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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菲勒]俏女郎(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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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4-12-26 17:45:36
標題:
[珍‧菲勒]俏女郎(全文完)
俏女郎
作者:珍‧菲勒
葛筱嵐並不期待一場溫馨的歡迎——畢竟,她的新監護人完全是個陌生人。但是當莫宇修先生度過一夜的狂歡,大步走進丹森宅邸,發現自己被一位難纏而美麗的少女拖累到時,這位英俊的單身漢說得一清二楚,他絕對不想和她有任何關聯。然而,筱嵐的心中卻自有打算……
宇修深受一段黑暗回憶的折磨,根本不想再遇上這麼一位今人懊惱、行事難料的女學生,何況她驚人的美貌和天生的性感在在都向他的自制力挑戰,然而他有責任將這個姑娘變成一位端莊的淑女,好把她嫁給倫敦的有錢貴族,他發誓要這麼做……只要他能抗拒那股帶她上床的誘惑……只要他能保護她的安全,不被那些利用天真少女當報復對象的人所染指……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4-12-26 17:55:06
第一章
一八一九年八月
將近中午,疲憊的馬兒終於踏上通往丹森大宅的車道。牠鼻孔噴氣,揚起低垂的頭,開始快步走。熱熱的太陽光照在窗戶上,使紅色的屋頂發亮,這幢宅邸久受忽略,車道幾乎被野草,糾纏的樹枝,和一度曾修剪整齊的樹籬淹沒。
莫宇修坐在馬背上,對這一切視若無睹,只知道自己頭痛欲裂,嘴唇發乾,眼球凸出,他已經不記得昨晚離家之後所發生的一切,大約是在曼徹斯特的某間酒館,喝那種斷人心腸的白蘭地,召妓女,直到醉得不省人事,這就是他慣有的、打發夜晚的方式。
馬兒不待指示,逕自穿過拱門,來到中庭,而在這裡,宇修終於察覺自己不在家時,似乎有些異於平常的事情發生。
他眨眨眼睛,甩甩頭,迷惑地瞪著台階底端的雙輪馬車,訪客……他從來沒有人來訪,側門開著更是異於平常,山姆究竟在想什麼?
他張開嘴大喊山姆,一頭巨型的雜種狗突然躍出門口,用力狂吠,齜著利牙衝下樓梯,而最令人不解的是,牠那長長的尾巴竟然搖著表示歡迎。
馬兒警戒地嘶鳴,在鵝卵石地上跳動,宇修詛咒地勒住牠,那只陌生的巨犬昂首闊步,又吠又搖尾,繞著馬兒和騎士兜圈子,彷彿在迎接久逢的好友。
「山姆!」宇修大嚷,一跳下馬,劇烈的動作更增頭痛,他彎下腰,封著巨犬喊道:「安靜!」嚇得那條狗向後縮,尾巴遲疑地搖擺,探著長長的舌頭。
山姆沒有出現,宇修咕噥地詛咒,逕自繫上韁繩,一拍馬屁股,使牠奔向馬廄,自己則兩面步並成一步跑向通往側門的台階,那條狗跟在後面,總算有一刻安靜;他在大廳停下腳步,心中有一種怪異的感覺,好像這不是他家。
陽光從門口照進來,灰塵在光線下飄浮,牆邊的椅子和大桌子都佈滿灰塵,就像以前一樣,可是大廳中間擺滿皮箱、盒子,和很多宇修一眼認不出來的東西,其中一項更是出人意料,是一隻鸚鵡關在籠子裡,細看才發現那隻鳥只有一隻腳,牠微偏著頭,口中發出一句三字經,那可是宇修十年前在海軍服役時才學到的。
他迷惑地轉身,一不小心踩到狗尾巴,痛得牠哀哀叫。「出去!」他不帶希望地大叫,狗兒咧著嘴,滿懷期待地喘呀喘,仍然留在原地。
其次宇修看見一個打開盒蓋的帽盒子,裡面沒有帽子,反倒是一隻托特斯種的貓,腹部節奏的收縮起伏,在他的注視下,牠生下一隻小貓,牠立即有效率地舔舐,小貓盲目地搜尋母親的肚子和腫脹的乳頭,母親仍在繼續生產的過程。
「啊,你回來了,宇修先生,我真高興,我從沒見過家裡這些狀況!」一個五短身材的男人,穿著皮褲、馬靴、背心,戴著兩隻大耳環,走進來打斷宇修著迷地觀看母貓的生產過程。
「這裡究竟怎麼啦?山姆?」他質問。「這是什麼?」他指著帽盒。
「看來牠開始生了。」山姆瞄了一下內容。「牠挑上帽盒子,一如小姐說的,牠快生產了,就讓牠留在盒裡吧。」
「我顯然是發瘋了。」宇修宣佈。「否則就是我還醉倒在酒館裡面,這一切不過是一場噩夢,你究竟該死地在說些什麼,山姆?什麼小姐?」
「喔,我真高興你回來了,現在安小姐可以上路了。」
那個銀鈴般的聲音實在非常吸引人,宇修緩緩地抬起頭,越過一片混亂,望向另一道門口,那聲音的主人笑得好自在愜意。
歲月消失,屋子似乎在旋轉,那是十六年前的貝絲,當時他倆首度相遇,那是貝絲……卻又不是,他閉上眼睛,揉揉太陽穴,然後再一次睜開眼睛,那個倩影仍然站在門口,信任地微笑。
「你又是誰?」他粗嗄地質問。
「筱嵐。」彷彿這麼說就一清二楚了。
宇修茫然地搖頭。「很抱歉,可是我還是一頭霧水。」
女孩皺了皺眉。「葛筱嵐。」她微偏著頭,彷彿更好判斷他對這個進一步的消息的反應。
「我的天。」宇修低語,她一定是貝絲的女兒,決鬥那一夜,她才三歲。
「他們寫了一封信通知你我會來。」她的聲音有一絲遲疑。「你有收到嗎?」
「他們是誰?」他清清喉嚨,努力控制心中紛雜的思緒。
「喔,是陳院長,宇修先生。」第二個聲音加進來,第二個人影出現在貝絲翻版的後面,一個女士膽怯地上前。「陳氏女子學院,宇修先生,它位於波爾登,他們上個月寫信通知你筱嵐要來。」
她近乎痙攣地點點頭,雙手扭在一起。宇修仍然困惑而且頭痛欲裂,努力壓抑漸增的暴躁。
「你顯然佔上風,夫人,我們顯然還沒被介紹過。」
「這位是安小姐。」筱嵐插進來。「她要去倫敦辦事,陳院長認為她應該順道陪我過來。現在你見到他,知道他不是虛構——」
「什麼?」
「想像中的虛構人物!」她愉快地說。「我們就怕來的時候發現根本沒有你這個人,可是你既然在,安小姐就可以按照計劃去倫敦,畢竟那裡和曼徹斯特之間還有一大段路程。」
宇修心中納悶這個女孩是不是向來話又多又快,即使他覺得自己可以永不厭倦地聆聽那愉快的聲音。
「筱嵐,除非一切沒問題,否則我怎能離開。」安小姐說。「喔,陳院長不會原諒我的。」
「喔,胡說。」葛小姐自信地宣稱。「你親眼看見他本人,所以你可以良心平安地離開。」
宇修有一種感覺,一分鐘之內,她的雙手會放在女教師的肩膀上,催促她出門,這兩位之間說話比較有份量的是誰,很顯而易見。
「我可以問一下妳為什麼要留下來嗎?」他問。「我相信這是我的榮幸,但仍令我困惑。」
「你在開玩笑,」筱嵐的聲音又有引起遲疑。「你是我的監護人,陳院長決定送我過來,因為——」她頓了一下,咬住下唇。「呃,我不知道他們信上怎麼說,不過那全是謊言。」
「喔,筱嵐,你不應該這麼無禮,親愛的。」安小姐結巴地說。
宇修用手抓抓頭髮,這真像一埸夢。「我真不懂妳在說什麼,」他終於開口。「上次我見到你,你才三歲。」
「可以律師一定有通知你,我母親的遺囑——堅持要你當我的監護人——」
「貝絲死了?」他尖銳地問。
女孩點點頭。「三個月以前,反正我一年只和她見一、兩面,實在很難會思念她。」
宇修轉身,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感傷,而今才明白內心深處,一直存著一絲希望之火,她會讓他重回她的生活之中。
他走向前門,視而不見地注視明亮的早晨,試著組織混亂的思潮,這個奇特的到訪是否是去年他收到一張怪信的解釋?來自另一個村落的一封親筆信,丈夫死後,貝絲一直住在那個村落裡,信上只是說她相信他會遵守諾言,只要她有需要,不論何時、何地、何事,他都願意服務,信中沒有解釋,沒有友誼的字眼,也沒意味著這是他等待多年的機會。
這封信使他既生氣又渴望,最後是撕成兩半,努力拋在腦海外。自從戰爭結束,他離開海軍,兩人的居處相隔七英哩,她沒有嘗試和他聯絡,他也出於榮譽感,尊重她的願望,即使是過了這麼多年,然後單單一張龍飛鳳舞的紙條……一份要求,現在又是這個。
他轉過身,巨犬已經走到筱嵐腳邊坐下,愛慕地仰望著她。
「信都在書房,」山姆觀察道。「你全沒看過,我早說過,總有一天會有些重要的東西在裡面。」
宇修怒目瞪著山姆,這個男人是他二十歲到海上之後的同伴兼僕人,不過山姆向來是對的,他頭痛得更厲害,知道再無法忍耐。「叫那隻狗出去。」他命令,大步走向樓梯。「把那只該死的母貓和小貓移到馬廄去……拿布蓋住那隻鳥。」他野蠻地補充一句,那只鸚鵡又吐出一句三字經。
「喔,不!」筱嵐驚叫。「『丹尼』住在裡面——」
宇修小心翼翼地轉向筱嵐的方向。「『丹尼』?」他難以置信地質問道。「那隻狗叫『丹尼』?」
「是的,因為牠來自煉獄之處。」她說。「我從火場救牠出來,當時牠還是小狗狗,被人綁在那裡,我本來想叫牠火女。」她沉思地說。「後來發現牠是公的。」
「我可不想再聽下去了。」宇修說。「我還沒上床睡覺,所以我現在要上樓,或許該做個睡前祈禱,等我醒來,全心希望禱告實現,屆時會發現這一切……」他揮揮手。「只不過是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鸚鵡巧妙地模仿酒醉者笑聲。「把那隻鳥籠拿出去!」宇修滿懷希望的說完,逕自走向他的房間,身後傳來安小姐的咕噥。
他把衣服零亂地丟在地板上,爬到床上,鬆了一口氣地閉上眼睛,太陽穴的悸動逐漸減輕。 他不能再去想貝絲,和那看起來像她又不像她的孩子,這是大錯特錯,她應該和葛家人在一起。
葛傑士那張殘忍的臉孔,突然間又浮現在他內在的視線當中,令他再次十分清醒,傑士是他父親的兒子,提文的兒子,他可不是一個適合監管少女的男人,貝絲是不是想避免那樣?可是這是哪門子的瘋狂,殺父仇人竟然被視為合適的監護人?一個藉酒和妓女來麻痺過去記憶的隱士。
他呻吟地翻身,窗外傳來車輪轉動的聲音,他一心希望兩個女人和一隻巨犬都隨著馬車離開,等他醒過來時,這瘋狂已然結束。然而他又有一種剌人的預感,他的生命即將發生巨大的轉變。
樓下,筱嵐揮手向安小姐及馬車道別。那位可憐的淑女掙扎在對筱嵐的責任感和她對新任僱主的責任之間,然而她的責任感,畢竟敵不過筱嵐簡潔的祛除她的恐慌,終於被說服上馬車,揉著眼淚,臨走前還交代了一大堆的叮嚀,宅邸的破敗情況、奇怪的宇修和他的僕人,以及這裡顯然缺乏官家或莫夫人,在在令她擔心呻吟,筱嵐最後仍聽到她說:「喔,親愛的,或許我不該這樣拋下你……陳院長會怎麼說呢……可是柯夫人又會怎麼說呢……遲到會給人壞印象……喔,親愛的……」
筱嵐堅定地為她關上車門,為她的嘮叨畫上句點,大聲喊再見,車伕揮動馬鞭,輪子向前滾動,載走那位仍然遲疑不決的乘客。
筱嵐深思地返回屋裡。即使學校裡假設這裡有位莫夫人,事實卻不然,直到宣怖母親的遺囑內容,筱嵐這才首度耳聞莫宇修先生的存在,她根本不明白母親為什麼選他當監護人,不過,她對母親幾乎一無所知,從六歲以後,一年只有幾次和她在一起,此刻她只知道這種處境的改變至少比較好。
她跪在帽盒旁邊,母貓似乎已生產完畢,總共有六隻小貓在牠肚子旁邊蠕動。牠們好醜陋,她心想,心不在焉地撫摸母貓的頭,倒像是小老鼠,而不像迷人的貓咪。
「妳最好在宇修先生下來以前,把牠們搬到馬廄去。」山姆抱怨地說。
「我們還不能移動牠,否則牠會覺得受威脅,棄小貓而去。」
山姆聳聳肩。「宇修先生不喜歡動物,當然是除了馬以外。」
「他不喜歡狗嗎?」筱嵐摸摸「丹尼」的頭。
「室內不行,」山姆告知她。「養狗很好,不過牠們的位置在屋外的水溝。」
「『丹尼』和我一起睡,」筱嵐說。「即使陳院長也接受,否則牠會整夜哀嚎。」
山姆再度聳聳肩。「我最好回我的廚房,宇修先生一醒就要吃早餐。」
「你們沒有廚娘嗎?」筱嵐跟著他走到位在屋後的廚房。
「誰需要?就我們兩個人?」
筱嵐環顧週遭的大壁爐、桌子,和銅鍋。「只有你和宇修先生在這裡?」這似乎很奇特,可是人很有適應性。
「是的。」山姆打了一個蛋。
「唔,」筱嵐蹙眉地咬住下唇。「呃,或許你可以指引我的房間,好讓我把大廳裡的行李移開。」
山姆探詢地看她一眼。「你想留下來?」
「當然,」筱嵐自信地說。「我根本無處可去。」
山姆喃喃地說:「這裡有十六間房間,隨妳去挑。」
「十六間!」
他點點頭,倒了一匙鹽在蛋裡面。
筱嵐遲疑地站了一分鐘,可是山姆似乎沒有要說什麼,她離開廚房,目前她生命中的境遇並未使她期待受歡迎或特別友善的待遇,因此眼前奇特的處境並未困擾到她,她生性實際,堅信凡事靠自己來改善,不論發生什麼……總比她住在學校好,她已經在那裡幽禁了十年。
眼前最重要的是確保自己不必再回那裡,為此目標,她開始到書房搜索,山姆說信件都放在那裡。
書房和這屋裡其它地方一樣都佈滿灰塵,欠缺整理,「丹尼」在角落嗅啊嗅,尾巴用力搖呀搖,整顆頭埋進板子裡面,大概是老鼠吧,筱嵐心想。逕自走向放信的桌子,室內相當暗,她想點燃桌上的燭台,卻找不到打火石和火絨,只好拿著那疊信走到窗戶旁邊。
哪種男人不看自己的信?她一封封察看,有些甚至是六個月之前,或許他只在新年那一天拆信,或者他根本是丟掉去年來的信。
她找到署名曼徹斯特律師事務所的那封信,當時他曾寫信通知她母親遺囑的內容。她把信放進口袋;繼續找,看見陳院長那字體有如蜘蛛網的來信,也同樣抽出來,她猜測信的內容不會太好,她心想稍後再來決定是否把這封信交給她的監護人。
收好信,她開始探索其餘的房間,「丹尼」極不情願地拋下牠的老鼠,隨她走上大樓梯,頂端有好幾條通道,褪色的織錦懸在牆壁上,角落都是灰塵,一股霉味使筱嵐相信這裡有老鼠,從「丹尼」的狂嗅和追逐的反應來看,狗兒顯然也有同感。
她打開好幾間沒人住的房同的門,裡面有著沉重的傢俱,四柱大床,和微有破損的天篷,她無法想像要睡這樣的房間,最後她來到一個位於角落的房間,三面有窗,還有一個大壁爐,床頂的垂簾雖然也有些褪色,但至少完好如初,看起來比其它房間怡人,一張織錦的伊麗莎白式的地毯,蓋住灰蘭滿佈的地板,窗外的風景相當美麗,可以眺望遠方的村落。
她推開窗戶,讓陽光和新鮮空氣進來,「丹尼」大大的呼口氣,趴在壁爐前面,顯然是贊成這個選擇。筱嵐決定,現在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安頓貓咪,只要眼不見,這幢房子的主人或許就會忘了牠們,鸚鵡亦然。
筱嵐花了十五分鐘,才把鳥籠放在窗台上,帽盒放進涼爽陰暗的櫥櫃裡面,然後她離開房間,堅決地關上房門,不管「丹尼」在裡面狂吠,逕自走開。
在另一條通道的尾端,她發現一道雙扇門,銅把手不像其它的銹得那麼厲害,她突然有股自信,這人房間有人,一定就是宇修先生的房間,她忍不住好奇,不經考慮,就輕輕轉動門栓,推開房門。
她佇立在玄關處,沉默地打量這個房間,這是她所見最大的房間,佈置和其它的一樣,巨床、垂簾是金色的織錦,只不過卻很破舊襤褸,不復往日的光耀眩目,簾子掀開,當她試探地踏進去時,沉睡的男人沒有動靜,窗戶開著,有人在底下的中庭吹口哨,她猜那個是馬伕,即使屋內沒有僕人。
她再次望著大床,濃密的褐色頭髮披散在枕頭上,一邊的肩膀和手臂壓住蓋在身上的床單,筱嵐著迷似的瞪著赤裸而強健的軀體,皮膚是深古銅色,手臂的毛像陽光一樣透明,她覺得床單底下的身體一定是強健有力,在大廳當中,諸事繁忙的時候,她就覺得他又高又魁梧,但是此刻這位往後四年要為她負責任的男人,更像一股力道似的擊中她,即使他在睡眠中一無動靜。
那股力道像一顆北極星,將她引入房間,她走近床邊,然後突然覺得天翻地覆。
前一分鐘她還站著,下一刻就趴在床上,臉向下,一手被扭到背後,肚子壓著他大腿上堅硬的肌肉,她痛得開始掉淚,一動不動地躺著,直到那股壓力微微減輕。
「妳這偷窺的小蛇,」一個憤怒的聲音在她頭頂上說。「妳以為妳在做什麼,竟然到我房裡來偷窺?妳在找什麼?」他用力一扭她的手臂,強調他的問題,她忍住痛呼聲。
「我沒在找東西,」她努力轉頭。「求求你……你弄痛我了。」壓力減輕了些。「我沒在找東西,」她重複一句,語帶哭音。「我只是看看,不是在找任何東西。」
一陣短暫的沉默,她的位置仍然不變,宇修仍然扣住她的手腕,開始察覺她的身體壓在腿上的感覺,她很輕……像她母親,短暫而苦澀的感傷閃過他腦中。
「好,」過了一分鐘之後,他說。「那妳究竟在看什麼?」
那纖細的身體微微欠動,他開始不悅的察覺她的動作有一種意想不到的效果,他再次扣緊她的手腕。「嗯?說啊!」
「隨便看看……東西……房子……我想探索,知道東西在哪裡,然後我找到律師和陳院長寄來的信。」太遲了,她想起自己還沒決定該如何處理那兩封信。「我正要交給你……請你讓我起來。」
「我可不認為應該趁我睡覺時給我。」他說,心中卻納悶這個毫無技巧的解釋似乎很有說服力,他放開她的手腕。「妳可以起來了。」
她爬起來,他身上只留下她身軀和秀髮的芳香——玫瑰花瓣和熏衣草花,他心想。
「退後一步,讓我看看妳。」
筱嵐依言而行,警戒地打量著他,一手按摩疼痛的手臂,她早已習慣冷淡的對待,可是這種經驗更令人不喜歡。
宇修坐直靠在枕頭上,心不在焉地注意到頭痛已經消失了,感覺又像以前宿醉消失之後一樣……直到隔天的宿醉和頭痛,他一瞥時鐘,自己大約睡了一個半鐘頭,不算長,但勉強夠了。
他的注意力回到女孩身上,第一次把她看清楚,評估她究竟哪裡像她母親。
他驚訝地察覺葛筱嵐美得驚人,他一直認為貝絲很美,她的女兒完全繼承那些特質,而且貝絲微有缺陷的地方,在女兒身上卻是完美,貝絲的嘴小了些,兩眼距離稍窄,鼻子過長,這些缺陷並不會引人注意,除非面對完美的比較。
女孩的頭髮緊緊地扎到額頭後面,綁成兩條辮子垂在後面,目的則是使她秀髮的光澤黯淡,五官突顯出平滑和陰暗,然而這一切的用心都無損於她整體給人美麗的印象。
她身上裹著一件單調的學校制服,又寬又鬆,圓圓的,完全顯示不出曲線,如果衣服設計的目的,他心想,在於隱藏女性化的魅力,那無疑是聰明和成功的設計,不過它仍然無法成功地罩住筱嵐那骨架嬌小、比例完美的身軀。他自己的身體再次起了騷動,只好努力忽視它。
「放下妳的頭髮。」
這突兀的命令嚇了她一跳,但是她仍順從地解開發辯的絲帶,鬆開辮子,用手指梳開。
最後的效果十分驚人,金色的光芒直直自背後一瀉而下,襯托她的臉,突顯那對亮藍色的眼睛,和水蜜桃般的肌膚。
「我的天,」他自言自語,然後才評論。「那真是一件最有隱藏效果的制服。」
「喔,我知道。」她愉快地回答。「我至少有十幾件這樣的衣裳,好像斗篷一樣。」
「什麼?」
「斗蓬啊!」
宇修揉揉太陽穴,納悶是否頭痛又回來了。「我聽得一頭霧水。」
「它們是用來掩住我的光芒。」她解釋。「免得助理官、陳院長的侄子,和屠夫的兒子一味糾纏。」
「啊,」他說。「我開始明白了。」他向後靠著枕頭,半瞇著眼睛打量她,世上沒有多少青嫩少年能夠輕忽她的艷光四射,任何一位謹慎的監護人當然會嘗試在不恰當的人面前掩住光芒。
筱嵐繼續站在床邊,迎視他審視的目光,床單掉到他腰間,她著迷的目光盯在他心臟上方,古銅色肌膚上的一個小圖案,看起來像盤著的蛇,以前她沒見過男人不著上衣,眼前並未試著隱藏她的好奇和興趣。
他的上半身沒有一絲多餘的贅肉,頸部強健,下巴凸出,褐色的頭髮長長地蓋住他寬廣的額頭,濃眉大眼,眼尾有著細細的紋路,他的嘴唇豐滿,此刻則抿緊,正反映出他的思緒,一定不是很怡人的思緒,筱嵐侷促不安地心想。
她一手插進口袋,觸及袋中的信件。「你想看看律師寫來的信嗎?」她遲疑地問。
「我想我最好看看。」他歎口氣。「妳那膽怯的伴護在哪裡?」
「去倫敦了。」
「把妳留在這裡。」他心情沉重,認命地說,看來他必須解開這一團糟的事務,比他通常所願意的付出更多的精力。
石律師隨信附上一份遺囑的複印件,葛貝絲夫人將女兒筱嵐的監護權留給莫宇修先生,他要管理她的財產,估計約有八萬英鎊,直到她秸婚。
八萬英鎊,他無聲地吹了聲口哨,提文是為了錢才和貝絲結婚,這已不是秘密,雖然因為他死了,財產又轉回她身上,四年的婚姻還不夠長得足以讓他揮霍殆盡,他死後,葛家又沾不上邊,這倒有趣——他敢用盡一切來打賭,傑士一定費盡心機,想要染指他年輕虛弱的繼母的財富。
他皺著眉,想起女孩早先說過,她並不為母親的死哀傷。「妳說一年只見妳母親幾次面,那是什麼意思?」
「她不喜歡見人,」她說。「我六歲就被送到陳院長那裡,只有聖誕節回家一周,媽媽從來不出房門。」她咬著唇。「我想她在生病,醫生開的 讓她想睡覺,她通常不記得東西……或人……我不知道是為什麼。」
她突然別開臉,想起母親臨終之前的那次會面,她的寢室瀰漫著一股奇怪而令人不舒服的味道。從不開窗,即使大熱天,火爐還旺盛地燃燒,她的頭髮披散,眼神無光,甚至還帶著一種駭人的狂野,她要吞下醫生的 ,那種恐慌才會消失,然後就變得茫然發呆,喔,她們偶爾會交談,不遇不是真正的談心,所以母女倆根本不認識。
宇修看見女孩迴避的目光,僵直的肩膀、奇怪的嗓音,心中不禁起了同情心。「她為什麼那麼小就把妳送走?」他溫柔地問。
「我不知道。」筱嵐聳聳肩。「大概因為她在生病吧,學校就像孤兒院;其它的女孩都是父母在國外或是父母死亡。」她再度聳聳肩。
那傑士又扮演什麼角色?他沒有嘗試介入同父異母妹妹的未來嗎?
「妳哥哥呢?」
「傑士嗎?你認識他?我想一定是,畢竟你認識我媽。」她蹙眉。「他從沒來過家裡,我記
得去過大房子和仕平玩耍,可是上學之後就停止了,已經很久沒再見過面,他們沒來參加母親的葬禮。」
宇修記得,傑士的繼子仕平比筱嵐大四歲,他可以瞭解經過傑士和他父親對貝絲的所作所為之後,她為什麼會努力讓女兒遠離葛家的人,然而他仍在納悶她是怎麼做到的,像貝絲那樣心碎的隱士究竟有什麼力量?他可以幫她嗎?如果沒有接受她的命令,他能夠救她脫離對鴉片的依賴嗎?提文一直利用鴉片來控制他的妻子,因為貝絲對現實實在沒有多少概念。
往日狂亂的回憶,舊日的問題,和長期的自我厭惡再度湧起,又苦又難嚥。他閉上眼睛,地窖潮濕的氣味又掠過鼻孔;一排衣著不整的女人,酒精和興奮使她們眼神狂野,他那些玩伴的眼神亦然,那曾經是他的生活方式——一心一意追求單一的感官娛樂,他和其它人的生活,以鮮血和誓言祭在一起,放蕩淫亂,完全沒有道德倫理,直到葛提文和他兒子走入邪惡的王國……
筱嵐看著他的臉,本能地退向門口,他的表情充滿怒火,變得泠硬無情,他睜開眼睛,眼神令她戰慄,那是一個看見地獄,被鬼魂糾纏的男人的眼睛。
然後一切突然消失了,他伸手揉揉眼睛,再把頭髮拂開前額。「好了,那妳又為什麼離開陳院長那裡,跑來找我?」
「他們不要我再留在那裡。」
「喔?」他詢問地揚起眉毛,她的腳突然欠動著,似乎對這個問題深感不安。
筱嵐掏出另一封信。「都因為陳院長的侄子。」她說。「上至助理官的事,我不覺得是我的錯,可是他們似乎都認為是我引導他們。」她說下去,有些氣忿。「我不知道他們怎能這麼想,不過,信上應該都說了。」她把信交給他。
他看信時,察覺她不安的反應,等他看完,把信揉成一團,丟入壁爐。「好個美麗的畫面,多讀那些毒 般的內涵,姑娘,任何人都會認定妳是邪惡的大淫婦,一個欺騙、設計害人、說謊的小蕩婦,年輕無辜的少年靠近妳都不安全。」
筱嵐紅了臉。「那太不公平,如果助理官要迷戀我,失手將蛋糕掉在地上,忘了做正事,那又不是我能夠制止的。」
「是的。」宇修同意。「我相信,然而再看那些信,我懷疑真正搞鬼的是陳院長的侄子。」
筱嵐的表情變得極為厭惡。「那個討人厭的癩蛤蟆,」她聲稱。「他的手老是黏黏的,嘴巴好可怕,還想吻我,好像我是廚房的女傭似的!他想娶我!呃,你能想像嗎?」
「很容易,」宇修呢喃。「陳院長如何看待他的追求呢?」
「她同意。」
毫不令人驚訝,宇修心想,哪個姑姑不希望她的侄子有一筆八萬鎊的財富?
「可是當我告訴她,我對陳塞利的看法時,」筱嵐說下去。「她……呃……她大吃一驚,然後她和艾小姐說我會帶壞其它的女孩,她們不能再留我在那裡,喔,當然啦,她們很遺憾,畢竟我剛成為孤兒,可是為了大家好,我還是得走,所以她們寫信給你。既然安小姐要搭柯夫人僱用的馬車到倫敦,她順便載我一程似乎很方便。」
「我明白了。」可憐的小孩,這個故事透露的訊息比女孩所瞭解的更多——她的生活一直是黑暗、寂寞,沒有人愛的存在,如果她父親沒有死在那個地窖裡,這一切會有所不同嗎……
他拋開這個念頭,掀開床單,腳一抬,就要精力勃勃的下床。
女孩雙眼圓睜;他怒沖沖地詛咒,再次拉回床單。「出去!」
筱嵐飛身逃離。
宇修將床單裹住腰間,大步走出隊房,叫喚山姆,他出現在走廊的彼端。
「叫那個白癡南頓過來,派男孩去送信,我要他晚餐前到達。」
「是的,宇修先生。」
宇修走回房裡面,匆匆套上衣服,那女孩不該留在這裡——一夜都不可以,一個單身漢的家庭根本是不合適的環境,剛剛那瘋狂而輕率的動作正是證明,無論他的行徑多麼違反傳統,畢竟還有一些界限不可僭越。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4-12-26 17:56:59
第二章
筱嵐在她的動物不過問,完全接納的陪伴之下,恢復鎮靜。獨腳鸚鵡在窗台上對她念著三字經,她坐在帽盒旁邊的地板上,「丹尼」的頭在她腿上,而她則在看著母貓喂小貓咪。
動物向來是她主要的同伴,對於那些生病、受傷或被丟棄的動物,她不只有個好鼻子能找到,還能醫治牠們,因此陳院長不只不歡迎她收容那些動物,還得經常面對那些虐待或輕忽的主人的尷尬,然而,筱嵐並不畏縮,一旦挑起她的怒氣或同情心時,連陳院長或艾小姐都無法說服她放棄。
她一直撫摸「丹尼」的頭,直到臉上的紅潮褪去,能再次面封她的監護人。在他掀開床單之前,她沒有去想他在床單底下是一絲不掛,更沒去想自己是在男人的房間——一個十足陌生人的房間,竟然還談了好些親密的話題,她並沒有太多經驗,而這又似乎不像是最不尋常的環境,事實上,這裡的一切事物都太不尋常,她成了孤兒,孤零零的,被迫投入一位陌生人顯然不甚歡迎的懷抱,而他住在位於蘭開夏荒野的一幢頹圮的大宅裡面,只有一位僕人陪伴,而且那位僕人也不尋常。
「丹尼」起身,嗚嗚地走向門口,牠想出去走走,想必貓咪也一樣,而且牠們也得餵食了,想到食物令她察覺自己也在餓肚子,這些實際的需要驅除任何殘留不去的尷尬。
她抱起貓咪,「丹尼」跳動地走在前面,她匆匆走下長廊,希望不致在此模樣下遇見宇修先生,她衝過大廳,來到陽光普照的中庭,貓兒在樹葉底下替自己挖了個小洞,「丹尼」則興奮地搖著尾巴,逕自去探索馬廄。
她正走過大廳,要將母貓抱回去給小貓咪時,中庭突然發生一場大戰,狂猛的狗吠聲聽起來好像有十幾條狗同時發狂,貓兒從她懷中一躍而下,尖聲喵喵地衝上大廳的樓梯。
「這在搞什麼鬼?」宇修從廚房走出來,一邊用餐巾紙擦嘴巴,貓咪在他腳邊一溜煙的跑過去。
「『翠西』……『翠西』……回來,天哪,那只是『丹尼』在叫而已。」筱嵐追在貓後面,跑上樓梯。
「『翠西』!」宇修大嚷。「那是什麼名字啊?」然後他不耐地搖搖頭。「蠢問題,否則妳還會叫牠什麼?」他攫住筱嵐的手臂。「別管那隻貓,如果妳那只該死的狗在外面惹麻煩,姑娘,妳就去處理。」
「喔,天哪……是的,我想是的。」筱嵐心不在焉地瞪著眼睛。「我想『翠西』可以找到牠的小貓……那是母性的本能,不是嗎?」
「我對貓一無所知,而且我也不在意,不過我要外面的喧鬧聲立刻停止。」
筱嵐挫敗地舉起雙手,重新跑回外面,在中庭扭成一團的混亂當中,她實在很難分辨那些狗。「『丹尼』!」她大喊地跑下樓梯。
「妳自己別介入!」看見她跑向那群又咬又叫的狗,宇修突然驚恐地大叫。
筱嵐釘在原地。「我不是傻瓜!你當我是什麼啊?」她的語氣不甚有禮,不待回答,她奔向中庭一角的幫浦,裝了兩桶水,提向亂咬的狗群。
宇修看著那嬌小的人影掙扎地提著兩個沉重的水桶,然而剛剛那不耐而無禮的回答仍然令他火冒三丈,因此他沒試圖幫她。
她把第一桶水潑向嘶咬的動物,牠們立即彼此分開,第二桶水潑得「丹尼」的兩個對手嗚嗚地奔馬廄,「丹尼」的反應則相當冷漠,用力地甩掉水珠,奔向牠的女主人。
筱嵐轉身對狗說話,宇修聽不見她說什麼,但是「丹尼」垂著頭,尾巴下垂,施施然地走向中庭最遠的一個角落。
筱嵐直起身,將頭髮甩過肩,她沒有再紮起辮子,任由陽光在她的頭髮上圈出一個光環,她看著宇修,表情有些猶豫,而他一臉嚴肅地望著她,她的肩膀僵得很明顯,越過中庭朝他走來。
「如果我剛剛很無禮,對不起,」她唐突地說。「可是我十分清楚如何處理狗鬥。」
「我相信妳對那只沒教養、沒紀律的野獸十分有經驗。」他說。「牠要被綁在馬廄裡面,我不容許牠和我的獵狗起衝突。」
「可是那太不公平!」她激動地辯護。「你怎麼知道是『丹尼』引起的?那根本是兩隻對一隻!」她怒目瞪著他,原有的歉意消失無蹤。「而且牠不是沒有紀律,你看看,因為我的責備,牠就變得垂頭喪氣。」
見她如此激動地為愛犬辯護,宇修忍不住想笑,她就像格利佛遊記一書中,小人國的小人兒,他微微退讓。「如果以後再惹麻煩,牠就必須綁起來。」他轉身回屋裡,去吃他中斷的早餐。
「我不准牠進房子裡面。」
筱嵐知道即使像宇修這麼討厭狗的人,也永遠無法禁止「丹尼」不進屋裡,因此她不會受這項禁令所困擾,到最後每一個人都會屈服在「丹尼」之下,但在目前,她留下牠好好懺悔,逕自去找「翠西」。母貓毫無困難地已經找著牠的小孩,再次窩在帽盒裡面。
「現在我得替你去找些食物。」筱嵐蹙眉地喃喃道,她的胃也在咕嚕叫,表明意願。
宇修先生顯然在廚房吃早餐——這又是一項奇特的狀況,不通運氣好,他現在已經吃完了,不在廚房裡面,山姆比較容易應付。
不幸的是,當她走進廚房時,她的監護人仍在那裡,他坐在桌子前面,一隻腳懸在椅子的扶手上晃蕩,手中端著一杯麥酒,山姆則在清理髒盤子,兩人一起轉身看著她走進去。
「我有點餓。」她尷尬地說。 「那讓山姆替妳做早餐。」宇修扭頭看著她回答。
「今天早上五點我在波爾登吃過早餐。」筱嵐說道,迅速地瞥一眼櫥櫃的門,她看見裡面有攪拌乳,這對「翠西」而言夠了,對「丹尼」卻不足。
「那就叫他做午餐。」宇修說道,仍在觀察她。「現在,妳究竟在找什麼?或者又是看看而已?」
筱嵐臉頰發燙。「沒有。」
宇修深思地打量著她,他實在不認為葛筱嵐很擅於說謊。「別說謊,」他勸道。「那會讓妳臉紅。」那抹紅潮更增添她的美麗。
天哪,他在想什麼啊?即使不管她是誰的小孩,她也實在太年輕,他這種三十五歲的男人怎能垂涎。
他把酒杯放在桌上,簡潔地說:「如果妳要什麼,姑娘,我建議妳直說就好。」
「呃,通常我都有說直說。」她回答,漫步走向櫥櫃,彷彿在掩飾她的目標。「那樣通常省很多時間,可是這次我不認為你會同情。」
「我猜妳在找東西好喂妳的貓。」山姆評論地說。
「貓在哪裡?」宇修贊同道。
「我的房間。」
「妳的房間?」他的眉毛揚得消失在頭皮裡面。
「山姆叫我自己隨意選一間。」她轉身說道。「我希望這沒什麼關係,那個房間位於角落,可是沒有床單,我正要問山姆到哪裡找床單。」
宇修閉上眼睛,事情的發展似乎超出控制。「妳不能留在這裡,筱嵐。」
「那我要去哪裡呢?」那對湛藍色的眼睛變成紫色的迷霧,可是他不喜歡自己在其中所看見的,她正預備變成另一種的傷害。
「我必須和南頓討論。」
「為什麼沒有人要我呢?」她的聲音好輕,他幾乎沒聽見。
他將腿從扶手上放下來。「別傻了。」他說著,走過去。「根本不是那樣,妳不能留下來,是因屬我沒有合宜的環境,妳一定能明白我的困境,姑娘。」他勾起她的下巴,她的眼睛仍像紫色的霧,可是柔軟的唇抿得很緊,顯然不明白。
「我還是不明白。」她說。「我可以為你管家,必須有人來做。」
「但不是一位有八萬鎊財富的女繼承人。」他說,覺得太荒謬了。「而且山姆就是管家。」
「不是很好。」她說。「到處都髒兮兮的。」
「有太多事要做,哪有時間去擔心一點灰塵。」山姆抱怨地說。「如果妳想吃飯,姑娘,最好坐到桌子旁,我可不能在廚房待一整天。」
「我必須先喂『翠西』。」筱嵐說。「牠正在喂小貓咪。」
宇修釋然地抓住話題的變換,在這方面接納她的意見對他並無太大的妨害,等到晚上時分,葛筱嵐和她那些依賴者將會被分別安頓到別的地方,南頓一定有更進一步的資料,可以提供解決方案。
「我想目前牠可以待在樓上,可是狗兒則不能進屋裡來。」
「我不明白這有什麼關係。房子已經很髒了,『丹尼』又不會弄得更糟糕。」
「沒有人告訴妳,任意批評別人的待客之道十分無禮嗎?」宇修質問道,一旦面對她拒絕接受他的妥協時,原先的決定忘得一乾二淨,尤其對方是不速之客時。
「那不是我的錯,如果你曾費心拆信——」她頂回去。「總之,你為什麼不拆信呢?」
「因為那裡面沒有我感興趣的事……如果要煩妳操心,姑娘。」他啐道,大步走向門口。「我建議妳別再令人討厭,閉嘴吃午餐。」他砰然關上房門。
他為什麼懶得拆信呢?宇修走進書房時,心中在沉思這個問題,同時也納悶自己為什麼和一個好辯、令人氣惱的女孩做無謂的爭論呢?難怪陳院長如此急於送她走,畢竟和她相處十年無異是對耐心和耐力的一大考驗。
他拾起桌上那一疊信,翻閱了一下,事實當然是他不想再回想到過去的一切,更不願聽見往日十分熟悉的人的消息,他根本不想和一度住過的世界有任何的關係,往日回憶實在太不忍卒睹,使他喚不起一絲對未來的興趣。自從戰爭結束,返回頹圮得令人感傷的家園,得知除了丹森大宅和位於倫敦的一幢老房子之外,他沒有一點財源,原本擁有的財富早就投入決沖之前陶醉於狂歡俱樂部的那兩年。
其實當時金額雖然不多,但是只要謹慎的管理,他也可以養家活口,娶妻生子,維持整幢宅邸,甚至帶太太去倫敦參加社交季,然而十八歲的年輕人不夠聰明,偏偏他的信託人又無法控制這位個性執拗、放蕩的年輕人。
決鬥之後,滿心的罪惡感和淒慘,他騎馬到利物浦,加入國王的海軍,不過一年的煎熬,就驅除他身上所有的特權觀念和年輕人縱慾過度的習性,使他變得剛強冷硬,二十一歲的他被提升為少尉候補官,隨著戰事吃緊,他迅速向上竄升,三年內,就在自己的艦艇擔任指揮官。
在那些年間,他得以遺忘……除了入夜時刻,噩夢再度來造訪的時候,致使他心神不寧,神經緊張,盡可能不在夜間睡眠。
但是隨著拿破侖在滑鐵盧的慘敗,和平跟著到來,他解除軍職,而今淪落到此地,白天在蘭開夏的荒野,入夜在曼徹斯特的妓院中揮霍生命。
難怪他封信件中的事物不感興趣。
他把信丟在桌上,拿起桌旁的酒瓶,沾滿灰麈的外觀表明的是年份而非低劣的清掃品質,他瞥一瞥時鐘,十二點半,現在喝白蘭地還嫌太早,可是這又有何妨呢?人生還有任何事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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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宇修先生不看信?」筱嵐一面抹奶油,一面問山姆。
「就像他說的,這不干妳的事。」山姆的回答毫不妥協。
筱嵐切了一片奶酪,沉默地咀嚼了一分鐘。「為什麼只有你一個僕人?」
「妳真愛問,不是嗎?」
「或許吧……可是為什麼呢?」
「不需要找別人,我們自己就夠了。」山姆移步向門口「櫥子裡有一根雞翅,喂貓應該夠了。」
「『丹尼』呢?」筱嵐匆匆地問,山姆似乎要走了。
「牠和獵狗吃一樣的東西,去問馬廄的比利。」他打開後門。
「床單。」筱嵐說。「我要到哪裡找床單呢?」
山姆徐徐轉過身。「還想留下來嗎?」
「唔,是的。」筱嵐自信地說。「我哪裡都不去,山姆。」
他哼了一聲,究竟是輕蔑或是好笑,她分辨不出來。「樓上平台旁邊的櫃子裡面或話有東西可以用,請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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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頓律師又矮又胖、禿頭,還留著一道小鬍子,他騎著一匹矮腳馬,在黃昏時到來,傲慢、自滿地打量四周。
筱嵐坐在中庭另一角,一個倒蓋的盛雨桶上面觀察他,然後挺直身體走過去,「丹尼」跟在她腳邊。「有個馬僮叫比利,他可以照管你的馬。」她提議。
南頓撫平棕色的外套,調整領巾,瞇著眼睛打量著她。「我可以尊稱妳葛小姐嗎?」
筱嵐嚴肅地點點頭,覺得他的擺架子真可笑。「我的監護人在屋裡。」
「我是希望如此!」律師再度威嚴地說。
他不習慣接受這麼簡短的召喚,宇修先生言辭緊迫,叫他一定到來,他批評地打量凌亂不整的中庭,散亂地放著稻草馬糞,還有一間馬廄的門裂開。
一個年輕人從工具室冒出來,口中咀嚼一根稻草,他踢開一個鐵桶,讓它鏗鏗鏘鏘地滾過石子地,施施然地走過來。
「這位是比利,」筱嵐說。「比利,你可以來牽南頓先生的馬嗎?」
「應該可以。」年輕人懶懶地接過韁繩,矮腳馬隨著他走向馬廄。
「我們可以進去了嗎?」筱嵐露出女主人的笑容,心中卻在納悶那個灰塵滿佈,陰暗的房子是否適合接待客人。
她帶頭走上台階,在門口命令悶悶不樂的「丹尼」留下來,走進涼爽的大廳,她的行李當中,還有一些散放在原地,因為東西太重,她自己無法提上去,而吃完午餐之後,她只看到比利一個人。
她走向書房,門開處,宇修站在那裡,一手拿著酒杯和酒瓶。
「唔,你來了,南頓,」他筒潔地說。「到廚房來吧,我們必須理清這一團混亂,我希望你有答案。」
廚房的確是全屋裡最有歡迎味道的地方,筱嵐心想,律師對這個邀請似乎不覺得愕然,而她索性跟在他們後面。
宇修用肩膀替客人頂著門,似乎這才第一次注意到她的存在,他皺了皺眉,說道:「唔,呃,我想這也是妳的事情,進來吧。」
「你不會想排開我吧?」她忿忿然地質問,納悶他的眼神為什麼變得茫然。
「老實說,我根本沒想過。」他推她先行走進廚房。
筱嵐並不訝異山姆也在場,他的注意力分散在翻烤一塊沙朗牛排,和撿拾一籃草茹之間。
律師坐在桌旁,接過一杯葡萄酒,宇修再次為自己倒一杯白蘭地,這才坐下來,自覺被忽略的筱嵐也坐下來,為自己倒了杯頂葡萄酒,她從沒喝過比水果酒更強勁的東西,謹慎地淺啜一口,宇修草率地看她一眼,然後轉向南頓,從口袋中拿出遺囑的副本。
「這該怎麼辦,南頓?」他把文件摔在桌上。「一定有些方法可以改變。」
筱嵐淺嘗葡萄酒,覺得越喝越順口。
律師搖搖頭。「這份遺囑完全合法,宇修先生,是我在葛夫人的口述之下,親自草擬的,夫人當時神智健全,還有我的助手和管家當見證人。」
宇修看看遺囑的日期,一八一八年十月,是那時候他收到貝絲的字條嗎?他記不得了,事實全部迷失在白蘭地的麻痺之中。
「當然,你可不是唯一想改變它的人。」律師喝了第二杯昂貴的葡萄酒。「傑士先生也吵得很厲害,在我的辦公室叫囂,說它無法在法庭前站得住腳,可是我告訴他,一切都合法,毫無漏洞。」
宇修突然站起來,可是沒說什麼,眼神強烈地盯著律師。
「你應該聽過他。」律師搖頭。「好一場騷動,他一遍又一遍強調他是葛小姐的哥哥——唯一合適擔任監護人的人——一個徹底的陌生人,和葛家沒有任何關係,根本不適合當監護人。」
「他說的有理。」宇修嘲諷地說,如果他和葛家的關係洩漏出來,他說的就更有理了。
律師似乎沒聽見。「我告訴他,在這些事務上,法律最尊重死者的意願,而且就我所見,實在沒什麼好說的了。」
宇修歎口氣,他最不想的就是和葛傑士再樹敵,他們之間早已結下仇恨,然而他也明白,貝絲之所以選他,是因為沒有人能像他一樣挺身對抗傑士,筱嵐需要有人保護她和她的財富,對抗葛家,而他被委以此項任務,不過他總可以找出方法,和他的被監護人保持距離。
他斜瞥女孩一眼,在律師冗長的演說當中,她的僵直和沉默幾乎觸手可及,她再次伸手拿酒壺,他伸手扣住她的手腕。
「夠了,姑娘,山姆,拿些……拿些檸檬汁或什麼的來?」
「可是我喜歡葡萄酒。」筱嵐抗議。
「反正也沒有檸檬汁。」山姆宣佈,以驚人的速度切草菇。
「那就倒水吧。」宇修說。「她太年輕,不該在黃昏就喝葡萄酒。」
「可是你剛剛沒反對啊。」筱嵐指出。
「那是剛剛。」他模糊地說。
「剛剛怎樣?」
宇修歎口氣。「剛剛我才明白自己毫無選擇,必須對妳負責。」
她突然變得頑皮起來。「我無法相信你是一個古板陳腐的監護人,宇修先生,以你這種生活方式,怎麼可能呢?」
那一剎那,那對迷人的眼睛令他暫時分了心,他搖搖頭,試著驅除那令人迷惑的感情,轉回律師身上,忘了葡萄酒的話題。
筱嵐得意洋洋地微笑,再次添酒。
「我知道葛小姐住在波爾登的學校裡面。」南頓說道。
「不幸的是,那裡有害相思的助理官、屠夫的兒子、院長的侄子都在迷她。」宇修邪邪地微笑。「可敬的陳院長覺得這姑娘是個燙手山芋,然而,應該還有類似的學校——」
「不!」筱嵐驚叫。「不,我不要再去另一間學校,絕對不要。」
想到要再像某種沒人要的動物一樣,被拋棄,再次送去關起來,那種寂寞令人難以忍受。「如果你這樣做,我就要逃跑。」
宇修轉過去瞪著她,綠色的眼睛不再茫然,穩穩的直視著她,她幾乎想像到那裡面有一絲火花。
「妳在違抗我嗎,葛小姐?」他很溫柔地問。
她想說是的,可是那些火焰太嚇人,使那短短兩個字不敢吐出來。
「妳應該知道,違抗我並不聰明。」他以相同的溫柔口氣說下去,這個口語曾令許多士兵顫抖。
筱嵐認得這是那天早上在臥房中,她所見識到的監護人的另一面,這一面她可不想多見。 廚房陷入完全的岑寂,山姆把草茹丟進鍋子裡,似乎無視於這股緊張,南頓律師則仰頭盯著被煙燻黑的天花板。
「你不明白,」筱嵐終於以比較溫馴的聲音說。「我再也受不了了,」然後她突然別開頭去,咬著唇,極力忍住眼淚。
宇修納悶她是否明白,他覺得求他同情比違抗他的權威更有說服力,如果她現在不知道,只要再多住在他屋簷下幾天,很快就會知道了。他記得她早先那個淒涼的問題:為什麼沒有人要我?一股想要抱起她安慰一番的衝動,不只荒謬,更不合宜,然而他卻是這樣想。
「妳想做什麼呢?」他以簡短的問話來掩飾突然的同情。「想去哪裡?」
「倫敦。」筱嵐抬起頭,眼淚奇跡般地乾了。「我想去宮廷,有我自己初入社交界的舞會,然後一等我結婚,有了財富,我想蓋一幢獸醫院,要找個合適的丈夫應該不會太難。」她沉思地說下去。「他不會干涉太多。畢竟八萬鎊應該有點份量,而且我還相當美麗。」
貝絲的女兒說話很「保守」,宇修心想。「要找丈夫應該不困難,」他同意。「問題在能否找著一個願意支持妳的博愛計劃的人,姑娘,就我所知,有些丈夫可是很頑固。」
筱嵐蹙眉。「當然,媽媽說傑士希望我和仕平結婚,而我當然不願意。」
原來如此!宇修仰頭幹掉酒杯,伸手再添,真簡單,利用傑士妻子的拖油瓶來控制筱嵐的財富,這樣的聯姻不受法律制止——反正沒有一絲血緣,看來貝絲希望他干預這樣的安排。
「妳為什麼不願意?」
她的反應又尖銳又直接。「仕平很殘酷……像傑士一樣,一度用馬刺把他的獵馬弄成跛腳,血流如注……喔,他以前常常拉斷蝴蝶的翅膀,我確信他沒有變。」
是的,這樣的人可不是一位以救援受傷動物為職志的少女的良伴。「為什麼那只專說三字經的鸚鵡只有一條腿?」他不自覺得問。
「我不知道,我在波爾登發現的,牠被丟在排水溝,當時天下著雨。」
「牛肉好了。」山姆簡明地說。「律師要留下來嗎?」
南頓焦躁地看看主人,他平靜地說一句:「如果你願意。」
「呃,我敢說等我到家時,一定過了晚餐時間。」他說。「謝謝你的邀請。」
「我餓死了。」筱嵐宣稱。
「午餐吃的麵包和乳酪已經足以喂一團人了。」山姆評論道,把肉端上桌。
「可是那是好幾個小時以前,要我去拿刀和叉嗎?」
「在抽屜裡面。」
那件斗蓬式的衣裳掩不住她行動的優雅,宇修心想,看著她以假裝的熟稔在他的廚房中轉動,令他有一股惡兆。他下去地窖拿酒上來。
當他開瓶之後,筱嵐期待地把杯子推過來。
「我不反對妳喝葡萄酒,不過這可是上好的佳釀,所以不要大口牛飲。」他警告道,添滿杯子。
南頓律師喝了一口,忍下住滿足地吁口氣,在一幢頹圮的大宅廚房吃晚餐,作陪的是主人和僕人,或許很不尋常,但是這酒卻是無可挑剔。
筱嵐似乎也同意,她吃了相當份量的牛排、草菇,和馬鈴薯,食量令宇修吃驚,不禁納悶這小小的身軀能貯藏在哪裡,就他記憶所及,貝絲的食量像燕子一樣,他迷惑地搖搖頭,回過神來,放在首要的事上,不再多想。
「南頓,你認識葛小姐兩邊的親戚,有沒有任何女性親戚可以讓她去投靠?」
「唔,你不能把我送去和某個老姑婆同住,她們會期待我走路像只過胖的哈巴狗,還得擦銀器。」筱嵐說道。
「我以為妳喜歡動物。」
「是的,不過是喜歡那些其他人不喜歡的類別。」
真有啟示性啊,他心想,不過僅僅說道:「妳有這樣的姑婆嗎?」
「就我所知是沒有,」筱嵐說。「不過學校有個女孩有。」
別人的姑婆可派不上用埸。「南頓?」宇修轉向律師問道,他正在擦嘴,再喝一口酒。
「葛夫人沒有親戚活著,宇修先生,至於提文先生這邊我並不清楚,或許可以找傑士先生詢問。」
如果要尊敬死者的遺願,這條路就是死胡同了。「我想我可以雇個家庭教師——不,別再插嘴。」筱嵐又想開口,他尖銳地說。「這女孩可以住在別處,由一位受人尊敬的女性來照顧。」
「做什麼呢?」筱嵐質問。
這可不是個不合理的問題,他被迫承認,然而……
「我沒有其他的答案,畢竟妳還沒有受完合適的教育——」
「已經完成了。」她打斷他的話,忘了剛剛的限制。「學校老師能做的事我都能做,還有很多。」
「例如什麼?」
「我可以治療小鳥骨折的翅膀,替母羊接生小羔羊,我還會醫治馬的扭傷——」
「我不懷疑,」這次輪到他打斷她的話。「但是這無法改變事實。」
「為什麼我不能留在這裡?」她簡簡單單,直率地問。
「做什麼呢?」宇修用同樣的問句回答。「蘭開夏和倫敦的社交圈相距一大截。」
「或許不呢。」她靜靜地說。
咿,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宇修放棄了,不想再費心思考下去,看來顯然今晚無法採取任何行動了。
「目前似乎沒什麼選擇,今晚妳得留在這裡了。」
「我早就告訴過你。」筱嵐對山姆說道,甜甜的一笑,開始收拾髒盤子。
「我想你是說過。」山姆說道。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4-12-26 17:59:04
第三章
狗兒淒涼的嚎聲正是喚回回憶的完美背景。宇修坐在書房的鋼琴前面,一道燭光在琴鍵上灑下淡淡的暈黃,他的手渴望彈出往日旋律,那是他為貝絲作的曲,但是有一部分的曲調早已不復記憶。
他不耐地離開鋼琴,拿起酒杯,反正他也不想再為她彈奏……他仰頭灌下酒液,再度添酒。
他對提文妻子的愛是個秘密,唯有貝絲知道……兩個著魔的年輕人一起珍惜、培養這段感情,歷時兩年,他們從來沒有做過愛,貝絲無法想像會那樣做,因此即使他受慾望的折磨,仍然享受著這段純純的愛情,這和他所沉溺的罪惡陰溝的生活有如天壤之別。
他記得第一次和她相見的情景,歷歷彷彿如昨,整個周未她幾乎沒說什麼,但她的美,她藍眼中的陰影,她的嬌弱感在在令他著迷——他想為她服務,拯救她脫離導致這種不快樂的原因。
這一切就在他加入自稱的狂歡俱樂部之後,在錫普敦的葛氏大宅參加聚會,這個圈子由提文和他兩個好友創立,透過他兒子傑士,會員迅速擴增,遍及倫敦年輕一代的貴族,他們對無止境、無目標的娛樂感到厭倦,尋求能帶他們超越世間界線的經驗。
宇修落入葛氏父子的魔咒之下,是在他剛剛喪父的時候,丹森和錫普敦相距不通七英哩,而他認識他們幾乎有一輩子,一位無母的獨生子,寂寞又沒有方向,父親一死,他立刻急切地接受傑士的建議,開始把他看成大哥兒們,至於提文……當然不是父親,然而這麼一位社交圈的知名人物對他的注意力,的確使年輕又無社會經驗的他受寵若驚,在某些方面,也就彌補了他的喪父之痛。
在葛提文的領導下,會員百無禁忌,可以冒任何危險;還有一些改變思想的藥物……輕而易舉就能創造出奇妙或駭人的世界,使人趨於瘋狂;還有一些賭局,賭注高得足以令人在一瞬間傾家蕩產;然後還有好多的女人。
他以為那些女人是心甘情願參加地窖的狂歡,有一些是社交圈的貴婦,和男人一樣熱中於感官的興奮,而今他知道不是所有的女人都落入這個類別:因為提文不是那種不會威脅逼迫的人。其它女人則是娼妓,來這裡撈一個晚上比她們在街角站一個月的收入還多,地窯內供應的飲料和奇怪的草藥汁向來份量豐盛,很快就驅除所有的禁忌。
直到那一夜提文將貝絲帶到地窖來……****
書房的大鐘敲了兩下,狗的長嗥聲徹夜不停,宇修咒罵地大大喝一口酒,不知為什麼,白蘭地沒產生效果,他的思緒仍然很清醒,不過這或許沒什麼好驚訝的,畢竟貝絲的女兒就睡在他的屋簷底下,而且那該死的雜種狗又哀嚎不止。
他回到鋼琴邊,試圖藉由音樂來排除那股淒涼,突然間他停住彈奏,側耳傾聽,納悶自己聽到了什麼,大廳有唏唏嗦嗦的聲音。他聳聳肩,沒有聲音,那哀嚎聲那麼大,他怎麼能聽到別的聲音?
