簡單。
尹光輝剛上任時,她對這個後輩很看不上眼,總覺得他與白手起家的老執行長不一樣,或許是個只懂享樂的大少爺,老早做好辭職的準備。
之後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這才明白,尹光輝雖然看起來不太可靠,不過其實是真精明、假裝傻。
看!他根本不用仔細看營收報表,反正放不下心的老執行長會主動「審查」,他只要從老執行長的反應就能知道去年做得怎麼樣,他又何必擋著老執行長,不讓他隨意進來公司巡視、查看內部文件,既破壞父子感情,又令員工為難?
再有,商品企劃案,企劃部的人絕對比他專業,王經理又是市場動態分析的能手,尹光輝稱讚員工,不過度干涉,尊重設計者的才能,比起他東問西問,讓人覺得專業備受質疑好多了。
尹光輝很聰明,懂得帶人要帶心,把權力往下放,把事情往外推,才能將錢往裡頭掃,他哪裡是命好?他根本是聰明過頭,可以長袖善舞,同時兼顧好幾件事。
如果她的兒子像他一樣,她或許……
嚇!
何姐走神到一半,一直走在她前頭的尹光輝突然停下腳步,急急忙忙蹲低身體,轉頭過來不知在地上找什麼。
「執行長?」她嚇了一跳,也慌慌張張地跟著蹲下來。
「沒事,我、我有一根頭髮掉了。」尹光輝手扶著額,蹲低身體還不夠,甚至用手臂擋住大半邊臉,根本管不得他胡說八道了什麼。
凌莉!
他看見凌莉!
他才從辦公室走出來沒幾步,就看見她迎面走過來!
凌莉為什麼會出現在他的辦公大樓裡?
他西裝筆挺,完全沒想到要怎麼跟凌莉解釋他的打扮和出現在這裡的原因,總之先躲再說!
「嗄?頭髮?」何姐用一種看到鬼的眼神看他。
「好啦,不是不是!」這理由很爛,可是他視力二點零,也不可能說隱形眼鏡什麼的,但他真的顧不得那麼多。
「後面那個女生走了沒?」他還在遮遮掩掩。
「後面的女生?」何姐朝後頭看。
「對,一個頭髮長長的,身高大概一六五,身材很好,長得很漂亮的。」
「執行長,後面有一排女生都身材很好,長得很漂亮,剛剛迎面向我們走來那個穿金色上衣的倒是已經進電梯了。」
「欸?」一排?金色上衣?
對,凌莉剛才身上穿的,好像就是一件luo金色的絲質上衣,看起來很雅致、很有時尚感,她穿衣服總是很好看……不對,現在是想她穿衣服好不好看的時候嗎?尹光輝提心吊膽地尋了個最不容易被發現的角度往後看,果然看見四、五個年輕女生,當中沒有凌莉的身影。
呼——警報解除。
尹光輝吁了口長氣,從地上站起來。
「執行長,你的頭髮找到了嗎?」何姐就事論事地問,話音平板,一點表情也沒有,卻問得尹光輝十分汗顏。
「好啦,何姐,忘了什麼鬼頭髮吧,其實剛剛迎面走來的那個女生,她長得很像我的高中老師。」總不能說是他早上剛娶的妻子吧?他又開始胡謅了。
「這些應該是來參加明年度代言人視鏡的模特兒。」
「長得像高中老師,是要錄用還是刷下?」與尹光輝合作多年,且在秘書界打滾許久的何姐,問得十分機敏。
「她的表現好嗎?」話一出口,尹光輝就知道他問錯問題了。
現在還是一大早,視鏡想必還沒開始,他問表現好不好對嗎?只能說剛剛差點撞見凌莉實在令他太慌張了。
「視鏡應該是十點半開始,執行長想上樓參與?或是過目她的資料?」何姐依舊是很會抓重點的何姐。
「不用了,如果她的表現還不錯,就盡量用她吧。」
怎麼可能上樓參與?他又不是笨蛋!不過,如果能在工作上幫到她的忙,倒是不錯。
「似乎不是很有名氣。」何姐叫出腦海中曾經瀏覽過的候選模特兒資料。
「沒有名氣也不錯,這樣才能顯出獨特。」尹光輝拉了拉袖子,調了調領帶,回應得很自然,絕對沒有一丁點公私不分的心虛。
「執行長您從前從不管這一部分的。」何姐瞇了瞇眸,再度質疑。
「我偶爾想出個意見不行嗎?」他難得洗心革面,想開始管事了不成嗎?何姐盯著從剛才就十分古怪的尹光輝良久。
「執行長,您暗戀您的高中老師嗎?」
「……」
誰暗戀高中老師?你才暗戀高中老師!尹光輝將吐到嘴邊的話嚥回去,沒好氣地瞪了何姐一眼。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25 00:41:25
第七章
凌莉是他老婆,才不是什麼高中老師。
當日傍晚,尹光輝陪凌莉回家收拾完行李,領著她走進自己位於某高級住宅區十七樓的住家。
大樓很高,景觀很美,守衛很森嚴,地段很黃金,凌莉不可思議地望著屋內整片落地窗與溫潤的原木地板,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的。
懸吊著設計燈款的挑高天花板、胡桃色的皮革沙發、木紋吧檯、白色的電視主牆,她走進的空間寬敞透亮,充滿極簡的日式品味,很澄淨、很優雅、很舒心,很像尹光輝這個人,但不像是收入不穩定的氣球藝人的家。
「這是你的房子?」凌莉環顧室內一圈,驚異提問。
「就知道你會問,這是我親戚的房子,他們移民到法國去了,一年只回來一次,房子沒打算賣,又不想租人,就暫時托給我了。」想也知道她會起疑,尹光輝早就備好一套說詞。
「有收租金嗎?」這麼漂亮且地段這麼好的房子,不收租金說不過去,凌莉想了想,又問。
「沒有,唯一要求是房子得保持乾淨,陽台的園藝盆栽要好好照顧。」尹光輝指了指陽台,回話回得飛快。多年前,他向前任移民到法國的屋主買房時,屋主的確希望他代為保管照顧盆栽。
「那,我付租金給你?」凌莉望了陽台的綠意盎然一眼,將陣光拉回來,視線與尹光輝的對上。
「我都沒被收租了,跟你收租金對嗎?」凌莉的一板一眼永遠超乎他想像,尹光輝失笑。
「還是讓我付水電、管理費什麼的?」平白入住尹光輝的住所,而且他的住所還如此豪華,凌莉怎麼想,都覺得心裡過意不去。
「這樣做你會比較安心?」尹光輝有種被她打敗的感覺。
凌莉總是很嚴謹、很客氣、很有禮貌,很怕佔他便宜,就算她不把他當丈夫,
至少也該把他當朋友,什麼時候她才會稍稍把他當自己人,理所當然享受他的照顧呢?
直到此刻,尹光輝才發現,原來他很渴望凌莉的親近。
「會。」凌莉不假思索地點頭。
「好吧,假如這麼做你會比較開心的話。來吧,我先帶你去你的房間放行李。」他不想再為難她了,尹光輝為她拿起地上的行李,口吻中滿含包容。
他領著她,一一為她介紹屋內空間。「這裡是客廳……那裡是起居室……雖然你的房內也有,但外頭也有一套衛浴……然後這是廚房,我平常很少開伙,蔚房裡的東西你可以隨意使用……對了,提到廚房,你餓不餓?這附近有一間餐館很好吃,他們有外送,我平時常吃,你要不要試試?等等,我找找,它的菜單我放在——」
尹光輝看了看腕表,發現早已過了晚餐時間之後,想從冰箱旁的置物櫃上翻出外燴菜單。
「尹光輝,謝謝你,但是不用找了,我不吃。」凌莉連忙拉住他忙碌翻找著的手臂。
「不吃?為什麼?你還不餓嗎?我剛才沒注意時間,現在才發現原來已經快八點半了,你這麼晚了還不餓嗎?下午有吃東西?」尹光輝拋給她一堆疑問。
「我晚上八點之後就不吃東西了。」凌莉選擇性避開了她餓不餓的話題,單純陳述事實。
「既然八點過後不吃東西,那你剛才怎麼不先說?我們回來的路上就該去吃飯的。」尹光輝有些自責他這麼晚才想起要吃飯這回事,話音聽來有些懊惱。
「謝謝你,我真的不用吃。」凌莉又強調了一次。
「慢著,你該不會是在減肥吧?你已經夠瘦了。」尹光輝挑高了一道眉,疑惑地睨她。他終於後知後覺地發現,凌莉都沒有回答他餓不餓的問題,只是一股腦兒地說她不吃晚飯,這實在太可疑了。
「太胖拍照不好看,我的飲食必須有所節制。」凌莉點點頭,淺淺地應。
「太胖?你哪裡會太胖?頭髮?還是指甲?」她雖然不到紙片人那種誇張的程度,但也絕對跟胖扯不上邊啊。
她笑了笑。「我早餐、午餐都會吃的,明天晚餐也會記得早點吃,我是易胖體質,吃消夜很容易水腫,隔天拍照不好看,我從出道以來一直都是這樣,早就習慣了,你別擔心。」
「……」怎麼可能不擔心啊?
可是,凌莉搬出工作來,他就拿她沒辦法了,有機會的話,一定得想辦法讓她多吃點才行,尹光輝暗自心想。
凌莉望著他有些煩惱又有些挫敗的模樣,心裡想的和尹光輝完全不是同一回事。
「尹光輝,你很餓嗎?還是……我剛才把家裡的冰箱清空了,帶了些食材來……沒有很豐盛的材料,只是一些米、蛋,和幾把青菜,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去弄個蛋包飯或炒飯給你吃?」
父親不會煮飯,一向倚靠外食,食物在冰箱裡放壞了也是浪費,所以她收行李時,向尹光輝確認了他住所的冰箱可以讓她收放東西,就順便把家中冰箱裡的食物一併收了。
「你會煮飯?還帶了食材來?」尹光輝訝異地問。
早前凌莉問他冰箱可不可以放東西時,他還以為她是要擺放飲料、保養品之類的,沒想到她居然把食材帶來了。
「你為什麼這麼驚訝?我和我爸一起住,三餐幾乎都是我在張羅,當然會煮飯呀。」她會煮飯很奇怪嗎?凌莉偏首問他。
「不、不奇怪……」仔細想想,是沒什麼好奇怪的,可能只是因為,他最近看多了凌莉在平面雜誌或拍賣網站上的模樣,總覺得她應該就是站在鏡頭前或舞台上,穿著漂亮的衣服,帶著鮮艷的彩妝,很難跟蔚房鍋鏟聯想在一起,一時間才會覺得訝異吧。!
不過凌莉這麼一說,倒是激起了他另一個疑問。她和父親單獨生活許多年,三餐也是她負責,那……
「你的母親呢?」
李震提供給他的資料上,是有看見凌莉的母親在她小學時就離家了,而和凌莉登記結婚時,也有看到戶口名簿上,她父母親是離婚的狀態,但是凌莉本人從來沒提過母親的事,她的母親究竟為何離家,為何離婚?
「我母親?喔,她在我十歲那年就離開了。」凌莉迎視尹光輝的眼,回話的口吻聽來稀鬆平常。
「離開?」尹光輝挑眉,彷彿他完全不知道這回事,也聽不清話中之意。凌莉理所當然以為他不懂她所謂的「離開」,是離家出走?過世?還是怎樣的「離開」?
「不是過世,有一天我放學回家,媽媽就不在了,東西也收拾了,後來我才知道她和我爸辦了離婚,以後就沒有消息了。」那已經是好久以前的事,久到凌莉想起時,只餘下一點點淡淡的悵然,不再令她傷心……
「他們都沒有告訴你,他們要離婚?」就算是個十歲的孩子,也應該口頭上說一聲,至少母親離開前,也應該道別吧?
「沒有。」凌莉搖頭。
「你媽媽也沒有帶你一起走?」
「沒有。」她有些不解地看向尹光輝。「為什麼要帶著我?一個女人帶著孩子很辛苦;她一個人,不管要獨立生活,或是要再尋覓下一春,都容易多了。」
「話不是這麼說的吧?」尹光輝出言反駁。
凌莉的母親應該比誰都明白凌父的個性,既然知道丈夫脾性不穩定,怎麼會留一個小女孩跟丈夫住在一起?爭不到監護權就算了,但如果她是為了自己的將來著想,那也太可惡了。
「話本來就是這麼說的,不然……尹光輝,你告訴我,為什麼會有『拖油瓶』這個說法?」
凌莉話說得很平靜,尹光輝卻被她問得無話可回。
「……你有想過要找她嗎?」沉默良久,尹光輝問得悶悶的。他幫不上凌莉的過去什麼忙,但如果她現在想找回母親的話……
「沒有耶,為什麼要找她?」她完全不懂他為何會這麼問。
「我雖然很小就和媽媽分開了,但還是有很多她對我很好的記憶,記得她帶我去買糖葫蘆、怎麼哄我睡、怎麼喚我,也記得她的香味……我希望她過得好好的,假如沒有我,可以讓她更過得好的話,我為什麼要找她?」
假如母親已經再嫁了,憑空跑出一個女兒,會對母親的新家庭造成什麼影響?而且她找得到母親,代表父親也有可能會找到……她不想再讓母親活在暴力陰影之下了。
你總是覺得你拖累別人嗎?凌莉?尹光輝這句問句卡在喉朧,最後卻不捨地疇下去。
何必問?凌莉都已經用「拖油瓶」形容她自己了。
她說得這麼平靜,他的心底卻越不平靜。
對她的說法,他無言以對。
可是每回想起她,心底的酸楚越擴越大,從內心深處翻湧而上,越演越烈,勢不可當,以致他很想為她做些什麼,很想保護她,很想把全世界端到她眼前來,很想……深深地擁緊她。
他想,他很喜歡凌莉,理所當然地,無可自拔地,在他毫無預期的時候,就已經徹頭徹尾栽進去了。
「既然嫁給我了,以後你就不是一個人了,有什麼事盡避跟我開口,你絕對不會拖累我,或是造成我的困擾。」尹光輝深望了凌莉良久,最後丟出這麼一句。
這就是他目前能給凌莉的全部。
「啊?」沒預期他會突然說出這句話,凌莉明顯怔了一怔。
「還有,李震就住在對門,萬一我不在時,你爸突然跑來,或是臨時有什麼事,也可以找他。」為了確保他的安全無虞,李震一直住在他對面。
「李震住在對門?!」凌莉還來不及為尹光輝的上一句話感動,就被這句嚇了一跳。
「是啊,對面只有一戶,門鈴也只有一個,你很容易就可以找到他了。」尹光輝笑了笑,想的完全都是李震能夠保護她,他不在時,也多個人能夠照顧她的美好打算。
可是相較於尹光輝,凌莉想的,都是尹光輝的情人就住在對門,也許李震會偶爾上門作客,或是過夜,那她需不需要迴避?不對,她一定得迴避,她只是個房客,怎麼可以打擾戀人相處……
凌莉低頭看著自己的指甲,猶豫了會兒,有些遲疑地抬頭道:「如果你哪天要帶李震回來過夜,你跟我說一聲,我可以去外頭旅館住一夜,你不用介意我,我真的沒關係。」
「……」尹光輝差點把嘴裡那口茶吐出來!不對!他剛剛又沒喝茶,可是他還是很想噴茶……到底他之前是怎樣撞壞腦袋,才會脫口說出這種現在怎麼想,都不知該如何解釋的謊啊?
「我不會帶李震回來過夜的。」誰要帶男人回來過夜?他光是用想像的就覺得頭很痛。
尹光輝很沒好氣地回答完,突然又想到另一個重要的問題。「那你呢?你有男朋友嗎?會帶他回來過夜嗎?我需要迴避嗎?」
對,他之前一直在想辦法幫助凌莉逃出原生家庭,卻從來沒想過,她是不是有交往的對象。他越來越喜歡凌莉,於是這個問題變得很重要,乘機反問絕對是個好主意。
「沒有,我不會帶男人回來過夜的,我沒有男朋友。」凌莉搖頭。
「那女朋友呢?」為了以防萬一,這個問題也順便問一下好了。
「沒有。」她皺了皺眉,仍是搖頭。
「為什麼?」尹光輝聽見回答之後,話音不自覺有些飛揚。
「什麼為什麼?」她的眉心皺得更深了。
「我的意思是,你長得漂亮,氣質好,個性也不壞,為什麼沒有男朋友?」她很討人喜歡,至少很討他喜歡,難道沒人和他一樣懂得欣賞?
「我沒有男朋友很正常,我滿腦子總想著工作跟賺錢,很沒情趣的。」她身邊是不乏追求者,但橫在愛情前頭的,是她的經濟問題與家庭問題,她沒有多餘心思再去應付愛情這種奢侈品。
之前她是對尹光輝有些好感,否則不會問他要不要結婚,那是她這輩子,覺得自己距離愛情最接近的時候,但是……
「好了,別提這些了,你很餓了吧?時間越來越晚了,我去弄東西給你吃,然後整理好行李就要準備休息了,今天真的謝謝你。」
凌莉突然笑得很有禮貌,話鋒一轉,將話題導向比較安全的部分,在尹光輝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轉身逃進廚房。
「欸?」尹光輝傻傻地怔在原地,有些不明白她為何一溜煙跑了。
沒關係,現在最重要的是,凌莉沒有男朋友,也沒有女朋友,而且跟他住在一起,可以好好被他照顧著。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25 00:41:44
第八章
在廚房裡準備煮飯的凌莉隨手抹了把臉,卻想著——她只是個擅闖尹光輝生活的房客,理當與他保持適當距離。
不論尹光輝多麼溫柔體貼,對她多好、多令她感動,又多麼令人想依靠,她都必須小心翼翼,努力保持冷靜與理性,不要造成這個肯在危難中伸手拉她一把的男人困擾。
她是房客、一個單純的房客,尹光輝的情人就住在對門,就這樣,而已。
是夜,房客凌莉被好大一聲爆裂聲驚醒。
朦朦朧朧間,本能反應以為是喝醉酒的父親撞倒了什麼,她立刻從床上跳起來,打開房門衝出去,直到看見尹光輝的那一瞬間,才猛然驚覺這裡不是她從小住到大的家。
「凌莉?對不起,我吵醒你了?」
在客廳的尹光輝手裡拿著破掉的氣球,看見凌莉從房內奔出來,神情十分尷尬。他已經盡量小心了,沒想到氣球作品做到後來,還是有一、兩個氣球不小心弄破了。
不過,跟破掉的氣球比起來,更重要的是……
「你要出來怎麼不搭件外套?現在天冷了,起床記得搭件外套。」尹光輝想也不想地將他方才因工作到一半覺得熱,脫在一旁的外套披上她肩頭。
「我……」凌莉被他突來的舉措嚇了一跳,肩膀縮了一縮,本想推拒,卻又覺得太大驚小敝,索性乾脆接受他的好意,將肩上外套攏緊。「我只是……我以為……」
「以為什麼?」
「沒有。」她遲疑了會兒,最後還是選擇搖頭。
這要她怎麼說?說她睡得迷迷糊糊的,以為是父親喝醉酒在砸毀傢俱,或是摔倒了?
