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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田萌]愛戀雙向道-喜[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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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26 00:59:55
標題:
[黑田萌]愛戀雙向道-喜[全文完]
愛戀雙向道-喜
作者:黑田萌
在愛情小說面前,
你不是只有一個選擇--
感情走向分道揚鑣,
男女主角的未來,
在劇情中場時,
讓你來決定--
是喜劇?是悲劇?
悲劇落幕海外版--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26 01:00:21
第一章
「將人,」真央疑惑地望著門外那美麗嬌氣的女子。「這位是……」
將人神情嚴肅,猶豫了一會兒。而就在他猶豫的那幾秒鐘,真央已經猜到了那女子的身份。
「她是宮尾美步,我的……」他皺起眉頭,不知如何稱呼美步。
照理說還未正式離婚的他們仍是夫妻關係,他不能以「前妻」來稱呼她,但要他稱根本沒有感情,也已分居多時的她為妻子,他實在說不出口。
「將人,」美步柳眉一挑,「她是誰?」
「我女朋友,菊地小姐。」這個,他倒是毫不考慮地就說了出口。
聽見將人毫不猶豫地說出「女朋友」幾個字,美步是驚愕且感到懊惱的。
但相同的字眼聽在真央耳中,又是不同的滋味。
她很高興將人如此介紹她,因為那使她在美步面前雖不至理直氣壯,但至少站得住腳。
美步向來驕縱成性,又有著非常強烈的佔有慾,雖然當初是她先要求搬離並與男友同居,但當她發現將人身邊也有了親密的女性友人之時,她心底醋海還是翻騰起來。
「女朋友?」她瞪著將人,然後又瞪著真央,「她不知道你是有婦之夫嗎?」
「美步,你說什麼?』他板起臉孔,嚴肅而微慍地道:「你明明知道我們的婚姻已經是什麼情形了。」
「我不知道。」她任性地道,「我只知道在法律上,我還是你老婆。」
「當初你決定離開時,可沒顧慮我是不是你法律上的丈夫。」這句話他說得很重,也是想讓她知道,她不能這樣隨心所欲的改變他人的生活。
再說,身為一個男人,他有保護自己心愛女人的責任。
既然他已經決定為真央負責,就必須盡到不讓她受傷或受辱的責任。
「你……」自知理虧,美步橫眉豎眼地說不出話來。
她知道當初是她自己決定要離開,要不是因為雙方家長都不同意他們離婚,他們現在早就不是夫妻關係了。
但是她當初會被其它男人所迷惑而離開他,有一半也是他造成的呀!
要不是他對她的態度總是冷冷淡淡,她又怎麼會因為寂寞而愛上別的男人!?
「很抱歉,我不能讓你回來這兒祝」他睇了她擱在地上的行李一眼。
「你……」美步惱火又沒有立場發脾氣,只能望著他乾瞪眼。
「將人……」見他們把氣氛鬧僵弄擰,倒教「第三者」的真央有些不知所措及心虛起來了。
將人光是睇見她眼底的疑怯,就知道她心裡想著什麼,而嘴巴又想說什麼。
「真央,你進去。」他說,眼睛卻是瞪著不講理的美步。
「可是……」真央神情猶豫地望著活像要把她生吞活剝似的美步。
她在工作上絕對是個強勢的女人,但現在情形不同。這不是工作,而是感情事件,而且是複雜的三角習題。
雖說將人很明顯的是把心放在她身上,但嚴格說起來,她總還是個「第三者」。
美步就算不得他的愛憐,可在法律上還是被承認的妻子身份。但她呢?在美步面前,她是無論如何都站不住腳的呀!
「真央,」將人伸手輕推了她一下,就是不想她留在現場遭美步「欺侮」。「你進去。」
她遲疑片刻,還是在將人的堅持下,乖乖地想回到屋裡。
「慢著!」突然,美步掠過沒有防備的將人,一把拉住了真央的衣服,「你別走!」
「你……」忽然被抓住,真央不禁一震。
她一直以為這種場面,只有在電視劇裡才看得見,卻沒想到自己居然也有碰上的一天。
「你這個死狐狸精,別走!」美步氣呼呼地揪著她的衣服,一副想當場掌摑她的模樣。
「美步!」將人見狀,毫不猶豫地就攫住了美步的手臂,硬是將她拉離了真央。
不敵他的力氣,美步被他強勢地拉了開來。
「將人!你……」美步怒不可遏地瞪著他,「你還護著她!?」
「我不准你在這兒撒野!」將人不客氣也不留情地斥責她。
「我撒野?」美步擰起柳眉,神情慍恨,「你跟她通姦,還敢說我撒野?」
「通姦?」將人哼地一記冷笑,「你知道『通姦』怎麼寫?」
如果要說通姦是可恨的罪,那麼最先在這段婚姻裡通姦的人可是她。
自知理虧,她倏地收聲,氣恨地瞪視著他。
「雖然我們還有婚姻關係,但是你是你,我是我,我從來不過問你的事,你最好也別來煩我。」他眼底帶著警告意味地瞅著她。
「將人,你……」她氣得全身發抖,卻一句話都無法反駁。
他說的都對,他們的婚姻關係確實已經是名存實亡,而分居兩年多來,他們也沒過問彼此的事。
她當然知道他這兩年來,不可能一個女人都沒有,但是再怎麼說,她是他法律上的妻子,即使沒有感情,他也不該在別的女人面前讓她難堪。
她宮尾美步是什麼人,哪容得了他在「外人」面前教她下不了台?
「我不會就這麼算了的!」她像只張牙舞爪的母貓般。
將人濃眉一挑,「隨便你。」
「我告訴你爸媽去,看他們是站在誰那邊!」話罷,她拎起行李,憤而轉身離去。
他睇著她氣沖沖的背影,低聲一啐:「脫線!」
他父親是不准他離婚,可沒嚴格要求他要跟她做一對「名副其實」的夫妻。
***
進到屋裡,將人發現真央鬱鬱寡歡地坐在沙發上,不知在忖度著什麼。
「小懶蟲,」他自她身後環住她的頸項,「你還不去準備火鍋?」
她不安地瞅了他一眼,「我都聽見了,她說要告訴你父母親,我……」
「讓她去說,我不怕。』她說。
「可是我擔心,我怕呀!」她推開了他的懷抱,面對他端坐著,「你說過你父親不准你離婚,不是嗎?」
他點頭,「是又怎樣?」
「既然如此,你父親一定會站在她那邊,他肯定不會答應我們在一起,對不對?」
「對。」他回答得肯定又直接,但臉上卻沒有一絲憂色。
「你還說對?」她都快急死了,卻見他嘻皮笑臉,一派自若。
他撇唇一笑,逕自地將她重新撈回懷裡。「什麼都別擔心,就算我父親不准我離婚,我跟美步也已經不可能了。」
「我不是擔心你跟她復合,而是……」
「怕我父親拆散我們?」他笑問。
「嗯。」她猛地點頭,「你父親既然不許你離婚,就是要你跟她維持婚姻關係,甚至為你們家傳宗接代,他……他不會准許你一邊跟她維繫婚姻,一邊又跟我……」
「小姐,」他笑歎一記,將她的頭按在自己胸口上,「你是不是電視看太多了?」
「什麼呀?」她嬌嗔著。
「別說我父親現在臥病在床,就算他是生龍活虎的,也不見得會管這種事。」他摩挲著她的髮絲,續道:「只要我不離婚而讓他覺得臉上無光,他是什麼都不會插手的。」
「那……如果那位宮尾小姐威脅要將這件事鬧大呢?」她糾起眉毛,懷疑地道:「難道到了那種地步,你父親還不說話嗎?」
將人一臉認真地忖著,然後笑得有點高深地睇著她,「你的擔心也算合理,不過……她不會那麼做。」
「為什麼?」
「因為她家比我家更要面子。」他說。
真央一臉疑惑地瞅著他,「怎麼說?」
「你忘記了嗎?」他輕攬著她的肩,「我不是跟你提過,她家是從政的?」
她回想了一下,好像真有那麼一回事。
「她父親是外務省大臣,要是女兒的婚姻狀況出了問題,甚至有什麼不堪的醜聞被披露的話,對她父親的仕途是有著相當大的影響。」
「她父親是外務省大臣?」她驚訝地望著他,「你娶了外務省大臣的女兒?」
他微微地糾起濃眉,唇邊帶著一絲頑童般的笑意。「你幹嘛那麼吃驚?娶外務省大臣的女兒很難嗎?」
她疑惑地睇著他,「能配得上外務省大臣的女兒,你們家應該也……」
看著她如此疑惑的模樣,他才發現,原來她從來都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麼人。
「你覺得……」他將臉貼近她,一臉興味地瞅著她,「東亞集團的少東配外務省大臣的女兒,如何?」
「咦?」她一怔,更加不解地道:「東亞集團少東?你是說……,,
突然,一個念頭鑽進了她腦子裡,教她恍然大悟──
「你是東亞集團的少東!?」她從沙發上跳起來,像是見到了史前怪物般地瞪著他。
他一臉興味地笑睇著她,「看來……你是真的不知道我是誰。」
「你是說真的?」她依舊半信半疑的。
她當然知道東亞集團的總裁是姓道川的,不過她一直以為他可能只是道川家的親戚……
「你不相信?」
「你從來沒說過呀!」開什麼玩笑?她居然跟東亞集團的少東交往!?
「我看你這麼聰明,還以為你早已知道。」他撇唇一笑。
「你不說,鬼才知道呢!」因為事實太令她震驚,叫她情緒不知不覺地就激動起來。
難怪他能娶外務省大臣的女兒了,原來他是東亞集團的唯一繼承人。
他箍住她的頸子,將她撈向了自己,「你跟男人交往,也不知道他是什麼身份,你可真是迷糊。」說著,他親暱地在她臉上一吻。
她恍惚了一會兒,突然地推開了他,神情憂急而不安地道:「那我們真的完了……」
「你說什麼?」他微微地皺起眉頭望著她。
她眉心緊鎖,神色焦慮。
「你是東亞集團的少東,對象就是要像宮尾小姐那樣的名門閨秀,可是我只是個普通上班族,家世又不顯赫,就算你離得了婚,你們家裡也接受不了我。」
「菊地真央小姐,」他忽地打斷了她,蹙眉笑睇著她,「我還真是不知道你這麼脫線。」
「我脫什麼線?」她斜瞅了他一眼,「我說錯了嗎?」
「你沒說錯。」他溫柔地將他攬在懷中,語調是輕鬆自若的,「在我們家確實是有門第之見,不過那也是為了面子及利益的考量,簡單說,我跟美步的婚姻是政策性的聯姻。」
「縱使是政策性的婚姻,你跟宮尾小姐結了婚也是事實吧?」她自顧自地說著,「算了,我也很認命的,跟有婦之夫在一起,本來就不見得會有什麼好結果,現在你竟然還告訴我,你是東亞集團的少東,我知道我們真的沒希望了……」
將人聽著她自言自語、一臉頹然,真是好氣又好笑。
「真央……」他喚她。
「沒關係的,我不介意,如果你真的不能跟我在一起,我不會要求你負什麼責任的,我……」
「真央……」見她沒把自己的話聽進去,還一臉恍惚地喃喃自語,他不覺糾起了濃眉。
「菊地真央。」他猛地攫住她的肩膀,沉喝一聲。
真央一怔,困惑而迷惘地望著他。
「你現在是怎樣?打算放棄了?」他有點懊惱地瞪著她。
他都沒說要放棄,她就一副已經輸定了的表情,難道她對他的感情還沒深到無論如何都不放棄嗎?
放棄?不,她不是想放棄,她只是有「自知之明」。
「我留在你身邊,不是嗎?」他端起她的臉,深情地凝望著她。
「我知道……」她眼底薄翳著淚光,故作不在意地一笑,「只是如果萬一……」
「沒有只是、沒有如果、也沒有萬一。」他打斷了她的話,語氣及神情都相同的堅定,「我愛你,也給了你承諾,你得相信我才能跟我繼續下去。」
她知道他當日向她表明愛意,是幾經考量才作的決定,既然他考慮得那麼周詳,就一定不會輕易反悔放棄。
她不是不相信他,只是現實世界中的愛情,並不像人們想像中那麼簡單純粹。
他是大財團的繼承人,有婚姻關係,而對方又是政治界的名人之女,他們的感情不會像一般人發展得那麼容易。
雖然她是沒有跟財團繼承人交往的經驗,但以她在商場中打滾多年,也約略知道他們的路將會走得多辛苦。
辛苦若有結果倒還安慰,怕就怕最後換來的是一身傷及一場空。
「拜託……」她偎進他懷中,不經意地就淌落淚水,「你別什麼都說得那麼篤定……」
「篤定不好?」
「篤定好,」她幽幽地,「我只是怕你越是篤定,我對你的期望就越高,而我對你的期望越高,將來可能傷得更重……」
他蹙眉一歎,神情微帶懊惱。
「小姐,你現在是不相信我,還是不相信你自己?」
「我沒有不相信你,只是……」她微頓,續道:「我只是比較容易面對事實。」
他沉下眼,眼神堅定而嚴肅,「你知道事實是什麼嗎?」
她抬眼望他,微帶疑惑。
「事實就是我現在在你身邊,而你……」他輕輕地環住她的腰,「擁有我的全部。」
聽到他這些話,真央的心瞬間一暖。
其實她也無須擔心得太多,因為打從跟他交往開始,她就有著最壞的打算。既然有最壞的打算,就不必在這兒憂心焦慮。
能解決的事,想三分鐘就已足夠;但無法立刻解決的事,就算是想破了腦袋,也於事無補。
她將自己投入他溫暖的懷抱之中,什麼都不再說。
***
成城道川家舊宅
美步哭喪著臉,一副受盡委屈的小媳婦模樣;而坐在她對面的是道川文京子,將人的母親。
「媽咪,您替我主持公道嘛!」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訴著:「將人居然當著那女人的面讓我難堪,我可以對他的外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他……他也不能不顧我的感受啊!」
道川家在商界雖說是呼風喚雨,地位祟高,但宮尾家可也不是什麼尋常家庭。
得知早已獨居在外的兒子竟有了外遇,而且還為此跟宮尾家的大小姐當場撕破臉,身為母親的文京子真是震驚也惶恐。
他們夫妻倆分居兩年多,一直沒有往來,將人的身邊會有女人相伴解憂,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可是他應該知道他跟美步還是夫妻關係,就算有了女人也不該認真呀!
現在他為了女人,竟當場讓美步難堪,教她這個既是婆婆又是媽的人如何是好?
於情,她不該反對他們離婚,因為事實上,將人對美步已經全無感情了。
而於理,她無法接受將人在外面有了女人,且認真考慮要跟美步離婚的事實。
美步的父親是外務省大臣,跟道川家可說是門當戶對。
行商坐賈的道川家有了掌管政治外務的親家,那簡直可說是如魚得水、如虎添翼。
光這一點,她及臥病在床的丈夫,就不可能同意將人提離婚的事。
再說,道川家跟宮尾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就算道川家肯拋開面子允許將人與美步離婚,宮尾家也絕不會同意這種有失顏面之事。
「美步,你先別哭,媽咪會找將人談談的。」
「還有什麼好談?」美步臉上淨是怨懟不甘,「他都擺明了要她不要我了……」
「你放心,我不會同意的。」文京子盡力安撫她,怕的是她回娘家哭訴而傷了兩家的感情。
美步當然知道文京子絕對會站在她這邊,因為她十分清楚自己有著怎樣的優勢。
她是將人名媒正娶的法定妻子,又是外務省大臣的掌上明珠,她就不信自己爭不過一個普通女子。
其實她並不是非要回到將人身邊不可,要不是跟那個渾球真木壽吵得不可開交而存心氣他,她也不會帶著行李跑去找將人。
雖然真木壽總是惹她發火,但比起冷冰冰像死人似的將人,她還是寧可選擇跟真木壽三天兩頭地吵。
這次她會氣到收拾行李找將人投靠,完全是因為真木壽背著她跟一個小女生胡搞。
雖然他事後有跟她道歉並表示悔意,但她還是惱恨到想離開他。說來,她也不是真心想離開真木壽,只是想藉機激激他,讓他心急。
原本事情是非常單純的,卻沒想到將人惹毛了她。
發現他身邊有女人,她其實並不是那麼震驚;但他表現得太冷漠,而且是當著那女人的面,這就教她無法接受了。
要是他當時收留了她,她住個幾天或許就會離開,但他沒有。
他不但不收留她,甚至還當著那女人的面將話說絕,教她下不了台。
從來沒有人敢這麼對她,而他居然……
就算是沒有感情,她總還是他法律上所承認的妻子,他對她即使是無情,卻不能無義。
沒錯,是她先有了男人而離家,不過那又如何?反正他又不愛她,當她離開時,他甚至連開口留她都不曾。
他可以不愛她,但她絕對不准他視她如無物。
「我不管,我……我要跟我爹地說去……」她決定報復他,而報復他的方法很簡單,就是將他家鬧得「雞犬不寧」。
他父親如今臥病在床,根本經不起刺激,要是她揚言要將事情鬧大,還怕他不緊張地來跟她賠罪。
一聽她要回娘家哭訴,文京子急了。
「美步,千萬不要……」開什麼玩笑!?要是親家知道這件事,還不立刻登門興師問罪。
這若是吵起來,鐵定會驚動她丈夫,而身為人妻,她是絕對不會讓丈夫在病榻上,還得為這種事憂煩。
「你別告訴你爹地,」文京子握住她的手,極力安撫著:「媽咪答應你,一定會替你主持公道,我會讓將人回到你身邊的……」
見文京子一臉憂急,美步知道自己此招見效。
「真的?」她眼尾垂著淚水,楚楚可憐地。
「當然,你才是道川家的媳婦呀!」文京子見暫時安撫了她,不覺鬆了一口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26 01:00:58
第二章
「菊地,」飯野經理拿著一大疊的資料,擱在真央的桌上,「這是跟東亞集團合作的相關資料,你再詳細檢查一下,然後給我一份備檔。」
「好的,我下班前給您。」
「不用急,只要不出差錯就行。」他望著她,笑說:「東亞這樁生意可是公司有史以來接的最大生意,社長非常重視,你一定要小心。」
「我知道。」她點頭。
看見公司如此重視跟東亞的合作計劃,真央的心就不覺地升起一股濃濃的不安。這種不安不是來自於跟大財團的合作,而是跟她談成這樁生意的那個人,竟是東亞集團的少東。
在不知道將人是東亞集團的未來繼承人之前,她跟他的交往只有一個問題,那就是……他還有未結束的婚姻關係。
而如今知曉他是東亞集團的少東後,她跟他之間的問題卻增加了一個──身份的懸殊。
一個是普通的上班族,一個是大財團的未來繼承人,就算他說那不是問題,她也不會單純的以為那真的不是問題。
現在的她覺得非常不安、心慌,因為他們之間的距離,竟然比她當初所想像的還要遠上許多。
她想……道川家之所以不準將人離婚,並不完全是因為丟不起這個臉。
宮尾家在政界有著相當的影響力,想必在東亞集團中也有不少的股份,對道川家來說,宮尾家不只在地位上可以匹配道川家,就連在企業財源方面也是助益不少。
雖說道川家本身已經夠強大了,但有了宮尾家的加入,可說是如虎添翼。
她自己在商界也打滾多年,這些「現實面」,她比誰都見得多。
將人把一切看得太簡單、太容易,那或許是因為他出身富貴之家,從小到大有太多太多的東西都來得理所當然。一個從沒經歷過困難險阻的人,總以為一切都能迎刃而解,她是可以瞭解的。只是……事情哪可能如此平順呢?
當他的態度總是那麼堅決時,她心中的不安就不禁層層堆疊。
她不是個會自欺欺人的人,當許多事實擺在眼前之際,就算無法承受,她也不會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她是魚,就只能在水裡游。
但,他是鳥,他能展翅而飛,可以到她永遠無法到達的地方去。
從前她看過一則關於魚跟鳥相愛的故事,故事中的魚跟鳥雖然相愛,卻只能遠遠地看著對方,怎麼也到不了對方的所在。
故事有點悲哀無奈,但她想……她跟將人大概也難脫故事中魚跟鳥的下場。
不是她不相信將人的愛情有多堅貞,而是她總有著最壞的打算及自知之明。
•儘管她是個對自己深具自信心的女人,但自信心不是「自我膨脹」,她明白自己的斤兩,也知道將人的份量。
愛情雖然無法評價,但當兩人放在天秤上無法取得平衡之時,愛情就不再那麼純粹了。
魚與鳥的戀愛將會如何,她還不知道……
***
惠比壽宮尾宅
「將人有女人?」宮尾俊輔取下眼鏡,露出了他犀利而陰沉的眸光。
「是啊,」美步坐在父親身邊,像個未成年的小女兒般嬌嗔著:「爹地,您看怎麼辦啦?」
宮尾俊輔倒沒有太大的情緒反應,只是若有所思地。
據他所知,將人在跟美步分居的這兩年多來,並沒有什麼固定的交往對象,怎麼現在突然殺出個第三者來?