然後狗嚎聲奇跡似的停了,四週一片岑寂,所有的聲音變得好清晰。
他走進大廳,通到中庭的門沒上栓,眼前只有一個解釋,想必是筱嵐想把狗兒偷偷地運到樓上。
他推開門,天空無雲,夏夜的天空滿是星星,星光照在無人的中庭,他決定在大廳等待,萬一嚇到她,只能怪她自己,不過過了十五分鐘,他的被監護人或那條狗依然沒消沒息,連馬廄都沒有聲音。
他好奇地點著油燈,走出中庭,來到可悲的「丹尼」被拘的所在地,四散的稻草模糊了他的腳步聲,他以極度的細心抬起馬廄的門栓,一開始他什麼都看不見,只好舉高燈籠,金色的光芒落在一個敞開的馬廄的角落,一個小小的、白色的人影,貼著狗兒,蜷縮在稻草上面,手臂拉住狗的頸項,頭部貼著它的肚子。
「天殺的,真該死。」宇修怒氣沖沖地咕噥,她睡得像死人似的,「丹尼」睜開一隻眼睛打量來人,歡迎地搖搖尾巴,顯然不知道是誰的命令使它如此悲慘地睡在馬廄裡面。
宇修放下油燈,傾身湊向筱嵐。「醒一醒,」他說,搖著她的肩膀。「你在這裡搞什麼?」
筱嵐醒過來,困惑地眨眨眼睛。「什麼……哪裡……唔,我想起來了。」她坐起身。「既然你不穰「丹尼」進屋裡去,我只好過來,總不能讓它一直長嗥下去。」
「我從沒聽過這種無聊的話。」他說。「立刻上樓去睡覺。」
「除非「丹尼」一起去。」她平鋪直敘。「它那樣長嚎,我連閉上眼睛都做不到,遑論睡覺,我無法想像有任何人睡得著,現在我好累,睡在哪裡都沒什麼差別。」
「你不可以睡馬廄。」他說道,聲音在上方,雙手插腰,腳在晃。
筱嵐穩穩地打量著他,衡量他決心的程度,測試一下,他曾警告過不要去違抗他,然而這一次她手裡有張王牌。「晚安。」她甜蜜地說,再次躺下來。
「你這個頑固的小傢伙!」他怒氣衝天,俯身拉住她的腰,一把將她抱起來,此時有兩件事情迅速發生了,其一是她薄薄睡衣底下的肌膚好滑膩,其二是她的髮香,和她身體突然地烙印在他手上的感覺,讓他頭暈目眩,效果不同於白蘭地,當他正在努力控制身體的反應時,「丹尼」立了起來,齜牙咧嘴地咆哮,牙齒咬進宇修的小腿。
宇修大喊,腳向後踢,筱嵐從他的懷抱中滑落到地板上。
「放開。」
筱嵐冷靜的命令產生立即的效果,「丹尼」鬆開嘴巴,但仍然齜牙咧嘴地瞪著宇修咆哮。
「天殺的!」宇修咒罵,變身檢查流血的小腿。
「唔,我的天,我沒想到它會咬你,」筱嵐跪下來。「我知道它會保護我,可是……」她彎腰檢查傷口。「咬得很深。」
「我知道很深!我可以問它要保護你什麼嗎?」
她坐在腳跟上,仰頭看著他,簡單地說:「因為你強迫我做不想要做的事。」
「如果你以為這樣一來,那條該死的雜種狗就把我嚇壞了,我就得一切都順著你,葛小姐,你最好仔細再想一想。」他說,怒目瞪著她。
就此撤退,不再爭論,似乎是最好的方法,在她監護人的傷口上灑鹽,對她並無好處。「我無法想像有什麼事會嚇到你,」她真心地說,隨即起身。「我們最好到廚房去,我來清理傷口,或許應該燒灼一下。」她提起油燈。「你可以走路嗎?要不要我去找根枴杖?」
「我可以走。」他簡潔地說,一跛一跛地走向門口。
「丹尼」跳躍地走在前頭,越過中庭,上台階到大門口,停在那裡,期待地等待它的同伴,他們的速度相當緩慢,它努力地擺尾巴,令人很難想像它是剛剛那只發威的野獸。
筱嵐一手扶住宇修的手肘,他跛著走上台階,以兩人的體型面言,那個模樣相當荒謬。「我可以自己走,不用人扶。」宇修啐道,掩住心中的好笑。
「丹尼」舉起腳掌,放在筱嵐膝蓋上,宇修頓了一下,還來不及說什麼,筱嵐已經低語:「求求你,我保證它不會令人討厭,身上也沒有跳蚤等等,而且它非常會顧家。」
宇修一臉挫敗的表情,他對家禽或家畜全無好感,他們的毛髮令他打噴嚏,即使身上很乾淨,那股味道他也不喜歡,然而他嬌小的被監護人委婉的以計謀勝過他。「今晚它可以進屋裡,」他認命地歎口氣。「可是白天我不要它在我腳前。」
「喔,謝謝你。」她踮起腳尖,親吻他的臉頰,眼睛在月光下閃爍。
字修有些頭暈地聳聳肩。「別得寸進尺,」他陰鷲地說。「這一局或許算你贏,可是我可不喜歡被人強迫。」
「唔,不會的。」她急切地說。「反正此刻我們也沒什麼可對立的,不是嗎?」她輕快地說完,大步走進廚房。
他緩慢地跟在後面,靠在門框上停了一分鐘之久,她將油燈放在桌上,拿火鉗撥弄火的餘燼,薄薄的襯裙裹著的身軀,在火光下顯得凹凸有致,在她俯身時,臀部誘人的曲線令他屏住呼吸,等到火舌冒出來,她直起身體,轉身面對他,胸脯貼著布料,乳尖處微微陰暗。
「我想,火已經夠了,可以燒灼刀片消毒……有什麼不封勁嗎?」看見他的表情,她焦慮地睜大眼睛。
他用手指扒過頭髮。「我可以自己來,你去睡覺吧。」
「不行啊,」她走向他。「傷口需要好好清理,我知道該怎麼做。」
他伸出手,彷彿想推開她。「山姆可以做,你去睡吧。」
「可是我在這裡,卻要去叫醒他,那太傻了。」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模樣……不知道自己在提供什麼,十七威的她怎會如此天真?不過想到她的生活……在學校住宿十年,只有聖誕節和隱居的母親同住幾天,她怎會知道呢?
眼前除了自己,沒有人可以教她,他冷靜地開口:「我要你上樓去加件長袍,而且以後不可以如此衣著不整地在屋裡走動。」
她先是迷惑,隨後是懊惱,低頭俯視自己的身體,看見柔軟隆起的胸脯,大腿頂端的深色陰影,當她抬起頭時,臉成了粉槓色,笨拙地說:「可是天氣不冷,而且我沒期待會見到人。」
「我明白,別再這樣。」他在桌邊坐下來,將受傷的腿抬起來放在椅子上。「快一點,血滴得到處都是,而且痛得要命。」
筱嵐環顧室內,後門的釘子上褂了一件長長的外套,下擺還沾了泥巴,她拿起來套上,裹住身體。「這樣你滿意了嗎,先生?」
他抬起頭,忍不住笑了。「真像個流浪漢,姑娘。」
「不會誘人了,嗯?」
她雖然天真,但卻反應靈敏。「一點也不。」他同意,不是誘人,但是十分吸引人。「我們可以動手了嗎?」
她自櫥子裡拿出刀子,走到火邊,廚房裡面十分寂靜,當筱嵐用燒灼過的刀尖挑開傷口時,宇修咬牙忍受,他受過更糟糕的傷,改以思考她驚人的幹練來令自己分心,她的碰觸十分肯定,動作熟練,盡可能減少他的疼痛,她自己絲毫不畏縮。
「在我包紮之前,你有白蘭地可以灑在傷口嗎?」她抬頭問道。
「真浪費。」他釋然地吁口氣,劇痛終於結束。「喝在肚子裡比灑在外面好。」
「你喝太多白蘭地了吧?」她嚴肅地問。
「或許,書房有一瓶。」
「丹尼」跟著她離開廚房,宇修閉上眼睛,努力忘記悸痛的腳和不知安靜的亢奮,找一位謹慎端莊、十足淑女的女家庭教師應是他的答案。鎮上有其它的家庭也有年輕的少女,即將踏入蘭開夏社交圈,既然如此,不可避免的也要介紹筱嵐,這裡不是倫敦,但是可以使她不惹麻煩,如果幸運,還能碰到理想的追求者,他就可以放下貝絲加諸在他肩上的負擔。***
筱嵐第二天早上被「翠西」不斷地用腳抓門聲所吵醒。
「你真聰明,」筱嵐滑下床。「你自己找得到路出去嗎?」她打開房門。
「翠西」沒有回答,逕自跑過走廊,「丹尼」也跟在它後面,窗台上的鸚鵡粗嗄地打呼吸,翅膀拍得撲撲響,甚至還對著她吹口哨。
筱嵐摸弄地套上襯裙、襪子,和那隱藏身材的衣著,如果她想要水洗臉,大概得自己去廚房,她梳理頭髮,自動地編成髮辮,然後又停住,昨天宇修先生要她放下來,或許他喜歡那樣,而她已經決定,不論她的監護人喜歡什麼,她就要努力去配合,畢竟她的計劃有賴於他的合作。
當她進入廚房時,只有山姆一個人。「我餓了。」她宣稱。
「說些新鮮的吧。」山姆連頭都沒抬起來。「你可以在櫃子裡找吃的。」
筱嵐拿出火腿、一個麵包、一塊奶油,和一瓶牛奶放在桌上。「宇修先生吃過早餐了嗎?」
「還沒,他到外面去看訪客,他的腳究競怎麼了呢?」
「「丹尼」咬他。」筱嵐切了一片厚厚的火腿。
山姆聞言轉過身來,足足瞪了她一分鐘之久。「為什麼它會被狗咬呢?」他問。
筱嵐聳聳肩,將厚厚好幾層的火腿夾在流滿奶油的麵包上。「只是犯了錯。」她倒了杯牛奶,咬了一大口三明治。 .
「奇怪的錯。」山姆咕噥道。
筱嵐遲疑了一下,納悶是否再多解釋一番,山姆顯然已經自下結論,或許也是離題不遠,畢竟他知道「丹尼」和它的女主人是多麼形影不離。
別再提了吧,她心想,逕自埋頭喝牛奶。
「我要到外面去。」她把空杯子放在桌上,宣佈道。
山姆僅僅咕噥一聲。
她帶著剩下的三明治,離開廚房,本想去看看「翠西」和「丹尼」,但當她越過大廳,走向門口時,「翠西」竄過她前方。「我待會兒拿早餐給你。」筱嵐在貓身後喚道,「翠西」在台階上停了一下,豎起一隻耳朵,然後繼續向前走。
筱嵐站在大門口,俯視中庭,宇修正和兩個坐在馬背上的男人交談,她立即認出年長的那一位,至於他同伴的身份也不難猜出來,雖然已經七年沒見過面。
她手拿火腿麵包,徐徐地步下台階,「丹尼」尾巴搖呀搖地跑過來迎接她。
葛傑士面對台階,首先看到她,他長得相當英俊,像他父親,只不過他的五官相當陰沉,表情虛飾,顯示過的是放縱聲色的生活,但是他的眼睛很嚇人,顏色淡,眼神淺薄,而且沒有精神,目光閃爍跳躍,迴避些什麼,又似乎看見一切。
「啊,」他愉快地說。「我們正要討論今天的主題呢。」
宇修猛地轉身,雙眉深鎖。「你在這裡做什麼?」
這個令人困惑而嚴肅的態度,使得筱嵐的腳步有些遲疑,然後她揚起下巴。「對不起,宇修先生,可是我不知道中庭是禁地。」
他還來不及回答,傑士就開口說話。「呃,小妹妹,看看你——都長大了,你好嗎?」他下馬,雙手握住她的肩,親吻她臉頰。
「丹尼」突然發出咆哮聲,宇修不自覺地向前一步,他瞭解葛傑士,知道他如何玷污女人,然後他控制住自己,這是他自己家裡的中庭,是個陽光普照的早晨,不捨發生什麼事,尤其是那只雜種狗也在一旁虎視眈眈地觀看。
「很好,謝謝你,傑士。」筱嵐禮貌性地回答,一手安慰地放在「丹尼」頭上。「早安,仕平。」她向正在下馬的年輕一位招呼致意。
他也俯身吻她,宇修看見她渾身一僵,勉強容忍這樣的致意。「筱嵐,好久不見。」仕平微笑地說,笑意卻沒有到達他的棕眸,也沒有軟化他相當僵硬的五官。
「是的,」她同意道,退後一步,再咬一口麵包,似乎很滿足於讓訪客自說自話。
宇修忍住笑意,原有的擔憂和懊惱突然都消失了,筱嵐才不在乎她的同父異母哥哥和仕平,而且她還以侮辱性的方式表達得相當清楚,逕自吃東西,臉上漠然地微笑。
「我相信你會來葛氏大宅拜訪我們,」傑士突然說道。「畢竟我是你最近的親屬,而今你母親又已經過世……」
筱嵐嚥下嘴巴的食物。「你沒參加葬禮。」
「沒有……我人在倫敦。」
「喔。」她懷疑地揚揚眉毛,茫然地答覆一聲。
傑士突然轉向宇修。「這個遺囑太荒謬了。」他說。「我們可以私下討論嗎?」
「沒什麼可討論的,」宇修回答。「南頓已經說得十分清楚。」
傑士的臉脹紅。「姓莫的,你太蠻橫了,看在老天分上,我們到裡面談。」
宇修搖搖頭,故意說道:「不,我不以為然,傑士,你在此不受歡迎。」
氣氛開始緊張起來,筱嵐大吃一驚,她看著兩個男人,覺得有一股恨意存在他們之間,仕平和他繼父一樣脹紅臉,向前一步,父子倆並肩站立。
宇修仍然平靜地打量他倆,筱嵐首次注意到他的外表是多麼蓬亂不整,下巴長出鬍渣,雙眼睏倦,在早晨的陽光下,臉上的線條陷得很深,他的襯衫領口敞開,袖子捲到手肘,沒戴領巾,下身穿著農人的皮長褲和長靴子。
相對之下,傑士和仕平的衣著則是無懈可擊,鹿皮騎焉褲,光亮的馬靴,上好的外套合身,手臂底下挾著卷邊的帽子。
「你太侮辱人。」傑士說。
宇修嘲弄地鞠個躬,沒說什麼,他知道自己佔上風,從那致命的一夜,他沒再見過傑士,然而心中對他的厭惡仍然一如往日強烈。
「我要求我妹妹和我回去,她需要女性的照拂,還有誰比我的妻子——她的嫂嫂——更合適的?看看她,」他揮揮手。「這像個少女公開出現的模樣嗎?」
「我怎麼了?」筱嵐睜大眼睛,無辜地問道。
即使其它人沒聽出來,但宇修聽得出她問題中的嘲諷,他再也忍不住笑容。「先說你嘴巴上有牛奶鬍鬚。」他說。
「我才沒有!」她叫嚷,用手背去擦。
「而且你的眼角還有睡紋,」他無情地說下去。「裙擺沾著泥巴和稻草,不過,這些都不需要一位嫂嫂來補救,我們自己就可以做得很好。」
「你在下戰書,姓莫的。」傑士輕聲宣佈。
中庭似乎突然竄入一股寒意,宇修再次嘲弄地鞠躬同意,筱嵐察覺剛剛對自己外表的嘲弄,只不過是在掩飾她的同父異母哥哥和她監護人之間的暗潮洶湧,而那不僅僅關乎她母親的遺囑而已。
「來吧,仕平,」傑士重新上馬,臉色鐵青,仕平依言而行。「這不是結束,姓莫的。」
「不,傑士,我想也不是。」宇修說。
「不過,我不相信一個醉鬼是我的對手。」另一個人邪惡地說。
宇修慘白著臉,僅僅說道:「我說你日安,傑士……仕平。」
兩個人沒有回頭,逕自騎出中庭。
筱嵐抬頭望著宇修。「這是為什麼呀?」
他似乎沒有聽見,嘴巴抿成一條直線,眼神變得很遙遠,他心不在焉地摸摸下巴。「你說什麼?」
「沒事,」她說,感覺她的監護人和她哥哥之間的秘密無法在今天早上解開。
他俯視著她,搖搖頭。「你的模樣真是一團糟啊,姑娘,實在破壞我監護人的名聲。」
「呃,你自己也不怎麼樣,」筱嵐反駁。「你穿這件衣服睡覺啊?」
「我沒睡。」他回答。
「喔,是你的腳在痛嗎?」
「還好,」他不打算解釋慾求不滿的折磨效果。「我睡得不多。」
「為什麼?」
他皴眉,近乎自言自語地引用馬克白的台詞。「無法入眠。」
「「睡眠令人放鬆戒心,」」筱嵐立即接下去。「可是馬克白犯了謀殺罪,心存愧疚……難怪他無法入睡。可是你又愧疚什麼呢?」
我殺死你父親,可是不只如此而已,還有其它的事,那些女人有多少不是自願參與的?這個問題一直縈繞著他,提文敢做逼迫威脅的事,他虐待他的妻子,殘酷地強迫她,對於街上那些無法自衛的女人他毫不顧忌……其中有些是處女……不!他不能再想下去。
筱嵐輕觸他手臂,被他淒涼的表情嚇到了。「怎麼了?」
「偽裝的惡魔。」他說,這是他用來稱呼那些在他腦中徘徊不去的影像的說法。「我需要吃早餐,我看你已經吃過了。」
筱嵐納悶自己是否要再追問下去,隨後決定自己沒這個權力,她根本不太認識他。「只有麵包和火腿。」她輕快地說。「如果山姆要為你煎蛋,我也想要一些。」
這女孩有些特質能令人忘卻邪惡的事,宇修心想,突然輕鬆起來。「你都吃到哪裡去了,姑娘?」
「我不知道,可是我總是覺得飢餓。」她說道,陪他到廚房,「丹尼」跟在她後面。「我納悶傑士是否會再來?」
「果真如此,他會後悔,」宇修俯視那條狗,然後聳聳肩,那場戰爭,他似乎大敗潰決。「熱水,山姆,我要刮鬍子。」他拉開襯衫,解開紐扣,把它丟在椅子上掛著。
山姆將一盆熱水放在桌上,拿個小鏡子靠著一隻空酒瓶。「肥皂在櫥子裡。」
筱嵐靠在桌沿,看著宇修在皮帶上磨剃刀,開始刮鬍子,他的雙手令她著迷,美麗優雅,手指細而修長,不知什麼原因,在她的胃部挑起一種奇怪的振動。
「你胸膛上的那個是什麼呀?」她突然問道,昨天他在床上時,也有看見那個奇怪的標記。
宇修的動作一停,然後不在意地說:「唔,是一條蛇。」
「為什麼呢?」
「學校裡沒教你別太好奇嗎?」他質問。「或是不宜做個人的批評?」
「對不起,」她一臉沮喪。「我是因為沒看過才會感興趣。」
「不遇,我想你以前也沒有見過光著上身的男人。」他有些刻薄地說,刮去一道長長的肥皂泡沫。
「是的。」她同意。「你在海軍時紋的身嗎?」
宇修歎口氣,抓住可以脫身的機會。「紋身在海軍很普遍,現在,你有騎馬裝嗎?」
她沒有異議地接受他結束這個令人不安的話題,令他鬆了一口氣。「當然,不過也是斗篷狀。」她舔舔指尖,一一拾起桌上的麵包屑。
「呃,我想該是解決這個問題的時機了,我們騎馬去曼徹斯特,看看能否改善你的衣著狀況。」他以毛巾擦去肥皂泡沫,一手摸摸下巴。「這樣好多了。」
他皴眉地打量著筱嵐。「可是你當然不行,山姆,讓姑娘端一些熱水上樓,她需要好好洗一洗。」
山姆估量地看看筱嵐。「最好是我替你拿上去,在我看來,一點風就把你吹走了。」
「我比外表看來強壯許多,」筱嵐伸手要提水。「我可以挖出馬蹄上的蹄癌,而它們可是很重的。」
「我的老天爺,」宇修咕噥。「你怎麼會變成獸醫的?」
「波爾登的出租馬車行的馬伕長教了我很多東西,以前我常在星期天從學校溜出來,一整天和他在一起,那不是很普通的事。」
「是的。」
「可是他們無法制止我。」她輕快地說下去。「然後還有一個住在錫普敦村落裡的盜獵者,他教我如何處理鳥類和小動物。」
「我很驚訝受苦良久的陳院長能讓你留那麼久。」宇修說道。
「我確信她們已經得到相當好的報酬。」筱嵐有些怒意地說。「畢竟我幾乎一整年都住在那裡。」她提起水桶走向門口。「我們今天早上去吧?」
「除非你另有計劃。」
「不,我想沒有。」筱嵐以和他相同的嘲弄態度回答。
宇修呵呵笑,納悶她的幽默感來自哪裡,貝絲嚴肅得令人痛苦,而提文又只對極端事物感興趣。「我必須和你的銀行變一談,目前你有多少津貼?」
「津貼?」筱嵐新奇地眨眨眼睛。「從來沒有過,如果我要零用錢,艾小姐會給我,不過她們提供製服……其它也沒什麼好花錢的地方。」
宇修搔搔頭髮。「我可不知道什麼才適合你。」
當然,這取決於她住在哪裡,今早的拜訪,使他不再考慮替她安排和一位可敬的女性住在他處的可能性,至少,不是在錫普敦附近的地方,她根本不可能避開她的哥哥和仕平。
她仍提著水桶站在門口,他揮手叫她走。「去換衣服,姑娘,我要想一想。」
「嗯,你打算該怎麼安置她呢?」門一關,山姆問道。
「天知道,」宇修歎了一口氣。「你可以看透我的想法。」
「你想留她在這裡?」
「目前而言,我沒多少選擇。」不過除了葛家,她應該還有些地方可以去,他心想,在如此年輕的時刻,沒有人關心她,似乎不太可能。
應該不可能,可是他懷疑事實即是如此,她的生活之所以變成這樣,全因為他曾扮演過重要角色的放蕩和染血的過去,而今似乎是往日的餘孽回來施行那終必來到的報復。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4-12-26 17:59:34
第四章
「你看起來真帥啊!」半小時之後,筱嵐來到中庭,仰慕地說。
她的監護人換下 人裝束,繫上領巾、鹿皮褲,和高統靴。
宇修皴眉地打量她棕色的騎馬斗篷。「我真希望可以說你也很美,姑娘。你所有的衣服都是這種老氣橫秋的顏色嗎?」
「是的。」她隨意地說,挑剔地皴著眉頭,檢視比利牽著的那匹灰色小馬。「我騎這匹小馬嗎?」
「我不會讓你騎我的獵馬,」他說。「『大波』是你唯一的選擇。」
「歐,」筱嵐繞著那匹胖胖的小馬走了一圈。「我在出租馬車店騎的牡馬有十四個手掌的高度。」
「我最小的獵馬有十七掌高,」宇修說。「所以你只能騎這匹。」他環住她的腰,抱她上鞍。「一旦你在別處安頓下來,我們再為你買匹像樣的馬。」
「唔,」筱嵐拉起韁繩。「呃,對於這一項,讓我告訴你我的計劃。」
宇修一腳跨坐在一匹瘦削的閹馬上,斜瞥她一眼。她笑得很燦爛。她的頭髮又紮成兩條辮子,但前額不再是光溜溜的,而是在帽簷下露出幾綹金色的髮絲。宇修開始納悶自己是不是發瘋了,身為主人的他,腦中充斥的卻完全是不恰當的念頭。
他以突兀的速度,雙腳夾緊馬腹,縱馬前行,穿過拱門,來到外面的車道。
筱嵐的小馬慢吞吞地跟在後面。比利拉住「丹尼」,不讓它跟上去,它抬起頭哀嚎,看著女主人消失蹤影。
「我的計劃,」筱嵐在宇修後面說道。「你不想聽聽看嗎?」
他放慢速度,好讓她能跟上來,截至目前為止,她的計劃似乎不太實際,無法令他心動。「不太想,如果這跟原先的提議沒兩樣。」他說。「不論想與不想,我確定自己都得聽一遍。」
他毫不熟中的反應並未阻撓筱嵐的決心。「你在倫敦有房子嗎?」
「有,但無法住人。」
「可是我能改變屋況,對嗎?」
「你在動什麼鬼腦筋?」他再次轉身注視她,她仍然笑得好燦爛。
「呃,很簡單。」她說。「你需要找個妻子——」
「我需要什麼?」他大叫。
「我決定那正是你所需要的,」她說。「你需要某人來好好照顧你,我向來知道人什麼時候需要被照顧。」她嚴肅地說。
他暗自納悶她是否能分辨人和動物。
他默然不語,她逕自說下去:「如果你有妻子,或許就能夠再度有好睡眠,也有人來管理家事,確保你生活舒適。當然,如果她有一筆財富,那就更完美了……畢竟你似乎沒有多少錢。」
她微偏著頭打量他,評估他對自己的診斷和處方的反應。
「我去哪裡找適麼一位賢妻良母呢?」他不知是該笑或是該責備她的沒規矩。
「倫敦,」筱嵐說得好像合情合理。「我也去那裡找個丈夫,好得回我的自由。我已經決定,婚後要自己來控制錢,做得到嗎?」
突然變換話題令人措手不及,宇修發現自己順理成章地回答,好像這個問題很合理似的。「在法律之下,你丈夫才是控制者。」他說。「但有例外。」
「身為我的監護人,你可以確保這一點嗎?」
她從哪裡學來這些怪念頭?他趣味盎然地回答:「是的,如果這位假定的丈夫仍想娶你。」
「喔,我想他會的。」她輕快地說。「我和他分享財富,如果他像那個助理官、屠夫的兒子,或是陳小姐的侄子,他們會鍥而不捨。」
這麼一個實際的說辭,令宇修莞爾。如果連她穿著那些棕色的布袋掩飾身材的時候,她的前任追求者都為她神魂顛倒,那麼不需多大的想像力,就能猜測當她打扮入時時的效果。看來葛小姐不像他以為的那般天真無知……或者是她有意隱藏自己欺騙那些人。
嗯,這倒是個有趣的念頭。
「總之,我的計劃是我們兩個都去倫敦,有個初入社交界的舞會。你可以找到妻子,我也能找到權宜的丈夫。」
「別管我對自己生活的計劃。」他仍然以幽默的語氣說道。「你計劃我們去倫敦時住在哪裡呢?」
「當然是住你的房子裡,我們可以用我的錢整修它,支付舞會的費用,一件宮廷禮服、舞會和一切的費用加起來可能十分昂貴。」
宇修深吸一口氣。「孩子,人們會對一個利用他被監護人的財富中飽私囊的人,批評得很刻薄。」
「可是才不是那樣!」她大嚷。「這樣做對我有利!我得有個地方住,還要一場初入社交界的舞會。這是最簡單的方法,如果對雙方都有利,那當然更好。」
宇修的耐心和幽默感都用完了。「我沒聽過這麼誇張的胡言亂語,」他說。「我拒絕無意去倫敦,如果你想去,那就得替你自己找個合適的伴護人。」
「可是你可以勝任啊。」
「我不行。即使我願意擔任,看起來也太荒謬。你需要一位受人尊敬的淑女,她有權自由出入最核心的社交圈。」
「你沒有出入權嗎?」
「現在沒有。」他簡潔地說。
「好了,如果我再多聽一句這種胡言亂語,你就終此一生都穿這種棕色的布袋。」
筱嵐緊緊地閉上嘴巴。她已經栽下種子,或許目前她只能進行到這裡。
***
「丹尼」繼續在中庭長嗥。它被綁在幫浦旁邊,以免跟隨女主人而去。它絕望地拉長練子,幾乎把它自己勒得窒息。
一個穿著工作服的男人晃進中庭。「這隻狗怎麼了?」
「唔,它無法忍受不和小姐在一起。」比利說。「你要什麼嗎?」
「打零工,」男人說道,繼續興致勃勃地看著那條狗。「如果你放開它會怎樣?」
「大概會去追她吧,昨天主人不肯讓它進屋子,你應該聽聽它的哀嗥聲。」
「它對主人的感情很深啊。」工人沉思道。「有時候會這樣。」
「是的。」比利同意。「如果你想找工作,最好找山姆談。我猜他在廚房裡,後門在那個方向。」他用下巴朝屋後點一點。
「謝謝你,孩子。」男人朝後門走去。
***
他們進入曼徹斯特市區,宇修帶著筱嵐到雙龍客棧,把馬留在那裡。
「我們先去銀行。」
「現在就去?」筱嵐渴望地望著客棧敞開的門口,裡面飄來誘人的香味。
「是的……嗯,怎麼了。」
「我餓了。」她說。「裡面的東西聞起來好香、好棒。」
宇修歎口氣。「當然,你沒吃炒蛋,對嗎?我們稍後再去買塊豬肉派什麼的。」他推她走在前頭,離開客棧,走在街道上。
有一群男人身著工人的無袖上衣和長褲,群聚在廣場上,在教練官的口令下列隊前進或轉彎。群聚聚在一邊觀看,在他們彼此踩到腳,追不上節奏、脫隊,或是撞到隔壁的人時,鼓勵地高喊,幽默地嘲笑。
筱嵐踮起腳尖,在人群中觀看。「這是做什麼?」
一位戴著罕見的白色高帽的男子轉過來說:「他們在為韓演說家預備,小姐。」他有教養地說下去。「改革派邀請他下個月來發表演說,討論成年男子的選舉權,屆時會有很多聽眾,因此主辦者認為事先訓練與會者會比較有秩序。」
「這樣的軍事化可能會驚動治安官。」宇修嚴肅地說。「看起來就像要把他們訓練成武裝反抗力量。」他喝一口隨身攜帶的白蘭地。
男人的眼神尖銳起來。「希望屆時沒什麼需要反抗的,先生。如果治安官講理一些,一切會像聖誕遊行一樣和平解散。」
「一旦涉及激進派的群眾,我不太相信治安官的理性,」宇修將酒瓶塞回口袋。「來吧,筱嵐。」他握住她的手臂,引她離開人群。
「韓演說家是誰?」
「韓亨利——一位噴火的激進派,」宇修告訴她。「職業的政治運動家。在官方看來,他出席演講的每一次會議,都更將國家帶向革命和叛亂。」;
「喔,我明白了。」筱嵐蹙眉。「或許他們應該平心聽聽看,然後再做改進。」
宇修哈哈笑。「好孩子,這可是個烏托邦和平國的觀點。」
他的笑聲沒什麼惡意,所以筱嵐無法說自己被冒犯,反而對他微笑,勾住他的臂膀。
宇修注視她仰起的臉,感覺好像有東西打中他的中樞神經,這太荒謬了。她怎麼可能對他有這種影響力?她不過是個美麗的孩子,仍徘徊在女人的邊緣。如果能帶她越過那個邊緣,豈不太棒了?天哪,他要進精神病院了!
「那孩子在賣派嗎?」
這個無聊的問題使他回到現實來,他感激地挪開視線,環顧週遭。
一個推車男孩正在含糊地叫賣。不過單單香味已經足以說明他的產品,各式的派放在熱炭火上保溫,還熱騰騰的。
宇修買了一塊豬肉派,當他趣味盎然地看著筱嵐站在街角大快朵頤時,所有的誘惑念頭煙消霧散。「好吃嗎?」
「好棒,可口極了。我都快餓昏了。」
「呃,或許你可以邊走邊吃。」
筱嵐嘴巴塞得滿滿的,乖順地點點頭。
柴德銀行的柴德先生深深一鞠躬,歡迎宇修到他的私人辦公室。「如果葛小姐想在接待室等候,我會請人送茶過去。」
「喔,不,」筱嵐說。「我想瞭解自己的財富,而且我不需要茶……謝謝你。」
柴德先生一臉驚訝。「可是……親愛的,你對金額和利率利息不會有興趣的,年輕淑女都覺得這種事很無聊。我確定可以找些期刊讓你打發時間……」他鼓勵地點點頭。「最新的時裝動態一定會比我們冗長的討論更加吸引彌。」
「不,我不以為然,」筱嵐甜甜一笑。「我對時裝毫無興趣,但是我很想瞭解自己的財富。你瞧,」她溫柔地解釋道。「等我婚後,我想自己來管理它,所以我必須先知道。」
柴德先生目瞪口呆,轉身哀求地望著宇修,他正望著窗外,顯然不在意他的被監護人奇特的言談。「不會吧,宇修先生?」
「那得取決於那位尚未確定的丈夫。」宇修回答。「既然人選還沒出現,現在談似乎太早。不過,若是小姐想加入,我也不反對。如果她因而覺得很枯燥,也只能怪她自己。反之,她若學到一些事,也未嘗不好。」他一手搭在她肩上,推她走進辦公室。
在筱嵐看來,她似乎開始習慣這種被推前進的方式,心中還納悶為什麼不覺氣惱。
兩個男人討論財務狀況的細節時,她專心地聆聽。宇修耐心地接受她一再插問問題,但是柴德先生逐漸變得暴躁而易怒,當她再次向銀行家追問一個極複雜的細節時,宇修終於揮手叫她安靜。
「有同題稍後再問,姑娘,否則我們整個下午都會耗在這裡。」
「可是你能回答嗎?」
「我會努力試試看。」
「可是——」
「夠了,筱嵐。」
這種尖銳令她大吃一驚,她順服下來,絞起雙手放在腿上,堅決地閉上嘴巴。
宇修斜瞥她一眼,她一臉怒氣沖沖,但是他無意給她鼓勵,讓她再次打斷談話的進行。
「最後一件事,宇修先生。你要繼續付年費給傑士先生嗎?」銀行家問道。
「什麼?」筱嵐的爆發無法制止。
「過去十年來,葛夫人指示我們一年付三千鎊給傑士先生。」銀行家專注地告訴她的監護人。「她的遺囑並未指示我們繼續賞付。」
原來貝絲是這樣保護自己和她的女兒。宇修恍然大悟。一年三千鎊不算少,傑士可不會乖乖地接受它終止。
「媽媽為什麼要付給傑士?」
「我怎麼知道?」宇修不肯說實話。他不能說是為了你的安全,雖然他確定自己在貝絲心中是最優先。
傑士一定會千方百計想控制他繼母遺產的繼承人,貝絲在鴉片的迷霧中,生命飄浮,他本可以將筱嵐置於自己的屋頂之下,對這孩子施展影響力,無論願不願意,都會在十六歲時和仕平結婚。貝絲因此賄賂傑士,並讓筱嵐離得遠遠的,以保護女兒成年。她必然切切地希望,筱嵐在不受同父異母哥哥權威的影響下,能夠因此不懼怕,而有力量抗拒一旦母親不在人世,他將施加的巨大壓力。
為了給她額外的優勢,貝絲喚起一位舊情人的回憶和承諾,同時也是傑士宿敵的男人,來站在她女兒這一邊。
「不,」他說。「既然葛夫人沒留指示,那麼這種支付應該終止。」
「很好,」筱嵐宣佈。「我不明白為什麼傑士要拿我的錢。」
「這句話根本不必說。」宇修制止她說,看見銀行家被這位不像淑女的少女嚇壞了。
如果貝絲能讓她女兒的行為舉止更傳統一些,才是真正幫助他完成她賦予的任務。
他起身。「呃,似乎就是這樣了,柴德先生,我們不再佔用你的時間。」
「我的津貼呢?」筱嵐提醒他。
宇修皺著眉。「一季一百鎊應該夠了。」
「一年才四百鎊!」筱嵐驚呼一聲。「傑士一年還拿三千,而這還不是他的錢。」
柴德先生的小眼睛似乎整個凸出來。
宇修雖然覺得筱嵐言之有理,但仍迅速地說:「我們稍後再討論。來吧。」
他伸手向銀行家告別,另一隻手拉著筱嵐向前走。好在她的告別非常優雅,親切地感謝柴德撥時間出來,並為自己的行徑道歉。
柴德先生難以抵擋她的笑容,態度有些和緩。他拍拍她的手,陪他們走到門口。「你可以通知傑士先生有關的改變嗎,宇修先生?」
宇修搖搖頭。他可不想去應付提文的兒子。「不,我會請南頓律師通知他。」
一出門,筱嵐再度開口:「為什麼媽媽要付傑士那些錢?她憎惡他。」
「無妨。」她的同伴簡短地說。
「你在生氣嗎?」筱嵐仰頭看他,眸中有一絲焦慮。「我猜自己不該那樣批評傑士,也不該反對我的津貼金額,可是那令我吃了一驚。」
「未來我得努力讓你不要吃驚,」他嘲弄地說。「柴德覺得很可恥,而我並不怪他。」
「我只不過表達意見。」
「有些意見無論多合理,都不應該在陌生人面前表達。」
「啊,原來你的確和我有同感。」她有些得意洋洋地說。
他忍住笑容。「那不是重點。然而,你不會得到一年三千鎊的津貼,所以別夢想了。」
「可是在倫敦,我需要夠用的錢來維持我的馬和衣服。」
宇修停住腳步。「我告訴你,我不想再聽這一些。」他說。「我們要繼續去女帽商那裡,還是不去?」
沒有新衣服,一切都免談。筱嵐聳聳肩,微笑地說「請你繼續。」
宇修狐疑地瞥她一眼,她回以天真燦爛的笑容,他知道自己有理由懷疑,只能認命地搖搖頭,繼續向前走。
城裡的女帽商和布料商全集聚在同一條街,宇修不常來光顧,但是身為曼徹斯特的長期居民,他知道最有名的商店,心中已有打算。至於筱嵐則在每一扇櫥窗前流連忘返,在街道兩邊躍動奔跑,三番兩次叫他觀看那些吸引她注意的禮服和帽子。
宇修不悅地察覺,她全然不知道什麼是品味或合宜,當他聆聽她興奮地讚美一件紫色,裰著青玉石的薄綢禮服,和一頂樣式最放蕩的薄紗軟帽時,他明白自己必須更改整個下午的計劃。
他本想把她留在裁縫師那裡,自己到附近找迫切需要的美酒振奮一下,而今他顯然不能信任她的判斷力,況且她向來很有決心,他很確定裁縫師無法引導她的選擇,看來白蘭地只好再等一等。
他再掏出口袋的酒瓶來振作精神,踏進一間展示優雅的店門口。「這裡。」
「可是這些衣服看起來好平凡。」筱嵐皴皴鼻子。「我比較喜歡另一間店——那件火紅外套好漂亮!」
「對,我相信你是喜歡,不過我們要進這一間。」他一手扶住她的背脊,推她進門。
店主人一聽見鈴聲,匆匆從後面出來。那對尖銳的眼睛打量筱嵐,看透棕色布袋下隱藏的一切。她對紳士行了個禮,敏捷地評量他的價值。很難說,他的衣著相當受人尊敬,質料很好,但是沒有明顯的財富痕跡——寶石夾、袖扣,連戒指都沒有。不過他顯然在找情婦時,口味傾向那些很年輕的。這位年輕少女可是未經琢磨的一等鑽石。
羅夫人微笑地詢問,當紳士解釋她的被監護人需要一件騎馬裝和至少兩件晚禮服時,她的笑容裡帶著仔細的盤算。
「適合初入社交界的少女嗎?」她詢問,滿意地點點頭。這可是一筆不錯的交易。雖然監護人通常不陪被監護人逛街,然而這關係的本質並不影響收益。
「是的。」宇修知道對方心中在轉什麼念頭,不過只要她工作勝任,就隨她去想像。
羅夫人高喊一聲,一位大約十三歲的女孩走了進來,在僱主的指令之下,從後面拿了好幾件禮服出來,給顧客挑選。
筱嵐毫不動心。那些禮服一逕是印花細棉布或白麻紗,剪裁端莊,蕾絲鑲邊。不過角落有個東西吸住她的注意力。她逕自走過去,拉出一件孔雀藍的皺絲織品,用銀線滾邊。
「這件很漂亮。」她放在身前。「不是很美嗎?」她摸摸質料。「我喜歡它在光線下發亮的樣子。」
宇修瑟縮地皴眉,羅夫人則清清喉嚨,小女僕伸手摀住她的笑容。
「我想小姐穿細棉布比較舒服。」夫人說。
「喔,不,我不要那種單調的衣裳,」筱嵐揮揮手。「我喜歡這件。這種比較突出顯眼。」
「呃,穿那件的確顯眼。」宇修說。
「我可以試穿嗎?」
女裁縫師哀求地看著紳士,他微微點點頭。她極不情願地指指試衣間。「請往那邊,瑪麗會協助你。」
宇修坐下來等候:心中暗暗希望,一旦筱嵐看見她穿那種高級妓女的樣式,會明白這有多荒謬,不得體,那麼事情就自行解決了。
希望破滅。筱嵐笑容燦爛地冒出來。「不是很美嗎?我覺得好棒。」她在大鏡子前面轉身。
「有點大,不過我確信可以修改。」她皴眉地調整領口。「露得相當多,不是嗎?」
「太多了。」
「我可以圍三角形披肩。」她愉快地說。「我要買這件。喔,你知道它可以配什麼嗎?就是我們剛剛看見的那頂薄紗軟帽。」
宇修閉上眼睛找尋力量。「那頂帽子會讓你看起來像壓扁的南瓜,配你的臉太大了。」
筱嵐一臉不悅。「我確定不會。我還沒戴,你怎麼知道?」
宇修還以為女人天生就有服裝的品味,一如她們有十根手指,十個腳趾頭。可是顯然這是後天培養出來的……而這位無母的孤女,自小生長在學校的高牆內,顯然沒有衣著方面的品味。
這種情況需要劇烈的手法來解決。他站起來。
「請你告退一下,好嗎?」他對羅夫人說。「我想和我的被監護人私下談一談。」
裁縫師和女助手一起離去。宇修深吸一口氣,筱嵐急切而詢問地看著他。
他走過去,握住她的肩,將她轉向鏡子。「現在,聽我說,姑娘,這件禮服是針對住在富貴街的女人。」
「哪種女人住在那裡?」
「妓女。」他簡潔地說。她睜大眼睛。
「看看你自己。」他的手繞過去拉拉鬆鬆的領口,臂膀拂過她的胸脯,他尖銳地深吸一口氣,但仍頑固地說下去。「穿這種衣服,你必須比現在更豐滿,還需要畫臉,配上許多廉價的珠寶,至少比你現在老十年再來穿吧。」
她垮著臉。「你不喜歡它?」
「這麼說太保守了。這件禮服毫無品味,讓你看起來很可笑。」殘酷,但是出於必要。
她咬著唇,微偏著臉,審視鏡中的自己。「配上合適的軟帽會好一些。」
宇修再次閉上眼尋求力量。「如果無法說服你,筱嵐,那麼我將運用監護人命令的權力。」
「你的意思是我不可以買它?」她揚起下巴,眼中冒火。
「正是如此,」他迅速說著。「試穿其它的,我相信你會明白自己更漂亮。」
「我不喜歡它們。」她直率地說。「我想看起來與眾不同,而不是普通。」
「我親愛的女孩,你絕對不可能看起來普通。」他說服地說。
她繼續從鏡中打量他,衡量他堅持的程度,一如上次在馬廄中,只不過這次她手中沒有佔優勢的牌。
「決定無可更改,姑娘。」他輕輕地說。「用眼睛對我射飛刀也沒有用。」
他轉向其它的禮服,飛快地搜尋。
「這件可以搭配你的眼睛。」他拎起一件細麻布禮服,有藍色腰帶,和印花的藍絲帶。
「太端莊了。」筱嵐咕噥。
「很合適,」他反駁,提高聲音呼喚裁縫師。「葛小姐要試穿這一件。」
筱嵐盡可能優雅地順服了,改而穿上另一件禮服。羅夫人為她繫上腰帶,微笑地退後一步。
「真美。」她說。「瑪麗,拿那頂棕櫚帽來,配同色的絲帶,看起來會更美。」
筱嵐毫不相信,臉色陰沉地踏出更衣間。
宇修徐徐露出笑容。「過來。」他招手,將她轉向鏡子。
「瞧,姑娘,這副模樣更加強調你湛藍色的眼睛,更引人注目。」
「是嗎?」筱嵐渴望地瞥向脫下的那件孔雀藍皺絲禮服。
「相信我。」
一小時後他們離開店裡,筱嵐擁有三件禮服、一件天鵝絨斗篷、棕櫚帽,和一件剪裁合身,但是毫不刺激的騎馬裝。宇修允許她買了一頂銀邊的三角帽配騎馬裝,其它的選擇都是出於他堅決的意志,當他們走向客棧時,筱嵐很安靜,宇修努力想些別的來彌補她的失望。
突然間,筱嵐離開他身邊。忿怒地叫喊,衝向路上一輛馬車,車伕是個年輕小伙子,外套的紐扣洞插了好幾個馬鞭尖刺。
筱嵐衝過去,嚇得他的先導馬人立起來噴氣,躍向一旁,撞向馬路中央。
宇修不看車伕,抓住馬具,制住馬頭,焦慮地望向街道對面,搜索筱嵐的蹤跡。年輕馬伕滿口髒話的詛咒。
「天哪,先生,別再詛咒,看看你的馬。」宇修不耐地說,眼神仍在搜索筱嵐。
車伕不答,逕自揮鞭抽向先導馬的耳朵,馬兒向前衝,宇修及時竄向一旁,同一時刻,他認出車伕那冷硬的五官和棕眼。筱嵐撞上的是貝仕平的馬。
他目送馬兒在壞脾氣的車伕驅策下,在陡峭的街道上前進,仕平或許不是傑士的親生兒子,但是脾氣上的確像他兒子。對街聚起一小簇人群,聲音此起彼落的爭論。宇修有預感地越過街道,擠進人群。
預感正確極了。筱嵐一點也不像服飾店裡那個悶悶不樂的女孩。現在的她倒像是火把,和一位坐在載滿蕪菁車上的車伕猛烈地爭論。
一看那匹馬,宇修立刻就明白了。那匹可憐的馬垂著頭,背上充滿傷疤,新鞭傷口還有鮮血滲出來,肋骨清晰可見,胸膛起伏,費力地吸氣,在上坡路段掙扎地前進。
「無賴漢!我要治安官來抓你!」筱嵐大喊,雙手解開馬具。「你應該被吊死!」她放開馬銜,又看見另一個傷口,馬的嘴被殘酷地割傷。
車伕忿怒地一躍而下。「你在搞什麼鬼?」他攫住筱嵐的手臂,她猛一轉身,踢中他的鼠蹊部位。
男人痛得弓身,群眾驚呼一聲。筱嵐轉身解開馬的腰帶。
「筱嵐!」宇修尖銳地喊。
她不耐地抬起頭,他看得出來此刻她除了那匹馬,什麼都不在乎,遑論自己或是群眾對她的觀感。「給他一些錢,」她說。「我要帶走他的馬,即使他這麼殘忍地對待動物,不給補償也不對。」
「你期待我——」
「是的,」她頂一句。「不是你的錢——是我的!」她終於鬆開那匹馬,牽它走向一旁,一手撫摸馬背,馬主試著直起身。
「你拿走我的馬,我要——」他喘氣地放棄,群眾開始咕噥著,同情已取代原先的好奇。
宇修迅速地掏出兩個金幣丟在地上,那衰弱的動物看起來挨不過另一夜,可是群眾開始靠向馬主那邊,他必須盡快將筱嵐完整地帶開。
「快走!」他低聲命令。
筱嵐似乎明白事態的嚴重性,拉著她可憐的獎品穿過人群,而他們仍盯著那兩個金幣。
「謝謝你。」遠遠走開後,她輕快地說。
「唔,別謝我。」他嘲弄地揚揚眉毛。「我記得那是你的錢。」
「如果不能隨心所欲地用錢,省錢又有什麼用?」她質問。
就像那件孔雀藍的衣服和薄紗軟帽,宇修心想。這只被虐待的動物交換妓女裝似乎相當公平。不過,他可不確定想再過這樣的一天。他這位熱心的被監護人行為難以預測,陪伴起來實在令人筋疲力盡,而他還沒有時間好好喝一杯。
不過,他可不打算多在這家客棧流連不返,以免她又找到別的東西來吸住她的注意力,畢竟這個城市充滿太多可憐和潛在的受害者。他沒撥時間出來喝杯酒振作精神,反而匆匆催促筱嵐和蕪菁菜販那被解放的小馬回家。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4-12-26 18:00:01
第五章
「丹尼,在哪理?」筱嵐在中庭下馬,環顧四周,忍不住皺著眉頭。狗不在令人起疑。她沒來歡迎她實在令人不解。
宇修下馬喊比利,比利徒獵狗屋冒出來,勤作比平常更懶散。
「我在餵狗,先生。」他憎惡地瞪著受虐的馬。「那是什麼?」
「你還不如問,」宇修說。「葛小姐的狗在哪理呢?」
比利搔搔頭。「呃,我不知道。」他指向幫浦。「我把它綁在那裡,等我去吃午餐時,它就不見了。」
「它掙斷繩索嗎?」
比利搖搖頭。「不太像,先生,繩子好像自己解困了。」
「太可笑了!」筱嵐走過去,棚子沒有磨損或斷裂。「一定是你沒綁好。」
「她會回來的,姑娘,」宇修看見她的表情。「她走多久了,比利?」
「我想大約一小時,先生。」
「我敢打睹它在森林追免子。」宇修安慰她。「一旦天黑,就會一身泥,飢餓地回來。」
筱嵐悶悶不樂地蹙眉。「等我照料過『罹絲安娜』之後再去找它。」
「你把那可憐的禽默稱為『羅絲安娜』?」字修笑了出來。「你這個荒謬的來西。」
「反正,我喜喜歡這個名字。而且她會越長越好,不是嗎?」她摸摸小馬的耳朵。「比利,幫它弄些米糠吃,我要醫治它的傷。」
字修好奇地問:「順便問一下,那只鸚鵡叫什麼名字?」
「『霍斯』。」她立即回答。「我確定它過的是絕對放蕩的生活。」
字修呵呵笑地走進屋裡。
筱嵐清洗『羅絲安娜』的傷口,餵它吃溫暖的米糠,還在馬廄鋪了厚厚一層稻草讓它住。
「我要去找『丹尼』。」她走進廚房,說道。「天快黑了。」
宇修感激地安頓在一瓶白蘭地前面,推開他應該捨棄好酒,陪她一起去的念頭。
「帶比利一起去,畢竟狗跑掉了是他的責任。」
「如果我沒找著呢?」
「晚餐之後我再陪稱去找。」他保證。「但是你要在半小時之內回來。」
們筱嵐準時回來了,可是兩手空空,悲慘地坐在桌子前面,意興闌珊地挑著山姆放在她面前的餐盤。
「有什麼不對嗎?」他粗聲質問。
她搖搖頭。「沒有,對不起……我不餓。」
「這倒是第一次聽到。」山姆自顧自說道。
「來些酒。」字修添滿她的杯子。「吃晚餐,你只是在想自己不餓罷了。」
筱嵐覺得口中的難咬起來像木屑,但以相宮的輿致喝酒,等到第二杯時,她已經開始覺得好多了。畢竟『丹尼』是一隻活潑健康的狗,沒有多少機會在鄉間漫遊,追逐野免。
「壞束西!」她乖張地說,開始進攻她的晚餐。她沒必要因將狗兒做它天性愛做的事,就氣得挨餓,吃不下晚餐。
「這樣好多了。」宇修很贊同。「等它決定回來時,你要如何對付它呢?」
「沒有,」筱嵐說。「我能做什麼?它並不知道自己又做錯了……事實上,它也沒錯,畢竟它是狗啊。」
然而『丹尼』徒未雕開它這麼久的事實,仍然穿人她因酒導致的暢快中。
午夜時,她煩惱心傷,字修也好不到哪理去。三個人在田野間,藉著油燈的光芒,謹慎地越
過乾燥的樹林,直叫喚到喉嚨沙啞為止。
「去睡吧,姑娘。」字修疲備地關上廚房的門。「明天早上它就會等在外面,一副悔悟的模樣。」
「你不瞭解它。」她的淚水撲撲而下。
然而宇修心中已經有一個肯定的念頭,一默也不相信『丹尼』是自願遠離它心愛的女主人不遇,他並未告訴筱嵐。
「你應上床了。」他再次說道。「今晚無法再做什麼了。」
「可是我怎麼睡得著?」她喊道,在廚房走來走去。「萬一她受傷了……掉進陷阱裡……」
她雙又手摀住臉,似乎想掩住丹尼受苦的景象。
「熱牛奶和白蘭地,」山姆宣佈地說,將油燈放在桌上。「那可以使她睡得像個小嬰孩。」
「那就熱一些牛奶吧。」宇修說道,握住筱嵐的肩膀,以冷靜權威的語氣說道:「上床去,
準備休息吧。我會端點柬西上去,幫助你人睡,去吧。」他將她轉身,拍拍她的背。「你整個晚上踱來踱去,封『丹尼』也是於事無補。」這句話有黠道理,而且她也筋疲力盡了。畢竟她過了惱人的一夜,然後又過了漫長而疲倦的一天,筱嵐拖著身軀上樓,套上睡衣,坐在帽盒子旁邊,試著徙『翠西』和它美麗許多的後代身上的滿足感,找尋安慰。
樓下的字修正考慮在牛奶富中摻鴉片而不是白蘭地。然而他想到染上毒癮的貝絲,或許這種傾向會遺傅。他將相富份量的白蘭地摻進山姆裝牛奶的水壺富中,端到二樓。
他輕輕叩門,才走進角落的房間,筱嵐坐在地板上仰望著他,白皙的臉上,眼睛顯得好大。
他想起她有多年輕,也想起十四歲的水手目睹死亡,或在他的命令下,承受痛苦的死亡。十七歲已經成熟得足以處理失去愛犬的感情衝擊。
「上床,姑娘。」他把水壺放在床邊的茶几上。「明天早上你就可以應付了。」
她沒有爭辯。「只是不知道而已。」她蹣跚地起身。「我可以接納它的死訊……卻很難想它獨自在某處受苦難,」她撥開臉上的頭髮,嚴肅地望著他。「你不要以為我認為狗的受苦重於人的苦難,可是我真的很愛『丹尼』。」
完全成熟得足以處理失去愛犬的感情衝擊……和其他的。他不自覺且沒有多想地雙手環住她,她用力抱緊他的腰,頭倚在他胸前。他用手掌捧住她的下巴,仰起她的臉,自己則低下頭來。
他本想像個父親似的吻她眉毛,或者是鼻尖,然而卻吻上她的唇。如果只是輕輕一下刷過嘴唇,一切或針還沒問題。可是富他的唇觸及她的嘴時,血液在他血管中湧動,驅除他腦中所有的思緒,只留下她薄薄睡衣下肌膚的溫暖,她細緻身髓曲線,以及她胸脯壓在他胸膛上的感覺。
他收緊雙臂,熱切而急迫地佔有她的唇,她回應地張開嘴巴迎接探索的舌尖,雙手箍繁他的腰。她那薰衣草和苜蓿的芳香裹住他,混合了亢奮的氣味……良久良久,他屈服在那股魔力之下,探索她的唇,同時也鼓勵她試探地回應,他的雙手滑到她的臀,揉搓那結實的軀體,壓向他堅硬的身軀。
他屈服在誘惑之下太久了,富現實終於打破這道魔咒時,他立即極其粗暴,近乎厭惡地推開她。那一剎那,他望著她那腫脹、被吻得發紅的嘴唇,凌亂的頭髮,眼中的興奮,忍不住發出輕輕的詛咒,轉身背對她,離開房間。
一筱嵐驚異地摸摸自己的雙唇,心兒狂跳,肌膚潮濕,雙手抖個不停。她可以感覺他的身軀在她身上的烙印,雙手將她壓緊。而她渾身有如著火,情緒和感官方面起了巨大的風暴,令她無法形容。
她暈暈然地端起逐漸冷卻的牛奶,喝了一大口,白蘭地在她腹中捲起熱流,使她巳然沈重的四肢有一股無法忽視的鬆弛感。她吹熄蠟燭,爬到床上,把床罩拉到下巴,靜靜地平躺在床上,望著昏暗的天花板,等待火光熄滅,等待大腦可以想到一些話來形容她的感受……和剛剛發生的一切。
宇修慢慢地下樓,極力詛咒自己。他怎能允許自己如此放縱?而她急切回應的記憶更加鞭策他的良知。他是她的監護人,是她信任的人。她住在他的屋簷下,服從他的權威,而他卻無恥地利用自己的身份和她的純真佔她便宜。
山姆看著宇修走進廚房,一手抄起桌上的白蘭地酒瓶,再次雕開,砰然甩上門。山姆認出那些跡象,不禁歎了一口氣。必然是發生什麼事,使他變得如此黑暗陰隆沉,有時候他甚至因此好幾天都不見人影。
音樂徒書房飄出來,山姆凝神細聽,認出貝多芬那強而有力的旋律,此刻怒火是驅策的力量。一旦那種淒涼的絕望籠罩下來時,字修就曾演奏莫札特或海頓那最寂寞的樂章。山姆寧願怒火——畢竟這種狀況的恢復徑比較迅速。
書房就在筱嵐的寢室底下,鋼琴聲清晰地傅人她敞開的窗口。昨夜他也在彈奏,一種鬼魁般的旋律無法壓過『丹尼』的哀嚎。而這次彈奏的力道則足以引出地獄的哀嚎。一股沉重的睡意淹沒過來。她翻轉身,把床罩拉上來蓋住頭。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是突然同時驚醒並從床上坐起來。音樂已停,夜似乎更深,她文風不勤地坐著,豎起耳朵細聽吵醒她的馨音。然後她又聽到了,模糊但沒有錯,一隻狗正狂亂的吠叫。
「『丹尼』」她低語。
她一躍下床,跑向窗口,再聽,想分辨出狗吠的方向。她的房間面向宅底前面和中庭的一側,如果伸長頸項,可以看見車道婉蜒通向路口。狗吠聲來自車道某處,可是為什麼呢?一定是它受傷了,或者是被困住了。
她赤腳跑出臥房,悄無馨息地跑下樓梯,越遇大廳。她的腳趾踢到不平的石板,痛得呼喊出聲,又匆匆壓抑下去,聲音卻已傅遍安靜的大廳。
她細聽,所幸似乎沒有吵醒任何人。『丹尼』已經惹了夠多的麻煩,不需要再在深夜拖起兩個不情不願的男人。
她悄悄地開門溜到外面,再悄悄關上。天空的雲層掩住星星,使得夜色更漆黑。她納悶現在的時間是幾點,希望自己剛剛想到要看鐘。
一隻貓頭鷹梟叫,然後突然有小勤物恐怖和痛苦的叫聲,可是吠聲停了。
筱嵐知道這不是出於想像。她輕聲跑下台階,中庭石板踩起來好滑,風吹起,她顫抖地拉聚睡衣,遲疑了一下,想起廚房門後的外套。然而當她聽見風聲中有模糊的叫聲,她忘了寒冷,跑下車道,完全不顧刺腳的石板。
字修德見她的痛呼,可是那聲音退了好幾分鐘才刺透酒精的迷霧,他終於認出來。本來趴在琴鍵上的他抬起頭,迷惑地眨眨眼睛,傾聽。但是只有慣常的寂靜。他搖搖頭,頭再次垂到手臂上,男一隻手的手指開始彈出另一首旋律。但是有一股不安徐徐地刺透他半清醒的神經。他再次抬起頭傾聽,還是沒有聲音,但是他有一種毋庸置疑的認知,屋子失去某些來西。
筱嵐嗎?她在樓上沉睡。白蘭地牛奶,身體和感官的疲倦早已令她不省人事。他垂下頭,又抬起來,離開板凳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試圖控制他的身髓,他要上樓去,確定她是睡在床上才會滿意,然後或許自己也可以回房去睡得不省人事。
他的腳步蹣跚,跌跌撞撞地踏進走廊,一股風從敞開的前門吹進來,他困惑地眨眨眼睛,然後終於有些清醒。
又是筱嵐!可能是去搜尋那只該死的雜種狗——一個人在深夜的鄉間漫遊。她一點都沒有自救的念頭麼?能夠把怒火轉向自己以外的人真是一種釋然。而她那頑固、令人氣憤的特質真該好好教馴一番。
他走出大門,隨著白蘭地的迷霧除去,他的腳步也越加堅決。他環顧中庭,沒有一點人影。
他猜不出距他聽見第一個聲音到現在有多久了,可能是五分鐘,也可能有二十分鐘——白蘭地認一個男人快樂地失去時間的判斷。
然後他聽見狗吠聲,模糊但很狂亂,來自車道末端的方向,這解釋了筱嵐的深夜冒險,但並未讓人原諒她的魯莽。她為什該死地不叫他?