「我只是作惡夢了。這是什麼?好漂亮。」最後,凌莉簡簡單單一語帶過,又指了指尹光輝身前的氣球作品,轉移話題。
那是一個幾乎到她胸口高的氣球新娘,頭髮、五官、禮服,通通都是用氣球做的,模樣很討喜、很華麗,使用的氣球款式、數量與顏色都很驚人,看起來令人心情十分愉快。
「這個啊?喔,我下個月接了場婚禮佈置,那位新娘很可愛,說想在會場放一對氣球做的新郎和新娘,陪他們迎賓送客……我很久沒做這麼大型的作品了,雖然畫的設計圖新人很滿意,可是我怎麼想,又覺得實品和設計圖還是有差,非得要親自做一次看看,本想明天到工作室再做,但躺在床上翻來翻去,手很癢……就爬起來了……」
尹光輝撓了撓頭,有點難為情。「你一定覺得我很無聊吧?三更半夜不睡覺,爬起來弄這些有的沒的。」從前他和爸媽一起住時,大家都是這麼念他的。
「怎麼會?我並不覺得這是什麼有的沒的,這好漂亮耶!要花心思,手也要巧,我從以前在餐廳裡看你做氣球時,就常常覺得,你真的很厲害。」夜半被驚醒,凌莉一點防備也無,脫口就說出她常盯著尹光輝做氣球,早忘了她先前還想著要保持禮貌、客氣、疏離的決心,一句話說得真心誠意。
「真的?你真的這樣覺得?」她這麼明白稱讚他,令尹光輝喜出望外。
「是啊,這難道不厲害嗎?用氣球做出這麼大件的新娘禮服、這麼高的人形,樣子還這麼可愛,我若是你,一定很驕傲的。」凌莉又看了那個氣球新娘好幾眼。
「我是很驕傲啊,但我身邊的人和我父母親總是不當一回事,所以你這麼一說,我突然有種很受肯定的感覺。」
「餐廳裡的孩子們不是也覺得你很棒嗎?」凌莉揚睫問他。
「那不一樣啊,被小孩覺得棒,跟被大人肯定是兩回事。」
聽見尹光輝這麼說,凌莉沉默了會兒,馬上又認真起來。
「尹光輝,我跟你說喔,像我是個網模,很多人也覺得我只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站在鏡頭前傻笑就好了,可是我自己知道,這份工作不是這樣的,為了突顯商品,或是為了配合攝影師的要求,我們時常得擺出一些不符合人體工學的姿勢,也要常常充實自己,多觀摩多練習,不是漂漂亮亮就好,這當中有很多難處……每個行業都有它不容易的地方,所以你千萬不要妄自菲薄,我們知道自己的價值所在,這就是我們的驕傲,跟別人的眼光、看法,都沒有關係。」
一向清清淡淡的凌莉為了鼓勵他,一口氣難得說了這麼多話,而且還說得這麼嚴肅認真,尹光輝覺得有些好笑,又十分感動,胸中滿溢柔軟。
他真的很慶幸能將凌莉從她父親身邊帶出來,很慶幸她能好好的在他身邊、跟他說話……凌莉這麼鼓勵他,令他覺得他們的距離拉近了一些。
尹光輝一直盯著她,遲遲沒有回話,而他的靜默不知怎地,令凌莉感到有些不自在。
「我說錯什麼了嗎?你為什麼這樣看我?」打破令人尷尬的沉默,凌莉率先開口。
「沒有,你沒有說錯,我只是覺得,你真的是個很特別的女孩子。」尹光輝溫溫潤潤的男嗓聽來十分溫柔。
凌莉雖然來自破碎的家庭,可是她的心智並沒有被摧折,不像一些遊走在社會邊緣的人,因為家庭支離破碎,所以也連帶著偏激或自暴自棄。
相反的,她很努力、很堅強,因為不想造成別人的負擔,所以也找到她工作上的價值與驕傲,而他很喜歡她的驕傲。
「我哪有?你別亂說。我就是個很普通很普通的平凡人而已……」
聽他這麼說,凌莉耳殼微微紅了,不知該如何反應。他的目光太膠著,沒來由望得她心慌,令她情不自禁又拉起頰邊的髮,將肩上外套脫下來,一把塞還給他,落荒而逃。「我要回房睡了,晚安,你也早點休息。」
搞什麼啊?她為什麼要因為尹光輝臉紅?他明明就有情人,而且還住在對門,她怎麼能對他有非分之想?
凌莉像在躲避什麼毒蛇猛獸似地奔回房間,沒想到才躺回床上,過沒幾分鐘,門板上卻傳來幾聲輕叩。
「你睡了嗎?我可以進去嗎?」尹光輝的聲音從門後飄進來。
當作沒聽見,太心虛;假裝睡了,良心又過意不去,凌莉坐起身,將被子密密實實地從胸口掩到腳,不知想防備什麼,話音無奈,充滿了對自己的無能為力。
「……可以。」她應過聲後,薄薄的門板被尹光輝打開,偉岸的身影行至她床邊,將一個圓形網狀、周圍懸吊著許多羽毛的捕夢網遞到她眼前。
「我猜你大概還沒睡,喏,這給你,掛在床邊好嗎?」尹光輝一邊說,一邊將捕夢網掛到床頭。
「捕夢網?」凌莉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地又打量一次眼前物品。
捕夢網不難見,源自北美的護身符,很多紀念品店都有賣,只是尹光輝為何可以隨手變出來?又給她做什麼?
「是啊,網住好夢,阻擋惡夢的捕夢網。你剛說你作了惡夢,而且又被我吵醒,我想你或許很難入睡、也很難睡好……我之前買過這個,給你放在床頭,希望你能一覺到天亮,別再被我吵醒了。」凌莉纖細敏感,想必十分淺眠,尹光輝將床頭的捕夢網掛好,彷彿真能守護她夜夜安眠似的,神情瞧來十分愉悅。
為凌莉做事,哪怕只是一點點,竟能令他愉快至此。
「你好像在哄小孩。」他愉快得令凌莉顰眉。
「哄小孩才不是這樣,小孩的話,我會坐在她旁邊,睜著眼睛一直看她,看到她睡著。」尹光輝偏首對上她視線,剛才被凌莉鼓勵過的好心情延續至今,神采飛揚。
「為什麼?」他唇畔一直帶著滿足笑意,那笑容十分燦爛,令人心跳評然,凌莉微微別過眼,居然無法直視他眸光。
「對付小孩最容易了,他們明明很累,又不想睡,可是因為怕被大人看,眼睛閉著閉著就睡了。」尹光輝說著說著,唇邊的笑意更明顯了。
「是這樣嗎?」怎麼聽,這都很像哄小孩的胡說八道啊,凌莉皺著眉頭將視線轉回來。
「不信?那你要不要試試看?我坐在床邊看你睡。」尹光輝拍了拍床沿,唇邊笑意更盛。
「尹光輝,你別鬧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凌莉盯著他擱在床沿的手,大驚失色。他應該是開玩笑,不是認真的吧?
「也許大人也有用?」他一點也不介意看著她睡,真的。
「我要睡了,你也早點休息吧。」不知道該怎麼應付尹光輝的玩興,凌莉躺平,側身背對他,徹底趕人了。
「好好好,不鬧你了,我出去了,晚安。」尹光輝笑著為她帶上房門。
聽見關門聲之後,凌莉探頭過來,確認他已經出去之後,望著闔上的門扇,再望望掛在床頭的捕夢網,有些心煩意亂地將自己蒙進被子裡。
「傻瓜,明明都有情人了,還對人這麼好,萬一……萬一不小心喜歡上你了,怎麼辦……」
她的房裡留下一聲歎息。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25 00:42:12
第九章
一如往常的上班日,尹光輝依舊西裝筆挺、革履雪亮地坐在他的辦公室裡,一手支額看著文件,一手轉著筆,百無聊賴地聽著盡責的何姐報告待辦事項。
「下午三點有廠商會議……財務部已經將年終獎金的新配額結算出來……有家連鎖藥妝想調整抽佣比例……《明日週刊》的記者想採訪……」
開會時間、銷售據點、營收、財務、人事、廠商……這些事情說簡單不簡單,說難也不難,尹光輝在從小家庭環境的耳濡目染,與這幾年實戰運作的耕耘之下,早已練就一身駕輕就熟、游刃有餘的本事。
「那間連鎖藥妝通路想要提高抽成百分比的要求我能理解,但是他們提出的增幅太超出預期,何姐,請你把這幾年他們通路的銷售數字拿給我,順便把負責的窗口叫進來。」尹光輝一邊確認文件上的數字,一邊轉著筆說。
他隱約記得前些日子,負責這間通路的窗口換了個新人,希望只是新窗口不會談價錢,而不是想結合通路玩什麼花樣,占公司便宜。
「是。」何姐頷首,記下交代事項。
「還有,你剛提的,那家想敲時間採訪的週刊,上回不是已經拒絕過了嗎?」他一向低調,早說了報章雜誌的採訪能避則避,向來熟知他心意的何姐同一件事問兩次,倒是令他有些意外,尹光輝繼續旋轉著原子筆。
「我明白執行長您的意思,但是這回的雜誌採訪是老執行長親自打電話來交辦的,想做專題報導的記者,據說是他的舊識。」何姐據實回答。
好吧,既然記者是父親的朋友,應該不會有太尖酸刁鑽的私人問題,尹光輝想了想,轉筆的動作稍微停頓,聳肩。
「那就把時間排進去吧。」
「好的。」何姐垂首確認行事歷。
「下午的廠商會議我要親自出席,年末了,總得露個臉,明年合作起來才比較愉快,何姐,你記得準備些伴手禮讓他們帶回去。」
尹光輝繼續轉著筆交代,轉到一半,想起了什麼,福至心靈地問:「對了,年度代言人試鏡結果如何?」
凌莉入選了嗎?
應該入選了吧?
想起凌莉前幾天鼓勵稱讚他時的那份義正詞嚴,和趕他出房間時的煩惱模樣,尹光輝胸口暖暖也軟軟的,唇畔不自覺揚笑。
「已經決定了,是凌小姐。」何姐回答。
就算執行長沒有特別提點,凌莉勝出的機會仍是極大。
她很專業、很清新,很貼合「儷影」的品牌形象,唯一有疑慮的,是她的名氣稍嫌不足,但這未嘗不是優點,有時,知名度太高的代言人反而會增加品牌距離感,所以凌莉成為代言人這件事幾乎是毫無異議地通過了。
「好。」尹光輝點了點頭,滿腦子都想著凌莉事業心似乎很重,接到新案子一定很開心。
可是……想起她,尹光輝又想起他們少得近乎可憐的互動。
這幾日,凌莉不知道在忙些什麼,明明和他住在一起,早出晚歸便罷,即使和他在客廳裡碰上了,也是閒聊幾句之後,便又匆匆躲回房裡……
奇怪?她為什麼這麼慢熟?她為什麼不能趕快跟他親近起來呢?就算跟他一起在客廳看電視也不錯呀。
好像……有點想她?不對,不只有點想而已……尹光輝旋轉原子筆的動作完全停下。
「通知她了嗎?」尹光輝問。
「今天會通知,執行長有什麼需要特別交代的嗎?」何姐抬眸看向尹光輝,瞇了瞇眼。她總覺得,執行長對這個凌小姐似乎有些不同?高中老師的後座力如此強大嗎?
交代?他要交代什麼?
凌莉本來就是個極富經驗的模特兒,她的專業領域不需他費心,而且全公司上下隨便一個人,對產品跟代言人都比他專業,尹光輝想來想去,都覺得他沒什麼好特別提點的。
可是,隱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一件讓他心神不寧的事……啊!對了!有了有了!尹光輝想起來了。
「讓她吃胖一點。」他鐵面無私地交代。
吃胖一點?何姐的眉毛隱約挑了一下。
「執行長,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滿腹疑問的何姐試圖用下屬最專業的態度,回應上司最不專業的要求。
「她太瘦了,我不要代言人這麼瘦。」尹光輝說得無比認真。
「電視上看來會胖一些。」現在這樣上鏡頭應該穠纖合度吧?何姐也回答得十分認真。
「不要不要,就算電視上看來剛好又怎樣?這年頭女人哪有都身材這麼好、臉形這麼尖的?上鏡頭稍微胖些,看起來比較有親和力,也沒有距離感,我們本來就是大眾路線不是嗎?」尹光輝真是佩服自己的英明睿智,他若是參加世界小姐選美,機智答題絕對能拿高分。
這麼說好像也有道理……何姐遲疑了會兒。「……我會請聯繫凌小姐的人通知她試鏡結果時,一併交代下去。」
YES!
尹光輝在心底大聲歡呼。
「還有什麼別的事嗎?」心裡歡呼歸歡呼,尹光輝問話問得異常平穩,刻意想遮掩什麼似的,臉上並沒洩漏太多心緒。
「沒有了。」
一向表情很多的執行長突然面無表情,這不是欲蓋彌彰是什麼?看來執行長真的很喜歡他的高中老師,又或是……很喜歡凌小姐?何姐暗自心想。
「那你趕快把那個新窗口叫進來,雜誌的採訪也趕緊安排時間,我盡快把手上這些事情忙完,下午開完會就不再進辦公室了,有什麼特殊狀況,你再打電話給我。」尹光輝望了一眼窗外陰鬱的天色,興沖沖地將那支剛才被他轉個不停的原子筆擱到桌上,轉頭對何姐交代。
起風了,氣象台說今天有寒流,而凌莉今天要拍外景,不知道衣服有沒有穿暖?
他應該為她準備一件大衣,或許還應該帶壺熱茶?
而且,既然她今天會接到叮嚀她必須吃胖一點的入選通知,也許工作結束之後,還可以找間餐廳,帶凌莉去吃一頓晚餐?
誰還要坐在辦公室裡?
尹光輝活力充沛且衝勁十足地,準備用最短的時間解決最多的公事,再以最快的速度,飛奔到他不只有一點想念的妻子身邊。
凌莉正在出外景。
與她合作的美妝雜誌截稿在即,準備要出刊的春夏服裝穿搭單元同時發了三位模特兒通告,即使寒流來了,仍如常拍攝。
「好了,凌莉,這套拍完了,你去換下一套。」凌莉被編輯急匆匆地從鏡頭前趕下來。
天氣很冷,風很大,手機顯示的體感溫度只有十度,隨時都有飄雨的可能,外拍場地克難,分秒必爭,凌莉在編輯與化妝師一人各執一角隨意圍起來的布幕後,從原就無法御寒的春裝換成更難保暖的夏裝。
凌莉穿著削肩背心與薄薄的及膝裙回到鏡頭前,在鏡頭前笑得艷燦如夏天,在一旁的尹光輝卻看得膽戰心驚、心疼無比。
她的頭髮被寒風頻頻吹亂,一出鏡,光luo的肩膀與小腿都冷得不停打顫,可是她在鏡頭前卻沉穩大氣,絲毫不見異狀。
尹光輝敢保證,凌莉卸下口紅之後的唇色絕對是紫色的,手指頭絕對是冰的,他既怕她換衣時走光,又怕她拍照時著涼,很想一把將她從拍攝現場中拉出來,豪氣干雲地說:「別拍了!我養你!」可是,他又怎能如此折磨她的驕傲?
從上回她的言談之間,便能輕易得知她有多喜歡這份工作,即使被人誤會曲解,仍無比肯定自己的工作價值。
究竟要有多投入這份工作,才能控制自己在鏡頭前不因寒冷而顫抖?
圍觀路人投向拍攝現場的目光已漸漸由好奇轉為同情,因為天寒,也一一離去;尹光輝依舊佇立在寒風中,追隨著凌莉的目光一瞬也不瞬。
他站了好一會兒,接著步行至一旁的便利商店,買了什麼緊緊握在手裡,又沉默地站回原地。
他沒有開口喚凌莉,不想打擾中斷她的工作,令她吹風受凍的時間更加延長;工作中的凌莉向來六親不認,拚命趕進度搶拍,直到編輯與攝影師喊了收工之後,才後知後覺發現尹光輝的身影。
「尹光輝,你怎麼來了?」由於太過驚訝,凌莉小跑步到他身旁時,身上還穿著最後一套夏裝。
稍早時,尹光輝是有打電話來問她人在哪裡、何時回家,她本能反應以為是李震要到家中作客,所以尹光輝想避開她在家裡的時間,便一五一十地回答了,沒料到他居然是要來探班?
「我想說寒流來,帶了外套和熱茶來給你,來了之後,才發現你缺的不只是外套跟熱茶。」尹光輝將早就準備好的大衣披裹到凌莉身上,剛剛跑去便利商店買的暖暖包也遞到她眼前。
「啊?」繼上回半夜起床之後,再度被尹光輝添衣的凌莉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見她一臉怔愣,尹光輝執起她的手,將她冰冷的雙手握緊暖暖包。
她手中的暖暖包很暖、極暖,包裝早已拆開,想必尹光輝已經拿在手上熱了一陣子,可是凌莉卻覺得,從他掌心中傳來的溫度更暖。
他的手指修長,掌心大而厚實,因長期從事氣球工作,指節覆著薄薄一層硬繭,牢牢包覆她雙手,有些粗礪的感受和暖暖包同樣來得措手不及,既掙不開,也教人心慌無比。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25 00:42:32
第十章
「喝點熱茶好不好?」確認她拿好暖暖包之後,尹光輝放開她的手,從一旁座車中拿下保溫瓶,旋開瓶蓋之後為凌莉斟了杯,擱在唇前吹了會兒,抬頭,又看了看她唇上的口紅。
「你要直接喝嗎?嘴唇上的口紅會喝到嗎?還是要用吸管?我車上好像有吸管。」尹光輝朝車內伸手探了探,真摸出一支吸管。
「呃?」
怎麼什麼東西都有?是哆啦A夢嗎?哆啦A夢恐怕也沒有尹光輝細心。
工作時鮮少有人探班照顧的凌莉一手拿著暖暖包,一手拿著杯熱茶,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怎麼看起來傻傻的?快喝啊,這麼冷,茶一下就涼了。」尹光輝將吸管插進杯子裡,吸管努到凌莉唇邊,一副她不喝不行的模樣。
這動作太親暱,凌莉望著那支朝她步步進逼的吸管,進退不得,只好低頭,勉為其難地啜了一口。
「好喝嗎?會太燙或太涼嗎?還要嗎?」尹光輝又拋出一堆問題。
「茶很好喝,不會太燙或太涼,不用了,謝謝。」凌莉搖頭。
不論是外套、茶,暖暖包,這些尹光輝準備來的東西哪裡會不好?一切都太好,好過頭了。
「你怎麼會突然來探班?」
這個問題凌莉剛才問過了,跟「尹光輝,你怎麼來了?」根本就是同一句,尹光輝也回答過了。
可是……凌莉現在腦筋一片空白,完全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就連望著尹光輝,都覺胸口發熱,喉嚨生澀,嘴唇發乾……
「我怕你冷啊,帶衣服來給你,順便找你一起吃晚飯,現在還沒八點,應該可以吃飯吧?」尹光輝渾然不覺一問再問的凌莉有哪裡怪,自顧自說得很高興。
「晚飯?」凌莉不解地問。
他的意思是要上餐廳吃嗎?還是回家吃?