當初將人會答應娶美步,完全是因為家族的壓力,身為道川家的獨子,他背負著維繫整個家族的重責大任,為了鞏固勢力,他必須讓家族更強大,而壯大家族就必須靠著姻緣關係的聯繫。
因此,即使沒有愛情,他還是娶了美步。
雖然是美步先背叛了這段婚姻,但為了面子、為了道川家的未來,他一直沒有追究美步的外遇。
他以為將人為了道川家,會對美步外遇之事睜隻眼閉只眼的,甚至他以為將人身邊一直沒有女人,是因為不敢得罪在東亞集團中,有著不少股份的宮尾家……
如今將人有了女人,而且還是那麼理直氣壯、正大光明,這是不是代表著他已經不把宮尾家放在眼中?
「爹地呀,」美步蹙眉噘嘴,一臉委屈地道,「他不只帶那女人回家,而且被我撞見時還當著那女人面前趕我離開,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裡……」
「唔……」宮尾俊輔沉吟著。
「爹地,」見他一直沒有什麼表示,她又加油添醋地道:「我是您的女兒耶,他不把我當一回事,就是不把您當一回事,我不管啦,您一定要幫我想辦法……」
「你呀……』他挑挑眉頭,睇著一臉嬌嗔的她,「丈夫會投入其他女人的懷抱,也是你自己造成的。」
「爹地,您怎麼這麼說?」她挽著宮尾俊輔的臂膀,「是他對我冷冷淡淡,我才跟他分居的。」
「你是為了那個不成氣候的真木壽,才跟將人分居的吧?」他睇了她一記,一臉「彼此心照不宣」的表情。
美步一震,驚訝地望著他。
她不知道父親對她的事情瞭若指掌,包括她跟真木壽的事。
「你別以為爹地什麼都不知道。」他從煙盒中取出一根雪茄,動作熟稔地點燃並抽著,「你跟那小子的事,我都知道,只是不想說。」
「爹地……」知道父親對她跟其他男人的情事如此清楚,她不覺羞慚。
「爹地知道是無所謂,要是將人的父母親知道,那對你可不是好事。」他說。
美步輕聲一哼,笑說:「他要是想讓他爸媽知道的話,還會等到現在嗎?」
她雙手環抱胸前,一臉自信滿滿地道:「我最瞭解將人了,他才不可能將這種事告訴他爸媽呢!要是他爸媽知道了,不當場氣到吐血才奇怪。」
「你別這麼篤定……」他斜睇了她一記,「凡事都有意外。」
「不會的啦!」她一笑,「他爸爸現在躺在床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兩腿一伸就會歸西,他怎麼可能拿這種事去激他父親?至於他媽就更不用怕了。」
「噢?」見女兒如此有恃無恐,他倒是想知道她何以有這樣的自信。
「他媽是個膽小鬼,只會躲在丈夫兒子跟家族勢力的背後,要是沒有了這些,她什麼都沒了。」她挑挑柳眉,唇角一揚,「我是爹地您的女兒,她也知道得罪我是什麼下場。」
「你呀……」宮尾俊輔輕捏她的臉頰,頗有「虎父無犬女」的驕傲。
美步依偎在父親的肩膀上,勾起一抹得意地、驕縱的笑容。
「我是爹地的女兒,沒有人可以欺負我。」她說。
***
提著一袋剛從超市買來的蔬菜魚肉,真央緩緩地步進將人所居住的大樓中。
因為將人還有公事未竟,所以要她先過來準備晚餐。
她手裡擁有將人住處的鑰匙,就算他不在,她還是隨時可以進得了他家的大門。
說起這把鑰匙,她起初是不想接受的。但將人說這是對她的一種保證,也就是他對她坦蕩且無所隱瞞的一種證明。於是在他的堅持下,她接受了他的鑰匙。
可是,事實上,拿這把鑰匙,她拿得心慌極了。
當他將鑰匙交到她手裡時,她已經開始為了或許有一天要交還鑰匙而感到不安。
從前她也曾經拿過那個拋棄她而娶了別人的男人的鑰匙,當他把鑰匙交給她的時候,她好開心、好欣慰。
但還等不到她拿著鑰匙去開他家的門,他已經移情別戀了。
之後,她歸還鑰匙,而他卻說他已經把門鎖換過。
那時,她難過了好久,而現在她還記得那種感覺。
她怕將人也是這樣,畢竟一把鑰匙其實證明不了什麼。
想著想著,電梯已經到了將人住的樓層。拿出鑰匙,她打開了將人住處的大門──
「將人!」她還未出聲,屋裡頭竟已傳來一記清脆高亢的女子聲音。「你回……」
美步從沙發上跳起來,興奮地朝門口看去。
她臉上原本是愉悅興奮的表情,但當她發現站在門口的人是真央時,神情倏地一沉。
「是你?」她怒瞪著真央,彷彿她是什麼「非法侵入者」似的。
「宮尾小姐……」基於她是將人的「妻子」,真央的姿態相對地擺低。
其實她大可不必如此,但她不想讓夾在她們之間的將人難做。
再怎麼說,美步還是他的老婆,只要他們一日不離婚,她永遠可以在真央面前「耀武揚威」。
「你還不離開將人?」趁著將人不在,美步逮到機會對真央下馬威,「你真是不要臉!」
「宮尾小姐,請你別那麼說。」雖然不好發怒,但聽到她口出惡言,真央心裡還是不好過。
美步瞪視著她,哼地一聲,「不然要怎麼說?你要我尊重你嗎?像你這種偷別人老公的女人值得我尊重嗎?」
「你……」面對她一陣搶白,真央一時之間還真是講不出話來。
於理,她確實是介入了她跟將人的婚姻之中,她要說她是偷人丈夫的女僖膊□擦^。
但於情,她並沒有資格那麼批評她,因為是她先背叛了將人、放棄了這段婚姻。
當初之所以會答應將人的追求,也是因為知道她早就跟情夫同居在外,根本不在乎這段婚姻關係。
要是她跟將人恩恩愛愛,自律甚嚴且思想保守的她,怎會投進將人的懷抱?
「我告訴你,將人的妻子只有一個,那就是我。」美步逼近她,言辭咄咄逼人,「你是什麼身份,怎麼跟我比?」
「我跟將人……」
「你跟將人怎樣?」美步打斷了她,神情冷漠嚴厲,「將人他們家怎麼可能接受你這種普普通通的上班族?別作夢了!」
「宮尾小姐,你……」在職場上,真央一直是站在高峰的人,但在美步面前,她卻始終只能無奈地壓抑著。
美步得寸進尺,言辭越來越不客氣,「我父親是外務省大臣,又在東亞集團中持有股份,你以為將人會為了你,而放棄他所擁有的一切?他對你只是一時新鮮,不用多久,他就會知道你根本不是我們這個世界的人!」
「宮尾小姐!」胸口一股狂焰竄燃,真央不自覺地衝口而出。
睇見她冷肅憤怒的神情,正洋洋得意的美步不禁陡地一震。
「在你侮辱別人之前,請先自剩」
「我自省什麼?」美步瞪著她,冷笑地道:「我又沒偷人老公。」
「你沒偷人老公,但……你偷人。」被一再激怒,真央也不顧一切地反擊了。
她知道自己這話說得很嚴厲、很直接、很不留情面,但這都是宮尾美步先侮蔑她在先。
美步陡地兩隻眼睛瞪得像銅鈴般,直視著真央,「你……」
其實真央知道她跟真木壽的事情也不奇怪,以她目前跟將人的關係,將人不可能沒將此事告訴她。
「要不是知道你跟將人的婚姻關係,已經名存實亡,我不會跟他在一起。」真央眼神澄澈炯亮地望著表情震驚而惱羞的美步。「我沒有偷你的丈夫,是你一手將他推給了別人。」
「你說什麼!?」美步惱羞成怒,抓起桌上的煙灰缸就朝真央擲去。
真央未料她有此舉,閃避不及之下,竟被那煙灰缸打個正著。
「啊!」她捂著疼痛不已的額頭,疼得彎下了腰。
因為一時的衝動而闖了禍,美步也是心驚。
見鮮紅的血自真央指縫中流下,她自知理虧。「你……我可不是故意的,是你自己不躲開,我……」
真央疼得說不出話來,只是神情痛苦地睇著她。
「真央,你怎麼不關門?」突然,將人的聲音在門口處響起──
***
一進門,將人就看見一臉惶然的美步,還有蹲在地上的真央。
他驚訝地瞪著美步,「你怎麼進來的?」
「我……」美步一邊著蹲在地上的真央,一邊又惶恐不安地睇著將人。
「真央……」看真央蹲在地上,而一旁又有個「移了位」的煙灰缸,將人立刻察覺到有異。
他趨前,端起了真央低垂的臉。
「真央,你……」見她額頭上有個傷口,而且還血流不止,他的心慌了、急了,也盛怒著。
他轉而瞪著美步,沉聲質問:「是你?」
「呃,我……」美步自知無論如何都無法得到他的諒解,不覺心驚膽跳地,「我又不是故意的,是她笨,不會躲……」
「你說什麼!?」見她闖了禍傷了人,還不肯承認自己的錯誤,將人的神情越益地陰鷙惱怒。
「兇什麼?」雖然心中惶恐,但從來不曾讓人如此兇惡指責的她,卻還是死要面子地道:「我打她是衝動了點,但也沒錯啊!」
「你!」聽到她這些話,將人心中那股怒焰更是難以平復。
以她的個性,想必在出手之前,已經對真央言語羞辱了一番,她罵人也就罷了,居然還動手?而且還是拿煙灰缸?
煙灰缸那麼沉,難道她都沒想過可能會傷了人?
「誰叫她搶人丈夫,我只是教訓她……」
「滾!」突然,他暴怒地一吼。
不只是美步驚震,就連真央都不覺心頭一震。
「你……你敢這麼對我?」美步受到他如此嚴厲的責罵及驅趕,心中既憤恨又委屈。
「請你以後別隨便進我的屋子!」他沉聲一喝。
「道川將人!」美步氣呼呼地瞪視著他,「你……你……」
將人眼神一凝,冷峻得教她直打哆嗦,「要我再說一次嗎?滾出去!」
「你!」美步雖然心有不甘,但她知道他是認真的。
要是她不自己識趣的離開,他會攆她出去,而且是非常不客氣且不留情地。
「我要告訴我爹地,你等著瞧!」她腳下一跺,惱火得像是一隻被激怒的刺?。
將人不理會她離去前的威嚇,只是心急如焚地檢視著真央的傷口。
真央用手捂著額頭,一臉痛苦地睇著他。
「我看……」他試著拿開她的手,但她卻執拗地不肯鬆手。「你做什麼?」
強忍著疼痛,真央站了起來,「我要回家。」
「你回什麼家?」他抱住她隨時都會倒下來的身軀,「我送你去醫院。」
「不要。」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發脾氣,而且還是發在他身上。
因為吵架進而演變成全武行的是美步,不是他,說起來他也挺無辜的。
也許是因為心裡有滿腔的怒火及不平無處發洩,因此她就將脾氣發在不可能跟她鬥氣的他身上吧?
「真央,別鬧了。」他扶住她,「你額頭流血,再不處理的話就……」
「我死不了。」她蹙起眉頭瞪著他。
「我怕你腦震盪呀!」他將她攔腰抱起,「要是你腦袋受了傷,什麼都記不得怎麼辦?」
她想掙扎,但卻使不出力氣。
她的頭好痛、好暈,她覺得自己像是快死掉了般。
「記不住就記不住,我……我不在乎。」
「我在乎。」他神情充滿不捨及內疚地凝視著她。
她一怔,「你在乎什麼?記不住的又……又不是你……」
他沉沉一嘆,在她流血的傷口上輕輕一吻,深情地道:「我怕你連我也記不得了。」
聽到他這句話,真央的心不覺一緊,眼淚也忍不住地淌落。
此刻,她已經分不清這是感動的淚水,還是難忍疼痛的淚水……
***
包紮完傷口,因為暫時沒有什麼大礙,醫師便在詳盡叮嚀注意事項後,就允許真央回家。
上了車,將人並沒有將車往她住處開,而是一路駛往他的住處。
一發現到這件事,真央立刻向他反應。「你要開去哪兒?」
「回家。」他說。
「回哪個家?」她蹙起眉頭,不悅地瞪著他。
「當然是回我家。」
「我幹什麼回你家?」顧不得自己額頭受傷,而且還可能有腦震盪之虞,她情緒略為激動地道。
他睇了她一眼,繼續開車,「你沒聽剛才醫生說,你這幾天要小心觀察,一有異常就要立刻就醫嗎?」
她臉一撇,望向車窗外,「我不是小孩,有異常我會自己就醫。」
「要是你暈了,誰會發現?」
「那是我的事。」她不領情地道。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竟然一直跟他唱反調。難道是……被那個煙灰缸敲傻了?
今晚跟宮尾美步過招後,她就一直處在一種不安地、躁鬱地、憂憤的情緒裡,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只曉得在她胸口有一股深濃地、被壓抑住的憤懣。
她無法找誰一洩自己心中憂悒及懊惱,除了他。
這對他也許不公平,但她快瘋了……
他為什麼要追求她?難道他忘了自己是什麼樣的身份,而他的妻子又是如何的尊貴嗎?
他跟他妻子的身份背景教她面對他妻子時,根本毫無反擊之力,他讓她在他妻子面前足足矮了一大截啊!
當初他追求她時,應該先告知他是東亞集團少東的事實,如果他告訴了她,她會考慮、會猶豫,也就不會那麼快地便接受他的追求。
她覺得自己今天之所以掉進這樣的泥沼裡,都是因為他沒有告訴她事實,包括他妻子是外務省大臣之女的事。
她好氣他什麼都沒說,可是……她更氣的是,明知如此還不願離開他的自己。
這樣的男人不是她可以觸碰的,理智且見過不少世面的她,應該能快刀斬亂麻地離開他才對,但……為什麼到現在她還留在他身邊。
她是愛著他,可是她早該知道他不是她能愛的男人。
「我要回我家。」她沉聲地說。
心緒越是茫然無章,她的情緒就越不受控制地亂竄。
她想壓抑住自己亂竄的情緒,但當她極力地去壓制它,它就像被大石橫擋去路,而由四面八方流竄的洪水般氾濫……
「你今天是怎麼了?」他疑惑地睇著她,彷彿現下的她發了什麼奇怪的病似的。
「沒有。」她別過頭。
「沒有?」他糾起了濃眉,「你一直亂發脾氣……」
「我本來就愛亂發脾氣。」說著,她轉頭瞪著他,「你的寶貝妻子可以亂發脾氣,我不行嗎?」
他微頓,淡淡地問:「你現在是在找我出氣?」
「不是。」她又將頭一拽地望向車窗外。
將人沉默不語,逕自將車子駛往路邊停下。
見他突然停了車,真央疑惑地問道:「你做什麼?」
「我們好好聊聊。」他說。
「聊什麼?」她蹙起秀眉,「我頭好疼……」
「我頭才疼。」他微慍地回了她一句。
她一怔,不解地、嬌悍地瞪著他。
「如果你是因為美步打傷了你而想找我出氣,我無所謂,但是如果讓你心煩意亂的不是那個,我可不許。」他神情嚴肅地說。
真央微愣,「什麼?」
「什麼?」他神情一凝,突地欺近她。
他那炯亮的黑眸在光線不挺充足的車裡,更顯凌厲地逼視著她,「是美步說了什麼讓你動搖了嗎?你後悔跟我在一起了嗎?」
她一震,驚訝於他竟能一語道中她的心情。只不過……她並不是後悔跟他在一起,而是覺得自己不應該接受他的感情。
「我沒有後悔。」她否認。
「那麼是什麼?」他直視著她,像要逼出她心底真正的想法般。
「我……」她避開他銳利的眼神,訥訥地道:「我只是覺得你不適合我,而我也不適合你。」
「我知道什麼適合我。」他表情肅然,語調堅定又夾帶著一股淡淡的慍惱,「也許……不知道什麼適合自己的是你。」
她一震,直覺自己挨了一記悶棍。
他在怪她嗎?怪她不夠堅定,這麼輕易地就被打擊?
這怎能怪她?是他沒讓她有考慮及做好心理建設的準備啊!
一開始,她以為自己面對的,只是他臥病在床的父親的阻礙,而一切阻礙在他父親撒手後就能得到解決。
但現在,她發現她面對的是兩大家子,而且分別是政界及商界的名流。
對自己,她一向是深具信心的。但當她真正面臨了道川家及宮尾家,才驟地發現自己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宮尾美步說的也沒錯,她跟他的地位背景實在相差懸殊,尤其是在他還有一個身份尊貴的妻子之後,她的份量相形的就更渺小可憐。
道川家不會接受她這種沒有身家背景的女子,而宮尾家也絕不會讓掌上明珠輸給一個普通女子而成為下堂妻。
不管他們之間是誰先背叛了誰,在這場兩女一男的爭奪戰裡都已不重要。在這場戰爭中,比的是身份地位、比的是身家財產,而她……什麼都沒有。
「不管美步說了什麼,你對我的感情都不應該那麼薄弱。』他說。
真央聞言,眉心一擰就掉下了眼淚。
「都怪你,不是嗎?」她哭著叫嚷著:「要是你一開始就告訴我你是誰,娶的又是什麼人,我也不會……」
「不會愛上我?」他打斷了她,「你想說的就是這個?」
迎上他沉痛的、懊惱的目光,她的心一緊。
將人濃眉沉墜,神情鬱抑地凝望著她,久久沒有說話。
兩人互視沉默許久,他終於沉嘆一記。
「從我決定跟你在一起的那一刻起,我就有面對道川家及宮尾家的打算……』他往椅背上一靠,微帶倦意地道:「我知道要你承受那麼大的壓力很難,所以我從沒打算告訴你,我原本是想一個人去面對並解決,只是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聽見他這番話,真央的心就像針刺般難過。
他總是這麼堅決、這麼篤定,每當他說著堅決不變的話語,或者是斷然地拒絕美步,她的心就不知不覺地感到不安。
她怕一切都會變,她怕他的堅持及篤定都會有動搖的一天。
他不知道當他在她面前如此堅決時,她是既心疼又不安的。一方面,她感動於他的堅持,而另一方面,她又因為他如鋼鐵般的堅持感到惶惑難安。
「你可以無法承受這樣的壓力,可是我不希望你說你覺得後悔。」他深深凝望著她,眼底是微微的沮喪。
「將人……」她噙著淚,無法言語。
「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如果你還沒有,那也沒關係,因為……」他溫柔地將她攬進懷裡,「天塌下來,也有我替你頂著。」
「將人……」她無法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聲線哽咽,「我沒有後悔,我只是……」
「行了,你可以不用說了。」他在她包著紗布的額頭上輕輕一吻,「我都知道。」
「對不起,將人……」感覺到他的感情是如此堅定之後,她不禁為自己的軟弱感到羞愧。
她不是個這麼懦弱的人,在職場上,她有著男人所沒有的勇氣及毅力,何以當她愛上一個人時,卻反而變得如此不堪一擊?
她不該如此,至少在將人還沒放棄她之前,她不能放棄自己愛他的心。
「放心,」他輕柔地撫摸著她的髮,喃喃地說:「我不會讓美步再接近你。」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26 01:01:20
第三章
美步踩著輕鬆愉悅的步伐,走進了這家咖啡廳裡,而她一眼就看見坐在窗邊的將人。
「將人!」接到將人的電話,她就以最快的速度梳妝打扮並趕赴此地。
分居兩年多,這是將人第一次打電話給她。
其實這兩年中,他們也不是一直不見面的,至少在道川家新年的家族聚會裡,他們還是會以夫婦的姿態,出現在那些分家的親戚眼前。
「今天怎麼想到要找我?」她興高采烈地坐下,笑嘻嘻地道:「媽咪要是知道我們合好了,一定很高興。」
將人端坐著,神情十分冷肅。「我想你誤會了。」
「咦?」她一怔。
「我今天約你出來,不是要跟你復合。」
美步笑容略收,疑惑地道:「那你是……」
「請你別再找真央的麻煩。」他毫不猶豫地提出要求。
聞言,她麗顏一怒,憤恨的瞪著他。
「要是你有什麼不滿,只管衝著我來,但是不要去招惹真央,她跟我們的婚姻破裂毫無關係。』他說。
美步擰著手裡的小皮包,柳眉頓時橫陳。
「怎麼不關她的事?」她抬起憤怒的眼,心有不甘地瞠視著他,「要不是她,你會對我這麼絕情?」
「你明知道不管有沒有她,我們都不可能再復合的,不是嗎?」
「如果不是她,你不會斷然拒絕我。」她塗著豆蔻色口紅的唇角因生氣而微微顫抖著。
將人不因她的憤怒而態度軟化,「別把她扯進來,這是我跟你的事。」
「你為什麼這麼護著她?」美步恨恨地說:「她既然要搶人老公,就叫她自己來面對我,要是沒本事,就別偷人丈夫。」
聽她左一句搶,右一句偷,將人的神情微帶慍惱,「她沒偷也沒搶,是我追求她的。」
他們的婚姻早就失去了實質的意義,再也沒有互相牽制的功能。
當初她要跟真木壽同居時,他一句話也沒說地任她自由來去,現在她居然回過頭來怪他?