他跟著聲音跑,想要趕上她的腳步或人影。狗吠聲越來越近,狂亂的意味甚至更明顯了。那隻狗一定是被困住了,他加快速度,心中感謝著,還好他不用眼睛,也能摸熟這裡的每一道轉彎處。
他連連呼喚她名字好幾次,但沒有回應。或許是她太專注在『丹尼』的吠叫上,沒有注意其他的聲音。他在車道末端的樹林中鑽出來時,狗吠聲突然停住了。有一股惡兆令他全身發冷。他不知道為什麼,開始奔向倒塌的柱子,才一到達,立刻聽風中傅來一聲突然被切斷的尖叫聲。
他衝上狹窄的小徑,慌亂地來回打量,夜間的狗吠聲震耳欲聾。他可以看到大約一百碼之外,有一群移勤的黑影。一聲痛呼打斷狗吠聲,那些陰影倒像在跳舞似的移勤。月亮選擇在這一刻破雲而出,照得他們腰間的刀子閃閃發光。
一定是傑土,沒有其他的解釋。他衝進矮櫥林中,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自己沒帶武器。無論發生什麼事,必定是暴力,一個沒有武裝的男人無法抵抗他看到的三個人形。三個……不是四個。第四個躺在地上,裹著不知什麼東西。
他得分開他們,一次只能封付一個人。現在他可以聽見他們的嗓音和『丹尼』的吠叫。然後他聽見筱嵐怒氣衝天的叫嚷,叫他們別來搔擾她的狗。他看不清楚,只能猜想她大概掙脫了裹在身上的東西,心中暗暗祈求她有力量再認他們分心久一點,他在地上爬行,直到他們的旁邊。
『丹尼』聞到他的氣味,它又開始狂吠一番。字修看見她被擲在繩子的一端。某人詛咒一聲轉過身來,舉起刀子,打算對付『丹尼』。
筱嵐衝過去,拉住他的手臂,牙齒咬進他的手掌肉裡。刀子匡啷一聲掉到地上,距離字修的地方只有六時。他抓在手裡,另外兩個男人抓住筱嵐,拿一件毯子蓋住她的頭,奮力限制她狂野的掙扎。宇修一刀割斷梆住『丹尼』的繩子,狗兒躍向拉住筱嵐的男人的喉嚨。他恐怖地尖叫,不支倒地。
一個倒,一個沒有武器,宇修摸向第三個男子的背後,刀子刺人他的肩膀,男人猛地轉過身,一臉驚訝的表情,手飛向肩膀。字修竄向前,抽出他腰間的刀。
他無法辨別自己是否己經解除封手的武裝,或者是其中一位還有手槍。無論何者,他仍然是一對三,這樣的比數即使有『丹尼』在他這一邊,也不夠好得可以留下來盤問一番。出其不意是他最後一張牌。
筱嵐仍然在和毛毯掙扎,他一把抱起她,扛在肩上,再次鑽到矮樹林底下,不想成為手槍的活靶。
『丹尼』跟著鑽到他旁邊,宇修暗慶幸幸這一次狗兒沒因他粗暴地對待它的女主人而當他是敵人。
雖然在驚愕當中,又受到粗魯的對待,筱嵐倒有躺著不動的常識。她的頭和手被裹在毛毯裡面,眼睛看不見發生什麼事。但是她知道抱她的是誰,也聽到『丹尼』的聲音,所以靜靜躺著,努力不要打噴嚏。
沒有追逐的聲音,他們鑽到通往丹森宅邸國道的矮樹林,字修才放慢速度。筱嵐掙扎著,努力想把困住的手伸上去拉開毛毯。
「別動。」一聲簡短的命令,她開口想回應,但是毛茸茸的毯子落進她的嘴裡,使她猛打噴嚏。
宇修用了一個她從沒聽過的字眼,且加快速度,直到抵達安全房子裡面,他不準備停下來拉開她的毛毯。
『丹尼』搖著尾巴躍上台階,顯然剛剛的受苦差未影響它現在的興奮。字修關上大門,扛著筱嵐進書房,這才拉開毛毯,讓她站立。
「那是誰?」她說。「為什麼會有人想綁架『丹尼』?你想他們以為它很有價值嗎……我知道它很不平凡……可是……」
那一刻,字修實在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她沒想到自己才是攻擊的目標,不過她又為什麼會想到?她幾乎不知道自己的重要性,對她而言,或許愛犬的價值更甚於她自己。
她臉頰緋紅髮熱,髮絲披散下來,雙眼好奇地睜得大大的,她甩開秀髮,再次打了個噴嚏。
字修的一顆心倒轉過來,在她孤寂的生命富中,已經受了足夠的拒絕,又何必再告訴她親人將對她不利……她對親人的價值是在乎那筆財富。他極力抗拒著想將她擁人懷中的衡勤。
「我實在不知道有人瘋得想要那條可笑的狗。」他爆發地說。「天哪,看看你!我已經一度警告你別穿著睡衣到虛跑,而且你的鞋呢?你會該死地著涼!而且你究竟想搞什麼鬼?聽見『丹尼』的狗吠聲,為什麼不叫我?」
一聽到自己的名字,『丹尼』就豎起耳朵。
筱嵐絕對分析不出來自己為什麼做出接下來的舉動,那天稍早,宇修已經將她從少女的蛹中喚醒,然後她受到凌辱和驚嚇,怒火和恐懼同時發生。她的被拯救和被攻擊是一樣的突然和猛烈。而今對她而言,似乎不可能再有普通平凡的事發生。
她隨從盲目的本能,雙手環住宇修的腰,仰望著他,眼中充滿感情。「求你不要生氟。」她懇求,嗓音極其性感。「求求你,宇修。」
他最後一絲抗拒力砰然而斷,一雙臂膀環住她,另一隻手掌捧住她的下巴。「我沒有生氣。
」他喃喃道,以近乎哀求的方式說下去。「但我希望自己真的是在生氣。」
「吻我。」她踮著腳尖,伸手環住他的頸項,小小的手捧住他的頭顱,將他的頭硬拉下來湊近她。
那溫柔但墅持的命令使字修尖銳地吸口氣,她的唇以一股飢渴的自信鎖住他的,使他所有的原則不翼而飛,容不下一絲罪惡的世界。她嘗起來有牛奶和白蘭地的味道,充滿老練和純真,而她的身軀則是柔軟和溫順以及堅硬和有決心的混合體。
他的一雙手移到她的胸脯,覆住那柔軟的山峰,拇指撫弄薄衣度下堅硬的蓓蕾。她貼著他渾身震顫,嘴巴張開迎向他,身體拱起,壓向他的手掌。
筱嵐輕飄飄的,陷身在感官的狂野之海,彷彿早先那個初吻。而這一次她決心不失去那種感覺,一定要到它的盡頭。當她貪婪地啜飲分他的滋味,吸進他剛強有力的男性氣息時,心中對自己的反應沒有絲毫的猶豫。
他舉起她貼向自己,四片唇仍然連在一起,將她放在沙發上,自己隨之躺下。她的睡衣撩到大腿上,他不耐地將它推到腰間,俯身親吻她的腹部,手指找到她感覺的核心,筱嵐輕輕呼喊,此刻只感覺一股狂野的興奮,歡愉在她的血管中盤旋翻湧。
他伸手抬起她,將睡衣拉過頭頂,再讓她躺回褪色的天鵝絨椅塾上,她欠動著身體,雙眸半閉,享受那種赤裸、亢奮的悸勤和刺激的感覺。
她朝他舉起雙臂,他壓在上方,嘴巴再次蓋住她的唇,雨人舌尖交戰舞動;在排除一切,只留下急切慾望的激情中探索。她的腳纏住他的,本能地將敞開的身體樓住他,她的舌尖也以同樣的本能突進,在他嘴角跳舞,以搔癢、令人著魔的愛撫掠過他的唇。
宇修拉扯長褲的腰帶,她的雙手跟著幫忙,推下那限制的衣物,然後貪婪地探索他襯衫底下,以及狹窄的臀。
那一刻,他停在她急切相迎的門檻前,一股模糊的不安徘徊在激情邊緣。他俯視著她,她星眸微閉,陶醉在歡愉裡,然後濃密的金色睫毛掀開來,眼睛就像午夜的星空,既迷人,又充滿和他旗鼓相富的激情。
「求求你,」她低語,舉手輕觸他的唇。
他細心地引導自己,在感覺抵抗時停了一下,渾身肌肉因意志力而蹦緊,但是她的雙手移向他的臀,急切地命令,他釋然地吁了一口氣屈服。當一股緊蹦的充滿伸展她的身軀時,那一剎那筱嵐無法呼吸,然後她低低的吶喊,那聲音是鬆了一口氣而不是痛苦的叫聲。
宇修輕觸她的嘴角,撫摸她潮濕的太陽穴,一手移到她的乳房,拇指掠過那柔軟、反應敏銳的尖端,感覺她放鬆下來,柔軟而開放,而他滑得更深。
顴愉由一根神經傅到另一根神經,直到她的四肢百骸,她開始和他一起移勤,陶醉在合一的愉悅富中。歡樂的蓓蕾開始錠放開來,她的肌肉在不明所以的期待下蹦緊,然後他撤退到她身體的邊緣,她像弦似地蹦得極緊,他低頭對她微笑,明白她的感受,明白她是多麼接近滿足點。他蓄意地驅策到她的中心,蓓蕾終於完全綻放成盛開的花朵。
良久良久,她才在他底下移勤著,那種渾身融化的感覺終於褪去,令她返回現實的世界。字修的身體沈重地壓著她,頭轉向一邊。她輕觸他的背,他的襯衫濕濕地粘住他的皮膚,她突然覺得害羞。
宇修慢慢地坐起來,沈默地注視她的臉,那種可怕的眼神令她害怕。她張開嘴想說話……說任何可以打破沉默的話。可是在那冥想的眼神底下,她說不出話來,只好試著微笑。
字修起身站在沙發旁邊,俯視著她,看著她放蕩地展示赤裸的身軀那姿勢顯示男人剛剛才離開。他看見笑容,情人的誘人笑容。她的聲音仍在他耳中迴響,要求她的滿足。他可以感覺她的雙手在他的肌膚上,挑逗、渴望、堅持。他看見一個女孩,自己違背她的信任,侵犯她的純真,但他同時也看見一個誘惑女郎——一個女人毫不懷疑自己美貌的力量,更知道如何運用這種力量、各種念頭和影像在他腦中相混,在筱嵐身上,他可以看見貝絲的影子,可是貝絲沒有激情、沒有飢渴,清純嬌弱有如水晶,即使她的丈夫企圖玷污她的清純。
可是貝絲的女兒也是提文的骨肉——他是一個充滿熱情和深深的凱渴的男人。而在字修看來,他剛啟蒙的女人,她的放蕩似乎是緣於她的父親。
上天幫助他,可是她會是享受地窖的人。
這個不請自來,令人厭惡的念頭使他嘴巴發苦,眼前有黑點跳動。他一把抄起她丟棄的睡衣。「蓋住你自己。」
寂靜之後,這種粗暴的命令太令人震驚,以致筱嵐沒有嘗試接過睡衣。她靜靜地躺著,仰望著他,不悅取代了她眼中原有的溫柔光芒。
字修把內衣丟在她小腹上。「蓋住稱自己!」他重複。「然後上樓回你房間。」他轉過身,顫抖地拉起自己的長褲。
筱嵐震驚而不信地坐起來,雙腳放在沙發旁邊,愣愣地坐在那裡,睡衣放在膝蓋上,目瞪口呆,無法移勤。
字修轉過身來。「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他粗暴地拉她站起來。「我告訴你穿上它。」他拾起睡衣,套上她的頭,拉她手臂伸進袖口。「現在上樓回你房間。」
「我不明白。」她雙手抱胸低語。「我做了什麼?」他眼中的怒氣和憎惡令她畏縮。
「出去!」
她跑出書房,『丹尼』跟在後面。
宇修瞪著空空的壁爐,思緒混亂,或許它並末發生……或許是白蘭地導致這一切夢境。有時候白蘭地會玩一些把戲,使人不知何者是真,何者是戲。
但否認是孩童逃避結果的伎倆,過了一分鐘,他走過去關上筱嵐沒關的門,斜瞥沙發一眼,褪色的天鵝絨沙發上有一塊污漬。
他坐在鋼琴前面,茫然淒涼地眺望窗外的曙光。筱嵐不該負責任,她誘惑的行徑只是少女在測試她的羽翼,根本不知道她自己的力量,更不知道不該屈服在那種一剛所未經歷的感情和飢渴底下,他的責任是提供控制。只要故意冷落,緊急叫停就能制止這一切……然而他反而……
宇修拾起酒瓶,用力摔向牆壁。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4-12-26 18:00:23
第六章
「搞什麼,三個四肢發達的白癡竟然控制不住一個十七歲的丫頭?」
葛傑士在葛氏大宅的馬廄,難以置信地瞪著那三個互相支撐的大男人。
「不是我們的錯,先生。」艾斯洛是唯一還能站直的人,而今為他的同伴開口辯解。「都是
那只該死的狗,幾乎咬斷傑克的手臂;而且我們也沒料到路上還有持刀的男人。」他有些野蠻地說。「你沒告訴我們有守衛,傑士先生。芮德的肩膀被捅了一個大洞……對不起,先生。」
傑士那不可透、殘酷的眼神掠過面對他的男人,斯洛戰僳地清清喉嚨,肩膀微微垮下。
「這位偉大的狙擊手用的是誰的刀?」傑士靜靜地質問。「別替自己的無能找藉口。這麼簡單的任務,還被你們搞吹了。」他轉身。
斯洛恐慌地注視他的同伴,然後再次開口:「傑士先生……先生,我們的錢呢?你答應要給一個人一先令的。」
傑士轉過身來,那空白無情的眼神令他畏縮。「我是事情辦好才付接,不是花錢在三個無能的笨蛋。滾開我的地方。」
「可是先生……先生……芮德的肩傷使使他不能工作,而他還有小孩要養……六個小孩,生,還有一個在肚子裡,快生出來了。」
「快滾,免得我放狗出來!」
「哦,傑士,這公平嗎?」一位裹著圍巾,站在一旁的婦人遲疑地問。
「你在質疑我的判斷力嗎?夫人。」
葛露絲少有的勇氣立即變得不翼而飛。「不……不,當然不是,先生。我不敢那麼做……只是——」她落人沉默。
「只是怎樣,親愛的?」
她搖搖頭。「沒事……沒事。」
「你在這裡會著涼,親愛的。我確信你在屋晨還有事要忙。」他的聲音很溫柔,命令的意味十分清晰。露絲不敢看那三個人,匆匆雕開。
「仕平,你看著他們離開。」
「當然,先生。」
仕平目送繼父雕去,大步走進工具室。回來時帶著一條沉重的馬鞭。他眼中趣意盎然,望著三位綁架者跌跌撞撞、恐慌地衝向大門口。他懶懶地追過去,對著他們的腳跟揮皮鞭,直到他們抵達長長車道的盡頭,站在柱子之外。
「日安,各位先生。他嘲弄地一鞠躬,返身回頭,心不在焉地踢著傷者鮮血滴到的石頭。
他剛進屋,他的母親從陰影中走出來,塞給他一把錢幣,害怕地低語:」仕平,你快拿去給那些人,芮德的妻子即臨盆,如果他不能工作,就沒食物……」
「別這樣心軟,母親。」仕平望著那一小撮錢幣,猜想母錢要花多久的時間,才能從丈夫手裡,以直接必要的理由、要求的生活費當中攢下這些金額。他握住她的手,將錢幣放在她的手掌裡。「如果傑士先生發現你想插手干預——」
「仕平,你一定不能說!」她的雙手伸向凹陷的雙頰,驚恐地望著兒子。
仕平輕蔑地搖搖頭,大步走向早餐室,他的繼父在那裡面。
露絲望著他的背影,試著回憶兒子還是可愛的小男孩時……當時他還不會從繼父那嚴苛、嘲笑的眼光中來看他母親,而且還不只是他母親,露絲心想,轉身上樓。不只是那些他們帶到地窖的女人,似乎針對所有的女性。可憐的筱嵐,即使她母親長年臥病在床和到她的忽視,她卻一直是個活潑的孩子。還要多久,傑士和仕平也將毀了她?
露絲一點也沒想到,她的丈夫和兒子對貝絲女兒的計劃會失敗。一次的失敗絕對阻撓不了士的決心和針謀。
「原來狗回來了。」山姆拿開熱騰騰的鍋子時,宇修正好走進廚房。從後門灑進來的陽光亮得令字修畏縮卻步。「她在哪裡?」
「小姐帶她出去散步。」
宇修詛咒地走向門口。「她沒有一點常識嗎?過了昨晚,今天還敢在鄉間遊蕩!」
「我猜她不會走遠,」山姆攪拌咖啡。「畢竟她是穿睡衣,打赤腳。」他倒了一杯濃濃的黑咖啡。「昨晚怎麼了?」
宇修沒有立刻回答,氣沖沖地質問:「你不是在告訴我她又穿睡衣出門?」
「狗很急著出去。」山姆解釋道,將咖啡推到他面前。
宇修雙又手捧住那杯溫暖,深深吸進它的芳香,清清大腦。「昨天我去曼徹斯特,有陌生人來過嗎?」
山姆點點頭。「有個傢伙想打零工,修理雞捨……手藝還不錯。」
「會不會是他把狗帶走?」
山姆眼光一閃。「大概吧,當時比利正在吃午餐。」
宇修描述昨晚的經過,直說到他把筱嵐和『丹尼』安全帶進門。「筱嵐以為他們要的是狗,但我不認為有那麼單純。」他下結論。他猶豫著要不要說出自己對傑士的懷疑,可是如此一來,就得洩露部分往日糾纏不清的過去,而他無法去面封。
「在我下決定之前,她必須有人盯著……但是別太過火,我不想令她有不必要的警戒。」
山姆尖銳的目光沒有動搖,他聽得出來有太多隱瞞,但他早已習慣宇修的秘密,知道不要去探索。
宇修走回門口,不耐地望著廚房的花園,『丹尼』搖著尾巴跑過來,筱嵐跟在後面,長長的
外套下擺拖在草地上。至少她記得不能穿薄睡衣四處遊蕩。字修的目光移向她的赤腳,美麗、修長而纖細,連腳都十全十美。他的頭昏昏的,無論如何,他必須忘記昨夜恍惚之間發生的一切;更必須強迫筱嵐忘記……或者至少拋在腦後,當成是一夜的興奮和迷惑之中的脫軌行為。那件事永遠不會再發生,而他能為她做的最大服務是除去她心中任何等待澆灌的激情蓓蕾。
「過來,你沒有隨從,不能到外面去。」他啐道,側站讓她進門。「事實上,沒有我的允許,稱不得踏出中庭,一個人在鄉間遊蕩太不合宜,你又不是擠牛奶的女僕。」
她原有的招呼之意全梗在嘴裡,眸中那痛苦的脆弱令他的心翻攪。他仍以相同的嚴厲說下去:「既然那該死的狗會惹麻煩,你要時時帶著它。如果無法控制,它就得滾蛋,懂了嗎?」她眼中充滿受傷和迷惑,然後突然代之以叛逆和怒火。「真是反覆無常,宇修先生,不過昨
天你還禁止它進門,或者是我也要被關在馬廊裡面?」
「如果你再用這種態度,孩子,你會發現我絕不容忍傲慢無禮。」他以令筱嵐警覺到危險的輕柔語氣說。
「『丹尼』需要運動。」她不退縮。「兩歲的狗不能無止盡地關在屋裡頭。」
「山姆或比利可以每天帶她出去溜一溜。」宇修轉過身去,那輕視的態度令她生氣又受傷。
「我也需要運勤,不能只在中庭散步。」她怒沖沖地頂回去。
他猛地轉過頭來,瞇起眼睛。「既然如此,我建議你守在房子裡。你對屋裡的清潔狀況多所批評,我想你會很樂意一舉兩得,我確定刷洗和磨地將是足夠的運動量。」
「我相信這種工作不適合一位八萬鎊的女繼承人。」她反駁,聲音氣得發抖。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成為眾矢之的,一如她不瞭解昨夜為什麼會發生,然而這種不公平令她反抗,此刻她到她的監護人的感覺只有討厭。
「你最好讓自己有用一些。」他聳聳肩。
筱嵐盲目地拾起最近的物品——正巧是和面板,連著麵包一起丟出去。
宇修側身閃過,飛彈砰地撞上牆壁,麵包掉在『丹尼』的鼻子面前,他嗅了嗅,伸出舌頭去舔。筱嵐衝出門,『丹尼』捨去它的意外獎品,跟在她後面,門砰然關上。
山姆俯身拾起麵包。「你對姑娘真嚴厲,不是嗎?」他用圍裙撣去麵包的灰塵。「她做了什麼招致這種待遇?」
「別愛管閒事,該死的你!」宇修砰地放下馬克杯。「只要確定那條狗時時保護著她,注意她的安危。」他大步踏出廚房。
山姆皺著眉,搔搔鼻子。過去十四年,他和莫宇修在槍林彈雨、炮火之下並肩作戰,看著這個二十歲的男孩蛻變成聰明成熟,膀利的指揮官。每次上岸休假,他也陪著他度過酒後暗的絕望,雖然他不知道原因,但也察覺到那是出於內在深深的自責。
他冷靜地接受他的情緒變化,深信宇修這種特質和能力的年輕人無法永遠活在這種苦澀、自我輕視的詛咒之下,有一天,一定會有某些事發生,來修補他靈魂的傷痕。
然而回到丹森宅邸後,那股絕望越加地頻繁和強烈,山姆再次不明所以,卻猜想是和過去的事有關——以及宇修目前的生活缺乏目標。而且是藉酒消愁愁更愁。山姆再次耐心地陪在身旁,深信一定會發生什麼事來更正這種狀況。
然後女孩出現了,一個活潑可愛的年輕小東西,獨立有決心,需要堅定引導。山姆私心希望她能使字修的思緒轉離心中的困擾。而今山姆開始懷疑葛小姐不只如此而已,至於這是好是壤猶未可知,而在此刻似乎對宇修先生的脾氣毫無助益。
宇修從地窖拿了一瓶酒到書房,為自己倒了一杯。他的頭開始隱隱作痛,唯有更多的白蘭地可以麻痺疼痛。他走向窗邊,眺望過度生長的花園,玫瑰迎鳳錠放,筱嵐那獨特的香氣似乎在空氣中瀰漫,那迷人的回憶鮮明如真實。
他咕咕地詛咒,轉過身來,目光落在沙發椅上。血的污漬有如陰沉的責備,怒目瞪著他。
天啊!萬一她懷了孩子呢?他怎會允許這種事發生?怎麼會如此盲目,不顧後果,醉得沒想到採取最基本的避孕措施呢?
有些事可以用來扭轉這樣的後果,不過那是娼妓和交際花的方法——她們遊戲人間不帶感情,心中沒有疑慮,任性地欺騙情人和丈夫,一心尋歡作樂。
要讓筱嵐用那種方法,將會使她歸人和那些女人同類……把她和他那纏繞不去,苦澀的過去連在一起。不過他又有什麼抉擇呢?既已奪走她的純真——那是混蛋的行為,滿足了私慾,而今他能再像個無賴似的逃之夭夭,留下她承擔那股衝動的後果?他逕自去馬廄找他的坐騎。
筱嵐在廚房裡面,毫無食慾地吃早餐。書房的門開了,她立即坐直,眸中滿是希望和期待。但是側門砰地一聲,她垮下肩膀,眼中的光芒倏地熄滅「別在意他,」山姆粗聲地說。「一旦他陷人這種情緒,誰都奈何不了他。」
「可是我不明白自己做錯什麼。」筱嵐臉上有一抹淡淡的紅潮。她猜得到問題在哪裡,只是不知道原因,而她當然不能向這位水手承認。
「別管他,」山姆建義。「這種時候最好別靠近他。」
「可是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容忍。」筱嵐推開盤子。「他莫名其妙的攻擊我太不公平,丹尼』走失不是我的錯。」
山姆聳聳肩,似乎不再對此話題感興趣,他意欲按照指示,盯著女孩,並且閉上嘴巴。「櫥子裡有豬肝,可以給貓吃。」
筱嵐微笑致謝,漫步走到中庭,坐在角落的桶子上,仰臉迎向陽光,『丹尼』吐口氣,趴在她腳邊。陽光溫暖地照在她閉著的眼瞼,筱嵐試著理清心中受的傷害和迷惑。她很享受書房發生的一切,歡愉中沒有後悔和罪惡感,彷彿第一次面對敞開的另一個世界,跨過一道分隔少女生涯和成人經驗的門檻。可是字修為什麼如此懊惱呢?即使缺乏經驗,她卻也知道他明顯地和自己一樣的喜歡,這份認知擴大她的歡愉,自禁忌中釋放出來,獻出自己,沒有一點保留或尷尬的恐懼。
然而激情過後,他的怨毒使她的歡愉蒙上污點。她倉皇逃離書房,輾轉反側,納悶他為什麼滿是輕蔑。今天早上他更以最嚴厲監護人姿態,權威苛刻的和她說話……啊!筱嵐猛然睜開眼睛,迷霧中似乎有一絲曙光出現。只因為她不感到罪惡感,並不意味著
宇修亦然。畢竟他身為監護人人,或許有一些如何對被監護人的行為準則。當她建議運用她的錢,兩人互蒙其利時,他變得相當道貌岸然。或許他不明白,筱嵐對未來自有計劃,可不打算被動地坐著等待。昨夜發生的事多是出於她,她才應該負責,他的自責真是荒廖。
筱嵐突然愉快許多,走到馬廄去探視羅絲安娜,那匹馬毫無起色,還是很糟。「我想給它一顆子彈是最仁慈的了。」比利搖頭說道。
「或許。」筱嵐說。「如果過幾天還是沒起色,我會請宇修先生了結她的苦難。」她伸手摸摸那瘦得可憐的肋骨,嘴唇抿繁。「我知道誰最應該吃子彈!」然後她抬頭望著比利,隨意問道。「咿,你知道字修先生去哪裡麼?。」他搖頭以對。「只說馬要上鞍。」
「沒有說要去多久?」
比利再次搖頭。「沒有,不干我的事,他沒理由告訴我。」
「我想也是。」筱嵐沉思地離開馬廄。看來似乎得由她來解鈴。她必須安慰宇修,說服他,
他們倆沒做錯什麼,事實上最好的方法是再讓它發生。
她懷疑做愛這種事不只是昨夜那樣而已,想到未來的實驗,不禁令她滿心期待。
在寢室內,她檢視羅夫人推薦的衣裳。那天早上她沒多想,就套上棕色的斗篷——反正這是個相當棕色的早上而今陽光似乎再在她血管中奔流,她盤算作戰策略,那件細棉布禮服似乎迷人多了……不過當然比不上孔雀藍的那一件。然而眼前再去想輸了的戰役也於事無補。
她套上藍色線帶的禮服,房裡沒鏡子,她只好跑到另一個有鏡子的房間,拉載窗簾,讓陽光驅走久無人居的霉味,然而鏡子又太高,只能看見一部分,她只好搬個小凳子站上去,才能看見腰部以下的模樣。
原本配棕色制服的小短靴而今顯得好可笑,然而昨天沒空逛鞋店。筱嵐踢掉靴子、襪子,對鏡蠕動腳趾,赤腳的效果相富吸引人,她心想,倒像個牧羊女或擠牛奶的少女,希望她的監護人也會覺得這副模樣很誘人。
她看看自己的臉,然後嘗試各德髮型,最後決定任由秀髮披在肩上更有牧羊女的嫵媚,她回到自己的房間載始梳頭髮,在梳到發亮。
『霍斯』偏著頭,獨眼定定地盯著那把梳子,『翠西』躺在窗抬上曬太陽,『丹尼』則期待
地直搖尾巴。
「不知你們對倫敦做何感想,」筱嵐盤上髮帶,心不在焉地說。「要等到你斷奶才能去,『翠西』。」貓兒豎起耳朵,『丹尼』重重地吁口氣趴在地上,顯然認為不會有什麼大事發生。「不過我想也要那麼久才能說服字修先生,同意做所有必要的安排。」她冥思地說,坐在窗前,小心不弄皺衣裳。
一小時之後,車道才出現騎士的身影。筱嵐一躍而出,堅決地關住失望的丹尼,奔向樓梯頂。從那裡俯視大廳。字修把鞭子丟在桌上,雙手扒過頭髮,拇指按摩太陽穴,那撞姿勢筱嵐開始覺得熟悉,其中透露出她渴望去撫平的疲倦,想辦法帶給他寧靜。睡不著究竟是什麼感覺?
宇修突然抬起頭,看見她。「下來到書房去。」他平板地說。
他的語氣令筱嵐的樂觀和肯定有些動搖,遲疑一下。
「現在!」
她驚喘一聲,匆匆下樓,好像背後有人拿皮鞭趕她,而他已經轉向廚房。
「去書房等我。」他指示。
筱嵐早先的信心一掃而空。他似乎沒有好好看她一眼,也沒意到她的外觀。她站在門口環顧發生這麼多事的房間。現在它似乎陰暗又不友善,一如她第一次走進來找律師的信一般此刻字修一手端著杯子走進來,看見她坐在沙發上,內心又湧起新的自責。筱嵐焦慮地睜大眼睛。「我只是……我只是……」她結結巴巴。
「我要你喝這個。」他不肯看她眼睛,把杯子遞給她。
筱嵐接過去,看看那混混的液體,皺皺鼻子。「這是什麼?」
「喝下去。」
「可是……可是這究竟是什麼?」她困惑地望著他。「為什麼你不肯說?」
「它可以確保昨夜的事不會有後果。」他的聲音冷靜而平板。「喝。」
「什麼後果?我不懂。」她的唇顫抖,哀求地微笑。「求求你,宇修。」她的手伸向他的臂膀,他有如被燙到似的震開。
「天真的傻瓜!」他吶喊。「我無法相信你不知道!」他倒了一杯白蘭地,仰頭灌下去,腹中的暖意使他的手不再打顫。他深深呼吸,轉身面對她。
「懷孕,那就是後果,你或許已懷了孩子,杯子裡的束西可以確保那不會發生。」
「唔。」她表情變得凝重。「我早該想到,我不是有意這麼單純。」她仰頭灌下,那不好喝的味道令她閉上眼睛。「有效嗎?」
「是的。」他走向窗邊。
他在地窖中第一次知道有這種藥方時,還深受別人的嘲笑。而今過了十四年,那草藥師仍然住在同樣的小屋,即使地了十四年,她仍然認得他,在他看來,她也沒變多少,或許蒼老的臉再多幾條皺紋,灰髮更稀少更蓬亂。然而她的眼神還是一樣的尖銳,要價也是一樣的高。
筱嵐放下杯子,走向宇修。她深深吸口氣,伸手輕觸他的臉。「字修,我——」
他轉過身來,用力拍掉她的手,力氣大得令她痛呼出聲。「別碰我!」他啐道。「再也下要碰我,你聽到了嗎?
她摸摸手,愕然無語地瞪著地。
他握住她的肩,搖晃她。「你懂了嗎?」
「可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他喊。「過了昨天晚上,你還問為什麼?」
「可是……可是我很喜歡,感覺真美妙。如果你覺得有罪惡感,那根本不必。」她熱烈的說,眼睛灼灼發亮。「你沒有理由感覺不安,沒有好後悔的——」
「你這個放肆的女孩子!」他叫嚷著。「你還有膽子告訴我應不應該後悔!你現在聽我說,好好聽清楚。」他抓緊她的肩膀,令她痛得瑟縮,然而她移動不了,目光也移不開他那刺人的眼神。
「昨天晚上發生那一切,是因為我喝醉了。如果我是清醒的,就根本不會發生。你想我會瘋得認為一位幼稚的女學生不可抗拒嗎?」他再次用力搖晃她。
「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殘酷無情地說下去。從現在開始,你會離我離得遠遠的,除非我叫你。而且我以我死去的母親發誓,如果你再對我使出那些引誘的把戲,那將會是你生命當中最悲慘的一天。」
他突兀地放開她的肩膀,用力推開。「現在快滾出去。」
筱嵐跌跌撞撞地跑出書房,太麻木而流不出眼淚。她似乎無法呼吸,彷彿被推進冰冷的湖水裡。
她站在大廳,強迫空氣進人肺部,直到肋骨底下刺人心肺的痛苦緩和為止,然後她本能地走向敞開的門口,企求中庭的溫暖和陽光,來愛撫她冰冷的身軀,將生氣送人她冰涼的靈魂深處。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4-12-26 18:00:48
第七章
筱嵐坐在她慣常所坐的木桶上,木然地瞪著空中,視若無睹。
她模糊地納悶自己為什麼沒哭,但是傷口太深,不是淚水那麼簡單。她想逃離這裡,逃離這個傷她如此之深的男人,可是她無處可去、無人可依。除了傑士,她討厭她同父異母的哥哥,但他是自己唯一地親人,筱嵐知道母親生前很怕他,也聽說他生性殘酷無情,但他從未真正注意過她這個小妹,而她也不記得曾受過他任何不仁慈的對待,畢竟她和仕平的接觸比較多。
車道的馬蹄聲打斷她的冥思,她無精打采地望向拱門,彷彿在回應她的思緒,貝仕平騎進中庭,他單騎,跨坐在一匹純種的黑色閼馬上,環顧四周,看見筱嵐坐在木桶上,舉起帽子向她招呼致意,還微微一鞠躬,正式得令人發噱。
筱嵐徐徐起身。「日安,仕平,什麼風把你吹來這裡?」
「好像不是很歡迎。」他愉快的口氣在她聽來有些作假。「我是帶著善意和友誼而來的,筱嵐。」
看見她那閃亮的秀髮,細棉裳下細細的腰,渾圓的胸,和柔軟的臀,他眸中閃過一絲興趣,這個筱嵐和前天早上那穿著布袋的女學生大不相同。
他下馬,對她微笑。「你向來赤足遊蕩嗎?」
筱嵐看自己的腳,聳聳肩。「我喜歡。」她等候他說明來意。
仕平奮力克制對這冷淡態度的懊惱,他有任務在身,而且必須順從繼父的命令,新的計劃要由新郎單手進行,而今他嚥下怒火,八萬鎊可以彌補太多的侮辱,再者,傑士的屋頂之下不容這樣的不敬。
他微笑地取出包裹。「母親送你的姜計麵包,她記得你小時候最喜歡吃。」
「唔,」筱嵐接過去,態度相富冷淡。「呃,請謝謝葛夫人的仁慈。」她半轉身要走。
仕平苦思要用什麼方法贏回她的注意力,站在窗口觀察許久的山姆匆匆下來。
「和你說句話,小姐。」他喊。
「封不起。她故作有禮,轉身走向山姆。
「他是誰?」山姆直接了當地問。
「仕平,我哥哥的繼子,為什麼問?」
山姆搔搔頭,在中庭和親戚說話應該無妨,而且她尖銳的語氣在掩飾眼中的悲傷。
「你的狗呢?」他問。「字修先生說你要盯著它,以免惹麻煩。
「它被關在我房裡,我忘了放它出來。」本來她有個好理由,她計劃在書房的那一幕不需要有『丹尼』在場。
「我去放它出來。」山姆轉身回宅邸。「可是你別離開中庭。」筱嵐走回仕平身邊。
「好個專橫的僕人,不是嗎?」仕平蹙眉以封。
筱嵐聳聳肩。「他不是普通的僕人,倒像是個親信。」
『丹尼』快樂地吠著跑下台階,前腳搭在她肩上,舔她的臉。「你能相信有人竟然想偷這條傻狗嗎?」筱嵐笑著推開它,暫時忘了哀愁。「它這麼普通,怎會有人認為有價值。」
「它很不凡。」仕平草率地說,試著忽視『丹尼』,它嗅著他的馬靴,還把鼻子探進他的胯下聞,真窘人。「這裡有很多盜獵者,或許有人認為它很地追免子。」
「唔,我相信它會。」筱嵐同意。它十分聰明……『丹尼』,快停止。」她把它拉離仕平。
「你的監護人呢?」
喝到酒桶裡去了,筱嵐用力咬住唇,咬住這句話和眼淚。「大概在屋裡吧。」她說。「我得進去了,有事要做……」她模糊地打個手勢。「謝謝你來訪,也代為謝謝你母親。」不待仕平告別,她已轉身上台階。
年輕人上馬離開,對自己目前的進展十分滿意,如果宇修先生認為狗是目標,那他比傑士所想的更愚蠢。不過無論他怎麼想,反正沒證據,至於筱嵐則毫無疑心,傑士一定很高興。筱嵐走進廚房,還特別避免不看書房的方向,她把姜計麵包放在桌上。「葛夫人還記得我以前很喜歡薑汁麵包。」她挑了一片。
「午餐前別吃,免得破壞食慾。」山姆尖銳地說,拿走整個包裹。
筱嵐皺皺眉。「我想不會。反正我又不是真想吃。」她剝了一角給『丹尼』。
「山姆!」宇修突然在門口說。筱嵐想也不想就轉過去,然後又紅著臉轉開。「我要去曼徹斯特。」他的語氣沉重。「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白蘭地都沒了嗎?」山姆說
「該死的你,太無禮了!」門砰然甩上。
「他為什麼要去曼澈斯特?
「每當魔鬼上身時向來這樣。」
「可是他做什麼呢?」
「喝酒召妓。」山姆平板地說。「要去好幾天,」他把一塊乳酪放在桌上,「字修先生正在和強大的魔鬼作戰,小姐,從我認識他開始就這樣。」
「而你不知道原因嗎?」
「不。」山姆搖頭以封。「他從來不說,酒後也沒吐過,嘴更閉得緊,像牡囑一樣。」他開始切乳酪。「來一片烤乳酪如何?」
筱嵐搖關以對。「不,謝謝你,我想上樓躺一下,好累。」
第二天早上貝仕平再次出現在中庭時,山姆喚筱嵐下來。「你有訪客,小姐。」
「嘔,是誰?」問得無精打采。
山姆暗暗詛咒他的老闆,他該為女孩的蒼白負責。同時她又穿回棕色的布袋,這更於事無補,或許某種分心對她的世界有好處。
「你的親戚。」
「我不確定自己想見他。」她轉身上樓。
「別傻氣。」他粗聲說道。「對你有好處,你不能整天都躺在床上。」
「我不懂為什麼不行。」
「嘔,不懂嗎?」山姆突然決定要擴充他看門狗的角色。「現在,小姐,你出去和你的親戚聊一聊,拒絕接見訪客是十分無禮的,我不知道字修先生知道會怎麼說。「他不會想知道的。」筱嵐咕噥著,但終於走到中庭仕平已經下馬,手捧一束野花,微笑地送給她。他擊中目嫖,筱嵐對人工種的花不感興趣,但是野生的指頂花、紫繁寞、旋花和牛舌草卻令她歡呼出聲。
「嘔,它們好漂亮,你自己摘的嗎?」
「來這裡的路上摘的。」他說。「你還記得做花圈嗎?以前你為我做了一頂花冠。」
筱嵐皺著眉,她沒有印象,而且就她記憶中的仕平而言,這似乎不太可能。不過她不想太無禮。「大概吧。」
她想仁慈地邀請他到廚房坐,可是想到宇修告訴傑士,他不歡迎他來,想必這項禁令也包括仕平。
「想喝點水嗎?」她指指幫浦。「一路騎過來一定很熱。」她僅能如此待客,不過仕平一身
乾乾淨淨,不像騎了七哩路。
「不,謝謝你。」他說。「不過我想和你散散步,我們帶著狗到田間走一圈,好嗎?」
『丹尼』聽見神奇的字眼,興奮地吠了一聲,尾巴搖呀搖。
筱嵐蹙著眉。「我必須問山姆。」
「僕人?要得到他允許?」仕平的語氣好震驚。
「他是管家,」她說。「宇修先生……不在。」
「嘔,他去哪裡?」仕平隨意地問,俯身拍拍『丹尼』。
「去曼撤斯特」
「要去多久呢?」
筱嵐察覺自己不想承認她不知道。「一天而已,」她說。「我去問山姆。」
仕平目送她進去,心中納悶她篇什麼又穿回布袋裝。他可不想和這麼邋裡邋遢的同伴走過間,然而他的指令十分清楚,因此他只好故作急切狀地等她回來。
山姆明確地否定答案,使筱嵐沮喪地走回來。「他必須遵守宇修先生的指示,我和他爭論並不公平。」
「那我們就在踢光下坐一會兒吧。」
仕平故作友善地談了半小時才告辭,筱嵐深思地回房,他有某些表現似乎不太調和——有點虛偽——然而她又說不出來,而且他費心取悅自己,她還挑毛病似乎太卑鄙了,再者她實在需要有個人作作伴,談談心,令她分心。
字修在羽毛床上欠動著,翻轉身呻吟,一手揮過他身旁的軟玉溫香,碧茜吸了吸鼻子,翻身側躺,更深地埋進枕頭裡,宇修仍在半睡半醒,微笑而友善地拍拍她,然後才做出更有目的的建議性動作。
碧茜半真半假的推拒、呻吟,但終究像平常一樣地屈服,畢竟這是她的工作,而這位客人又比大多敷人更溫柔、更常光顧,付費又慷慨。
那之後宇修再次不省人事,一小時後,碧茜用力搖醒他。「該走了,老兄。」
她的內衣勉強掩住豐滿的胸脯,笑容相當友善。「還有其他客人,總不能和你躺到早上,賺不到錢,不是嗎?」
字修閉上眼睛,有一股可怕的窒息感,如果單獨一個人,那種空虛會吞噬了他。
「回床上來。」他說。「我付你剩餘這一夜的費用。」
「不能,」碧茜堅決地說。這張床現在要給莎莉,我們輪流用,現在該我去站街角,夏天還無所謂,可是冬夜真冷。」
宇修掙扎著起身,絕望地打量四周。
「這裡。」碧茜立即把酒瓶遞給他。
宇修一口灌下,手的顫抖才打住,傷痛消逝。「和我回家。」他語帶哀求。「我不能單獨一個人,碧茜,我會付錢,而且那裡比街角舒服多了。」
「那我怎麼回收?」
「求求你,碧茜,我保證你不會有損失。」
她聳聳肩。「呃,有什麼不可以,不過整夜要一枚金幣,還要額外不便的捕貼,記住。」
「隨你說。」他徐徐起身,預備迎接天搖地晃的那一剎那,穩定下來後,他拿起外套搜尋口袋。「來,當個好女孩,在我穿衣服的時候,先下樓再給我買一瓶上來。」
碧茜稍後拿了白蘭地上來,他再喝一大口,立即感覺強壯許多,一股快樂的暖流擴散開來,把魔鬼趕回原來的地方。
他陪碧茜下樓,兩人共騎一匹馬,他不記得自己離家多久了,好幾天吧,他猜測,不過這根本無所謂。
夜空明亮,宇修加入碧茜哼唱的小曲,偶而喝一、兩口酒,空虛不再威協他,也沒有惡魔在揮手,他記不得過去,也不在乎未來,只存在於現在,碧茜溫暖的身軀貼著他的背,白蘭地在他肚中盤旋,這一刻莫字修很快樂。
山姆聽見馬蹄聲,宇修低沉的笑聲和女性的嬌笑聲,他認命地吁口氣,翻身預備人睡,至少宇修先生安然地回來了,他向來有種恐懼,擔心他被搶、被殺,然而他總是能毫髮無損地回來,或許即使在醉醺醺之下,他仍保有戰時那種指揮官的權威感。所以盜賊不敢打他的壞主意吧。
宇修勉強把馬牽回馬廄,還看到另一匹陌生的馬,他搖搖頭,納悶怎怎麼多一匹馬,不過此刻他懶得動腦筋,逕自環住碧茜,到書房去。
筱嵐沒聽到馬蹄,直到樓下傳來琴聲才將她喚醒。那愉快的琴音完全不像字修以前所彈奏的,一方面他安然歸來令她釋懷,同時她心中也閃過一絲希望,如果他心中的惡魔離開了,他或許會回復成殘酷地拒絕她之前的那個男人。
她不假思索地起來,『丹尼』跟著跳下來,甩甩頭,走向門口。
「不,留在這裡,」她說。「我不會太久,」她悄悄地關上身後的門,『丹尼』在裡面嗚嗚叫。
走下樓梯的一半,筱嵐才再次察覺她又穿著睡衣在屋裡跑,可是家裡沒有別人,她又不打算出門,在書房門口,她停頓著,有一剎那的猶豫,他說過,除非他叫她,否則她不可以接近……
但那是他心裡有鬼,行徑大不相同的時候,和剛剛那個彈奏快樂琴音的不可能是同一個人。
她推開門,一絲銀色的月光投射在老舊的土耳其地毯上,室內有唏嗦的聲音,讓她既憂慮又好奇,她踏進房裡。
月光下兩個交纏的人體,間雜地發出含糊的低語和沈重的喘息,月光下那雪白的大腿,莫宇修那堅硬修長的身體,令筱嵐震驚得目瞪口呆。宇修發出歡愉的輕哼,仰起頭,長髮向後甩,他睜開眼睛。
女孩愣愣地站在門口的模樣,像冰水一樣朝宇修當頭倒下,他忘了她,忘了那道致他投入酒精之湖,投向娼妓懷中的一切,而當他看旯燭光下嬌小的身影,發亮的秀髮,苦澀的瞻汁在他喉嚨燃燒,胃裡的白蘭地跟著變酸了,他想叫她走開,別看這可恥的一幕,但是他說不出話來。
然後她走了,靜靜地關上身後的門。
「啊,那是什麼?」碧茜質問著。「你怎麼了?」她的同伴似乎是不再感興趣或是無法完成他們的交媾。
宇修掙開來,站起身,覺得恐怖而噁心,他俯視躺在身下的碧茜,看見的是下流和淫蕩,他詛咒地轉開身。
「穿上衣服走吧。」
「呃,究出是怎麼啦?」碧茜坐起來拉下襯裙。「你說要整個晚上,你不能這樣叫我離開!」
「幾乎天亮了,」他拉起褲子。「六點整,出租馬車會經過門外,他可以載你回曼撤斯特。」他從抽屜拿出一個保險箱。「來,拿去。」
碧茜望著那在月光下發光的五枚金幣,那相當於她兩個月左右的收入,現在卻幾乎不太費力就賺到了。「你真是個奇怪的傢伙,」她聳聳肩接過去。「那麼我走了。」
宇修沒有回應,逕自走向窗口,眺望夜色,等候碧茜穿好衣服。
「好了,」她在門口遲疑了一下。「我要走了。」
那僵硬的身軀沒有動一根肌肉,她再次聳聳肩,關上房門,走到大廳。
「你是誰?」
輕柔的問句嚇了碧茜一大跳。她轉身,看見坐在樓梯底端的小身影。「我的天?你又是誰呢?」她走過去,好奇地打量那蒼白著臉的女孩。「那麼剛剛進去的是你嗎?」
「我不知道,」筱嵐平板地說。「你是宇修的朋友嗎?」
碧茜哈哈笑。「謝謝你啊,不,親愛的,不是你說的那種朋友,我的工作是讓紳士士們振奮,而我盡己所能,」金幣在她口袋中叮噹聲。「不過你這麼個小女孩,半夜偷窺,看你不該看的東西做什麼呢?」
「我不是小孩,」筱嵐說道。「也沒有偷窺。」
碧茜挨得更近。「的確不是小孩,」她同情地點點頭。「有點震驚,不是嗎,親愛的?」
筱嵐還來不及回答,書房的門開了,宇修跨進大廳來。「上樓回你房間,筱嵐。」他面無表情地命令。
筱嵐緩緩地站起來。「很抱歉打擾你們。」她嘲諷地行禮如儀。「請原諒,我不知道你有客人。」她轉身奔上樓梯。
「那是個頑皮的孩子,」碧茜聰明地觀察道,宇修正為她打開前門。「如果你聽我的勸,最好把你的小娛樂局限在房子之外。他沒說話,僅僅關上大門,回書房收拾所有四散的全滿、半滿和空的酒瓶,拿進廚房,然後上樓去喚醒山姆。
山姆全然沉默地傾聽他的命令,等他老闆說完才開口:「你能嗎?」
「我必須如此。」宇修簡單地說,但是聲音和眼神帶著絕望。「無論如何,都要讓筱嵐遠離書房,」當他離開時,甚至以出人意外的幽默說:「她有魔鬼的特質,總在不恰當的時間出現在不恰當的地點。」「或許是,或許不是。」山姆冥思地想,或許這次她是在恰當的時間出現在恰當的地點。
宇修又回到書房,坐在搖椅裡,視而不見地瞪著灰暗的室內,等候那漫長的煎熬來襲擊。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4-12-26 18:01:13
第八章
筱嵐沒有回床上睡,反而坐在窗台上,觀看旭日東昇,她以一種近乎事不關己的好奇心,檢視心中的感情,發現自己不再心痛和迷惑;只是很生氣,她猜想,監護人撰擇和誰上床和她沒關係,但是這仍然無法冷卻她的憤慨、他與她疏遠,用一個胖妓女取代她!或許她還算仁慈,但終究是個妓女!從現在開始,除非必要,她和莫宇修不相干,她巳經受夠傷害和羞辱,越早安排離開,對大家越好,唯一的問題是何去何從。
然後她想到安小姐,何不請她當伴護人?反正她有錢,她可以先寫信徽求她意見,如果同意,那麼她會正式函送她的監護人說明所有的計劃,反正他急甩掉她,這並不是秘密,因此他不
會反對她去住偷敦。
一旦決定,她下樓到廚房找熱水,經過書房時還朝門伸伸舌頭,那孩子氣的態度多少表達了她的感受。
「你想吃早餐了。」完全瞭解實情的山姆,仔細地瞥她一眼,前幾天那沉重的絕望似乎已離
她而去,雖然她眼中的光芒並不是特別愉快。
「我想先沐浴、洗頭。」
「只要你不介意在廚房裡,我可不想提水上樓梯。他從貯藏室搬出一個坐浴盆。「我想你還需要一個屏風什麼的。」
「書房有一扇。」筱嵐說著,走到門口。
「我去拿,小姐,你不能進去,你明白嗎?」他尖銳的語氣令她吃驚。
「以前我看他喝醉過,」她尖刻地說。「而且還不只這樣。」
「我知道,可是現在那裡面的事是宇修先生自己的事,你只要瞻敢去碰那扇門,我就唯你是問。」
筱嵐眨眨眼睛。「他在做什麼?」
「別管,那不干你的事。」他走向門口。「我會替你去拿。」
筱嵐沉思地坐在桌前,納悶這是怎麼一回事?