「對啊,晚飯。我朋友給了我兩張義式餐廳的招待券,期限到明天而已,我們今天去剛好。」
什麼朋友給的招待券?他剛剛特地打電話去訂位的。
「你怎麼不找李震陪你一起去?」
「喔,他臨時出差了。」
出什麼差啊?人家李震好好地在他公司裡維安,時不時還得去凌莉舊家巡一巡,確認她父親沒有鬧事。
「我們一起去吃飯可以嗎?你有問過李震嗎?」凌莉擔憂地問。
「哪來那麼多問題好問啊?跟室友消耗餐券很正常吧?」相較於凌莉的小心翼翼,尹光輝回應得十分理所當然。
也對,尹光輝說得也有道理,和室友吃飯很稀鬆平常,她這麼問,倒顯得心裡有鬼,對他太在意,才無法平常心以對。
只是室友一起吃頓飯而已,她不需大驚小敝,而且尹光輝如此細心準備了這麼多東西探班,她也不忍教他失望。
「那我去換衣服跟收拾東西。」
凌莉指了指後頭,編輯和化妝師都還在整理物品,她身上的衣服也得脫下來還給編輯。
「去吧。我在這裡等你。」尹光輝頷首。
「好。」她回頭走了兩步,想了想,又折返回來。「尹光輝,外頭冷,你進車裡等吧。」
「你也知道冷,冷就快一點,我好擔心你感冒,我先開好暖氣等你,等你來了,我們再一起上車吧。」
「……」
是因為知道她也會擔心他冷,所以故意說要等她一起上車,她就會因此動作加快,減少受凍時間嗎?
真是……尹光輝到底是怕她冷太久?還是太餓想吃飯?
凌莉小跑步,手裡握著暖暖包,唇邊都是笑。
不多時,她收拾好東西回到尹光輝身旁,才坐進駕駛座,幾句突如其來的刻薄對白卻毫無掩飾地,從徹底遮住她身影的尹光輝背後飄出來——
「最討厭跟她一起接通告了,每次跟她拍,版面都被擠得很小,照片根本沒幾張……剛剛換最多套的也是她……」是和她同時接拍單元的其中一位模特兒。
「誰?」拍照時的第三位模特兒也在。
「還有誰?除了我跟你之外,不就凌莉嗎?」首先發話的那位說得很沒好氣。「講到這個我也不懂,上一期封面都已經是她了,這期居然還發她?」接話的那位顯然也很不滿。
「總編說讀者票選喜歡看她,說她有種獨立內斂的都會氣質……誰知道呢?搞不好人家飯局多,也不知道睡了誰?都會氣質?在床上很獨立都會也不一定?」講到後來,兩名私交似乎不錯的模特兒打鬧嬉笑起來,接著的話題已經不堪入耳。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凌莉神情有些尷尬,拉了拉頭髮,又垂眸望著交迭在膝上的手,連安全帶也忘了系,一時間不知該做何反應。
模特兒圈向來如此,業界小、競爭大,閒言閒語也多,她不在意別人對她的中傷與評價,但是她在意尹光輝對她的看法。
她揚睫睞了睞尹光輝,他卻像完全沒事發生過,逕自為她關上車門,繞過車頭,坐進駕駛座。
「暖暖包還是熱的嗎?要不要換一個?我這裡還有一個。」尹光輝坐進駕駛座後,見凌莉一直盯著雙手,還以為她握在手裡的暖暖包不暖了,低首又要將口袋內另一個暖暖包拿出來。
「暖暖包還是暖的……尹光輝,你有聽見她們說了什麼嗎?」聽見了那些蜚短流長,他對她的態度還會如同以往嗎?不想讓這件事忐忑地盤旋心上,凌莉索性坦山發問。
「聽見了。」尹光輝看了看她,發現她沒扣好安全帶,橫過身來為她扣上,顯然沒將剛才聽見的那些話當一回事。
他的身體距離凌莉很近,近得她幾乎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男人氣息縈繞鼻間,鋪天蓋地。幸好,尹光輝很快就回去系他自己的安全帶了,否則凌莉懷疑,他絕對會聽見她過快且過大的心跳聲。
她能控制自己不要在鏡頭前發抖,卻無法控制自己在他靠近時,情不自禁心跳失速。
「我才不管她們說了什麼,喜歡你的人,不論你做了什麼,都會喜歡你;討厭你的人,不論你做了什麼,都有辦法抹黑你。你版面多是應該的,誰叫我老婆這麼漂亮?」尹光輝笑著為自己繫上安全帶。
赤luoluo的讚美令人臉紅,但更令人臉紅的,是他話中拿她當自己人,不顧一切回護她的心意。
她從沒有被誰當自己人維護過。
不論是早已離家的母親,抑或是對她予取予求的父親,誰曾經維護她維護得如此不分青紅皂白?如此不顧是非曲直?
明明這是一件可以令人瞬間融化、不顧一切墜入情網的事,偏偏凌莉不行也不能。
她手上的暖暖包煨得她心暖身燙,只可惜,那不是她的。
「你都沒有懷疑過?你跟我其實並不熟,也許我就像她們說的那樣。」是啊,坦白說,他們只是一對說熟稔不熟稔、說陌生不陌生的室友。凌莉拉開一點點距離,反覆提醒,推開他,也告誡自己。
「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你道德感很高,才不會做什麼陪吃飯陪上床的事。」
「那萬一我是呢?」
「是就是,也沒什麼大不了。」
「什麼?」凌莉有一瞬間以為她聽錯了。
「不是有句話……『不以言舉人,不以人廢言』,要大家保持中立客觀嗎?」尹光輝聳了聳肩。
「是啊。」凌莉點頭,不明白尹光輝為何突然講到這個。
「可是凌莉,我跟你說,我這個人就是無法保持客觀。我很情緒化,也很感情用事,只要我喜歡的人,我就是喜歡,就算他曾經做過不好的事情,那也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跟現在的他一點關係都沒有,我才不會因此改變對他的態度與看法,別人要喜歡他或討厭他都無所謂,我才不管別人怎麼想。」
「尹光輝,你的說法很盲目。」而且也太理直氣壯了吧?他怎麼可以說得這麼理所當然,同時又溫暖荒謬得令人想笑。
「那又怎麼樣?我喜歡你,所以也喜歡自己這麼盲目。」尹光輝笑得很開懷。
「你……真的是……」明明知道他說的喜歡,應該是普通朋友的喜歡,凌莉卻還是微微臉紅了。
「真的是怎樣?」尹光輝挑眉看她。
「我沒有參加任何不該去的飯局,也沒有陪任何人上床。」與他對望了良久,凌莉突然很想讓他明白,重重強調。
「我不是已經說了這不重要了嗎?你幹麼還提?」尹光輝終於忍不住伸手戳了下她的額頭。
「……我想說就說,你管我。」凌莉將他行兇的手指拍回去。
「傻瓜。」第二下戳額又來了。
「你才是。」凌莉有樣學樣地戳回去。
「別玩了啦!等一下戳到眼睛。」尹光輝笑著捉住她的手。
「是你先開始的。」
他的手好燙,她的臉也好燙,不管怎麼努力,都無法忽視那份被他握住手時的心悸……
她好像,越來越喜歡和他牽手,越來越喜歡他掌心的溫度,也越來越喜歡他手上那微微粗礪的觸感……
停!別再胡思亂想了!凌莉趕忙把手抽回來。
「真好,你的手暖了,剛剛冰得像從冷凍庫裡拿出來,現在應該不冷了吧?」剛才將暖暖包交到她手裡時,她的手冰得令人皺眉。
「……不冷了。」
原來,他握住她,是想看她的手暖了沒嗎?
他照顧她照顧得如此周全,體貼得無微不至,她究竟要怎麼樣,才能維持對他的無動於衷?
凌莉沉默了會兒,歎了口氣,出聲喚:「尹光輝。」
「嗯?」
「你真的很光輝。」
「這算是讚美嗎?」
「大概是吧。」
凌莉揚睫看他,眸中有太多無法傾瀉的心緒。
她的陣光太溫柔、笑容太美麗,甜美溫煦到令人一個不小心,便想俯身親吻。
「好了,別花時間讚美我了,我快餓死了,走了,義式料理我來了!」尹光輝壓抑下亂七八糟的慾望,轉動方向盤,揚聲歡呼。
他雀躍高興得令凌莉啞然失笑。
討厭……
她既高興、又煩惱……明明想和尹光輝保持距離,怎麼距離卻越拉越靠近?明明想放下,卻越放越上心?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25 00:42:53
第十一章
不過是席間一瓶紅酒,尹光輝卻喝醉了。
「奇怪,你哪裡練來的酒量,怎麼這麼能喝?」尹光輝搖搖晃晃地走進屋子裡,嘴上還嘀咕個不停。
「……」
跟在尹光輝身旁的凌莉實在很難想像,原來尹光輝是個這麼不能喝酒的人,幾乎是紅酒沾唇的第一秒,他臉就紅了,為了保險起見,他們剛才還搭了計程車回家。
「我扶你回房間,你早點休息吧。」凌莉攙住尹光輝的手臂,想扶他回房。其實喝了些酒,她頭也有點暈暈的。但是她和尹光輝不同,酒喝再多也不會臉紅,比較難令人察覺有醉意。
今天忙了一天,又喝了些酒,她也想早點睡了。
「我沒有喝醉,我自己回房間就可以了。」尹光輝擺了擺手,婉拒凌莉的好意。
他真的沒有很醉,神智很清醒,只是身體有點不受控制,頂多算是微醺而已吧。
凌莉給了他一個「喝醉的人都不會說自己喝醉」的眼神。
「真的啦,我沒有騙你,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噢!痛!」
尹光輝想證明自己沒醉,往前走了兩步,結果華麗麗地踢到桌腳,正抱著腳趾頭猛跳。
「……還是我陪你回房吧。」超沒說服力的。
凌莉歎了口氣,十分無奈地看著尹光輝,待他跳完之後,又重新把他攙回來。
「……」
在喜歡的女孩子面前出糗,感覺十分窩囊,尹光輝抿了抿唇,不說話了,直到走回房內,凌莉向他道過晚安之後,他才後知後覺想起有個東西要交給她。
「凌莉,等等、等一下!」尹光輝急急忙忙喚住凌莉的腳步。
「怎麼了?」凌莉疑惑地回首睞他。
「這給你。」尹光輝從邊櫃抽屜拿出東西,塞進她手裡。
「這什麼?」凌莉不解地望著手中未拆的四方形紙盒。
「俄羅斯娃娃,給你許願,你應該知道俄羅斯娃娃的故事吧?這娃娃一層一層的,大的娃娃裡面包著小的,一共有十層,最裡頭那個很小,你拿出來時要小心,否則打個噴嚏就不見了。」
尹光輝將紙盒打開,把盒中木製的俄羅斯娃娃從氣泡袋中拿出來,笑得和他手裡的手繪娃娃一樣開心。這娃娃不是他特別為凌莉買的,但他想她應該會喜歡,光是想著,就很高興。
「我是聽過俄羅斯娃娃的故事……」凌莉點了點頭,看著尹光輝手中俄羅斯娃娃的神色卻有些複雜。
俄羅斯娃娃、許願娃娃……她知道,有一說是少女為了祈求愛人在戰亂中歸來刻成的,也有一說是思念妹妹的兄長做的。
總之,這些傳說的共同點都是,得到俄羅斯娃娃之後,先不要將層層迭迭的娃娃們陳列出來,只要對它們許下心願,並承諾當願望實現之後,一定會將它們一個個擺設出來,裡頭的小娃娃們為了能被陳列出來、重見天日,就會努力幫擁有者實現願望。
「你好像很喜歡收集小東西,捕夢網、俄羅斯娃娃……」凌莉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尹光輝手中的俄羅斯娃娃,十分不可置信這娃娃竟會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她眼前。
幾個月前,在販售這個俄羅斯娃娃的小店裡,她曾經見過尹光輝,也和他簡短說過幾句話;只是,她當時的樣子和現在不太一樣,而從尹光輝現在的態度看來,他應該沒有認出她,既然如此,凌莉也不覺得應該特別提起。
「我就是很喜歡這些有的沒有的東西呀,既夢幻又美好,這世界已經夠令人心灰意冷了,不找些東西來喜歡怎麼行?所以,給你!」
見凌莉看俄羅斯娃娃看得目不轉睛,尹光輝猜想她應該也很喜歡,一股腦兒將俄羅斯娃娃遞到她手裡。
「既然喜歡,你自己留著吧,你也可以許願呀。」凌莉將俄羅斯娃娃推還給他。
尹光輝已經給了她太多太多東西了,他給她越多,她卻越覺得收不起也不能收,喉頭不知為何有點澀澀的。
「我確實有很想實現的心願,但是,與其向娃娃許願,我還是先靠自己比較實際,我已經很努力在實現願望了。所以,娃娃給你。」希望能照顧凌莉,希望凌莉能喜歡他……這些,他已經很努力在做了。
凌莉還是一臉為難。
「好了啦,讓你收就收啊,又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別忸忸怩怩的了。對了,晚餐你有吃飽嗎?」為了怕凌莉又要推拒,尹光輝將俄羅斯娃娃一把塞給她之後,連忙轉移話題。
凌莉有些尷尬地看著手中娃娃,再推,好像就說不過去了,只好硬生生再度收下尹光輝給她的東西。
「當然有,晚餐份量很多,怎麼可能沒吃飽?」凌莉歎了一口氣,將俄羅斯娃娃揣在懷裡,十分納悶地反問尹光輝。
「多?會嗎?我不覺得份量很多啊。」是男人和女人的食量有差別,還是凌莉吃得特別少?
「是真的太多了,我吃太多,有點不習慣,很難受。」凌莉撫了撫胃,剛才她還飽到有些胃疼,現在已經好多了。
「既然不習慣,你吃到自己難受做什麼啦?」尹光輝笑出來,凌莉未免也太可愛了吧?
「不得不吃啊,我得再胖一些,我接了一個新工作,他們希望我胖一點。」這要求真的很奇怪,雖然她並不胖,但是為了上鏡頭美麗,偶爾她還會被要求再瘦些,從沒像這次這樣,被要求增胖過的。
「哈!要求你吃胖的那位真是英明神武!」何姐萬歲!他的員工辦事真有效率。雖然有些過頭了,但吃飽總比捱餓好,是不是?
「什麼?」凌莉沒有聽清楚。
「沒什麼。」尹光輝搖頭擺手,臉上淨是笑。「好啦!不聊了,你早點睡吧,我洗過澡也要睡了,晚安。」
「你要洗澡?」凌莉訝異地揚眉。
她能理解他不想帶著酒味睡覺,但是……
「怎麼了嗎?」她這麼懷疑做什麼?
「你可以嗎?」他剛剛明明還撞到桌腳。
「欸……凌莉,你懷疑男人『可不可以』很沒禮貌耶。」尹光輝說得很委屈。
「你在說什麼啦?你才沒禮貌!」凌莉意會到尹光輝指的是什麼之後,頰色微微艷了,賞他一記大白眼。
「你擔太多心了,偶爾放輕鬆一點,我真的可以,沒事的。」看著凌莉又羞又窘,尹光輝忍不住笑了。
她做每件事都很認真,說每句話都很正經。她有點嚴肅、有點拘謹,很容易緊張、很擔心說錯話;可是,當他戳她額頭的時候,她會戳回來,當他開玩笑說她沒禮貌的時候,她也會頂嘴……他很喜歡這些與平時不同的凌莉。
有時,尹光輝會想,凌莉若不是在那樣不健全的家庭裡成長,也許她會更愛笑、更愛玩、更隨和,也更好親近,與現在的性格截然不同……
每每想起這些,他都對凌莉感到更加心疼,很想補償她不快樂的童年,很想掏心掏肺,努力完整她的不完整。
「你快去洗澡吧。」凌莉指了指尹光輝身後的浴室,開口趕他。
她並沒有因為尹光輝說的玩笑話感到被冒犯,可是,她害怕與尹光輝之間的日漸熟稔與日益親近。他和她開著熟識朋友之間才會開的玩笑,她卻越來越無法只把他當成普通的室友。
「別再催了,我這就去了,晚安……噢!痛痛痛!」
走沒兩步,這次是鼻子撞到浴室門框,尹光輝搗著鼻子,痛到彎了腰,眼角幾乎看得見淚光。
凌莉歎了很長的一口氣。
「……我在這裡等你吧,你門別鎖,若是跌倒還是什麼的,至少我能進去扶你,等你安全出來了,我再回房間。」她在浴室門外候著,好歹有個照應。
「……唔。」
尹光輝掩著幸好沒斷的鼻樑,已經搞不清楚因為太痛,還是因為太可恥,所以才會說不出話來。
他胡亂地朝凌莉點了點頭,回頭羞憤地奔進浴室裡。
門扇掩上的聲音、旋開水龍頭的聲音、嘩啦嘩啦的水流聲、水流聲停止,應該是在搓洗頭髮或是清洗身體的悄然……
凌莉站在浴室門外,仔細聽了一陣,直到確認浴室內沒有什麼不尋常的聲響之後,擔心尹光輝的心緒才稍稍平靜了一點。
不過是一點點紅酒,竟然也能令他腳步虛浮成這樣,東倒西歪撞了兩回……
她曾經很害怕酒味,以為全世界的男人都和父親一樣,很能喝、喝得多,喝醉了之後,也很可怕……
從前,酒醉的父親有時會來狂拍她緊閉的房門,邊拍邊在門外大吼——「我不會饒了你!我不會放過你!」;也有時,她大意忘了將房門上鎖,父親半夜還會把她從床上搖醒,只為打她幾個耳光,或是聽他渾身酒氣且顛三倒四地指責母親的不是。
這世界上,原來有種男人,如同尹光輝這般,喝了酒,仍然和平常一樣愛笑、愛說話,仍然和平常一樣很體貼人、令人很想親近。
雖然他像個孩子,行路不穩,需要人看顧,但卻不像她父親,酒後會化身成魔鬼……
唉,想這些做什麼?別再回頭望了,她不要再想起她父親了。
凌莉閉了閉眸,深呼吸了好幾口氣,將心思拉回眼前時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25 00:43:15
第十二章
浴室裡又重新傳來水流聲,聽來很正常,尹光輝暫時不需她擔心,而她手裡還拿著尹光輝給她的俄羅斯娃娃。
俄羅斯娃娃、曾經和她有過一面之緣的俄羅斯娃娃、令她和尹光輝相遇的俄羅斯娃娃……
凌莉垂眸,小心翼翼地將紙盒打開,將娃娃從防撞的氣泡紙中拿出來端詳,猝不及防,窗邊吹來一陣細風,將毫無重量的氣泡紙吹到尹光輝房內唯一一張單人沙發旁。
凌莉走到沙發旁撿拾氣泡紙。
單人沙發,很正常;沙發旁的立燈,也很正常。但是,立燈旁的邊桌上,放的是什麼?