「你有妻子還去追求她,你也可惡!」眼見頹勢無法挽回,美步隨意謾罵。
「我有妻子跟沒妻子有什麼差別?」他冷然一笑,「你早已不承認這段婚姻了。」
「我……」美步啞口無言,因為事實上,先背棄這段婚姻的是她。
雖說他們的婚姻一直是靠著壓力及面子在維持,但只要兩個人都沒有行差踏錯,至少婚姻還有其實質存在。
但是她選擇了離開、是她選擇了跟其它男人雙宿雙飛,是她……選擇了讓這段婚姻名存實亡。
她當然知道自己沒有資格要求他什麼,但一想到他為了那個女人而擺出一副不顧一切的架式,她就好不甘心。
將人抽出一張紙鈔擱在桌上,緩緩地站了起來,「總之一句話,你走你的路,我過我的橋,請你別來干涉我的私生活。」話落,他旋身走了出去。
美步臉上神情猶如冰山般冷漠,但她內心的憤恨不甘卻像是火山般熾烈。
「道川將人……」她喃喃地念著他的名字,眼底滿佈著報復的血絲。
***
「你知道嗎?」吃過午餐後,門田及一干人圍在一起議論紛紛,「剛才新聞快報說,東亞集團的總裁道川廣夫病逝了。」
「真的呀?」
「最讓人吃驚的還在後面呢!」門田像是知道了什麼大消息似的,「原來東亞集團營業部的經理,居然就是道川廣夫的獨生子。」
「咦?」有人驚訝地道,「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剛才新聞報導中都有拍攝到他了。」
「哇,他才三十幾歲就要接掌東亞集團了啊?」
「拜託,人家是銜著金湯匙出生的,跟我們可不一樣。」
留在辦公室裡趕閱一些公文的真央,將門田那一番話全聽進耳裡,「門田,你說的是真的?」她衝出辦公室問道。
門田見她樣子緊張,不覺有點疑惑,但還是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
「是真的,剛才我去吃飯,看到新聞快報正在播送。」
看門田神情認真,真央不得不相信這個事實。
道川廣夫病逝了?那……將人現在怎麼了?
群龍無首最是紛亂之時,她相信在這個時候,底下各董事間的角力之戰才正要開始。
將人若要成功接任總裁之位,勢必要先將那一票董事搞好才行。
他現在一定正為了父親的後事處理,及維持公司的正常運作,而兩頭忙吧?
他父親死了,那……他身上的緊箍咒,是否也隨著他父親的逝世而得到解脫?
「主任,你是在擔心什麼啊?」門田好奇地望著她。
「沒有。」她回過神。
「我們跟東亞的合約已經成定局,不會因為道川廣夫-的死而有異動的。」門田自以為瞭解地說。
真央勉強地扯了扯嘴角一笑,「說的也是……」
***
一下班,真央就立刻返家,坐在電視機前面看著有關道川家的報導。
整整一個下午,她都沒有接到將人的電話,而她也不敢貿然地打電話給他。
他現在一定忙著處理父親的身後事,她實在沒立場也沒必要在這個時候去打擾他。
正當她想得出神,電視新聞中突然出現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現在本台記者在道川家外面看見了道川美步,也就是道川將人的妻子,她神情哀傷地步出車外,看來非常難過……」記者說著,立刻衝上前去攔在身著黑衣的美步面前,「道川夫人,請問現在道川先生心情如何呢?」
「我先生他非常難過……」美步拿著手帕輕拭眼角,模樣悲傷。
「那關於東亞繼承權的事情,道川先生他有什麼打算嗎?」
「我們現在只想把公公的後事辦好,其它的日後再談,謝謝各位的關心……」美步說完,在保全人員的護送下進人了道川家。
看見這樣的新聞,真央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覺、什麼滋味。
道川廣夫逝世,美步身為媳婦是該如此。但看見她在媒體前又是先生,又是公公的說,真央就覺得……自己離將人真的越來越遠了。
在所有人面前,美步是將人的妻子,在將人喪父極需安慰之時,能陪在他身邊的是美步,而不是她。
她不能出面去安慰將人,不能為他做任何事,只能……守在電視機前,透過媒體、透過跟道川家相關的人士,才能知道將人的情形。
驀地,她感到好寂寞、好哀傷。
道川廣夫的死並沒有讓她跟將人的距離拉近,反倒讓她覺得將人離她越來越遙遠。
將人遭逢父喪,她知道自己不該有這樣的想法,但她無法不那麼想,尤其是在電視新聞中,一次又一次地看見美步的出現後。
這一晚,她就一直坐在電視機前面,哪兒也沒去,什麼也沒吃。
她不只一次的這麼想──日後她是不是只能在電視機裡看見將人?
在她無法接近將人、無法為他分憂之時,能夠以妻子身份陪伴在他身邊的美步,是不是也能順利地回到他身側?
想這些,很愚蠢。但……她忍不住這麼想著。
她好想立刻到將人的身邊去,可她不行。她什麼都不是,她根本沒有那個立場及身份……
於是,她只能沉浸在一種不知名的、無預警的憂鬱之中,然後不知不覺地過了幾個鐘頭。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她竟然沉沉睡去,等到她醒來時,發現已經半夜兩點多。
而她之所以會醒來,是因為她聽見了門鈴聲──
她倏地驚醒,腦子裡閃過了一個念頭。
將人!?她想不到還有誰會在這個時候按她的門鈴,除了他。
她衝到門口去,飛快地打開了門。
門外是一個高大的、疲倦的、帶著沉沉哀慟的男人身影。
「真央……」將人聲線幽幽地。
「將人?」雖然在這個時候見他出現在門外,是解除了她一整天的不安,但……應該為父親守夜的他出現在這裡,又是因為什麼呢?
「真央……」將人突然伸出雙臂將她環抱住,緊緊地、牢牢地。
「將人?」她惶惑的凝望著他。
他濃眉糾結、神情沉鬱,那模樣就像是在雨夜裡流落街頭的小狗般,急需有人給予溫暖。
「我不想待在那兒……」他將臉深埋進她飄散著淡淡花香的髮絲裡。
從他寂寞的聲線中,她知道他需要她給他溫暖;而事實上,需要溫暖的又何只是他呢?
「我知道……』她雙臂一伸,溫柔地圈抱住他。
***
在昏暗的臥室裡,將人背對著真央側躺著。
她溫柔的雙臂輕輕地環抱著他,不時撩撥著他濃密的髮。
今晚,他不該在這裡的,但……他選擇了這裡。
光想到這一點,真央就覺得安慰。儘管日後的發展,她無法預知,更無法掌控,但此刻……她是最貼近將人的人。
這一際,他是她所擁有,而她是他的唯一。
「對不起……」突然,他低沉的聲音劃破了沉寂。
「嗯?」她微怔,「什麼對不起?」
他將她環在自己胸前的手舉至唇邊輕吻一記,「今天你也不好過吧?」他知道整天沒有他消息的她,勢必也在不安中度過了一天。
感動於他的體貼,她心裡冉冉升起一股溫暖甜蜜,但在那溫暖甜蜜後,又尾隨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憂懼。
甜蜜的是,他竟那麼地瞭解她的心情,而憂懼的是……她能擁有他這樣的體貼多久?
「我不是不跟你聯絡,而是事情來得太突然,許多事一下子就全湧了上來……」
「我明白。」她將臉頰輕靠著他的髮,「我只是覺得不能在你身邊陪你有點遺憾,你……一定很傷心吧?
他沉吟了片刻,幽幽地道:「傷心……也許吧?」
「將人?」她不解他話中的意思。
「這麼說或許非常不孝,但是其實我……我曾經在心裡有過希望他快點走的念頭……」
「將人……」
「父親一直左右著我,無形之中,我總是受到他的箝制,尤其是在婚姻上……」他低聲喃喃地:「我一直想跟美步結束婚姻關係,但是因為我父親還在,所以無法如願,本來我心中的不滿還不那麼深,但遇上你之後,我是真的很積極地想跟美步離婚,不過……我知道父親他不會答應……」
她微微蹙起眉心,心中五味雜陳。
她當然瞭解他的想法,因為她也曾經那麼想過。
「當我看見他嚥下最後一口氣,我終於覺得自己解脫了,但是隨之而來的罪惡感,卻令我恨透了自己……」
他濃眉深鎖,神情沉鬱,「今晚我該守在他身邊的,可是我一刻也待不住,當我曾經那麼想擺脫掉的人真的躺在我眼前,我的心竟猶如刀割……」
「將人……」聽到他這一些話,真央忍不住鼻酸,悲傷地流下淚來。
她將他緊緊地抱著,像要給他全世界的溫暖似的。
她沒有什麼可以給他,除了擁抱、除了愛、除了溫暖……不知怎地,雖說失去父親的人不是她,但她卻懂得他內心的掙扎及矛盾。
也許……也許是因為她也曾經是那個希望他早日擺脫他父親的人吧?
「什麼都別說,也別想……」她撫摸著他的髮際,輕聲道:「你太累了,睡吧!」
將人轉過身來,將臉埋進她柔軟而溫暖的胸懷裡,然後以雙臂牢牢地環住她,像是怕她會在他睡著時離開他似的。
「真央,待在我身邊……」他啞然的聲音喃喃地道。
燙人的淚自她眼眶中滑落,然後淌落在他發上。「我會的……」她也以雙手響應了他。
***
翌日清晨,將人在真央還未醒來之前就已離開。
身為道川本家中唯一的兒子,他必須回去處理父親的後事,他沒有逃避的權利。
一回到家裡,身著喪服的道川文京子便迎了上來,「將人,你跑去哪兒了?」
「沒有……」自知沒為父親守夜實在理虧,他神情歉疚。
「我一直叫人聯絡你,可是都……」
「我手機忘了充電。」他打斷了她,「是不是有什麼事?」
「赤城董事找你,好像有急事。」
「是嗎?』他微頓,「他呢?」
「內室。」
赤城董事在這個時候找他,勢必有什麼非常重要且無法拖延的事要告知他。因此,他一刻也不延遲地往內室而去。
一進內室,一臉焦急的赤城董事就從位置上站了起來,「道川少爺……」
「赤城叔叔,您坐。」赤城是道川廣夫多年舊友,對道川家有著相當的忠誠度,因此即使自己身份高高在上,他對赤城還是以禮相待。
「道川少爺,我知道你正忙著為道川老爺辦理後事,不過有件事我不能不即早告訴你。」赤城一臉憂色。
「是什麼事?」將人疑惑地問。
「是關於宮尾董事他……」
「宮尾董事怎麼了?」他從不稱呼宮尾俊輔為「岳父」,不完全是因為他跟美步的婚姻關係所致,而是因為他從來就不喜歡宮尾俊輔這個人。
當初父親因為他在政界的勢力及優厚的財力,而選擇他為親家,目的是為使道川家更加的壯大。
但他覺得宮尾俊輔是隻老狐狸,是頭滿懷野心的惡狼,要是不提防,可能會連骨頭都被他啃掉。
所以打從宮尾俊輔進入東亞集團並成為董事之後,他就一直注意著他。也許是因為美步跟他還維持著婚姻關係,所以不見他有任何動作。
可如果他跟美步的婚姻破裂,宮尾俊輔會使出什麼手段惡整他?
為了防止宮尾俊輔扯他後腿,他其實也事先做了防範措施。
他知道宮尾俊輔的死穴在哪裡,但宮尾俊輔卻將他的「靜觀其變」看做「渾然不覺」。
他可不是什麼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少爺,在他進入東亞之前,早已在父親的訓練下,成了一個標準的「生意人」。
「宮尾董事原先已經持有公司的不少股份,而在老爺生病的這段期間,他居然又從其它董事那兒收購了一些股份,現在他跟少爺你持有的股份不相上下,據說他正跟小田切董事接洽,如果他又從小田切那兒買到了股份,少爺你的總裁之位必然不保……」
聽著,將人的神情不覺沉凝。
想不到宮尾俊輔的速度這麼快,竟然已經開始了收購的動作……
「少爺,」見將人沉思不語,赤城急了,「宮尾董事是你的岳父,為什麼……」
「我也正在想。」將人當然知道宮尾俊輔為什麼如此做,只不過他並不想多說。
他父親病逝,宮尾俊輔一定料到,他可能會在父親死後,向美步提出離婚的要求,宮尾俊輔這番動作不過是為了箝制他,教他怎麼都無法跟美步離婚。
「赤城叔叔剛才說他正跟小田切暗中接洽?」
「嗯。」赤城點頭,「這件事是小田切的夫人無意中向內人提起的。」
「是嗎?」將人沉吟著,不知在思索著什麼。
「道川少爺,我們該怎麼辦?」赤城跟道川家交情匪淺,當然不願意見道川家的龍頭之位落入他人之手。
他臉上倒是沒有太多驚慌不安,「赤城叔叔,我麻煩您一件事。」
「少爺儘管吩咐。」
「幫我約小田切,我要見他。」他說。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26 01:01:46
第四章
宮尾俊輔收購了大量股份之事,不出三天就傳遍了東亞集團上下,就連一些跟他們有業務往來的公司,也都知曉了這個訊息。
當然,真央也不例外。
宮尾俊輔會有這番「謀朝篡位」的大動作,在外人看來實在不可思議,但對真央來說,卻是早就可以預料的事。
為了保住女兒的婚姻,宮尾以這個手段來箝制將人,絕不意外。
現在真央擔心的,不是她跟將人未來茫茫,而是將人的總裁之位難道真要落入他人之手?
如果將人在事業與愛情之間選擇了她,固然是一件值得安慰歡喜的事,但若是他因為選擇了她,而失去了他原本該擁有的一切,她又於心何忍?
那天將人自她住處離開之後,就沒有再跟她聯絡,她知道他目前有許多事情急待他一一處理,因此就算未與她聯絡或見面也是正常。
但不知怎地,她就是覺得心慌,好像那一夜是他與她的最後照面般。
她會怎麼做呢?
當將人說他願意放棄一切,只為跟她在一起時,她會佔有他,還是犧牲他們的愛情成全他的未來?
正當她想得出神,門鈴突然響起──
她起身衝向門口,以為站在門外的會是將人。「將人,你……」門未打開,她就興奮地道。
但待覷清門外的人,她把即將出口的話全咽進了肚子裡去。
門外站著的不是將人,而是一身黑色洋裝,神情冷漠高傲的宮尾美步。
「我不是將人,你很失望吧?」美步笑睇著她,像是在看一隻不足為患的落水狗般。
「宮尾小姐?」真央震愕地望著她,心中有一股不安。
「我今天來是跟你談將人的事。」美步一點也不迂迴地道,「你應該已經知道東亞集團內部正在鬧革命的事吧?」
真央眉心一擰,有點懊惱地道:「你想說什麼?」
「既然你知道,就應該曉得我父親隨時能取代將人的位置。」美步洋洋得意地撇唇一笑。
「宮尾小姐,將人是你的丈夫,你為什麼……」
「為什麼要這麼對付他,是嗎?」美步打斷了她,臉上是一抹不在乎。
她慢條斯理地從皮包裡拿出一包涼煙,動作優雅地點燃並抽著。
「是他自找的。」她冷睇著真央,將煙霧輕輕地吹拂在真央臉上,「要不是他那麼無情冷漠,我跟我父親也不會這麼做。」
「你……」
「不過說來也是你害的。」美步挑挑眉頭,似笑非笑地道,「如果不是因為你,他也不會跟我過不去。」
「你根本不要這段婚姻,為什麼還要……」
「誰告訴你我不要?」美步臉上一沉,模樣憤恨而慍惱,「就算我不要,也輪不到你!」
「宮尾小姐,你……」見她態度囂張,真央實在氣不過。但一想起她如今對將人造成了一定的威脅,她便不好得罪她。
美步目光如利刃般地瞪視著真央,咄咄逼人地道:「你能為他做什麼?」
她細長的指頭一伸,帶著挑釁意味地抵在真央胸口,「他父親過世,你能陪在他身邊幫忙嗎?他的事業出現危機,你能給他什麼實質的助益嗎?只要我一個點頭或搖頭,就能決定他在道川家的地位保或不保,你呢?你恐怕連自己都保不住吧?」
真央無話可說,畢竟美步說的都是實情;事實上,她確實什麼都幫不了將人。
她當然不想放棄將人,但她知道只要她拉著將人,將人就會從此失去他所擁有的一切。
「你愛他吧?」美步一記冷笑。
真央沒有回答她,只是肅然地望著她。
美步哼地,「既然愛他,就別害他。」說著,她將抵在真央胸口的手伸了回來。
「只要你離開他,他就能保有他原本該有的一切,你聽清楚了嗎?」話落,她轉身就要離去。
望著她冷漠的、無情的美麗背影,真央的心突然一緊。
她不是開玩笑的,她是真的打算毀掉將人。
「宮尾小姐……」不知哪來的衝動,她喚住了已欲離去的美步。
美步轉頭冷睇著她,「還有事?」
「我……」真央猶疑地望著她,「如果我跟將人分開,你真的會……」
「只要他還是屬於我,我就不會害他。」她一臉勝券在握的表情,「我早說過,你跟他是不可能的。」
話罷,她頭也不回地步下樓去。
看著她上了停在樓下的小跑車,然後揚長而去,真央的心緒也跟著那張狂的呼嘯聲,遠遠的拋在她構不著的地方。
這時候她才發現,兩個人要走在一起實在不難,甚至也不需要太多的掙扎;但分離……卻太折磨人。
***
成城道川家
宮尾俊輔帶著美步端坐在道川家的大廳裡,而將人及文京子母子倆也都在常
當然,親家過世,宮尾俊輔出現在這兒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只是今天他的出現,卻令道川家除了哀傷之外,還瀰漫著一種詭譎多變的氣息。
「親家,」文京子帶著試探地、討好地語氣問道:「最近我們聽到一個消息,不知道您……」
「道川夫人指的是我收購東亞集團股份的事吧?」宮尾俊輔笑著打斷了她的話。
「為什麼呢?」文京子聽到他親口承認,就算不相信也得接受這個事實了。
宮尾俊輔一笑,斜睇了一言不發的將人一記,「為什麼?我不過是替美步買個保障罷了。」
「我不懂親家您的意思?」文京子其實多少知道原因為何,但她還是故作糊塗,免得讓人說她縱容兒子外遇。
宮尾俊輔拉起身邊女兒的手,自顧自地說:「大家都知道我最寶貝這個女兒了,要是她受了什麼委屈,我這個做父親的是不會悶不作聲的。」
「我們怎麼會讓美步受委屈呢?」文京子望著美步,一臉求救的表情,「美步,媽咪最疼你了,不是嗎?」
「道川夫人對美步的好,我當然是知道,不過……」他睨著神情淡漠的將人,說道:「將人對她怎樣,道川夫人應該也略知一二。」
「呃……」文京子一頓,憂急地覷著一旁始終不吭聲的將人。
「將人,你在外面有女人,而且打算等你父親過世就跟美步離婚,我沒說錯吧?」宮尾俊輔非常直接地問。
文京子一聽,立刻否認並要求將人解釋清楚。
「不是的,我想親家您有所誤會,將人沒有女人,是那個女人糾纏著將人。」她望著將人,焦急地道:「將人,你說……」
「我確實是打算跟美步離婚。」將人突然打斷了文京子的話,聲線冷冷地承認了宮尾俊輔的臆斷。
「將人!」文京子優心先夫一生事業就如此拱手讓人,當下慌得變了臉色。
其實就算保不住總裁之位,道川家還是持有相當的股份,但她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因為將人一旦失去了這個位置,道川本家的地位也會跟著不保。
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種事情發生在將人身上,她要他跟他父親一樣,在那些分家親戚面前抬頭挺胸、高人一等。
「將人,你胡說什麼?」文京子扯住他的袖口,要他慎言。
「我跟美步的婚姻已經無法挽救,不管您用什麼手段想逼使我就範,也都回天乏術了。」將人不顧母親那憂急及哀求的目光,「美步跟我的關係,早在兩年多前她離開的那一天,就結束了。」
宮尾俊輔眉頭一擰,神情惱慍。
美步聽見他在她父親面前猶然如此堅決,不覺受挫。「將人,你真為了她,什麼都不要了?」
「美步,」將人望著她,神情平靜,「請你接受事實。」
「你!」美步氣得漲紅了臉,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將人,」文京子覷見宮尾俊輔的臉色愈益沉凝,連忙想制止將人,「別……」
「不,」將人睇了她一眼,再望向宮尾父女倆,「趁著今天大家都在,我要把話說清楚。我跟美步是不可能了,不管有沒有真央的存在,我也不打算再跟美步維持這種虛偽的婚姻關係。」
現場沒有人再開口講話,只是各有心思地忖著。
突然,宮尾俊輔站了起來。
「親家……」文京子見他欲離去,急忙想挽留他。宮尾俊輔抬手阻止她開口,冷冷地道:「沒什麼好說的,既然他如此堅決,那大家就在股東會議上見真章吧!」話罷,他拉著美步,「我們走。」
「爹地……」美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臉掙扎。
「不用留戀了。」宮尾俊輔神情嚴峻地睇著她,然後將她拉出了道川家的大廳。
***
宮尾父女倆走後,文京子就像世界末日已然到來似的,坐在廳裡發怔。
她無法相信將人竟然為了一個女人,而打算犧牲掉他應得的一切,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東亞集團是他父親生前費了很大力氣才經營起來的,而現在他才過去,公司居然就面臨了如此危機。
在外人眼中看來,一定會認為這是將人不夠本事,只是個仰仗父親之勢的無用貴公子。
每年在道川家的家族聚會上,他們本家的主人一定是坐在首位的,但如今……將人會被排擠到什麼樣的位置去呢?