山姆悄悄走進書房,字修仍然坐在椅子上,雙手抓緊扶手,指關節血色全無,前額滲出了汗水。
「山姆,端些咖啡進來。」
「馬上來,」山姆搬動屏風。「小姐要在廚房沐浴。」
「呃,注意比利。」宇修說。「我可不想讓他變成偷窺的湯姆。」
一個輕鬆的嘗試,山姆勉強微笑。「還要什麼吃的嗎?」
宇修只是搖頭。
山姆端來一壺咖啡放在他旁邊,宇修小心地接過去,雙又手包住那杯溫暖,芳香的蒸氣衝向他的鼻孔。「謝謝你。」
「還要別的嗎?」
「不,你可以走了。」
山姆關門出去,宇修喝了一口咖啡,胃裡翻攪,反胃而想吐,他放下杯子,閉上眼睛,他醉了四天,數年來持續處在半中毒的狀態,而在改善之前還會變得更糟糕。
筱嵐在沐浴時,心中構思著找安小姐當伴護的計劃。山姆則在屏風之外削馬鈴薯皮,同時注意是否有不速之客出現。
「我想宇修先生會贊同,」她往頸子倒水。「當然,只要他夠清醒地傾聽我的計劃。」
「沒必要這麼做,」山姆責備她。「別去插手稱不明白的事。」
「你是指那心魔嗎?」
「大概是吧。」
「可是你自己說過,你也不知道啊!」
「我是不知道,所以我不會亂下評語地丟石頭。」
筱嵐沉默下來,她起身拿掛在屏風上的毛巾。「我真希望自己知道。」她終於說道,用毛巾包住頭髮。「那麼我或許就不會這麼生氣。」她套上浴袍走出來。「我真想一刀刺上他肋骨,山姆!」
山姆微微一笑。「我不會建議你去試,小姐,不論宇修先生清醒輿否,都不是一個好應付的人。」
筱嵐上樓更衣時,發現自己在納悶仕平會不會再來訪,這個期待令人出奇的高興。尤其是她懷疑宇修一定會很懊惱。
一個愛喝酒、找胖妓女的男人活該生氣。
她在馬廄檢視羅絲娜的傷口時,仕平來了,同時還牽了一匹牡馬。
「好個愛礙眼的東西,」他想也不想地說。「根本該殺了喂烏鴉。」
筱嵐以偽裝的淡然語氣說道:「唔,你真的這麼想嗎?」
「是的,」他下馬。「根本不值得浪費子彈,你為什麼還費神去醫它呢?」
筱嵐的眼神令仕平不自覺地倒退一步。「你向來很殘忍,」她怒沖沖地宣佈。「不值得浪費子彈?這可憐的東西一生受盡折磨,等它不能再承受,又被殺了喂烏鴉?這種態度令我噁心,仕平。「她轉身背對他,再次細心地照料馬的傷口。
這無禮的封待使仕平的臉脹成豬肝色,是他繼父的怒火和八萬英磅的承諾才使他不致反手摑她一巴掌。
「這是說法不同,」他終於說道。「何必多此一舉,再者」他笑得很勉強。「我必須,指控我殘忍,未免太過分了些。」
她沉默片刻才說:「以前你常拔掉蝴蝶的翅膀。」
「嘔,算了吧,筱嵐,男孩就是男孩,你也知道啊。」
「不,我不知道。」
「呃,我不再那麼做了。」他有些笨拙地說。
「是的,可是你是不是仍然把你的獵馬弄得一身是傷呢?斷腿的獵馬也沒有價值,不是嗎?
可是我想你會仁慈的賞她一顆子彈?」
這番苦澀激動的話讓仕平一時說不出話來,這個攻擊來得莫名其妙,他驚慌了,努力要恢復冷靜,筱嵐突然把他醜化成一個討人厭的小男孩。
「如果可以把話題帶離馬身上,傑士先生關你一份禮。」他僵硬地說。
「嘔?」
他指著牽著的馬。「這是少女梅娜,是『雷瑞夫』和『紅王后』的後代,你哥哥認為你或許想要一匹好馬當坐騎。」
「嘔,我記得『雷瑞夫』,」筱嵐說。「一匹上好的種馬,難怪它這和美。」她改變話題,心中暗暗的後悔自己攻擊仕平太極端。「可是我不能接受它啊!」
他是有備而來。「為什麼?哥哥送妹妹禮物很平常啊。」
筱嵐撫摸『少女梅娜』的頸項,盡可能中立地說:「或許吧,可是我真的不能接受,不過或許可以借用一天吧。」
目的一樣,仕平放鬆下來。「稱的監護人允許你和我一起騎馬嗎?」
筱嵐蹩眉,宇修已經喪失對她的權利,而她沒理由不可以和自己的親人在一起。她又不是有很多要好的親戚和朋友在附近。她用力咽口口水,責備自己的自憐。她本能地知道宇修不會允許她和仕平騎馬,但是理由與她無關,那是在於宇修和傑土之間,她可不懂為何要因此犧牲自己的娛樂。
「我不去問他,」她說。「但是今天不行,我必須計劃。」
仕平掩不住得意,急切地問:「那什麼時候好呢?」
「讓我想一想,明天你來再計劃……如果你明天來。」她補充地說。
「你要答應態度不要這麼凶,」仕平想裝出椰輸的語氣,可是眼神冷漠,他俯身拍拍『丹尼』,希望能掩飾臉上的表情,『丹尼』躲了開去。
「如果我很無禮,封不起,」筱嵐說。「有時候我生氣就會這樣……而看到動物被虐待就令
我生氣。」她聳聳肩,彷彿這樣反應是理所當然。「可憐的『羅絲安娜』,你能想像被鞭打挨餓、負重物、被虐待的痛苦嗎?」
「我不是馬,恐怕不能。」
「我大概太固執了,」她承認。「不過你的確拔蝴蝶翅膀。」
仕平投降地舉起雙手。「富時我還小,筱嵐,不過九或十歲,我保證會改過向善。
」嘔,很好。」她笑著說。「就讓過去歸於過去吧。」
「你真的不肯讓我留下『少女梅娜』嗎?」
筱嵐搖搖頭。「替我謝謝傑士,可是我不能接受道份禮,不過我很樂意買下它,只等……」
「等什麼?」
「嘔,只等決定我住哪裡。」她輕率地聳聳肩。
「什麼時候決定呢?」
只等我的監護人清醒得可以考慮的時候。
「很快,只等宇修先生衡量所有的抉擇方案。」
「哪些方案呢?」
為了某些原因,筱嵐發現自己不想把計劃告訴仕平。「嘔,我還不確定。」她隨意地說。「
我得替『羅絲安娜』準備新的藥膏了,所以……」
「我得上路了,」仕平接受她的暗示,執起她的手放在唇邊。「明天見。」
「明天見。」筱嵐同意,略微驚訝地抽回手。她沒料到仕平會獻這種慇勤。
她和宇修之間也沒有這種慇勤,那究竟是什麼?
她對仕平揮手告別,那是什麼?它很奇妙,遠超越遊戲和慇勤的禮節,也不是戲耍,其中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味。
那夜她又聽到琴音,沒有歡樂或嬉鬧——那根本不是音樂,刺耳、不協調,以一種令她發冷的絕望,用鍵盤敲出音符,痛苦的吶喊——孤獨的表白,一個把他的存在失落在自己世界的男人痛苦的吶喊。
筱嵐找不出字眼來形容飄進窗內的琴音中的痛苦,卻感覺那似乎是自己的痛苦,她起身坐在窗台上,『丹尼』挨著她顫抖。
筱嵐聽到山姆的腳步聲,聽見書房的門開了,她深深吸口氣,她知道山姆可以幫他,而自己不能,她無知的程度,竟能理解這樣的痛苦,令她驚訝。
刺耳的琴音停止了,她深深地吐氣,感覺緊張離開自己的身體。
山姆長繭的手蓋住鍵盤上宇修的手時,字修的頭垂到胸前。「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他耳語。
「是的,你能。」山姆輕聲地說。「你需要休息。」
「你該死,我需要的是白蘭地!」字修伸出手,抖得無法控制。「我的皮膚著火了。」他咕噥。「好像我在魔鬼的火焰上加油,好像在煉獄時,」他無情地笑了。「似乎很恰當,不是嗎,山姆?你要不要加人?我保證路面是以男人所知的每一種淫蕩方式鋪成的,問題是——」他慢慢地搖搖頭。「問題是,山姆,途中的顏樂是否及得上目的地的毀滅地獄。」
「上樓吧。」山姆說。「我扶你上床——」
「不,你該死!」宇修推開他。「我不能睡,我要留在這裡。」
「你需要吃束西——」
「山姆,別管我。」他的語氣很野蠻。
山姆離開書房回床上。筱嵐見他上樓,自己也溜回床單底下,鼓勵腳邊的『丹尼』趴在她身旁,它的乞息潮濕溫暖,重重的身體像多一條毛毯似的,她終於進入夢鄉。
書房裡的宇修仍在孤獨地承受他的苦難。
第二天早上仕平沒有來,使已經想出逃跑計劃的筱嵐有些失望。她心神不寧地決定聽從宇修的提議,將精力用在清理房子上,清洗她房裡的窗簾,晾在中庭吹乾,在山姆喃喃抱怨的協助之下,把地毯拖到室外,清理灰塵,然後打掃擦洗沉重的家俱,等到夕踢西下,她做得筋疲力盡,卻很滿意,『丹尼』也由比利牽出去走一走,回來後安詳地趴在廚房她的腳邊。
山姆皺著眉頭,表情焦慮,他整天在書房進進出出,端咖啡、湯水,然後原封不動地再端出來。
筱嵐看得一清二楚,但是當她詢問宇修先生怎麼回事時,山姆叫她莫管閒,改變話題。而她的假設全回到他又唱得不省人事,山姆正等著他醒來。
她躺在床上,等待那夜半的琴音,但是宇修已進人他孤寂的世界,音樂無法撫慰他,表達他的痛苦,渾身肌肉和關節正和他的意志力作戰。要止住痛苦非常容易,只要喝一口,立即會覺得好許多,可是他仍在奮鬥,即使他開始看到牆角有幽靈,臂膀上有束西在爬行,彷彿有他看不見的小腳踩過他的脊髓。他真心祈求能夠睡著,祈求遠離這樣的折磨一小時也好,但是他仍然清醒,冒冷汗,盯著房間,往日的每一抹邪惡記憶和恥辱都一一回到眼前。
第二天早上仕平的人影仍沒出現。筱嵐心想一定是自己觸怒了他,她發現自己極度介意,這份認知並未緩和她的脾氣。黃昏時,她已徘徊在打破禁令,到田野散散步的邊緣時,仕平騎馬出現。
他不來是經過小心的盤算,效果正好達到預料中的目的:想到失去遊蕩的機會早已勝過筱嵐對此存有的任何疑慮。
她以前所未有的溫暖歡迎他。
「午安,筱嵐,」他微微得意地說,看她匆匆迎向他而來。「或者該說晚安?很抱歉昨天不能來,可是傑土先生派我去曼撤斯特辦事。」他小心地下馬,胸前抱著一但小盒子。「我有一份驚喜給你。」
「唔?」她接過盒子,立即知道是活的來西。她輕輕掀開盒蓋。「嘔,可憐的寶貝,你在哪裡找到她的?」
一隻小貓頭鷹躺在一堆稻草之間,黑黑的眼睛一眨也不眨,身上的羽毛很凌亂,一邊的翅膀折成奇怪的角度。
「一定是從見巢掉下來,」仕平說。「我在錫普敦修道院的廢墟附近發現的,我想她的翅膀折斷了。」
「嗯,我確定。」她輕觸翅膀。「如果是罩純的骨折,我可以接好。你能找到它真聰明,仕平。」
「更聰明的是帶來能彌,」他微笑。「我想這樣已經彌補那天對那匹可憐的馬的無情批評。」
筱嵐笑了。「的確,你已經充分表達你的歉意了。」
「充分得足以使你和我一起去野餐?」他瞇著眼睛注意她的反應。
「當然,」筱嵐立即說道。「我都計劃好了,我們在車道末端見,可是最好是大清早,那時山姆會很忙,在協助比利。」
「明天?」
「如果你喜歡。她太專注在小鳥身上,沒有抬頭看他。「大約八點。」
「那麼我牽著『少女梅娜』在車道末端等你。現在我看得出來你心放在小鳥身上,所以我不再打擾。」他上馬。「明天見,筱嵐。」
「是的,」她心不在焉。「再見,仕平。」她拿著獎品匆匆進屋。
仕平心滿意足地離開,明天此時筱嵐已安然地在她哥哥的控制之下。
筱嵐把盒子抱進廚房,放在桌上。
「我的天,」山姆瞧見那隻鳥,咕噥地說。「她怎麼?」
「翅膀斷了,我得找兩片又輕又薄的木頭當支架,我們有任何線麼?」
「大概有。」他好奇地看著她將麵包和牛奶混台成小九子,一把抱住小鳥,耐心地餵食。
「好了,好多了,不是嗎?」她哄道,把鳥放回盒子裡。「現在得找支架。」
她正細心地用線裹住支架時,字修走進來,他靠著門,平靜地說:「晚安。」
筱嵐正費盡苦心拉直折斷的翅膀,沒有回答。山姆則釋然地大聲吁口氣,面帶笑容地審視門口那憔悴的人影。
四天四夜沒有合眼的宇修一臉倦容,紋路很深,眼睛佈滿血絲。但是他身上散發出一股寧靜、滁清,彷彿劫後餘生、船難後被衝向岸邊。
「快進來,」山姆雙又手揉搓,眼睛閃著歡喜的光芒。「我可以為準備什麼?」
「先喝咖啡,再吃東西。」宇修回答,他審視筱嵐那僵直的背脊。「晚安,姑娘。」
還是沒有反應,他對山姆詢問地揚起眉,後者搖搖頭,將水壺放在爐子上。
「你在做什麼,筱嵐?」宇修再試一遍。
筱嵐充耳不聞,專注在操作支架上小鳥翅膀的手術。
宇修走過去。「你沒聽見嗎,姑娘?」
「我在做什麼應該很明顯,」她咕噥。「我在固定折斷的翅膀。」
宇修看著她的手指,它們的精確令他讚賞地撇撇嘴,他決定忽視她的無禮,在她的對面坐下來。
第一杯咖啡似乎為他開啟一扇門,從他幽禁在書房裡,什麼都沒吃,只能喝水,其他的都令他十分反胃,而今這熱熱的液體似乎給他劫後餘存的身體帶來嶄新的生機。他飢餓又疲備,但是已被洗淨了,體內不再有毒素了,思箱也很清明,靈魂似乎痊癒,彷彿在漫長的苦難期間,他終於為往日贖了罪。
而今他必須虛裡他美麗的被監護人的問題,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怒氣和忿恨宛如觸手可及的波浪,他知道自己傷害了她,令她迷惑。徒現在開始,他們的關係會以監護夜人和被監護人之間的友善和實際為基礎,筱嵐很快會忘卻在他酒醉的瘋狂中發生的一切,而他會在顧全權威之下,盡己所能的彌補這一切。
「現在的問題是該把你放在哪裡,」筱嵐蹩眉。「某個漆黑、安靜……遠離『翠西』的地方,雖然它相婁著迷在抓老鼠方面。」
「老鼠殺手,不是嗎?」山姆將甜麵包放在爐上。
「是的,我只希望它不會殺它們之前先玩弄一番。」筱嵐飢餓地吸吸鼻子。
「我想那是動物的天性。」宇修評論。
筱嵐十分輕蔑地瞄他一眼,彷彿他說了什麼蠢話,然後故意對山姆說:「你有什麼建議嗎,山姆?我該把它放在哪裡?」
「何不利用舊的食品貯藏室?」宇修鍥而不捨。「那裡很黑,而且門上有鎖。」
「在哪裡呢?」筱嵐繼續對著山姆說,彷彿那是他的建議。
「二樓北廂走廊的底端,」山姆說。「或許滿是蜘蛛網。」
「那麼它會覺得賓至如歸,」她拿起盒子,離開廚房。
「哎,老天!」宇修捂著臉呻吟。
「看來好像需要修補籬笆。」山姆簡捷的回答。他把麵包和奶油放在桌上。
「這是保守說法,不過今晚我沒有精力再做什麼。」
「現在別讓小姐困擾你。」山姆粗聲地說。「你只要好好休息。」他把鍋裡的東西倒在盤子裡,放在宇修面前。「多吃一些,字修先生,對你有益,然後還有一條蹲魚,今早才捉的。」
「那麼你跟小姐吃什麼?」字修微笑地問。「如果我吃了她的晚餐,她可不會高興。」
「她吃火腿蛋也會很感謝的。」
筱嵐並未覺得火腿蛋有什麼不對,也沒有羨慕地望著她的監護人的晚餐。不過,她驚訝的是他的外觀,那對綠色眼睛雖然有紅色血絲和疲備,卻比以前清澈許多,如果那幾天他關在書房不是在喝酒——他顯然沒有喝——那他在做什麼?
「『羅絲安娜』還好嗎?」宇修滿足地放下叉子,詢問著。
筱嵐聳聳肩。「我想還好。」她很想再討論下去,卻乖僻地拒絕給自己聽別人意見的機會。
字修推開椅子。「我快累死了,山姆,我上床去睡,別來吵我。」
「想都不敢想呢。」山姆宣稱。
字修繞過來停在筱嵐旁邊,攫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臉。那深藍色的眼睛怒目而視,但是他能看透桃視掩藏下更深的情感。
「今晚我讓你有罐力來懲罰我,」他平板地說。「可是明天早上,姑娘,你至少要結我維持基本的禮貌,清楚了嗎?」
「我又不是沒禮貌。」筱嵐回答,試著掙脫他的手掌。
「嘔,你是很無禮,過了今晚我不會再容許這樣,我們有很多事要討論,而我不想和一個說
話不客氣的小鬼討論。」他以一抹疲倦的笑容來軟化他的話,因為即使她表情野蠻,卻仍美得令
人心跳暫停,然後當他想到那份美貌導致那種念頭和結果時,立即突兀地放開她的下巴。
「我向你們倆道晚安。」
他離開廚房並關上門,筱嵐忍不住摸摸她的下巴,他手指的痕跡流連不去。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4-12-26 18:01:35
第九章
筱嵐黎明即醒,心中充滿一股冒險的感覺,來自於今天的計劃具有禁忌的本質。在其他情況下,和仕平同騎會令她興趣缺缺,他可算不上什麼刺激的同伴。但是她已經被局限在一幢老舊的房子裡,聽從一個醉醺醺的男人的命令。而她已被關在學校十年,現在這樣無異是雪上加霜。再者,屋外陽光燦爛,世界正等待她去闖。
她跑到廚房,將「丹尼」放到花園,自己隨手拿了一顆蘋果,她已經決定爬牆,如此一來比較不容易被人發現。
她不能逕自出去冒險,而不留字條解釋一番,他們一定會很生氣,又何必嚇壞他們,不知她究竟發生什麼事。
她知道七點整山姆會和比利吃完早餐,一起去馬廄照料狗和馬。她會趁此時換好衣服,留下字條,說明自己下午會回來,並請山姆替她把狗放出來。她把字條放在廚房桌上,溜到門外,越過花園、果園,翻牆而過,然後自由在迎接她。
仕平在約定地點等待,一手牽著「少女梅娜」的韁繩,馬鞍旁邊還有一個籃子。
「早安,」筱嵐喊道。「好個美麗的早晨,不是嗎?」
仕平下馬說道:「是很美。沒有人知道你在這裡嗎?」
「神不知鬼不覺。」她愉快地說,揉揉「少女梅娜」的鼻子。「可是我留了字條,以免他們擔心。」
仕平臉色發白。「你留了字條?」
「是的,當然……你可以扶我上馬嗎?」
仕平以手掌抬起她穿馬靴的腳,用力撐她上馬,她優雅地坐在側鞍上,調整裙子,對她的同伴燦爛地微笑。「我們要去哪裡?」
「這是個驚喜。」仕平跟著上馬。「你在字條裡說了什麼?」
「噢,只說我和你一起出去騎馬溜躂,下午就會回來。」她詢問地望著他。「你有什麼困擾嗎?」
「沒有,怎麼會呢?」可是他的嘴巴繃得很緊,眼神冷硬。「他們多快會發現你的字條?」
「噢,大約半小時吧。」筱嵐說道。「為什麼問呢?」仕平聳聳肩,策馬前進,然後疾馳而去,筱嵐吃了一驚,但仍跟在後面,速度逐漸加快。
十五分鐘後仕平才慢下來,那時筱嵐正享受馳騁之樂,沒去多想他突兀加快速度的原因,仕平仍然拒絕說明要去的方向,因此她只好放鬆下來,享受晴朗的早晨和一整天的自由自在。山姆一回到廚房,立即看見那張字條,那潦草的字跡他讀得不太明白,但是可以看得出簽名的部分,心中立即有一股惡兆。顯而易見,他沒有選擇,必須去喚醒不知多久沒好好睡一覺的宇修先生。
女人真是討厭的東西……又會惹麻煩。他大步上樓,敲宇修的門,裡面沒有回應,他自行開門
「對不起,宇修先生:」
「什麼事,山姆?」顯然有一、兩秒的迷糊,但他立即清醒過來,差點以為他仍是船上的指揮官,山姆有急事報告。
「是小姐,」山姆說道。「在廚房桌上留下這個。」他把紙條遞過去。
宇修抓過去猛一看,閉了閉眼睛。「她搞什麼鬼竟然和仕平出去?她說過受不了那種人。」
「她那個親戚嗎?」山姆不安地問。「最近幾天常來的那個人?」
「什麼?」
「呃,她情緒低落,宇修先生,而他似乎能逗她開心、我發誓他們從來沒有離開中庭,我一直都盯著他們。我敢打賭是他帶來那隻貓頭鷹。」山姆脹紅臉,焦躁地望著他的僱主。「我做錯了嗎?」
「不是你的責任,山姆,是我的錯。」宇修憎惡地縮著唇。「我想得等我振作起來,傑士說一個醉鬼不是他的對手,他說得一點都沒錯。」他推開床單起身。「她走多久了?」
「或許半小時。」
「還可能更糟,」他套上襯衫、長褲。「我很肯定地告訴她,沒有允許不准離開大門……或者是出於我醉得糊塗的想像力?」
「不,先生,當時我也在場。」
「啊,既然如此,等我抓到她時,葛小姐最好準備面對嚴厲的懲罰。」他套上靴子。告訴比利備馬,反正只有一條路,我找曼徹斯特往錫普敦的方向,你走反方向,沿路一定有人見過他們。」
他扣上皮帶。「山姆,我要刀和手槍。」
山姆遞給他,然後匆匆下樓告訴比利備馬的命令。
宇修收好刀和槍,他沒有將自己的懷疑告訴筱嵐,因此或許不能完全怪她接受仕平的陪伴,畢竟他倆是童年玩伴,她沒理由懷疑他心懷不軌。
然而她已被警告不准離開大門,輕忽這個命令,無疑是直接走進獅子窩,給他惹大麻煩—遑論是吵醒他久久未曾有過的好夢,迫使他蓬頭垢面,空著肚子出門。如果他有力氣先刮掉長了一星期的鬍鬚,再上床睡覺,看起來就不會這麼邋遢。
宇修下樓時並末慌張失措,反而在盤算他們會不會帶她去錫普敦?或者是更荒涼的地方?不過他還是先從錫普敦找起,如果傑士不在那裡,也一定可以找到人透露消息,畢竟刀和槍非常有說服力。
他已到中庭,一面戴手套,一面說道:「如果有人看見他們走的方向,山姆,你就跟蹤下去:如果沒人看見,你就盡快回來找我,反之亦然。」
「是的,先生。」
山姆和宇修分別上馬,一起騎到車道末端的道路,然後分道揚鑣,各自追蹤相反的方向。
仕平策馬往曼徹斯特走,他們快接近城市,郵遞馬車就在十字路口等,他不耐地向後看,筱嵐現在在闖蕩,看看矮樹叢,停足觀看迴旋的老鷹,而他不知道該如何催促她,如果他們只提前出發半小時,他必須把她弄上郵遞馬車,毫不遲延地穿越城市。
他悶住怒火,勒馬等候她跟上來。「你好慢,筱嵐。」
她一臉驚訝。「可是我們又不急,有整個早上遊玩……你不覺得路上有好多人嗎?」
這倒是真的,這條路人來人往,有一種興奮的假日氣氛,彷彿有許多家的人要在星期一早晨去參加一場嘉年華會。
如果筱嵐拒絕進馬車,那麼在這麼繁忙的道路上,勢必引人注目。眼前諸事不順,仕平真希望繼父沒將任務成功的責任全放在他肩上。而今控制力逐漸自他指間溜走,偏偏他又不知如何修改計劃來適應變遷的狀況。
「快嘛。」他不耐地環顧四周。
「我餓了。」筱嵐說道。「早餐我只吃了一顆蘋果。我們何不離開馬路到田間,吃點野餐呢?你的確說我們是來野餐的呀?」
「是的,但不是在這裡。」
「呃,你籃子裡有什麼?一定有什麼東西我可以邊騎邊吃。」
仕平突然想起他的同伴在七歲的時候,就是個鍥而不捨得令人生氣的小女孩,一直打破沙鍋問到底,直到他被逼問到受不了,打了她一巴掌,而今他有同樣的衝動,幾乎控制不了。
「再等幾分鐘,」他不悅地說。下一個轉角就是十字路口,他焦急地望著前方,彷彿可以因此早點到達那裡。
筱嵐皺著眉頭,既迷惑又懊惱,過去幾天那位體貼慷慨的仕平似乎消失了,現在這位同伴比較像她記憶中那位暴躁易怒、自我中心的男孩。
他們轉個彎,她覺得馬鞍上的仕平似乎身體一僵,她好奇地瞥他一眼,他似乎緊張地期待著,然後策馬靠近她,直到兩匹馬幾乎碰在一起,牡馬不安的嘶鳴,試著避開,仕平傾身向前,抓住筱嵐的韁繩。
「沒關係,」她說。「我可以控制它,是你的馬在擠它。」
當仕平的手仍然抓住不放時,她突然有股不安地望向前方。
一輛郵遞馬車停在十字路口,三個男人站在一旁,望向他們靠近的方向,筱嵐突然知道事情不對勁,自己置身險境。她僵住一秒鐘,凝聚力量,有如羚羊聞到獅子的氣味。
然後她揚手揮鞭,抽中仕平的手臂,劃破軟皮手套,他痛呼一聲,猛地縮手,同一時刻,筱嵐一拍「少女梅娜」的屁股,牡馬疾馳向前,當她們通過馬車時,一個男人大聲叫嚷地跳到馬路上追趕,筱嵐俯身挨緊馬頭,催促馬兒向前,她聽見仕平追過來的馬蹄聲,種馬的速度勝過牡馬,她知道自己領先不了多久。
前方有一群揮舞著旗幟的男女正越過馬路,筱嵐絕望地直接騎進他們中間,他們將她圍住,她急勒住韁繩,深怕踩到別人,仕平無法通過,就算來了,在這麼多人中間,他也不能做什麼。
群眾向前湧,將她帶往進城的方向,她擠不出來,只好任由自己被推向前方,心中卻納悶他們在做什麼,要往哪裡去。
一個路人告訴宇修,一小時前,有一男一女騎馬往曼徹斯特的方向。一旦知道自己方向正確,他開始策馬疾奔,眼前問題在於,他們是轉向錫普敦,或是繼續進城?還好幸運與他同在,在轉彎處,一個在河邊釣魚的小男孩告訴他,一位騎黑馬的先生和一位騎菊花青馬的小姐往曼徹斯特的方向去,他記得他們,因為小姐曾放慢速度,問他今天有沒有收穫。
聽起來很像筱嵐。不過他們究竟在打什麼主意?是想把她藏在城裡嗎?那倒是很容易。
他遲疑了一下,納悶是否乾脆直闖錫普敦探聽消息比較好。不過他仍有些微的機會在他們進城之前追上他們,或許他們有所耽擱,他只能熱切地盼望筱嵐繼續遊蕩,和路人招呼致意。
他再往前行,路上的人群使他速度緩慢,他猜想對他們亦然,然後他突然看見仕平。
那個年輕人正要擠過人群,向宇修的方向騎過來,宇修策馬停在路邊等候,既然筱嵐沒和他在一起,想必已被送往目的地,他們是不是把她弄上馬車呢?
仕平左閃右躲,終於離開群眾,釋然地吁了一口氣,不過時間很短,莫宇修竟然出現在他前面
「幸會,仕平。」宇修先生對他微笑,可是那個笑容令仕平脊骨發冷。
仕平揚鞭要抽馬快跑,但是同一時刻,宇修以近乎悠閒的態度抓住他的手腕,令他痛呼一聲,鞭子立即掉在地上。
「現在,」宇修仍然和顏悅色地說。「讓我們到一邊慢慢談。」仕平的馬被拉到橡樹陰下。
「請下馬。」宇修仍然面帶笑容,卻是笑裡藏刀。
「我不要!」
「不……不,仕平,這是浪費時間。」宇修先行下馬。「你想要我扶你嗎?」他威肋地拉掉手套,用它們抽手掌,仍然面帶微笑。
仕平無能為力,只好乖乖地下馬。
「聰明。」宇修一臉淡然地靠著樹幹,但身上散發出的力量,使仕平自覺像侏儒。
「現在,」宇修說。「直截了當,仕平,請說,我的被監護人在哪裡?」
「筱嵐?」
「就是她。」
「我怎麼會知道?」他故做乖戾狀。
「呃,我想你應該知道,因為她順服……或者說謹慎……地留言告訴我,她和你一起出遊。」笑容消失,綠眸如冰。
「那太荒謬了。」仕平試圖虛張聲勢,轉身想上馬。「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宇修先生,筱嵐是你的責任,不是我的,如果你管不了她,這也不是我的錯。」兩隻手從後面掐住他的喉嚨,他驚喘一口氣。
「噢,別犯錯,朋友,我的手夠有力。」宇修柔聲地說。
仕平想移動頭部,可是修長的手指收緊……收緊……收緊……
「她在哪裡?」
他窒息地搖搖頭,壓力再增加,他開始喘不過氣,胸膛上下起伏。
「她在哪裡?」那冷酷的問句吹進他耳朵,他的眼睛前面開始冒黑點,覺得胸口似乎要爆炸了。「她在哪裡?」
他的肩膀垮下,掙扎著要說話,那股壓力憐憫地減輕了,問題又被重複一次。
「不知道。」他窒息地說出來。
那隻手再次收緊,仕平覺得他的腦袋也要爆炸了,一層紅霧威脅要吞噬他。「真的,」他低低地說。「求求你。」
「解釋一下。」那雙手鬆得恰使他開口。他喘氣地喃喃說明筱嵐不知為什麼,突然縱馬離開他,騎往進城的方向。
宇修鬆開他的手。「我確定你知道原因,不過那可以等一等,你可以走了,順便告訴傑士,躲在他無能手下背後是懦夫的行徑。如果他想戰爭,那麼我有備地等待……已經等了十四年。」他說下去。「告訴他,仕平。」
仕平的喉嚨痛得無法回答,在那可怕的一刻,他幾乎面對窒息死亡,他從沒想到過人的手指有這種力量,他上馬,垂著頭離開。
宇修沉思地伸伸手指,一位音樂家的手,纖細敏感,他滿意地笑了,重新上馬騎往曼徹斯特的方向,相信會在人群中發現筱嵐的蹤跡,可是這麼多群眾究竟要做什麼?
然後他想起來了,今天是星期一,八月十六日,韓先生要來出席改革會議,地點在聖彼得園,要求成年男子的投票權,治安官將會嚴陣以待。
他縱馬狂奔過田間,匆促避開人群,急急進城去。
筱嵐跟著群眾往聖彼得園的方向走,那種興奮有感染力,她不時探頭觀望有沒有仕平和馬車的蹤跡,今天發生的事很有趣,她顯然必須和宇修討論,可是現在不行。
人群繼續湧向聖彼得園,揮舞旗幟吶喊,眾人議論紛紛,急切地望向韓先生要演講的講台。
筱嵐坐在馬鞍上,停在群眾的外圍,清晰地看見幾個人踏上平台,觀呼聲響徹去霄,晴空下群眾高喊「工人投票權」。
一個頭戴白帽的男人踏上講台,歡呼聲更加激昂,韓演說家的聲音壓過群眾,眾人安靜下來。可是每當議員停頓求效果時,群眾贊同的呼喊,高叫他的名字。
筱嵐血液騷動地豎起耳朵,隔著群眾聆聽演講內容,然後她開始察覺有一股不同的聲音來自田間另一端的方向,她也跟著眾人扭頭去看,想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是士兵。」筱嵐說。
一支藍色制服的騎兵,馳騁繞過花園另一角,他們在一排俯視園內和面對講台的房子前面停下來,排成一排。
群眾前方揚起呼喊,但在筱嵐耳中聽起來純然是開玩笑的聲音,比較像是歡迎,然後事情就在她眼前發生。
某人高聲下令,士兵吶喊地以馬刺踢馬,衝向前方的群眾,左右揮舞長劍。
筱嵐駭然而不敢相信,前面的人在騎兵的衝擊下搖晃,四週一片尖叫聲,她週遭的人在喊..「站穩……守住防線!
群眾站住不退讓,士兵倒退了一些,無法強行通過人群去抓韓先生,然後他們再次向前衝,揮劍對準擋住他們的群眾,一時間鮮血四濺,痛苦的尖叫,夾雜著呻吟和驚恐的叫聲。
「散開!」某人在喊。「他們在殺人,散開……散開……」
人群驚惶地散開,像一股潮水,巨大而無可擋,「少女梅娜」恐懼的嘶鳴,筱嵐用力拉緊韁繩,掙扎地帶馬離開人群,一個孩子倒在地上,驚惶地尖叫,腳步雜沓地踩在他四周,筱嵐一跳下馬,抱起孩子,拉著馬,隨著人潮被跌跌撞撞地推向前。
她抵達相當安全的外圍花園,馬兒汗如雨下地顫抖,她把孩子放在地上,他愕然地瞪著她半晌,然後拔腿就跑。
顯然他知道怎樣回家,筱嵐心中充滿前所未有的怒火,群眾擠出花園,剎那間一切安靜靜下來,幾分鐘前擠滿人潮的花園而今像廢棄似的,破裂的旗幟掉在塵土之中,在八月陽光無情的照射下,屍體遍地,有的疊在一起,草地上散落著衣服、帽子、鞋子等等。
筱嵐繫住坐騎,移到園內,那些士兵們已經下馬,紛紛在擦拭軍刀,潮濕的空氣充滿傷者的呻吟和馬兒聞到鮮血的嘶鳴。
陸陸續續有其他人走過來救援,筱嵐蹲在一個年輕女子身邊,她胸前有一道劍傷,不過人還活著,筱嵐撕下一截襯裙來為她止住血,兩個男人拾著一具屍體走過去,一位老人倚著一個少年,唉唉哼哼痛苦的呻吟,一張臉白得像蠟。
「我來幫她,小姐,」一個男人抱起年輕女人。「謝謝你。」
筱嵐走去幫助其他人,大家都太吃驚了,像殭屍似的移動,很少發出聲音,在令人窒息的人堆裡,找出倖存者和傷者。
那天下午在聖彼得園的六千個和平群人當中,四百人受傷,九個男人和兩個女人死亡,起因在於市治安官下令侍衛兵逮捕韓演說家。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4-12-26 18:02:06
第十章
宇修策馬騎過大市街時,從聖彼得園傳來彷彿雷鳴的騷動聲,他的坐騎揚起頭噴氣,然後空氣中傳來尖叫聲,宇修的血液倏地變成冰,他策馬疾奔,人們奔跑過來,口中尖叫著:「騎兵隊
看來是治安官太驚惶了,才採取行動,在這麼多人群當中,他如何去找筱蘭?他抵達花園,最後一波人都跑光了,他坐在馬上,死傷遍野的景象令他反胃,筱蘭會不會在那些糾纏的人堆中某處?她是如此嬌小,不可能挨得了這樣的衝撞。他把坐騎繫在柱子上,然後走進廣場,幾乎是立刻就看見她了,正蹲在一個仆伏的人身旁。「筱蘭:」他喊她,鬆了一口氣之下,雙膝突然發軟。她抬起頭,然後跌跌撞撞地跑向他。「噢,宇修!」她投入他懷中,用力抱住他的腰,記憶攪動他的身軀,令他血液加速。
她淚流滿面的啜泣。
「你有受傷嗎?」他粗聲地質問。
她搖搖頭。「沒有……沒有……可是我好生氣,他他怎能這樣?什麼理由?這真是最最可怕……恐怖……邪惡的事情,宇修。」她哽咽地說。
「噓,」他撫摸她的頭髮,掏出手帕。「擦擦眼睛……你在流鼻涕。」他輕輕擦去她的淚水,掩住心中的感情,當她是個沮喪、需要安慰的孩子。
「我的帽子不見了。」
「還有其他的帽子。」
「可是我最喜歡那一頂。」她又生氣地吶喊。「為什麼?為什麼他們要這麼做?」
「恐懼,他靜靜地說。「法蘭西的例子正是群眾的力量,他們害怕。」
「他們該上斷頭台。」她激動地說,眼中再次充滿淚水,整個人突然坐在地上。
「怎麼了?宇修警覺地問。
「我不知道。她說。「兩腳都在抖,或許是因為我一整天只吃了一個蘋果。」
宇修把她拉起來,相當確定她突然發暈的背後不只是飢餓而已。這很容易解決。」他牽住她的手。「這裡你也無力再做什麼。」
筱蘭環顧週遭,傷者多已被朋友或家人扶走,廣場逐漸清理乾淨。
「仕平本應該帶野餐……歐,我必須告訴你他的事。」她被宇修牽著走。
「我已經知道了。」
「怎麼會?」她拿手帕用力擤鼻子,然後把那揉成一團的手帕還給他。
「留著吧。」他說。「我遇見他,他……呃,被勸道說實話,你突然策馬離開他,他不知道原因。」
「那裡有一輛郵遞馬車,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們會強迫——哄我?」她仰臉望著他,暫時分了心。「你有沒有傷害他?」
「不多。」
「我真希望你有。」對於一個愛護受傷動物的人而言,她可相當無情,宇修心想。「仕平只是服從他的繼父。」他說。「就像前幾天的那些人,我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想拿爪牙當報復的對象。」
「前幾天那些人?你是說……他們要的是我,不是『丹尼』?」
她的驚訝令宇修莞爾。「你或許覺得奇怪,小姐,我相信你比那只雜種狗是更有價值的獎品……不是我批評『丹尼』的血統,你知道的……可是……」
這份揶揄多多少少蓋過了一些陰影。「他們要我做什麼?」
「你是個小富婆,傑士想把財富留在家族之中。」
「叫我和仕平結婚,」她抿緊雙唇。「他不能強迫我嫁給他吧?」
「不能,畢竟我有監護權。」宇修平靜地說。「可是如果他逮到妳,他會好好的試一試。」筱嵐沉默地咀嚼這句話。他們走到筱嵐繫馬的地方,她抽回宇修牽著的手。
「你要去哪裡?」
「牽我的馬……或者該說是傑士的馬。你不會以為我騎的是『大波』吧?」宇修根本沒想到這個問題,當他看見她牽過來的馬,讚賞地吹了聲口哨。「好血統。」
「是的,它是名馬之後,它的父親是傑士馬群中的驕傲。」宇修皺著眉。「它必須歸還。」
「我告訴仕平通知傑士,我不能接受它當禮物,但是我要買它。」
「噢,是嗎?」他揚起眉毛,現在似乎是重整他監護人權威的好時機。「誰允許你做這麼重要的決定呢?請容我提醒你,葛小姐,你的財富由我控制,我會決定要如何使用。」
「可是那太蠢了,我們都知道這是一筆好交易,而且我不—」
宇修舉手制止她。「你或許不知道,筱嵐,不過你已經有夠多的麻煩了,如果我是你,就不會讓處境更複雜。」筱嵐咬著唇。「我沒想到經過這裡發生的事,你還會生氣。」
「這裡發生的事與你正巧在這裡原因無關。」他扶她上馬。「我們到吉頓咖啡屋再討論。」
「可是我的確留了字條,好讓你們別擔心。」
「我會將這點列入考慮。」他上馬。「可是比起我大清早被叫醒,沒時間喝口咖啡和刮鬍子,輕重性如何,我不知道。」
這在筱嵐聽起來,似乎不太有展望。她斜瞥他一眼,他的確需要熱水和剃刀。「我的確救了我自己。」她指出。
「如果你遵守我的命令,根本就沒必要救你自己。」他反駁。
筱嵐有些憂慮地陷入沉默。
吉頓咖啡屋空無一人,大概是整個城市仍在驚嚇當中,人們集中在自家門口或街角談論韓演說家被捕的事,以及有部分人在另一處集結。
「我可不去,」咖啡屋的老闆站在門口搖搖頭。「麻煩已經夠多了,兩位要喝什麼?」
「小姐要一杯熱巧克力,我要咖啡,以及任何你能提供的午餐。」宇修告訴他。宇修直等到兩人滿足口腹之慾後,才靠著椅背,嚴肅地打量他的被監護人。
「嗯?」也說。
筱嵐不安地欠動著,但仍以叛逆的眼神注視他。
「我不知道仕平存心不正,你並沒有說你懷疑傑士要綁架我,否則我當然不會和他出去。」
「我或許沒說,卻已經表明禁止你不經允許,擅自出門。」
「我和仕平相識一輩子,兒時一起玩耍,我看不出來和他一起去騎馬有什麼不對?」
「如果妳不覺得不對,為什麼不乾脆先問我?」他揚起眉。「你向來有流利的說服力。」
「你不在。」筱嵐反駁。「山姆說我不可以進書房。」他搖搖頭。「說不通,姑娘,你可以請山姆來問我。」筱嵐找不到反駁的話。
「不是因為你認為我不會同意吧,嗯?」他沉思地說。「不會是因為你對我生氣,所以故意違抗我的權威吧?」
那對綠眸以穩定而令人不安的瞭然眼神盯著她時,她終於知道被釘住的蝴蝶是什麼感覺。
見她不說話,宇修點點頭。「我想也是如此,那麼,我該拿你怎麼辦呢,葛小姐?」
筱嵐決定用最大的武器來自我辯護。「是的,我在氣你,而且有很好的理由……如果你還記得。」她的臉上有一朵紅雲,但仍繼續直視他的眼睛。
「這勾起我們必須討論的另一件事。」他的聲音清晰有力。「我只說這一次,然後就此不再涉及這個話題,我的遺憾還超過言語能表達的,筱嵐,可是事情發生了,而且也結束了,我當時不在正常狀態,佔了你的便宜——」
「可是我想要——」
「不!」他向前傾。「不,筱嵐,你不可以說,你太年輕,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那是脫離常軌的行為,是大腦混亂的後果……是我的問題,它已經結束了。」
它沒有,她的四肢百骸都感覺得到,這份認知在她血管中湧動,無論對宇修或對自己而言,它都沒有結束,然而單單辯論無法說服他。
「再把一件事說清楚。」他再次靠著椅背,彷彿她的沉默表示接受。「我或許讓你覺得我輕忽傳統,在某個程度上是真的,但是我也有我的限制,如果你注意去發現,姑娘,我敢保證你的發現會令你不安。」
他起身召喚侍者。「結帳,孩子。」
他為筱嵐拉開椅子。「既然我們的關係要在嶄新的基礎上開始,就不再重蹈覆轍,可是從現在開始,你應該記住我需要被人服從。」
付完帳,他以慣有的方式,一手放在她肩膀中間推她出門,扶她上馬。
「別這麼沮喪,姑娘。」他突然笑了。「我不是食人魔,我確信從現在開始,我們可以融洽的相處,如果你想留下牡馬,我會派人送錢給傑士。」他呵呵笑。「換成他破口大罵倒也是不錯的轉變。」
筱嵐勉強微笑,卻無法真正享受她哥哥對此的反應,計劃誘惑一位漫不經心的宇修是一回事,要對一位而今變成嚴肅、自抑的監護人實施計劃又是另一回事。
他們騎離市區,在路上遇見山姆。「歐,謝天謝地,你安全無虞。」他焦慮地說,他掉轉馬頭,騎在宇修身邊,問他路上行人這麼擠,城裡究竟發生什麼事?
宇修解釋一番,最後說道:「筱嵐就在他們中間。」
山姆尖銳地瞥她一眼。「你沒受傷吧?」
「沒有,」她搖搖頭。「可是他們太邪惡了,山姆,竟然帶劍衝撞百姓。」
「該死的騎兵。」山姆咕噥。「你不會想到他們竟然如此對待自己的百姓。」
「是的。」筱嵐同意道。「一如你不會想到我哥哥想綁架我,逼我和仕平結婚,可是我還是不明白他如何逼我結婚,宇修。」
宇修看見地窖中的傑士……傑士壓住一個被藥物迷倒,虛弱掙扎的女人,傑士伸手摑一個不小心弄翻食物的女僕;傑士拿皮鞭抽打獵犬;這些景像他可不會告訴他的被監護人。
他的表情再一次令筱嵐感到發冷,這種表情她以前見過——」充滿怒火和憎惡,無情冷硬,那是一種望見地獄的表情。
然後他搖搖頭,拋開那些回憶,表情又回復正常的狀況。
「他不會有機會的,筱嵐。」他聲稱。「從現在開始,你必須一直留在我和山姆的祖線之內……即使我必須用鏈子拴住你。」
筱嵐沒有爭辯,哥哥無情的陰謀令她戰慄,而且留在宇修身邊正符合她的計劃,一旦勝過他遭受自己良心攻擊的反應之後,她就可以追求到倫敦的計劃,她深信這對兩人都有利,宇修留在這種荒廢的老屋是浪費生命,即使他不想救自己脫離這種孤寂無意義的存在方式,那麼她就必須為他做。
她突然靈光一閃。「我納悶那夜在書房的那個女人是否在群眾裡面,」她隨意地說。「希望她沒受傷,她的人似乎很不錯。」宇修尖銳地吸口氣,她正一臉頑皮,嘴角邪惡地微笑著注視他,他的世界傾斜了一下。他怒目瞪著她,柔聲警告:「如果我是你,姑娘,一定會非常謹慎。」
筱嵐微偏著頭,似乎在考慮,然後以困惑的聲音說:「可是我只說她人很好,有點臃腫,當然,可是我想有些男人喜歡那樣,而且她的笑容很溫柔,似乎很活潑愉快。」
山姆嗆了一下,宇修及時察覺,無論用任何方式回答這種魯莽大膽的評論,都是有損自己的權威和尊嚴。
他充耳不聞,逕自轉向山姆,談論今天下午的傷害事件。
筱嵐用腳踢馬,瘋狂地疾馳而去,秀髮在身後飄蕩,暖暖的空氣拂過她的耳朵,速度感似乎洗清她迷惑、緊張和痛苦的思緒,令她身體放鬆,隨著牡馬優雅的移動。
她已經決定要如何滲透莫宇修的道德感,那就是經常地挑逗他,用一個又一個的挑戰令他團團轉。她本能地知道其實他和上次一樣想要回應,因為那一次經驗已經挑起她的好奇和渴望,又何必限制自己不去尋求對彼此興趣的滿足,只等這個目標達成,她就可以放手安排未來,將莫宇修拉出他自我設下的與世隔離,並讓自己遠離她同父異哥哥的魔爪。第二天早上筱嵐下樓到廚房,宇修打扮整齊坐在桌邊,皮褲、長靴,還繫著白色領巾。
「你要去拜訪某人嗎?」
「你的同父異母哥哥,」他說。「解決『少女梅娜』的問題,你的確說過你想留住它,不是嗎」
「噢,是的,當然,」她深思地打量他,他發現自己在想她的眼睛好像陽光下的寶石。「你會討論別的事嗎?」
宇修搖搖頭。「臨場應變吧,不過我想不至於要說得一清二楚,姑娘。」
「不,我想不至於。」她同意道,開始吃醋栗莓當早餐。
「傑士並不遲鈍……雖然我不能說仕平也一樣。」她丟了一顆醋栗莓在口裡,用門牙剔掉皮,閉上眼睛不自覺地享受汁液滑下喉嚨的愉悅。「你一個人去嗎?」
那一剎那,宇修凝神注視那性感的表情,這麼一位精力充沛、充滿世俗飢渴的尤物怎會來自貝絲那純真的血緣?可是她也是葛提文的後代,這些念頭的出現,令人驚訝的是它們不再帶著痛苦。
他起身。「只要一、兩個小時。下午你可以和我出去騎馬,姑娘,我得勘查產業,同時也讓
『丹尼』好好跑一跑。」
「那很好,」筱嵐有些心不在焉。「你現在離開嗎?」
「待會兒。」他走向門口。「山姆,你去交代比利清洗中庭。」山姆帶著滿意的笑容,目送宇修離去。「要炒蛋嗎?姑娘?」
「噢,不,謝謝你,山姆。」筱嵐起身走出廚房。「我可不想吃早餐。」她出人意外地說完這句話,輕快地走出去,把「丹尼」留在裡面。
「老天,」山姆咕噥。「現在她又在打什麼主意了?」
筱嵐匆匆上樓換上騎馬裝,再飛奔下樓,直到聽見宇修離去的馬蹄聲,才衝到馬廄,要求比利為她的牡馬上鞍。
比利聳聳肩,協助筱嵐上馬。「告訴山姆,我和宇修先生一起出去。」她指示。「立刻告訴他,比利。」山姆知道她和宇修在一起,就不會擔心。
一出中庭,她策馬疾奔,相信很快就會趕上先行出發的宇修。
宇修聽見身後的馬蹄聲,一開始並末多加注意,直到幾乎到他身邊時,他才毫不好奇地斜瞥一眼。
筱嵐對他微笑,和他並騎。「我想你或許喜歡有個伴。」
「你想什麼?」那一剎那他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我想你或許會後悔獨自前往,」她仍然笑容如花。一個人騎馬好寂寞,沒有人可以談天。而且我不介意陪陪你,所以我就來了。」
這個毫不矯飾的理由令他無言以對。筱嵐繼續談笑風生,談談天氣、樹從和野花。
「安靜!」他終於凝聚力量命令。「你的記憶力不太好,葛小姐,昨天我才告訴你,我不容忍被監護人不服從。」
「噢,可是我沒有不服從,」她熱切地說。「我特別謹慎不去問你我可不可以陪你,所以你也沒說不可以。如果你還記得,我只問你是不是一個人來。」
宇修無奈地閉上眼睛,這個別有陰謀的小狐狸!