凌莉走近,確認她沒有眼花看錯,那是她為某個女裝拍賣網站拍攝的明年度年歷,是和好幾個模特兒共同拍攝的滿額贈品。
尹光輝當然不需要購買女裝,他的情人又是男性,更不可能接觸女裝,那麼,這年歷是哪裡來的?
凌莉滿腹疑惑地往邊桌上探看,仔細一瞧,上面還有幾本她歷年拍攝過的雜誌,每本都有翻閱多次的痕跡,甚至有的雜誌出刊日期久遠,就連她自己都沒有保留。
為什麼這麼多?尹光輝要這些東西做什麼?
若是湊巧,又為何本本都有她?
凌莉越看越覺面紅耳熱,不敢繼續往下深想,連忙撿了氣泡紙,七手八腳地連同俄羅斯娃娃壓進紙盒裡,想壓抑什麼似地將盒蓋緊緊蓋上。
她不要再和尹光輝待在同一個空間裡,他的身旁太危險,她太想耽溺又不能耽溺,明明墜跌卻不得不抽身。
她既希望他喜歡她,又怕他喜歡她……
「尹光輝?」
凌莉敲了敲浴室門板,想盡快從尹光輝身邊逃開,躲回自己的房間裡。他應該洗好澡了吧?她方才分明聽見水流聲停止了。
薄薄的門板後頭沒有回應。
「尹光輝?尹光輝?」凌莉又輕叩了兩次門扇,門後依然一片靜寂,靜寂得令纖細的她不免擔憂起來。
凌莉將耳朵貼在浴室門板上,門後靜悄悄,全無聲響,當真一點動靜也沒,沒有吹風機吹頭髮的聲音,也沒有刷牙漱口的聲音。
……難道出了什麼意外嗎?
凌莉試探地轉了轉門把,幸好,尹光輝真聽她的,沒有鎖門;她將門推開一道小縫,湊上一隻眼睛往前瞧。
只見乾濕分離的浴室,淋浴間拉門是打開的,滿室熱氣,視線所及高度處卻沒有人影。
淋浴間內沒有,洗手台旁也沒有……怎麼會?
凌莉眸光來來回回巡了幾次,越尋越慌張,急急忙忙垂眸往下望,卻發現尹光輝衣著整齊地倒臥在地上。
「尹光輝?!」是昏倒了?睡著了?還是一氧化碳中毒?
凌莉急迫地將門打開,蹲到他身旁,連要把裝著俄羅斯娃娃的紙盒放下也忘了,匆忙伸出另一手探他鼻息……
沒有呼吸?怎麼可能?!
凌莉臉色驚白,被尹光輝嚇壞了,她伸手觸了觸他臉頰,又再次在他鼻前探了探,沒有呼吸,真的沒有,還是沒有!
怎麼辦?她好幾年前曾經在學校學過心肺復甦術,但她早已忘記該如何實際操作……
凌莉心慌無比,決定先衝去客廳拿手機叫救護車,再來回想該如何急救。
她大跨步衝出浴室,腳踩卻冷不防被只手捉住!
「嚇!」本就已經嚇壞的凌莉嚇得更厲害,臉色慘白,心臟幾乎從胸腔裡跳出來。
她僵凝的視線遲緩地往下移,那個躺在地上、方才分明沒有呼吸的尹光輝竟縱聲大笑起來。
「欸,凌莉,你老公在浴室裡昏倒了,你就這樣跑了也太沒道義了吧?哈哈哈!」
凌莉望著尹光輝,驚愕得說不出話來,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我本來想趁你幫我人工呼吸時再跳起來嚇你,沒想到你居然往門外跑,我一點表現的機會也沒有,真是的,害我閉氣閉那麼久。」尹光輝玩心大起,笑得十分令人髮指。
凌莉慢了好幾拍,才終於意識過來,她被尹光輝耍了,他開了她一個天大的玩笑,而且還笑得這麼愉快。
「你騙我?你怎麼可以拿這種事來騙我?」
凌莉不可思議地瞪著他,發白的臉色終於漸漸紅潤,但是紅過頭了,已經有了生氣的跡象。
「我只是開個小玩笑,想看看你會有什麼反應而已。」尹光輝自顧自笑著,全然沒察覺她臉上的風雨欲來。
小玩笑?小玩笑?!這算哪門子的玩笑?!
凌莉氣到拿起手中的俄羅斯娃娃砸他!
「這一點也不好笑!哪裡好笑了?你怎麼可以這麼過分?你這種行為簡直……簡直太惡劣了!」凌莉氣憤填膺地忿忿指控!
她方才渾身血液像被抽乾似的,心臟彷彿被嚇停,他居然說這只是一個小玩笑!凌莉往他身上一陣狂槌猛打。
「啊啊啊!炳哈哈!」原來她生起氣來會打人,真是太好笑又太可愛了。尹光輝被凌莉如此孩子氣的舉止完全逗樂,暢然大笑。
「好好好,你別再槌了,再槌,盒子裡的俄羅斯娃娃都壞了,我怕你了。」尹光輝笑著討饒,可是凌莉卻絲毫笑不出來。
「怕?你知道什麼叫做怕?你知道我有多害怕把耳朵貼在門上嗎?你知道我有多害怕開門之後,門後等著我的是什麼嗎?你怎麼可以這樣騙我?!」打開門之後,等著她的是母親的不再歸來?還是父親一陣逃不過的咒罵與毒打?
尹光輝的玩興完全踩在凌莉的痛處上,勾起她慘痛的過往記憶,沉重得令人不堪負荷,令她無法控制,氣憤指責,毫無預警哭得歇斯底里。
尹光輝被她突來的眼淚嚇了很大一跳。
凌莉從來不哭的,就算被她父親打,就算他答應要和她假結婚時,她最多都是眼泛淚光;如今,他卻令她哭得這麼慘。
他只是想捉弄她一下,想看看她慌張的樣子,想嚇她一跳……尹光輝回想起初識凌莉時,她站在家門外聽屋內動靜的驚惶模樣;回想起她被父親扯著頭髮往牆上撞的恐怖情景……
糟了!他什麼不玩玩這個?現在該怎麼辦?!
「對不起、對不起!沒、沒事了,我、我不會再這樣了,我不知道會害你這麼難過……」凌莉哭到尹光輝方寸大亂、手足無措,說話都結巴了起來。
「我才不要相信你,你一直在耍我!」凌莉越哭越厲害了。
「我沒有耍你,更沒有『一直』。」這指控很嚴重,他一片真心日月可表啊。
「你就是耍我,你在房間內放一大堆我的雜誌,不知道去哪裡偷來網拍上才有的年歷,還莫名其妙跑來探班,找人家去吃飯,體貼得讓人無從挑剔,還給人家一大堆東西……」凌莉哭得抽抽嘻嘻,到後來已經不知道在胡亂指責什麼了。
都是他,搞得她無所適從,一顆心上上下下,忽憂忽喜……
「那些雜誌是我四處搜括來的,年歷也是我Email給賣家問可不可以特別賣給我的,我之所以收集這些有你的東西,那是因為我喜歡你,不是耍你。凌莉,我喜歡你,真的很喜歡你。」聽見凌莉說的,尹光輝愣了一愣,隨後才慢半拍想起,他把這些東西放在房間內,她當然會看見。
那、既然都被看見了,也沒什麼好隱瞞的,索性就乾脆表明心意了吧。
看在這麼喜歡她的分上,凌莉應該會原諒他,不會再生他的氣了吧?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你怎麼可以喜歡我?」那李震呢?事情和尹光輝猜想的完全不一樣,凌莉聽見他說的,越來越生氣了。
「我為什麼不能喜歡你?」她哭得尹光輝全無頭緒,不知該如何是好,恨不得將整顆心掏出來給她看,早忘了李震是哪回事。
尹光輝走到凌莉面前,深望著她的眼,十分鄭重地說道:「凌莉,我是真的很喜歡你啊,上次,我聽見你跟你爸說別打你的臉時好生氣,我就想一定要趕快娶你,這樣你的頭髮、臉、身體、手、腿,統統都是我的,沒有人能打,也不准有人打……」
「你到底在說什麼?」凌莉驚愕地望著他。
他怎麼能說喜歡她?怎麼能對她說出如此露骨又肉麻的情話?他明明就有情人了啊!
「我說得還不夠清楚嗎?你要我繼續說的話,我還可以再說喔。」尹光輝笑了,也真的繼續說了。
「我是真的很喜歡你,時常都想著你,想看你笑,想保護你,想給你很多很多……我去探你班的時候,看你穿那麼少還在拍照,我很心疼,很想叫你不要拍了,我——」
「尹光輝,你喝醉了,我要回房間睡了,晚安。」凌莉打斷他,搖頭,不願再聽下去了。
他的男嗓多情,撩撥得她心韻促急,一顆芳心幾乎就要失守。
凌莉想從狹窄的浴室裡逃開,卻被尹光輝擋住去路,他將她抵在牆邊,雙臂撐在她身側。
「我沒有喝醉,我哪裡像喝醉了?」他講話這麼有條理,哪裡像個醉鬼?尹光輝俯身凝睇她。
她的臉好小,肌膚晶瑩剔透,毫無瑕疵,五官精緻也秀氣,很有惹人心憐的韻致。他一直都知道凌莉漂亮,卻不知道她的美麗會隨著時間與日俱增,越望越令人心折。
他很喜歡看她,也許就這樣看她,能夠一直看著,一輩子。
「尹光輝,你從頭到腳都像喝醉了。」凌莉居然不敢揚陣看他。
她兩頰紅艷,剛哭過的雙眸水潤,看起來有些羞澀;她離他好近,就被困在他雙臂之間,只要再靠近一點點,他就能碰到她柔軟的雙唇,就能徹底地將她擁入懷抱。
尹光輝無法克制地,情不自禁地俯身吻她。
他距離她很近、越來越近,他深邃的眼眸幽微含情,像要將她捲入深不見底的兩汪黑潭裡,他近得幾乎能聞到她的鼻息……
砰!凌莉突然用裝著俄羅斯娃娃的盒子敲尹光輝的臉,從他臂下落荒而逃。
「晚安!」
凌莉飛也似地消失在他的房裡,只留下再度慶幸自己鼻樑沒有斷掉的尹光輝,搗著鼻子又叫又跳。
這是不道德的!
尹光輝明明就有情人了!怎麼能跟她接吻?
他也許喝醉了,可她既然沒醉,又怎能跟他一起亂來?
亂七八糟的夜晚,凌莉的心情,比這些亂七八糟,更亂七八糟。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25 00:43:49
第十三章
「啊……」翌日清晨,尹光輝在浴室鏡子前發出石破天驚的尖叫!
一個大男人尖叫是十分不妥當的,他知道。但是,他、他他他,鏡子裡的那張臉分明不是他的!
他的眉毛超粗、眼線超深、眼睫毛超濃,上面好像還被黏了什麼,眨眼時有異物感……
不對!不只這樣,他的眼皮上還有眼影,臉頰上有腮紅,嘴唇也黏黏的……
他記得他昨天和凌莉一道去吃晚飯,回家之後,他去洗澡,他捉弄凌莉,他想吻凌莉,然後凌莉逃了,他不想逼她太緊,就躺上床睡了,他的記憶明明很清楚,到底有哪一段遺漏了?他的臉怎麼會變成這樣子?!
尹光輝旋開水龍頭,用雙手急急忙忙自了些清水往臉上潑,胡亂抹了兩把……
「啊……」再度被鏡子中的自己嚇到,尹光輝發出另一聲慘絕人寰的尖叫,衝出房門外。
謝天謝地,凌莉就坐在餐桌前吃早餐,尹光輝的表情像落水之人看到浮板。「凌莉、凌莉,你可以幫我把臉上這些東西弄掉嗎?這好像用水洗不掉,變這樣……」
尹光輝一張俊顏亂七八糟,慘不忍睹。無法完全以水卸掉的眼影和腮紅顏色混雜在一起,搭配不受控制泛暈的黑色眼線,整張臉五顏六色、萬分滑稽。
凌莉必須十分努力,才能克制自己不要看著他的臉笑出來。
「如果要幫你卸掉,我何必大費周章弄上去?」
凌莉將笑意斂回,抬陣看著尹光輝,她眼下有些微黑眼圈,顯見昨夜沒睡好,大口吃著早餐的神態瞧來有些賭氣。
「欸?」
原來凌莉不是他的救星,而且還是殘害他的兇手?尹光輝怔愕了會兒,努力尋找兇手行兇的脈絡。
為什麼凌莉要把他弄成這個樣子?是趁他睡覺時弄的嗎?原來他睡著之後,凌莉有進他房間?
他是一向都沒鎖門的習慣沒錯,但是……凌莉是在生他裝死捉弄她的氣,還是在生他想吻她的氣?
不管怎樣,總之,先裝可憐再說!
「凌莉,這樣好難過耶,眨眼睛不舒服,臉跟嘴巴都黏黏的,你幫我弄掉好不好?」尹光輝說得無比委屈。
「不會呀,我覺得你這樣很漂亮。」凌莉鐵了心不理他,繼續涼涼地低頭吃早餐。
不要同情他!不要對他心軟!想想他昨晚做了什麼事!
他不過喝了一點酒,就捉弄她,把她嚇個半死;還對她說些黏纏的情話,害她一顆心惶惶不安、餘波蕩漾;她回房之後,躺在床上想乾脆睡覺不理,床邊的捕夢網卻又看得她更加心煩意亂,翻來覆去,一夜輾轉難眠。
太可惡了!她腹緋他,卻又擔心他,他好像醉得很厲害?他睡了嗎?他會不會又在房裡東撞西撞?
凌莉本就敏感纖細,越想越難以入眠,索性爬起來,走到尹光輝房門口,想確認一下他的狀況。
凌莉悄悄地推了推門扇。
很好,門沒鎖,門內沒有任何聲響,她貓步走進去。
很好,尹光輝躺在床上,睡顏安穩無辜得像個孩子。
很好,他不知道夢見了什麼,翻身,整個人環抱被子抱得像只無尾熊,嘴角還帶著溫柔微笑。
很好、很……一點也不好!
為什麼她此時望著尹光輝的臉,心跳快得不像話?
為什麼尹光輝迎視她的眸光總是那麼深情?笑容總是那麼陽光溫暖?
為什麼尹光輝不過將她困在雙臂中一會兒,就能令她牢牢記住他的氣味?
太過分了!他令她惴惴不安、輾轉反側,然後他卻一個人睡得如此安穩?
凌莉既放心尹光輝睡了,又氣惱尹光輝睡了,她在床畔看了他好一會兒,越看越懊惱,最後心血來潮、靈機一動,拿了化妝箱來,傚法他的「小玩笑」,像個小學生一樣在他臉上惡作劇。
尹光輝睡得很沉,從沒見過有人這麼好睡,不論她怎麼在他臉上胡作非為都不醒,徹底任她擺佈,時不時還露出很可愛的笑容,發出很令人融化的輕歎……
太可惡了!那種呻吟似的低歎令人腿軟,簡直是徹底犯規……討厭討厭討厭!
「凌莉……」
慘了,她究竟在想什麼?怎麼想得兩頰越來越鼓脹,臉色越來越陰沉?不能再讓她繼續想下去了,尹光輝開口喊她。
「嗯?」凌莉偏眸看尹光輝,眼神有殺氣,叉子叉著盤內培根的動作也有殺氣。
「這個要怎麼拿下來?……啊!痛痛痛——」
尹光輝扯了扯眼皮上的假睫毛……媽!會痛耶!假睫毛究竟是用什麼東西黏上去的?怎麼可以黏得這麼牢?
「……」
他眼皮拉開的樣子實在很好笑,凌莉低頭叉培根,不看他了。不能笑,她有一肚子悶氣沒地方發洩,怎麼能笑?
不是吧?凌莉盤裡那條培根都快被她叉爛了,她還是不願意幫他,她真的不打算把他臉上這些東西拿下來了嗎?
「凌莉,拜託,幫我拿下來啦!我知道昨晚是我不對,我已經跟你保證過,不會再對你惡作劇了,我——」
「等等!你記得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凌莉話音揚高,猛然慌張起來。
她以為尹光輝昨晚喝得很醉,神智不清,所以才有後來那一連串胡言亂語和失控,也才會睡得那麼熟……就像她父親,有時醉糊塗了,連前一晚打過她罵過她都不曉得。
結果他居然記得?天哪!他記得多少?他記得她崩潰大哭嗎?記得他向她說過什麼?又記得他想吻她嗎?天啊……凌莉頓時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尹光輝,她早就假設他全部忘記了啊。
「當然記得啊,怎麼可能會忘記?我不只記得我捉弄你,我還記得你哭了,然後我……唔?!」
凌莉瞬間把那條快被叉爛的培根塞到尹光輝嘴裡,他差點被噎到。
「我不管昨晚的事你記得多少,總之你全部忘掉,我當作你什麼也沒說過,我也不會跟李震說些什麼,一切都還是跟以前一樣,知道嗎?」
「……唔唔唔。」知道個頭!他做了一番那麼感人肺腑的表白,凌莉居然想裝作沒聽過?尹光輝想反駁,不過不管想反駁些什麼,都得先將嘴裡的培根吃完再說。
他努力咀嚼。
「尹光輝,我跟你說喔,人啊,能找到相知的伴侶是很不容易的,所以,不管你和李震之間有什麼困難或問題,你們都要一起努力走下去啊!不可以隨隨便便拋下對方,也不可以用另一段感情解決這一段感情。」剛正不阿的凌莉開始對他曉以大義。
「……」尹光輝花了十秒鐘思考,要不要在這時候告訴凌莉,李震其實有個相交多年的女朋友。
算了,畢竟這件事牽連甚廣,無法一時半刻解釋清楚,還是等他臉上的妝卸掉之後再說吧。尹光輝把嘴裡那口培根咬完,嚥下去。
他的樣子看起來很乖、很聽話、很順服,完全沒有想反駁抗議些什麼,凌莉默默觀察了他一陣,突然感到放心了。
好吧好吧,饒了他,只要他有認真檢討,不再繼續做些奇怪的事、說些奇怪的話撩撥她就好。
「你知道了齁?知道了就好,我今天要出門工作喔,我幫你卸好妝再出去……對了,你的早餐在這裡。」
凌莉把隨身攜帶的卸妝乳、化妝棉從包包裡拿出來,將自己的餐盤拿去流理台放,接著又從廚房端了另一盤早餐出來。
原來凌莉氣他歸氣他,結果還是幫他做了早餐嘛,雖然尹光輝不太明白她究竟在氣哪一點,但他還是覺得凌莉好可愛啊。
她這麼彆扭,在感情上的態度又這麼正直,他雖然暫時還不知道要如何解釋他和李震的關係,但是,他應該有很多時間可以和凌莉慢慢磨,是吧?