要是東亞集團的總裁之位在他手中丟了,就等於他在道川家的位置也要跟著丟了呀!
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只為了一個女人就要讓自己「重新來過」?
別說她這個做母親的,就算是不相干的外人都會覺得惋惜。
望著先夫的遺照,她不覺潸然淚下。「廣夫,你說……我該怎麼做?」她喃喃自語地道。
將人已經成人了,他有權利決定自己要過什麼樣的日子,做母親的她只能旁觀,但無法參與。
她知道過去他一直跟美步維持著婚姻關係,是為了他父親,而今他父親走了,他再也沒有顧慮,所以這個婚他是離定了。
但是行嗎?她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離婚,然後接著就失去了一切嗎?
不,不行,身為道川家的女主人及將人的母親,她絕不能看著將人在道川家失勢。
其實她也不是非要美步當她媳婦不可,只是就目前……確實是沒有任何人比她適合。
再說,現在宮尾俊輔以公司股份做為條件,要求將人跟美步復合,他更是不能讓將人「任意妄為」了。
她當然看得出來將人對那個女人是認真的,但是就算是真情至愛,到了這節骨眼上,還是要狠下心割捨。
照剛才那情況看來,要將人放棄那女人是不可能的。既然從他這兒無法下手,那她只好對那個女人動之以情。
如果她對將人是真心的,應該就能為了將人的未來而離開他。
為了將人、為了道川家,這個「黑臉」,她是扮定了。
***
「你是菊地小姐嗎?」文京子凝視著眼前這個樸素而清麗的女子,心裡微微地有些不安,「我是將人的母親。」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將人的外遇對象,而她給她的感覺跟她原本所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她以為她看起來會是那種聰明冶艷,讓人覺得有侵略感的美麗女子,但她並不是。她確實是個非常聰明漂亮的女子,但不是帶著威脅感的那種。
意外地,她對她的初次印象並不差。不過即使如此,她還是不能讓她取代美步而進入道川家。
道川家現在正面臨著數十年來的最大危機,為了使道川家安然度過這個危機,就算要她當一個無情拆散愛侶的壞人,她也毫不猶豫。
「我是菊地,您好……」知道突然出現在門外的高貴婦人,就是將人的母親,真央不覺緊張了起來。
雖然她沒料到將人的母親會親自來找她,但她知道她既然來了,為的就一定是那件事──離開將人。
不曉得她是怎麼知道她的住處的,不過若是宮尾美步能找上門,她相信將人的母親一定也有辦法找到她。
像他們這種站在頂端的人,總是有辦法透過各種管道,找到他們想找的人或是想知道的事。
「我想菊地小姐一定知道,我今天是為什麼而來。」文京子神情凝肅。
真央點頭,沒有說話。
「既然你都知道,那我就不必拐彎抹角了。」她正視真央,用一種誠懇的、嚴肅的眼神凝望著她,「菊地小姐,請你無論如何都要離開將人。」
即使早已料到她所為何來,但一旦她說出了口,還是教真央心口抽痛。
其實在美步來找她之後,她就已經有了離開將人的打算。
目前將人正兩面受敵,進退兩難。
要他選擇她,他就會失去現有的一切;但若要他擁有現在的一切,她勢必就要離開他。
在這件事情上頭,將人太堅決了,他擺明了寧可失去一切也不放棄她。
這對她來說確實欣慰,但她能那麼自私嗎?她能因為想擁有他,而毀掉他的人生嗎?
不,她做不到。不是因為愛得不夠深濃,而是愛得越深,就越不忍看他陷入萬劫不復的泥沼。
「我知道我的要求太殘忍,但是請菊地小姐體諒我做母親的苦心,我實在不忍見將人所擁有的一切,就如此被剝奪掉。」文京子神情略略激動。
「道川夫人……」見她情緒激動,真央也眼眶泛紅。
將人是獨子,身為一個女人在丈夫死後,唯一能依靠的當然就只有兒子,對她來說,將人的未來及前途,可以說是比她自己的命還重要。
就因為重要,她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勸阻真央繼續跟將人來往。「菊地小姐,站在同為女人的立場,我希望你能體諒我的苦衷。」
「道川夫人,我明白您的意思,我……」
「菊地小姐,我看你是真的愛著我們家將人的吧?」文京子忽地牽起真央的手,真摯而急切地凝視著她:「既然你愛他,一定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他失去所有,是不是?」
真央想點頭,可是一點頭,就代表她是真的要放棄了。
她也不是堅決不放棄,但在放手與不放手之間,還是有著免不了的掙扎。
見她眼底掙扎的瑩瑩淚光,文京子知道她是絕對可以「動之以情」的。「菊地小姐,我拜託你成全將人的未來……」
文京子緊緊地抓著真央的手,並感覺到她的手在微微顫抖著。
「我知道這對你不公平,因為你跟將人是真心相愛,但是將人他的未來若因此毀於一旦,我相信那也是你不樂見的……」
「道川夫人……」
「只要你答應我,不管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文京子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直視著真央,「如果你覺得道川家欠了你,我可以向你道歉賠罪……」
說著,她退後一步,猛地彎腰向真央欠身。
「道川夫人,不要這樣……」她緊緊地抓著文京子的雙手,「您別這樣……」
「菊地小姐,拜託你……」說到激動處,文京子忍不住掉下淚來。
睇見她臉上的淚水,真央已顧不得內心的百般掙扎。「我答應您,我……我會想辦法讓將人離開我……」
「真的?」文京子驚喜地道,「你真的願意放棄他?」
看著那張全心為子的母親的臉,真央是怎麼也硬不下心腸拒絕她的。再說……她心裡其實也動過離開將人的念頭了。
她可以繼續在心裡愛著將人,但是她絕對不想看見將人失去他應得的一切。
「我會離開他,您放心。」魚跟鳥是不可能相戀的,即使他們相戀,也決計無法長相廝守。
或許打從一開始,她跟將人的魚鳥之戀就注定是悲劇收常
該放手的時候就放手,她絕對不能眷戀。失去愛情不會死,當年被背叛後,她不也站了起來。
在她跟將人的戀情中,沒有誰對不起誰,即使沒有結局,至少他們都深愛著彼此。
就算不能在一起,她已經擁有了他全部的愛。
「我一定……一定會讓將人擁有他該擁有的。」她凝望著文京子,心痛的淚水自眼尾滑落。
***
因為公事上的需要,真央走了一趟東亞集團。
將人為了父喪而無法在公司裡處理公事,於是將所有事務都交代給底下的高村圭他們。
「嗨,菊地小姐。」雖然追求不到佳人,高村圭還是保持著值得稱許的風度。
真央趨前,「高村先生,近來好嗎?」
高村圭略帶自嘲意味地一笑,「如果能追到你會更好。」
她淡然一笑,沒有搭腔。
「我今天聯絡了你好幾次都找不到你,很忙嗎?」她轉移話題。
「我們公司的事,你應該略有所聞吧?」高村圭蹙起眉頭,有點煩憂地道,「現在大家都在猜測道川先生的位置,會不會被宮尾董事取代呢!」
「宮尾董事已經準備接管東亞了嗎?」她露出憂疑之情。
事情到底發展到什麼地步了?如果她立刻離開將人,宮尾會不會將將人應得的地位還給他呢?
高村圭點了點頭,然後壓低了聲線說:「有傳聞說道川先生有了女人,而且還當著宮尾董事的面,表明要跟美步小姐離婚,如果事情屬實,那宮尾董事一定會對道川先生展開報復的。」
「他在宮尾董事面前說他要離婚?」真央喃喃自語。
高村圭沒有發覺她臉上怪異的表情,逕自又說:「想不到像道川先生那麼冷靜又具有事業心的男人,居然會為了一個女人捨棄他擁有的一切,不知道是哪一位小姐,竟然有如此大的魅力。」
「他……真傻……」真央低垂著眼,眼眶微微濡濕。
雖然這些天將人一直沒有跟她聯絡,讓她覺得心慌不安;不過在她從別人口中聽到這樣的事後,總算也感到安慰。
他真是為了她,什麼都不要了?
他能用這麼堅決的心意來愛她,那她呢?她對他的愛堅定到什麼程度?她是不是能為了他好而果斷地離他而去?
她知道自己必須那麼做,只有那麼做,她才能讓將人得到他應擁有的一切。
他是天之驕子,原本就應該站在頂端,她不能因為一個「愛」字,就讓他跌進足以教他粉身碎骨的谷底。
「傻瓜,他不該為了我而放棄一切……」真央忍不住地流下一行清淚。
「是啊,我也覺得他真傻……」高村圭附和著她,然後像是被雷打到了一樣,瞪大了眼睛望著真央,「菊地小姐,你……你說……」
真央抹去懸在眼角的淚珠,「我就是他外面的女人……」
高村圭張口結舌,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久久,他緩和了情緒,卻依舊半信半疑地望著她,「你是說……真的?」
她幽幽地睇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礙…」他驚愕地,不知所措地看著她。「這麼說,你跟道川先生……你為什麼要介入道川先生的婚姻呢?你的條件很好,應該……」
「我不是破壞他們婚姻的罪人,我……」真央知道不管怎麼說,外人都很難理解她跟將人之間的感情糾葛。
高村圭苦笑一記,「我也不是說你破壞人家的婚姻啦!只是覺得……」他用一種惋惜的眼神凝視著她,「唉,那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我要離開他。」她說。
「可是道川先生並沒有放棄你的意思呀!」
「我不能害他。」她意志堅定地道,「剛才你不也說,他為了一個女人而放棄所有很傻嗎?」
高村圭抓抓頭,尷尬地一笑,「我不知道他為的是你呀……」
看著高村圭,真央腦海中忽地閃過一個念頭──
雖然她已經有離開將人的決心,但問題是將人願意嗎?如果她不找個理由或借口跟他分手,他會同意讓她離去嗎?
要將人放手,那除非……除非她身邊另有一個對象。
「高村先生,」她一臉誠摯地望著高村圭,「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咦?」高村圭一怔,「你說,如果我辦得到的話就……」
「我們找個地方談談。」她說。
「呃?」高村圭一愣,訥訥地點了頭。「好……」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26 01:02:11
第五章
聽完了真央的細述,高村圭總算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這麼說來,你並沒有介入他們的婚姻嘛!」高村圭啜了口咖啡,笑著:「不過我們都不知道,道川先生跟美步小姐的婚姻,居然是這種情形呢!」
「將人他為了不讓他父親擔心,所以……」
「唉,」高村圭輕歎一聲,「我們這些人總羨慕像道川先生,那種生來就站在頂端的人,卻不知道他連自己的感情都無法主宰。」
他沉吟了一下,抬眼望著她,「菊地小姐,你要加油啊!我支持你們。」
真央看著他,無奈地撇唇一笑,「我要離開他,這就是我找你幫忙的原因。」
「你要離開他?」高村圭一震,「為什麼?你們不是彼此相愛?」
「我不能害他失去一切。」她神情肅凝而認真。
「可是……」
「高村先生,」真央打斷了他,「我已經決定了,你能幫我嗎?」
高村圭微微地蹙起眉頭,「你要我幫什麼?」
雖然他追不到真央,但他還是挺支持她跟將人的感情。聽她說要離開將人,而且意志相當堅定,他還真覺得可惜。
「請你跟我交往。」她說。
他一怔,「什麼?」
「當然不是真的交往,」她不好意思地道,「只是要他以為我背叛了他而已。」
要高村圭幫這種忙,她心裡還真是歉疚,不過眼下她似乎也沒有其它辦法或人選了。
「行得通嗎?」高村圭面露難色。
見他一臉為難,她急問:「你是怕將人會開除你或是為難你嗎?」
「不,不是。」他淡然一笑,「道川先生不是那種會公報私仇的人,我只是覺得這樣太傷人了。」
「再痛也會過去,」她聲線幽惻,「我不想毀了他的未來。」
見她心意已決,高村圭也沒有再多說什麼。
「這麼說……你是決定了?」
「是的。」她眼神堅定地凝視著他,「請你無論如何要幫忙。」
高村圭倒沒有猶豫太久,「好,我答應你。」
「高村先生,」真央感激地握住他的手,「謝謝你。」
他望著她,無奈地一記笑歎。
***
道川廣夫的喪禮上,來了不少政商兩界的重要人物,顯見他空前在政商界的地位自是不容小覷。
喪禮上,美步還是以將人妻子的身份在靈堂上答禮,雖然臉上明顯地有些不甘,但還是坐在將人身邊,認分地盡著道川家媳婦的責任。
其實這是她父親交代她如此做的,不然以她的個性,在聽到上次將人那番話後,斷不可能還乖乖地坐在這兒。
她父親要她盡一個媳婦的責任,免得遭人非議。
要是身為媳婦的她,沒有出現在公公的喪禮上,人家一定會說她做媳婦的不孝,那麼日後將人就更有理由提出離婚的要求了。
為了不讓將人稱心如意,她無論如何都要出現在喪禮現常
她要讓他什麼都得不到,讓他嘗嘗一無所有的滋味。
「東亞高村圭先生、清和實業菊地真央小姐……」突然,喪禮司儀沉沉的聲音,念著將人熟悉也驚訝的名字。
高村前來致哀實在不奇怪,但真央她為什麼會來?
聽到真央的名字,感到震驚的不只是將人,就連文京子及美步都是一臉詫異。
就在他們都感到疑惑不解的同時,真央已經跟高村圭並肩走了進來。
向道川廣夫的靈柩行禮後,他們面向家屬致哀,而家屬也對他們回禮。
迎上將人疑惑的目光,真央力持鎮靜。
她知道自己不能有絲毫的畏縮閃躲,只要她的眼神不夠堅定,就會壞了她的「分手大計」。
「請節哀順變。」高村圭向將人及他的家居致哀慰問著。
「謝謝你。」將人的這句謝謝是對著高村圭說,但眼睛卻是望著真央的。
真央迎上他的目光,禮貌而生疏地道:「請節哀,道川先生。」
將人眉心微微一擰,聲線一沉,「謝謝你。」
真央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挽著高村圭的手臂,「高村,我們走吧!」
看見這一幕,將人臉上神情驟變,而文京子及美步也一臉的百思不解。
不過很快地,文京子猜到真央為何要如此,也因為知道真央為何如此,心裡更是歉疚不安,但她不能表現出來,更不能說出來;她想,真央是真的愛著將人,所以她決定離開將人,以成就他的未來。
「道川先生,我們先走了。」高村圭向將人一欠,與真央雙雙步出靈堂。
他不懂這是怎麼一回事?當他忙著辦理父親的後事及跟宮尾俊輔周旋時,真央跟高村圭到底是……
看真央挽著高村的模樣,他就覺得妒火攻心、不能自已。
為了他跟真央的未來,他是那麼堅決地拒絕了宮尾俊輔的條件及不顧他的威脅,但真央在他沒跟她聯絡的這些時日裡,卻跟高村發展著他所不知道的關係?
當他腦子裡的思緒不斷亂竄著的同時,他已不自覺地站了起來。
「將人?」文京子一驚,猛地扯住了他黑色喪服的衣角,低聲道:「你做什麼?」
他神情凝重而惱慍,「我馬上回來。」話罷,不顧其它家屬的猜疑目光及低聲議論,他快步走了出去。
***
在真央及高村圭臨上車之前,將人及時地追上了他倆。
「真央!」他沉聲喚住她。
真央一怔,心裡有著一種深濃的不安。
她知道將人追出來是為了什麼,而就因為知道,她必須好好地演完這場戲。「道川先生。」她正視著他。
將人瞪視著她,再斜睇了高村圭一眼。「這是怎麼回事?你跟高村……」
「你看見什麼就是什麼?」她故作無情地說。
「什麼意思?」他濃眉一糾,神情愈益深沉。
她睇了高村圭一眼,神情淡漠,「你指的是什麼?」
「你跟高村是怎麼一回事?」他沉聲質問。
「道川先生,我跟……」高村圭見他面帶慍色,急忙想幫真央的腔。
「我問的是她。」對將人來說,這件事對他的衝擊是極大的。
儘管他平時是個冷靜且不動聲色的人,但在看見真央跟高村圭在他毫無察覺之下,突然走在一起時,他竟忍不住地動了脾氣。
他兩隻眼睛像燃燒著似的盯著真央,彷彿她不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他就不准她離去一般。
「我跟高村在交往當中。」
「你說什麼?」他難以置信地直視著她,「你在開什麼玩笑?」
「誰跟你開玩笑?」她撇唇一笑,滿臉的不在乎,「你可以問問高村。」
將人眉丘驟隆,視線一轉地望向高村;高村臉上略帶畏色,一副「不是我的錯」的無辜表情。
「高村,她說的是真的?」
「呃,我……」高村面露難色,幾乎想承認這一切都只是作戲。
但轉念一想,他已經答應了真央,實在不想失信於她。
他現在已是騎虎難下,就只有捨命陪君子了。「道川先生,我追求真央的時候,並不知道你跟她的事情,所以……」
「那你現在知道了?」將人神情陰鷙得嚇人。
「我有權利接受任何人的追求。」真央往將人身前一站,秀眉一牛
「你……」他無法相信這一切,即使事實就擺在眼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不會這麼做的……」
「為什麼我不會?」她挑起眉毛,冷漠地笑著,「你有多瞭解我?」
「我知道你不會這麼做,如果你要跟我分手,不會一聲不響。」他說。
真央低下頭去一笑,「道川先生,我很容易寂寞的,要是你三天不跟我聯絡,我就可能投入別人的懷抱。」
聽見這樣的話自她口中說出,他雖不至於完全相信,卻還是壓抑不住內心的激動。
「真央,我不相信你會……」
「你最好相信。」真央打斷了他的話,「我是認真的。」
「真央……」
「道川先生,你跟我是不同世界的人,跟你在一起,我的壓力太大了。」說著,她走向了一臉不知所措的高村圭,然後挽住了他的骼臂,「可是跟高村在一起,我非常自在,那是你無法想像的。」
聽著這些話從她口中說出,再看她那一臉毫不在意留戀的表情,將人的心已經被拉扯得四分五裂。
這是真的嗎?這一切都是他一廂情願?是他自以為他們的感情無堅不摧?是他……
不!這不是真的!
「真央,我要聽你說實話!」他忽地伸出手,猛地將她拉向自己。
真央使勁地、決絕地拽開他的手,「道川先生,別忘了你自己的身份!」話罷,她拉著高村圭,「高村,我們走。」
「真央!」將人厲聲一喝。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慢慢地呼出。然後,她緩緩地轉過身來望著他……
「請你放了我好嗎?」她冷冷地、不帶任何感情地說:「跟你在一起真的太累了。」
將人的眉心深鎖,眼底滿是懊惱憤恨,還有無可奈何。
這都是她的真心話?