「然後我就想到沒有人想在這麼美麗的早晨一個人獨騎,而且如果你後悔了,那麼——」
「我剛剛聽過了,」他啐道。「它的說服力並沒有增加。」
「等你停止生氣的時候,你會明白有我陪伴多愉悅,」她十分自信地說。「而且有你的保護,傑士和仕平不可能傷害我。我們可以假裝昨天的事沒有發生……彷彿我們沒有起疑,就說是來買馬的,我會說仕平一定想知道『柏拉圖』——」
「『柏拉圖』?」
「貓頭鷹。」她不耐地說。實際上他該死的才不在乎。」
「我相信仕平會想知道它很好,或者至少我會這麼對他說,即使
「你確定他怎樣?」他由一陣怒火轉向另一陣。
「該死的不在乎。」
「我就是聽到這個。我拒絕相信陳小姐會教你這種語言。」
「當然不會。」她愉快地說。「大概是在出租馬車店,從馬車伕口中學來的。」
「那麼你要順從我,立刻忘記這種說法。」
「噢,別這麼古板,你自己常常這麼說。」
「你不可以。」
「唔,」她皺皺鼻子,然後聳聳肩。「好吧,可是你對我的計劃看法如何呢?我等下及看到傑士的表情……滿臉笑容,而且彬彬有禮。」
宇修私下承認她的計劃相當有吸引力,不過他可不想讓這擅於操縱人的旅行同伴因此而志得意滿,所以決心朝她的自信潑冷水。
「這不是孩子氣的遊戲,你的存在不合適也不受歡迎,我和傑士的事不需要你的建議。」
「唔。」筱嵐似乎在考慮,然後說道:「我想我可以回去,可是好長的一段路,我知道你不要我一個人獨騎。」
「那麼,請說,你又為什麼一個人騎來呢?」
「可是那只有幾分鐘啊,我疾馳如風地追趕過來。」
宇修放棄了,他不打算叫她一個人回去。他當然可以帶她回去,可是如此就浪費了一整個早上。他繼續向前騎,保持嚴肅的沉默。筱嵐似乎覺得她有責任娛樂他,快樂地絮絮叨叨,談天說地,只要心中想到的都拿出來聊。他打斷她一個勁地描述「翠西」的六隻小貓咪。「你一定要說這麼多嗎?」
「除非你不想聽,」她從善如流。「我想當你要的那種同伴,所以如果你想要我安靜,那麼我不會再多說一個字。」
她的同伴發出一種半哼半笑的聲音。
「我逗你開心了嗎?」她快樂地望著他。
「討厭鬼很少能逗我開心,如果你珍惜你的肌膚,葛小姐,就別再嘮嘮叨叨的猛說傻話。」他宣稱,有些困難地控制五官的表情。
當他們抵達葛氏大宅時,宇修沒預料到自己的反應。十四年沒踏進這裡,他那可望不可及的愛人貝絲當時年輕又活潑,錫普敦修道院的廢墟就矗立在車道的右邊,位於馬路和房子的中間。
他避開視線,然後強迫自己再看著它,由心中的眼睛看見通往地窖的台階。那種腐敗的霉味突然變得栩栩如生,甚至掩蓋過忍冬花的香氣。
「怎麼了?」筱嵐近乎耳語地問,原有的淘氣和逗趣都不見了。他將目光掉離往日邪惡的景象。「偽裝的惡魔。」一以前你也說過,它們是什麼?」
「不干你的事,愛追問的小姐,是你該尊重別人隱私的時候了。」
「那不公平。」她靜靜地說。
是的,他歎口氣。「既然妳執意陪我,聰明的你——不說謹慎——就要盡量不去侵犯我的意識。」
「噢,」筱嵐說。「如果你不快樂,那我當然會試著幫助你。」
「你當然會。」他呢喃。「我不明白自己怎會另有想法。不過,你可以放心,我不是不快樂……只是因你而懊惱。」
筱嵐顯然不認為這值得回應。「母親葬禮之後,我還沒來過,」她說。「露絲很仁慈,可是當時傑士和仕平不在,所以她不害怕。」
宇修突然轉向她。「害怕?」
「大部分的人都怕傑士。」她實際地說。
「或至少是那些他有權控制的人。」
「你怕他嗎?」他仔細地盯著她。
筱嵐皺皺鼻子想了一下。「我想不會。」她說。
「至少昨天之前都不怕,只是不喜歡他。可是他既然無權控制我,我也就沒理由怕他,不是嗎?」
「希望是沒有。」筱嵐改變主題。「我們要走前門嗎?」
「我不知道社交拜訪還有別的門?」
「我向來走側門,因為我是親戚□。」
「呃,現在你就和我一起。」
「當然。」她柔順地說,兩人騎到前門。「我該去叩門環嗎?」
「隨便你。」
他放棄保持嚴厲的嘗試,實在不可能一直對她生氣一分鐘以上,而且板著臉的偽裝更是浪費力氣。筱嵐滑下馬鞍,跑上台階,抓住大銅環叩門。僕役來開門,看見訪客令他眨眨眼睛。
「早安,海特,傑士先生在嗎?」.
「嗨,這不是我的小妹妹嗎。」傑士在僕役後面說。「可以了,海特。」他走到門口,俯視筱嵐,揚起一邊的眉毛。「什麼風把你吹來?」他的目光瞄到仍然坐在馬上的宇修。「我來買『少女梅娜』,」筱嵐告訴他。「我告訴仕平不能接受這份禮物,但我想買它。」傑士雙手放在她肩上,將她挪開,慢慢地走下台階,筱嵐跟在後面,一點也不想被忽視。仕平繞過屋角,筱嵐叫喚他。「早安,仕平,我們來買『少女梅娜』。我想你一定想知道貓頭鷹的狀況,它好多了。」她的笑容並末愚弄三個男人。宇修直視她。「別再說無聊話,筱嵐。」他故作生氣地說,跨下馬鞍。「傑士,你對牡馬開價多少」
「我不確定要賣。」
「噢,可是它一定得賣呀!」筱嵐叫嚷。「你說要把它給我,所以你就不能說想要留住它。昨天我好喜歡它,實在不忍放棄!」她轉向仕平,笑得好燦爛。「我們沒野餐真可惜,仕平,不過我陷在進城參加改革聚會的人潮裡,根本回不了頭。」
仕平摸摸喉嚨,一條領巾蓋住瘀傷的指印,但那不自覺的手勢已對傑士和宇修說明一切。
傑士瞇起眼睛。「錯過你的野餐真遺憾,小妹。」他虛假地說。「仕平費了很大的心力想讓你高興。」
「是的,我知道。」她回答。「他白費心令我很不安。」
宇修決定加入攻防賽,筱嵐似乎失去自製了。
「筱嵐,我叫你別再說無聊話了。傑士,你有價碼了嗎?」
「三千英鎊,」是他立即的答案。
「既然我妹妹不接受禮物,那麼我不要個公道價就未免太傻了。」
「公道價!」筱嵐尖叫。「三千——」
「閉嘴!」宇修用力按住她的肩。「這種沒有節制的行為實在太失禮!」
「是的,可是——」
「安靜!」筱嵐柔順下來,怒目瞪著同父異母的哥哥。他冷冷的眼神滑過她身上,她首度在他眼眸深處看見威脅和討厭。然後他轉向宇修,薄薄的嘴脣帶著一抹嘲諷的微笑。
「三千鎊,既然我現在發現自己短少這麼多金額……」
「的確。」宇修完全明白。
他終止貝絲對傑士的付款,而今被要求做彌補。他可以感覺手指之下,筱嵐全身肌肉緊繃,顯然她也明白哥哥的要求。可是如果他以為她會因此匆促做不當的發言,那他顯然錯了。「我們必須看看母馬。」她冷靜地說。「我認識『雷瑞夫』,可是我想檢視『紅王后』。」傑士偏著頭。「仕平,帶筱嵐去馬廄,我相信她會滿意的。」他轉向宇修。「我們該到我的帳房完成這筆交易嗎?莫先生?」
「我懷疑這是一項可以輕易了結的交易。」宇修淡淡一笑。「不過還是來討論條件吧。你一定能瞭解我不接受你的慇勤,畢竟我當時也沒邀請你進門,所以就不必假道學了,不是嗎?」他轉向他的被監護人,她並未移動。「筱嵐,如果你想看看母馬,我建議你去看。」他和傑士直等到兩人繞過屋角。
「她一直是個沒禮貌的小鬼。」他語氣惡毒地說著。宇修揚揚眉毛,靜靜地說:「禮貌壞得不適合當你繼子的妻子嗎,傑士?或是她的財富足以彌補個性上的缺點?」
傑士眼神近乎透明地避開宇修直接的目光。「你想說什麼嗎,莫先生?」
宇修搖搖頭。「我又會想說什麼呢?傑士。」
傑士微帶侮辱地說:「某些事似乎讓你清醒起來,宇修,我懷疑這會持續多久。」
「長的足以看你下地獄。」宇修愉快地回答,轉身上馬。「我對任何價碼的牡馬都沒興趣,更不想和你打交道,傑士……除非你會蠢得再次干涉我的轄區。」
「你弄錯了,宇修,是你侵犯我的轄區,以前你就做過一次,我會雙倍報復你。」宇修點點頭。「所以我們互相瞭解了。」筱嵐和仕平重新出現,他尖銳地呼喚她。她匆匆跑過來。「我們要離開了嗎?」
「是的,但是牡馬不然。」他伸出手。「上來吧,你的腳踩在我的靴子上。」筱嵐對這樣的結果既不驚訝也不失望。只是順從地坐在他前面。
「日安,傑士……仕平。」她友善地微笑,好像相處很愉快似的。「謝謝你借我『少女梅娜』……還帶我去看『紅王后』,它很美。」
「你哥哥還說你是沒禮貌的小鬼。」他們離開後宇修嘲弄地說。「當你願意時,可是十分有禮貌。」
筱嵐呵呵笑。「我才不會讓他們稱心如意地認為我很失望。我是遺憾,可是我當然不會付三千英鎊買『少女梅娜』。」
「我聽了真是鬆了一口氣,因為我根本不想買它。」
「他不肯議價嗎?」她的聲音有一絲悲傷。
「我沒試。」
「噢,我猜你自有原因。」
「是的,姑娘。但今天下午我們就去替你買馬,我相信會找到合適的。」
他握住韁繩時,手臂輕輕環住她的腰,她向後靠著他,挨著他的肩膀,自然得彷彿他們向來這麼騎。她這種毫無矯飾的姿態令宇修身心都有困惑的反應,他有一種不安的懷疑,覺得筱嵐相當明白她這樣做的效果。每次他說服自己,要當她是即將成年的純真少女般地保護她,她就會說或做某些事情,證明在所有重要的事項上,她在許久以前就已越過那條線。
山姆跑到中庭迎接他們。「你真讓我吃了一驚。」他擔憂地說。「我不知道宇修先生說你可以和他一起去。」
「我是沒說。」宇修下馬扶她下來。「他沒說我可以去,山姆。「筱嵐笑著解釋。「但也沒說不能。」山姆迷惑地瞪著她,搖搖頭,張著嘴巴,卻無言以對。「別試了,山姆,」宇修狡黠地笑了。「每當碰到邏輯問題,這位姑娘就可以舉出自夏娃吃了蘋果以來最好的實例。」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4-12-26 18:02:37
第十一章
那天晚上宇修在餐前彈奏鋼琴時,筱嵐遲疑地走進書房,他轉頭對她微笑,繼續演奏著,他已經好久好久沒有為了純享受而彈琴了……
筱嵐蜷縮在窗邊的大搖椅裡聆聽。他修長的手指從音符中勾出深深的感情,讓音樂活了起來。夜幕低垂,他的臉罩在陰影裡,但是她仍然能夠看見他半帶笑容,頭髮落在眉端。
她突然發現這個宇修有好幾面;她享受那位好相處、幽默的同伴;感受過權威的指揮官的斥責;她還一度認識激情的一面。現在的宇修則是音樂家,或許是這一面將其他各面聚集在一起,全然地表達出來。
宇修停下演奏轉向她。「學校有教你彈琴嗎?」
「噢,是的,所有的才藝我都有。」她熱切地回答。宇修忍住笑意。「呃,讓我聽聽看。」
「可是我不會彈那首曲子。」她十分勉強地起身。
「我並不期待妳會,這是我自己的作品。」他點燃燭台。
「我替你找些比較簡單的曲子。」他翻閱琴譜,選了一首比較耳熟能詳的民謠。「試試這一首。」 筱嵐坐在鋼琴前面,覺得好像在考試。她伸縮手指。「已經好久沒練習了。」
「沒關係,放輕鬆,盡力就好。」
他坐在她空出來的椅子裡,閉上眼睛,準備聆聽。幾個小節過後,他迅速地睜開眼睛,表情難測。筱嵐自負而得意洋洋地演奏完,轉身對他微笑,這比她預期的容易。
「嗯,」他說。「簡直是胡來,姑娘。」她抗議。「我彈得十分正確,一個音符都沒彈錯。」
「噢,讀譜的能力不是問題。」
「那是什麼不對勁?」她既受傷又生氣。
「你不知道嗎?你匆匆彈奏,好像心裡唯一的念頭是盡快了斷。」
筱嵐咬著唇。她不喜歡,可是誠實逼她接受這個批評。「我想是因為在學校裡,我們必須練習到正確為止,才能夠停止。」
宇修扮個鬼臉。「原來練習是為了處罰失敗。天哪,真是可怕的教法。」他起身。「你母親是個十分有才華的音樂……:移過去……」
「是嗎?」筱嵐移動一下,讓他坐在旁邊。「我從沒聽過她演奏。」
他堅硬溫暖的大腿貼著她薄薄的棉布衣裳。她的腿動都不敢動,知道一旦他察覺兩人靠得這麼近,就會移開,而那是她最不希望發生的事。
鴉片不只殺死藝術家,也殺死母親,他感傷的想,沉醉在音樂和思緒裡,沒察覺到那嬌小芳香的身軀靠得這麼近。「她會豎琴和鋼琴,又有天使般的歌聲。」
「我也能唱歌。」筱嵐說道,彷彿這能補嘗在鍵盤上的缺點〕。
「是嗎?」這急躁的插嘴令他忍不住微笑。「待會兒再唱,現在先改善妳的琴技。注意聽。」他演奏前面小節。「是鳥聲啾啾……不是一群笨重的大象。試試看。」
筱嵐隨著他的指示,一段又一段的修正。「你的耳朵沒問題,」他在最後下評語。「只是必須治好你懶惰的毛病。」
「我才不懶。」筱嵐抗議。「只是沒有人好好地教我。」她的表情笑中帶嗔,轉身直視他。「你可以教我。」
他屏住呼吸,這種令人心跳停止的美麗似乎不可能存在。她在琴凳上欠動身體,腿貼著他的,將一陣亢奮送往他的鼠蹊。
「站起來。」他尖銳地命令。「坐著不能唱。」那一剎那筱嵐沒有動,心知肚明地搜索他的表情,唇角綻出笑容……純然是性感的邀請。
「站起來,筱嵐。」他重複,這一次語氣比較平穩。她依言緩緩站起來,裙子刷過他的膝蓋,一手輕輕搭在他肩上。「我該唱什麼:」
「『小雲雀』,」他清清喉嚨說。「曲調耳熟能詳。」她的聲音真實但未受訓練,缺乏貝絲的力量和情感,而且仍有加快板的傾向。最後一個音符結束時,他想若能改進她的天賦,不知有多有趣。
「好了,我就說我會唱歌。」她宣稱。「不是很好聽嗎?」
「孩子,你缺乏分辨力,」他說,釋然地擁抱老師的角色,給他所需的距離。「音階沒問題,但是聲音太軟,因為呼吸方式不對,你為什麼這麼急呢?」
筱嵐有些垂頭喪氣,如同他所預料,表情和姿勢都已喪失原來的性感邀請。「我不認為我很急。」
「呃,你是很急,可是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改正它。」
「你要教我嗎?」她眼中有一抹特殊的光芒,可是她低著頭看琴鍵,所以他沒看見。她正在想上音樂課就必須有這種親近:兩人越親近,她就能越快克服他這種不便的假正經。
「如果你喜歡,」他重複。「這意味著你想多練習,而不是我告訴你必須多練習。」
「我每天要練習多久?」她謹慎地問。宇修攤開雙手。「都可以,只要你覺得足以達成妳想達成的目標。」
「如果我沒達成你想要我達成的目標呢?」
「那麼課程就終止,因為你顯然不感興趣。」
「噢,」她蹙眉。「你有多瞭解我母親?」這是個合理的問題,他已期待好一陣子了。「相當熟,但是在許久以前。」
「近來為什麼沒見她呢?你們住得很近,她又沒有朋友,可是她必然當你是朋友,否則就不會請你當我的監護人。」.他早已準備答案。「你父親死後,她就與世隔絕,這點你也知道。」
「所以,她不想見你?」
「我不認為她想見任何人,可是她知道我的友誼不變。」
「我明白了。」筱嵐仍然皺著眉頭,信步走到窗邊。「那麼你一定也認識我父親。」他渾身一僵,所有的預備都無法阻止他血液加速,手掌出汗。「我是認識他。」
「多熟?」誠實的答案只有一個。「很熟。」
「我對他一點記憶都沒有,他死時我才三歲。」
提文和他女兒一點關係也沒有,那三年,大概也沒看過她幾眼。他有個兒子,兒子又有個繼子,只有他們才重要。如果貝絲生的是兒子,情況就會不同,孩子會在嬰兒期就在父親的影響力之下,女兒對他而言,重要性還在獵馬之下。
「他常在倫敦。」宇修說。
「他是怎樣的人?」
邪惡……邪惡得令人無法想像……凡是在魔鬼誘惑下,落入他影響力底下的人,都跟著他一起墮落。
「外貌不像傑士,一位狩獵騎士,聰明的男人,社交圈內十分受歡迎,因此他才花這麼多時間在倫敦,我相信……他和你母親有些失和。」「他死於意外,」她平淡地說。「我很驚訝一位狩獵騎士竟然會在狩獵場上跌斷頸子。」那是官方的解釋,以保護地窖的秘密。葛提文被埋在家族墓園,聲稱是騎馬出了意外。「晚餐好了。」山姆出現在門口說道。宇修鬆了一口氣,立即領著鬱悶的筱嵐走出書房。
整頓晚餐,仕平一直在觀察他的繼父,明白他正處於最駭人的怒火之中。莫宇修和筱嵐清晨來訪,如同在他對前一天失敗的怒火余煙上再添火苗。看來是有人要遭殃了。
露絲也看出她丈夫的情緒,整頓飯她都在戰慄,害怕只要出一點小錯,晚上處罰就來了,他會用他的身體羞辱她,同時還柔聲嘲弄,直到厭倦她的啜泣,才會回他自己的床上去。
僕人們也知道危險,在陰沉的大廳中踮著腳尖走路,上菜時,盡可能站得離主人遠一點。
傑士突然抬頭看。「你是怎麼了,我親愛的太太?臉色藍得像魚叉上的鯉魚。」
露絲嚇了一跳,努力想找話說。「歐,沒事……真的沒事,傑士。沒什麼重要……沒有……沒有……」
「我明白了,」傑士嘲諷地打斷她的話。「不必結結巴巴,親愛的。不過你總有些話題可以促進餐桌氣氛吧,例如你們那些婆婆媽媽的閒話呀……不過我突然覺得奇怪的是,你沒有任何朋友,連主教夫人都沒來拜訪過你這位張紳夫人,是不是你在某些方面冒犯我們的鄰居了,親愛的夫人?」一
露絲雙手絞在一起,絕望地眨眼睛忍住眼淚。傑士明知道他才是始作俑者,地窖內的邪惡勾當廣為流傳,鄰居都知道傑士是個大壞人,沒有人原意踏近他的門。
「我正等候回答。」
露絲深吸一口氣,顫抖地說:「我想不是的,傑士。」
「你想不是?呃,我納悶原因是什麼,真令人迷惑。」
露絲推開椅子。「請容我告退。」她驚惶失措,下顧尊嚴地逃離大廳。
「水瓶放在桌上,你滾出去!」傑士暴躁地命令僕役,他立即離開,但是不像他女主人那樣的倉皇失措。仕平掩住憂慮,等待斧頭落到他頭上。他知道自己唯一的機會是不要露出害怕的神態。「你要怎麼做呢,先生?」他決定先發制人。傑士爆發尖銳的笑聲。「或許你有些建議?畢竟失敗的是你。」
「那算不上是我的錯,先生。」仕平知道他必須自我辯護。「筱嵐突然跑掉,若不是人潮太密,我就不會追丟她。」
「那是我的錯嘍?我實在不認為她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可是你不在那裡。」他暗忖只有膽量才能排開繼父的怒氣。
「是的,」傑士靠著椅子。「原因很簡單,我愚蠢的孩子,筱嵐不會自願和我去任何地方,天知道她為什麼這麼討厭我……如我所知,我向來小心謹慎地應付她,下曾發怒過。」
「她不怕你。」「是的……還不怕,」傑士同意。「可是她會怕的,別弄錯。」傑士邪惡地抿緊嘴唇。「那我們現在怎麼做?」仕平知道自己不再有危險了。「恐嚇。」傑上說。「我會向姓莫的報復,我的小妹妹會開始嘗到恐懼的滋味。」
此後兩天筱嵐謹慎地玩遊戲。興致勃勃地參與音樂課程,並未對宇修有任何誘惑的笑容,或站或坐,都小心地彷彿沒有察覺他的靠近。即使碰他,也做得好像是出於意外。
然而她卻能感覺得出來,宇修對她的手的碰觸、身體的移動等,都有所反應。更知道有許多時刻,他並不是用一個教師或監護人的眼光看她。而她越裝成自然和無知,他的反應就越鬆懈下來。
他們一起騎馬出去視察他的土地,努力地想辦法找錢來做必要的修繕基金。
晚上宇修一個人坐在廚房裡,四週一片寂靜,他的身體疲累,大腦卻不肯休息。第一次清醒地視察他的產業,結果卻令他戰慄。過去數年來,他沉溺於酒精當中,自憐自艾,任由本已受到忽視的產業繼續荒廢到慘下忍睹的地步。這份痛心的覺醒,使一個人無法入睡。
他的眼睛和思緒有好幾次飄到酒窖的台階,那個收藏豐富的酒窖傳自他的父親和祖父,他自己增加無幾……因為他一直忙著消耗。
自我輕視的鎖鏈使他不去接近地窖,但是半小時之後,他發現自己起身去拿持鉤上的銅鑰匙,轉動,開地窖的門,陰暗的石階向前伸展,濃郁的酒香逗惹他的鼻孔。他踏下一階,然後發現自己沒有燈籠。
他轉身,突兀地甩上木門,聲音大得打破夜的寧靜。他鎖上門,持好鑰匙,吹熄廚房的油燈,點了一根蠟燭,上床去睡覺。
砰地一聲驚醒睡夢中的筱嵐。她坐了起來,一定是宇修上樓來,她心中猜測現在的時間。他是不是又再一次無法入眠?
她悄悄地打開房門,宇修的房間在長廊另一端,門縫裡透出昏黃的光線。她微微顫抖地等待,等那道光線熄滅,可是它一直亮著,遠遠超過一個人準備上床的時間。她深思地回床上躺下。
可是睡意一去不返,她瞪著天花板,心中納悶一個人無法由睡眠獲得休息是何感覺。她可以清楚地看見宇修的眼眶和嘴角都有著深深的、疲倦的紋路,眼睛凹處更有紫色的暗影。
她想到他睡得比以前好,看起來不那麼疲備,眼睛清澈許多,皮膚也比較柔軟。可是她對他如何度過漫漫長夜的方式又知道什麼呢?
她跳下床,走到門口,光線還是亮的,她突然有一種清清楚楚的痛心感……有某種掙扎,是不是他又喝酒了?求求你,不。
她雙手顫抖地點燃蠟燭,一路下樓跑到書房,憑著衝動在裡面找她想找的東西:雙陸棋盤。她抱住沉重的棋盤和棋盒,再次上樓,「丹尼」也跟在她後面,走向宇修臥房的方向。
她敲敲門。
宇修坐在窗邊,深深吸入夜晚的冷空氣,雙手握拳地貼著臉。
敲門聲使他轉過來,有一剎那的恍惚,還以為是山姆,他疲備地說:「進來。」
筱嵐站在門口,胸前抱著東西,另一手持蠟燭,秀髮因睡覺而凌亂地垂在肩上,有如藍天鵝
絨的眼睛不安地注視他。
「我想你或許又睡不著。」她關上房門。「我想你或許想玩一盤雙陸棋。」
「雙陸棋!天哪,筱嵐。現在是凌晨三點!」
「是嗎?我不知道。你還沒睡。」這是敘述而不是問句。不知怎地,她知道宇修今晚有難,
全身都散發出決心要幫助他。
「回房去,筱嵐。」
「不,我一點也不睏。」她放下蠟燭,在床上打開棋盒。
「我確定你想要個同伴,我該開始布棋子嗎?」
「妳為什麼總是如此肯定我要什麼?」宇修質問。
因為某些原因,你不斷在我身邊出現,聲稱我必定很寂寞,需要你的陪伴。」
「呃,是真的。」她固執地說。「我就是知道。」她坐在床上,開始擺棋盤。
宇修知道一小時的排遣可以拯救他。他不明白筱嵐怎麼會知道,可是她的確知道。
他走過去坐在她對面,認命地歎了一口氣。「這簡直是瘋狂。」
「丹尼」在門外抓門,嗚嗚地低鳴。
「噢,天哪。」她跳起來。「我把它關在外面了,你不介意它進來吧,會嗎?」
宇修木然地投降了,搖頭以對。
筱嵐又沒穿睡袍,她開門時,苗條的身軀在薄薄的睡衣底下移動。
宇修拿起椅背上棕色的天鵝絨睡袍。「過來這裡。」他為她套上睡袍,緊緊腰帶。「多少次了,筱嵐……」他質問。
「天氣不冷,所以我沒想到。」
「呃,如果你要繼續在深夜漫遊,我建議你想一想。」
筱嵐坐回床上。「這為什麼會令你困擾?」
宇修尖銳地注視她,看見她眼中淘氣的邀請。他的世界再一次傾斜,對白蘭地的需要又加入另一股更麻煩的渴望。如果讓她看見這一點,無異是他認同那種無言的邀請。
「別裝傻,姑娘,」他溫和地說,擲出兩粒骰子。「我才不困擾,可是你很清楚姑娘家衣著不整地遊蕩太不合宜。」他移動棋子。
她不受愚弄,開始擲骰子。半掩的門突然被推開,「翠西」咬著一隻小貓站在門口。
「歐,它第一次帶貓咪出遊。」筱嵐說道,對貓觀迎的伸出手。
「翠西一跳到床上,將小貓放在她大腿上,然後又出去,總共來回五次,宇修茫然而難以置信地觀看。等六隻小貓都窩在筱嵐的大腿上時,「翠西」蜷縮在棉被上,一眨不眨地瞪著棋盤。 「我們只缺『霍夫』和『羅絲安娜』。」宇修評論。「噢,我忘了『柏拉圖』,或許你該把它們帶來。」
「你在開玩笑。」她說。「該你了。」
「玩笑?我為什麼是開玩笑?」他丟下骰子。
「我很討厭家畜,可是凌晨三點,我卻在本來是我臥房的動物之家玩雙陸棋。」
「你怎能不喜歡它們?」
「忘掉這個沒教養的問題,它們會破壞房子嗎?我必須睡在那張床上。」
「『翠西』會跟在它們後面清理。」
「噢,真教人安心,」笑意湧上心頭,他才察覺那股渴望白蘭地的緊繃和絕望已經離他而去。雙手穩定下來,胃裡也不再翻攪。
看看他的臉,筱嵐快樂地笑了。「你好些了嗎?」
他尖銳地注視她。「是的,你怎麼知道?」
「人們痛苦時,我可以感受得到。」她說。「一如我能感受到痛苦消逝,你想你能夠再喝酒嗎?」
這個問題令他驚訝,沒想到一個關係很少的人能夠如此完全地瞭解他的痛苦。她專注地凝視他,調皮而誘惑的玩伴而今轉變成正經而關心的同伴。
「我不知道,得等著瞧。」他當她是同輩一樣,嚴肅地回答。「可是這一陣子,我不會蠢得去試驗。此刻已經該死的難以抵抗。」
「我會幫助你。」她伸手蓋住他的手,這比她早先的任何親匿更令他吃驚。這是個支持和友誼的簡單手勢而已。
「你已經是了。」他靜靜地回答。
室內的沉默似乎裹住他們,他覺得自己似乎跌入她藍色的眼眸深處,然後他靠著超級的意志力,將自己拉出來,打破那層魔咒。
「來吧,是你該回房的時候了。」他將棋子收入盒子裡。「你要做的事已經做到了,我非常感激,可是現在我想要回我的房間,你怎麼抱那些東西?」
「我去拿帽盒。」她將小貓咪放在一旁,滑下床,掩住心中的失望,回房去拿盒子。
等她回來時,宇修已經清好棋盤和棋子,把「丹尼」趕下床,然後有點進退兩難地瞪著沉睡、無視週遭忙碌的「翠西」。
「她似乎就此安頓下來似的。」
「她會跟隨貓咪,」筱嵐將小貓咪放進盒子裡。
他走過去將她轉過身來,親吻她的眉毛。
「抱著它們,我會踩到睡袍,如果你不介意,我就脫下來。」她脫掉睡袍,放在床尾。「晚安。」
「筱嵐?」
「嗯?」她停在門口
他走過去將她轉過身來,親吻她的眉毛。
「謝謝你,你對我有很大的幫助。」
「希望是沒有。」筱嵐改變主題。「我們要走前門嗎?」
「我不知道社交拜訪還有別的門?」
「我向來走側門,因為我是親戚□。」
「呃,現在你就和我一起。」
「當然。」她柔順地說,兩人騎到前門。「我該去叩門環嗎?」
「隨便你。」
他放棄保持嚴厲的嘗試,實在不可能一直對她生氣一分鐘以上,而且板著臉的偽裝更是浪費力氣。筱嵐滑下馬鞍,跑上台階,抓住大銅環叩門。僕役來開門,看見訪客令他眨眨眼睛。
「早安,海特,傑士先生在嗎?」.
「嗨,這不是我的小妹妹嗎。」傑士在僕役後面說。「可以了,海特。」他走到門口,俯視筱嵐,揚起一邊的眉毛。「什麼風把你吹來?」他的目光瞄到仍然坐在馬上的宇修。「我來買『少女梅娜』,」筱嵐告訴他。「我告訴仕平不能接受這份禮物,但我想買它。」傑士雙手放在她肩上,將她挪開,慢慢地走下台階,筱嵐跟在後面,一點也不想被忽視。仕平繞過屋角,筱嵐叫喚他。「早安,仕平,我們來買『少女梅娜』。我想你一定想知道貓頭鷹的狀況,它好多了。」她的笑容並末愚弄三個男人。宇修直視她。「別再說無聊話,筱嵐。」他故作生氣地說,跨下馬鞍。「傑士,你對牡馬開價多少」
「我不確定要賣。」
「噢,可是它一定得賣呀!」筱嵐叫嚷。「你說要把它給我,所以你就不能說想要留住它。昨天我好喜歡它,實在不忍放棄!」她轉向仕平,笑得好燦爛。「我們沒野餐真可惜,仕平,不過我陷在進城參加改革聚會的人潮裡,根本回不了頭。」
仕平摸摸喉嚨,一條領巾蓋住瘀傷的指印,但那不自覺的手勢已對傑士和宇修說明一切。
傑士瞇起眼睛。「錯過你的野餐真遺憾,小妹。」他虛假地說。「仕平費了很大的心力想讓你高興。」
「是的,我知道。」她回答。「他白費心令我很不安。」
宇修決定加入攻防賽,筱嵐似乎失去自製了。
「筱嵐,我叫你別再說無聊話了。傑士,你有價碼了嗎?」
「三千英鎊,」是他立即的答案。
「既然我妹妹不接受禮物,那麼我不要個公道價就未免太傻了。」
「公道價!」筱嵐尖叫。「三千——」
「閉嘴!」宇修用力按住她的肩。「這種沒有節制的行為實在太失禮!」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4-12-26 18:05:57
第十二章
「今天早上那女孩在哪裡?」宇修打著呵欠進廚房問道。
二小時前她就吃過早餐,說要去果園拔草。」山姆仔細地瞥他僱主一眼,除了穿著衣服睡覺之外,他的眼神倒很清明,神清氣爽。
山姆將一盤火腿放在宇修前面。「夠嗎?同時我要一點錢買補給貨品。」
「很豐盛,謝謝!」宇修開始進食。「你要的錢去書房的保險箱拿。」
他滿懷罪惡地想起他給妓女的三枚金幣……這還不提為「羅絲安娜」付出的那兩枚—那金額已經足以賞付給鐵匠和屠夫,還能購買一個月所需的麵粉和咖啡,筱嵐堅持她花的是自己的錢,可是他無法讓自己從她的津貼中掃除這筆錢。
「我倒想洗個澡,山姆。」他說,思緒轉向更容易改善的狀況。
「我會在這裡架浴盆,」山姆說。「像小姐一樣,我想你也需要屏風。」
「是的,最好用屏風隔開。」宇修說道。筱嵐來之前,他習慣在中庭的幫浦那裡洗,可是目前這裡不是只住男人。
半小時之後,他安坐在浴盆裡,熱水氤氳地裹住他。將近黎明時,他終於沉沉睡去,而今感覺精力充沛,昨夜他勝過酒癮,那種成就感真是甜美,不過有一部分的功勞也要歸於筱嵐,此刻他在想如何取悅她而不致有太大的花費,或許再去一趙曼徹斯特,或許……他懶懶地閉上眼睛,將水潑向胸膛。
洗澡水微涼,他以為自己聽見山姆進廚房的聲音。過來。」
「在你走之前,山姆,再替我拿一桶熱水過來。」
筱嵐站在門口,環顧無人的廚房,正要告訴監護人山姆不在,心中卻湧過一股興奮的熱潮,使她雙膝虛軟,機會來了……大好的機會。她走向屏風,旁邊放了一排水桶,準備添加水用的。她敢嗎?這實在太大膽了。
「山姆?」宇修有些不耐。「請你再幫我加一桶熱水。」筱嵐拾起最近的一隻水桶,凝聚所有的勇氣繞過屏風。「早安,宇修。」
「什麼……」他目瞪口呆,然後才發覺她十分好奇地瞪著他半掩在水中的下身,他張嘴想說話……隨便說什麼……她已經當頭倒下一桶水。
筱嵐太專注在她的計劃上,興奮得盲目未分辨,隨手抓起第一桶水,不料那卻是冷水。
宇修像只受傷的動物似的低吼,猛地跳起來,抖掉身上的水。「你……你這個小鬼!「他怒吼地跨出浴盆,拉下掛在屏風上的浴巾。
筱嵐恐懼而興奮的尖叫,轉身便逃。宇修裹上毛巾,追在她後面。「過來,你這個討厭的小鬼,」他怒吼,氣瘋了。「等我抓到你,就有你好看!」
「你得先抓到我!」筱嵐躲在桌子後面,眼中閃著挑釁。
宇修甩開椅子,繞過桌子,筱嵐抓過一把椅子擋住他,逃向門口,急急奔過大廳,在一剎那之間停了一下,如果她跑向中庭,僅圍著浴巾的宇修勢必不能追出去,如果沒追上來,就抓不到她。
她轉向樓梯,兩步並成一步爬,宇修飛身撲上來,抓到她的足踝,卻又被她掙脫開來,她繼續朝上狂奔,心中有一絲絲恐懼,熱血在血管中奔流,她已經迷失在感官的世界中,大腦無法再控制身體的決定,到樓梯頂端,她轉向宇修臥室的方向。
宇修跟在她後腳進門,砰然甩上房門,門在「丹尼」的鼻子前面大聲關上,嚇得狗兒叫了短促的一聲。
這場瘋狂的追逐煽動宇修的怒火,令他呼吸急促刺耳。「天殺的,你真需要嚴厲的上一課,姑娘。」他宣佈。「過來。」
「抓我啊!」她眼睛明亮的嘲笑他,向後跳到床上,他的怒氣令她興奮,即使她不明白為什麼。
宇修撲過去,這次終於牢牢抓住她的腳踝,他用力一抽,筱嵐尖叫地面朝下,撲倒在床上,另一腳狂野地在空中踢動。
他隨即緊緊地扣住另一隻腳,將她拉向自己的方向,以致她的裙子縐成一團。他隱約地注意到她的腳底沾著草漬,光滑的小腿沒有著襪子,膝蓋後面的凹處深而絲滑,小而渾圓的臀部裹著耐穿的亞麻襯褲,沒有一點花邊或蕾絲。
當他正和自己那突然冒出的慾望掙扎時,筱嵐扭身仰躺,所以他現在是抓住她交叉的腳踝,她的眼睛像黝黑的深潭,雙唇微分,雙頰染上一朵紅雲,散落的髮絲披在絕美的臉龐上,甜美的胸脯隨著迅速的呼吸上下起伏。而今她的裙子翻到腰間,襯褲的褲角捲到大腿上方,他的眼睛掠過她平坦的小腹,髖骨的尖端頂著亞麻襯褲,以及那修長雪白的大腿。
「我的天。」他絕望地認出那迫不及待的降服,他鬆了手。
筱嵐故作慵懶地坐起來,目光須臾不離開他身上,勝利地確信他的投降。她傾身向前,十分專注地瞇起眼睛,拉掉他的毛巾,他的身體自由地堅硬起來,她更以相同的專注伸手碰觸他,她跪在床上,手指探索學習他的感受。她垂著頭注視自己所挑起的效果,彷彿第一次看見似的。這是事實,那夜在書房中,她太陶醉,根本沒有察覺自己以外的東西。
宇修仰起頭,發出近乎無助的歡愉呻吟,雙手撫摸她低垂的頭,然後他抬起她的臉,低頭吻住她的唇,她的唇急切地分開,舌頭淘氣地和他共舞,他更用力地捧住她的臉,深深探進她口中,以粗獷和愉快的探索索取她的甜蜜,筱嵐終於臣服下來,雙手鬆開,身體向後拱起,不自覺地回應。
宇修退開,凝視她的臉,一隻手指細緻地撫摩她下顎的線條、紅潤的唇和小而翹的鼻尖,他的眼神沒有嘲弄,只有飢渴和一心一意的決心,又在她的肌膚上挑起另一陣期待的戰慄。
他再次捧住她的臉,用力而佔有地吻住她的嘴,她雙臂攫住他,手掌撫摸他的背,感覺他堅硬的身體緊貼自己。
他放開她,退開一步。「脫掉衣服……全部……快一點。」他粗聲地命令,瞇起的綠眸充滿激情。
她笨拙地拉鬆腰間的腰帶,從頭上拉下衣裳,她仍然愣愣地跪在床上,害怕自己快得不足以取悅他。無袖緊身衣上的小鈕扣頑固不易解,有一顆掉了下來,可是她終於拉開來,丟向地板。
「現在換妳的頭髮。」他說。她拉扯已經鬆了的辮子,用五指梳開,甩甩頭,任秀髮披在肩上。
「站起來。」她徐徐起身,模糊地察覺膝蓋好虛弱,身軀興奮的騷動,翻湧的慾望在她血管中湧動。她文風不動,雙手垂在兩側,望著他長長地、流連地凝視著自己的臉龐,一股震顫湧向她的下身。
「轉過身。」
她彷彿作夢般地轉過身,明白他的眼睛漫遊過淡粉紅色的曲線。她感覺他來到身後,身體暖暖地貼緊她的背,雙手移過來愛撫她的乳房,握住渾圓,他的唇拂過她的耳朵,呼吸熱熱地吹過她的頸背。
「求求你,」她低語地哀求,因為她不知道開始的第一句話是什麼,而它穿透亢奮的迷霧,傳入他耳中……他的亢奮是突然出自怒火中,而今他沒再試著壓抑住,反而任它帶著他們翱翔。
「你喜歡什麼?」他貼著她的耳朵低語。「只要告訴我就好。」
她搖搖頭,無法形容她不明白的東西。
「讓我來猜猜看。」他的聲音中有一絲心知肚明的幽默,向前一步,半抱起她,兩人一起倒在床上。
宇修翻身側躺,溫暖的手掌壓在她的腰背,使她趴在床上,他用手肘撐起自己,親吻她的肩骨,然後輕咬摩挲下她的背,嘴唇掠過她的臀,熱熱地沿著大腿而下,直到膝蓋後面的凹處,她蠕動,發出歡愉的呻吟。他向她揭開她自己,展示她的身軀所能提供的愉悅,當他完成背後的部分,將她翻轉過來,自她喉間開始向下的旅程。
「我猜對了嗎?」
他滿意地微笑著呢喃,再次移上她的身體,感覺她的每一吋身軀鮮活敏感的反應。她擺動發出無法言傳的答案,性感而需索的眼睛直視著他,臀部迫切地移動,致使他緊緊勒住的激情爆發出來。他已運用自經驗中學來的每一個技巧,控制自己,教她這個新手,使她的反應足以配合她衝動而未經人事的急切,可是他再也無法等下去了,輕柔地與她合而為一,移動著,直到她能抓住他的節奏,兩人和諧地配合在一起。
他直視她的眼睛,觀看她表情的改變,陶醉在她那坦白而開放的反應裡,認出她每一種感覺的變換。他知道她不會偽裝,不會故作愉悅狀,而這份認知更加深他的歡愉,強烈得令他無法相信,也以某種方式解放了他那黑暗的性遊戲的過去。
「不,別閉上眼睛。」他耳語。
本來微微合上的眼睛再次掀開來,她燦爛地對著他微笑,使他覺得自己即將溺死在她的美麗裡。
他知道她接近高潮的那一刻,蓄意伸手碰觸她,筱嵐出聲呼喊,身體痙欒,背脊拱起,淚水再次盈滿她的眼眶。
他喘息地退開,在浪潮襲來的那一刻,緊緊抱住她,翻過狂喜的海浪,直到被衝上岸,心跳緩了下來,頭腦清醒過來。
「噢,筱嵐,」他低語。「你是使了什麼樣邪惡的魔法呢?」他翻身側躺,仍然樓住她,用拇指拂去她臉上的淚痕,他有過很多女人,但是從沒見過她們在高潮時流淚,這個熱情的小東西兩度高興地哭泣。
筱嵐眨眨眼睛,微笑地伸展身體。「不是魔法。」
「是魔法。」他可憐兮兮地搖頭。「那可不是我想教妳的課程。」
「但是我想學的課程。」她近乎洋洋得意地說。
他哈哈笑,仰躺地拉她躺在上方,撥開她臉上的髮絲,審視她的容貌。「似乎我已經被攻佔登艦,視為戰利品。」
「針對船艦嗎?」
「在戰時。」
她低頭親吻他的嘴角,輕如蝴蝶般的吻點過他的唇。「但這不是戰時。」
「的確不是,」他同意。「你是個女海賊,但不是為戰爭。」
「海賊?」她格格地嬌笑。「我想我可以做個熟練的海賊。」
「上天幫助我們兩人,不過我想妳的確合適。」他呢喃,這種吸引力實在大得讓一個男人無法用顧忌當理由來抗拒。
「可是我不喜歡你最後那個方式。」她突然皺眉地說。「如果是讓我不致懷孕,我寧願服用上次的草藥。」
宇修渾身一僵,突然翻身壓住她,激動地說:「你再也不會喝那種骯髒的東西,筱嵐。」
「為什麼?」
邪惡的地窖再次浮現眼前,葛提文的聲音在他耳際迴響,這女孩是他的女兒,天性的尤物,追求生命的歡愉。
「怎麼了?」她看見他又返回他那惡魔的世界裡,恐懼地摸摸他的臉。「對不起,宇修,求求你,無論我做了什麼,我都不是有意的。」
他將自己拉回現實的世界,面對剛剛分享過歡愉的女人,平板地說:「很多事你不懂,姑娘,你必須信任我知道什麼對你最好。」
「我肯……我願意。」她急急說道,明亮的早晨似乎黯淡一些。「你不會後悔,是嗎?你不會後悔剛剛發生的事吧?」
他怎能後悔這樣的歡愉,或是否認那止不住的熱情?他不會傷害筱嵐,現在他知道了。年齡
雖然不同,她卻是個旗鼓相當的夥伴,而他或許也是引導她那對生命各層面的巨大慾望的最好人
選。或許貝絲對此也有同感,即使在鴉片的迷霧下,做母親的她仍然認出女兒的天性,她是不是
害怕一旦免除少女的限制,她的女兒會就此隨波逐流,放浪不羈?沒有引導,它們將會引她走向
毀滅,貝絲是否也在女兒身上認出提文的影子?