凌莉讓尹光輝坐在椅子上,自己站到他身前,挽起一截袖子,準備開始幫他卸妝。
尹光輝仰頭看她,她今天的妝很淡,更顯得皮膚好白、頸線好漂亮,昨晚,差一點點,他就能觸碰她雙唇,她嘗起來的味道一定很好,因為她總是好香……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25 00:44:07
第十四章
「凌莉?你今天在哪裡工作?幾點下班?下班我去接你?」尹光輝心神蕩漾,被她迷得神魂顛倒,又開始想為她做東做西,盡情奉獻了。
凌莉打開卸妝乳的動作一頓。
「接我?不用接我啊,我自己回來就可以了。」
他怎麼老愛到她眼前亂晃?昨天來探班還不夠嗎?凌莉方才放鬆的心情又開始戒備了起來。
「沒關係啊,我有空,我可以去接你,我們可以一起吃過晚餐再回來,這樣你回家就不用再準備晚飯了。」他知道凌莉很儉省,不太捨得花錢吃外食,所以,他就更想帶她吃遍全天下的山珍海味。
「……李震出差還沒回來嗎?」凌莉盯著尹光輝,拿著卸妝乳的手停在半空中,眉心兜攏,神情有些防備。
「呃?」尹光輝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李震根本沒出差,怎麼回來?他不知所措的樣子令凌莉有些氣惱。
他有時間問她幾點下班,難道沒時間問李震何時出差回來嗎?他怎麼可以這樣拋下情人不管?然後還想來接她下班?
昨晚當他喝醉,胡言亂語就算了,沒道理他今日清醒了,還這樣不將情人當作一回事;枉費她方才對他說了一番道理,還以為他聽懂了,沒想到他依然故我。
「尹光輝,你到底有沒有認真在檢討啊?」凌莉盤胸瞪著他。
「檢討什麼啦?我只是想找室友一起去吃頓飯嘛。」尹光輝說得無辜極了。
「……」找室友去吃飯?這和他昨天用的分明是同一個理由啊。
先別提昨晚吃完飯之後發生了什麼事,吃飯這件事本身就不對勁,一直吃飯會吃出感情來的,他難道不知道嗎?
她會和他越來越親近,對他越來越心動;她會越來越喜歡他,越來越想靠近他,越來越想獨佔他……
「我不要理你了,你找別人幫你卸妝吧!」
氣死人了!他就這樣走出門,丟臉到家算了。凌莉忿忿地將卸妝用品統統掃進包包裡,轉身往門外走。
「欸?!凌莉?欸……」不是吧?凌莉真的就這樣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頂著這副模樣,別說走進公司了,光是走下樓就已經很需要勇氣了啊。
怎麼辦?繼續用清水沖沖看嗎?要衝幾次才能沖掉啊?假睫毛又該怎麼辦?上網拍買卸妝用品?什麼時候才會收到啊?尹光輝欲哭無淚。
他挫敗地坐在椅子上,萬念俱灰,不到兩分鐘,卻聽見屋子大門被打開的聲音,凌莉像陣風似地刮進來,儼然如同女王般地站到他身前,又將包包裡的那些卸妝用具拿出來。
「太好了,凌莉,我就知道你不會對我這麼無情的。」太好了!他就知道凌莉心軟,絕不會拋下他不管的,尹光輝像看到救星。
無情?對,她就是氣她沒辦法對他無情!凌莉都不知道她究竟在氣尹光輝,還是在氣她自己。
她想起尹光輝可能會去找別位女性或男性幫他卸妝,然後,那個人就會站得像她現在一樣,離他這麼近。
那個他或她,可能會發現尹光輝的眼睛很漂亮、眼神很深情;可能會發現他頰邊淺淺的梨窩很可愛、厚薄適中的雙唇很迷人;還可能會發現他的笑容很溫柔,有時低低啞啞的嗓音,聽來很慵懶誘人……
討!厭!
凌莉迅雷不及掩耳地將尹光輝眼皮上的假睫毛扯下來,全然不顧他的哀號。
「痛痛痛痛痛……」尹光輝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搗著發紅的眼皮猛揉。
這東西怎麼能黏在眼皮上啊?太折磨人了吧!
他要向全天下貼假睫毛的女性致上最崇高的敬意,他要去請商品部研發撕下來不會痛的假睫毛膠,立刻!馬上!
「你手不拿開我怎麼卸?眼睛閉起來啦。」凌莉氣鼓鼓地出聲命令。
尹光輝的眼睛最好閉起來,永遠都閉起來,永遠不要再用那種會令她墜跌的眼神看著她了。
「……」尹光輝乖乖將揉著眼皮的手拿開,眼睛閉上,連一聲都不敢吭。凌莉女王有莫名的殺氣,他有求於女王,必須當個乖小孩。
不多時,凌莉終於將他臉上的五顏六色與慘不忍睹全部卸掉,還他一張乾淨俊顏。
「好了,弄乾淨了,洗面奶給你,你去浴室洗臉吧。」凌莉給尹光輝一瓶洗面奶,出口的聲音聽起來沒那麼氣了,可還有些悶悶的。
「謝謝。」太舒服了,他的臉如獲新生,尹光輝朝凌莉笑得燦爛,招牌陽光笑顏和頰邊的梨窩又出現了。
他的笑容總是令凌莉心慌,心慌到凌莉覺得,她不得不對他開誠佈公,鄭重申明。
「尹光輝。」
「嗯?」
「雖然我很感謝你願意跟我假結婚,也很喜歡你這個人,但是,我不喜歡你背著李震,和別的女人或男人——包括我——走得太親近。」凌莉十分嚴肅地說。
「呃?」
沒想到她會突然拋出這句,尹光輝有些反應不及。
「這樣是不對的,不忠貞,也不道德,總之,是不對的。」凌莉發出很嚴正的指責。不能這樣,這大大違背了她的道德感,她不想介入別人的感情,也不喜歡尹光輝明明有對象,卻還對別人獻慇勤的態度,就算尹光輝說這只是朋友之間的邀約也一樣。
她明白,她在這個快餐化愛情的世界裡顯得古板、拘謹,且老派,可是,她並不想改變。
換個角度想,若尹光輝是她的情人,而尹光輝卻一直邀約別人共餐,甚至去接對方下班,她會很生氣、很難過、很受傷的,她不能這樣傷害李震,就算她和李震只有過幾面之緣也一樣。
「……」對於凌莉的說法,尹光輝簡直百口莫辯。
他是自作孽,自己將自己推入這種很難自圓其說的處境,可是,他當時若不扯這個謊,凌莉又怎麼會答應嫁給他?
唉,這件事很難處理……
「好了,就這樣,我出門了,就這麼決定了,你以後不要來探我的班,下班也不要來接我,不要找我去吃飯,除非你找李震一起,不然我不會答應的,再見。」凌莉下了最後通牒。
「……」尹光輝啞巴吃黃連地看著凌莉的背影再度消失在大門口。
他到底應該怎麼辦?叫李震再陪他演一場戲?讓凌莉以為李震琵琶別抱,有了新歡,讓他恢復自由身,這樣,他就可以放開胸懷地盡情追求凌莉?
也許凌莉還會因為想安慰失戀的他,所以還對他特別溫柔、特別照顧?
不對、不行!
他和凌莉說過的謊言已經太多,騎虎難下,他又怎能製造更多謊言?他已經不想再欺騙她了。
可是,得知真相的凌莉又會是什麼反應?萬一她得知他的家庭背景,他的另一個職業與身份,又會是什麼反應?
她會討厭他嗎?會乾脆跟他離婚嗎?
尹光輝想向凌莉坦白,又不敢向凌莉坦白,即使他知道,離婚這事也不是凌莉單方面說了算,只要他賴皮不簽字,凌莉永遠都是他法律上的妻子,可是……
尹光輝十分煩惱地拿著洗面奶走進浴室裡。
他不想失去凌莉,可是,他究竟要怎樣,才能不失去凌莉?他現在連追求或爭取她的權利,都被宣判了死刑。
凌莉走出家門口,胸口悶悶的,不知怎地,還有些空蕩蕩。
她明明就是想和尹光輝劃清界線的呀,怎麼話說清楚了,卻反而有些迷惘?還有些失落?
她究竟想要些什麼?究竟想要尹光輝退到什麼樣的距離?她都已經搞不清楚了。
心煩意亂,偶爾不要搭電梯,走樓梯好了,凌莉心想。
運動有益身心健康,消耗體力,才不會亂消耗腦力,凌莉推開安全門,想從十七樓走樓梯下樓,沒料到才一推開安全門,卻在樓梯間看見李震。
李震!
他怎麼會在這裡?他不是出差嗎?是短暫的出差一天,剛回來嗎?
凌莉吃驚地往門後躲,也不知道她究竟在躲什麼,她幹麼躲啊?凌莉稍微安定了下心神,又偷偷探出去往前瞧,定睛一瞧,又險些被嚇壞!
李震,他、他和一個……頭髮削得很短很薄,但應該是個女子的人,正在纏吻。
女子被他壓在樓梯間的牆上,他一隻手伸進那女子的衣服裡,包覆她胸前的鼓起,另一隻手正在解女子的牛仔褲褲扣。
這是什麼神展開?這真是太令人難為情了!
現在是白天,這裡是樓梯間,雖然十七樓的高度的確沒有什麼人會爬樓梯,這個角落似乎也是頭上攝錄機的死角,但是,在這裡進行這種事不太恰當吧?
而且,李震與尹光輝不是一對嗎?為什麼他會和個女人在這裡糾糾纏纏?
李震與尹光輝這對情侶真的太奇怪了。
先是尹光輝說他喜歡她,想吻她,再是李震和別的女人……難道他們兩人是男女都可以接受的嗎?難道他們兩人都默許對方和別人發展親密關係嗎?
這太弔詭了,遠遠違背她的價值觀,不是她的老派世界裡應該發生的事情。
凌莉還來不及深思與反應什麼,耳邊便聽見女人發出一聲令人臉紅的嬌吟深喘,羞得她立刻決定落荒而逃。
剛才,李震好像朝她這裡,淡淡地掃了一眼……
凌莉顧不得李震是否有發現她的存在,極具魄力地將安全門關上,回身便往電梯裡沖。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25 00:44:30
第十五章
天使凌莉和惡魔凌莉在拔河。
她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尹光輝,她在樓梯間撞見的李震情事,已經足足煩惱了好幾日。
告訴尹光輝,似乎有破壞他與李震感情的嫌疑;不告訴尹光輝,某種程度上,她又覺得她好像李震的共犯,和李震一起對他有所欺瞞。
惡魔凌莉甚至想著,她索性大方親近尹光輝,也大方接受他的親近好了,若他們漸漸走在一起,那麼、也許,當尹光輝知道被李震背叛時,就可以不要那麼心傷……
天啊,她怎麼會有這麼卑鄙的想法?
凌莉越想越心驚,於是秉持著始終如一的,與其消耗腦力、不如專心消耗體力的信念,埋頭刷洗浴室。
時間不過早上七點,她已經洗完了衣服、擦了地板,整個家裡的家事都做盡了,尹光輝看著她忙碌的身影,終於忍不住在浴室外頭發話。
「凌莉,你別再忙了,你已經刷浴室刷了一百次,地板都可以拿來照鏡子了。」事實上,不只浴室磁磚,整間屋子裡的地板都光可監人。他是知道凌莉容易緊張,有些神經質,可是,她的焦慮反應未免也太可愛。
凌莉揚眸,看見尹光輝,皺眉、抿唇,嘴唇反覆開開合合,欲言又止,最後歎了很深長的一口氣,丟下手中的刷子,從尹光輝身旁走過去,有氣無力地說:「我要出門了。」
「這麼早你要去哪裡啊?好歹吃完早餐再走吧。」尹光輝一把攙住凌莉的手臂。沒人發這麼早的通告吧?攝影助理都還在睡吧?
這幾天,凌莉很明顯在躲他,他本來不知道為什麼,後來,李震告訴他,凌莉無意間撞見的畫面後,他就明白了。
凌莉一定很煩惱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這件事吧?她老是拿著一種很同情、很憐憫、很疑惑,又覺得自己不該這麼同情這麼憐憫這麼疑惑,萬分無措的眼神看他。
尹光輝想,也許,他能剛好趁著這個機會告訴凌莉,他與李震不是情人關係,至於理由,理由……就說他們個性不合,已經分道揚鑣了?
「我是真的要出門了,今天要拍外景,通告發得比較早。」出外景是事實,不想和尹光輝獨處也是事實,凌莉內心反覆煎熬,已經快瘋掉了,她拿著包包迅速跑出門,留下一臉哭笑不得的尹光輝。
「你出完外景了嗎?可以陪我聊一聊嗎?」不對,這樣不好,沒有重點。
「你什麼時候回家?我有事情想跟你說。」欸?好像又有哪裡怪怪的?一副要找凌莉談判的樣子。
「其實,最近發生了一件讓我很困擾的事……」與李震的感情困擾,凌莉受理嗎?
結束了「儷影」一天的工作,尹光輝離開辦公室準備下班,他一邊走路,一邊拿著手機,叫出凌莉的LIEN視窗,反覆輸入訊息,又反覆刪掉。
雖然他很想打蛇隨棍上,要不乾脆告訴凌莉,他和李震從頭到尾愛的都是女人,欺騙她只是為了令她答應嫁給他;要不乾脆騙凌莉到底,就當作他被李震甩了,如此一來,他與凌莉之間才不會卡在現在這種不上不下的境地,一點發展的空間都沒有。
可是,從前欺騙凌莉是一回事,現在欺騙又是另一回事。
從前還可以說,他是為了讓凌莉脫離父親,所以不得不作出這樣的決定,可是現在呢?就為了與她有相愛的可能,又要再度欺騙她嗎?
尹光輝兩個選擇都作不出來。
他有些煩惱,低頭對著手機猛滑,滑到一半,又瞬間往後驚跳了好幾步,急急忙忙躲到廊道轉角。
凌莉!他又看見凌莉!
是錯覺嗎?
尹光輝伸長了脖子,偷偷往前看,真的是凌莉,他沒有看錯。
凌莉出完外景了?而且人居然還在他的公司裡?
擇期不如撞日,既然遇到了,先去和她打招呼再說。
凌莉說不能探她班,下班也不能找她吃飯,但巧遇總沒話說了吧?雖然尹光輝還不知道該怎麼向她解釋李震的事情,但,嘿,巧遇總是多個機會,老天爺待他果真不薄。
尹光輝脫下西裝外套,拉掉脖子上的領帶,還隨便撥亂了頭髮,從後頭追上凌莉。
「凌莉、凌莉!」他叫住她。
「尹光輝?你怎麼會在這裡?」凌莉回眸,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剛才有一瞬間,她還以為是她幻聽。
「我喔?哈哈哈……我為什麼出現在這裡?那是因為……」尹光輝乾笑,他方才光顧著高興,都沒想理由。
「因為,這間公司下個月有幾場活動要辦,找我們工作室做氣球佈置。」他就說他應該去參加世界小姐的機智答題吧!尹光輝急中生智,沾沾自喜。
「這樣啊……」下個月有活動?快過年了,大概是什麼公司尾牙之類的吧?凌莉心想。
「你呢?你不是出外景?」尹光輝反問她。
「已經回來了,時間還早,剛好過來這裡辦事。」她來簽約。
「接著要去哪兒?我們一起回家?」尹光輝問得十分高興。
「是沒有要去哪兒了……唔……好。」她接下來沒行程,確實要回家,雖然她不想和尹光輝過度接觸,但是,既然碰上了,也沒理由特地迴避,凌莉猶豫了會兒,點頭答應。
「那我們走這裡。」
尹光輝領著凌莉,往公司平常比較少人的側門方向走。
他又不是笨蛋,下班時間走人來人往的正門,誰知道有誰會從哪裡衝出來,眼巴巴地喚他執行長?他剛剛已經看見有幾個員工側目在瞧他與凌莉了。
凌莉猜想尹光輝約莫是將車子停在側門方向,不疑有他地跟著前進。
兩人走了一會兒,卻被一陣喧嘩吵鬧聲吸引注意。
他們同時都發現,那兩個正僵持不下的人,是凌莉的父親,與李震。
「凌先生,你不能擅自闖入。如果你想見執行長,請你先來電預約時間。」李震面色冷凝,一句話說得毫不留情。
若不是看在凌父是尹光輝岳父的面子上,他才不會與他糾纏這麼久,早就通報警方了。
「笑死人了!我想見我女婿還要預約?好,你不讓我進去是吧?那就叫尹光輝那傢伙給我出來!否則我就在這裡鬧個三天三夜,鬧到記者來,鬧到你們上報!」凌父依然是全身酒氣,整張臉紅通通的,揚聲大吼,全然一副不可理喻的模樣。
「……」李震實在很想請凌父盡避去,誰會相信一個醉漢說的話?可惜身為一名優秀的保鑣,他不能向少爺的岳父出言不遜,正如同他不能直接攢凌父一拳一樣。……
「爸?!」在尹光輝還反應不過來發生什麼事的時候,凌莉已經朝父親小碎步跑過去了。
自從她與尹光輝結婚,每個星期都提撥固定的生活費給父親之後,父親已經幾乎不額外向她索討金錢了。
她心中暗自慶幸,父親真如她婚前所言,性格傳統,向出嫁的女兒要錢會感到面子掛不住,所以也日漸減少了喝酒與賭博的機會,怎麼今天又會在這裡鬧事?
凌莉本能反應想過去緩頰,向與父親爭吵的對方道歉。
可是,她都還沒說話,她父親倒是先發現了在她後頭的尹光輝,氣沖沖地朝他衝過來。
「尹光輝,你這個騙子!你裝成一副窮小子的模樣來向我提親,半拐半騙地把我女兒娶走了,搞了半天,原來你是這麼大一間公司的老闆,早知你這麼有錢,我當初聘金怎麼會只跟你收三十六萬?三十六萬一下就花光了,讓我塞牙縫都不夠!」
凌父想揪住尹光輝衣領的動作瞬間被不知何時衝過來的李震拍開,矮小的身子跌坐在地。
「爸,你在說什麼?你沒事吧?」凌莉連忙蹲下身去攙扶父親。
父親沒有受傷,但是,他說的話她怎麼一句也聽不懂?