他不想相信,但是……他似乎已經沒有不相信的道理。
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後,他毅然地背過了身,大步地朝大屋而去。
坐上高村圭的車,真央強忍了多時的眼淚,終於在無法壓抑的情況下,潸潸落下。
「菊地小姐,」他遞了面紙給她,「這樣好嗎?」
真央接過面紙,堅強地擦掉了眼淚,「一切都結束了。」她望向窗外,淒惻地說。
***
在東亞集團股東會議上,身為總裁接班人的將人及已持有相當股份的宮尾俊輔都在席上。
因為從美步那兒得知將人跟真央分手之事,宮尾俊輔對收購小田切的股份之事,也不那麼積極了。
其實在一舉收購多位小股東的股份之後,他在現金的運作上並不如外人所看到的那麼自如,雖說他有意收購小田切的股份,但那多數是為了放風聲嚇唬將人的。
現在將人已經跟真央分手,對離婚之事應該就不會如先前般積極。既然事情有轉圜的餘地,他也不打算把自己及將人逼得太緊。
反正他目前持有的股份雖不及將人,但對將人還是具有一定的威脅。
要是將人有什麼動作,他再想辦法反制他也來得及。
忖著,宮尾俊輔不覺扯動唇角,得意一笑。
因為一直暗忖著關於收購股份之事,他並沒有太認真地參與會議,直到他聽見小田切的聲音,才猛地回過神來。
「今天有一件事要順便告知各位股東,」小田切清清喉嚨,說道:「那就是,我從今天起,就要永遠地退出東亞的股東會議了。」
「咦?」席上一陣愕然,只有將人氣定神閒,彷彿一切都在他的掌握及預料之中。
「是這樣的,」小田切解釋著:「我打算退休,而道川先生用我非常滿意的價錢,承購了我所持有的股份,所以在昨天,我已經將我名下的股份,通通轉讓給道川先生。」
他一說完,大家一陣議論紛紛,而宮尾俊輔則是一臉茫然。
將人唇邊掛著一抹淡淡地、自若地微笑,然後非常不經意地掃視了宮尾俊輔一記。
他知道宮尾俊輔現在有多震驚,而他就是要宮尾俊輔知道,他道川將人不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大少爺。商場上的爾虞我詐,他也懂。
「如果沒什麼事,今天的會議就開到這兒了。」將人站了起來,開始收拾著桌上的資料。
這時,幾位股東分別上前祝賀將人,而宮尾俊輔卻呆若木雞地怔坐在原地。
待所有人都離開了會議室,將人好整以暇地趨前。「宮尾先生,會議已經結束了。」
「你……」宮尾俊輔惡狠狠地瞪著他,「你別以為自己捷足先登就能擺脫掉美步,就算你穩坐了總裁的位置,也別想逼美步跟你離婚。」
將人撇唇而笑,以乎已料到他會這麼說。其實他早就有了對付宮尾俊輔的辦法。
「只要美步還是你的妻子,你就別忘了她也有權分你道川家的財產!」
他深沉地蹙眉一笑,忽地將手上的一個活頁夾,擱到了宮尾俊輔面前,「要分財產可以,不過那也得要她還是我的妻子才行。」
宮尾俊輔不解地翻開活頁夾,而從裡面掉出來的是一張又一張的照片。
照片上有著一對男女的親密合照,有的半裸,有的則近乎全裸,而照片中的女主角不是別人,竟是美步。
「這……你……」宮尾俊輔馬上就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你從哪裡拿來的?」
「我還有錄像帶,您有興趣嗎?」將人冷冷地笑問。
「道川將人,你居然……」他太震驚了,以至於話都幾乎說不齊。
「真木壽是個業餘的攝影師,不過這樣的技術也算是不錯了。」他說。
自從知道宮尾俊輔有意收購小田切的股份並威脅他時,他就一邊暗中聯絡小田切以收購他的持股,一邊則找人跟真木壽接洽。
真木壽本來就是個擅於哄女人、吃軟飯的小白臉,只要給他豐厚的條件交換,他沒有不把那些「壓箱寶」拿出來的道理。
其實真木壽過去就有拍下同居女友裸照的惡習,目的就是為了日後威脅對方以得到好處。說來,這件事就只能說是美步她沒有帶眼識人了。
他順勢又丟了一張離婚協議書在桌上,而上面已經有他的簽名。「請令千金簽了字寄給我。」說完,他旋身離開了偌大的會議室。
宮尾俊輔砰地坐回椅上,臉上只剩懊悔頹然。
***
步出會議室,將人臉上卻還是滿佈著寒霜。
順利地接掌了總裁之位並即將離婚,他的心情應該比這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都還要高興;但事實上,他卻怎麼也快樂不起來。
原因當然是為了戀人的琵琶別抱。
他以為真央是他的真愛,而他也願意為了她冒險跟宮尾俊輔周旋。然而到頭來……她卻選擇了別人。
突然,他對自己過去的堅持產生了疑問,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堅持什麼、在乎什麼。
走過轉角處,迎面而來的竟是高村圭。
其實高村圭是他營業部的一名大將,他每天有的是機會見到他。
只不過……現在的高村圭有了另一個頭銜──菊地真央的新歡。
見著他,高村圭面露不安之色。他知道高村圭為何不安,畢竟真央曾跟他有過那麼一段。
再則,他想高村圭大概也擔心自己的職位,會因為「搶」了老闆的女友而不保……
「道川先生,剛才聽董事們說,你已經穩坐總裁的位置了。」高村圭是衷心想祝賀他,只不過之前在喪禮上發生了那麼一段,讓他在面對將人時顯得非常不自在。
雖說那件事純粹是「友情贊助」,但畢竟將人並不知情。在將人的立場看來,他可是掠奪了他女人的渾球。
將人是公私分明的人,即使心裡有個疙瘩在,他也不會「公報私仇」。
「嗯,以後還要你們共同努力,我這個總裁才能繼續高枕無憂。」他淡淡一笑,「我要營業部的人員下午三點開個臨時會議,你替我聯絡。」
「是。」高村圭點頭。
「你……」將人望著他,似乎有什麼話想說,卻又說不出口。
「道川先生還有事嗎?」高村圭略感不安地問道。
將人沉吟了一下,故作泰然地,「沒什麼,問問你跟菊地小姐交往得如何?」
「呃……」高村圭低下頭,心虛地道:「還……不錯。」
「那天在喪禮上,我表現得非常失常,很抱歉。」他誠心地向高村圭致歉。
讓他這麼一道歉,高村圭慌了。「呃,不……我不……」
「好了,你去忙吧!」他撇唇一笑,但神情卻是帶著悵然落寞的。
見他那樣的神情,高村圭更覺歉疚不安。
他看得出來將人在這件事上傷得很重,若真有其事而受傷倒還說得過去,問題是那一切根本都是作假,他傷得其實相當冤枉。
將人掠過他,邁開步伐朝另一頭走去。
高村圭不自禁地回頭去看他,當他看見將人那高大而落寞的背影之時,他再也按捺不祝
「道川先生,等等!」
將人回過頭,疑惑地望著他。
他跑上前去,一臉掙扎為難。「道川先生,有件事……我……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
「很震驚嗎?」將人淡淡地問。
高村圭用力地點頭。
將人笑歎一記,「你說吧!我想再也不會有什麼事讓我覺得震驚了。」
「是……是這樣的,我……」即使很想把秘密說出來,高村圭還是免不了猶豫。
「你幹什麼吞吞吐吐的?」將人望著他,玩笑地道:「怎麼?你虧空公款?」
「不,」高村圭猛搖頭,「是關於菊地小姐的事……」
聽見他稱真央為菊地小姐,將人不覺滿心疑竇。如果他是真央的男友,為何稱真央為菊地小姐?
「真央她怎麼了?」
「上次菊地小姐跟我,是在作戲給你看,事實上……我跟她並沒有男女之間的交往。」
「你說什麼?」將人陡地一震。
高村圭一臉歉意地道:「菊地小姐怕毀了你的未來,所有才拜託我跟她演那場戲,目的就是要你對她失望。」
將人不知是生氣好,還是歡喜好,只能苦笑地瞪著高村圭。「你陪她一起騙我?」
「她是為了你好,而我是不忍拒絕她……」高村圭抓抓頭,續道:「因為她已經辭職,而且今天就要回秋田老家去,所以我才忍不住說出實情。」
將人一震,猛地抓住了他的骼臂,「你說什麼?她要回秋田?」
「是……」高村圭訥訥地點頭。
他鬆開了高村圭,指著他的鼻子訓道:「你這傢伙,我平時待你也不薄,你居然跟真央一起騙我?等我回來再找你算帳。」話罷,他如一陣疾風般離去。
高村圭望著他的背影,放心地一笑。
雖然他始終得不到佳人青睞,但能成就一對愛侶倒不失功德一件。
***
將行李一箱箱裝好後,真央席地而坐,懶懶地伸展著腰肢。
其實她也沒必要離開東京,只不過在這裡,她隨時隨地都能聽到關於將人的消息,那對她來說將是一種折磨。
為免日後無時無刻受到那樣的折騰,她決定回到秋田的老家發展,因為在那兒,她絕不會聽到任何關於將人的事情。
抬腕一看,她想已經約好時間的出租車司機,應該也快到了吧?
站起身來,她打算先將行李推到門外──
她奮力提著行李箱,緩緩地往門外移動。
「嘿咻!」剛將行李擱下,她就發現一個黑黑的影子擋在她前頭。
一抬起眼,她無情無緒地睇了那身影一眼,「司機先生,你……」
「要我幫忙嗎?」將人閒閒地站在門外,眼底帶著愛憐及微微的懊惱。
「你……」真央訝異地望著他,故作冷漠地道:「你來做什麼?」
「你才剛跟高村交往就想『落跑』?」雖然已經知道事情的真相,他還是故意捉弄她。
「要你管!」她沒好氣地道。
「身為他的上司,我總要關心他一下。」他似笑非笑地說。
睇見他那帶著惡作劇意味的笑容,真央不覺感到心慌。「無聊!」撂下一句,她旋身要回到屋裡。
將人忽地伸出手去,一把將她扯進懷裡。
突然跌進他懷中,真央不由自主地心慌意亂起來。他的懷抱是那麼的熟悉而溫暖,讓她幾乎不捨得就這麼的離他而去。
不過她不能,如果她有這樣的想法及念頭,那她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費了。
「放開,你做什麼?」她用力地推了推他的胸膛。
他不但沒有鬆手的意思,反倒將她摟得更緊。『他都告訴我了。」
「什……什麼?」一時之間,她沒弄懂。
「高村都說了。」他露出皓齒一笑,「他說你們之前都是在演戲,你只是為了讓我對你死心絕望。」
「啊?」聽他說高村圭已經全盤托出,她不覺愕然。
高村圭為什麼要出賣她?是不是將人給了他什麼好處?可惡!
「你居然串通他一起騙我?」他睇著她,眼底帶著笑意。
「是又怎樣?」眼見西洋鏡被拆穿,她只好耍賴到底,「反正我是決心要離開你了。」
「為什麼?」他那兩隻幽深的黑眸直直地注視著她,「你不愛我?」
「我……」不愛他?她說不出口,因為她其實是非常愛他的。
「你以為你離開我是為我好?」他將臉欺近,在她漲紅的臉上吹著熾熱氣息,「在你眼中,我是一個那麼不中用的男人嗎?你以為我只是個沒吃過苦、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少爺?」
她紅著臉,什麼都說不出口。
他倏地將她緊鎖入懷,「就算真的失去一切又怎樣?我不能靠自己的雙手打拼嗎?還是……如果我不再是東亞集團的繼承人,你就不愛我了?」
「不是!」她衝口而出,卻又馬上覺得後悔。
他高深地一笑,「不是?那就是說,不管我是不是東亞集團的繼承人,你都還是愛我?」
「我……你……」越是心急,她就越不知所云。
「告訴你,」他把臉貼近她,以鼻尖輕觸她的鼻尖,「我已經穩坐東亞集團總裁的位置。」
她一震,眼底閃過一抹為他欣喜的光芒。
「是嗎?」為免他覷出她的心跡,她故作淡漠地,「那真是恭喜你了。」
「別恭喜得那麼早。」他一笑,「你該恭喜的還在後頭。」
「咦?」她微愣。
他輕碰了她的唇片,低聲道:「我已經跟美步離婚了。」
真央瞪大了眼睛,像是聽見了什麼難以理解的事情。
「我現在是真正的『單身漢』了,不知道菊地小姐你有沒有興趣終結我的單身生涯?」他一臉狡黠。
因為一切來得太突然,真央有一瞬間的恍惚。須臾,她回過神來,「你是說真的?」
「嫁給我。」他以求婚代替了回答。
聞言,真央眼底的淚水以非常戲劇性的速度狂飆而出。
將人以指腹抹去她眼眶的淚水,溫柔地道:「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是答應了。」
「你真是……」她驚羞地捶了捶他的胸口。
他攫住她的手腕,低頭便深情地吻住了她欲啟的唇。
真央雖然也想過要推開他,但最後還是不敵他的熱情攻勢,羞澀地響應了他。
當兩人正吻得不可開交,一聲猶疑地、歉然地聲音卻從樓梯下響起。
「抱歉,打擾二位……」一名約莫四十多歲的司機抬頭望著他們,「請問是不是有位菊地小姐叫車?」
將人睇了嬌羞的真央,笑望著那司機,「這兒只有道川太太,沒有菊地小姐。」話罷,他重新掠奪住真央的唇。
原本真央是想因他在外人面前若無其事地吻她而推開他的,但衝著那一聲「道川太太」,她卻允許了他的任意妄為。
雖說她從來沒對道川太太這個頭銜,有過什麼妄想,但聽見他如此稱呼她的時候,她卻忍不住滿心歡喜。
道川太太。唉,聽起來還真是受用──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26 01:02:35
第六章
沒有時間讓韓郁嵐多想,飯店的接駁車已經準備就緒。
韓郁雯收斂起惡聲惡氣,拉著妹的手改用溫情勸說──
「郁嵐,這是我最後一次求你,替外公求你。你難道忍心讓外公在醫院裡,孤伶伶的等不到人嗎?」
想起慈祥的外公,韓郁嵐紅了眼,態度有些鬆動。
韓郁雯接著慫恿:「外公中風你本來就該去探望的。照我的方法做,不過是提早一班飛機到泰國,難道你為了自己的幸福,狠得下心不理外公嗎?」她滿意的看見妹妹搖頭,「現在時間緊迫,還是你真的要我冒著犯病的危險,匆匆忙忙的趕飛機?」
姊姊懇切的要求讓她很難拒絕,一句「不!」幾度到了嘴邊,卻又硬生生地嚥回去,權衡輕重──凌浚能等,外公的情況確實危急多了。
飯店服務台的電話鈴聲一再催促著,韓郁嵐的心也搖擺不定。
「走吧!飛機是不等人的。」韓郁雯催促著,將護照、機票全塞進她手裡。
「那……好吧!」韓郁嵐手裡緊緊捏著護照,像捏緊自己的心,不讓它有後悔的餘地。
泰國不遠,等看過外公的情況,她馬上打電話回來跟凌浚解釋,他一定會諒解的!
臨上車前,韓郁嵐將鎖匙遞給姊姊時,仍再三叮嚀:
「你去喬家拿我的護照時,一定要跟凌浚說清楚事情的緣由,請他諒解我不得不先到泰國的苦衷,不要忘了!」
他們忙著籌備婚禮、聯絡親友,直到凌晨才休息,她實在不忍心吵醒睡不到兩三個鐘頭的他們。
她總是先替別人著想,答應先到泰國也是惦記著外公的病,只是這一念之差,便已鑄下大錯。
如果早知如此,韓郁嵐即使決定探望外公,也不會因為怕擾了喬凌浚的睡眠而不事先告知了。
芸芸眾生又如何能洞燭先機,知道驅災避厄呢?
***
送走郁嵐之後,韓郁雯馬上接到阿裕叔的電話,「我外公的情況怎麼樣了?」
電話那頭雜音很多,韓郁雯凝神注意,聽不真切。「阿裕叔,你說什麼?訊號太弱了,我聽不清楚!我外公現在還好嗎?」
「醫生說……」沒事啦!阿裕在泰國這邊吼著:就是「不行……」太勞動「了……」
一陣斷續訊號中,她只聽到他說「不行了」!?
韓郁雯大眼淚撲簌簌的直落。「我外公不行了!?」
阿裕聽不清楚,這什麼爛收訊!他低咒著。「總之就是這樣啦!你別想太多了。我要掛掉電話?,還有些事情要處理。」
話說完卻沒聽到韓郁雯的響應,阿裕心想她都知道了,便逕自掛掉電話。
在台灣的韓郁雯腦子裡一片空白,任由手機從手中落下。
外公死了?不要想太多!?叫她如何能不想太多!外公是她相依為命的唯一親人啊!
韓郁雯頹然跌坐下來,伏在地毯上痛哭失聲。她哭得聲嘶力竭,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在地毯上匍匐著,掙扎到梳妝台上拿到藥,喘吁吁地大口大口吸著氧氣,喘息的聲音又濃又重,分不清是幾欲窒息的痛楚,還是失去親人的沉慟,韓郁雯心都碎了。
環顧周圍,她茫然了,失去外公的她該何去何從?
外公!你怎麼忍心放我孤獨的活在這個世上!?
孤獨?是的,即使還有個雙胞妹,她依然覺得是孤單無依的。
事實上,分隔了十幾年,她對妹妹已經沒有太多的感情,相反的,只剩下滿滿的嫉妒!
她嫉妒她健康的身體、嫉妒她得到喬家父子的疼寵!
這濃濃的嫉妒日日夜夜都在啃噬她的心,讓她對妹妹充滿怨恨!
為什麼同年同月同日同娘胎出生,所有的痛苦都由她來承受?不公平哪!
韓郁雯用力打著桌面,將所有的瓶瓶罐罐統統掃到地上去。
望著散落一地的氧氣筒、氣管舒張劑以及藥片……她好恨哪!如果……如果她不是郁雯就好了!
驀地,一個想法慢慢成形,對呀,她不是郁雯就好了!
韓郁雯抬起頭,望著梳妝鏡裡的自己,沒有人會認得出來她不是郁嵐,即使郁嵐回來了,那時一切都已成定局──她已經是喬凌浚的合法妻子!就算喬凌浚不肯,郁嵐也會因為不忍心傷害她而默默退出的!她知道,郁嵐總是先替別人著想。
她要抓住這最後的機會!
***
沉佳蓉在七點鐘來到喬家,巧手裝扮好美麗的新娘。
「好美!」
新娘子微微點頭,惴惴不安的臉色藏在頭紗底下。
沈佳蓉扶著新娘走出門外,「喬伯伯跟你凌浚哥都先到教堂招呼客人了,晟鴻留下來載我們過去。」
李晟鴻打開車門,新娘子就坐,望著窗外的表情是複雜的。
外公,請原諒我的自私。
沉佳蓉跟著從另一邊上車,以為她只是婚前緊張,拍拍好友的手背。「別擔心,你是最美的新娘?」
「美女們,出發?!」車子裡響起結婚進行曲,奔向準備就緒的教堂。
過了一會兒──
「到了!這裡接近山區,風雨更大。你等一下,我幫你撐傘,不然妝都糊了。」
沉佳蓉叮嚀的聲音喚醒韓郁雯游離的思緒,她整整心情,扮演代嫁的新娘。
沒有人認得出她不是郁嵐的,她再一次告訴自己。連她最好的朋友沈佳蓉都認不出來了,不是嗎?有誰會想到在喬家床上被喚醒的新娘子會換了個人?
佈置典雅的教堂響起結婚進行曲,透過頭紗,韓郁雯看到喬凌浚爾雅不凡的身影──那是她的丈夫,屬於她的!
喬凌浚望著站在另一頭的韓郁嵐,心裡澎湃著──他的新娘,他終於等到這一刻了?
司儀對禮堂外的新郎、新娘微微點頭,「主後二00二年……我們為喬凌浚弟兄、韓郁嵐姊妹舉行婚禮。典禮開始──」司琴起奏,「新郎、伴郎入席。」
西裝筆挺的喬凌浚跟李晟鴻緩步走過紅地毯,站定位。
「伴娘、花童入席。」
可愛的花童灑著花瓣跟沉佳蓉一道進常
雖然時間倉促,他仍然要給她一個最美、最永生難忘的婚禮!喬凌浚微微側身,眼睛沒有一刻離開他的新娘。
「新娘入席。」
喬岳逢牽起韓郁雯的手,「郁嵐,喬爸等這一天等好久了!」
韓郁雯微微一震,細微的表情都落入了地毯那端的喬凌浚眼中。
她的步履有些慌亂。
喬凌浚的視線從她屢屢踉蹌的腳步移到她顫抖的身子,心裡隱隱有些不安。
在兩旁親屬起立歡迎下,韓郁雯走到聖壇前,目光故意迴避來自右側的審視眼神。
喬凌浚更加疑惑了──從頭到尾郁嵐的視線始終避著他,為什麼?