她仍在焦慮地注視他,他再次看見那純真的女孩。他想起她那開放的反應,如果沒被邪惡控
制,這樣的慾望並沒有錯,父親的罪孽不應該歸咎在孩子身上。
「不,」他說。「我不後悔,姑娘。」
「金鈕扣,三吋高的紫色高跟鞋,山姆!」宇修跌坐在廚房的椅子裡。「還有帽子……你不
會相信我們逛了多少家店,才找到她喜歡、而我也能忍受的帽子!」
他搖搖頭,按摩太陽穴。「插了根羽毛草,還有薄紗……根本就是圓筒形的羽毛帽……天啊
……你能想像這個小東西,踩著紫色高跟鞋,戴著一尺高的圓筒高帽,上面還插一根紅羽毛的模
樣嗎?」
「鞋子很美啊!」筱嵐憤慨地說。「別理他,山姆,它們是我所見最美的鞋!而宇修是最冥
頑不靈、最食古不化、最……最趕不上潮流的老古板!」
她靠著桌子,伸長腿,憎惡地打量腳上的咖啡色羚羊皮鞋。「你看看,好單調。」
「是有品味,」宇修說。「高雅。」
「是單調,對嗎,山姆?」
「別把我扯進去,」山姆攪動鍋裡的東西。「我對這種事一無所知。
「我也討厭這頂帽子。」筱嵐怒目瞪著她固執的監護人。
從筱嵐的觀點,這不是一次成功的購物之遊,宇修的行徑令人不悅,彷彿他倆的關係不因昨天早上的交歡而改變。
「呃,那你就不該丟了上一頂帽子,姑娘。」他說。「又沒人強迫妳加入那場混亂裡。」
「歐,有!仕平和傑士強迫我!」
「可是是誰選擇被強迫呢?」他揚起眉毛,略帶嘲笑地說。
「歐,有時候你真令我生氣!」筱嵐站直身體。「我要去餵『柏拉圖』了。」
她正要走向門口,宇修環住她的臀,將她拉近椅子。「別生氣,姑娘,我真的比你懂得更多。」他仰臉對她微笑。
「可是你不知道我想要什麼。」
「噢,我想我們稍後再討論這一項,」他輕聲說。「你或許會大吃一驚。」她的膝蓋突然發軟,他的手臂箍緊她,手掌貼著她的大腿,令她顫巍巍地吸口氣。
「我喜歡驚喜。」他笑著放開她。「去餵貓頭鷹吧,山姆的晚餐可不等人。」喂完貓頭鷹,她飢腸轆轆地回到廚房,山姆的晚餐極為豐盛,有烤羊腿、馬鈴薯、青豆仁,和荷蘭芹。
「要不要喝杯酒佐餐,姑娘?」宇修揚眉問道。
筱嵐搖搖頭。「不,謝謝你,只要開水就好。」
「我想山姆的豐盛晚餐應該配佐餐酒。」宇修平靜地說。,下地窖去拿酒。
「去拿兩隻杯子。」他逕自拿鑰匙
筱嵐不安地望著山姆,他微微聳肩說道:「照他的話做。」
她拿了兩隻酒杯,站在桌邊,不知該放哪裡。
宇修拿來一瓶葡萄酒。「你和山姆,姑娘。」他微笑地拉開瓶塞,蓄意地聞了聞,點點頭,
為他們添滿酒杯,然後他坐下來,開始吃飯。
原有凝聚的緊張驟然散了開去,宇修已然通過他自己的測驗。
餐後,筱嵐幫山姆收拾餐具,書房傳來維瓦第的音樂,他倆都聽得出來宇修指間流出的音符
顯示他靈魂內的和諧。
梢後她進書房,站在他背後,一手輕輕環住他的頸項。
他扭頭對她微笑。「騎馬騎那麼久,你累了,何不先上床去?」
「我不累。」她否認,卻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宇修呵呵笑。「不,當然不累,上樓吧,」他的聲音軟下來。「稍後我上去再喚醒你。」
某些本能的智慧告訴她,自己不能堅持要他陪,也不能留到他預備就寢時,這樣的一段新關係,她沒有佔有的權利,沒有侵犯他隱私的權利。他的年齡和經歷要求她尊重他的權威。
「保證?」他伸手拉下她的頭,用力吻了一下。「保證,我將為你奏一首催眠曲。」
「可是我還不想睡。」
「我不是說會喚醒你嗎?」
她點點頭離開了,催眠曲的音符陪伴她上樓,在她更衣時,更由窗戶飄揚進來。
她沒料到自己會睡著,然而琴聲發揮神奇的魔法,幾分鐘後,她就安詳地飄入夢鄉。
山姆不久也上床休息,宇修繼續彈奏自娛,只是輕柔許多,以免打擾夢中人,他享受著屋內的寧靜,想到沉睡的少女在等候他喚醒的撫摸,他又贏了一天的戰爭,令他心滿意足。
中庭彼端,三個黑衣人變身快跑,藏身在陰影下,其中一人無聲地拉開馬廄的門栓,悄悄溜了進去,馬兒聞到陌生人的氣味,驚覺地嘶鳴,三個人影動作迅速地把稻草堆在角落,打火石一擦,火焰立即點著,亮晃晃地燒著稻草,聞到煙味,一匹馬驚惶地嘶鳴。
三個黑衣人立即退出馬廄,飛奔而去,消失在樹從裡。
宇修聞到煙味的同時,也聽到馬兒驚惶的尖叫,尖叫聲同時也吵醒筱嵐,她立即跳下床,狂奔下樓,在門口遇見宇修。
「什麼事?」
「失火了。」
「搞什麼鬼?」山姆也下樓來。
宇修拉開大門,濃煙從馬廄的通風口冒出來,裡面傳來雜沓的馬蹄聲和尖鳴聲。
「回去!」宇修扭頭對筱嵐說。「別擋路!」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4-12-26 18:06:31
筱嵐順從地縮到一旁,宇修用臂膀護臉,衝進濃煙裡面,山姆跟在宇修旁邊,兩人分別用力去拉每一間馬房的門閂,濃煙下,他們什麼都看不見,只能憑著尖叫聲和馬蹄聲的引領,宇修可以聞到自己頭髮燒焦的味道,他的皮膚發燙,鼻頭像煤渣,肺部因缺乏空氣急喘。
「大波」被釋放出來,山姆正在拉扯兩匹驚嚇過度的獵馬。突然間筱嵐出現在她旁邊,抓住其中一匹的馬韁,柔聲安撫,引它出來。
馬兒出來之後,她離開山姆,跌跌撞撞地衝向通道底端,她的坐騎和「羅絲安娜」關在同一間馬房,而她只能釋放一匹。
褐馬年幼沒有經驗,驚嚇過度,一逕地抵抗。此刻筱嵐覺得頭快要爆炸,肺部似乎著火,她知道自己快要昏倒了,她出於絕望做最後的嘗試,踩上欄杆勉強跨上馬背,腳跟一踢,引它衝出馬房,閹馬以爆發的速度衝到中庭。
放出來的馬在中庭雜沓嘶鳴,宇修狂亂地環顧週遭,月光下只看見蒼白著臉的比利,可是筱嵐卻無處可尋。
「筱嵐!」宇修恐懼地呼喊,褐馬正好在此時衝出燃燒的馬廄。
「天殺的!」宇修大叫,恐懼轉變成怒火。一把將筱嵐拉下馬背,抱在半空中,筱嵐的眉毛和前額的頭髮都燒焦了,連臉上的淚痕都是黑的。
「這不只瘋狂,還沒大腦!」他怒罵。「我叫你留在裡面!」他氣得用力搖晃她。
「我去救『彼脫拉克』,」(譯註:彼脫拉克為文藝復興時代意大利詩人,以十四行詩著。)她激動地喊。「我不能把它留在裡面!」
「彼脫拉克?」他有剎那的困惑,立時明白過來。「我正要去救它。」
「可是它等不及了!」她用手背揉掉眼淚,連臉都揉黑了。「我不能等你……而且『羅絲安娜』……它還在裡面。」她突然向下一鑽,衝向馬廄,把他的話當成馬耳東風。「筱嵐!回來!」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拉回來。「你沒聽見我說的嗎?」他幾乎將她摔入山姆懷裡。「拉住她!」
宇修再次衝入濃煙密佈的馬廄,幾乎匍匐地前進,等他抵達通道末端,肺部幾乎要爆炸,眼睛被煙熏得看不見。
不過他勉強抓住那匹瘦馬的韁繩,同時也聞到動物皮毛燒焦的味道,他跌跌撞撞地拖著「羅絲安娜」走到中庭,它倒在石地上,腰窩上下起伏,口中吐出泡沫,眼睛翻白。
筱嵐蹲在它身邊,淚水汩汩而下,輕柔地撫摸它受苦的身體,然後仰頭看著宇修。「結束它的悲慘吧,它無法呼吸,永遠不能復原!」
「我去拿手槍。」山姆說道。幾分鐘後他沉默地將槍遞給宇修。
「進屋去,筱嵐。」宇修簡潔地命令,拉她起身。「現在就去!」
「沒關係,我不需要——」
「快走!去廚房穿上外套。」他蹲下來,槍口對著馬兒的頭,槍聲一響,「羅絲安娜」震了一下,從此安息不再痛苦。
「我要殺了傑士。」這句話使宇修立即起身,筱嵐仍在附近,還是沒穿外套。
「我叫你進屋裡去!」
「我不需要去。」她頑固地說。
「去套上外套!」他命令,和他被監護人的戰爭必須等到火勢得以控制之後。筱嵐不再抗議,跑進去加件外套,又跑到吊浦旁邊加入他們,用力壓吊浦,讓他們提水去救火。稍後火苗熄滅,她又去安撫穀倉中的馬匹,三個男人則去埋葬「羅絲安娜」凌晨四點過後,比利才上床休息,其餘三人拖著疲備的身體進廚房。
「來杯茶不錯,我想。」山姆開始燒水。
「我被烤焦了。」筱嵐脫掉外套,用手揉著刺痛的眼睛。
「你過來。」宇修一把抱起她放在桌子上。「你和我需要談一談,我的被監護人,撇開妳稱呼它『彼脫拉克』不談……我兩次命令你,而你兩次都充耳不聞。」
「可是你忘了『羅絲安娜』,」筱嵐抗議。「我必須進去救它。」
「你根本不必,」他激烈地說。「我既然禁止你靠近火場,你就不該置若罔聞。你以為我說那些話是在練習發音嗎?」
「我只想到那些馬,而且你忘了『羅絲安娜』。」見他不回答,她匆匆自衛地說下去:「你開槍時,我根本不必進屋裡,我又不是什麼弱女子,殺它是救它,可憐的東西。」她藉機低頭擦眼淚,不必再面對他片刻不離的審視目光。
宇修勾起她的下巴。「在海上的十年裡,」他蓄意地說。「從來沒有人——從來沒有人違抗過我的命令。」
「他們不想體無完膚。」山姆說道。「海軍的紀律很嚴。」
筱嵐想到山姆站在她這一邊。「可是這裡不是海軍。」她指出。
「不是,為此你該謝謝老天,」宇修放她下來「以狀況而論,這次我不計較,不過下次再犯就是大錯特錯。」
暴風雨似乎吹過了。筱嵐轉變話題。「我想給傑士一刀。」
「你說過了。」宇修呻吟地坐進椅子裡。「你為什麼認為是你哥哥該負責?」
「很顯而易見,到處都是他的痕跡。」她說。「他從不忘記侮辱或傷害,只想報復,不擇手段。
「你怎麼知道?」宇修坐直身體,他沒想到傑士的邪惡是眾所周知。筱嵐聳聳肩,喝了一口茶。「獵人貝哈告訴我的,他知道所有的事。」
「嗯,」宇修沉默地喝茶,蹙眉沉思。傑士開始報復了,決鬥似乎會持續到一方戰敗為止,首先而且最重要的是保護筱嵐,只有她安全無虞,宇修的注意力才能轉向私人的恩怨。
葛筱嵐需要一個丈夫……而且要快。
「我們要怎麼做呢?」她說。「我們不能讓他就此逃掉,不是嗎?」
「你有什麼建議?」他微微一笑。「我懷疑他會讓你近身捅他一刀。」
「燒掉他的乾草堆,」她立即說道。「以眼還……可是我們不會傷害任何人,」她的眼中突然有淚光。「如果你睡著了,或者是我們沒驚醒過來,那會如何?或是我們遲了一步呢?」
「這些都沒發生。」他安慰地說。「別去想萬一如何,姑娘。」
「對『羅絲安娜』而言太遲丁。」
「很久以前就太遲了。」他突然站起來,語氣完全不一樣。「你看起來像掃煙囪的人,這麼髒不能上床。」
「你是什麼意思?」可是他已經走出廚房。筱嵐喝光她的茶,隨即打了個呵欠。「我快睡著了。」
「你可以洗乾淨再睡覺。」宇修從門口說到,手中拎著一件她以前穿過的咖啡色天鵝絨長袍,對她招招手,喚道:「過來,姑娘,天氣是有點涼,不過我們可以早早了結。」 「你在說什麼?」他眼中的光芒令她不安。
「你很快就知道了。」他說道,眼中的光芒更亮,唇角也神祕的笑著,令她更加起疑。山姆站起來。「我去睡了。」他蓄意說道。
「不,山姆,你別走。」筱嵐伸手阻止他。
他瞥她一眼,搖搖頭。「宇修先生說得對,你真像個掃煙囪的,一身髒兮兮,如果妳不去馬廄,就不會弄成這樣。」
「可是我以為你站在我這一邊。」筱嵐哀鳴。
山姆笑呵呵地離開廚房。
「來吧,姑娘,」宇修再次招手。「洗澡時間到了。」筱嵐抓住椅背,滿腹狐疑地瞅著宇修。「我不想洗。」
「噢,你錯了,姑娘,你迫切地需要洗一洗。」他輕巧地向她走過來,她則向後縮。
「你要做什麼?」
「帶你到幫浦底下。」他胸有成竹的說,輕易地抱起她來。
「可是天寒地凍呢!」筱嵐尖叫。
「夜很溫暖。」他的保證令筱嵐更加不安。
「放我下來。我要去睡覺,宇修!」
「早該去了……早該去了……」他抱她來到中庭。「事實上,我們倆很快就要上床了。」
筱嵐立即停止掙扎,即使很疲倦,她發覺自己對這句話中的承諾極感興趣。
「我們為什麼不燒些熱水,好好洗一洗!」她小心地建議。
「那太浪費時間。」他把她放在幫浦旁,」手拉住她手臂。「而且那無法說服你相信頑固、執意而行的後果。既然你闖進火場,出來必然髒得像個掃煙囪的。」他放開她的手,把她的睡衣自頭上脫下來,讓她一絲不掛地站在月光下。
「掃煙囪的當然要到吊浦底下。」他宣稱,開始壓把手。一柱冷水沖向筱嵐,她冷得哀嚎。宇修把香皂丟給她。「使勁的洗呀!」
筱嵐想要衝回房子裡,但是水柱沖掉她身上的污垢,使她明白自己沒有選擇的餘地,只能忍受這種處罰性的清洗。她劇烈地跳了好一會兒,試著讓自己熱起來,然後才變身拾起香皂,開始急切地擦洗。
宇修趣意盎然地注視她,慾念急速升起。她那苗條的身軀,在銀色的月光下迴旋,簡直在測驗僧侶禁慾的誓言,她急著要洗完澡,一舉一動之間完全沒有偽裝或誘惑,而這令他更加亢奮。
「我恨你!」她叫嚷,把香皂丟在地上。「別打水了,我洗乾淨了!〕他鬆開把手,仍然笑個不停。「好個誘人的景觀,姑娘。」
「我恨你。」她牙齒打顫地重複,低頭擰去發中的水分。
「不,你不恨。」他用毛巾裹住她的肩。「我很少見識過這麼誘人的表演。」他用力擦乾她
的身體,將生氣和暖意揉進她冰冷乾淨的皮膚裡。
「我無意引誘人。」她半真半假地咕噥,因為他的讚美很討人喜歡。
「是的,所以才更迷人。」他同意道。「可是我相信在未來,在妳闖進任何危險狀況之前,妳會三思而行,我固執的被監護人。」
筱嵐心知肚明,以相似的狀況而論,她還是一樣的做法,不過現在討論這個問題似乎是多餘,尤其是當他在做他現在做的事的時候,暖意一波波地滲進她體內,皮膚仍然冷冷的,熱血卻流動得很迅速。
最後宇修丟下毛巾,拿長袍裹住她。「現在進屋裡去,為自己倒一杯熱茶,在火爐旁邊擦乾你的頭髮,我自己也要洗一洗。」
「噢?」筱嵐揚起眉毛。「我相信如果由我來壓幫浦,你會比較容易洗。」她攤開手臂。「我已經有很多練習了……再者,我也有報復的權利……或者我是指享受的權利。」
宇修微笑地脫掉衣服。「任妳施展吧,姑娘。」他面對她,眼中閃著挑戰和承諾。
她輕快的格格嬌笑,一道水柱噴向他,而且還小心地避開他身上最令她感興趣的部位。寒冷絲毫困擾不了宇修,早在海上的日子,他就常在甲板上的幫浦下洗澡,決竅在於心裡預備它會來,前幾天早上,筱嵐在他洗澡時當頭倒下一桶冷水,他大吃一驚,是因為他期待的是熱水。
他十分嚴肅地清洗自己,任由她繼續壓幫浦,只是他蓄意將自己呈現在她睜大眼睛的注視之下。她以喘不過氣來的熱切工作著,探出舌尖潤潤雙唇,眼中閃著期待。
筱嵐咧著嘴笑,繼續壓了好幾分鐘,宇修跳出水柱之外,抓起毛巾。「你在找麻煩,筱嵐。」他擦乾頭髮和身體。
一起進去,除非妳想再衝冷水。」他邪惡地逼近一步,她尖叫著奔進屋裡,沒進廚房,反而跑進宇修的房間,鑽到床單底下。
五分鐘後他走了進來,她正躺在他床上,床單端莊地蓋到她的下巴,那對湛藍色的眼眸充滿豐富的性感,再次淹沒了他。
「早安,宇修先生。」她踢掉床單,呈現自己,銀白的晨曦下顯得近乎透明。
「早安,我的被監護人。」他丟掉腰間的毛巾,上床來到她身邊。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4-12-26 18:06:52
第十三章
「如果我們去倫敦,你娶了一位富家女,就可以償還你必須用來修復你房子的錢。」筱嵐閒
聊地說。「當然,你不必償還我們花在我初入社交界的費用,例如衣裳、舞會花費等……」
她的小指繞著一根軟軟的胸毛,頭則枕在他的肩膀上,以前她還沒說到這麼多之前,就被切斷了。
「倫敦一定有很多富家女--甚至有錢的寡婦--很想和你結婚,你英俊聰明又--」
「阿諛夠了,」宇修終於打斷她。「我對有錢的寡婦沒興趣,不過你能想像她們拜倒在我的腳前,令我受寵若驚。」
「歐,可是你必須講講理,」她熱切地說。「她們可能不是很美……甚至不年輕……可是如果她們很有錢--」
「我做了什麼,竟然要被一個老寡婦銬上腳鐐,筱嵐!你對我的魅力真的評價不高,嗯?」
「不!我沒有!」她坐起來,表情好吃驚,沒想到他會這麼想。「我說你英俊聰明又仁慈,可是一位年輕、富有、美麗的女子不是會期待和頭銜及財富結婚嗎?我以為事情都是這樣。」她
皺著眉。「我傷害你了?」
「沒有,傻孩子,當然沒有。」他微笑地伸手插入她的髮際。「我很瞭解自己在婚姻市埸上的障礙--一個捉襟見肘,年老的從男爵向來被認為不是什麼好對象。」
「你才不老!」這句荒謬的話令筱嵐發噱。「可是如果你不肯娶一個有錢寡婦,那為什麼不能付錢整修你的房子,做為我初入社交界的花費?我在找合適丈夫時總得有地方住。」
「好吧。」宇修說道。
「什麼?」筱嵐坐在腳跟上,不信地眨眨眼睛。「你剛說我們可以去倫敦?」
「正確。」
「可是為什麼……你何時……改變心意的?」
「你為什麼感興趣?」他揶揄。「我說好還不夠嗎?」
「是的……不是……是的……可是……可是直到現在,你都不曾感興趣,我預期要花好幾個星期才能使你軟化!」
「軟化!」他將她拉下來。「你這個狂妄、狡猾的小狐狸!」
她柔若絲緞,身軀甜蜜地覆住他的身體,他腰一扭,挺身進入她體內。她睜大眼睛,品味這種嶄新姿勢的不同感覺。「我不知道你可以這麼做。」
「有很多方式,甜心。」他撫摸她的背。
「我們全部都做。」她的笑容像只滿足的貓,他爆出大笑。
以前他交歡的伴侶從未如此充滿任性的歡喜,她向來急切,以飢渴的熱情抓住每一種新經驗和感受,而他最愛的是她告訴他她想要什麼方式,甚至要求他也要據實以告。整個過程裡,她告訴他自己的想法,什麼可以取悅她和他。這使做愛成為最能彼此分享的經驗,在這種時刻裡,往日地窖內邪惡的回憶就失去它們咬人的利牙。
「如果我這麼做,」她說道,移動身體,牙齒咬住下唇,雙眉專注地皺在一起。「你的感覺好嗎?」「棒極了。」他說,瞇著眼睛對她微笑。「這樣--」她向後傾地拱起身體,然後倒抽一口氣。「歐……或許我還不該這樣做。」
「隨你想做什麼,什麼時候都好,姑娘,」他說「今天下午一切悉聽尊便。」
「可是也必須要你喜歡,」她嚴肅地說。「你向來確保我的歡愉。」
他再次微笑,探向那完美的渾圓。「你真令人愛憐,年輕的筱嵐。」
半小時後,筱嵐再次集中分散的注意力,回到心中最重要的主題。「我們如何去倫敦?路程好遠。」
「兩百哩。」他同意。「我們可以雇一輛郵遞馬車。」
「然後沿路換車。」她點點頭。「安小姐也是這樣做。」
「這倒提醒我,我們得幫你找一個伴護,」他斜靠著枕頭。「你不能獨自住在單身漢家裡,而不引人非議。」
「可是你是我的監護人。」
「你仍然需要女伴護人……她陪你出席宴會,幫你接見訪客,和你去逛街購物。」
「我想過要問安小姐,」她沉思地說,指尖描摩他胸前的盤蛇。當時你對我好可怕,我覺得無法再忍受和你同住。「
他攫住她的手腕,試著不讓她看見他是多麼痛恨她碰那個罪惡的記號。」我可怕到那種程度嗎,姑娘?「
」是的,但不是太久。我該寫信給安小姐嗎?「
」不,女教師還不夠。「他說。」你需要有某些社交地位的伴護人。「
」可是找誰呢?「
」交給我來辦。「他下床伸伸懶腰。」好個歡度下午的可恥方式。「
」是可愛的方式。「筱嵐不同意。」外面還在下大雨,一個人還能做什麼?「
宇修迷惑地打量她。」下雨的下午,還有很多有用的事可以做,姑娘。「
她聳聳肩。」但都沒這麼愉快,這點我敢打賭。「
」是的,這點我必須承認。「他套上襯衫。
」那我們何時動身?「筱嵐沒有要下床的打算,反而更鑽進床罩裡。
」只等我找銀行談過,僱馬車,安排好這裡的事宜,或許一周後啟程。「
這麼快!」她慵懶的姿勢消失了。「可是『翠西』的小貓那時候還沒斷奶。」
「不!」宇修套上褲腳。「不,不,不,」他來到床邊。「我再說一遍,筱嵐,不行。對'丹尼『我可以讓步,可是我覺不和一隻母貓、六隻小貓、一隻獨腳鸚鵡和一隻貓頭鷹一起去倫敦。」
「我們當然不帶」柏拉圖「。她說,彷彿這個念頭太可笑。」它屬於這裡,而且他的翅膀也幾乎痊癒了。「
」我真是鬆了一口氣,「他嘲諷地說。」然而我們也不帶剩餘的動物園去。「
」如果你倫敦的房子也像這裡一樣有很多老鼠,我想你會很高興有』翠西『同在。「
」不行,不行,不行。我還得再說一遍嗎?「
筱嵐的目光望向他後面,顯然對窗外的雨十分感興趣。
七天後,兩匹郵車的馬兒著迷地觀看他們的乘客之一忙著把一籃小貓和一個鳥籠放進馬車裡。那隻鳥乘客對環境的改變發表了一段多采多姿的評論,然後一臉滿足的樣子,一隻大貓隨後跳上馬車,蜷縮在窗戶旁邊的位置上。一隻大型的雜種犬跑過來,繞著馬車興奮地吠著,尾巴搖呀搖。
宇修確定」彼脫拉克「安全地繫在車後,他實在不明白如何會發生這一切。甚至無法指出他退讓的時刻,他的被監護人有最頑強的意志,完全忽視別人的反對。她一副他的禁令不可能認真的行徑,不知怎的,他也開始覺得自己不是認真的。
可是天殺的,他是認真的!想到和這群馬戲團動物同行兩百哩已經夠可怕,徨論和整個動物團同住在青山街的破房子裡。
他無助地皺眉。 .
」和那些一同旅行實在受不了。「山姆站在他身邊咕噥。」我幾乎想和你一起騎。「
山姆算不上是騎士,搖晃的甲板比馬背更加適合他,騎馬的可能性已經說明他對這件事的感受。
」對不起。「宇修道歉地搖搖頭。」我不知道怎麼會這樣。「
」她的問題是不接受』不『這個答案。「山姆宣佈。
」那我的同題呢?「山姆斜瞥他一眼。」我猜你自己心知獨明。「他走到馬車門口,狐疑地瞧瞧裡面。」還有位置嗎?「
」有,當然有。「筱嵐說道。
」那隻狗呢?「
」我和』翠西『、』霍夫『和小貓一起坐,你可以坐對面。「」那隻狗呢?「
」他坐地板……我猜有時候他會想跟在馬車旁邊跑。「
山姆沉重地歎口氣,爬進車裡。
」你的位置夠吧?「在他坐下後,她焦慮地問。」大概吧「。他不情不願嗅了嗅。」可是這裡很快就會聞起來像豬舍「。」不會的。「筱嵐堅持道,」丹尼「在此時跟著興奮地跳上來。」它們很乾淨,而且我們可以開窗戶。「
」我的脖子不能吹風。「
」哦,山姆,請你別介意。「她伸手拍拍他的膝蓋。
一如以往,他無法抗拒她那哀求的迷人魅力,半接受地咕噥了一聲。整個情況讓他覺得像瘋狂一樣。他自小生長在蘭開夏郡,從沒去過--也不想要去--倫敦。他認為在這裡有夠多的事可以做,而今宇修先生不再頹廢不振,生活更可以過得很平順,可是宇修先生去那裡,他也會去那裡,如果宇修相信有必要做這種改變,那麼山姆不會囉嗦。
宇修騎上他的坐騎,一行人走出中庭,他回頭看一眼他的家。他從未喜歡過這裡,從小就對它沒感情,離開也不後悔,他之所以留下來,是為了他生命中那純純的愛……以及酗酒的他到哪裡又有什麼差別。
可是這一切都拋在他後面了。
而今他困在漩渦裡面,必須找出答案。唯一的方案是替筱嵐找個丈夫。如果留在丹森宅邸,只會浪費她的青春,更無法脫離傑士的掌握,因此必須在他保護下到倫敦去另謀發展。
而且到倫敦以後,他們會找到其他的娛樂或分心的目標,因此解開兩人之間愛的咒語。直到那時,筱嵐才得以真正的自由,踏上貝絲希望她女兒走的傳統的道路,她會找到朋友,參加各種
社交活動,等她專心投入的時候,對他的迷戀就會降低。
至於他自己--以前他覺得倫敦是個百寶箱,有些人還記得他……有些遠親……朋友……他曾經也是社交圈的一員,沒有理由不能再變成那樣,往日的陰影可以被拋開。
屆時他就可以優雅地退出這種異常的……不,不是異常,而是十分不合宜和羞恥的關係。
一旦她結了婚,就能免於傑士的威脅,自己也能自由地離開英格蘭,在大陸重過新生活。
他知道一件事,這個認知是來自於他骨髓深處,而不是出於大腦或理智。一旦她結了婚,他無法忍受住在她附近……內心深愛著……然而為了所有正確的理由,這愛終究要失去,他曾在荒野之地為她母親心痛神傷,而今他不會為了她女兒再經歷一遍。
」莫宇修,不是嗎?「
這個細聲的問題使宇修從書架上抬起頭來,對那位黑眼睛的男人微微蹙眉半晌,然後表情一變。
」凱林登,「他對凱林登伯爵狄馬克伸出手。
」至少十四年了,「他同意道,和宇修握手。
」是的,後來我退役了。「
」好多年不見。「
」當時我們還很年輕,後來你入了海軍。「
」什麼風把你吹來倫敦?社交季的狂歡嗎?「凱林登嘲弄地問。
宇修聳聳肩。」我有個被監護人,「他微笑地說。」安排初入社交界的舞會,似乎是監護人
的職責之一。「
他環顧擁擠的書店。」她也在這裡,尋找奧斯汀小姐的遺作:《說服》。「
」奧斯汀女士是個很有趣的人。「馬克說道。
」機智尖銳過人,對傻瓜和他們的愚行沒有耐心。「
」是的。「宇修同意。」傲慢與偏見……「
」理性和感性。「馬克立即說道。」呃,容我告……;我們或許在懷特或威德見?「
宇修微微頷首。他仍是兩家俱樂部的會員,然而他既無財力也無興趣賭博,更沒興趣在拒絕飲酒時引人注目。
伯爵離開書店,站在街上等候他的馬車,他剛注意到後面一條巷口有幾個少年圍在那裡,剌耳的騷鬧,一個人影突然從窗口跳出來,怒吼地跑過他身邊,他好奇地轉頭去看,那個人影突然轉身,跑回他身邊。
」你的鞭子?「她激動地問。」求求你,快一點。「她不耐地伸手去拿他手中的長馬鞭。
馬克覺得今生從沒見過這麼美或這麼生氣的女孩。他還來不及回答,她已經抽走他的馬鞭,匆匆跑向角落那一群人o .
他愕然地看著她衝進那群人裡面,野蠻地抽動皮鞭,完全漠視被揮中的人的尖叫聲。
」搞什麼鬼……筱嵐!「莫宇修出現在人行道上。」我真不敢相信。「他驚呼。」我轉身才兩分鐘,她又再一次加入混戰圈。「
」經常發生嗎?「馬克同道,既覺困惑又覺有趣。
」一旦涉及虐待動物的時候。「宇修簡短地回答,大步走向聚集的人群。
伯爵著迷地跟在後面。
葛筱嵐勝利地鑽出來,那幾個被鞭打的少年已經逃進巷子裡,她胸前緊緊抱了個東西,帽子歪向一邊,裙子沾了泥,臉上也有一塊泥巴,她的眼睛混合著怒氣和勝利。
」你看!「她對宇修激動地說。」他們正用尖棍子欺負它。「
」我的天。「宇修咕噥地瞪著筱嵐懷中的獎品。」是一隻熊。「
馬克完全明白另一個男人的不悅,然而當筱嵐繼續說下去時,他的肩膀微微地抖動。」是熊寶寶……不過兩個月……而且他們在折磨它。我以為法律禁止人們虐待熊。「
」是的。「馬克說道。」請見諒,可是我似乎沒這個榮耀……「
」我的被監護人。「宇修歎了一口氣。」葛筱嵐。筱嵐,這位是凱林登伯爵。「
」真迷人,葛小姐。「馬克鞠個躬,眼中有著趣意和一點點仰慕。不知怎的,那一道泥巴似乎更強調那桃色和乳白色的肌膚,她的眼睛藍得無法形容,而那氣得顫抖的雙唇甚至更強調那完美的唇形o
」哦,你的馬鞭,凱林登爵爺,謝謝你,請原諒我擅自抽走它。「她交給他。
」不客氣。「他呢喃。」我本來想幫助,可是這樣的提議似乎是多餘。「他趣意盎然地瞥宇修一眼,後者認命地聳聳肩。」過來這裡,姑娘。你的帽子歪了。「他為她把帽子扶正。
宇修抽出手帕,舔舔角落,拭去她臉上的泥巴。」現在,你介意告訴我,你打算如何處理這只熊寶寶?我懷疑』丹尼『會喜歡它。。。它。。。還不提』翠西『。「
」』丹尼『?「馬克著迷地問」』翠西『?「
」哦,我家住了一個馬戲團,「宇修告訴他。」截至目前為止,我們有七隻貓、一隻忠心耿耿的大型雜種狗、一隻獨腳鸚鵡,滿口骯髒的三字經,現在顯然又要增加一隻小熊。。。哦,以前我們還有一隻貓頭鷹和一匹倍受虐待的瘦馬,它們全部都有最輝煌的名字。「
」你真有同情心,吾友。「
」你在嘲笑我。「筱嵐指控地望著他們倆。
」上天禁止。「宇修攤開雙手。」還有什麼比熊更無聊的?「
」是只熊寶寶。「她再說一遍,低頭看著它的茸毛,它也用一對大眼睛望著她。」可是你要如何處理它?「
」我在想熊可不可以住在屋裡?「
」不!「宇修驚呼。
」你不認為它們可以嗎?「她蹙眉。
」我覺得不太可能,「馬克覺得該助朋友一臂之力。 」馬棚似乎是最合適的地方……至少直 到它……它……長大「宇修的呻吟聲令他語氣搖擺,兩人都想到一頭完全長成的熊晃過倫敦住宅區。
」呃,再說吧。「筱嵐說道。」等我找機會檢查它的傷勢和營養不良的程度,我或許會讓它住在屋裡頭一陣子。「
」我真希望我不必走。「馬克呢喃。 」不幸的是我另有約會。「他再次和宇修握手。 」你真是太寬容了,老莫,我實在不知道該恭喜你還是該同情你。「
」我都可以接受。「宇修苦笑地說。他和狄馬克並不太熟,可是他對這種狀況的反應倒造就出一種隨和的熟悉感。不過筱嵐對大多數人都有這種影響力。 」但是我只是納悶社交圈會做何反應。「
」以她的美貌,「馬克聲音輕得筱嵐聽不到。 」全城都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吾友。「
」還有八萬鎊。「宇修也說得很輕,不過筱嵐全心放在熊寶寶身上,根本沒注意。
馬克大聲地吹了聲口哨。」你得揮棍子才能趕走他們,老莫。「
他轉向筱嵐。」葛小姐,請接受我的稱讚,你真是不凡,我知道凱林登夫人會想認識你,我將建議她登門拜訪……在青山街,對吧?「他詢問地望著宇修。
宇修證實地址,心中卻在想筱嵐這種出其不意的行徑似乎為自己造了福。如果凱林登伯爵夫人對筱嵐有好印象,那麼無疑是保證她可以順利進入社交圈。
馬克爬上他的馬車,直接返回位於伯克萊廣場的家,在育嬰室找到他的妻子。
」我剛遇見一位最迷人的小姑娘,他說。「但還比不上我的小艾瑪。」他微笑地身抱起抓住他膝蓋的女兒,將小嬰孩丟向空中,她興奮地尖叫。
狄茱莉抱著小兒子,微笑地看著她的丈夫。『所以呢?』她催促地問,他讓女兒坐在腿上。 「你的會面如何?」
馬克俯身看看他兒子,小嬰兒靜靜地偎在母親懷中吸拇指。 「艾德今天看起來大了一些。」
「胡說,」茱莉格格地笑。 「他和昨天晚上一樣大。」她仰臉承接丈夫的吻。 「你到底要不要說?」
「唔,對,我很少覺得這麼有趣。」他描述整個狀況,向來不甚傳統的妻子也覺得這個故事很有趣。
「莫宇修和我同時進入社交界。」他說,放下女兒。 「不過當時他行徑狂野……哦,好美的房子,艾瑪。」他接過女兒遞給他看的紙張。
「這是媽媽,」她指著圖畫。「和你的馬。」
「真生動。」他嚴肅地說。 「總之,茱莉,我希望你去拜訪那個女孩,她應該是葛提文的女兒。」他皺了皺眉。 「葛家血緣不好,如果那些傳言都是真的,可是很難想像這麼漂亮的小東西有不好的血緣,她讓我覺得毫不虛偽。」
「她和海妮幾乎同年紀。」茱莉說,她的小姑比自己小五歲。
馬克搖搖頭。 「真的,可是你和我都知道,海妮的品味不會不合傳統,她不瞭解葛小姐那種類型。」
茱莉微微一笑。「是的,我想你說得對。」
她的丈夫沉思地說:「如果這女孩是葛提文的女兒,為什麼她的同父異母哥哥不當監護人?
老莫畢竟不是親人……不過……」
「不過什麼?」
「呃,他對待她的方式有些特別,」馬克徐徐地說,記得宇修十分自然地扶正她的軟帽,拭去她臉上的泥。「相當特別的親暱……」
「哦……」茱莉說。「你懷疑什麼?」
「沒事,」他聳聳肩。 「老莫已經三十四歲了,那女孩不過剛出校門的年紀,我覺得他是父伯輩似的……總之,你會去拜訪她吧?」
「我快等不及了。」
兩天後,凱林登夫人來到青山街。
從一位穿皮褲皮背心,戴兩隻金耳環的男人來開門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這不會是一般的人家。
「葛小姐在嗎?」她脫掉手套,環顧週遭,空氣中充滿油漆味。
「是的,我想大概在。」奇特的門房說道。 「小姐惹惱廚房的亞楓斯,讓我告訴你,我不明白我們要廚師做什麼,尤其他還取一個摩登的法國名字,我在蘭開夏可以當廚師,在這裡也應該可以。」
茱莉不知如何應對,大廳彼端的另一扇門開了,一個咖啡色的絨毛球蹦進來,後面跟著一隻大狗。
「』丹尼『!過來這裡!」 一個嬌小的人影隨著追出來,手中拿著一支木湯匙。 「你真是最沒禮貌的動物,別打攪』狄摩尼西斯『 。」(譯註:古希臘之雄辯家)
那只毛球奔過茱莉身邊,她趕緊跳開。
「葛小姐?」她問。
「是的。」筱嵐心不在焉地說。 「對不起,我必須去追』狄摩尼西斯『 ,如果宇修發現它在屋裡亂跑,一定會有大麻煩。」
「』狄摩尼西斯?『」茱莉虛弱地問。
「呃,叫熊寶寶似乎很無聊,你不認為嗎?」筱嵐追著那只毛球。 「山姆,你能抓住』丹尼『嗎?」
山姆咕噥地抓住』丹尼『的頸子,狗兒喘氣地坐下來。熊寶寶縮到桌子底下,只露出一對眼睛。
茱莉坐在椅子上,哈哈大笑。 「馬克說你很新鮮,」她喘氣。 「不過我不認為他所認識的超過一半。」
「馬克?」蹲在桌子前面的筱嵐扭頭問道。
「我的丈夫凱林登伯爵。我相信你們前天見過面,對吧?」
「哦,是的。他很仁慈地借我他的皮鞭。」筱嵐趴在地上。 「出來嘛,傻東西。我只想替你包紮一下傷口。」
就在這一刻,宇修施施然地從前門走過來,他的注意力立即投到翹著屁股趴在地上的筱嵐。』丹尼『興奮地迎向他,一開始他沒看見訪客,
「你在做什麼?」他用皮鞭輕碰那誘人的臀部。
「哇!」筱嵐急忙退出來。 「我正希望你不會在我抓到'狄摩尼西斯』之前回來,我在廚房拌膏藥時, 『丹尼』嚇到它,剎那間地獄開了,弄得亂七八糟。」
「什麼開了?」
「哦,你知道我的意思。哦,這位是凱林登夫人。她來拜訪我們。」她指向茱莉。
「我似乎挑了個非常不便的時刻來。」茱莉拭去她笑出來的眼淚。「宇修先生。」
「凱林登夫人,」他正式地鞠躬執起她的手。 「有時候我納悶,在馬戲團裡會有方便的時刻,
容我為你倒杯雪莉酒,恢復你受驚的神經。」他指指書房,扭頭說道。「筱嵐,把你的野生動 物抓走,如果我再發現它在屋子裡,你們倆都吃不完兜著走。」
筱嵐目送兩人走進書房,咕噥了一句『霍斯』最有創造力的片語。
二十分鐘之後,她才有空加入書房的會面。凱林登夫人和宇修正有說有笑,為了某些理由,
這令她感覺被摒除在外。她更仔細地打量訪客,看見的是一個二十九歲的美麗婦人,煥發出自信 和肯定,和宇修交談的模樣彷彿他們相識了一輩子。
宇修適才公開的責罵仍然刺人,筱嵐覺得自己好稚嫩,彷彿是不請自來地闖入成人世界。
「我可以來一杯雪莉嗎?」
「當然,姑娘,」宇修為她倒了一杯。「那隻野獸在哪裡?」
「馬廄裡面,」她接過杯子喝了一口。「我必須道歉,凱林登夫人,沒有正式的接待你。」
「唔,別道歉,」茱莉呵呵笑。「熊逃跑已經是足夠有力的理由。」
「你的伴護人呢?」宇修問她,並對茱莉解釋。「我母親的表妹石伍德夫人和我們同住,擔任筱嵐的伴護。」
「她拿著嗅鹽躺在床上,」筱嵐的眼睛突然充滿淘氣。「恐怕是『霍斯』又令她沮喪了。」
茱莉問明之後,笑著離開,同時邀請他們一起參加星期四的晚宴。
那天晚上,茱莉告訴她的丈夫。「你說得封,她當然很美麗,但是她的個性更吸引人,完全沒有偽裝,我猜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很美。我打算讓她變成本季之光,你認為呢?」
「既然你有心去做,我想你不會失敗。」他為妻子戴上翡翠項鏈。「八萬英磅的財富,足以媲美特洛伊城海倫的身材和臉蛋,她所需要的是合適的贊助。」
「那麼她將會如願,她會需要一位保證人,屆時我會介紹她認識紀莎麓,她個性隨和,不會反對筱嵐直率的個性,交給伊莎公主倒是不然。」
「我仍然想知道為什麼是莫宇修而非葛傑士擔任她的監護人,」馬克聳聳肩。「你有沒有注意到什麼特別之處?」
「只有她顯然可以將他玩弄在手掌心當中,」茱莉說道。「他偶爾會扮演生氣的監護人。」
「真有趣。」
「是的,還有一位石伍德夫人擔任她的伴護人,是他母親的表妹。」
馬克點點頭。「石伍德夫人有眾人的認可……不過我知道她不是很通達事理。」
「曾幾何時,社交圈會在意這種事?」
她的丈夫呵呵笑。「從來就不在意,或許她越是如此,就越適合宇修和他反傳統的被監護人。其有趣。」
「十分有趣。」茱莉同意。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4-12-26 18:07:35
第十四章
女孩的眼睛盯著陰暗的天花板,模糊地察覺地窖中的燭光投射在她赤裸的胸前。
一張戴面具的臉懸在她上方,她轉過頭,虛弱的抗拒湊向她唇邊的杯子。
「別傻了。」男人歷聲說道,一手扶起她的頭,將杯子壓向她嘴巴。
女孩張嘴讓液體滑下喉嚨,然後又躺回白色的枕頭上面,全身變得懶懶的,四肢發沉,她不知道自己裸身躺在這個陰暗的地窖裡有多久,也不記得喝了多少次那種液體,只模糊地記得在叔叔的木屋裡,見到一袋金子交給她叔叔……好久好久以前……叔叔收起金子,那個戴面具的男人就此帶她走。
她感覺有雙手在撫摸她的身體,那愉快的碰觸令她蠕動、呻吟。在她腦海遙遠的角落裡,她恍忽覺得剛喝下的液體和這種奇怪的興奮感有關,她沒有抗拒,飄浮在充滿黑影的夢境之中。那股身體的剌痛是一埸夢,那個深深的節奏也和她無關,但又好像十分真實的發生在她身上。
仕平在歡愉中閉上眼睛,其他人的眼睛正盯著他。但是他眼裡看見的卻是筱嵐,柔順地躺在他底下,在眾人面前任他肆虐,原有的傲慢和無禮全部都順服下來。傑士承諾會這麼做,而他向來履行承諾,一如他實現威脅一樣。
傑士靠著柱子,雙臂抱胸,面具後面的眼睛也盯著這一幕。像他繼子一樣,他心裡也用另一個人代替眼前這位農家女。莫宇修剝奪眾人的葛貝絲,但是她女兒將來彌補這個缺憾。
這一次再也不會有干預,他將以得到那個女孩和她的財富來報復莫宇修所加給他的每一次羞辱。姓莫的不只要嘗到無法履行摯愛的情人臨終遺願的羞愧,更要目睹她女兒取代十四年前母親的位置。等到一切結束,姓莫的鮮血更要灑在地窖的溝渠裡,償還傑士父親死亡的債。
葛提文早就知道莫宇修封他妻子的感情,急欲在地窖裡把貝絲給他……一份邪惡的禮物,發誓要服從領導者的他,將被迫侵犯他最摯愛的完美幻想,再次學習地窖內最重要的原則:沒有什麼是神聖不可侵犯的!
然而莫宇修卻違反誓約,殺了領導人,而今領導人的兒子已經設計出最完美的懲罰。
傑士的眼睛掠過週遭那些等候輪到他們上場的臉龐,他的目光盯著年輕清新的雷迪尼,那個年輕人的眼神渙散,充滿急切的慾念,隨時準備聽候領導人差遣。他身上有符合任務的所有條件:年輕、英俊,有社交地位和一筆可觀的財富。
傑士朝他走過去,點點他的肩,迪尼立即轉轉過來,當他明白自己無法輪到上棺台時,臉立即垮了下來,但仍以新人的活潑跟著傑士走入地窖內的小房間。
「今晚我是驚人的成功,山姆。」筱嵐衝進大廳。紀夫人答應為我送一份保證書給奧麥克俱樂部,而且我不必坐冷板凳,大家都爭相邀請我跳舞。她旋轉身體。
「如果你再轉下去,就要頭暈了。」山姆替她關上大門。
「太不端莊了,親愛的。」一位胖夫人說。「你有這麼多舞伴固然很好,可是如果你的言行不端莊,很快會失去他們。」ˍ
「哦,噗。」筱嵐咕噥。
「我好累。」她的伴護人吁了一口氣。「那種場面真是太優雅了,不是嗎,宇修?凱林登夫人的餐點真好……龍蝦餅、生蠔……」她不自覺地拍拍肚子。「哦,還有葡萄酒蛋糕,我吃了兩盤……或者是三盤?」她嚴肅地皺眉思考。
「六盤。」筱嵐低聲地說。
「你說什麼,筱嵐親愛的?」
「我說蛋糕很好吃,」筱嵐笑得很甜。「還有奶油泡芙,你似乎很喜歡,我親愛的夫人。」
「哦,是的。」石夫人快樂地吁口氣。「我怎麼會忘記。」
「很簡單,那裡有那麼多山珍海味可供品嚐。」筱嵐仍然甜蜜的笑。
「哦,是的,那麼多樣可供選擇,我相信這是尊重客人的一種方式。」
「是的,你說得對,桃妮,」宇修不容筱嵐再惡作劇下去。「很高興你這麼享受。」
「呃,如你所知,我不是很會社交……自從我親愛的伍德去世之後。」夫人歎了一口氣。「不過我會為這孩子盡力,不會推卸職責。」她走向台階。「對不起,我要休息了。來吧,筱嵐,
你可不想明天一臉倦容,失去美貌……」
「可是我一點也不累,夫人。」
「石夫人有經驗,姑娘。」宇修熱切地說。「想想看,你還沒有機會品味,就眼睜睜地看成功溜走,那多可惜。」
筱嵐對他伸伸舌頭,但仍跟著胖婦人上樓。
宇修笑著搖搖頭。「好個夜晚!接下來幾周,我預計會有很多著迷的小伙子上門追求,山姆,從她進門的那一刻起,要擠近她可不容易。」
「我只希望她的伴護不會在意她的嘲笑,」山姆說。「我一直忍住大笑,這孩子真調皮。」
「我知道,但它令人無法抗拒。」宇修跟著山姆進廚房。「如果她太過分,我會制止她。」
他坐下來,伸展雙腿。「天哪,山姆,我沒想到自己還會再做這種打扮,和那些了無趣味的夫人
打情罵佾。」
「凱林登夫人似乎很不錯。」山姆為他端了一杯茶放在桌上。
「哦,是的。」宇修同意。「其實沒那麼糟,只是我以為不必再經歷那些無聊事,然而……」他歎口氣。
山姆端杯熱茶坐在他對面。「快把她嫁掉,我們就可以回丹森去。」
「那正是此行的目標。」宇修喝了一口茶,一隻小貓跳上他的大腿,撞到他的手,茶濺到白色的背心。
「天殺的!」他怒目瞪著那隻貓,它則蜷縮在他腿上喵喵叫。「這是那一隻?」
宇修不情不原地呵呵笑。「我猜是『阿瑞丁』,不過不敢肯定。」他靠著椅子,閉上眼睛。
山姆自顧自地微笑,這是每夜的儀式,廚房不再是亞楓斯的領土,亞楓斯為了動物的食物和
筱嵐天天吵鬧不休。
山姆暗暗觀察他的朋友,宇修雖然嘴上說不喜歡社交生活,看起按理卻前所未有的年輕和健康。
可是山姆覺得麻煩就在下一個路口招手。宇修很快樂檠,是他對筱嵐的感覺給予他深深的歡喜。然而在這底下,是一份認知、一份肯定,這一切只是暫時的。一旦筱嵐走出他的生活,他會再次頹廢不振嗎?
山姆知道宇修的力量逐漸增加,已戰勝酒癮,有時候這位老水手祈禱這段關係會盡可能延長,然後他想到越快結束越好,否則拖越久,越難扯斷他和女孩之間相連的鎖鏈。
宇修放下杯子,打了個呵欠。「我要上床了。」他抱起小貓,用一手拎著。「不,」他歪著頭瞧。「絕對不是『阿瑞丁』,你一定是『阿尼西』。」他把小貓放在地上。「回去找媽媽。」
貓逕自優雅地修整它的毛。
宇修看著哈哈笑。「晚安,山姆。」
「晚安,宇修先生。」
半小時後,宇修躺在床上,他的房門悄悄地開了,一顆頭顱探進來,眼神很淘氣。「哦,很好,你還沒睡著。」
宇修放下手中的書。「不,我已經習慣你夜訪的習慣,正在等你。你要進來嗎?」
筱嵐溜進房裡,以誇張的細心關上房門,一隻手指按著雙唇。「不可以吵醒石夫人奶油泡芙的夢。」
「你真是個不尊敬人的小鬼!對長者和高明者毫無敬意嗎?」
「如果他們比較高明,我當然尊敬,」她回答。「可是我不明白為什麼單單年長就得使人服從他。」
她從頭上拉掉睡衣,丟到椅子上,然後站在穿衣鏡前面,蹙眉地檢視自己。
她完全沒有禁忌,這已經不是宇修第一次這麼想,她捧起乳房,輕觸尖端,半轉身,一手摸過平坦的肚子,扭頭審視背部的曲線。
「你在看什麼,姑娘?或者該問為什麼看?」他趣味盎然地問。
「呃,以前我從沒看過自己,」她嚴肅地說。「我想我的身材還不錯,你不認為嗎?」
「你還過得去。」
「只是這樣而已嗎?」她伸長一隻腿,轉動腳踝。「今晚那些男人似乎認為不只是這樣。」
「山姆說得對--你在頭暈了。」
筱嵐充耳不聞。「而且他們還只是看到我的臉。」她仔細打量鏡中的自己。
「只是一面而已。」宇修同意地說,納悶這一切有何目的。「但是身為嚴肅的監護人,我必須告訴你,姑娘,幻想自己的裸體對潛在的追求者有何影響實在太不端莊。」
筱嵐又是充耳不聞,轉身背對他。「你覺得我迷人嗎?」
「我以為自己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
「是的,可是我是附近唯一的女人。」她指明。「在蘭開夏郡,你沒有人可和我比較。」
「你究竟在搞什麼鬼,筱嵐?」他想到開玩笑並不是適當的反應。
「沒什麼。」她蹙眉地瞪著地毯。
「有話直說,姑娘。」
「你覺得凱林登夫人很吸引人,對嗎?」
宇修背靠著床頭板,微微皺眉。「你為什麼這麼說?」
「從你們交談時,你看她的方式,我就看得出來。」她回答。「她聰明又美麗,而且你似乎
很喜歡和她聊天。」
「我是喜歡。」
「而且她還賣弄風情,」筱嵐抬起頭。「不是嗎?」
宇修微微一笑。「是的,在她那種地位的女性經常如此,這是一種遊戲。」
「一種你享受的遊戲。」
「是的。」他同意。
「嗯,你也想和她做愛嗎?」
宇修拉長臉,努力弄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
「狄茱莉是已婚婦人,姑娘,而且就我所見,她更是個幸福的已婚婦人。」
「是的,我相信,可是這並未回答我的問題。你想和她做愛嗎?」她站在床尾,抱著一根柱子,完全無視於自己的赤裸。
他決定要誠實地回答:「是的。」他直率地說。「我可以想像和她做愛會很愉快。」
「我想也是。我想她知道的比我更多。」
「你學得很快,姑娘,」他試著讓氣氛輕鬆一些。「過來這裡。」他伸手邀請。
筱嵐仍站在原地。「可是我並不能幹……也不算乖巧,不像凱林登夫人。」
「過來這裡。」宇修傾身向前,環住她的腰,將她拉倒在床上。「不,你不能幹,可是你為
什麼要和一個比你年長十幾歲的女人比較?如果你一定要比,應該找其他初入社交界的少女。」
「可是你對她們沒興趣,」她相當僵硬地躺在他身邊。「我是拿自己和你感興趣的女人做比較。」
「啊,」他坐起身,這似乎是直言不諱的時刻。「我想我們最好澄清幾件事,筱嵐,這次倫敦行是你的計劃,你想找一個樂意配合的丈夫,好讓你可以控制自己的財富,操控自己的生活,
不是嗎?」
她躺著不動,雙眸緊閉。
「筱嵐,睜開眼睛,坐起來。」她沒有立即順從,他拉她坐起來,她只好睜開眼睛,因為閉著眼睛坐似乎很荒謬。
「不是嗎?」
「是的,」她說。「可是你為什麼不能娶我,然後--」
「太荒謬了!」宇修打斷她的話。「從沒聽過這種胡言亂語。我已經三十四歲了,親愛的孩子,三十四歲不是十七歲的好丈夫人選--即使我想要。」
「你不想和我結婚?」她輕聲地問。眼神因受傷害而黯淡。
「我根本無意和任何人結婚。」他說。「如我從前告訴過你,我們在這裡是因為你想來--因為這能使你脫離你哥哥的掌握。你將像其他十七歲的少女一樣,享受生命中第一個社交季,而如果一切都像今晚一樣的順利,你的求婚者會多得令你無法應付,只等你做下正確的選擇,我們倆都達成目標。」
「可是我們呢?」
「我們?」他突然厲聲質問,察覺到問題的狡獪。「我打破書中所有光明正大的守則,筱嵐,太軟弱,允許你操縱這一切,但是我發誓你不會因此受到傷害,有一天,你將結婚,將這些事拋在腦後,當成一段帶給你愉快回憶的插曲,永遠不要告訴任何人。」
「可是我不要結束!」她心痛而坦率地直視他,一手放在他腿上。「求求你,宇修,為什麼要結束?我會努力做個好妻子,學習凱林登夫人--」
「天哪,筱嵐,住口!我不要你像凱林登夫人,我不要妻子,你不明白嗎?」他雙手搭在她肩上,輕輕搖晃。「我不會再進一步陷入這團混亂,你越早找著丈夫,過恰當的生活,我越高興
,你明白嗎?」
「你要甩掉我?」
「你在扭曲我的話。」
「我不認為。」她起身。「你說這是一團混亂。」她俯身拾起睡衣。
宇修歎口氣,一手壓住眼睛。「是一團混亂,你不明白嗎,小東西,這件事多麼不合宜?有些人會說我帶壞我的被監護人,使她墮落,而且有很多人會贊同。」
「可是你不認為?」她套上睡衣,盯著他的臉。
「這是赤裸裸的事實,」他直率地說。「但赤裸裸的事實並不總是全部的故事。」
「你為什麼不想結婚?」
「這個對話越來越瑣碎。」他的語氣似乎突然失去興趣。
「可是我想知道。」她聲稱。「我想我有權利知道。」
「唔,是嗎?」他是真的被惹惱了,不只是因為她的無禮,也因為她鍥而不捨地追問他不想揭露的話題。「無禮的小鬼,你的權利究竟在哪裡?你以為上床使你有權利刺探我任何隱秘的思
想和感受嗎?」
筱嵐漲紅臉。「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她說。
事實上她正是這個涵義,但是一旦訴諸於率直傲慢的字眼時,聽起來就變得很可怕,她覺得自己就像他所說的小鬼,她轉身走向門,口中咕噥。「晚安。」
宇修並未試著阻止她,反而低聲詛咒,納悶自己為什麼沒有預見這種該死的複雜性。尤其是他的處境本來就像個無藥可救的漩渦。
他說服自己相信,她只想試試性魅力的羽翼,他是給予她安全嘗試的機會,自己的感受則完全壓抑。可是如果筱嵐開始覺得他倆的關係應該有未來,那麼他就必須採取嚴厲手段來開導她。
他察覺她已經把方法交在他手中,如果她看見他和那些世故女性打情罵佾,或許更能明瞭,降低他們關係的強烈性,而這當然能幫助他隱藏自己對她那熱烈、煎熬人、著迷的慾望本質。
他如何能告訴她阻礙他們結婚的原因有多方面?他是她的殺父仇人;他愛她母親,她信任他,將女兒的未來托付給他,除非讓她和門當戶對的對象結婚,否則便是違背她母親的信任;他是她兩倍的年紀,家境窮困:他是她的監護人,論倫理和輩份,他不能利用這樣的關係,改善自己的環境。
他一生中已經做過太多鄙劣的事,但是把一個急切、熱情的無辜少女和年紀大她兩倍的男人綁在一起,而且這個男人在地窖中放蕩墮落過,還殺了她父親,這件事他絕不能做。
他傾身吹熄蠟燭,躺在黑暗中,等候睡神是否會光顧他。半晌之後,他重燃蠟燭,身體靠著枕頭,認命地撿起剛剛拋下的書,幾分鐘後,他的門開了。
「你想玩雙陸棋嗎?」
筱嵐站在門口,羞怯地微笑,令人無法抗拒,今晚他已經夠嚴肅了。
「不夠好,」他責備著。「你為什麼不睡覺?」
「睡不著,」她將他的語氣視為邀請,關上房門,走了進來。「我很鬱悶,我不是有意無禮,刺探你的秘密。」
他把書放在一邊。「過來這裡。」
她坐在床沿,仍然差羞怯怯。「你還在生氣嗎?」她問。
「沒有,可是我要你仔細聽我說,那種話太傻了,如果你再提及,那麼以後你和我之間唯一的關係將純然是監護人和被監護人的關係,明白嗎?」
筱嵐點點頭。
「從現在開始,我要你好好享受倫敦和社交界提供的一切,」他繼續說下去,一手環住她的腰,她立即釋懷地吁了一口氣,挨在他懷中。「我要你交很多朋友,打情罵佾、跳舞、參加野餐
和舞會,讓你身邊圍繞著一群仰慕者,享受一切,好嗎?」他用一綹髮絲撩她的臉頰。
「好吧,」她故意用指尖撥弄他的乳尖。「如果一定要。」
宇修哈哈大笑。「我剛允許你放縱地享受一切的歡愉,而你卻只說一句:如果一定要。」
她低下頭,用舌尖去舔他。「只要你允許我做這個,」她仰起頭看他,原本充滿傷害的眼神,而今他只在那封眼睛裡看見性感與淘氣。「或者你寧願下雙陸棋?」
許久之後,當她回到自己的房間,筱嵐輾轉難眠,隔著窗戶觀看黎明。她已經決定自己要和莫宇修結婚,唯一的問題在於如何安排。
她決定兩人要成為情人,雖然他極力反對,但是她仍然做到了;因此她實在看不出有任何理由說她這一步不會成功。
她將令他產生一種錯誤的安全感,遵守他的命令,放縱地享受所有的歡愉和冒除,挑逗追求者,將傳統拋在腦後。宇修很快就會再放鬆下來,忘了她曾提及婚姻的話題。
她會以大膽的行徑令他分心,猜不到她的下一步,他就不會想到她還抱持著和他結婚的念頭。然後,在恰當的時刻……
筱嵐慵懶地打了個呵欠,縮到棉被底下。在恰當的時刻,她會撒下情網,打勝仗。宇修顯然不知道什麼對他們倆最好,因此她必須向他證明。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4-12-26 18:08:44
第十五章
「這次的逛街太棒了!」筱嵐抱著一大堆東西衝進書房。「要不要看看我們買的東西?歐,對不起。」她靜靜地把盒子放在沙發上,坐下來傾聽宇修彈完海頓的奏鳴曲。
「真對不起。」最後一個音符消逝時,她說。「我進來時沒聽見--」
「沒關係」他說。「可是在這件事上,我有一、兩天沒聽你彈過了。」
「我一直都很忙。」筱嵐的借口很薄弱。「一直有人上門找我,又是氣球升空,又是逛街等等活動。」
「或者今天下午?」
「是的,今天下午……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我已經答應和洛勃、麥爾及吉德一起去海德公園騎馬。」
「當然還有你的伴護吧?」
想到胖胖的石夫人在馬背上晃,筱嵐不禁大笑。「不,可是洛勃的妹妹也要去,所以還算是無懈可擊。」
「我真是鬆了一口氣。」
那嘲弄的語氣令筱嵐蹙眉。「你在生氣我沒練琴嗎?」
「是失望,」他聳聳肩。「不過我說過,學不學,決定在於你。」
「哦,現在我覺得愧疚極了。」她的表情令他忍不住大笑。
「那正是我的目的,姑娘。」
她拿靠枕丟他,正巧石夫人『滾』進來。「孩子!」她大驚失色。「宇修,你真的不應該允許--」
「我沒有,夫人。」他俯身拾起靠枕。「不過沒人徵求我准許。」他把靠枕丟回去給筱嵐。
「我的被監護人是個不害臊、懶惰、放肆、睥氣暴躁的小鬼。」
石夫人跌坐在椅子裡,用手用力地煽風。「你可以笑,不過這可不是社交禮儀的方式……現在對人丟枕頭,下次呢?」
「唔,請你原諒,夫人。」筱嵐跳起來,誠摯可愛的親吻她的伴護,這向來能化解她最嚴厲的批評。「宇修正在指責我不練鋼琴。」
「呃,我的天,這不是丟枕頭的理由。」夫人搖搖頭。「你們兩個都不好!」
「你說得對,桃妮。」宇修從琴凳上起身。「我為你倒一杯水果酒,你剛和筱嵐去逛街,一定很需要。姑娘,你可以喝雪莉酒。」
他倒了兩杯,再次坐下束。「來,讓我看看你們出征的收穫。」
石夫人倒抽一口氣像個惡兆,宇修一顆心直往下沉。「夫人?」
「我必須說,宇修,我完全不贊同……完全沒有……筱嵐買的東西,而我卻絲毫無法影響她的觀點。」她喝了一口水果酒,用手帕沾沾嘴唇。
「哦,噗,」筱嵐又發出她慣有的悲歎聲音。「我買了一件最漂亮的緊身上衣、一個網狀皮包,和一束人造花,哦,還有一頂軟帽,和一件晚禮服--你不會相信它有多美,宇修。」
「我確定不會。」他陰沉地咕噥。
「不幸的是它必須修改,所以不能帶回來,不過裁縫師保證明天我可以穿去參加貝美的晚會。」
石夫人發出模糊的呻吟,宇修覺得情況或許比他想像的更糟,他預備面對戰爭。
「讓我看看盒子裡的東西。」
「這是軟帽。」筱嵐拿出了一頂混合著鮮紅色和黑色絲緞褶的大型女帽戴在頭上,再繫上黑色緞帶。「不是很美嗎?還有上衣可以搭配。」緊身上衣是黑色條紋緞質,配上鮮紅色的蓬蓬
袖。
宇修瞪著那些黑色和紅色,式樣並不放蕩,只不過完全埋沒了筱嵐那清新脫俗的美貌。
「黑色不適合清純少女。」他終於說道。
「哦,噗,」筱嵐再次發出那種聲音。「是世故,可是我才不喜歡那些做作的粉彩色,這些花正好可以配上衣。」她把一束金色蘭花放在胸前,她那完美的胸脯看起來黯然失色。
宇修謹慎地說:「桃妮,請你描述一下她的晚禮服。」
「唔,完美極了--」
「我沒問你,筱嵐。」他刺耳地截斷她的話。「我確定你認為它很美。現在,夫人……盡可能說的精確一點。」
石夫人戰慄地說:「是紫色和藍綠色條紋,繡著黑色玻璃珠……我想下擺和領口還鑲著穗邊……取代袖子的位置。我可以想像在某些女人身上看起來很驚人,但不是筱嵐,而且它相當不適合初入社交界的少女。」
「它光彩奪目,」筱嵐說。「我希望看起來很耀眼。」
「除非我不是監護人。」宇修坦率地說,站起身。「我們現在要去選上衣、帽子和胸花,還要去找裁縫師取消晚禮服。你可以在我的引導之下選些比較適合的衣裳,因為你拒絕聽伴護的意見。」
「不!」筱嵐激烈地反對。「我不要拿它們去還!為什麼你就應該知道的比我多,宇修?」
「我希望我知道原因,」他歎了一口氣,對他表姨說。「夫人,如果我是你會先告退,我有種預感,情況會變得很醜陋。」
石夫人來回看看筱嵐頑固的表情和宇修那冷靜但已下定決心的五官,決定接受建議先告退,能把這件事交給比她堅強的人來處理,令她鬆了一口氣。
「宇修,你為什麼要這麼古板?」門一關,筱嵐立即先發制人。「為什麼我不能穿我喜歡穿的衣服?」
「因為你喜歡的完全不合適,姑娘!」他說。「我不明白你為什麼天生沒有對衣服的品味,不過事實顯然如此,因此你就必須接受有品位味者的判斷。」
「我不要。」筱嵐摸摸衣服。「我覺得穿這件使我看起來很世故……不管你怎麼說,我才不要取消晚禮服,去買那些幼稚做作的東西。」
「哦,筱嵐,別挑剔。」他哄她。「這會弄得很尷尬。」他伸出手。「來,親一下講和吧。我們出去選一件真正漂亮的禮服,它的樣式不一定要幼稚做作才合適。」
筱嵐站著不動,她不喜歡為此和宇修爭吵,她在倫敦的時間已經長得足以使她明瞭世故女子的打扮是什麼,讓宇修把她看成清純少女,並不符合她的計劃和目標。他必須明白她已經夠成熟,即使年齡有差距,也足以當個完美合適的妻子,畢竟她已經不是幼稚的處女,所以為什麼要打扮成那樣呢?