提親之時,她父親明明沒有提過什麼聘金的事,而她私底下探問過尹光輝,父親是否有向他要求聘金,尹光輝也是斬釘截鐵說沒有。如今聽見的三十六萬是怎麼回事?尹光輝又是什麼老闆?
難道父親這些日子以來沒有向她額外索討金錢,是因為拿了三十六萬聘金的緣故嗎?
「凌莉,你聽我說——」
慘了!要向凌莉坦誠真相的時刻終於來了,尹光輝早想過,終有向她說清楚道明白的一日,但是,卻萬萬沒想到會是這種難堪的場面。
尹光輝蹲到凌莉眼前,想和她說話,未料卻被凌父推開,凌父一把將她粗魯地拉過去。
「聽你說什麼啦?你滿嘴謊話,沒一句真的,要不是麵攤老闆擺了這本雜誌在桌上,我們都不知道還要被你騙多久?女兒啊,爸跟你講,我們不要聽他的!」凌父扔了一本雜誌在地上。
凌莉垂眸一望,那是一本很有名的商業週刊,封面上雖然沒有擺放人物照片,
但上頭寫著的本期人物專訪確實是尹光輝的名字。
尹光輝視線也同時落向地上那本雜誌,後悔莫及。早知如此,當時何姐提的時候,他就不該答應父親的朋友接受雜誌採訪。
這是……什麼?
凌莉還來不及消化任何一個雜誌上的字,凌父便忿忿地拉著她站起,怒髮衝冠地指著尹光輝的鼻子。
「這間公司是他爸開的啦!他爸開了好幾間公司,這間只是其中之一,每間都很賺錢,風光得不得了,風光到雜誌都報導了啦!」凌父氣憤地道。笑死人了!尹光輝爸爸那麼有錢,他也那麼有錢,居然還跑來跟他裝窮!
尹光輝他爸?公公?開了好幾間公司?這間?這間指的是「儷影」嗎?
凌莉疑惑的視線投向尹光輝。
「凌莉,你聽我解釋。」話是這樣講,但尹光輝其實方寸大亂,根本不知道應該先從哪裡解釋起。
「解釋三小啦!你自己說,你大小聘要怎麼重新算過?房子是不是該給我們幾棟?車子該給我們幾台?還有出,你們有錢人不是最喜歡簽什麼婚前協議嗎?我女兒幫你們生一個小孩,你要給我們多少錢?生兒子多少錢、生女兒多少錢、贍養費多少錢、小孩的教育費多少錢,這些都要清清楚楚、白紙黑字寫下來啦!啊!對,還有啦,你之前騙我們的遮口費……
「爸,你在說什麼!你別再說了!」
凌莉面紅耳赤,被父親一番話說得又羞又慚,無地自容。父親將她當作什麼了?將尹光輝當作什麼了?
她不知道父親說的,關於尹光輝的家世背景是不是對的,不知道被扔在地上的那本雜誌寫了些什麼,但是她知道她不喜歡父親氣勢凌人、張口閉口要錢的無賴舉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25 00:45:11
第十六章
「後!我在幫你出氣?你跑來教訓我?是怎樣?被睡過就是別人的了是不是?!」凌父越說越氣,揚手又要打凌莉。
「不准打她!」
尹光輝護住她,李震也已架開凌父,場面混亂至極,出外洽公回來的何姐正好從旁邊經過。
「執行長?凌小姐?這是怎麼回事?需要報警嗎?」何姐大驚失色,匆匆忙忙地奔過來。
「何秘書?」凌莉揚睫看向與她談過好幾次合作細節的何姐,再望向摟著她,被何姐喚做「執行長」的尹光輝,眸光驚懼且難以置信。
執行長?所以?父親說的是真的……
尹光輝閉了閉眸,擔憂的眼神直瞅著凌莉,還來不及說些什麼,凌父又開始咆哮了。
「你聽見了後?爸沒有騙你,尹光輝就是那什麼狗屁執行長啦!他賺那麼多錢不夠,居然還來我們家騙女兒!走!女兒!苞我回家!等他拿錢來再說!」凌父不知哪來的蠻力,掙脫李震,轉眼就要衝過來尹光輝這裡搶人,衝到一半,卻突然頹軟在地,臉色發青,狀極痛苦。
在場幾人同時都被嚇了一跳,不知凌父此時反應是真是假?又是在演哪一齣戲碼?
「爸?!」凌莉衝過去,扶起搗著心口、猛冒冷汗的父親。父親手腳已經發冷,意識已經渙散,怎麼會這樣?
「幫我叫救護車!快!爸?爸!」
時間在凌莉的呼救聲中靜止。
凌莉的父親被放上擔架,送入急診,最後被推進手術室裡。
缺血性中風,血塊阻塞腦部血管,需要立即實行腦部手術。
手術室外的指示燈亮起,凌莉十分安靜地坐在醫院廊道的候診椅上,尹光輝為她買了一杯熱飲,坐在她身旁。何姐與李震並沒有隨行到醫院。
「喏,這給你。喝點熱的,暖暖身體吧。」
尹光輝將手中那杯熱巧克力遞給凌莉。她臉上毫無血色,唇色泛白,手指微微發顫,看起來十分令人擔憂。
「謝謝。」
凌莉接過飲料,短短幾個小時之間發生了太多事情,她消化不及,腦子一片空白,迎視尹光輝的眼神空蕩蕩的,一片靜寂。
尹光輝盯著她良久,在她的沉默之中,顯得坐立難安。
他不知道凌莉是因為太過憂心父親的手術狀況,所以無暇與他說話,抑或是因為在生他的氣,所以不想與他交談?
手術時間漫長,尹光輝感到難熬,反覆琢磨了會兒,最終選擇開口發話。
「凌莉,你有什麼話要問我嗎?」
也好,總該把話說清楚,把誤會解釋清楚,雖然發生了無法預期的狀況,但是,終要坦誠面對的,不是嗎?尹光輝盡量正面思考。
凌莉垂陣看著手中那杯熱巧克力,看了很久,看到那杯巧克力幾乎已經失去熱度,才緩緩掀唇,揚眸與尹光輝的視線相交。
「我爸……他說的都是真的嗎?你是『儷影』的執行長?『妍漾集團』的小開?」凌莉問話口吻平靜,毫無表情的臉容上看不出思緒。
「是。」尹光輝頷首。
「那,氣球工作室呢?」他身為一個堂堂執行長,居然跑去當氣球藝人?即便尹光輝已然親口承認,凌莉還是感到十分難以置信。
「那是我經營多年的副業,向我父親爭取很久,才能繼續從事的。」尹光輝坦白地道。
凌莉直勾勾地瞅著他。
難怪,尹光輝從前說,因為他夠固執、夠堅持,所以才能當個氣球藝人,他頂著比別人更大的光環、更顯赫的背景,想必當初爭取時,一定更為不易……凌莉垂首,再度瞪著手中那杯熱巧克力,有些自慚形穢。
原來尹光輝不只性格陽光,他還生活在社會頂端;而她,她生活在社會底層,有個嗜酒好賭的父親,住在殘破矮小的舊房子裡……
「你現在住的房子,是幫親戚保管的嗎?」念及住所,凌莉馬上想到她現在住的,那間華美得不像話的漂亮屋宅。
「不是,是我好幾年前買的。」數年前買的,兩千五百萬,尹光輝有所保留地回答。
「李震是你的情人嗎?」那、住宅對面的那個男人呢?
「不是,他是我的私人保鑣,之所以住在對門,是為了就近保護我。」
「他有女朋友?」凌莉試探地問。
「是。」
原來,尹光輝根本就知道李震有女朋友,那她,這幾天還在那裡左思右想、百轉千回……
凌莉頷首,表情依舊沒有任何溫度,好半晌,掀唇又問:「『儷影』的代言,是因為你的緣故,所以我才被錄用的嗎?」
「我確實有介入一點,但是,若你真的不適任,早就被刷下了。凌莉,我雖然是美妝保養品集團的小開,但實際上卻是一個連卸妝都不會的人,我之所以能有那麼多時間投入在氣球工作,就是因為我有很得力、很專業,且很值得信任的事業夥伴,就像何姐,就像我父親,他們不會由著我亂來的。」尹光輝言之鑿鑿,回答得毫不心虛,但是凌莉卻聽得十分心虛。
他確實介入了,不是嗎?
她一向有著比別人更高的道德標準、更完美的偏執,她怎麼能夠接受這個說法?
她這些日子以來相信的,統統都是尹光輝希望她相信的。
她以為她離開原生家庭之後,伸手抓住了些什麼,可是其實,她什麼也沒能抓住,甚至離幸福越來越遠。
她無法怪罪尹光輝,因為她明白,尹光輝只是很同情她,很想幫她而已。她明白、她都明白,只是,她無地自容。
她的專業領域是她唯一僅存的一點點自尊、一點點驕傲,在她的專業領域裡,她總是可以忘記她有個怎樣的父親,總是可以以為,她是個正常普通的女孩子,有著再正常普通不過的家庭……
如今,全部都被摧毀殆盡……
凌莉抬頭看著面前持續亮著的手術燈,又垂眸看著手中的熱巧克力,心情比那杯咖啡色液體更混濁。她不曉得該說些什麼,不知道該作何反應,眨眼時,卻有幾滴眼淚落進杯裡,輕易洩漏了她的心碎。
尹光輝望著凌莉泫然欲泣的模樣,胸口一陣揪疼,十分難受。
凌莉原就是一個很怕造成他人困擾、很怕拖累別人的人,而她現在一句話也不說,究竟在想什麼?
他寧願她大吵大鬧,寧願她罵他、批評他,也不要她這麼安靜,不要這麼悶,一個人低著頭揭眼淚。
「凌莉,你問了這麼多問題,為什麼就是不問我愛不愛你?」尹光輝離開座位,蹲到她身前,將自己擠入她幾乎落在地上的視線範圍裡。
凌莉望著他,搖頭,吸了吸鼻子,仍是選擇沉默。
他愛她也好,不愛她也罷,她難堪是事實,無地自容是事實,配不上他也是事實。
她本就不該向尹光輝提出假結婚的要求,他不是她想尋找的對象。
她想向尹光輝提出離婚的提議,話到唇邊,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你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最後,凌莉說出口的,是這句。
「凌莉,我不回去,我在這裡陪你,我明白你現在很擔心爸,可能暫時無法思考我和你之間的事情,但是,我希望你沒有問我愛不愛你,是因為你已經明白我很愛你了。」
「你先回去吧,我現在心情很亂,我真的很想一個人,你讓我一個人好不好?」好累,她真的好累,她不想再聽,也不想再想了……凌莉揉了揉眉心,口吻充滿疲憊。
「好吧,你想靜一靜,我不會打擾你,但是凌莉,我必須先跟你說,不論如何,我都不會跟你離婚,我等你,一直在原地等你,等你想好了,再來找我。」不知怎地,尹光輝莫名有種感覺,總覺得凌莉好像越來越透明,就要瞬間消失在他眼前似的。
他很害怕、十分害怕,他很想牢牢抓緊她,又唯恐逼她太緊,令她不堪負荷,只好先表明立場。
他的嚴正表態有如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凌莉深望著他堅定不移的雙眼,終於崩潰了。
凌莉淚光盈盈地望著尹光輝,今日蓄積多時的疑惑、惶恐、不安,醞釀許久、壓抑許久,鬱塞在胸臆之間,終於尋到縫隙,全數潰堤,令她臉熱心痛,出口承認那些她多年來不願對他人言說的痛苦——
「不離婚?你為什麼不要跟我離婚?尹光輝,你還沒有看清楚嗎?現在躺在手術室裡的那個人,他是我爸爸,他是我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能為他簽手術同意書和病危通知書的人只有我!」她成串眼淚掉下來,出口的每一句聲聲破碎。
「他是個無賴,他酒後總是打我,他前幾個小時還想向你勒索金錢,讓我羞愧得無地自容,可是,他卻是我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是我永遠擺脫不掉的包袱!就算我結婚了,就算我離開原生家庭了,就算我曾經有多恨他,曾經有多希望他死掉,可他現在躺在手術室裡,生死未卜,我滿腦子想的卻都是他小時候讓我坐在他肩膀上、帶我去動物園的模樣,我好希望他是個普通的爸爸,也好希望我就是個普通的女兒,可惜他不是,我也不是,我們的人生緊緊糾纏在一起,就算我怎麼想擺脫,最後還是一塌糊塗……」凌莉的話音因往事激動不已。
「我好怕他手術失敗,也好怕他手術成功,我好怕他康復之後,又去喝酒,又去賭博,又像個無底洞一樣,開口閉口都跟我要錢……」說出心中的諸多擔憂與在意,凌莉無法克制地自我嫌惡與自暴自棄。
「我流著他的血液,有著這麼可憐也可恨的家庭,我的人生早就統統毀了,你為什麼不跟我離婚?你跟我離婚,離我離得遠遠的,永遠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我只是個很自私很卑劣的女兒,我不值得任何人愛我——」
她話音沙啞,嬌小的身軀震顫不已,灑了手中那杯早已冷掉的巧克力,尹光輝心疼得難以復加,緊緊將她擁入懷裡,一句話都不再讓她說了。
「凌莉,你已經是個很孝順的女兒了,你不要再責怪自己了,一般人有這樣的家庭,誰能像你做到這樣子?你別太苛責自己了。爸會沒事的,一切都會沒事的,凡事都有解決的辦法的。」尹光輝不停吻著她發心,不停地在她耳邊輕聲誘哄。
騙人的,她知道,她從小就知道,這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解決的辦法,否則母親怎會不再回來?否則她怎會總躲不過父親的拳打腳踢?
一切都是騙人的!騙人的!假的!就像她和尹光輝的婚姻一樣,統統都是假的!
凌莉瞬間大哭了起來,哭得歇斯底里,哭得聲嘶力竭,哭出多年以來,她內心那個小女孩始終沒有哭出的眼淚。
誰來把她的人生還給她?
誰來把她該有的幸福還給她?她站在一個永遠不會痊癒的地方!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25 00:45:35
第十七章
凌莉走了。
她從尹光輝的住處搬離,搬回她與父親曾經相依為命的老房子。
她的父親歷經了兩次腦部手術,手術順利,生命無虞,只不過,就像一些中風患者一樣,因為血塊壓迫大腦某些區塊的緣故,暫時失去了流暢說話、正常行走,與某部分的記憶能力,需要長期復健。
由於凌莉是獨生女,必須穩固家中的經濟來源,才能持續支付她與父親的生活費與醫藥費。所以,當凌莉的父親離開加護病房,凌莉也回到工作崗位上之後,她安排父親住在醫院附設的護理之家。
「爸,你看我今天帶了什麼來?黑糖糕,做最愛吃的。我今天要來陪你做復健喔。」
凌莉走進護理之家,走到父親的病房,朝父親笑得燦燦的,熟練地搖起病床,讓父親坐起,將枕頭枕在他腰際。
這些日子以來,她盡量利用工作閒暇陪同父親做復健、說話,試圖幫助父親尋找失去的記憶片段。
「你……誰?」凌父空洞的眼神望著凌莉手中的提袋,再投向凌莉,眼底全是茫然,牽動嘴角的動作十分吃力,口齒不清。
「我是凌莉,你的女兒。」對於父親近來時常認不出她的行為,凌莉早已司空見慣,一句話說得極具耐性。
「我女兒……不是……」凌父定睛瞧著她,皺了皺眉心,搖頭,一不留神,便有一絲口水沿著嘴角流淌而下,面上全是懷疑。
凌莉迅速抽了張面紙為父親拭淨。
「是我啊,你看。」凌莉將臉龐湊近凌父,心想若非父親這次手術,她不知道從幾歲開始,就已經不敢如此靠近父親了。
她笑了笑,心中百感交集、五味雜陳,又說:「是你女兒啊,只是今天有化妝,眉毛比較濃了,眼睫毛比較長了,你看,還是這個你好可愛的女兒,對不對?」
凌父靠近打量凌莉,臉上仍然充滿疑惑,這個女兒和昨天來的女兒分明就不一樣。
凌父舉起他尚能正常活動的右手,摸摸凌莉的眉毛,又輕輕碰了碰她臉頰,過了好半晌,才終於有點瞧出端倪。
「一點……像……點點……」凌父勉力擠出這幾個字。
「沒關係,爸,你想不起來也不要緊,我們先吃黑糖糕,吃完就要去做復健了,你今天也要加油喔。」凌莉將黑糖糕從袋裡拿出來,放在櫃子上,細心地切成小塊,一邊切,又一邊說:「爸,你以前在澎湖當兵,你記得嗎?」
凌父還是搖頭。澎湖?那是哪裡?
「你說澎湖的黑糖糕好吃,老愛拿來配酒,現在你不能喝酒了,幸好還能吃黑糖糕,我來的路上恰好看見有店家在賣,想說你一定會很開心,就馬上推門進去買了。」
凌莉說的凌父一句也聽不懂,他不懂她為什麼會因為買到黑糖糕,看起來這麼開心?
他不記得了。
他的記憶很混亂,記得某些小時候的事,也記得某些長大之後的事;他記得他好像娶過一個很漂亮的太太,那個太太似乎跟面前這個說是他女兒的人有點像……
他記得一些片段的、混雜的……但拼不起來,也看不真切。
他們說他生病了,可是,他也不知道他生的是什麼病。
凌莉餵了一口黑糖糕到父親嘴裡,她將黑糖糕切得很小、很好入口,眼神亮晶晶地瞧著父親的反應。
「好吃嗎?還要嗎?」她十分期待地問。
「好……要……還奧……」黑糖糕的甜味在嘴裡化開之後,凌父很用力地頻頻點頭,指著盤裡剩下的黑糖糕,嘴角的銀絲再度滴落下來,臉上笑容癡癡傻傻的,憨厚樸實得像個討糖吃的孩子。
凌莉望著父親此時的模樣,不知怎地,有些想落淚。
她不知道父親這樣是好是壞,她有些惆悵,卻也感到慶幸。
她希望父親終有一天能完全康復,但也希望父親康復之後,能夠如同現在這般,不酗酒不賭博,依靠她,卻不掏空她,偶爾枕著她,靠在她肩上安穩地睡著,就如同他們是全天下感情最深厚的父女。
她偏首抹了抹眼角,整理好心情,又回頭過來,笑著對父親說:「爸,你喜歡吃的話,我以後有經過都去買,一次不能吃太多喔……啊!你別急啦,不能用吞的,也不要用手抓……」
凌莉的聲音散逸在病房裡,與父親之間的互動,也盡數落入在病房外窺探的尹光輝眼裡。
尹光輝默默看著凌莉與她父親,不敢走近,也不敢出聲打擾。
過一陣子,他只是這樣安靜地看著凌父從加護病房轉到普通病房,又從普通病房住進護理之家;安靜地看著凌莉為父親安排打點一切;安靜地看著凌莉搬出曾經與他問同住在一起的家。
他想挽留凌莉,想資助她父親的手術費,想幫忙支付護理之家的費用,可卻又擔憂被她拒絕,也擔憂在她和父親遭逢巨變時,增加她的負擔,平添她的困擾。
於是他保持安靜,他不打擾,像他當時和凌莉承諾過的,他站在原地等候,絕不打擾。
陪同父親做完復健,為父親打理好一切,凌莉正準備回家之時,竟在護理之家的廊道上被何姐喚住。
「凌小姐,方便耽誤你一點時間嗎?」何姐一身套裝,手裡還提著女性化的公文包,總是那副能幹聰敏的模樣,很明顯是下班後從公司過來的。
「何秘書?」凌莉從來沒有想過她會在醫院的護理之家見到何秘書,本能以為是工作上出了什麼問題,開口詢問。「公事上有什麼需要交代的嗎?是我沒接到您的電話嗎?不對……您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問到後來,她總算察覺不對勁了。
「我跟在執行長後頭來的,否則,我又怎麼會知道凌小姐與令尊在哪裡呢?」何姐笑了笑,對凌莉說話的口吻就像個慈愛的長輩。
聽見「執行長」這三個字,凌莉的神情閃過一抹微乎其微的不自在。
她就是一時之間還沒有辦法將尹光輝與「執行長」這三個字聯想在一起。
尹光輝在她的心裡,是那個很陽光、很燦爛的氣球藝人,她真的很難想像,尹光輝是一間資本額龐大的公司執行長……
可是,何姐說她跟在尹光輝後頭……所以尹光輝剛才有來過?他來了為何不叫她?