在頌揚聲中,韓郁雯怯弱的低著頭,頭頂的灼熱眼神證明他一直盯著她看。
不會有人認得出來的!韓郁雯第無數次告訴自己。錯過這一次,她就只能孤獨無依的度過餘生了,而她不要過那種日子,絕不!
喬凌浚伸手握住她的手,她指尖的寒冷讓他為之一驚,悄悄問:「郁嵐?你不舒服嗎?」
不要再叫我郁嵐了!韓郁雯忍著尖叫的衝動,抽回手,不耐的搖搖頭。
喬凌浚瞇起眼睛。他的郁嵐不會拒絕他的接觸!
他緊握著拳,企圖忘掉腦子荒誕的念頭──如果她不是郁嵐,那郁嵐會到哪裡去了?
他只是想太多,一定是這樣沒錯!
接下來的獻詩她依舊一副冷淡的表情,他的心一揪,他善解人意的郁嵐居然連一點感動都無!他不是虔誠教徒,今天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的信仰啊!
喬凌浚真的迷惘了,很難說服自己她真是他熟悉的那個郁嵐。
牧師在台上問著誓約:「你願意……不離不棄嗎?」
他願意嗎?跟郁嵐結婚是他多年的希望,他很高興郁嵐始終如一的戀著他,直到婚禮前,他都還是處於狂喜情緒下的,那麼,此刻他為什麼無法回答「我願意」?
喬凌浚直勾勾的盯著她看,沒有回答牧師的問話。
在全場一片然中,牧師清清喉嚨,再問一次。
「喬凌浚弟兄,你願意嗎?」
我願意嗎?該是千百個願意的,為什麼說不出口!?
他的持續靜默讓韓郁雯不安地抬起頭,望入他犀利的眼眸裡,旋即狼狽的低下頭。
這種情況下,他的郁嵐會有受辱的感覺,會憤怒、會生氣,就是不可能出現識破的表情!
「喬弟兄?」
「凌浚,你到底在遲疑什麼!?」
牧師與喬岳逢同時出聲。
喬凌浚如鷹的眼牢牢鎖著心虛的她,從牙關裡迸出:「她不是郁嵐!」心裡的疑團慢慢落實,他幾乎能夠肯定她是假的!
「她不是郁嵐!?」
「這是怎麼回事?」頓時,來賓席裡發出交頭接耳的聲音。
站在她身旁的沉佳蓉氣不過,護到她面前說:「她不是郁嵐,那她是誰?早上我到你家才叫醒她的!我告訴你,你不要仗著郁嵐愛你,就這麼糟蹋她!」
對這個臨時起意的婚禮,她早就替好友抱不平了,郁嵐苦戀了這麼多年,到頭來連婚禮都這麼倉促!現在倒好,喬凌浚這混蛋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讓郁嵐丟這麼大的臉,他沒看到郁嵐已經氣到發抖了嗎?
她拉著韓郁雯就往外走,「郁嵐,別理這個一下子要結婚、一下子又毀婚的混蛋!」
「慢著!」喬凌浚喊住她們,「郁嵐呢?」
「凌浚!」喬岳逢也忍不住罵兒子了:「你在發什麼神經?難道我會認不出郁嵐嗎?再說,她不是郁嵐會是誰?」
喬凌浚冷冷的說:「韓郁雯!」
霎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膠著在新娘的身上。
新娘子抖顫著,不是因為心虛還是生氣。
「喬凌浚?」沉佳蓉也氣得發抖。
「你說這什麼傻話?」喬岳逢不相信睡前還甜甜跟他道安的郁嵐,醒來之後卻變成兒子口中的郁雯,這太荒謬了!
有了沉佳蓉跟喬岳縫的力挺,韓郁雯用悲憤的大哭掩飾心虛。「原來你愛的人真的是我姊姊!」她掙脫沉佳蓉的扶持往外衝,奔入驟急的雨中。
「郁嵐!」喬岳逢與沉佳蓉大喊。
韓郁雯拎起白紗裙擺跑著,穿過馬路、衝上橋頭。她知道唯有裝得越可憐才能混淆他們,一旦被認出……她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
「你太過分了!」丟下這句話後,沉佳蓉率先衝出教堂,位於新店的這間教堂不遠就是碧潭大橋,她四下張望,雨中找不到郁嵐的身影。
「在那裡!」有人發現馬路對面的橋上有道白色人影。
聞言,所有人都衝到碧潭橋頭。
韓郁雯雙手抓著桿,作勢要往後跳,「不准過來!」望著站在最前面的喬凌浚,說:「你娶不娶我?」
喬凌浚銳利的視線穿過絹細的雨絲,直直望進她的虛張聲勢中。他的郁嵐不會這樣要脅他,眼前這個人絕對不是他心愛的、願意共度一生的郁嵐!
「郁嵐呢?你把她怎麼了?」他不在乎雨在她臉上無情的淋出殘妝,她不是他在乎的那個人!喬凌浚放在褲袋裡的手緊緊握成拳頭,「如果郁嵐有個三長兩短,我會加倍要你償還,我發誓!」
他冰冷的言語比沁進身體裡的雨水還寒。他就這麼篤定她是假的!?溫溫的淚水從韓郁雯臉頰流下,暖和不了冰冷的心。
她多希望有雙專屬於她的多情眼眸,視她為唯一的寶貝,在另一張相同面孔出現時,依然能一眼認出她才是他的摯愛……
而這些竟成奢求!
「你看清楚我的臉?」韓郁雯歇斯底里的喊著:「看清楚!我才是你愛的那個人?」
喬凌浚冷眼望著她,不為所動。「郁嵐在哪裡?」
「凌浚!」喬岳逢不知道該拿這迷了心智的兒子怎麼辦,只好溫言勸著她:「郁嵐,過來喬爸這裡,喬爸會給你靠!快點,雨這麼大,你會著涼的!」
韓郁雯搖頭後退,厲聲說:「你們再靠近,我就跳下去!」
「郁嵐!」沉佳蓉不敢靠近,「你別做傻事啊!」她氣憤的指著一臉凝肅的喬凌浚罵:「我跟郁嵐是十幾年好朋友了,難道分不出她跟她姊姊嗎?她是郁嵐,我確定!」她跟韓郁雯無法和平共處超過半個鐘頭的。
「她不是郁嵐。」喬凌浚相當篤定,「郁嵐可能會自己淋雨,卻不會讓我們大家跟著一起淋濕。」
他現在最擔心的是郁嵐的安危,她不可能任由她姊姊代嫁,那麼她呢?他的郁嵐怎麼了?
他的神色越來越嚴厲,「郁嵐呢?你把她交出來!」
看著沉佳蓉喬岳逢面面相覷的樣子,韓郁雯知道他們已經有所動搖了。不甘心哪!明明是一模一樣的臉孔,為什麼他們只對郁嵐好!?
她仰著頭,任雨水狠狠打下。沒了,連最後的機會都失敗了。外公死了,從今以後只有她一個人,誰在她發病時照顧她?誰能陪著她,度過歡樂與悲傷?
雖然令人無法相信,喬岳逢還是不得不承認,今天的郁嵐自私得不像「郁嵐」。
他試探地開口:「如果你是郁雯,沒關係,跟喬叔說,我會替你作主的。郁嵐呢?她到哪裡去了?」
哈哈哈!韓郁雯狂笑著,所有人都只關心郁嵐,沒有人在乎她!她徹底的輸了,這世上還有什麼值得留戀的呢?
心到最絕望的時候,反而不再激動,她望著橋下的滾滾黃水,露出淡漠的微笑。
「我說實話,沒有人願意相信……」
被她臉上的陰絕駭住,沉佳蓉也遲疑了。「郁……」性情這麼強烈的──真的是郁嵐嗎?
「我是韓郁嵐。」韓郁雯依舊堅持,就算片刻的不確定也好,她要他們在無法確定之前嘗嘗悔恨不已的滋味!
「是你們逼、死、韓、郁、嵐、的!」她一字一句清楚的說著,享受他們臉上的驚愕,「哈哈哈!」即使只有幾分鐘,她也要他們感受到她的痛苦!
在他們都來不及應變的情況下,韓郁雯轉頭,縱身一跳──
在沉佳蓉的尖叫聲中,喬凌浚伸手想抓住她,卻只撕下一小片白紗裙擺。
「我是韓郁嵐──」這句話飄蕩在風中,是蓄意模糊還是……無法達成的願望?
「不!」人群發出此起彼落的驚呼。
驚駭過後,大家探頭一看,只來得及看到一抹白紗在湍急黃流裡載浮載沉。
不一會兒,厚重的白紗絆住身體,就沒看見她再飄起來了。
沈佳蓉趴在李晟鴻肩頭啜泣。
「我已經報了。」李晟鴻拍拍沉佳蓉的肩頭,對喬凌浚說。
「你真的確定她不是郁嵐?」喬岳逢的聲音一下子衰老了許多,望著洶湧河面的眼裡泛著淚光。
「我確定!」他必須確定!喬凌浚緊握著手裡的一截白紗。「不管我做了什麼,郁嵐都不會用這種方式跟我道別的!」
雨,下在每個人的心裡……
***
秦國素林
韓郁嵐扶著韓豐,剛回到家裡。
原先阿裕想說韓豐沒人照顧,留院觀察比較安心,可是醫生判斷他只是肌肉顫動,雖然有中風的早期症狀,但只需特別注意,沒有大礙;加上韓郁嵐也趕來泰國照顧了,所以就讓他出院。
韓郁嵐突然顛躓了一下,手揪著心口,痛苦的表情讓韓豐跟著停下腳步。
「郁嵐,你怎麼了?」
一股強烈的不安從心頭迅速漫開,引起胸口一片劇痛,韓郁嵐看著外公,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種仿似挖心掏肝的疼。
她想扯出笑臉安慰一臉憂心的外公,卻赫然想到──姊呢?
對呀!韓郁雯呢?
一下飛機,韓郁嵐就直接奔到醫院,接下來更是一陣忙亂,直到詭異的疼痛襲來,她才猛然發現──說要搭下一班飛機的姊姊怎麼還沒見到人?
那凌浚呢?姊姊有沒有告訴凌浚她到泰國了?
接踵而至的問號讓殘欲窒息的痛楚打斷,她的心怎麼會這麼痛?發生什麼事了?
「郁嵐,」韓豐關心的看著她,「你怎麼直冒冷汗?」
「沒事,只是熱得流汗罷了。」韓郁嵐深吸口氣緩和心痛,擠出笑臉說:「現在已經是秋末了,天氣怎還這麼熱!」她強裝坦然迎視外公的眼神,「外公,醫生要你多休息,你先進房裡休息吧!」
韓豐從微笑的孫女臉上看不出異樣,加上經過一番折騰也確實累了。
「好吧!那我先去躺躺,早上多虧阿裕過來跟我聊天,聊著聊著發現我嘴角突然抽動,趕緊送我去醫院,不然……」他慢慢的往房間走,「如果兩腿一伸一下子過去還沒關係,萬一中風了,還得拖累你們姊妹照顧我這個殘廢,那可怎麼辦!」他突然想到,「咦?郁雯怎麼還沒到家?」
她很不安!不敢讓外公操心,韓郁嵐裝出若無其事的笑容。「可能補不到機位吧「姊姊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了。」
韓豐點點頭表示瞭解,拍拍她的手,「真是多虧了你!郁嵐,外公知道你受委屈了,你要多體諒你姊姊,她也是很可憐的……」
「我知道。外公放心,我會多讓讓姊姊的。」
「那就好、那就好!」韓豐緩慢的走回房間,「你也累了,去休息一下吧!」他邊走邊喃喃自語:「這郁雯怎麼還沒回來?」
看著外公遲緩的腳步,韓郁嵐心底的不安更加強烈,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她隨手打開電視,出現的是外公慣看的台灣頻道,並將音量調到不至於吵到外公的程度。
心裡的沉甸感讓她坐不住,便起身隨便整理,藉著收拾客廳的動作來緩和不安的感覺。
姊姊怎麼還沒回來?要不要打個電話問問?
稍早在新店發生一場不幸的自殺事件,有一名女子穿著婚紗跳入碧潭大橋,詳細情形我們請記者在現場為您報導──
背後電視機裡傳來的聲音,讓韓郁嵐渾身一震,猛地轉頭。畫面裡出現的是中央新村那間她常去的教會──也是她今天要舉行婚禮的地方!
她的耳朵完全聽不見電視傳來的聲音,聽不見記者述說大概,也聽不見自己心脈斷裂的痛響。
透過衛星畫面,在水模糊的眼裡,她看見黃濁的新店溪以及在雨中等候救難人員搜救的喬爸、佳蓉和……他!
她張著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畫面很快轉到下一個新聞,她抓起遙控器搜尋著其它台灣新聞台,為了怕吵醒外公,她貼著電視螢幕,仔細聽著報導。
姊姊想冒充她嫁給凌浚,因為識破而投河,漲滿的河水沖走了她,到現在還不見人影,恐怕……凶多吉少!
姊姊……死了!韓郁嵐無力擦去氾濫了滿臉的淚,雙胞胎的感應讓她幾乎能夠確定,剛剛那種痛徹心扉的巨大痛楚源自於姊姊生活的消殞。
她可以感受得到姊姊的絕望與掙扎!她環住身體,甚至可以感覺得到週身的寒意……姊姊很冷很冷吧!
咚!韓豐手中的水杯掉在地上。
韓郁嵐抬頭,望著站在房門口的外公,眼裡的傷痛來不及掩藏……
***
韓豐身形斜了斜,韓郁嵐趕緊衝過來撐住他。
看著扶著他的孫女,韓豐強忍著悲痛問:「新聞裡說的是真的?」他因為口渴想出來喝水,沒想到竟然聽到這個噩耗!
韓郁嵐隨便抹了抹臉上狼狽的淚水,輕拍外公的胸口,仍試圖遮掩。「詳細情形還不知道,說不定……說不定姊姊救起來了。」
她將他扶到沙發上坐下,關掉電視,借倒開水的機會壓下哀傷的情緒。遞水給外公時,她發現外公一下子老了好多,悲傷讓他臉上歲月的鏤痕更加明顯。
她好自責好自責!如果她不肯先回泰國,如果她在上飛機前先打通電話給凌浚……姊姊就不會有機會頂替她嫁!
韓郁嵐想要順著姊姊的心意,竟鋪砌成她的絕路!
她是兇手、害死姊姊的兇手!
韓豐搖頭,虛弱的擺擺手。「我們都知道,郁雯不會游泳。」
無法否認地,兩個孫女中他確實比較呵護身體不好的郁雯,這些年來,也是她跟他相依為命過日子的。
韓豐隨意拍拍韓郁嵐的手,「你別想太多,我回房間裡休息。」
他起身,顫巍的走回房間,輕輕拒絕了韓郁嵐的扶持。此刻,他想要獨自療傷。
外公的拒絕在韓郁嵐自責不已的心裡,再劃下鮮血淋漓的傷口,他什麼都沒說,只輕輕的將她推到心門之外……
她好想投入外公懷裡、好想讓他罵罵她、好想抱著他狠狠的哭……他選擇獨處!
望著外公蒼老的背影,韓郁嵐連眼淚都只能往肚子裡。她多想告訴他:外公,你還有我。只是,外公要的不是她。
韓豐不發一語地走進房裡,撐著老邁的身軀不讓憂傷洩出。
他的故作堅強讓韓郁嵐咬著拳頭堵住嗚咽。
他們祖孫,為了顧全對方的感受,選擇了沉默。
時間就這麼停了,停在韓郁雯走出他們生命的剎那。
韓郁嵐的幸福,也停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26 01:03:04
第七章
第三天,搜救人員在出海口找到了早已沒有氣息的韓郁雯,混濁的河水將白紗染成一片狼藉。
喬岳逢跟喬凌浚先到現場,緊接著沉佳蓉也在李晟鴻的陪伴下來到。
望著浮腫得不見原貌的她,沉佳蓉張著嘴哭出聲音,不忍卒睹地將臉埋在李晟鴻胸前。
喬岳逢紅了眼眶,沙啞著聲音問兒子:「你真的確定不是郁嵐?」如果是……教人情何以堪!?
喬凌浚冷冷望著地上的軀體,放在兩側的雙手握了又放,他沒有心痛的感覺,她不是郁嵐!她不會是!
他的郁嵐不會冰冷的躺在地上!
喬凌浚轉身對隨後到來的法醫說:「我要求驗指紋及DNA,確定死者身份。」
法醫先蹲下檢視,「生前落水。」戴手套的手拎起她浮腫的手,「指紋恐怕無法採樣比對。」他環視眾人,「沒有家屬可以指認嗎?通常在無法確定身份時,我們才會做DNA採樣。」
「我們認識這張臉,只是……」沉佳蓉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如果她有雙胞胎妹妹,能用DNA驗出死者是姊姊還是妹妹嗎?」李晟鴻問出大家心裡的問題。
每一個生命的終結,背後都有不為人知的遺憾,法醫也不追問他們的難言之處,只搖頭。
「如果是同卵雙胞胎,DNA一模一樣是有可能的,以目前的技術來說很難分辨出來。不能聯絡到家屬認屍嗎?」
他們互望了一眼,這幾天不眠不休的等候搜救結果,大家都忘了通知韓豐這個不幸的消息。對他來說,死的不管是誰都將是難以承受的打擊啊!
喬岳逢拿出手機,「我來通知。」終將面對的。
電話接通,喬岳逢首先將婚禮發生的事一一敘述給韓豐聽,「我很遺憾發生這種事,您請節哀!」
電話那頭的韓豐久久沒有回答,許久,傳來他蒼老的聲音:「我知道,郁雯前幾天就感受到了。」
郁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喬岳逢聽到在泰國的是郁雯時,血色迅速從臉上褪去!
他望了兒子一眼,困難的吞嚥,「郁雯在你旁邊嗎?」
喬岳逢的話從耳朵傳達到大腦中樞,激盪出令人驚駭的事實──他們不可置信的望著躺在地上的人──
她竟然是郁嵐!
「天哪!」沉佳蓉哭倒在李晟鴻懷中。
最無法接受的是喬凌浚,他仍不相信自己會錯認郁嵐,然而事實不由得他不信?
癡愣過後,他跪坐在地上,悔恨地打著滿是礫石的地面,從喉間發出深沉的、似負傷野獸的吼叫──
「為什麼、為什麼!?」他竟然錯認他的郁嵐!
喬凌浚小心翼翼地撫摸著腫脹的人形,冰隨著指尖傳達到四肢百骸,將他凍成冰人,打入萬念俱灰的境界?
「啊──」他叫著,叫出不可置信、叫出心底的痛,卻叫不回深愛的郁嵐!
他聲嘶力竭的吼喊透過聽筒傳到韓郁嵐耳中,她閉上眼睛,任憑淚水潺潺流下,平靜的聲音不見波瀾。
「喬叔叔,你不必自責,這是天意。我妹的喪禮我們會回去處理。」
韓豐心疼的望著她,這三天來她不吃不喝地待在郁雯房裡,看完她所有的日記。
他多希望這孩子能大聲的哭出難過,然而,她卻沒有在他面前放縱過情緒,直到來自台灣的電話響起,她才在他接電話前說:「讓他們以為死的是我吧!」
是的,郁雯的過去她來不及參與,那麼,就讓她接替她的身份活下去!?這是這幾天下來韓郁嵐作出的決定。
喬凌浚心死了,他不能相信自己竟然逼死了她!
曾有的篤定都在「韓郁雯」表達身份之後化為烏有,他沉痛的望著面目已非的冰冷屍體,喃喃念著:「為什麼?究竟是為什麼!?」為什麼這麼殘忍而決絕的對待他?