「我不明白為什麼要讓你來干預我的衣著,」她終於說。「我穿了一輩子的咖啡色布袋,應該有權利選擇我喜歡的東西,而我喜歡的你都說不可以,太不公平了!」
宇修歎了一口氣,放棄安撫她。「無論公平與否,姑娘,事情就是這樣,只要是我控制韁繩,恐怕你就得按照我的方式來跑。現在,姑娘,我們要上路了。」他逕自走向門口。
她跺腳追出來,他正指揮山姆叫馬車過來。「我不懂你為什麼要我同行,反正我又不能有自己的意見,根本是浪費時間。」
她那特別無禮的語氣令宇修和山姆眨眨眼睛,然後宇修有些挫敗地說:「別像個鬧彆扭的小鬼。」
筱嵐紅著臉別過身去,壓下眼淚,難怪宇修不肯考慮和她結婚,有哪個成年人會想和一個鬧彆扭的小鬼結婚?
字修望著她的背影和低垂的頭,要一個十七歲的女孩別像十七歲,未免太苛求了。「嘿!」他柔聲地說。
她徐徐轉過身來。「對不起。」
「去拿帽子,我保證你不會失望。」
「我會的。」她故意裝出幽默的語氣。
筱嵐認命地陪他出門,他正要扶她上車,街上有兩名騎士大聲和她打招呼。
「哦,是麥爾和吉德,」筱嵐朝他們揮揮手。「我忘了我們要去騎馬。」
兩個年輕人拉住韁繩,在馬背上微微一鞠躬。「午安,先生。」他們招呼宇修,眼睛卻盯著筱嵐。
「葛小姐仁慈地同意和我們去公園騎馬,」其中一位說。「你改變心意了嗎?筱嵐?」
「恐怕是她的監護人另有命令。」宇修友善的微笑。這兩個年輕人衣冠楚楚,渾身散發出健康和力量。
他突然想到自己當年,在地窖中尋歡作樂,早已喪失年輕人的清新和純真,反而顯得憔悴和陰沉,藥物和酒精淹沒了他的大腦,身體則縱慾過度。
「我們必須去買東西。」筱嵐解釋道,看看宇修,那股寒意再次爬上脊髓。他臉上又是那種她害怕的表情。她伸手碰他,他似乎將自己由某個陰暗角落拉回來。
「必要事項,」他點點頭。「很抱歉打斷了你們的計劃。」
「哦,沒關係,先生。」麥爾說道。「或許改明天,筱嵐?」
「好,明天下午。」筱嵐說。「我不會再爽約……甚至是因為宇修先生。」她仰臉露出一抹十分誘人而邀請的微笑。
宇修想到自己叫她盡情地賣弄風情時,可沒料到她會如此認真,而且還這麼熟練地收放自如。因此兩位追求者一臉陶醉的表情,他是毫不驚訝。
「上車吧。」他扶她上車。
筱嵐輕快的跳上車,行動十分優雅。「我們今晚在奧麥克見!」她呼喚。
「你答應陪我跳第一首華爾茲。」吉德策馬騎在馬車旁邊。
「不,你已經答應我了。」麥爾熱切地說,騎在另一邊。
字修揚揚眉毛,納悶這兩個隨從還要跟多久。「你最好盡快解決爭端,姑娘,否則轉上公園街,那裡窄得不適合並騎。」
「我真的忘了。」她笑了。「屆時何不丟銅板決定?」
他們轉向公園街,兩位隨從落在後面。「真可恥啊,」宇修友善地說。「這樣的賣弄鳳情,同時答應兩個男子跳同一支舞實在太不體面了。」
「歐,我確信沒有。」她柔順地微笑道。「他們總是為我爭吵,不過我覺得我的建議相當公平。」
「很公平。」宇修同意。「很高興看到你又恢復幽默感。」
她急於彌補早先的叛逆,毫不抗拒宇修的選擇,只是渴望地瞥一眼那件條紋晚禮服,但是當裁縫師拿出一件櫻桃槓的絲紗禮服,胸前綴著粉紅色的珍珠時,她不得不承認它看起來相當的耀眼。
他們順利地離開時裝店,轉上布魯克街。
「發生什麼事?」筱嵐傾身向前看。
一小群人向他們走過來,揮舞著棍捧吶喊。他們停在一幢大房子前面,一顆石頭砸向前門。群眾湧向台階,另一顆石頭打破窗戶。
「他們在攻擊杜爵士的家,」宇修說道。「全城都發生這種事。」
「杜爵士?」
「內閣閣員。」他心不在焉地說明,心中則在思考要繼續往前走或是繞過去。
群眾憤怒但不致狂暴,他心想,過去一個月以來,一小群人連續攻擊攻府官員的家,聖彼得廣場大屠殺的後果瀰漫出來,然而很多政府官員和受害者以及改革派一樣,震驚於該次行動的野蠻,可是工人階級對這些同情人士和壓迫剝削的階層卻一視同仁地對待。
「前進啊。」筱嵐堅持。「他們不會傷害我們,而且我想聽聽他們怎麼說。」
「我可不想讓你陷在--」
她突然跳下車,跑向聚集的人群。
「筱嵐!」他把韁繩丟給馬僮,跳下去追她。等他鑽到人群前面時,筱嵐正坐在台階上,一手環住一位顫抖的少女。
「下次你再這麼魯莽,筱嵐。我會讓你嘗嘗我的怒氣。」宇修怒氣衝天。「我已經十分厭倦這種鑽進麻煩裡面的莽撞。」
「她被推倒了。」筱嵐好像沒聽見他的話。「她自己都還是個孩子,卻已經懷了孕,你看她這麼瘦,而且還冷得發抖。」她用力揉搓女孩的肩膀。
宇修只好認輸,他很早就從戰爭的經驗中學會勝負懸殊時要認輸。筱嵐懷中擁抱的女孩或許只有十三歲,大大的肚子頂著身上唯一的襯裙,雙唇泠得青紫,臉色慘白、赤腳。
他沒問筱嵐是如何發現這個小東西。他們就像磁石吸住鐵塊一樣地吸引她……或者是反之亦然?總之,他知道他們要收容這女孩,這點毋庸爭論。
「來吧。」他走回馬車。
筱嵐扶著女孩站起來,喃喃鼓勵她走向馬車。
當宇修要扶她上車時,她突然恐慌地驚呼一聲,倉皇倒退。「我不進去。你要帶我去哪裡?
我沒做錯事………我不去感化院!」她恐惶地睜大眼睛,極力掙扎。
「噓,」筱嵐握住她的手。「沒有人會捨傷害你,沒有人會送你去感化院。我要你到我家,溫暖又有食物。你上一餐飯是什麼時候?」
女孩停止掙扎。「不知道。」
「我保證我們不會傷害你。」筱嵐重複一句。「等你吃完東西,我再找些衣服給你穿,然後你要去哪裡都可以,我保證。」
「你是那種好心人嗎?」女孩質問。「我見過他們,一直嘮嘮叨叨的說教,只給一點麵包和稀飯……而且如果你不認錯,說自己是個墮落的女人,他們還不給東西吃。」
「唔,我也是個墮落的女人,」筱嵐輕快地說,沒聽見宇修尖銳地吸氣。「所以你不會被嘮叨,而且我討厭稀飯,屋裡也沒有稀飯。」
宇修絕望地閉上眼睛。「別再多說一句話!」他啐道,深怕馬僮聽見。「你真是絲毫不知謹慎,上車!」他把筱嵐抱上卓車。「你來不來?」他問那個懷孕的女孩,她仍站在原地。
「大概吧,」她說。「可是我們不是要去感化院吧?」
「不是!」宇修十分不耐。
女孩在宇修協助下爬上有些擁擠的馬車。
宇修坐上馬車,開始沿著布魯克街走。
筱嵐縮在椅子上,留位置給身旁的女孩。這使她非常靠近宇修,他瞥她一眼,眼神保證回家必有懲罰,她試探地微微一笑,挨得更近,以致大腿貼住他。宇修的表情沒有軟化。
筱嵐的注意力轉向女孩。「你叫什麼名字?」
「佩格。」
「你幾歲,佩格?」
「不知道。」
「你住哪裡?」
「隨便住。」她聳聳肩,抱住肚子抵抗寒風。
「你沒有家嗎?」
佩格再次聳聳肩。
「寶寶的父親呢?」
「他怎樣?」
「呃……呃……他在哪裡?」
「不知道,不知道是誰。」
「哦。」筱嵐沉默下來。
宇修在門外拉住馬車,跳下來協助乘客下車,跟著她們進門。
「搞什麼……」山姆瞪著新來的人,佩格則駭然地瞪著前腳搭在筱嵐肩上的'丹尼『,它正興奮地舔她的臉表示歡迎。
「你不會以為我們只收容小熊就停止了吧?」宇修諷刺地說。「我想葛小姐要把我的房子變成收容所兼動物拯救中心,才會覺得滿意。」
他轉向筱嵐。「先照顧好你的被保護人,然後到書房來,我想和你談一談。」他大步走進書房,砰然甩上房門。
「現在你又做了什麼?」山姆問道。
「不是我做的事,而是我說的話。」筱嵐可憐兮兮地回答,然後她聳聳肩。「哦,我待會兒再來擔心。下來,』丹尼『,你嚇著佩格了。」她朝女孩安慰地笑一笑。「這位是佩格,山姆。
」她說。「她餓了,我要帶她去廚房找東西吃,然後再燒熱冰讓她洗澡,我去找衣服給她。」
「洗澡?」佩格尖叫。「我不要洗澡。」
「來吧,女孩,」山姆說。「如果我是你,姑娘,我會去書房面對事實,你拖越久,情況越糟。」
「我想也是如此。」筱嵐仍然在猶豫。「和山姆一起去,佩格。」她說。「他和管家會照顧
你,等你感覺好一些,我們再來談談你的下一步要怎麼做。」
「你不能送我去感化院。」佩格恐惶她瞪著山姆。
「啊,我為什麼要做那種事?」山姆搖搖頭。「來吧,女孩,我們去找點東西讓你填肚子。你現在挨餓的是兩個人的份。」
筱嵐看著仍在猶豫的佩格和山姆一起離去,然後她挺直肩膀走進書房。』丹尼『走到它平常的角落--火爐前的地毯--沉重地歎口氣趴了下來。
「你怎敢說那種話?」她還沒關上門,字修就氣急敗壞地質問。「你怎麼這麼幼稚,說話不經大腦?我沒聽過這麼屈辱愚蠢的--」
「可是我只是想安慰她,」筱嵐打斷他的話。「我覺得適合使她放鬆下來。」
「唔,你以為適合讓她放鬆下來!我的天哪!」他雙手扒過頭髮。「等她向全家的人透露你的安慰時,你以為那聽起來會如何!墮落的女人!筱嵐,我真不知道該拿你怎麼辦!」
她沒想到這個後果。「他們不會當真。」她遲疑地說。「他們會認為是開玩笑,或者是她聽錯了。」
「你如何能確定?」
「呃………,因為它顯然很荒謬。」她說。
「哦,宇修,你知道的,任何人不會認為……認為……」
「我誘惑了我的被監護人。」他冷冷地接下去。
筱嵐察覺自己意外地挑起宇修那罪惡感的惡魔。再一分鐘,他會跌入那惡魔的世界……除非她能挑起他其他的反應。
「哦,噗,」她說,撿起一本雜誌,假裝專心地看。「我真希望嘗嘗被引誘的滋味。聽起來可能很有趣,如果我記得沒錯,假如有任何誘惑事件發生,是我挑起的。所以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應該獨佔所有的功勞,」她說,冒險偷窺他一眼。她的計謀似乎十分有效,他的表情不再蕭瑟,看起來怒火沖天。
他拿走她手中的雜誌,在他抓住她之前,她已尖叫地跳開。
「小鬼!」他追過來,她翻到沙發後面,躲到桌子另一邊,對他伸舌頭。
「告拆我,被誘惑的感覺是什麼,宇修?求求你,我好想知道哦。」
他繞過來抓她,她閃到一邊,突然勾到一把倚子,她驚叫一聲,趴倒在椅子上,兩腳毫不淑女地在空中揮動,使宇修忍不住發噱。
他將她拉起來。「我不會問你有沒有受傷。」他宣稱。「如果受了傷,也是你活該。」他撫平她的衣裙。「別讓我再聽見任何有關墮落女人或引誘的討論。」
「是的,宇修。」她的柔順和早先的害怕全是出於偽裝。她的臉頰因為用力而呈粉槓色,宇修看得出來她的亢奮,她以近乎融化的表情凝視他。
「別對我調情。」
「我沒有,」她真實地說。「我該鎖門嗎?」
「你該什麼?」
她的回答是跑過去轉動鑰匙鎖上房門。「好了。」她背靠著門,胸脯因呼吸急速而上下起伏
,雙眸閃著邀請。「我們可以速戰速決。不一定要寬衣解帶。」
宇修全然迷失了,心中模糊地納悶是否有脫離她魔咒的一天,當她用這種方式將他吸入她的魔法裡面時,他無力抗拒。她是這麼地自信滿滿,確定她要的,確定她所給予的……而且又是如此地肯定他的反應,她實在是個獨一無二的女人。
筱嵐徐徐拉高裙子和襯裙,眼睛從未離開他的臉。「我們可以這樣,對嗎?」
「是的。」宇修狂野地回答,整個人被淹沒在純粹原始的慾火當中…… 。
直到熱情解放,頭腦清晰起來,他才想到自己又被打敗了,她用計謀操縱,使她忘了怒氣,
反而投入一個遠離往日惡魔的世界中。和這麼一位毫無壓抑、手腕巧妙的俏女郎做愛如此美妙,叫他如何有愧疚感?而且她對世界的瞭解甚至比他預期的還要多,或者該說她對他的瞭解更多!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4-12-26 18:09:45
第十六章
「要不要來杯葡葡酒,公爵?」宇修禮貌地指著酒櫃問。
「謝謝……謝謝,」他的訪客說。「我相信你會仁慈地看待我的求婚。」
字修表態地鞠個躬,他怎會不歡迎瑞斯佛公爵,這對筱嵐而言將是上好的姻緣。公爵不是追求財富的登徒子,而且僅僅比她年長十歲。
「只是這必須由我的被監護人來決定,」他說。「筱嵐很有主見。」他微笑地舉杯,自己已經變成在社交埸合中舉杯,但滴酒不沾的專家。
「我深信她不是全然泠漠。」爵爺說道。他沒有公然提及頭銜和財富,但是他的自信和得意已是夠明顯的暗示。
「那麼你可以和筱嵐討論,公爵,我還能再說什麼呢?」
「哦,不,」公爵倉促地為自己辯解,以免顯得無禮。「沒有你的允許,宇修先生,我不會提出這樣的話題,只是我被給予某些希望……」他模糊地比個手勢。「葛小姐非常親切。」
「是嗎,」宇修呢喃應聲,筱嵐不只一次在餐桌上嘲弄她傲慢的追求者。不過他覺得自己有責任鼓勵公爵的追求,只不過筱嵐會順服他意願的希望很低。
「請放心,公爵,我會告知筱嵐你這十分光榮的提議。」
瑞斯佛公爵放下杯子,起身告辭。「那麼我期待明天以前會有回應。」
「我想是的。」宇修慎重地說,送訪客走到前門。
一如筱嵐其他的追求者和朋友,瑞斯佛也習於將山姆看成是普通的門房,不覺怪異地接過遞給他的帽子和手杖。「我將急切地等待葛小姐的回音。」
「什麼回音?」山姆一關上門便問。
「求婚的回應。姑娘有機會成為公爵夫人。」
「她不會以此為滿足,」山姆說。「你有沒有看過她取笑地模仿他皺鼻子的模樣?」
「看過,佩格人呢?」
「坐在廚房火邊,雙腳泡熟水,在吃薑汁麵包。」山姆告訴他。「一個懶惰的小魔鬼。」
「她有權利。」宇修說。「至少等她生完小孩,我們屆時再安排。」
「我希望姑娘自有打算。」
「我倒希望她對那只該死的熊已有計劃,」宇修凝重地說。「它像野草一樣討人厭。」
笑聲自門外傳進來,山姆拉開大門。
「哦,謝謝你,山姆。」筱嵐興高采烈地走進來,身後跟著三個年輕人。
字修徒勞地尋找女性伴護人的存在……至少是某位的妹妹或女僕。但是他的被監護人向來忘卻這些必要的小節。因為某些原因,她似乎能躲開人們的批評,他看見她以甜美的笑容和柔聲細語迷住最嚴肅的老婦人。這個葛小姐知道如何利用自己的優點,實在是只狡黠的小狐狸。
「宇修,你見過班爵爺和潘先生吧?」筱嵐說道。「不過我不知道你是否認識雷迪尼,他最近才到城裡。」
宇修只覺得腳下的地在搖撼。這個年輕人是他父親雷伯恩的翻版。伯恩是葛提文的好友,也是地窖活動的主要參與者,更目睹他朋友的死亡。
「我相信你認識我父親,」迪尼說。「他在兩年前過世,不過我似乎記得他提過你名字。」
可能只是隨口提一提,可是萬一伯恩告訴他兒子地窖的事呢?這個年輕人知道實情嗎?
宇修強迫自己微笑地和他握手。「我和你父親多年沒見,戰爭勒住了許多友誼。」
「我回來帶』丹尼『。」筱嵐愉快地說,首度太專注在自己的計劃上,沒注意到宇修心不在焉。「我們要帶它去公園散步。」
「你把女性同伴留在門外嗎?」宇修揚起雙眉詢問。「真無禮啊,筱嵐。」
週遭一片尷尬的沉默,然後年輕的班爵爺說:「先生,我妹妹本來要來,可是她早上喉嚨痛,不敢再出來吹鳳。」
「哦,我瞭解,」宇修說。「我想你也會原諒我想和我的被監護人談一談。」
他不待回答,拉著筱嵐進書房。
「你又要馴話了。」
「沒有用的。」他堅決地說。「對不起,我知道你認為這很荒謬,我也有同感,可是你不能只和男子在城裡出現,為什麼不說服某位女孩和你們同行?」
「她們好無聊。」筱嵐坦白地說。
宇修忍不住微笑。在女校十年,筱嵐的確會覺得異性的注意力十分有趣。
「我可以走了嗎?」看見他微笑,筱嵐下了錯誤的結論。
「不,你不可以。」
「』丹尼『需要運動一下。」
「那麼你只好忍受我枯燥的陪伴,姑娘。」
「你才不枯燥。」她說。「可是……」
「可是我不是那三個仰慕的年輕人。」他搖頭。「去請他們離開,我有些事要找你討論。」
失望但認命的筱嵐依言去行,然後返回書房。
「想當公爵夫人嗎?」
「不想,」她立即說道。「瑞斯佛嗎?」
他點點頭。「考慮一分鐘,筱嵐。除了頭銜,他年輕、英俊、有錢--」
「可是我不想和他結婚。」
宇修歎口氣。「你也不想和貝伯爵、金查理,或理基伯爵結婚。」
「是的。」筱嵐同意。
「我想你不明白,姑娘,全社交圈幾乎每一個合格的單身漢都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你有義務接受其中一位的求婚。」
「我不明白為什麼?」
「因為社交圈的慣例是如此。」他失去耐心。
「你堅持要辦舞會找丈夫,現在卻又拒絕每一項求婚,你究竟要什麼?」
筱嵐搖搖頭。「等我發現以後,我會知道。」
字修揉著太陽穴。「在此刻,你卻冒著名譽盡毀的危除,和那些年輕男子出出入入。」
「至少他們不會用求婚來使我苦惱。」她說。「他們對婚姻還不感興趣,而我也過得很愉快。是你告訴我要享受生活。」
「別和我談邏輯,年輕的筱嵐,這種沒有伴護的探險行為必須結束。」
「可是你不能期待石夫人陪我,她不可能跟得上。」
「我期待你從事你的伴護能跟得上的活動。」他說。「我是鄭重聲明,筱嵐。」
「哦,好吧,」她說。「我現在可以走了嗎?他們都在客廳等我玩猜字迷,因為我們不能出去。」
宇修揮手叫她走開,搖搖頭自承失敗。至少玩猜字迷可以有石夫人在旁監督。
他拿了帽子和手杖出門,邊走邊沉思。如果迪尼知道決鬥的事,一定會告訴筱嵐。可是他為什麼要說?他沒有理由對宇修生恨,而且透露這些事又無利可圖。提文死亡之時他應該只是四、五歲的孩子。
可是萬一他真的告訴筱嵐呢?
宇修越走越快,很難想像筱嵐要從一個陌生人口中聽見她父親死在她的監護人……情人手上的故事。屆時他會喪失她完全的信任。
那麼該由他來說嗎?免得她由別處得知?可是他無法忍受赤裸裸地說出這樣的故事。他必須提及地窖……和他年輕時的醜陋惡行。他不能用這些事玷污了她的純真。
那麼由別人告訴她的危險性有多大呢?
傑士有可能。不遇筱嵐不可能靠近她那個同父異母哥哥和他的繼子。
宇修皺著眉決定,問幾個問題,他將會知道年輕的雷迪尼所知多少。如果他覺得對方有危險,那麼就得讓筱嵐避開和他來往。
一經決定,他走入傑克森沙龍。
「美麗的慈善家好嗎?」馬克走過來問。
「不屈不撓,」宇修說道。「此刻她令我覺得又累又老。我離家時,滿屋子都是垂涎的年輕人在和她玩猜字迷。」
「沒有人求婚嗎?」
「她不肯答應。」他遺憾地說。
「跟我到伯克萊廣場喝一杯葡萄酒,」馬克建議。
「我的妻子或許可以提些策略,鼓勵葛小姐走上禮堂。她真心喜愛筱嵐。」他呵呵笑。
宇修立即接受邀請。凱林登夫人將是個好朋友,而且擅於安撫那些因筱嵐不甚傳統的行徑而有微言的挑剔者。
但在茱莉的客廳,他卻驚訝地發現筱嵐和石夫人也在埸。除了早先那三位,更有一大群男子眾星拱月,他對他的被監護人笑一笑,俯身親吻女主人的手。
茱莉溫暖地微笑,拍拍身邊的座位。她發現宇修身上有極迷人的地方。是他眼睛週遭的小細紋,她心想,和那種歷盡倉桑的氣質,彷彿他已見識、經歷過一切,發現那一切只是惘然。
筱嵐偷偷打量宇修,他和凱林登夫人喧騷地打情罵俏,可是伯爵似乎不受困擾,反而和他們一起因某些茱莉湊近宇修耳邊說的醜聞而哈哈大笑。
筱嵐咬住嘴唇,突然發現週遭的交談變成空洞的唧唧喳喳。面對這麼一位迷人而經驗豐富的女性,她怎敢希望自己能抓住宇修的注意力?他當然會覺得狄茱莉無法抗拒,有好幾位茱莉的朋友也加入沙發上的三人組,在筱嵐偏見的眼睛看來,他們似乎比自己週遭這一群更快樂兩倍。
她突兀地起身,對伴護說道:「你準備離開了嗎?夫人?」
石夫人正和亨利夫人聊得很愉快,被這突兀的問題嚇了一跳。「你想離開嗎?」
「我應該回去看看佩格。」她絕望地找理由,以免自己的突兀離去顯得無禮。「孩子隨時要生,我覺得管家不是個有經驗的接生婆。」
「你是嗎,葛小姐?」馬克半笑地詢問。
「我是沒接生過小嬰孩,」筱嵐說。「可是我幫忙接生過小牛、小馬和小狗,當然還包括』翠西『的六隻小貓。因此--」她住口不語,察覺室內年長的一半正哈哈大笑,年輕的一群則不
信地瞪大眼睛。
「為什麼這麼好笑?」
宇修同情她。「不是好笑,姑娘,」他說。「只是相當的不平常。」
「唔,我明白了。呃,我必須說再見了,凱林登夫人,謝謝你的茶。」她對女主人施禮,納悶宇修是否會一起回去。他沒有移動,只是她週遭的仰慕者跳起來向女主人告別。
茱莉陪她到門口。「如果有幫忙的地方,請讓我知道,筱嵐。」她親吻她的頰。「別管他們的笑聲,那是因為你的知識使他們不知如何應對。」
「我懷疑,夫人,不過我謝謝你的仁慈。」筱嵐心知肚明地說,在石夫人和追求者的陪件下離去。
「有時候她實在不像外表那樣的天真,」茱莉再次坐在宇修旁邊。「但是我敢說你已經注意到了。」
「是的,」他同意。「那是她似乎可以隨意志控制的,這姑娘很擅長照她的意思行事,而且又不顯出她的存心。」
如果筱嵐聽見這句話,一定不會同意,在她最在乎的一件事上,她似乎不能如意。字修似乎和平常沒兩樣,然而又漸漸不一樣。他對她的態度喪失某種無法言喻的東西,她所期待和倚賴的那種特別的注意力雖然沒有完全消失,卻變鈍了。
她嘗試用各種方法來重獲他的注意,但是大膽和眾人調情的結果卻只換來笑和贊同。她獨自出門為自己買了一件最耀眼、最世故的外出服,宇修卻只是哈哈大笑,向她挑戰,要她穿去海德公園散步。
她發現笑聲比起反對來,是更有力的武器,從此那件外出服便束之高閣。
她唯一察覺他密切注意的是她和雷迪尼的友誼。情況雖然不明顯,但是每當迪尼在場,她就可以感覺宇修正盯著自己。是不是因為他察覺她認為迪尼比其他人更有吸引力?這份關係會發展到另一面?迪尼是比她腳下的其他年輕人更有趣、更世故。
或許宇修因此受到困擾?或許他是在嫉妒。他當然不會對自己或對她承認……或許這正是原因。
果真如此,一切還沒輸。她開始蓄意挑出迪尼,對他特別偏愛。
宇修密切注意他們漸增的親密,過了一陣於,他認定迪尼不可能知道實情,否則在宇修在埸時,會有不同的反應和行為。畢竟他還太年輕,而且欠缺經驗,不足以在宇修技巧的探索之下,還能保住這樣的秘密。
既然得到這樣的結論,宇修決定自己不需要害怕這樣的友誼,然而為了某種原因,他仍感覺不安。
「你老是說你不喜歡奧麥克的。」當宇修宣佈要陪她參加募款的舞會時,筱嵐在午餐時問。
「哦,我不介意,」他切了一片火腿。「我平凡的記憶好像沒這麼說,或許是年齡使我觀點
軟化了。」他對著她微笑。
「呃,我很感激,宇修。」石夫人聲稱,拿了好幾個蛋塔。「這星期使我忙得累壞了,在家安靜地度過一個夜晚會很好。我會請亞楓斯幫我預備蟹餅和紅酒奶油當晚餐。」她滿足地點頭。
「我很樂意陪伴筱嵐,關人。」
他是很樂意,筱嵐不滿地心想,因為他很樂於和宴會上一大半的女人調情跳舞,每當他一走進去,她們似乎就亮了起來,而且其中不乏未婚或守寡的。事實上前幾天還有人戲謔地說,似乎她的監護人快進禮堂了。
讓情況更糟的則是他向來歡迎她的夜訪,只不過他似乎常常心有旁鶩,或是旁人,她悲哀地想。
「你今天下午有何計劃,姑娘?」
「沒有。」
「這倒很異常。」宇修揶揄地微笑。「第一次沒有年輕人來敲門?」
筱嵐沒有反應,只覺得氣惱。
「或許你想上歌唱課,」宇修建議。「我們可以練習摩爾的愛爾蘭民謠。」
「如果你想要。」她說。
「不,姑娘,是如果你想要。」
那是字修的密友安小姐最愛的一首曲子,筱嵐決定自己不要在此競爭,她正想找個借口開溜時,山姆走了進來。「佩格時間到了。」他直率地說。「我想你們會想知道。」筱嵐立刻跳起來,有關宇修和他那新娘的念頭都消失了。「我立刻過去。我們需要熱水,山姆,要很多很多。」
「是的,我知道,」他說。「管家已經在燒了。」
「哦,天哪,我們不是應該叫醫生嗎?」石夫人說。
「這不是筱嵐該做的事,宇修,年輕女孩做這種事太粗鄙了!」桃妮向來不喜歡佩格。
「胡說,」筱嵐的眼神發出危險的光芒。「佩格懷孕又不是她的錯,而且你應該心存感激,夫人,上天沒讓你處在佩格的世界。」她說完逕自離去。
石夫人漲紅了臉,怒氣衝天,宇修忍不住皺眉。「她稍後會道歉,夫人,」他說。「這種事她向來極其激動。」
「是你鼓勵她。」
「我只是沒制止她,當一個人如此一心一意,更有獨特的技巧時,制止根本無效……」他起身。「不過她將為她的無禮道歉,如果她沒想到,我會提醒她。」他說下去。「如果你見諒,我
最好去看看有沒有幫得上忙的地方。」他停在門口。「佩格自己也還只是孩子而已,桃妮。」
那漫長的下午,生產的尖叫搖撼了整個屋子。桃妮拿著嗅鹽回她房間。山姆繃著臉提著熱水上上下下。宇修試著從音樂中找安寧,卻發現無效,反像個准父親似的在書房走來走去。
下午四點他再也無法忍受,遲疑不決地來到佩格門外,管家突然開門奔出來。
宇修踏進房裡。「筱嵐?」
「抓住她的手,」她實際地說。「我可以看到嬰兒的頭,可是她太害怕,無力把嬰兒推出來,或許你可以安慰她。」
字修順從地握住那爪般的小手,佩格的尖叫變成低沉獨白似的哀嚎,宇修同情地俯視那蠟般的臉龐和驚恐的眼神。
「哦,我的天,宇修先生,這不是……」管家拿了毛巾和水進來。
「我見過更糟的,」他簡潔地說。戰船上的甲板流滿鮮血、屍體和傷患。「糟很多。」他說
「給我一條毛巾替她擦額頭。」
佩格再次尖叫,身體抽搐,管家沒再多說一句話。
「來了。」筱嵐的雙手熟練的移動。「啊,佩格,是個小女孩。」她抬起頭,綻放明亮的笑容,宇修的一顆心都翻過來。
他努力讓自己和她保持距離,專心盡監護人的責任,將她看待成一位熱切、衝動,有大好未來的少女,然後當她那樣注視他的時候,他的努力全付諸流水。如果他能將她摒在床外,他很願意,可是對她的慾念卻完全超過理性。他告訴自己,只要她不再捲入他親暱的生活裡面,他就得以將一切拋在腦後,然而只要她繼續在這裡,夜裡推開他的房門,帶著美妙而無禁忌的激情滑上他的床,他就無法抗拒。事實上,他無法想像要怎樣一位超人的意志力才能抗拒這樣一份禮。
所以,他試著嘲笑他們的做愛,讓他們的關係維持在輕鬆的基礎上,重點在他的權威,而非他們的愛。可是現在,當他看著她的臉,在成就感和生命的奇跡中發出光輝時,他對她的奇妙、深刻的感情重新搖撼他。那是近乎著魔的慾望……不是對她母親的那種愛,而是他可以描述,幾乎可以成形的一種真實、堅固的東西,而且那個東西不肯走開。
忙碌的筱嵐沒有發覺宇修動容的表情,逕自熟練地切斷臍帶,將孩子抱給母親。
「瞧,佩格,你的女兒。」她把寶寶放在筋疲力盡的孩子胸前。
佩格漠然地瞪著那個小生命,然後轉過頭去,閉上眼睛。
筱嵐抱著嬰兒,眼睛困擾地望著宇修。「我想期待她立即愛上寶寶是太過分了,好玩的是人類不像動物那樣。」
「給她時間,姑娘,」他說。「她筋疲力盡,受了很多苦,讓她睡一會兒。」
「她必須哺乳。」管家唐突地說。「孩子給我,筱嵐小姐,我去幫她清洗,然後她母親可以餵她。」
「我來幫你。」
「不必了,小姐,我知道該怎麼做。」
「來,筱嵐,」宇修靜靜地說,瞭解管家和石夫人一樣震驚,認為葛小姐不該介入一個妓女的生產過程,但是筱嵐不明白。
筱嵐俯視自己沾血的雙手和圍裙。「我最好去洗一洗,待會兒就回來。」
宇修隨她走出來,關上房門,勾起她的下巴,輕吻她的唇,本來應該就此結束,然而他的雙手反而抓住她的頭,嘴巴蓋住她的,舌尖深深地探進去,那股佔有慾令他倆大吃一驚。
「哦,」他終於放開她時,她露出相當迷惑的微笑。「這是為什麼?」
「我不確定,」他說。「似乎管不住自己。」
她眸中露出深思的光芒。「那通常發生在我,而不是你身上。」
宇修已經好久沒有屈服在衝動之下,這樣的採取主動。她心中燃起一絲希望之光,或許他心有旁鶩的時期已經結束,她將恢復在他生活和思想當中最重要的地位。
字修看透她的沉思,立即振作自己。「這個吻是道喜,」他輕快地說。「你真是太棒了,累不累?」
她眼中的光芒消逝。「不,不累。」
他努力不去看她的受傷和失望,告訴自並無選擇揮的餘地。「那麼,你仍要去奧麥克嘍?」
「是的,」筱嵐揚起下巴,粲然一笑,驕傲拯救了她。她必須學會不讓他看見自己對他的期待多於他準備給予的。
「管家會照顧佩格和嬰兒,」她說。「我最好去更衣預備參加晚宴。」 「在你走前,筱嵐,你欠桃妮一個道歉,我要你立刻去做,你太無禮了。」他冷靜而嚴肅地提醒她,彷彿剛剛那一吻從未發生過。
筱嵐並不氣憤他的提醒,只是提醒的時機和態度宛如當頭潑下一桶冷水。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4-12-26 18:10:13
那一夜在奧麥克俱樂部,她艷光四射,笑語喧嘩,整場翩翩飛舞,男士有如眾星拱月地環繞著她。
宇修暗暗地盯著她,明知道她沒喝酒,看來卻像是喝醉了一般,眼睛晶瑩發亮,雙頰染上一抹淡淡的粉紅,嬌小的身軀散發出沸騰般的精力,感染了跨入她軌道的任何人。
雷迪尼束手無策。領導人給他的指示精確無比,但是他們沒有考慮到,因為某些原因,葛小姐對進一步的肌膚之親無動於衷。
哦,她是鼓勵他的調情,而且還榮幸地給予他諸多的注意。從眾多的追求者之中獨獨挑出他來,但是這一切都帶著一股玩笑和遊戲似的態度,使他不可能有進一步更強烈的行動。他知道自己沒有真正進入她的親切當中,雖然眾人都以為他獨受青睞。
無論如何,他必須得到她的信任,令她暈頭轉向地跟著他。
他用半邊耳朵聆聽朱利安向筱嵐訴說他們昨夜的行蹤。「倫敦的漁市埸真是奇特的地方……那裡的人們,筱嵐,你簡直無法相信他們有多有趣,他們說話含糊不清,總是打來斗去,我們至少看了三場互毆,對嗎,瑞克?」
「哦,至少,」他的朋友同意。「我們差點還捲進去。不過最好的是那裡的牡蠣,就站在街邊大快朵頤,棒極了。」
「男士真幸運,」筱嵐說。
「為什麼女人不行?我真想去漁市吃牡蠣,觀看人群,又不會有人知道我是誰。」
「呃,為什麼不行?」迪尼徐徐地說,訝異於自己的聰明。
「我怎能去?」筱嵐好奇地轉頭看他。
「明天和我們同去。」
「如何去?」她滿懷興趣。
「只要你做男孩的打扮。」迪尼輕聲建議。「那就不會引人注意。」
筱嵐興致勃勃。「好棒的計劃,可是我去哪裡找男孩的衣服?」
「交給我來辦。」迪尼說。「明天早上我會送到青山街。」
「你怎麼出門?」瑞克問。
筱嵐微微蹙眉。「那要看你們去的時間。」
「哦,凌晨兩點以後。」朱利安說。「那時候載魚的車子才會來卸貨。」
明天晚上,筱嵐以矛盾的滿足心想,她不會照常去夜訪宇修,反而要到漁市埸。如果他因而思念她,那更好。
「我在屋外和你們碰面。」
「你能溜出伴護的視線外嗎?」瑞克問。
「輕而易舉。」
「那麼你的監護人呢?」迪尼盯著她問。
筱嵐望向在舞池跳舞的字修和安小姐,兩人似乎對交談比對華爾茲感興趣,而且他似乎把舞伴擁得出奇的近。他可從來沒和筱嵐跳過華爾茲。
「不會有問題。」她漫不經心地說。
事實上,她根本有意讓宇修知道這次的冒險之旅。他期待她自己好好享受,她就依言而行。讓他看看其他事情也能和交歡一樣有趣……夜夜做同一件事也會覺得無聊,她也可以不依賴他。
「那麼我們兩點在門外等你,」迪尼說。「我在早上送衣服過去。你會介意它們的款式不是很優雅嗎?」他半笑地打量她,傳遞了某種親暱的訊息。「問題是,你很嬌小,我的衣服不合適
,但是我可以借我弟弟的衣服。」
「你弟弟幾歲?」筱嵐全然不覺得這樣的對話很無禮。
「十一歲,而且他幾乎和你一般高。」
筱嵐笑著拂過他的手,他迅速地將她的手舉到唇邊,大膽地說:「我等不及看你做這樣的打扮。」
「這句話,」筱嵐嘲弄地表示不贊同。「太不合宜了,迪尼。」
「可是你正提議一趟最不合宜的觀光之行。」他正色地說。
「容我提醒你,是你的提議。」她辯解。
「不過我可沒見到你有任何遲疑。」他的眼睛對她笑,仍沒放開她的手,她也沒作勢抽回。
雷迪尼今晚似乎再次獨佔鰲頭,其他兩位追求者悶悶不樂地心想,各自希望曾想到這麼大膽的提議。
回家途中,宇修心想,他的被監護人身上一股壓抑的興奮是否出自他的想像,她似乎心有旁鶩,對他的交談心不在焉;然而她眼中的光芒卻是明顯的淘氣。
他決定稍後等她私下到他房裡時再問問題,然而,他們一到家,她立刻說要去探望佩格和她寶寶,隨即道晚安,飛奔上樓。
他皺著眉,走到廚房,慣例和山姆在夜裡聊一聊。
「佩格好嗎?」
「完全不管小嬰兒,」山姆為他倒茶。
「似乎手足無措,甚至不想餵奶……可憐的小老鼠哭得快爆了。」
「現在似乎相當安靜」。
「管家太太受不了她的胡鬧,」山姆在火爐前伸長腿。「此刻佩格虛弱得無法抵抗。」
「我想筱嵐會解決。」字修滿懷信心地說。不久就回房上床,徒然地等候通常的夜訪。
最後他終於入睡,努力說服自己應該高興。他費心降低兩人關係的強度似乎有了渴望中的效果。然而他卻仍然感到悲傷,納悶要多久以後,這種失落感才會平息。
筱嵐獨自蜷縮在床上,從腳邊』丹尼『的重量得著安慰,心中卻淒慘地猜測宇修是否注意到她沒來。或許他正作著美夢,夢見他和安小姐做愛……或是和狄茱莉兩情繾綣……
不過如果她明天的計劃有效,她將是他唯一的心上人,眼前的拒絕只會讓再一次的結合更加美妙。
第二天早上,迪尼親自送包裹過來,筱嵐熱切地歡迎。
「你帶來了嗎?」
「是的,想看看嗎?」他將包裹遞給她。
「我最好別在這裡打開。」她扭頭看向開著的書房。「山姆隨時會冒出來,我可以請你喝杯雪莉嗎?」
「謝謝你。宇修先生呢?」
「我不知道。」她真誠地說。她下樓時宇修已經出去了。山姆只說他去辦事。
迪尼沉思他的下一步,現在做任何宣佈會不會太快了?
「你衣裳的緞帶正好配合你的眼睛,」他微笑。「你的選擇真有眼光。」
「哦,不是我。」筱嵐些微懊惱地回應。「是宇修先生和石夫人作的決定。我認為他們干涉太多了,不過……」
她目光閃爍。「他們兩個都不會選擇包裹裡的衣服,這使我作此打扮更加有趣。好主意,迪尼。」
他謙虛地一鞠躬。「我等不及要看你穿長褲,筱嵐。」
筱嵐突然覺得不自在。昨晚他也說過類似的話,但當時聽起來比較不一樣,好像是開玩笑。今早的語氣則像在對一個蕩婦說話……而且他那種掠奪般的眼神更令她不安。
迪尼立刻發現自己的錯誤,這適合地窖的遊戲,而且傑士更警告過他要巧妙。沒有禁忌的時刻很快會來到,屆時他將得到酬勞。
「對不起,」他伸出手。「這話是驚人的無禮,筱嵐……可是我真的覺得你……呃……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不過你不像其他的女孩……你很容易交談。」
「讓我們談別的。」她釋然地接受他的道歉。
他正以有些邪惡的內容逗她開心時,宇修走進書房來,一身騎裝,靴子沾塵,當他看見誰讓筱嵐笑得這麼大聲時,不禁怒氣沖沖。
「哦,字修,迪尼正在告訴我有關馬格麗的醜聞,」她笑著轉向他,那一刻忘了兩人之間的不和。「顯然她--」
「我相信我聽過了,」宇修走向酒櫃。「雷先生,我可以添滿你的酒杯嗎?」他問。
他冷淡的語氣絕非無禮,但也不是鼓勵。年輕人婉拒他的提議,不到幾分鐘內就告辭離去。宇修沒有錯過筱嵐送客時那有陰謀般的眼神。
這隻小狐狸又在玩把戲了,他不安地心想。她為什麼要選上雷伯恩的兒子玩呢?
「你在算計什麼,姑娘?」他唐突地質問。
「沒有,」筱嵐否認,謹慎地避免望向沙發上的包裹。「你對迪尼為什麼如此不友善?」 「有嗎?」他聳聳屑。「不是有意的,不過我也不認為你應當獨自接見一位年輕男士。」
「歐,古板!門是開的。」她說。「沒什麼不合宜的地方。」她故作粗野地說下去。「如果我從來沒機會和潛在人選私下交談,那又怎麼找丈夫呢?」
宇修掩住心中的不悅。雷迪尼如何吸引筱嵐?「我可不敢妨礙如此重大的目標,姑娘。」他溫和地說。「我沒料到你封雷先生的好感如此強烈。」
「我發現他比大多教人更有智慧。」
「啊,可是他夠體貼嗎?」宇修故作趣味地詢問,以掩飾自己的不安。
「他必須如此,」筱嵐狡黠地說。「因為我可無意和任何不准我控制我的錢的人結婚。」
「那麼,我親愛的女孩,我懷疑你只好選一個愚蠢的丈夫,」宇修說。「因為聰明的男人不會願意接受擔任被壓制的丈夫角色。」
「可是我不會壓制……」筱嵐氣忿地抗議。「那太不公平了,字修,我何曾壓制過你?」
「從來沒有……而且也別想那麼做,」他改變話題。「母親好嗎?」
「管家太太比我更能叫她聽話,」筱嵐說。「我說話的方式似乎不對。」
「那倒不令人驚奇。」
「我想也是,」她聳聳肩。「只要有人能說服她喂嬰兒,那就沒關係。」
她悠閒地走向沙發坐下來,掩藏住那個包裹,心中暗想如何在宇修的眼前拿出書房?如果留下來,他一定會注意到。
「今晚我想留在家裡,」她說。「石夫人會很高興有人陪她。」
「我相信她會的,」他微笑地同意。「彌補一下嗎,姑娘?」
「一個好借口。」她回他一笑。「我覺得自己應該這麼做。」
「我真欽佩這樣的自我犧牲。」他說。「要不要我起而傚法呢?」
「不,」筱嵐搖搖頭。「我決定要懺悔,整晚玩雙陸棋。再者,管家太太也需要休息一下,我可以替代她照料,你一身灰塵……在午餐前不換一下靴子嗎?」
「要嗎?」宇修迷惑地皺眉,打量腳上的靴子。「我沒遇見過禁止穿騎裝上餐桌的家庭。我冒犯了你嗎,我的被監護人?」
「不盡然,」她說。「但是從室內的異味來判斷,我懷疑你的靴子不只沾到塵土而已。」
「我沒聞到什麼,不過……」他站直身體。「我痛恨冒犯你那美麗的小鼻子,」他經過時輕輕掐了她鼻子一下……一種充滿親切感的監護人姿態,絲毫沒有暗示到一個情人的強烈慾望。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4-12-26 18:10:49
第十七章
這身打扮並未使她像個小男孩,筱嵐心想,對鏡打量自己,棉布長褲配白色細麻襯衫,再加上一件及腰的雙排扣合身夾克、白襪、黑色平頭鞋……在在都算合身,但就是有些不對勁。她蹙眉,對著鏡子轉身。合身的夾克似乎烘托出高聳的胸脯而非隱藏,穿長褲的臀部也比穿裙子更加引入注目。
事實上,整體的效果實在太不端莊。石夫人看了大概會倒地不起,至於宇修……呃,她很快將會發現宇修的反應。她戴上黑色的天鵝絨扁帽,對整體的效果似乎無啥差別。
鍾敲兩點,她輕輕地打開房門,丹尼「嗚」了一下,而今已經習慣被留在房裡,僅僅蜷縮地目送她走進陰暗的長廊。
宇修還沒回來,山姆會一如往常地在廚房等門。只要宇修沒在五分鐘之內回來,計劃就有效了。她飛步下樓,推開窗房的門。
「山姆,我要和一些朋友出去,」她輕快地說。「叫宇修別擔心。」
「什——什——什麼事……」打著瞌睡的山姆醒過來,對著半踏出門口的人影眨眨眼睛。
「你剛剛說什麼?」
「我要出去,」她說。「一、兩個小時回來。如果前門不上鎖,我就不必吵醒任何人。」
山姆還來不及起身,她已經走了。過了一分鐘,那幅令人難以置信的影像才在他眼中成形,他氣極敗壞地詛咒,急急追出門,又剛好看兄一身大膽裝扮的筱嵐,在一位年輕人的扶持下,爬上出租馬車。
「我的老天爺,」山姆咕噥地再次關上大門。這次無異是火上加油。他回到廚房,搔搔頭,毫不懷疑筱嵐如此魯莽大膽是自有她的理由。
他開始泡茶時,聽見宇修的腳步聲。「還沒睡,山姆?」宇修走進來。「你不必等我的。」
「我知道,」山姆說道。「不過我會留你自己等候小姐回來。」他將杯子放在桌上。「你的茶。」
「等她?」宇修詢問,警鈴開始鐺鐺響。
「她剛出去,」山姆回到位置上坐下。「大約半小時前,她冷靜地走進來,說:『山姆,我要出去,告訴宇修,我一、兩個小時內回來……不必鎖門。』她說以免她吵醒任何人。」
「天哪,她去哪裡?現在是凌晨兩點半!」
「不知道……看她那身打扮,我可不想猜。」他抿緊唇。
宇修呻吟。「說出來吧,山姆,我受不了懸疑。」
「她打扮成男孩……只不過不像男孩……該扁的地方都凸出來。」
「什麼!」
「你聽到了。她和那些常常來往的年輕人一起爬上出租馬車。」
「我就知道她有陰謀。」宇修咕噥。「因為某些原因,我雖然沒有讓她留意到這種淘氣的行為,看來現在正是時機。」
「我必須說,筱嵐,這些衣服沒讓你像個男孩,」朱利安炯炯的目光盯著對面的嬌小身軀,打了個嗝。
「我知道,」筱嵐說。「你們都醉了嗎?」
「迪尼沒醉,」瑞克歪歪地一笑。「像法官一樣清醒,對嗎,迪尼?我們在喝酒的時候,迪尼乖乖的在他母親的客廳。」
「幸好有人很清醒,」迪尼宣稱。「否則我們就到不了目的地。」
他的目光幾乎離不開筱嵐。在地窖裡,也有女孩做男孩打扮。記憶挑起他鼠蹊的慾念,他在座位上欠動著,還好車內光線陰暗。他移開目光,努力壓抑著,如果他要筱嵐以這種方式做為報酬,他知道傑士會准許,回報他的成功……
馬車停了下來。
「到了。」瑞克蹣跚地下車,腳一滑,單膝跪在地上。自己哈哈大笑地爬起來。迪尼協助筱嵐下車,她愉快地發現長褲的碓有諸多方便。馬車輪滾過石子地,男男女女跑過去卸下新鮮的魚貨,昏黃的燈光下,這一切似乎充滿生機。地面潮濕滑腳,魚腥味令筱嵐忍不住皺皺鼻子。
「天哪,」筱嵐聽見兩位漁婦以三字經交談。
「他是誰?」朱利安迷惑地問。
「她們可以替『霍斯』上一課。」
「莎士比亞劇中的人物。」瑞克博學多問的點點頭。
「事實上,我指的是一隻鸚鵡。」筱嵐說。
「哦,不……不是鸚鵡。」瑞克直搖頭。
「我記得很清楚。」
「錯了,女孩,不是鸚鵡,是莎士比亞筆下的人物,我記得很清楚。」
「是的,不遇也是只鸚鵡……哦,算了。」筱嵐放棄和兩個醉酒的朋友講理。「我們去找牡蠣。」
「在那邊的帳篷,」迪尼扶住她的手時,護送她來到一個氣味腥臭的帳篷,裡面有一個速度驚人的婦人正在剝牡蠣。
「我要四打,好婦人。」瑞克說。
「那要一先令。」婦人頭也不抬地說。
「胡說,」迪尼開口。「昨晚才賣六便士。」
「有什麼關係呢?」筱嵐急切地低語。「殺低並不公平,您想夜復一夜做這種生意嗎?」
迪尼瞪著她,以前他沒聽過任何人有這種說法,好半晌想不出合適的回答。
「筱嵐說得對。」朱利安翻弄他的口袋。「相當對……你向來都對,不是嗎?筱嵐?」
「別叫我筱筱,」她半笑地說。「而且我並不一定都對,除非在這種事方面。」
「來。」迪尼丟了兩先令在盒子裡,這種慷慨令婦人斜瞥一眼,點了點頭,雙手仍然剝個不停。
筱崗則捏捏他的手。「謝謝你,真慷慨,這對她有很大的意義。」
迪尼懇求地微微一笑,掩住心中的滿意。
筱嵐接地漁婦遞過來的一盤牡蠣,倒進嘴裡,滑溜溜的牡蠣甘甜的滑下喉嚨,滋味獨特。
「還要嗎?」迪尼問。
「不,我不會吃你的份,不過滋味真的很美。」
朱利安坐在石地上,背靠著木箱,雙眸半閉,微笑地將牡蠣倒進嘴裡。
「想不想到處走一走,筱嵐?」迪尼建議。「你或許會覺得有趣。」
筱嵐微微顫抖,夾克不足以擋風,這趟冒除突然失去它的魅力。「我有點冷,而且瑞克和朱利安也需要休息了。」
「那就走吧,」他立即說。「來,」他拉拉瑞克的袖子。「除非你想留下來。」
其他兩位咕噥地跟著離開漁市場,「我們到街角找出租馬車。」迪尼說,聳肩脫掉外套披在筱嵐的肩上。「我應該想到要帶一件大外套。」
筱嵐仰臉微笑。「我沒想到會這麼冷,你真的不介意嗎?」她縮進溫暖的外套裡。
「當然不會。」他紳士地一鞠躬。
他們剛到轉角,前方搖擺的燈籠,使瑞克大叫大嚷。「守更人……我看見守更人,讓我們去逗逗他。」
他和朱利安興沖沖地跑過去。
「他們在做什麼?」筱嵐說。
「孩子氣的遊戲。」迪尼說。「他們只是在逗逗他。」
朱利安把守更人的帽子壓到他眼睛,瑞克吹熄他的燈籠,然後攫住桿子,想要奪過。守更人氣極敗壞地低吼,轉圈子地想要拉住燈籠。
「哦,快住手!」筱嵐叫著跑向他們。「住手!別再逗他了。」
「真沒趣。」瑞克埋怨地放開桿子。
守更人剛拉開帽子,氣憤地衝向朱利安。朱利安腳下一跌,跪在地上,守更人立即壓過來,瑞克匆匆去救。
「來吧。」迪尼拉住筱嵐。「別管他們,否則你的監護人更有理由拿馬鞭打我。」
「是打我,不是打你。」筱嵐跟著他走。「我自己的行動自己負責,迪尼……不過這太愚蠢、太孩子氣……」
「是的,」迪尼招手攔下一輛馬車。「是酒精對人的影響力。」他心中暗笑,在他看來,酒精該用在解脫大腦的限制,增強歡愉。他們簡直是嬰兒。
筱嵐爬上馬車時心想,迪尼似乎不乏成熟感。她納悶是什麼因素使他和同齡的人不一樣,或許正是多那麼一些智慧,但無論是什麼,這倒使他成為一個怡人而又不知不覺的刺激宇修反應的同伴,而且或許今晚就有效果。
馬車停在門外。
「不,別出來。」筱嵐制止迪尼下馬車。「以防有人從屋裡看見。」她輕輕地跳下馬車。
「晚安,迪尼,謝謝你帶我去冒險。」
「我會看看能不能再想些別的冒險。」他回答。「如果你想去。」
「我想去。」她飛吻一下,轉身跑上台階。她從門縫偷瞧一下,室內微黑,她輕輕推開大門進去,轉身開門。
「我相信你玩得很愉快。」
「宇修!」她轉身。「你嚇了我一跳。」
宇修背靠著欄杆,一腳踩在第一層樓梯,雙臂悠閒地抱胸。
「不過我很懷疑,我放浪不羈的野丫頭,」他嘲弄地說。「你不是想告訴我,沒想到我會在等你吧?這倒真是在侮辱我的智力。」
她不答,他好奇地打量她。山姆沒有誇張,她的衣著十分大膽,無恥地展露每一道線條和曲線。
他搖頭撇唇。「我似乎無法讓你注意,不是嗎?姑娘?」
「可是我倒使你注意我。」這個念頭令她血液加速地等待他的下一步。她能清楚看見他眼中的亢
奮,彷彿他親口說出來。
「脫掉。」他說。
「什麼?我的衣服嗎?」這令她大吃一驚。
「如果你是這樣稱呼它。」
「在這裡嗎?」她難以置信地環顧週遭。
「這裡。」他肯定。「就是現在,脫掉,折起來放在桌上。」
筱嵐深深吸口氣,深思著他的命令。大廳的燈光昏暗不明,屋裡寂靜無聲,可是無法保證不會有僕人實然闖進來。
「別叫我再重複一遍。」
她吞口口水。遊戲似乎脫出控制,而她不再確定這公發展到哪裡。她飛快地瞥他一眼,他的表情令她七上八下,眼中的亢奮仍在,但是有一抹惡兆之光在閃爍。她認命的聳聳肩,把帽子丟在桌上,開始解開夾克的鈕扣。
宇修不為所動地觀看。看她脫掉外套、襯衫、鞋子、長褲和白襪。她整齊地折好,放在桌上,然後只著襯衣和褲子,詢問地瞅著他。
「脫完。」他以一徑平板的聲調說。
她雙頰緋紅。「宇修——」
「我可以向你保證,你剛剛的打扮沒比赤裸端莊多少,」他打斷她還不及出口的抗議。「不過我仍然發現……你似乎沒有一點羞怯。」
「那不過是場遊戲。」她知道自己理不直氣不壯。
「呃,如果這次我能讓你注意,或許你就不會再玩這種遊戲。現在,繼續脫。」
筱嵐脫掉僅剩的褻衣。「滿意了嗎?」她怒目瞪著他,半是生氣,半是叛逆。
他不去看她那迷人的身軀,修長的四肢在大廳寒意中顫抖,那象牙白的肌膚似乎在發光。他點點頭,指著樓梯。「現在你可以上樓了。」
她眨眨眼睛,他仍站在樓梯口,他的身體和另一邊欄杆間的空間很窄,看起來不像安全的通道,她只好閃身而過。她深呼吸,奔向樓梯,蹣跚地閃過他上樓,宛如逃避獅子的羚羊。宇修咧著嘴笑,跟在後面,享受著春光。
「我的房間。」他在後面指揮。
這聽起來好多了,彷彿是在一個令人不安的情況下,有一個滿意的結果。筱嵐跑進宇修的臥房,大大鬆了一口氣,在屋裡裸奔可不是一項她想重複的經驗。
宇修跟著進來關上房門。他背抵著門,靜靜的打量她,絲毫沒露出心裡的趣味。她的遲疑和不確定令人滿意,他心想,不過他可無意輕易放過她。等她睡覺的時候,他的被監護人將會徹底地注意到未來要謹言慎行的必要。
他大步走到火旁的椅子,坐下來,對她招招手。「過來這裡,筱嵐。」
她試探地走近,心中七上八下,不知道接下來會如何。在其他情況下,他會明顯地察覺她的赤裸,至少會從眼神反映出來,可是此刻他的表情深不可測,她秘密地瞄他下半身,也沒有明顯的亢奮跡象。稍早她還曾察覺到他的慾望,但是現在則不然,這令她更加不安。
她走過去,他的雙手放在她臀部兩側,拉她站在他的膝蓋之間,大腿挾著她的腳,皮褲平滑地貼住她的肌膚。
宇修靠著椅背,抬頭注視她。「你剛剛去哪裡了?」
「到漁市場吃牡蠣。」能夠誠實的回答令她鬆了一口氣。他的手指溫暖而堅定地掐住她的肌膚,令她感覺興奮、熱熱的,一股暖意熟悉地朝著四肢擴散,在下腹泛開來。
她有些震驚地想到,身體的赤裸挑起她的亢奮,讓她更加察覺宇修衣著整齊的身體。他的雙手滑動,揉搓她背部絲緞般的曲線。沿著腿背滑下,她忍不住震顫。
「誰帶你去呢?」他的雙手緩慢而挑逗地愛撫著她。
「我可不想告訴你是誰。」她的語氣濃濁。
他再次掐住她的臀,傾身親吻她的腹部。舌尖探進肚臍眼。「可是我想你必須說。」他輕輕吹氣,她蠕動著。
「可是這根本不相干,」她微弱地抗議道。「而且你對他們發脾氣並不公平,是我自己的責任。」
「哦,我知道。」他用指尖挑弄她的髖骨。「你的責任,姑娘,你自承後果。不過,我還是想知道他們是誰。」
他的手掌溜進她的腿間,她再次震顫。他所謂的後果是什麼涵義?可是她的大腦無法再堅持下去,她以近乎遙遠的聲調說出誰和她一起去。
「我明白了。」一記熱吻壓在她的小腹。「又是哪位騎士提供那套傷風敗俗的衣服呢?」
「我不要告拆你。」她盡可能肯定地說。「你不會在意的。」當他的手指開始移動,挑逗那悸動的核心時,她倒抽一口氣,用力咬住下唇。
「我想是沒關係。」他平靜地說。「你可以留住那個小秘密。」
有些事不對勁。在急升的激情當中,筱嵐也察覺到了。即使他正在對她做最美妙的事情,也必定感覺到她身體的亢奮,他的語氣卻仍如此冷靜平穩。
然後在那股歡愉的漩渦越繞越緊時,宇修卻抽回他的手。「你該上床了。」他實際地說。「在這種深夜時候,你去漁市閒逛,一定需要睡眠。」他推開她,逕自起身。
筱嵐目瞪口呆地站在那裡,眼中充滿恐慌。
宇修輕而易舉地抱起她來,沒再多說就抱她回房同。筱嵐驚愕得說不出話來,努力要理清發生的這一切。
在她房裡,他放她下來,輕快地說道:「晚安,筱嵐,我留你自己一個人思考行為放蕩的後果。」
她才發覺他在嘲笑她。未滿足的慾望旋即化成滿腔沸騰的怒火。「你……你……你怎能那樣對待我!」她飛撲過去,雙拳捶打在他的胸膛,兩腳踢他小腿。
宇修抓住她的手,剪向背後,一手扣住她的兩個手腕,另一手捧住她的下巴,仰起她憤怒的臉龐。他故意慢條斯理地低頭吻她,將她壓向自己的身軀,直吻到她不再掙扎,渾身癱軟如泥。然後才抬起頭,放開她的兩隻手腕。
「晚安,筱嵐。」他仍像剛剛一樣平靜。
她的眼神茫然,皮膚散熱,雙唇腫脹,她迷惑地搖搖頭,無法重拾早先的怒氣,模糊地認知到宇修徹底地打敗她,贏得她本來預定的勝利。她怎麼會以為自己和他旗鼓相當,足以同他對抗?而今他用一種殘忍的刑罰來處罰她挑逗的冒險,令她十分不自在而且又備受屈辱。他怎麼能維持一貫的泠靜和無動於衷,同時又把她變成卑屈的,顫抖而又十分渴望的軟泥!