不對,她好像也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見尹光輝……他若是叫她,她一定會很!尬,不知該如何是好。雖然,她也不明白她究竟在尷尬什麼,卻十分慶幸尹光輝沒有選擇出現在她眼前。
何姐一向敏銳,她發現凌莉臉色忽明忽暗,不知在琢磨不安些什麼,卻選擇不提問,只是將放在公文包內的某本刊物拿出來,遞給凌莉。
「凌小姐,我不是為了公事來的,我來,是為了私事,除了想與你私下談一談之外,順便也將這本雜誌還給你。」何姐將凌父當時拿到「儷影」來找尹光輝興師問罪的雜誌還給她。
當時,凌父在一陣手忙腳亂中被送上救護車,這本雜誌躺在地上無人理會,她便跟在後頭收下了。
「噢,好,謝謝何秘書。」
凌莉微愕,走上前很有禮貌地接過雜誌,接過雜誌的那瞬間,卻有種錯覺,那本雜誌彷彿有灼人溫度,幾乎燙傷她掌心,令她面上一紅,像再度被提醒她與尹光輝之間的天差地別一樣。
「凌小姐,你看過當中的內容了嗎?我是指,透過別種管道得到這本雜誌,並且閱讀過執行長的專訪。」何姐問她。
「……沒有。」凌莉搖頭。雖然護理之家裡也有擺放這本雜誌,但是,她就是沒有勇氣拿起來翻閱。
她總覺得,那本雜誌裡頭藏著她不認識的尹光輝,只要她一翻開雜誌,那個長久以來一直令她感到陽光、療愈、心動的尹光輝,便會就此消失。
她很害怕那上頭的白紙黑字,會無情摧毀她某種信仰。
「凌小姐,你沒有閱讀雜誌上的內容,是因為你沒時間讀,還是因為你怪執行長欺騙你?」何姐已經得知尹光輝與凌莉之間假結婚的始末,而根據她之前與凌莉曾有過的公事互動,她覺得凌莉是個聰明人,所以不想花費太多時間兜圈子,迅速切入主題。
「不是的,我並不是沒有時間閱讀,但是我也……總之,我並沒有怪他。」思忖了一會兒,凌莉回答了個最貼切的答案。她確實沒有怪罪尹光輝的意思。
「那麼,是無法接受執行長的身份與他的家庭背景了?」何姐單刀直入,直接切入重點。
凌莉沒有回話。是嗎?是沒辦法接受尹光輝的家庭背景嗎?或許是吧。
她自慚形穢,自覺高攀尹光輝不起,所以無法面對他們的婚姻,也無法坦然面對他……凌莉咬了咬唇,垂顏。
何姐看著她為難且自卑的神色,淺淺地歎了一口氣,語重心長。
「凌小姐,本來我身為一個下屬,不該插手上司的私事,但是老執行長與我終究是舊識,我曾受過他許多照顧,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辛苦栽培的兒子意志消沉。」
「意志消沉?」凌莉驚愕揚眸,十分懷疑她耳朵聽見的,尹光輝怎麼樣都跟「意志消沉」這四個字扯不上關係。
「你很意外?不只你,我也很意外,執行長向來樂觀開朗,但近來話中卻屢有退意,我猜若『儷影』下年度的代言人不是你,執行長約莫已經請辭了。」尹光輝目前留在公司裡最大的動力,應該就是好好經營凌莉明年的代言吧?何姐心想。
「……為什麼會這樣?」
凌莉從來不覺得尹光輝是公私不分的人,也從不覺得她對他的影響力有這麼大,但何姐並不是個會誇大其詞的人,凌莉感到十分驚詫。
「所以,這就是我來的原因。這幾年來,執行長縱然很想專心朝氣球藝術發展,但始終能夠兩方兼顧,將父親交給他的公司運作得很好,我不想看見他因為你往後退,所以只能希望你加緊腳步跟上來。」
因她往後退?怎麼會?
是因為她無形之中一直透露出那種高攀不起的訊息,所以尹光輝乾脆不想站在高處了嗎?難道她的自卑居然成為尹光輝想果斷離開家族事業的導火線嗎?不可能吧?凌莉實在很難相信。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25 00:45:57
第十八章
「凌小姐,我希望你有空時可以閱讀一下執行長的專訪。」何姐這麼說的時候,凌莉看起來面有難色,而何姐依舊機敏,能夠輕易推敲她心中所想。
「或許你會覺得,那本雜誌上寫的是一個你不認識的執行長,但是那個你不認識的執行長,是他無法割捨的一部分。」何姐停頓了會兒,直瞅著凌莉的眼,試圖說得更明白。
「你的家庭是你的包袱,他的家庭也一樣是他的累贅,他的家庭同樣也牽絆著他前往夢想的腳步。但是,他雖然背著這樣的包袱,仍然鼓起勇氣,追求他想要的人生……你在他想要的人生裡,所以他為你做了最大的努力,那你呢?你也為他做了最大的努力嗎?」
何姐言之成理,說的都是凌莉從未思考過的部分,她聞言有些慚愧,沉默不語。
她的確從來都沒有站在尹光輝的角度為他著想。
尹光輝家世顯赫,而她只顧著自卑,只顧著看見他那些光鮮亮麗的部分,卻沒有看見他的夢想因此受到阻礙。
仔細回想,當她肯定尹光輝的氣球作品時,他看起來是那麼高興、那麼受寵若驚,可見他的家庭並沒有在他的興趣上多加鼓勵與支持。
但是,即便家庭充滿阻力,他依舊如此堅持,就像他不惜演戲、不惜說謊,仍要堅持與她的婚姻一樣。
捫心自問,她有為尹光輝做過什麼嗎?沒有,一點點也沒有。
就連一開始,她向尹光輝提出假結婚的要求,被他拒絕之時,她也並未多做爭取,最後反而是尹光輝編出他是同志的理由,說服她答應。
與積極且勇往直前的尹光輝相較,她確實很被動,確實沒有為了她的幸福,付出太多努力。
她是一個這麼消極的人,怎能希望幸福憑空落到她頭上?
「好了,話說完了,我走了,凌小姐,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也請你加油,我很看好你在『儷影』的表現。」見凌莉沉吟良久,何姐相信她終會想通,話說到這裡已經足夠,向她頷首道別。
凌莉也向何姐揚手,目送她離開之後,就近尋了張椅子,將何姐交還給她的雜誌放到膝上,靜心閱讀。
何姐說得沒錯,這本雜誌上的尹光輝,是他無法割捨的一部分,就像她無法割捨她的父親一樣,她為什麼要因為她背負的原罪,逃離尹光輝的原罪?他和她同樣都不能選擇他們的原生家庭。
凌莉卸下心防,開始細心且專注地讀著雜誌訪談上的一字一句。
她看著尹光輝成長的經歷,看著他輝煌的事業成績與精采絕倫的家庭背景,看到訪問最末,卻看見一個如此成功的人物,他的心願竟是退休之後,能夠沒日沒夜地混在氣球堆裡。
凌莉忍俊不禁地笑出來,伸手撫過那行令人啼笑皆非的願望。
雜誌上的他,是她不認識的尹光輝,也是她認識的尹光輝,無法一分為二,同悌邵牽動她心緒,是她心中最柔軟溫暖的光輝。
「可是凌莉,我跟你說,我這個人就是無法保持客觀……只要我喜歡的人,我就是喜歡,就算他曾經做過不好的事情,那也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跟現在的他一黠關係都沒有。」
她早知道他是這麼無條件地喜歡她與呵疼她,為什麼她不能像他一樣,愛他愛得如此盲目,愛得如此耗盡心力,愛得如此不顧一切?
凌莉內心莫名震顫,一陣悸動,想將雜誌放回去包包裡,那個一直被她藏在包包深處隨身攜帶的俄羅斯娃娃卻因此掉出來,散了一地。
不知道從哪一個娃娃的夾層裡,落下一張尹光輝不知何時藏入的小紙片——希望你的願望裡有我。
希望你的願望裡有我……
始終如一的孩子氣,始終如一的美好,始終如一的溫暖,凌莉瞪著那張紙片,笑出來的同時,也哭了。
一如往常的上班日,一如往常的枯燥行程,被凌莉晾了兩個月的尹光輝,終於不耐久候,徹底凋零。
他坐在辦公室裡,耳朵聽著何姐報告待辦事項,手裡將凌莉分享在動態消息裡那張與父親的合照拉過來、又滑過去,反覆看了又看,然後頹然地倒在椅子上,西裝筆挺地軟成一灘爛泥,完全喪失求生意志,了無生趣。
這兩個月來,雖然凌莉偶爾會到「儷影」來拍照或開會,但是他一直秉持著對凌莉的承諾,只是遠遠地看著她,沒有上前打擾。
可是,一直在原地等很磨人……凌莉連一通電話或一封短訊都沒有給他,究竟什麼時候才要來找他?難道她已經決心再也不理他了嗎?
就算她決定這輩子再也不理他,好歹也要來找他談離婚吧?怎麼可以這樣無消無息……不對,呸呸呸!什麼離婚?尹光輝的表情越來越陰沉,也越來越精彩。
饒是何姐再冷靜、再聰慧,終於忍不住望著明明很能幹、很聰明,卻又很幼稚、很傻氣的執行長笑出來,決定換一件執行長應該比較有興趣的事情報告。
「執行長,外頭有一位凌小姐想見您,是要請她進來,還是就讓她在會議室裡等?」
「不管是什麼林小姐還是張小姐,都叫她回去啦。」想到離婚大受打擊的尹光輝回話回得任性且有氣無力,完全沒有想到何姐口中說的是「凌小姐」不是「林小姐」。
何姐歎了十分深長的一口氣,為萎靡的執行長開解道:「是『凌波』的『凌』小姐。」
「凌波」的「凌」小姐?凌波的……?
「她在哪裡?」尹光輝從椅子上跳起來,瞬間復活,語調飛揚。
「在會……」會議室三個字都還沒有說完,尹光輝人就不見了。
尹光輝以畢生最快的速度一路狂奔,奔到會議室門口,雷霆萬鈞地將大門推開,他心心唸唸的凌莉就站在那裡。
凌莉聽見開門聲,回首,揚眸睞著尹光輝,朝他笑得燦燦的。
「尹執行長,你好。」
尹光輝揉了揉雙眼,望著凌莉的身影,反覆確認了好幾遍。
是真的凌莉!會對他說話的凌莉!
不是剛才被他拉來拉去的那張照片,不是這些日子以來,只能遠遠看著,只會對別人笑與對別人交談的凌莉……
尹光輝怔怔地望著凌莉,胸中情感澎湃翻湧,一時間,不知道該對她說些什麼好。
凌莉緩緩朝他走近,卻沒來由地向他自我介紹,眼底都是笑。
「我是凌莉。凌波的凌,字頭的莉。」
尹光輝直到聽見她自我介紹的這一刻,才徹底回神過來。
凌莉剛才喚他什麼?執行長?她居然還向他自我介紹?
尹光輝原本飛揚的心情瞬間被踩進谷底!
慘了慘了,這麼疏離的口吻,這麼正式的稱呼,凌莉一定是來找他談離婚的!尹光輝大難臨頭,五雷轟頂,轉身就想拔腿跑出會議室。
「不管你要說什麼,我都不要聽。」他決定使出偶像劇裡的必殺大絕招,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請問,你可以跟我結婚嗎?」凌莉平滑的嗓音卻在尹光輝身後悠悠柔柔地響起,話音中有抹幽微笑意。
「嗄?你說什麼?」他逃跑的腳步猛然僵凝,匆匆忙忙地回過身來,盯著凌莉的眼神十分不可置信。
他聽見什麼?他幻聽了?尹光輝揉了揉眼睛、拉了拉耳朵,接著又擰了擰大腿,然後又痛到開始滿地亂跳了。
「我說……請問,你可以跟我結婚嗎?」凌莉拉了拉頰邊的髮,朝他笑得有些靦腆,開口重複。
經過這陣子的沉澱與整理,她的父親、她的工作,與她的生活,漸漸都回到常軌,於是她決定好好面對她的感情,好好面對她的婚姻。
雖然,這是她第二回向尹光輝求婚了,可是,如今的狀況與上次不同,再度開口,她仍感到十分緊張。
這回她要開誠佈公、一五一十、不顧一切,真誠地向他坦白,全然地、義無反顧地將自己交給他,只要他願意,從今以後,與她禍福與共……
凌莉嚥了嚥口水,直視尹光輝眸心,對他緩緩地道:「我有一個很愛酗酒與賭博的父親,他日前中風,目前住在護理之家。」
「我、我知道……」由於凌莉的態度十分鄭重,令尹光輝也不知為何突然緊張了起來,只能點頭傻傻地回應。
「他從前時常打我,也時常向我勒索金錢,甚至還會跑到我丈夫工作的地方鬧事,我不敢保證他痊癒之後,會不會又故態復萌,為我或我丈夫製造麻煩,但是我希望有一個人能陪我面對這些變數,所以可不可以請你跟我結婚,走進我充滿麻煩的人生裡,成為我或許有點倒霉的丈夫?或許你下半輩子都會被我拖累,但是,能不能請你,任勞任怨地,牽著我的手一起,陪我度過風雨?」
她沒有說出什麼太好聽的情話、太動人的對白,可是,尹光輝的鼻子卻不爭氣地酸了。
凌莉是一個那麼害怕成為他人累贅的人,她究竟要鼓起多大的勇氣,經過多少掙扎與煎熬,才能決定到他身邊來,向他提出這樣的請求?
尹光輝胸口一融,想疼寵她的心情氾濫得無以復加;他朝她伸展雙臂,毫不猶豫地將她擁進懷裡。
「我不能娶你,我已經結婚了,我的妻子永遠都只有一個,她從來都沒有拖累過任何人,更沒有拖累過我。我負荷她,心甘情願,即便未來充滿變數,任勞任怨,都不會後悔。」尹光輝摟她摟得好緊,緊到幾乎擠出她胸腔所有的空氣。
凌莉在他懷中淚光一閃,毫不意外她會聽見這樣的回答。
「那麼,你的妻子回來了,再也不離開了。」她在他懷中輕歎了一口氣,將自己深深地埋入他的氣息裡。
他夢幻、美好、光輝,始終如一,從他們相遇之時就是,一直,都是。
他在她的願望裡。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25 00:46:30
尾聲
尹光輝從來沒有想過,他有一天會討厭夏天。
寒流不斷的冬天結束了,陰雨綿綿的春天也走了,住在護理之家的岳父情況越來越好,拄著枴杖能夠稍微獨立下床行走幾步,也能開口說出一些簡單的語句。
凌莉再度搬入他的屋宅,依然從事著網拍模特兒的工作,持續為拍賣網站與雜誌展售商品,,她在「儷影」代言人的工作不只令「儷影」的彩妝保養品銷售數字長紅,也令她比從前稍具名氣,接觸到比從前更加多元且豐富的工作類型,就比如……春夏內衣的代言。
對,就是春夏內衣,顏色鮮艷、布料稀少;擁有著無肩帶、可換式肩帶、可外露肩帶的,款式五花八門的那種春夏內衣。
尹光輝知道,那是一個全新的網路內衣品牌,除了內衣之外,販售的商品還有泳裝、睡衣,甚至情qu內衣,近來在幾個拍賣網站上,廣告打得如火如荼。
他確實會因為妻子的成就而感到驕傲,不過,那並不代表,當他看見妻子在公開的平台上展現好身材時,可以保持平心靜氣、無動於衷。
是誰讓女人夏天穿這些東西了?透氣、輕薄,刻意露出肩帶或光luo的肩膀,究竟是想誘惑誰啊?
是,他知道,那是女裝網站,主要的消費群是女性,瀏覽網站的人應該以女性居多。
但是,誰知道會不會有些色心大起、無聊跑去逛女性內衣網站的男人,對著網站上他風情萬種的妻子照片,產生任何不該有的遐想?就像他一?……不對!什麼就像他一樣?!
凌莉是他的妻子,他本來就應該關心妻子的工作,而且就算他對凌莉有遐想又怎樣?他本來就比誰都更瞭解身材姣好的妻子在他身下為他綻放時,具有怎樣動人魅惑的姿態。
他對妻子有遐想,再正常不過了!