***
在韓家人希望自己舉辦喪禮的要求下,喬凌浚父子都沒有再堅持出現。韓郁嵐不在了,似乎也斷了喬家跟韓家最後的瓜葛。
簡簡單單的喪禮,參加的只有韓豐跟韓郁嵐。
韓郁嵐將玫瑰花放在棺木上。
姊姊,我總算能夠理解你的所作所為,雖然不認同,但,你已經付出最後的代價了。
她的眼睛飄到一旁拄著枴杖的外公。姊姊,你放心,我會好好孝順外公的。
她看著土慢慢的覆蓋上棺木,蓋去至親的姊姊,也蓋掉心裡的愛戀。
她的幸福彷彿受到韓郁雯的詛咒,終究無法率性追求所愛。她們這對雙胞胎同樣注定此生與情愛無緣──韓郁雯是因為有病,她則是因為心死。
她悄悄拭去不聽話的淚水,攙扶著韓豐。「外公,我們走吧!」
韓豐不捨地望著墓碑上的名字。
郁雯,這輩子的喜樂哀痛都過去了,下輩子記得不要再這麼任性了,知道嗎?
***
韓郁雯不在了,韓豐不需要再住在泰國,便跟韓郁嵐搬回三芝故居。
她沒想到會有訪客?
「我妹的喪禮已經辦過了。」韓郁嵐平淡的說,不讓好友看出端倪。
「為什麼不通知我一聲?」沉佳蓉氣憤的說。
她到殯儀館想見郁嵐,誰知韓家人已經把郁嵐領回去了。這裡沒有電話,他們也將手機停了,她好不容易才找到這個地方,得到的消息居然是喪禮已經過了!
「我連最後一程都來不及送!?」
韓郁嵐平靜無波的說:「人死不能復生,有我們親人陪她走過最後一程就夠了。」
「郁嵐葬在哪裡?我要去祭拜她。」沉佳蓉對「她」向來就沒好感,口氣也就差了些。
「你的心意我們心領了,想必郁嵐在天之靈也會知道,請恕我不方便告訴你地點。」
因為上面的名字是「韓郁雯」哪!外公雖然同意她騙他們,卻堅決不肯讓活著的她的名字刻在墓碑上。
這就是他們低調舉行喪禮,也拒絕讓喬家參與的原因了。
「你!」沉佳蓉氣炸了,「我跟郁嵐是好朋友,難道連我都不能去看看她、陪她說說話?」說到最後,她有些硬咽。
韓郁嵐不由自主地想安慰好友,拍拍她的肩。「佳蓉,你別難過。」
沉佳蓉驚愕的抬頭,「郁嵐!?」這是郁嵐的態度沒錯,韓郁雯從來沒有正眼瞧過她,更別說記得她的名字了。
韓郁嵐暗叫聲糟,迴避她的審視,「我不是郁嵐!」
潛意識裡,沉佳蓉一直無法接受郁嵐過世的消息,她的態度讓她燃起一絲微弱的希望。
「你是、你是!郁嵐,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你知不知道這些日子我掉了多少眼淚?每當閉上眼睛,就忍不住回想起當天的畫面,這種傷痛欲的感受你懂嗎?我們是好朋友啊!你怎麼能夠這樣對待我?」
好友真誠的悲痛讓韓郁嵐忍不住紅了眼眶,「對不起……」她還是默認了。
沉佳蓉抹抹眼淚,拉著她的手不肯放,生恐這一切都是幻夢。「到底是怎麼回事?」
韓郁嵐大略說明婚禮當天清晨發生的事,「接下來你都知道了。」
「我可以理解你趕回泰國照顧你外公的心意,可是,為什麼要騙我們死的是你?」沉佳蓉不能接受她的作法。
「我沒有辦法。」韓郁嵐幽幽的說,「知道姊姊過世之後,我沉浸在失去姊姊的痛苦裡,從她的日記本裡,我才真正瞭解到她面對疾病的痛苦。
一直以來,我都以旁觀者的身份看待她的病,直到讀了日記,見到她記下的發病及醫療過程,明白她的孤單與無助,才能體會她為什麼會堆積出滿心的怨恚」
她的水眸裡滿是傷痛,「後來,我看到外公雖然極力隱藏著傷痛,卻總在不知不覺中撫摸著姊姊留下的東西,無意識地在泰國家中走來走去,好像在尋找什麼重要的東西……」
她的視線變得迷離,「我知道,我永遠無法取代姊姊在外公心裡的地位,他們畢竟相依為命了二十幾年……以姊姊的身份孝順外公,是我唯一能夠做的。」
「你好傻!」沉佳蓉鼻子一酸,「那喬凌浚呢?你就這麼放棄他了?」
韓郁嵐淡淡的笑了,笑裡滿是淒涼。「我常想,如果我沒有只顧著談戀愛,說不定姊姊不會死,外公也不會鬱鬱
寡歡了。放棄凌浚對我是極其殘忍的懲罰,但既然我的自私讓我的親人嘗到痛苦,我活該承受這種罪罰。」
在她有生之年都得背著這種苦,沒有假釋的機會。她活該,也願意接受這樣的處罰。
「笨蛋!」沉佳蓉忍不住罵她:「死者已矣,難道你要一輩子躲著喬凌浚?你知不知道他明明不相信死的是你,事實擺在眼前,還必須承擔逼死愛人的打擊,快崩潰了!」
韓郁嵐臉色一變,還是堅持著,「幫我好好安慰他。」
「那你呢?就真的放棄他了?」
韓郁嵐不肯理會心裡因他而起的疼痛,雲淡風清的說:「不然能怎麼辦?我不能再這麼自私下去了。」
想他一回,心就痛上一次。唯有在心痛的時候,她才有活著的感覺。
死的人一了百了,活著的卻要背負傷痛。她無法換回姊姊的生命,只能消極的處罰自己。
「你──」面對她的頑固,沉佳蓉簡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答應我,絕對不會說出去,求求你!」
沉佳蓉無可奈何的點點頭。「那接下來呢?你有什麼打算?」
「外公還有外面這片玫瑰園,我們的生活不成問題。」
「那你呢?就這樣在這片玫瑰園裡老死?」沉佳蓉靈機一動:「要不要當我們報社的特約記者?」她興匆匆的說:「我們剛好缺一個旅遊專欄的記者,不必到報社上班,可以用電子信傳稿及聯絡。」
韓郁嵐有些心動,「但是我沒經驗。」
「沒關係,我會教你!」沉佳蓉繼續遊說:「想想看,你當初想讀中文系不就是希望從事文字工作嗎?這是多好的機會!」
韓郁嵐握著好友的手,「謝謝你!」
「不客氣!」沉佳蓉用力擁抱失而復得的好友,「歡迎回來!」
***
喬岳逢走近後院那道孤獨的人影。
這樣的眼神他也有過,在依心剛過世的那段時間,他把自己封鎖在後院裡,漫無目標的望著遠處的山巒,腦子裡塞滿了依心。
現在,同樣的苦輪到兒子了。
「凌浚,」他輕輕拍兒子的肩,「在想些什麼?」
喬凌浚迷濛的雙眼透露出心死,「爸,郁嵐死了……」他一次次地告訴自己,一次次地陷在深深的自責裡。
是他鬼迷了心竅,竟錯認了她!
喬岳逢心痛的蹲在兒子面前,「郁嵐死了,你還活著。難道你要永遠沉溺在無盡的悔恨之中?」
喬凌浚將臉埋在雙腿之間,痛苦的說:「是我害死郁嵐的!」
在太陽跟月亮的交替中、白雲與星光之間,他一遍遍地回想起他們的過去──郁嵐的乖順、郁嵐的貼心、郁嵐的一顰一笑……她的癡戀、他的憐愛,織就出他們感情的層次及厚度──他卻親手扼殺了這些!
濃濃的自責及失去摯愛的心痛讓他難以承受,而最令他無法原諒的是──他竟對失去氣息的郁嵐毫無感覺!
他堅定不移的愛膚淺得可笑?
喬岳逢蹲下來,「孩子,人死不能復生,郁嵐地下有知,也不會願意看到你變成現在這樣的。」
「不!」喬凌浚的聲音從掌中傳出,「郁嵐自殺前說要讓我後悔的!郁嵐……」
他的確陷在深沉的痛苦之中萬劫不復,即使用不吃不喝來處罰自己,都不能消弭心裡的懊悔與自責。怎麼會是郁嵐?怎麼可能!?
然而,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他不相信。最可悲的是,他真的對郁嵐的屍首沒有一絲一毫的感覺?!怎麼會這樣?他怎能這樣?!
「這是愛嗎?」喬凌浚抬起渙散的雙眼,眼裡淨是藏不住的傷痛,「我總在傷害郁嵐,從以前到現在都是這樣,我用我的愛扼殺了她啊!」
他閉上眼睛,靜靜的感受來自心底的撕裂劇痛。
會痛,就表示在乎,他的在乎卻來得太遲了!
婚禮當天他不該對她產生懷疑的!而這該死的懷疑竟成了致命的打擊,是他,是他造成郁嵐的死亡!該死的是他,不是善良的郁嵐!
喬岳逢伸手想替他拭去額頭因忍痛而滲出的汗,最後還是頹然放下。
「當初你媽媽過世的時候,我也很難過。」他坐下來,望著白雲快速掠過山崚的影像,深深歎了一聲,「如果沒有你,我想我會跟她一起去。」
「爸爸!」喬凌浚抬頭,他不知道父親當初有過這種想法,他以為因為失去媽媽而難過的只有自己。
望著父親鬢邊的銀絲,他自私的沉浸在無邊傷痛裡,忘了他一樣疼愛郁嵐、他們同樣失去郁嵐!
現在,他終於能體會父親當初想要隨愛妻一起走、卻放不下稚子的無奈了。因為,此時他一樣承受這種情的牽掛。
喬岳逢轉過頭望著兒子,「當初,我為了你走出傷痛,現在,你能不能為我不再自暴自棄?」
喬凌浚深深地望進父親關心的眼裡,終於感受到他原以為不在乎的父愛。
他不知道當初父親用多少時間,來撫平失去母親的傷痛,但這次,他知道己不會再自私的關上心門,隔絕父親的關心。
失去郁嵐父親仍在,他要承下屬於他的責任,盡他的本分接下喬氏。
至於她,永遠在他心裡最重要的位置,這顆心,不會再因為別人而跳動。
***
喬凌浚開著車來到三芝,韓家人拒絕他要將郁嵐靈骨放在媽媽旁邊的提議,經父親提醒,他才發現他甚至不知道郁嵐葬在哪裡。
為了問出郁嵐的下落,他來到她的老家。
玫瑰園仍然如當年一般的艷麗,他的心擰著,想起第一次見到郁嵐的樣子。
他吸吸泛酸的鼻子,踩著堅定的腳步走進玫瑰園。
老屋經過整修,比記憶中更堅固了,屋頂也不再有破的瓦片。他輕輕拂過老舊的桌椅,想像著他的郁嵐小時候住在這裡的模樣……
「你來了!」韓豐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
喬凌浚拿下墨鏡,「您好。」
韓豐點點頭,將他的落拓看在眼裡,「有事嗎?」
「我想去祭拜郁嵐,請問她葬在哪裡?」
「是探望,還是告別?」
「探望。」喬凌浚堅定的望著老人,「郁嵐永遠活在我的心裡,不需要告別。」
韓豐長長一歎,「聽說婚禮那天,你堅持她不是郁嵐?」一場陰錯陽差,一條人命。
「是的。」喬凌浚挺直胸,勇敢迎向老人的注視。
「現在你還這麼認為?」
喬凌浚點頭,自嘲:「事實證明我錯了。」這個錯誤將凌遲他直到老死!
韓豐開口像想說些什麼,卻還是沒有說出來。
「請告訴我郁嵐在哪裡。」
韓豐起身,比比外面,「問她吧!」
喬凌浚轉頭,外面除了玫瑰花之外,空無一人啊0您說的是韓郁雯?」
韓豐擺擺手,「只有她才能告訴你。」說著就走進屋裡,不理會一頭霧水的他了。
喬凌浚只好往屋外找。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永遠都不要再見到韓郁雯!如果不是她,他不會誤認郁嵐,因而造成郁嵐自殺!
但她外公顯然什麼都不願意說。
他在一片紫色玫瑰花海中找到專心抓蟲子的她。在那一瞬間,他甚至有看見郁嵐的強烈感覺!
但那是不可能的,他的郁嵐正躺在冰冷的地下!
「韓郁雯?」
韓郁嵐渾身一震,低聲說:「站住!」
兩人間的距離約有十步之遠,隔著一片粉紫色的紫夫人,他的樣子依然清晰可辨──他瘦多了,也憔悴了!
她拉低工作帽的帽沿,並慶幸這種防風遮陽的帽子有布圍著臉部,只露出一雙眼睛。
透過帽子的防護,她貪婪的注視著他的身影,直到此時她才發現,她不可能會忘了他!
但他們的愛情是受過詛咒的!
想起姊姊,她的眸子一冷,「你來幹什麼?」
喬凌浚想走近,他前進一步她便退後兩步,倉皇中她幾度差點跌倒,最後他舉起手。
「你別後退了,我不再前進就是了。」為什麼他會不自覺地想靠近她?他明明對她沒有好感的!
「你來幹什麼?」韓郁嵐又問。
「我想問郁嵐在哪裡?」
「我想她不會希望你去打擾她的。」話一說出口,她就後悔了。他的臉上有著深沉的後悔,幾乎讓她想要全盤托出。
但只是幾乎……她沒忘記姊姊跟外公。
破天荒的,他沒反駁她的話。
望著一副戒備的她,他能理解郁嵐家人對他不友善的態度。喬凌浚望著前方一片花海沉默著。
她趁他的視線專注在玫瑰花的時候,努力的想要將他好好看個夠!
她以為她可以試著忘記他,事實證明,即使失去靈魂,他都牢牢的活在她的心裡?
如果時間重來,她不會回泰國,或者,她不會因為怕擾了他的睡眠,而不交代一聲就走!
所有的錯誤都源自於她的一念之差!
是她的錯,卻讓所有人跟著承擔。
韓郁嵐好後悔好後悔,但,除了後悔,她什麼也不能說。在姊姊過世之後,她無法繼續若無其事地過自己的圓滿生活。
是她害了姊姊的?
許久,他幽幽的歎氣,剖析著心中錯綜複雜的情緒,「我母親很喜歡綺麗雅跟紫夫人。」
她不是適當的聽眾,他卻想要宣洩久抑的情緒,在這個時候,聆聽者是誰似乎都不重要了。
她沒回答,他顯然也不需要她的回答,因為他望著花海的眼神似乎沒有焦點。
「郁嵐也喜歡這兩種玫瑰花吧/他接著說。「多奇妙,玫瑰花的品種那麼多,光是黃色玫瑰就有近十種之多,你外公種的偏偏就是這兩種。」
她望著他的側面,依舊不語。
「這就是緣分!我相信我跟郁嵐是有緣的!」
她忍不住開口:「你只是因為我外公種了你媽媽喜歡的品種,就喜歡郁嵐?」
他撇眼望她,像要斥責她插嘴乾擾他的思潮,最後搖搖頭,沒有苛責已經垂下頭的她。
「不!玫瑰花只是認識郁嵐的淵源,如果沒有這個巧合,我想我們應該不會見面,或者,即使見了面,我也不會要求她搬到我家。」
「你當初要求搬到喬家的是……」她突然改口,「我。」
他轉回正前方,不再看她,「也許吧!但事實上到我家的是郁嵐。」他彷彿陷入回憶中,「她是那麼的善解人意、那麼的懂事、那麼的委曲求全……」想起一開始時他對她的不友善,「而我卻在不經意間傷到了她!」
韓郁嵐想安慰他的手伸到半空中,卻頹然放下。事到如今,「韓郁雯」什麼也不能做。
「她不會怪你的。」她輕輕的說。
沒發覺她的舉動,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我知道。郁嵐就是這麼的善良、這麼的可愛。你知道嗎?當我發現她寫的書籤時,我混沌不明的心終於找到答案──原來我一直喜歡她!」
他看過她寫的書籤!?韓郁嵐嚇了一跳,他喜歡她的時間比她想像的還要早幾年──他們竟走了這麼久的冤枉路!
「我等她長大等了七年,好不容易確定彼此的心意,上蒼卻跟我開了這麼大的玩笑!」他聲音全梗在喉間。不知怎地,他竟會跟向來沒好感的她說這些話,或許他的傷痛即將潰堤,極需找人傾訴吧。
是啊,玩笑……老天爺開的這個玩笑真的太狠毒了!她終於聽到他的真情告白,在判自己死刑的現在。
如果她那天能夠自私點,堅持要先舉行婚禮,那麼,姊姊今天還是活得好好的吧!
好好的一段感情,毀在她的自以為是上!她總是想顧全大局,卻造成最大的傷害。
喬凌浚沒有轉頭,因此沒有看到她眼裡的不捨及依戀。
在玫瑰花海中,他的情緒再起波動!
他蹲下來捶著頭,懊恨的低吼著:「是我害死了郁嵐!是我!我是兇手!」他用力的打著自己,發洩這些日子以來苦苦壓抑的情緒,「明明是郁嵐,為什麼我認不出來?為什麼、為什麼!?」他沉慟的呼喊出心裡無窮無盡的後悔。
韓郁嵐鐵了心不理會他自殘的舉動,直到看見他用力打著地面的手滲出血絲──
「不!」韓郁嵐衝到他面前,蹲下來抓著他的手,不顧一切地阻止他的動作。「不是你,是我,是我害的,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她的聲音穿過迷濛的思緒,打進頭腦中樞──喬凌浚慢慢的抬頭,望進一汪汪水眸裡。
像是第一次見到她似的,他緊緊的盯著她的眸子,無法理解胸臆中的熱血為何奔騰?
她是韓郁雯哪!
他專注的凝視讓她像看透靈魂似的緊張不已,她連忙起身,卻因此引來一陣暈眩。
「小心!」喬凌浚飛快起身,扶住步履不穩的她。熟悉的感覺從懷中傳來,他訝異的望著閉眼等待暈眩感過去的她。
他輕輕的、小心翼翼的揭開她的帽子,映入眼簾的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龐!
韓郁嵐來不及搶回賴以遮掩的帽子,張開眼就望入近在咫尺的他的眼裡──黑瞳在短暫震驚之後有著狂喜!
她雙手抵住他的胸膛,想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無奈他有力的手臂牢牢的鎖在她的腰間。
相當不可思議,但他就是能確定!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26 01:03:22
第八章
「你是郁嵐!」
韓郁嵐撇過頭,硬是不看他滿載喜悅的眼,「你認錯人了!」
「你是郁嵐!」喬凌浚一手攬著她的腰不放,另一隻手固定她的下巴,不讓她繼續迴避。
「為什麼這麼做?你知不知道我快瘋了!失去了你,我連呼吸都覺得多餘!」抵在她的額間,他要讓她看清楚他這些日子生不如死的痛!
她選擇閉上眼睛,頑強否認:「我不是郁嵐。」
他發出憤怒的低吼,旋即吻住她的唇。
她死命想閃,卻敵不過他的力道。
她閉緊雙眼抿著唇,不讓他攻城掠地,不理會、不響應、不讓自己再有感覺?
他努力的想撬開她頑固的雙唇,無奈她堅決的咬著下唇,直到他嘗到一絲鹹味。
萬分不捨的以手指拭去她咬出的血絲,他顫抖著聲音說:
「別這樣對待我……」
直到她感覺臉上有水滴落,張開眼,看見他竟落下了淚……
霎時,苦苦壓抑的情感席捲而來,韓郁嵐抖著手擦去他頰邊的濕潤,連聲說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我做錯了什麼,你要這樣殘忍的罰我?」喬凌浚一聲聲的控訴,重重地擊進她脆弱的心裡。
她搖著頭,無法響應這令人心碎的問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喬凌浚及時抱住她虛軟的身體,驚呼:「郁嵐!」
***
將她小心地放在床上,喬凌浚將她散落的頭髮攏齊,溫柔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她。
「你知道了?」韓豐蒼老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嗯。」他點頭,溫柔的黑瞳還是專心一致的盯著她看,唯恐一個不注意,她就會消失不見了。「為什麼讓她這麼做?」
幾經思考,他猜到她一定是因為姊姊的過世太過於自責,才會鑽進牛角尖裡,作出這麼決絕的決定。
然而,韓豐居然會隨她胡鬧,太令人不解了。
「唉!」韓豐歎氣,「她知道郁雯過世之後,將自己鎖在郁雯房間裡,不吃不喝的看完郁雯留下的日記。第三天,她走出房間,只說了句:讓我代替姊姊孝順您吧!」
「您就答應了?」
「我只能答應。郁雯的死對她的打擊很大,她一直認為如果那天她沒有拿著郁雯的護照到泰國,就不會發生這件不幸的事。那孩子這麼死心眼,我如果不順著她,她絕對無法原諒自己的。」
喬凌浚憐惜的望著床上的人兒,「好傻!」
韓豐拍拍他的肩,「剩下的就看你了,我只剩這麼一個外孫女。」
喬凌浚堅定的點頭,「我不會讓她再傷心的!」
韓豐留給他們私密的空間,踏著遲緩的腳步走出房外。
自始至終,他的視線都沒有移開過。望著她平靜的呼吸,他的身體仍然微微顫抖,有著失而復得的震驚!