尹光輝微微竄延慾望,卻又為這突來的慾望感到生氣。
別的男人,或許也如此幻想他妻子,甚至,會對著他妻子的照片,做些下流不堪的事……
「光輝,你在房間裡嗎?出來吃飯吧。」
凌莉穿著圍裙,在尹光輝門口探了探,喚道。今日她與尹光輝都休假,早說好了兩人只想窩在家裡,哪裡也不去。
背對著她,不知道在電腦前看些什麼的男人沒有回應,凌莉疑惑地走進房間裡,意外發現電腦螢幕上的畫面,與一個臉色鐵青的男人。
「你在生氣嗎?」尹光輝向來不過問她的工作,也少有意見,所以凌莉並沒有事先知會尹光輝,她要拍攝內衣廣告。
她並不認為尹光輝是會介意內衣廣告的人,但是他如今的臉色十分陰沉。
「我沒有。」聲音聽起來明明怒氣騰騰的。
「你不喜歡我接拍內衣廣告?」
凌莉低頭問尹光輝,可尹光輝神情僵凝,視線停駐在電腦螢幕上,不知在嘔什麼氣,不抬眸看她。
「不會,那是你的工作,我不能干涉。」說是這麼說,但那分明像是想把看過照片的人眼珠挖出來的口吻。
尹光輝繼續目不斜視地盯著電腦螢幕,繼續跟自己鬧脾氣。
那該死的刺繡、薄紗,一扯就落的繫帶內褲……
「她比我好看嗎?你一直看她,都不理我,我要生氣了。」尹光輝彆扭的模樣令凌莉啞然失笑,學他鬧彆扭。
「當然不是。」
尹光輝總算願意抬頭看凌莉了,可沒想到視線一與她相交,頰面卻不自禁發熱,下腹一陣躁動難耐。
即便天天看她,還是覺得她好美,怎麼要她都嫌不夠,他們昨夜明明才因為今天休假,鬧了足足一晚……
尹光輝猛地伸手將她拉過來,令她側坐在大腿上,仰望她臉容的視線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我吃醋。」他雙臂環抱她纖瘦美好的身軀,說得十分坦白。
「吃什麼醋?就是照片而已,只是展示商品。」凌莉笑了,心裡卻因此感到甜蜜。
他總是如此大方地承認對她的喜愛,大方到幾乎是甜言蜜語照三餐講的程度。他很可愛、很甜膩、很纏人,偶爾像個孩子般幼稚。可是,他在公司裡時,卻充滿菁英幹練氣息;從事氣球工作時,又是另一副熱情開朗且活力四射的模樣;甚至,在床上時,他百分之百主導,有時狂野粗魯,有時百般呵寵,慢條斯理,掀起她**……
他有很多種不同的面貌,很多種不同的表情,每一種,都教她深深喜愛。
凌莉深望著尹光輝,如泓眸光飽富感情,令他情生意動。
尹光輝捉住她的手,與她交纏的眸光深深戀戀的,男嗓低啞。
「那不只是照片,商品是你,有人會看著你,像我一樣,淨想著些下流的事。」他捉握她手,令她清楚觸及他的渴望。
「那是你才會這麼想。」
「不是只有我才會這麼想,是你不瞭解男人。」
她又開始拉起她頰邊的髮,緊張時的小動作如一,輕易洩漏她心緒,十分討他喜歡,尹光輝輕吻她頰畔。
「我不必瞭解男人,我只要瞭解你就夠了。」凌莉抗議。
「瞭解嗎?那你倒是說說看,我現在在想什麼?」尹光輝笑著,他臉上的梨窩很可愛、很孩子氣,可是,他拉著她手,令她貼緊他來回游移的動作卻十分惡劣。還用問他在想什麼嗎?
他都已經、已經……
明明長得這麼可愛,可是也很壞、很無賴,光顧著吃這些莫名其妙的醋……凌莉雙手勾纏他頸項,胸間飽飽實實地被幸福感填滿,輕歎了一口氣,將臉容深深埋進尹光輝頸窩裡。
「光輝,我不會一直都是個網拍模特兒的,就像你的氣球工作室一樣,我也有我真正想做的事、真正想發展的事業,以後我就不拍照、不接廣告了。」縱然她喜歡當個網拍模特兒,但是她明白,她有一天會不再青春、不再美麗,當網模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是嗎?什麼事業?我從來沒聽你提過。」尹光輝訝異地睞她。
「我想建立一個自己的服裝品牌,一樣走平價網拍路線,事實上,在當網拍模特兒的這段時間,我已經累積了許多這方面的人脈,只要有足夠的資金與合適的時機,再過一段時間,就可以水到渠成了。」
「你一定不要我幫你對不對?」尹光輝問。其實她根本不需煩惱資金的事情。
「當然。」她想靠自己的力量創業啊,凌莉點頭。
「好吧,你不要我幫你,那只能你幫我了。」不想增加她壓力,也不想令她感到內疚,尹光輝朝她笑得壞壞的,稍微挪動了下位置,轉移話題,一語雙關。
「我是進來叫你吃飯的,不正經……」凌莉羞惱地槌了下他胸膛。
幫什麼嘛……
「你才不正經,你穿著圍裙進來,分明是來誘惑我。」尹光輝笑著吻了她一口。
「才不是!」
凌莉想從尹光輝腿上跳下來,卻被一把拉回去,尹光輝攬過她後頸,不偏不倚地吻住她仍在抗議的嘴。
她的唇瓣嬌軟淺甜,有著獨特的香氣,尹光輝反覆吸吮她唇瓣,毫不饜足地將暖舌餵進她芳腔。
她口內甜美的每一寸都誘他貪婪採擷,令他大口吞嚥;尹光輝拉掉她圍裙後面的蝴蝶結,將手探進她衣擺裡。
……
凌莉輕嚶出聲,那聲音太撩人,徹底擊垮尹光輝最後一分理智。
他將她抱回床上,以各種不同狂野的姿勢浪蕩汲取她,直到他無處宣洩的醋意與怒意稍加得到安撫,令她累得幾乎睡去。
「凌莉,找一天,我們回到我週末工作的那間庭園餐廳,補辦喜宴好不好?」他撫著她因激情汗濕的頭髮,在她耳邊濃濃地問。
「為什麼?」凌莉的眼睛已經閉起來了。
「還有為什麼?當然因為那是我們的剛開始啊,不用請太多人,請幾個我們比較親近的朋友來就好了。我沒有給你婚禮、沒有宴客、沒有蜜月,得慢慢補回來才行。」
她一直都想當個平凡的、普通的女孩子,那麼,一個平凡的、普通的新娘有的,她應該都要有;而一個不平凡的新娘有的,如果她想要,她也應該有,尹光輝繼續撫箸她的秀髮,口吻充滿疼惜。
她小時候吃了那麼多苦,受過那麼多磨難,現在跟著他,總該跟他一樣福星高照,一起享福了吧?他願意把能夠提供的幸福統統都給她。
「尹光輝。」凌莉的睫毛慵懶地掀了掀,出聲喚他。
「啊?」
「那不是我們的剛開始喔。」凌莉睜開雙眸,朝他笑得甜甜的。
「什麼意思?」尹光輝撫玩她秀髮的動作一頓。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那不是我們的剛開始喔。」
「那我們的剛開始在哪裡?」
「不跟你說。」凌莉笑得神神秘秘的。
「為什麼?」尹光輝大受打擊。
「誰叫你之前騙我?你瞞了我那麼多事,偶爾我也要瞞你一、兩件才可以。」
「欸,話不是這麼說的吧?夫妻不是同林鳥嗎?怎麼可以……喂!凌莉,你很沒禮貌,我話都還沒說完,你怎麼可以睡著?」
她才不要跟他說,誰叫他亂吃醋,還讓她這麼累……
凌莉將臉埋進被子裡,真的沾枕便睡了。
她想,捕夢網確實令人好眠,她改天應該買一個,掛在父親床頭……
凌莉在尹光輝的抗議之中沉沉地跌入夢鄉,唇角微笑,帶著一個私藏的秘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25 00:46:53
番外:愛,升空
那天,凌莉正在拍攝一個線上遊戲的廣告。
她臉上帶著比平時更艷麗的濃妝、眼皮上黏著假睫毛、眼睛上戴著藍色的角膜變色片、嘴唇上搽著正紅色的口紅,頭上還戴著頂誇張的白色鮑伯頭假髮。
她身上穿著充滿未來感的銀白色角色衣裝,外頭隨意搭了件大衣,趁著中午放飯的空檔,漫步到拍攝場地附近的一家小店逛逛,等候下個鏡頭開拍。
小店很小,裡頭陳列擺設的都是寄售托賣的物品,商品多元且獨特,琳琅滿目!令人目不暇給,凌莉卻一眼就看見那組擺放在角落的俄羅斯娃娃。
木製的金色俄羅斯娃娃,一組總共有十個,由左至右,由大排列至小,最小的邵個七過小指指甲片般的大小,個個畫工精緻、上色細膩,亮澄澄的,看起來令人
凌莉探手想拿,才因為價格牌上的金額皺眉猶豫了一秒,便有一隻男手橫過她眼前,瞬間將十個娃娃全數套迭在一起,從展示架上拿下。
凌莉側眸,視線與身旁男子交會時,怔愕了很大一下。
她知道,她此時的裝扮有些誇張,但是,她隔壁的男子沒有比她遜色多少。
他頭上戴著一頂氣球做的帽子,身上穿著一件氣球做的背心,背上甚至背著氣球寶劍,腰間掛著裝滿氣球的工具袋;右手拿著一大串空飄氣球,左手抓著剛從架上拿下來的俄羅斯娃娃。
他色彩繽紛得像是從童話故事裡走出來的人物角色,夢幻美好得很不真實,凌莉看見他時,腦中浮現的第一個想法,居然是「會破掉」。
破掉?
是什麼東西會破掉?是他身上的氣球?還是他週遭散發出來的那份童話感?凌莉為她驟然浮上的念頭失笑。
「啊?對不起,你要買這個娃娃嗎?」方才氣球擋住他的視線,尹光輝直到凌莉偏眸過來的時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他身旁有人,連忙揚了揚手裡的俄羅斯娃娃,詢問凌莉,視線對上她時,卻也猛然一怔。
呃?白色的頭髮?藍色的眼睛?
好前衛與科技感的打扮,這女孩像從未來世界穿越來的,這是尹光輝看見凌莉之後的第一個想法。
「沒有,我不買。」意識到尹光輝是在和她說話之後,凌莉搖首。
她是很喜歡這組俄羅斯娃娃沒錯,但她不買、不能買,那價格太高昂,足足是她好幾天的生活費。
「那我去結帳了喔。」再度確認她真的不買似地,尹光輝又對凌莉說了一次。「
嗯。」凌莉淺應,其實有些不明白為何他要再次強調,她不過就是個陌生人而已,他何必這麼擔心搶了她東西?
她一向不喜歡與陌生人攀談,不過,男子的眼神倒是十分清澈,看起來很乾淨、很舒心,稍稍減輕了她與陌生人對話的不自在感。
凌莉繼續在小店內閒逛,尹光輝走了,拿著俄羅斯娃娃到櫃檯結帳;凌莉逗留了會兒,離開小店的時候,卻在另一間餐廳門口,再度與尹光輝碰上。
應該是新開幕的餐廳,為了吸引人潮,請了氣球藝人在門口發放氣球。
也對,男子這身裝扮,當然是氣球藝人了。
凌莉不疾不徐地從尹光輝面前走過去,身後有串疾行的腳步聲衝過來,令她疑惑地停下腳步。
定睛一看,有一個約莫三、四歲的小女孩興高采烈地往這裡沖,手中拿著空飄氣球,蹦蹦跳跳地跑過她眼前。
小女孩想將手中的氣球拿給在不遠處的媽媽看,沒想到還沒跑到母親那裡,手裡的氣球卻冷不防被一陣強風捲走。
氣球越飛越高,越變越小,一瞬間便消失在天際,手足無措的小女孩哇地一聲哭出來,哭得凌莉也手足無措了起來。
怎麼辦?她應該去安慰小女孩嗎?小女孩的媽媽應該會過來吧?
凌莉尚未做出反應,將方纔這一幕盡收眼底的尹光輝倒是先朝這裡走過來了。
「氣球葛格,你給我的氣球飛走了……」小女孩一看見尹光輝,便淚漣漣地向他訴苦,哭得抽抽噎噎的。
「氣球飛走了沒關係呀,別哭了,葛格再給你一個。」尹光輝蹲下身,摸了摸小女孩的頭,又拿了個氣球放進小女孩手裡,提聲叮嚀。「這次要拿好,不要再飛掉了喔。」
「可是、可是……」大概是剛才眼睜睜看著氣球飛走,卻什麼也沒來得及做的打擊太大,小女孩手裡雖然拿著另一個氣球,依然哭得很心碎。
尹光輝又摸了摸小女孩發心,很有耐心地誘哄著她。
「乖,別哭了,氣球飛掉很好呀,你看,雖然我們用線把氣球綁在手裡,但是氣球就因此飛不高了,對不對?」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對於氣球葛格說的,她好像有點明白,又不是太明白,不過,眼淚倒是暫時收住了。
「把線放掉,氣球飛得好高,離天空好近、離太陽很近,也許氣球很開心呢,你別哭了,你做了一件很棒的事情啊。」
尹光輝繼續安撫著小女孩,朝她溫柔地笑著,凌莉直到此時才突然發現,原來片光輝笑起來時,頰邊有淺淺的梨窩……
「是嗎?氣球真的會很高興嗎?」小女孩想了一會兒,有些懷疑地問。
「是啊,飛到很高很高的地方,不但氣球很高興,也許住在天空裡的小天使撿到了氣球,也會很高興喔。」時常和各種不同年齡層的孩子混在一起的尹光輝對孩子很有一套辦法,說得煞有介事。
「真的?那我要去跟瑪麻說!氣球葛格拜拜!」小女孩眼神瞬間亮了起來,一溜煙又快快樂樂地跑走。
尹光輝站起身來,發現凌莉一直停駐在這裡的、帶著若有所思的視線。
他很快就認出凌莉是方才在小店中遇見的女子,走到她眼前,順手也揀了顆氣球。
「喏,這給你。」尹光輝笑著將手中的氣球遞給凌莉。他選了個金色的氣球給她,和那個俄羅斯娃娃一樣的顏色。
「啊?」走神的凌莉顯然被尹光輝的舉動嚇了一跳。「不、我不用、我不需要。」她雖然不討厭氣球,但是,也不知道要拿來做什麼。
她剛剛聽見尹光輝說的話,突然想起,小的時候母親也常常說,天空上住著很多小天使。
這是哄騙孩子的話,她知道,只是有時候,她也很想相信這些構築起來的美好……
不買、不用、不需要……
這個女孩子在短短時間內,便接連向他說了三次「不」。
她似乎很習慣拒絕別人,可是,她看著他手中氣球的眼神,分明就像那些看著他的孩子們一樣,很小心翼翼、很期盼、很渴望……
「不需要的話,就把線放開,把氣球送給小天使好了。」
由於她的眼神太像個孩子,尹光輝很自然地,也拿出與孩子應對的那一套與她應對。
凌莉愣愣的,在她都還不知道為何要接過氣球的時候,她就已經伸手接過,並且信步走了一大段距離。
等她終於回神過來的時候,身後的餐廳與尹光輝早已看不見了,凌莉怔怔地望著手中的氣球,尹光輝方才說過的話,卻在她心中緩緩發酵。
「……雖然我們用線把氣球綁在手裡,但是,氣球就因此飛不高了,對不對?」
「把線放掉,氣球飛得好高,離天空好近、離太陽很近……」
飛得很高……離天空好近、離太陽很近……把線放掉……
尹光輝的嗓音在她耳畔不停迴響,著魔似地,凌莉真將手中的線放掉,抬頭仰望那顆金色的氣球變成一個再也看不見的小黑點,消失在雲端。
那是她有生以來的第一次叛逆,想放掉手中那條名為親情的線,往更高的天空飛去。
幾個星期之後,凌莉又在住家附近的庭圜餐廳裡,再度遇見尹光輝。
「氣球葛格!」
他依然是那副氣球藝人的裝扮,依然是孩子們口中的「氣球葛格」。
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衝動油然而生,令凌莉開始悄悄窺伺跟蹤他,在數個星期的觀察之後,鼓起勇氣,戰戰兢兢地向他開口……
「請問,你可以跟我結婚嗎?」
用盡她畢生以來所有的叛逆,往,更光輝的方向去。
【全書完】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25 00:47:25
後記
橙諾
最初,是想寫氣球的,爬了好多好多關於氣球工作的資料,無奈最後在情節安排的取捨之下,焦點大多還是集中在女主的工作,與男主的公司上。
之所以想寫氣球,是因為一位我很欽佩的男性友人。
男性友人是家中獨子,理所當然背負著父母望子成龍的期待。
他一路讀著頂尖的高中、頂尖的大學、頂尖的科系,畢業後,也進入當時人人欣羨的科學園區,成為一名頂尖的工程師,領著令人欣羨的薪水。
可是,他就像大多數的你我他一樣,在我們有所缺失的教育制度與環境之下,對自已真正的興趣戚到茫然,明明走在一條人人都覺得不錯的康莊大道上,卻仍滅到失落與徬徨。
然後,有一天,他接觸到氣球藝術,深覺他找到心之所向。
他開始利用工程師少得不能再少的閒暇時間,到氣球工作室上課,跟隨了一位老師,拜師學藝;直到小有所成之後,他拿了街頭藝人執照,週末假日開始四處賣藝。
好好的科技新貴跑去街頭賣藝?
想當然耳,他在家裡掀起的革命驚天動地。
堅持了好幾年,他始終沒有放棄,甚至與幾名同好偷偷合資,籌備了個氣球工作室,開始接起佈置婚禮會場的大型委託。
為了不讓家人反對,他一直在本業上勤奮不懈地努力著,一直領著一份家人覺得穩定牢靠的薪水;時日一久,家人見反對勸阻他無效,他也並未耽誤到正式工作,便就睜隻眼閉只眼,由得他去,時不時想起,心血來潮念他一頓不求上進,在園區裡庸庸碌碌,全無上進心追求更高的職位,也就罷了。
之後,我們的科技產業出現了很大的震盪。
工程師們越來越多的無薪假,越來越多的工廠往外遷移,越來越多的人才往外汰勿,越來越多的裁員風潮……
園區縮編、薪水騾降,漸漸的,氣球工作室的收入,遠遠超出了他的本業。
他毅然決然從園區離開的時候,他的父母親沒有說出任何一句反對的話。
他常說他運氣好,老天爺待他不薄;常說他父母親對他縱容,常說他自己任性,可是其實,我好佩服他這麼努力、這麼堅持,也這麼謙虛。
他是尹光輝的一部分,而凌莉的父親,是我父親的一部分。
我父親在我的成長過程裡,對我造成很大的困擾,可他如今衰老了,有時望著他,我仍然很希望他像從前一樣,中氣十足地朝我咆哮。
我對他的許多感情,寫在字裡行間,真實人生不能圓滿,至少,終能在故事裡補足。
戚謝資深美容雜誌編輯的二哥,為我提供了許多關於網拍麻豆與拍攝單元、發放通告的資訊;鹹謝小弟始終如一地相挺;戚謝趕稿趕得昏天暗地時,總是勤勞地為我張羅吃食的媽媽;也戚謝護士二姊,老被我纏著追問醫院、醫療相關資訊。
最後,故事說完了,希望有帶給你們一段愉快的閱讀時光,嶄新的2014年,
也戚謝你們能繼續陪伴。
謝謝幫助這個故事付梓出版的每一位大人,謝謝最近被我頻頻虐待的責編、主編,以及不小心被我脫線寫錯地址寄錯包裹殘害到的LOVE小姐,謝謝你們在大環境如此不景氣的情況之下,仍然站在我身旁,陪著我繼續努力。
下個故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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