他輕柔地撫摸她的臉龐,愛憐的望著她眼睛底下的黑影。這些日子以來,她恐怕一直沒有好好休息過吧!
「好好休息,我的愛。」他低聲說著。握著她的手,趴在床頭,他們都需要好好睡一覺。
交握的手不曾放開,這一次,他再也不放手了!
***
從夢境中醒來,韓郁嵐首先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人牢牢握著,接著看到伏在床頭的他。
即使在熟睡中,他的手依然抓得好緊,她用空下來的另一隻手撫上這張深愛的容顏。
該怎麼辦?她自問。
她忘不了他啊?
但是,他們之間橫梗著姊姊,教她怎麼能夠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愛?
如果死的是她就好了!
天!她不敢相信自己會有這種想法!一想到要跟他天人永隔,就讓她心如刀割?這種痛楚遠勝於硬生生被人從身上刨下皮肉!
她抿著嘴,不能接受自己自私的念頭──那姊姊何辜!?
她的低泣聲吵醒了喬凌浚,他眨眨眼睛,看到她便鬆了一口氣。「謝天謝地!我以為我在作夢!」
韓郁嵐轉過頭,不肯面對他,這樣會教她狠不下心。「你走吧!」
「不!」他堅定的,「我差點失去了你,那種痛苦我再也不想再經歷!這一次無論是誰,都不能把你從我身邊帶走,即使是你!」
她抽回自己的手,將臉埋在手中啜泣,「都是我的錯!如果我不離開,姊姊也不會有機會假冒我,那她就不會因為你拆穿而自殺了!」
他輕擁著她的肩頭,「那是她自己的決定,不能怪你。」
「不!我可以有別種抉擇的!」她抬起哭得通紅的臉龐,「如果我沒用她的護照離開,或者在上飛機前打通電話跟你一聲,那這個悲劇就不會發生?」
「然後呢?她就會放棄嗎?誰也不知道,對不?」他萬分不捨地拭去她流了滿頰的淚,「別把所有的過錯都攬在身上,沒有人知道如果你留下來,會不會有不一樣的結局。」
「起碼姊姊不會死!」
「是嗎?」他不認同,「意外隨時都有可能發生。每個人都很遺憾她的跳河,但是,沒有人能夠保證過了這個劫她就能長命百歲,正如同也許我待會離開,在路上就會車給撞了──」
韓郁嵐驚慌地捂著他的嘴,「不許你這麼說!」他的話讓她渾身起了涼意!
喬凌浚輕輕的拉下她的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自殺是她自己選擇的,怪不了別人,你也不必因為這樣就要賠葬掉我們的未來呀!」
她望著他深情的眼,她多希望能不顧一切的投入他的懷抱,可惜不能!她無法忘記姊姊!
「都是我的錯……」
她的冥頑不靈讓他無奈,「那麼怪我吧!都怪我能輕易分出你們,才讓她下不了台。」他定定的看著她,「你要我接下來的歲月,都跟你一樣活在悔恨的枷鎖裡嗎?」
「不!」她想也不想地就搖頭,「不關你的事!」
他給她當頭棒喝,「怎麼不關我的事呢?如果我分不出你們,把她當成是你而照常舉行婚禮,她就不會自殺了。」
「不要!我不要你娶姊姊!」天!光是想像就讓她難以忍受!
他微笑,幸好她沒有委曲求全到寧願他娶了她姊姊。
「郁嵐,你總是替人著想,但是,已經發生的事實誰也無法改變,重要的是未來!」
「未來?」她沉默了。還有未來嗎?她原本想要用自己的幸福殉葬的。
看出她的想法,他說:「別這麼殘忍!如果你姊姊會因為你的作法而高興,那她不值得你這樣犧牲;如果她在乎你,不會希望你這麼做……」喬凌浚深深的望著她,望進她心裡的迷障。「那你何苦這樣折磨自己?」
想通與否其實只在一線之間,愚蠢的人們總陷在迷霧中走不出去,任憑霧氣外的人又急又氣!
她低下頭沒有說話,整個房間籠罩在低沉的氛圍裡。
喬凌浚歎息,「儘管我能理解你的作法,但是,對你決定犧牲我們的愛情仍然感到痛心。我以為你對我的感情是堅定不移的。」
他的話很淡很輕,不是同樣深深陷在愛裡的人,感覺不出他的清冷自嘲。
韓郁嵐抬頭望入他的眼裡,立即又避開那道專注深情的注視。『不是這樣的、不是你想的這樣!我比你想像的還要在乎你啊!她在心裡吶喊著。
被子底下的手緊緊抓著床單,彷彿唯有如此才能發洩心裡的抑鬱委屈。她愛了他幾乎一輩子的時間!他怎麼能這麼說……
他不忍心說重話,真的很氣悶。「不管發生什麼事,你應該先跟我商量的;至少不該讓我莫名其妙地被犧牲掉!」他自諷:「原來我是能被犧牲的。」
她受不了他一再抹煞她的愛!
「我愛你!這是我的全部、我活著的目標!但是我不能繼續只顧著追求愛情,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韓郁嵐傷心的說。
「在泰國的時候,外公眼神裡藏不住的悒鬱、週身壓抑著的悲哀,讓我發現自己竟是如此的自私,我的自私讓外公陷入生者的傷痛裡……除了用姊姊的身份活下去,讓外公高興,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說到這裡,她忍不住著臉哭泣。
「這個決定同樣讓我痛不欲生,這是我對自己的處罰……你怎麼能質疑我對你的感情?怎麼能夠!?」
所有的委屈席捲而來,韓郁嵐低低的哭著,哭出這些日子苦苦壓抑的情緒,也哭出難耐的心痛。
他總有辦法帶出她所有的委屈,在他的保護下她終於不必假裝堅強。
喬凌浚心疼的將她攬入懷裡,輕輕安慰:「別哭,我明白、我都明白。」他的視線從韓郁嵐的肩頭,跟房門口那雙淒愴的眼神交會。
韓豐緩緩的點頭,他以為不在她面前提起郁雯是為了她好,怕引起她的自責;到頭來郁嵐還是為了他,連幸福都差一點犧牲了啊!
他錯了!大大的錯了!
他慢慢的走開,回房裡收拾郁雯的遺物。老天爺遺留了個貼心的孫女給他,還有什麼好不滿足呢?
他要走出失去郁雯的痛苦,為了自己,更為了郁嵐。
***
哭了好久好久,他包容地承納她的宣洩。
她潔淨的淚水滌去彼此心裡的負荷,喬凌浚穩健的臂膀撐住她的悲傷,她再也不孤單了。
當她綿細的哭聲轉為抽噎,胸前的襯衫也不再感到濕意,喬凌浚輕輕扶起她的下巴,不捨的拂過紅通通的雙眼跟泛紅的鼻尖。
「別哭了,嗯?」
韓郁嵐輕他的胸,「都是你!我平常不會這麼愛哭的。」鼻音裡有幾分愛嬌。
他微笑攬著她,在她頭頂說:「跟我回家吧!」
韓郁嵐身子一僵,過了好久才說:「給我時間,我需要想清楚。」
他也不逼她。她還活著就是上天最大的恩寵,他可以等0好。」
喬凌浚把她扶躺回床上,並細心的檢查被褥、枕頭,當她是需要呵護的珍寶。
一切就緒之後,他起身,「你好好休息吧!我要回家告訴爸爸這個好消息。」
「幫我向喬爸說對不起。」
「他不會介意的,只要你還活著。」
她眼眶一熱,自己真是太幸福了!
她喊住喬凌浚:「你怎麼認得出我們?」婚禮當天要是他沒認出來,現在就又是另外一種局面了。
喬凌浚轉身,炯炯有神的黑眸望著心愛的她,「問我的身體吧!它知道我真正愛的是誰。」
她的臉一紅,不服氣的反駁:「八歲那年在這裡,你就沒認出後來送開水的是我姊姊!」
「那不重要,那時我又還沒愛上你。」
她悠悠輕歎,「就是因為你開口要帶走的是我姊姊,而真正住進喬家的是我,這才惹出這麼多的風波。我姊姊說的沒錯,要是當初帶走的是她,說不定後來你愛上的也會是她。」所以她可以體諒姊姊的氣憤不平。
喬凌浚搖頭,「懂事的你讓我心疼,在書箴上表露心事的你讓我心折,善良的你更讓我心動。我們的頻率相近,各方面都是那麼的契合;我肯定的告訴你,這些都是韓郁雯做不到的。至少,我能確定她絕對不會喜歡台灣藍鵲!」
韓郁嵐笑了,想起來,「你的論文交了嗎?」
「沒。這陣子心情不好,根本沒有心思管那件事。」
「對不起!」他研究台灣藍鵲那麼多年,整個研究計劃已經到了結尾,因為她而停擺。
「永遠別再跟我說對不起,你是最重要的。」從險險失去她之後,他不再什麼話都擱在心裡不說。從現在開始,他要她知道他的心意。
「給我時間。」她還是只有這句話,「讓我好好想清楚。」
他點頭,「好好休息,多陪陪你外公吧!明天開始,我就要到公司上班了。」
過去他將理想擺在她之前,恃著來日方長,總想先完成學業再心甘情願的接下公司;直到嘗盡劇痛他才恍然明白──沒了她,以往所執著的研究、學位,甚至台灣藍鵲,都不再有意義。
現在,換她當逍遙飛翔的風箏,而他會在繩子的另一端等候她遨翔歸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26 01:03:59
第九章
在喬岳逢堅持彼此互相照應之下,韓郁嵐跟外公搬回喬家祝
她心想這樣也好,省得外公觸景傷情。
喬凌浚在無後顧之憂下,很快就熟悉喬氏集團的業務。
才短短兩年下來,喬氏在他手中更形壯大,在海外熱錢逐漸緊縮的時局,喬氏集團一枝獨秀,成為外資最信賴的投資對象。
不僅僅在中國大陸,喬氏百貨在東南亞也開創出獨一無二的連鎖百貨,跨越國度與種族,成為亞洲最大的百貨集團!
沒錯,就是兩年,韓郁嵐的「想一想」想了兩年,這兩年的時間裡,她甚至堅決不肯讓喬凌浚再越雷池一步。
喬岳逢把喬氏集團交給兒子之後,帶著韓豐過著遊山玩水的生活,日子過得好不愜意,美中不足的是──
「韓老,郁嵐到底還要想多久?」
「我也不知道,那孩子就是陷在牛角尖裡不肯走出來。」現在他已經能淡看郁雯的早逝了。
也許郁雯命保這樣也好,早點結束這輩子病痛纏身的痛苦,來世換個健康的身體。
喬岳逢繼續叨念:「喬氏裡那麼多工作她不肯做,偏偏去做什麼旅遊採訪記者,成天出差,這樣要怎麼培養感情嘛?」
「我看他們感情很好呀!」
「感情好?」喬岳逢哼道:「就是牽牽手、親親嘴而已,什麼都沒有了?」
韓豐只覺好笑,想要他兒子佔他外孫女的便宜,還當著他的面說,怎麼有這種人!
喬岳逢嘿嘿直笑,亡羊補牢,「不是啦,我是擔心郁嵐做那個工作會太累了。」
「她有興就好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不要想那麼多了。」
說到「想」,喬岳逢又想起來了,「他們到底要想多久?當初凌浚跟我說要搬出去想一想,結果一想想了七年!好不容易他想通了,又換郁嵐要想。這下好了,她也想了兩年!這想來想去,我要什麼時候才能抱孫子啊?」
「說的也是!我也想抱曾孫呢!」韓豐推推喬岳逢,「叫你們凌浚加點油,可不可以?」
兩個老人互望一眼,有志一同地歎氣。「唉!」還是得等郁嵐想通了。
***
一杯溫熱的咖啡出現在她的桌前。
「謝謝!」韓郁嵐先儲存檔案,端起咖啡,「你還沒睡?」她一熬夜胃就發疼,他總會適時地煮上一濃度適中,足以提神、又不傷胃的咖啡。
喬凌浚按摩著她緊繃的後頸,不悅地說:「辭掉報社的工作吧!太累人了。」
周休二日後刺激了國內旅遊的需求,而她精闢的報導更成為旅遊版每週重要的專題,雖然證明她的能力,卻同樣讓她更累了。
韓郁嵐轉動脖子,享受他的服務,「我喜歡這份工作。」
喬凌浚輕歎,「好吧,你別太累了。」
他俯身想親吻她的唇,她頭一偏,吻落在粉嫩的頰上。
她怕擦槍走火,一直不肯讓他逾越一步。
唉!喬凌浚暗歎,卻不忍逼她。
現在每天都能看著她,就已經很幸福了!想起差一點失去她,他的身體仍然忍不住輕顫。
他的溫柔她都知道,也清楚外公跟喬爸樂觀其成的態度。兩年的堅持,也算全了對姊姊最後的心意……
「我要結婚了。」沉佳蓉喜孜孜的說。
「恭喜!」韓郁嵐拉著她的手,「我要當伴娘!」
「那當然!還少得了你嗎?」
「妱仙呢?你跟她說了沒?」
「說了,她老公擔心她挺著大肚子搭飛機危險,說等生完孩子才回來。」
「誰想得到妱仙跟葉逢明居然跨越了半個地球,在倫敦又碰在一塊了。」韓郁嵐讚歎,「緣分多奇妙!」
「那你呢?還要繼續耗在那裡?」沉佳蓉勸著:「原本你們應該是第一對結婚的,現在妱仙都懷孕了,我也即將結婚,你們呢?仍然要為了死去的人耗下去?不值得啊!」這兩年喬凌浚對她的細心呵護,他們都看在眼裡。
「佳蓉!」
沉佳蓉舉起雙手,「好!我道歉,我不應該這樣說你姊姊。」見她神色稍緩,她說:「我只是不希望你再蹉跎下去了,我希望我們三個好朋友都能獲得幸福。」
韓郁嵐露出笑容,「我知道。」或許,時間到了。
***
今晚的氣氛有些曖昧。
喬凌浚回到家裡就發現不對勁──
首先,郁嵐沒在客廳等他。她習慣在客廳等他回來一起吃或消夜,才上樓繼續寫報導的。
他扯松領帶,解開袖扣,上樓到她的房間。
門一開,迎接他的是燦爛的笑顏。
他的髮絲微亂,半松的領帶跟捲起的袖子透露出頹廢的氣質,她的愛人朝她走來。
韓郁嵐拍拍床沿,他跟著坐下。
她起身從桌上端來餐盤,「餓了嗎?我給你準備了三明治當消夜。」她坐在他的腿上,拿著三明治餵入他嘴裡。
如果他還不懂這個暗示,那他就太笨了──而喬凌浚向來聰明。
他環著她的腰,溫順的吃下她喂的三明治,炯炯的目光緊盯著她帶媚的眉眼。
吃最後一口三明治時,他含住她纖細的指尖。
她不急著抽回,笑得媚的,「你這麼餓?」
「都是你的錯。」他輕舔完她的指尖之後,親吻著她的發說。
她挑起眉,「哦?」
「那可不!」他的吻落在她的眼,「我給過你時間後悔的,七年,記得嗎?是你意志堅定、矢志不搖,我才被你感動的。所以,我餓了七年!」
「哦?」這傢伙!
他親吻著她的鼻尖、她的耳朵,跳過唇瓣,來到她細緻的頸部,滿意地聽到她喉間傳來性感的咕嚕聲。
「都是你的錯,讓我愛上你。」他咬著她的耳垂說。
「……」她咕噥著一串模糊難辨的話語。
他笑了,「還不答應我的求婚?」他懲罰地輕咬了她脖子一記,換來她的低吟。
「牧師對我們無限期的延遲婚禮感到不悅喔。」她總是能避開他的誘惑,他卻不計較她誘惑他。呵呵,他不在乎吃虧。
「嗯哼。」她仰起脖子窩進他的懷裡。
「我已經完全能夠接手公司的決策了。」
「嗯哼。」她給他讚賞的輕哼。
他的手慢慢游移到她的胸線下方,「呂秘書對我很有好感喔!」
她沒拒絕,他的手掌隔著胸衣罩上她的渾圓。
「嗯哼。」呂秘書的年紀可以當他媽啦!
「有很多應酬得參加。」他的口氣好委屈,「都得去那種有粉味的地方。」
「嗯哼!」去呀,哼!
「我在想……」他頑皮的手挑開胸衣,揉搓著她敏感的蓓蕾,惹來她的低呼,他掛著賊兮兮的笑,「如果我們結婚了,那些有料的應酬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叫張特助擺平,你認為呢?」他努力誘惑她,想要偷到答應。
「好呀!」
「你知道,不正當的應酬場所有礙身心健康的──」他突然醒悟,停頓了動作,張大眼睛瞪著她看,「你說──好?」
「嗯哼!」她眉眼帶笑的望著癡愣的他。
「真的?」他以為頂多撈到一夜纏綿,沒想到輕而易舉就得到滿意的答覆,讓人有些不敢相信,「你是說真的!?」
「嗯哼。」
他笑咧了嘴,「那我們可以解禁了嗎?禁慾對正常男人是最不人道的刑罰!」
他的手、他的唇早已翻越雷池好遠啦,還在問這傻話!
她連「嗯哼」都懶得說,直接壓下他的頭顱,吻去他喋喋不休的話。
門外,喬岳逢好心的幫床上的兩人悄悄的帶上門,一轉身就看到韓豐站在他身後。
他清清喉嚨,「這年輕人,也不曉得要關好門!」他絕不承認是自己打開門縫偷看,絕不!
韓豐意會的點頭,咧得大大的嘴跟喬岳逢一樣。「我瞭解。」
喬岳逢扶著韓豐,「我們得打電話跟牧師約好時間,你說明天怎樣?」這回不會再有別的郁嵐出現了,呵呵呵!
「能夠再早一點嗎?」
喬岳逢看看手錶,「給他們一個鐘頭好了,晚上結婚也是一樣,誰規定婚禮一定得在午後舉行,對吧!」
「會不會太趕?」
「不會、不會!」退休這兩年,他可不是成天無所事事的。喬岳逢打包票,「我都準備好了,隨時都可以變出一場婚禮!」
呵呵呵,兩個孩子終於還是有了圓滿的結局!
誰說平淡才有幸福?歷經許多的磨練,那兩個孩子才會懂得珍惜這段感情啊!
笑得開心的韓豐突然歎了一聲,「唉!郁嵐結婚之後,我也該回老家了,老是在這裡打擾你們也不是辦法。」
「韓老,你是郁嵐的外公,也等於是我的長輩,這裡同樣是你的家,說什麼打擾呢?」
喬家父子擔心韓豐再度中風,不只在飲食上嚴加注意,還替他安排了定時的健康檢查,以及搜購來琳琅滿目的健康食品。
韓豐感動的說:「這兩年來你們對我的好我都知道,我活到這年紀也夠了,要不是為了郁嵐,我……」
喬岳逢拍拍他的肩,知道他又因為欠人情而耿耿於懷,「韓老,我們是家人,家人之間沒有人情的包袱,」他故意板起臉,「除非你不把我跟凌浚當成你的家人?」
「不不不!是家人、我們是一家人!」韓豐抹抹老淚。
喬岳逢假裝沒看見他拭淚的動作,咳了一聲說:「照這情況看來,郁嵐說不定很快就能替咱們生下個仔仔了!凌浚小時候都是他媽媽在照顧的,我不會帶孩子,你願意一起幫忙嗎?」
「當然願意啦!」韓豐精神都來了,「郁嵐她們小時候都是我一手帶大的!雙胞胎耶,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兩個老人相扶持地走下樓,未來,擁有無限遠景……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12-26 01:04:20
寫在最後
……
嗨!正在看的是完整版的喜劇結局,還是跟黑田萌的合輯?
也許在看這個結局之前,你已經看過另外一本,並預設了立常那麼,還滿意這個結局嗎?
請原諒阿容沒寫出皆大歡喜的圓滿結局,因為生命裡總會有些缺憾。而這些缺憾,讓我們更懂得珍惜。
沒有人能「早知道」,於是平凡的我們只能把握當下,好好的過我們的每一天。
因為無法「早知道」,樂觀的人積極面對生命的挑戰,悲觀的則始終活在追悔裡,想著:早知道就如何如何……
有信仰的人可能會想,這是業障、神給予的考驗。
你是哪一種呢?
祝福凌浚跟郁嵐,也祝福所有的朋友──
平安喜樂!
-全書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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