門在他身後關上,她聽見他的輕笑聲。她拾起一隻拖鞋,摜向門板。一股強烈的挫敗感無處可發。她跌在床上,拉起棉被直蓋到頭頂。
第二天早上,宇修一副無事人狀,彷彿昨夜沒發生什麼,愉快地和他的被監護人打招呼。問她要不要去裡奇蒙公園騎馬。
筱嵐警戒地瞅著他,尋找幸空樂禍的跡象,但是他笑容溫暖,眼神平穩,態度相當自然。
「我有其他的計劃。」她說。
「我可以參加嗎?」宇修翻開報紙,瀏覽其中的內容。
「這是問句還是命令?」她坐在餐桌上。
宇修看著她的餐盤一眼,憤恨和怒氣似乎並未影響她的食慾。「我想知道一下。」他中立地說。
「呃,我還沒決定。等我決定一定會通知你。」她吃了一口培根肉,毫不在乎自己的語氣十分無禮。她過了最痛苦最不舒服的一晚,可不想就此罷休,和他講和。
「那我會很高興。」他謹慎有禮地說,不想再挑起戰端。「你的伴護人呢?」
「在床上喝茶吃早餐……應該還有一盤沙朗牛肉,以防她稍後恢復食慾,她覺得起了痛風,說是空氣潮濕的關係。」原本冷若冰霜的眼神忍不住有一抹頑皮。「你想她……她……呃,你是怎麼說的?神經質的人,是嗎?」
「我猜很有可能。」宇修故作嚴肅,但眼中有笑意。他推開椅子起身。「你碓定不想和我起去騎馬嗎?」他繞過來,勾起她的下巴。「畢竟你的計劃又不是刻在石板上,不能更改。」他
以指尖挑去她嘴角的麵包屑,微微一笑。
那抹笑容足以融化最叛逆的心。她的雙唇顫抖地回應,雖然努力板起臉孔,原先的怒氣就像風中的羽毛一樣。「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歡你,足以和你一起去?」她最後再試一遍,但是眼神另有深意。
宇修笑了。「講和吧,筱嵐。你知道自己是錯的那一方,我不叫你承認,但是很樂意將這一切拋在腦後。」
即使意志再堅強,她也無能為力。除了受不了和他對立的事實之外,就此彆扭地避開,只會令他慶幸不必再面對她的背。她伸手握住他的手腕,眼神變暗。「我們可以騎……不過再說一遍,我們是可以騎。」
「在大白天嗎?」他揶揄道,努力隱藏他昨晚成功壓抑的強烈慾望。
「這又不是第一次。」
「是的。不過這是倫敦,不是蘭開夏,這幢房子裡充滿僕人,而不是丹森宅邸,只有山姆」
「是不可能。」筱嵐歎口氣,接受現實。「那麼只好去裡奇蒙公園了。」
那天早上他們相處融洽,入夜,當筱嵐來到他床上,宇修帶著一股強烈,足以和她相當的需要和她交歡,兩人重拾往日的平衡,淡化了他帶處罰性的自我控制的記憶。這一夜令筱嵐難以忘懷。
雷迪尼似乎無所不在。筱嵐在哪裡,迪尼一定就陪在旁邊。
宇修不知該如何看待這段正在萌芽的關係。筱嵐對他的暗示和明告都無動於衷,完全忽略他說雷迪尼是個好丈夫的條:夠有錢、人際關係好、個性風趣、平易近人、聰明,或許也能被說服接受她的條件。
然而,當她的監護人催促她說出自己是否真的想和迪尼結婚時,她總是迴避不答。然而這不只是因為筱嵐的賣弄風情已成全城的談論話題,宇修自己也很矛盾,受不了那漸增的親暱,每次聽見筱嵐的笑聲,看見她輕觸迪尼的衣袖,那種涵議令他胃裡翻攪。
他在嫉妒雷迪尼嗎?當然是的。
這份認知苦澀而令人不快,卻又無可辯駁。三十四歲的他偏偏愛上一位十七歲的純真少女,而她又心有所屬,喜歡一位同輩的年輕人,兩人是門當戶對,他身為監護人理應贊成的姻緣。
他沒有選揮,只能完全退出戰埸。為了兩人的緣故,只要兩個人的親密關係繼續維持,他就無法避免的會阻撓迪尼的追求。或許這正是筱嵐不顧走上最後一步的原因。只有自己完全退開,他的心靈才能得回寧靜,他不會再重蹈覆轍,不會再陷入另一椿無望的愛情網裡。
他苦心地開始 充自己的社交圈,夜復一夜,他滯留不歸,直到天色將明,才在筱嵐終於入睡後回家,白天他不是在沙龍,就是在俱樂部裡,身體越來越健康,心情卻越來越煩悶。
客觀的山姆心知肚明,靜靜地等待結果。他不只看兄宇修的不快樂,也看見筱嵐在明亮臉龐下的困惑和悲哀。他聽見她笑聲下的脆弱,笑容後的悲哀,看見她渴望的眼神追隨著宇修。
山姆並沒有受騙,知道她和迪尼調情的原因,卻不明白為什麼宇修不瞭解。這些日子和以前有著奇怪的相似性。他傾聽著書房的琴聲,只不過彈的人是筱嵐,用音樂表達她無法言喻的悲傷。山姆也學會從她的選曲上辨認她的情緒,一如他對宇修。
筱嵐明白自己的計謀為什麼突然失效。好一陣子,宇修似乎極不贊同她和雷迪尼調情,一度還氣得不准她和他跳舞一次以上。她反抗,希望藉此導向一個激情興奮的長夜,卻發現宇修突然拋開這個問題,彷彿不再感興趣。他一度曾經問她是否打算嫁給雷迪尼,當時她感覺他很在意她的答案:可是現在他似乎不再注意她和迪尼的關係,甚至不再陪她出席宴會,即使在場,也總是有同齡的婦女陪伴。在筱嵐看來,他似乎展開一段完全排除她的新生活。
在迷惑和不快樂當中,她更和迪尼出雙入對,他也急切地回應,不久傅言四起,俱樂部裡開始下注,賭雷迪尼多快能將女繼承人牽上紅毯。有兩位住在客棧的男士興致勃勃地注視事情的進展。
「我們何不現在行動?」仕平在私有的小客廳踱步。
「要有耐心。」他的繼父勸告著。
「可是為什麼呢?」仕平俯視窗下雪封的巷道,質問著。
「因為在暴風雪裡,返回蘭開夏並不明智。」傑士啐道。「用用你的大腦,孩子。」
「我們可以把她關在這裡,就在這裡說服她結婚。」仕平乖戾地說,看著雷迪尼享盡所有的好處,他實在不耐地等待自己上台的時機。
「有時候我覺得你真是沒大腦,就像你母親。」傑士宣佈。「來,喝杯酒,或許可以磨煉你的見識。」他端出一杯酒。
仕平接過來,繼父輕蔑的語氣令他羞愧赧然。
「你建議我們把她關在哪裡?」他仍以相同的語氣說下去。「我可不認為我的小妹妹會乖乖待在客棧的房間,等我們去叫神父來。哦,再者,在倫敦要去哪裡找個神父,願意替反抗的新娘證婚?你可以確信,不論我多有說服力,她一定會大叫大嚷反抗到底。而我打算十分有說服力。」他邪惡地拐起嘴角。「那將不是一個安靜的過程。」
「你可以給她一些東西叫她安靜。」
「是的,途中需要那些東西。」傑士回答。「以免她在車裡又抓又掙扎。我們還是照計劃進行:迪尼帶她到芬絮裡,送上郵車,大家一起回錫普敦。在那裡,我的不耐好色的兒子,老艾達會照我的話做,即使叫他替你和一隻羊證婚,他也會肯。然後你們在地窖過新婚之夜。」
「迪尼怎麼辦?」
「他自有報酬,別擔心,沒有人會干預你行使丈夫的權利。」
傑士仰頭灌下白蘭地,那股溫暖通到他肚子裡,因為筱嵐的母親和莫宇修,他的父親死在地窖裡,為了復仇,他等了十四年,他可不想為一個沒大腦,用鼠蹊思考的男孩壞了他的計劃。他不要姓莫的落後一天以上的路程。一天已經足以完成結婚儀式,安排地窖那一幕,它必須是貝絲當時出現的翻版,只不過這次莫宇修只能旁觀,卻不能做什麼。然而傑士會殺了他,讓上次的血債血還。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4-12-26 18:11:27
第十八章
同一個下午,宇修走進屋裡,心想今晚大家只能留在室內。正常的人是不會在這種大雪天出室內好安靜,只有兩隻小貓在追逐彼此的尾巴。過了一分鐘,他才想到屋裡是靜得出奇。至少這次沒有雷迪尼的蹤影。
他走進書房,蹙眉的沉思,大家都去哪裡呢?怎麼連書房的火爐熄了都沒人管,尤其是這樣冷的天氣。
他走進大廳,大聲呼喚山姆,沒有立即回應,然後筱嵐突然出現在樓梯頂端。
「宇修!」她聲音沙啞,淚流滿面地走下樓梯。
「甜心,怎麼了?」兩人都沒注意到這很少使用的親暱稱呼。
她投進他懷袒。「是佩格,她走了!」
「走了……走去哪裡?」
「我不知道!她不識宇,無法留宇條……什麼都沒說,就這樣消失了!」
「現在,等等,」宇修掏出手帕。「你對著我的胸膛說的含糊不清,現在從頭說起。」
「沒什麼開始。」她接過手帕沒使用,仍然任由淚水滑下。「她就是這樣消失了,冒著風雪走了,只留下寶寶。為什麼?為什麼她要做這種傻事,宇修?她會凍死的。」
「她留下寶寶?」
「是的。」
「天哪,」他咕噥。「現在我不只得照顧動物園,還包括一佃棄嬰。」
「你怎能如此冷酷無情!」筱嵐大嚷。「佩格在風雪裡……」
「由於她自由的選擇,姑娘,」宇修提醒著,牽著她走入書房。「她在這裡不快樂。」
「我知道,可是為什麼呢?」筱嵐伸手烤火。「我不懂。她不愁吃和穿……還有一個家,為什麼要走?」
「過來。」宇修坐在沙發上,拉筱嵐退後坐在他腿上。「我知道很難接受,可是你無法拯救整個世界,即使你有很多的愛心。」
「我知道,」她飲泣吞聲。「我只是想救一部分而已。」
他抱緊她,拿過手帕為她拭淚。
她用力擤,然後挨在他肩膀上。
「我希望她沒有在風雪天走出去,她為什麼不等……我不懂,宇修,是什麼原因逼走她呢?」
「我不是很清楚。」他撫摸她的頭髮。「有時候,人們會做一些我們無法理解的事情,佩格在街上流浪,她習慣那種生活……」
「可是家裡溫暖又乾燥,她為什麼要過那樣的生活?太不理性了。」
「衝動通常不講理。不過你必須記得佩格瞭解外面的世界,那是她的世界。」他用指尖描摩她的眉。
「我知道不能逼人接受幫助。」筱嵐以令他驚訝和歡喜的洞察力說道。「既然我幫她不是為了讓自己感覺快樂,也不該因為她另有偏好而覺得悲傷。」
她岑寂半晌,然後相當愉快地說下去:「呃,至少她留下寶寶,至少寶寶是安全的……可是……」她突然坐直身體。「可是你知道她會如何,她會再懷孕……她不知道避孕……很快就會再懷孕,而她是這麼年輕,連自己幾歲都不知道。」她沉重地歎口氣,再次挨著他。
他似乎沒有常常抱著她,可是這嬌小的身軀,每一道曲線、香味,對他是如此的熟悉,令他充滿無法安慰的渴望。此刻她沒有什麼性慾,事實上,似乎未曾察覺他的親近,全然沉浸在佩格造成的哀傷和迷惑當中,連坐在他腿上都沒注意。
門突然開了。「哦,我的天……哦,我不知道……」石夫人站在門口,眨眨眼睛地注視這一對。「我在找筱嵐。」她說。
「現在你找到了。」宇修自在地說。「她正因為佩格的事很沮喪。」他希望是一種十分自然的態度,拉著筱嵐一起起身,桃妮不會多想,只會認為是監護人在安慰他那不快樂的被監護人。
「是的,怎麼辦?」桃妮宣稱。「該說她不知感激……餵她還被她咬……」
「我們才沒談那些!」筱嵐尖銳地說。
她的伴護人哼了一聲,欠缺智慧地再次進逼。「山姆回來了。說到處找不到人,如果你問我的意見,我會說正好,省得麻煩。」
「我才不會問你。」筱嵐抿緊雙唇。「夫人,你的意見地我毫無——」
「筱嵐,夠了。」宇修在攻擊發生前先行介入打圓場。
幸好山姆在這一刻走連來,身上沾著雪花。「沒個影兒。」他說。「也沒人看見她,街上實在也看不清楚。」他說著走到窗旁,屋外仍然大雪紛飛。
他回頭看看一臉淚淚的筱嵐,粗聲地說:「你別擔心,姑娘,她會知道要去哪裡,那個佩格不是傻瓜,如果你問我,我說她現在快活得像只蟋蟀。不必擔心嬰兒,又有你給她的錢和那些好衣服,現在她大概在某家酒館,溫暖又得意,正在享受快樂時光。」
「直到錢用完。」筱嵐必須承認以佩格而言,這個推論可能正確。「或許她又會回來。」
山姆聳聳肩。「在我看來,重點似乎在於寶寶怎麼辦?」
「找個奶媽,」筱嵐說。「可是在這種天氣去哪裡找呢?」
「呃,馬伕長的太太剛生產,我敢說她不反對收幾個金幣,多喂一個吃奶。」
「唔,山姆,你太棒了。」筱嵐跑過去吻他臉頰,無視於石夫人的驚呼。
「去吧。」山姆脹紅臉說。「你去抱嬰兒下來,我抱去馬房,泰德正等著。」
「那麼等她斷奶,再抱回來和我們一起住。」
「那得希望你丈夫不反對收養一個父母不詳的嬰兒。」宇修淡淡地評論。
筱嵐心多跳一下,察覺到自己逕自假設她和宇修有未來,才這麼脫口而出。
她微微聳一下肩。「哦,我相信『波西佛妮』(譯註:希臘神話中天王之妻。)可以贏得最殘忍的人的同情心。」
「『波西佛妮』!我的天哪!這是什麼可憐小雜種的名字?」宇修驚呼一聲,立即忘了去想雷迪尼對於擔任養父的反應。
筱嵐的頑固故態復萌。「我不懂為什麼一個小雜種不能取一個好名字。」
「宇修!」石夫人尖叫一聲。「哦,我的天,接下來她會再說什麼?萬一任何人聽到了……哦,老天爺,我在心悸!」她跌坐在椅子裡,在手提袋裡翻弄找嗅鹽。
不幸的是,宇修瞥見她眼中閃著邪惡取笑的光芒。山姆也是一臉笑意,宇修只能用劇烈的咳嗽當成唯一的救生索。
「呃,我去抱『波西佛妮』,」筱嵐宣佈,同時故做開心地打量她抽搐的監護人。「你咳得好可怕,宇修。」
他振作自己。「一定要叫『波西佛妮』嗎?」
「是的。」筱嵐簡潔地說。「既然我要去馬廄,我想,今晚的風雪這麼大,它一定會又冷又孤單——」
「不行。」宇修說。
「可是我保證一定用鏈子。它很乖,我只讓它到這裡來,和『丹尼』一起玩耍,一起躺在火邊。」
「不行。」
「哦,宇修,求求你。」
「她在說那隻野獸嗎?」石夫人剛恢復過來,又要面對下一擊。「我不能……絕對不和野獸處在同一個屋簷下。」
「哦,夫人,他只來書房,」筱嵐說。「你不會看見它。」她轉向宇修。「『狄摩尼西斯』整天都不能和『丹尼』玩,因為下大雪,它會好寂寞。」
那隻大型犬的確和小熊發展出某種融洽的關係,兩隻配在一起,可以在一眨眼之間,把一個房同搞得天翻地覆。
「不行。」宇修重複。
「可是我保證一定用鐵鏈。如果它不安靜,我立即直接把它送回馬廄去。」她臉上仍然有淚痕,可愛的小嘴顫抖地哀求。
宇修心不在焉地納悶,為什麼要啟開一番戰爭,經驗早就告訴他,自己不可能贏。他禁止小熊進屋裡的次數都數不清,可是似乎沒造成多大的差別。『狄摩尼西斯』還是進來。他挫敗地搖搖頭,彎身朝壁爐再丟一塊木頭。
「宇修,」得意洋洋的筱嵐一關上門,石夫人突兀地恢復過來。「我想和你談談年輕的雷先生。他似乎情有獨鍾。」
「我注意到了。」宇修轉向他表姨。「我想每個人都看到了。」
「筱嵐似乎並不討厭。」
「如果叫我說,這是本季最保守的說法,夫人。」
「合適的一對……雖然不是十全十美,畢竟以她的美貌和財富,人們會期望——」
「不過我們都知道,夫人,筱嵐拒絕過公爵。」
「是的。」石夫人拿嗅鹽湊向鼻子。「她也該安定下來。老是和這些野獸、流浪兒混在一起……實在沒有好處。令人驚訝的是,社交圈到目前為止都很容忍她的怪異。但是我相信一旦她有了丈夫和家庭,就會拋開這種頑固的行徑。」
「我不會說這是頑固,」宇修有異議。「不過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有什麼建議,桃妮?」
「你應該問問雷先生的打算,」她說。「他們的調情已經夠久了,筱嵐經驗不足,不知道如何鼓勵那個年輕人開口求婚。」
「你認為他需要催促?」
「當然,如果我沒給你建議,我就沒有盡到伴護人的責任。這孩子個性十分獨立自主,有時候會走向……呃,我們別說的好……不過大家還是喜歡她。如果她想要這椿姻緣,我真的希望看到她快樂的出嫁,我們要盡可能協助她。」
「你的建議向來十分寶貴,桃妮。」
門砰的被打開,『丹尼』興奮地衝進來,讓土耳其地毯滑向一邊。他向後跳,朝跑進來的『狄摩尼西斯』歡迎地吠叫,拉著鏈子的筱嵐就跟在後面。
石夫人驚呼一聲,逃進房間。宇修跌進沙發裡,用椅墊壓在頭上,今夜在家裡絕對不會有一個安靜的夜晚。
只等筱嵐和雷迪尼快樂地結婚了,他就不必再忍受另一個這樣的夜晚。
「這天不是坐馬車出遊的好天氣,迪尼。」筱嵐皺皺鼻子,望著窗外灰白的街道。
「外面陽光普照。」他指出。
「時陰時晴,」筱嵐同意。「可是好骯髒。」
「哦,來嘛,筱嵐,一點泥濘就會擋路,這不像你的的個性。」他勸哄。「大雪已經把我們關了三天,現在天氣放晴,我覺得必須出去呼吸一點新鮮空氣,我們可以去芬絮裡,如果你要控韁也可以。」
筱嵐看著街上迪尼的那對灰馬,駕車的念頭相當吸引人。不過老實說,她開始覺得迪尼有些索然無味。他今天的唯唯諾諾之下有些微的不耐煩,她知道他是想令自己對他印象深刻,而這令她開始有罪惡感,畢竟是她故意讓他以為自己對他有好感。
哦,他是比同齡多數的男子有趣、健談、不酗酒,然而既然他們的調情對宇修沒有效果,實在沒必要再繼續。可是在這樣的日子裡,做什麼都一樣,留在屋裡也無濟於事。
「好吧,」她沒精打采地說。「不過我得去換衣服。」
「當然,我等你。」迪尼鞠個躬,試著隱藏眼中的輊松,他還以為她會拒絕呢,如果空手去芬絮裡,傑士可不是會平靜接受失敗的那種人。
筱嵐走出客廳時,宇修正要上樓。「外面是雷先生的馬車嗎?」他故做好奇地問。
筱嵐微微赧然。「是的,他在客廳,我們要去兜風,所以我必須換衣服。」
「我明白了。」宇修蹙眉,想起桃妮的建議。「你或許想通知那個年輕人,我期待他來訪前先徵求我的允許。」
「為什麼?」她臉上更加暈紅。
宇修決定該是毅然處理難局的時候了。「如果他不要,姑娘,那麼我當然想知道這究竟在做什麼。」他尖銳地說。「一則你讓雷迪尼開口,否則必須由我來出面。這種躊躇不定的狀況不能再繼續……否則你會無法在社交界立足。已經有太多閒言閒語,我不會容許你讓這種漫無目的的調情毀了你的名譽。懂嗎?」
他真的要她嫁給雷迪尼。
以前沒有如此公開地說出口,可是這個最後通牒不容人誤解。她一直暗自相信宇修會愛她,只是因為不相干的顧忌而不肯承認。她以為自己終究可以克服那些顧忌,一如她克服其他的一切,現在戰爭已經輸了。
「我想兜風回來後,迪尼會希望和你談一談。」她蓄意地說。
「我明白了。呃,你可以向他保證,他不會遭到不當的反對,姑娘。」他捏捏她膾頰,親切地微笑,繼續上樓,一顆心直往下覺。不過至少這段令人挫折的戀情所造成的痛苦即將結束。只要再捱向個月,直到牽她走過紅毯,把她交給和她相匹配,彼此相愛,一起生兒育女的男人……
筱嵐嚥下挫敗和悲哀的嗚咽聲,跑上樓梯回她房間。宇修怎能如此沒同感?
可是她也知道原因。她太年輕,是他的被監護人,而今甚至連勉強的做愛都停止了。他更沒有機會見到她,連在那方面他都不在乎她了,沒有那個,還能從什麼基礎來建立呢?
她怎麼會堅持這趟倫敦之行?她眨回淚水,換上騎裝,在臉上潑些冷水。可是當時她不知道自己愛上他,當時她太陶醉在未來的計劃和現今的興奮當中,不曾停下來分析自己的情感。而今這一切都歸塵於灰。
所以她將和雷迪尼結婚。既然不能和唯一在意的未來在一起,嫁給誰又有什麼差別。
她戴上一頂天鵝絨軟帽,這不是她喜歡的那一頂——是宇修強力挑選的,他很快的就不會再挑剔她的衣著或是她生活當中的任何方面。她用力吞嚥著,徒然地試著吞下喉中的硬塊。
她回到客廳,迪尼大大鬆了一口氣,終於可以帶她上焉車,以致沒有注意到她異常蒼白的臉色,以及她心不在焉的回應。
他快速穿過現代的街道。筱嵐陷入不快的思潮裡,一開始沒注意到他的專注和催逼馬兒前進的速度。直到他們差點撞上另一輛馬車時,她才震醒過來。
「你的馬在流汗。」她驚訝地說,轉頭瞥見他下顎緊繃,雙唇抿緊。
「怎麼回事?」
他直視著她,眼中有某種東西令她立即產生警戒。「沒事,怎麼會?你不喜歡兜風嗎?」
「天氣比我想像的還泠,」她努力裝著很正常。「你鞭馬鞭得這麼用力不太好。」
「他們是我的馬,我來判斷。」他冷冷地說。其中一匹馬蹄一躓,他立即一鞭抽中馬耳朵。
「別那麼做!」筱嵐驚呼,訝異於他冰冷的語氣。「那不是它的錯,如果你小心路面,它就不會顛躓。」
突然間她知道有些事十分不對勁,卻又不知道是什麼。除了迪尼不像她所認知的類型,他眼中又出現那種怪異、脅迫的光芒。
「停車,」她要求。「我要下卓。」
他們即將來到芬絮裡,骯髒的路上車子和行人都不多,可是她十分確定自己不想再待在雷迪尼的車上,多一分鐘都不願意。
他沒有回答,逕自揮鞭打馬,繼續向前奔馳,停都不停。
風冷得令筱嵐寒毛直豎,憂慮更填滿她心中。然後她看見前面有一輛郵車,就停在路旁的一排樹下,有個男子披著披風,就站在馬邊。
上次她見到如此等候的郵車,是在曼徹斯特。可是那次她是自己騎了一匹快馬,得以逃脫。
「生什麼事?」無名的恐懼爬上脊骨,筱嵐細聲地問。「天殺的,迪尼,發生什麼事?」
他不答,逕自在郵車旁勒住韁繩,馬兒氣喘吁吁,汗如兩下。迪尼一躍而下,車旁的男士跳上來頂替他的位置。
迪尼拉她下車,筱嵐用力掙扎,但是敵不過他的力氣。雖然絕望而盲目的又踢又打,他仍然將她抱上郵卓。
她四腳著地,馬鞭咻的一聲,郵車猛一震動向前衝,使得正要掙扎起身的她又趴倒在地上。某人哈哈大笑,笑聲好熟悉。
她向後跪起,抬頭看見三個男人,兩人趣味盎然地瞅著她,迪尼則一臉得意洋洋,竊喜自己完成任務。
究竟是什麼讓傑士和迪尼有牽連?
「為什麼?」她問他。「為什麼,迪尼?」
「你很快就會發現了,」傑士說。「起來坐在位置上。」他面無表情地掃視她的臉。
強烈的怒火突然冒出來,澆滅原有因不確定而產生的恐懼,動作乾淨俐落地撞向她哥哥,她不知道自己想獲得什麼,戴著手套的手抓向他那對似乎沒有靈魂的眼睛,膝蓋撞向他胸膛。
他五指張開的手掌用力摑上她的臉,令她頭昏眼花,耳朵嗡嗡響,向後倒向對面的仕平身上。她仍然又抓又踢地掙扎,在拘束的空間內盡可能攻擊那三個人。
迪尼抓住她的腳踝,她用力踢向他的肚子。
「把她交給我,現在她是我的人。」仕平的口氣十分肯定。迪尼聞言鬆開,瞇著眼睛觀看。
仕平將她臉朝下壓在腿上,雙手向後剪地抱住她。傑士解開領巾綁住她的手腕,然後抱起她丟向仕平旁邊的角落。
「你還有很多功課要學,小妹,」他的呼吸相當沉重。「所幸我是個好老師……或許有點缺乏耐心,不過你會因此學得更快。」
筱嵐驚愕得說不出話來,她的臉悸痛,被扭的手腕發疼。她本能向後縮,不再懷疑這次被綁架的理由。
她斜瞥向仕平,他正笑得如同小時候撥蝴蝶翅膀的模樣,和仕平結婚,可是那時侯,她不會全然明白強迫的意義。
馬車又震了一下,她無法保持平衡,歪向仕平。仕平再次把她她推直。她挨向角落,閉上眼睛,不願去看那對宛如捕到獵物的獵人眼神。
宇修在哪裡?不過他在哪裡又有什麼差別?就算過了一千年,他也不會把傑士和迪尼連在一
「筱嵐在哪裡,桃妮?」晚餐前宇修走進客廳問道,悲慘的『丹尼』跟在他後面。
「哦,我的天,我以為她和你在一起,」石夫人放下刺繡。
「什麼!」宇修不耐地推開『丹尼』濕濕的鼻子。「你怎會沒見到她?在不在她房裡?」
「我以為她和你在一塊兒。」桃妮重複和。「通常你們兩個一起出去,不會有人通知我。」她說。
宇修陡轉腳跟,跑出去叫山姆。
「啊,現在又是什麼事?」山姆從廚房冒出來,正用餐巾擦嘴巴。「我正在吃晚餐。」
「筱嵐在哪裡?」
「我怎麼會知道,午餐以後就不見人影,我以為她和你在一起。」他察覺宇修的怒氣,一臉困惑。「她不是嗎?」
「沒有。下午以後我就沒見到她。」宇修強迫自己好好想清楚,她會不會忘了提及晚上的計劃……或是蓄意不說?就像漁市場那次。
不是不可能,可是又不像。筱嵐不是能幹的撒謊者。她那淘氣但通常都有目的的計謀,本來就不是要保密的。
她和雷迪尼去兜風,是不是出了意外?馬車翻覆?馬失蹄?被搶?
可是已八點了。筱嵐兩點出去兜風,六個小時了!通常她出門兜風,最晚也會在五點以前回家。如果有意外,這三個小時內也該有人來通風報信。除非她跌斷頸子躺在姓雷的卓輪底下……那個該死的年輕人駕車技術如何?是不是很莽撞?所有的年輕人都很莽撞。
他想到自己年輕時……好幾次霧大看不清楚,他還快馬加鞭……好幾次奪過車伕的韁繩,速度快得令路人尖叫閃避,他還一手揮著酒瓶,朝空鳴槍。
老天!報應到自己身上了。
「我要去柯仁街。」他三步並成兩步,抓起手套和外套。
山姆丟下晚餐,跑到大廳拿起外套。「柯仁街有什麼?」
「姓雷的母親住那裡,」宇修簡潔地說。「我想不起來還能從哪裡開始找起。」他幾乎是跑下街道,山姆喘吁吁地跟在後面。
「繞到馬廄去看看,是不是有一對灰馬和兩輪馬車在裡機。」他們來到雷家宅邸時,宇修命令道。山姆依言而行,宇修則上前叩門。
門房來應門。「主人在晚餐,先生,我可以拿你的名片通報嗎?」
「除非雷迪尼在家。」
「先生,雷先生不在。」門房不耐地擋在門口,一手扶著門。
「今天下午有回來過嗎?」
「沒有,先生,雷先生出城和友人共度,今晚不回來。」
「什麼友人?」
「我無權知道,先生。」門房退後,預後關門。
宇修一腳擋在門口。「別這麼匆忙,先生。」
他的語氣令對方警戒。「先生?」他僵硬地說,但沒再往下說。
「雷先生今天下午駕車出門,那時候你知道他今晚不回來嗎?」
「我相信是稍後有人送信來,先生。」
「大約什麼時候?」
「八點左右,先生。」
兩小時之前,顯然他不必為意外擔心。這究竟在搞什麼鬼?宇修朝門房揮揮手,跑回街上。
山姆出現在轉角。「我看那兩匹灰焉灰頭士臉,」他說。「有人極力鞭策他們。那個馬伕長說兩小時前,有位客棧的馬伕把馬車送回來,隨即消失無蹤。」
「兩小時。」宇修重複。「原來是有個陌生人駕馬車回來兼送信。山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在我看來,」山姆慢吞吞地說。「想要帶走姑娘正成為某些人的習慣。」
「傑士!」宇修杵在馬路中央。「天哪,當然,他們,為什麼我沒想到……」
如果雷迪尼隨著父親加入,一如仕平跟著傑士一樣,那麼迪尼也會發誓服從領志人。宇修一直忙著擔心筱嵐會從她追求者口中聽見真相,卻忘了和那批人相關的真正危險,迪尼像個不壞的小伙子……不過,大部分的時候——他們不都是這樣嗎?
「他們是誰?」山姆將宇修拉回路邊。
「說來話長。」宇修膾色陰沉。「又老又畏的故事。」他蹙眉思索。
傑士會帶她去哪裡?在倫敦,他們得找著一位願意閉著眼睛為被迫的新娘證婚的神父……筱嵐一定明碓表達不願意,不會柔順地走上紅毯,要讓她聽話,傑士需要時間。他一定會要她毫不拖延的結婚圓房,屆時女方的財富就自動轉到丈夫名下,這是本國的法律。那之後筱嵐如何,她哥哥不會關心,只有仕平感興趣。
宇修想到邪惡又懦弱的仕平,他那種可鄙的個性一定會報復一位無助的俘虜。如果他是同樂園的一員——他當然是——他現在當然已嘗過物物控制下淫蕩的享樂,陷入地窖邪惡的門檻裡。
他們會帶她回錫普敦。宇修心知肚明,有如傑士樣口告訴他,在錫普敦,傑士有自己的人,知道何時閉嘴不會惹禍上身。在錫普敦,他可以把筱嵐關起來,又有自己的神父。傑士早已利用恐赫、威協、賄賂,無所不用其極,來建立他自己的影響力。他會找到一位願意閉上眼睛證婚的
人。
他們還有地窖。
他看見貝絲站在地窖裡,被藥控制的眼神充滿恐懼,瞭解到她的丈夫要她扮演什麼樣的角色。他看兄具絲……可是那不是具絲,是她女兒筱嵐,站在棺台旁邊,女兒取代母親……復仇終於完整。這會讓傑士多麼高興。哦,以那種方式來為父親的死復仇,這將帶給他太深的滿足感。
他突然覺得好噁心,有種短暫的無助感……然後又有一種泠靜的自信,如果必要,他會殺了傑士,一如當時殺死他父親。
等他們帶筱嵐到地窖時,他會先在那裡,守株待兔。
「我們要去錫普敦,」他告訴山姆。
「錫普敦!」山姆吹了聲口哨。「你猜她哥哥捲入這其中?」
「水直淹到他頸項,」宇修輕輕地回答。「我要折斷他身上每一根墮落的骨頭。他們比我早出發六小時,如果我猜對了,傑士的計劃會集中在地窖裡。」他近乎自言自語地快步行走。
「迪尼、仕平和他在一起。」
在婚禮之前他們不會傷害筱嵐。如果有必要,傑士會利用藥物讓她在途中保持安靜。他不會在她身上留下明顯的傷痕,以免引人注目。
他稍感安心,簡潔地說:「小姐沒有馬,所以他們會搭馬車。我們很快會跟上他的蹤跡。」
他跑上前門的台階。「山姆,你預備和我一起騎嗎?路程很遠,騎馬比駕車省時間。」
「現在就出發嗎?」
「黎明,他們必須在夜裡停車過夜,我們在曙光乍現時啟程,將可以在他們的第一站發現蹤跡。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4-12-26 18:11:57
第十九章
他們似乎在車裡震盪了好幾個小時,直到夜暮低垂,寒意加深,良久良久都沒有人開口。
筱嵐縮在角落,時時察覺仕平坐在她旁邊。偶爾他的大腿會貼緊她,她知道那不是偶然。教她如何面對和他結婚……同床共枕……和他做那些她和宇修做的事?她覺得反胃想吐,絕望地吞嚥著,祈求她的身體不會背叛她。
她強迫自己想清楚自己的處境,希望思緒集中可以紓解恐慌。如果他們強迫她結婚,會發生什麼事?宇修會怎麼做?有辨法嗎?人們是能離婚。國王就想和凱瑟琳王后離婚,只是沒有成功。可是這種事不是沒聽過,反正仕平已經得著她的財富,或許會願意和她離婚。
他的大腿再次壓緊她,她反胃地明白是在作白日蘿。除了厭倦了,仕平不會放開她,甚至連宇修都無法說服他放手。
他會怎麼想呢?老早就過了晚餐時間,他會猜到嗎?可是他怎麼會猜得到?怎麼可能會把迪尼和傑士連在一起?他會假設出了意外,她在某處避難,暴風雪過後這種情況不是不可能。他會等人送信……他會等多久,然後開始擔心?
「我的手沒有知覺了。」她細聲地說,努力抗拒淚水,不想在他們面前崩潰。
「你想鬆綁嗎?」傑士自在地問,宛如問她要不要吃下一道菜。
「你想呢?」她啐道。
她的哥哥逕自靠向椅背,閉上眼睛。
筱嵐咬著唇,臂膀的疼痛變得無法忍受,雙手沒有知覺的感覺好嚇人。「求求你。」
傑士張開眼睛。「你是個沒禮貌的小鬼。」他傾身向前,勾起她的下巴,在微光下審視她的臉。「不過,我打算很快就改進這項缺點。如果你打算再用剛剛那種方式使用你的雙手,那就夜以繼日的綁著,一路回錫普敦去,你懂了嗎?」
筱嵐點點頭,眼前似乎沒有別的選擇。
「鬆開她。」傑士再次靠回椅背。
仕平把她拉到腿上,雙手在她身上漫遊,她緊緊閉上眼睛,咬住下唇,以免對他尖叫怒罵,伸手抓他,用腳踢他。他終於解開領巾,她坐起身,縮回角落,忍住剌痛地按摩雙手。
他們在何時進行婚禮?應該是到達錫普敦之後,傑士會用什麼方法說服她走上禮堂?她又能承受多少?
她對面面的問題沒有問答案:心想自己應該很快就會知道了。
夜色全黑時,馬車終於停在聖奧本城外的一家小客棧的中庭。
傑士再次傾身勾起筱嵐的下巴,揮手摑了一巴掌,不是很用力,但是突如其來,令她詫異的掉下眼淚。迪尼尖銳地吸氣,仕平則微笑觀看。
「那是提醒,小妹,」傑士輕聲說。
「會揍得你終生難忘。」
「你的眼睛要盯著地上,別開口,只要有一點脫軌,我揍得你終生難忘。」
他不待回答,逕自鬆開她跳下車門。其他人隨之下車,筱嵐驚愕得麻木了,最後一位下車。傑士伸手環住她的肩,將她的臉轉向他胸膛,掩住留在她左頰的掌印。客棧主人出來招呼他們。
「我妹妹不舒服,」傑士說。「我需要兩間相連的臥房和一個私人會客室。」
店主人鞠了躬。「我的妻子很樂意協助年輕的淑女上床休息,先生,」他說。「你們要用晚餐嗎,先生們?有羊腿,配紅葡萄醬和磨菇汁。」
傑士沒有費神去回答,僅僅跟著多嘴的店主人上樓檢視客房。兩間相連的房間,一間有兩張大床,另一間只有一張床。
「不,我妹妹不需要幫忙,」傑士拒絕客棧女主人的協助。「只要先送熱水上來,半小時之後再送晚餐,另加一瓶上好的紅酒。」他說完,店主人匆匆下樓。
「好了。」他轉向同伴。「你們兩個住這間,小妹和我互相容忍住另一間。」他將她推向相鄰的小房間。
「你要和我睡在這裡?」筱嵐勉強開口。
「是的。」直接而肯定的答案。「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視線。」
「我不和仕平結婚。」筱嵐鼓起勇氣說。但當傑士向她走來時,她不禁退縮。
他停在她面前,目光掃視她,她雙腳發抖,等候另一擊。傑士看出她的表情,忍不住放聲大笑。
「你會照我的話去做。」他近乎冷漠地說。僕人端熱水進來,他轉向他們。「拿酒來。」
「那裡有必需品。」他告訴筱嵐,指著旅行包。「你可以用屏風,比較隱密。」
筱嵐遲疑地站著看她哥哥倒酒,相鄰的門開著,傳來迪尼和仕平移動的聲音。
「你要留在這裡?」
「我告訴你可以用屏風,」傑士喝著酒說。「只要你守規矩,我會讓你一路上都有隱私權。但是別太試探我的仁慈。」
「你可以至少關上門嗎?」她必須保持冷靜,不被威嚇和激怒。
他毫不在意地望向敞開的門。「你怕什麼呢,小妹?」
「我不是怕,」她斷然地說。「只是習慣關上臥房的門。」
「呃,你可以習慣許多的經驗,」傑士聳聳肩。「如果你不想梳洗,那麼該我了。」
她的需要很迫切,無法再堅持,只好閃到屏風後面,用水洗臉、梳頭髮。她臉上的掌印已經淡去,腕上的痕跡卻仍刻得很深。
她不能再讓那種事發生。傑士已經說得一清二楚,如果她不順服,他會毫不在乎地傷害她。其他兩位完全聽他命令行事。當她想到仕平的雙手曾在她身上游移,令她反胃欲嘔時,傑士並未制止。顯然她必須忍受某種程度的羞辱,可是如果她假裝沒有發生,就能勉強不去反應……希望如此。
她從屏風後走出來,淡淡地問:「我可以喝杯酒嗎?」
「當然。」他為她倒一杯。「端去另一個房間,好讓我梳洗時,他們可以盯著你。」
她故作漠然地聳聳肩,走向相鄰的房間。「抱歉打擾,紳士們,可是我明白,傑士有事時,要由你們看著我。」
她時門時,迪尼不自覺地起身,宛如仍然處在上流社捨的客廳,仕平見狀哈哈大笑,迪尼再次坐下,膾色訕然。
「過來。」仕平命令道,手指一彈。
「我不懷疑你的企圖,仕平,」她冷冷地說。「可是請原諒我懷疑你的權力。」
仕平怒吼一聲地撲向她,攫住她的肩膀,野蠻地蹂躪她的唇,她企圖扭開頭,試著拉出足夠的空間好抬起膝蓋撞向他。
他突然放開她,溫馴地望向他繼父所在的門口。筱嵐大口喘氣,雙唇剌痛,每一時肌肉都在悸痛。
「她太無禮。」仕平聲稱,宛如一位自我抗辯的小學生。
「真的?」傑士逕自盯著酒杯。
仕平訕訕地回答:「是的,先生。」
「那就讓我們進去吃晚餐……包括不能吃的人。」他將筱嵐推向私人會客室。「坐下。」
羊腿的香味令人垂涎欲滴。現在時間已過九點,筱嵐中午以來就沒吃過東西。沒吃飯是一回事,她心想,極力和忿怒及失望的淚水作戰,坐著看別人大吃大喝又是另一回事。那折磨人的香味令她更加飢腸轆轆,餓得幾乎前胸貼後背。
她靠著椅子,閉上眼睛,雙手放在腿上,不去想他們。以她自己的觀點,這個計策不算成功,可是至少不致讓她的同伴看見她明顯的不安。折磨終於結束,回到臥房,傑士鎖上房門,鑰匙放進口袋裡。筱嵐在屏風後面換上睡衣,傑士站在火邊,解開襯衫丟向一旁,走向床鋪。
筱嵐瞪著他的胸膛……瞪著他心臟上方那條盤旋的小蛇圖案。
「你怎麼了?」他質問道。「我猜你以前沒見過不著上衣的男人。呃,不必擔心,小妹,我的胸膛對你不致有危險。」
「那個——」筱嵐幾乎窒息地指著那個圖案。「那個……那個蛇……宇修……」
「什麼?」傑士突然哈哈大笑。「哦,原來你見過你那位備受尊重的監護人衣衫不整,對嗎?我想那個醉鬼忽視禮節並不令人驚奇。」
「別叫他醉鬼,」筱嵐激動地說。「他不是!」
「好個激動的辯護。」傑士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雙眼瞇起。「現在,姓莫的做了什麼,以致贏得如此忠心的擁護?」
「他對我很仁慈。」筱嵐說道,暗自祈求別臉紅,表情萬千別洩漏。她匆匆質問:「可是你們為什麼都有那條蛇呢?」
「啊,原來宇修不想讓你知道他的小秘密。」她哥哥覺思地說。他指了指床。「上去。」
「我——我們要睡同——同一張床?」
「你睡裡面,我睡外面。」傑士不耐地說。「現在,快一點。」
筱嵐拉開床罩,滑進床罩底下,仰躺著,一動也不動。
傑士躺在她旁邊的棉被上面。「手伸出。」他拿著皮帶,相當平靜地將一端綁在筱嵐的。「現在,」他輕輕地說,「我要告訴你一個故事,小妹,一個床邊的故事……」
傑士的信差在第二天早上八點抵達青山街時,宇修和山姆已經在四小時之前出發了。
自從筱嵐在冷冷的黎明清醒之後,就沒說過一句話。有一剎那,她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手臂被拉開,她試著抽回來,然後有個東西捆緊她的手腕。
她全想起來了。她轉過頭,傑士似乎還在睡,但是手掌仍然緊緊地抓住皮帶。
她再次靜靜地躺著,回想昨晚他所說的一切。而今她知道宇修那心魔的秘密,為什麼他不告訴她,他在她生活中所扮演的悲劇角色……那繼續不清的混亂導致她孤單的童年生活。他是不是不夠信任她?然而她當然知道真正的答案。他是不夠愛她,愛得不夠,以致不肯將他的靈魂交託給她。
她父親死亡的原因並未特別困擾她。以傑士對他們活動的形容來看,葛提文是死不足惜。她介意的是自己的母親……宇修沒對她說,他是如此深愛她母親,甘心忍耐,甚至願意為她冒生命危險。
如果他告訴她一切,包括她父親是那種人……那麼她就會明白母親與世隔絕的原因,以及她為什麼摒棄自己的女兒。筱嵐那苦澀孤單的童年,忍受漠然的照礎背後是有一個原因,而她終於能放棄那淒涼的假設——是因為自己有所欠缺,以致不適合和母親同住。
可是他不夠在乎她,沒有看見這一點。
現在都不相干了,一她和仕平結婚,什麼都不重要了。除非她能逃脫,傑士不會放過她,
她覺得自己又渺小、又無力,哪能對抗傑士、迪尼和仕平聯合起來的力量。
她餓得幾乎反胃,而且迫切需要上洗手間。她試探地扯動皮帶,希望能喚醒她的同伴,又不致令他以為自己想逃走,她可不想因此又失去早餐。
傑士立即坐起來。「你在搞什麼鬼?」
「很抱歉吵醒你,可是我需要使用便器。」她柔順地說。
他一□時鐘。「反正我們也該動身了。」他鬆開皮帶。「快一點梳流更衣。」
一小時之後,筱嵐站在凍人的中庭,呼氣成了白霧,等待馬伕備馬車。迪尼跺跺腳,雙手摩擦生熱。仕平則板著臉,不耐地抿緊雙唇,瞪著馬伕涼僵的手指笨拙地摸弄。
筱嵐望向迪尼。那一剎那他抬起頭,和她四目交接,然後就突然轉了開去。這個男人曾經和她共舞過,共同談笑、調情,而今甚至不肯直視她的眼睛。他為自己的背叛感到愧疚嗎?筱嵐心中懷疑,想到他和仕平身上都有蛇的標記,這種人不會有愧疚之心。
有這三個人盯著她,逃脫並不可能。或許,如果她毫無抗拒或挑鬥的跡象,可以哄他們放心,然而她也知道這只有微乎其微的希望。
她望向她哥哥,傑士不耐地詛咒馬伕慢吞吞的,一手不住用手杖敲擊另一隻手掌。筱嵐全身不寒而慄,傑士立即瞥她一眼,知道她很害怕,即使她假裝拉緊斗篷掩飾,仍然騙不了他。他滿意地拉了拉唇角。
「上車。」他命令。
筱崴毫不遲疑地順從,上車坐在角落,拉起帽子蓋住冰冷的耳朵。
傑士半瞇著眼睛看她,心中沒料到她會順從得這麼快。就他記憶所及,她自小就頑固易怒,他不認為她有太大的改變,因此這種順服,接受命運的態度相當有趣。他並未傷害她太多。一些威脅、餓肚子,和幾個巴掌不足以嚇壞這個頑固而情緒化的東西,可是到目前為止,她的表現使他甚至不必探用下流的預防手段。
筱嵐閉上眼睛,宇修會以為她發生什麼事?『波西佛妮』是不是有奶媽照顧?『丹尼』一定在嗚嗚哀鳴……有沒有人想到要解開『狄摩尼西斯』的鏈子,讓它在中庭跑一跑嗎?馬廄的人手都很怕它……它那淒涼的哀鳴一直在她心中縈繞,馬車卻載她直向北行。
近午時,宇修和山姆在對奧本城追上他們的蹤跡,他們停在紅獅客棧吃早餐,店主人告訴他們,有三位神士和一位淑女在此過夜,早晨八點離開。
「那位小姐看起來怎樣?」宇修望著杯子問,彷彿這個問題不重要。
「很安靜,」店主人回答。「她不太舒服……不過第二天早餐吃了很多。」
「這倒是個好跡象。」山姆隨便地說。
宇修淡淡一笑,山姆同行使他感覺平靜。「喂完馬,我們就上路。」他切開盤中的沙朗。
「可能入夜就趕上了。」山姆在店主人離開後,靜靜地說。「如果我們每隔向個小時換馬,就比郵車的速度快多了。」
「的確,不過我並不想趕上他們。」
「哦?」
「我根本不想追上去。」宇修緩緩地說。「這個故事該有個了結,山姆,傑士和我還有未了的的恩怨,也該碰面了。」
他的聲音很平靜,也未多加強調,然而他的同伴卻感覺到一種冰冷的自信和強烈的目的感,
山姆知道這就是莫宇修完全恢復健康和理性狀態所餘的最後一項。
「你不為姑娘擔憂?」
「我知道他們要她扮演的角色,」宇修雙唇抿緊,眼神有如綠色的冰。「在那之前,他們不會傷害她。」他們一路跟在郵車後面直到錫普離敦,宇修雖然自信滿滿,認為筱嵐沒有立即的危險,山姆仍然注意到他的臉繃得有多緊,尤其是他們每到一站,宇修就問例行的問題:年輕的小姐看起來好不好?答案一直沒變:很安靜,旅途疲勞,可是沒什麼異樣。
他們騎進蘭開夏郡,空氣是熱悉的清新,荒野在路兩邊展開,大地掩在層層的白雪底下。
地形熱悉之後,山姆明顯的鬆了一口氣。宇修則正好相反,身體繃得像弓弦,目光飄來飄去,宛如在尋找掠奪的人。
他們故意比目標物晚兩小時的路程,住在相鄰的客棧,好讓他一直感覺和筱嵐夠近,不致過度的焦慮。想到自己只要一踢馬刺就能趕到她身邊,他因此能保持頭腦清醒,構思並改善全盤的計劃。
第七天下午四點,他們抵達曼徹斯特通往踢普敦的岔路口,宇修繼續騎向丹森。
「我以為要去錫普敦。」山姆說。
宇修簡短的回答「明天」。明天晚上是星期五,只有星期五晚上才使用地窖,傑士不會再等一個星期。他會預期宇修追過來,傑士一定在有任何干預之前,先把筱嵐和仕平綁在一起,讓此
「羅絲。」筱嵐微微點個頭。傑士的妻子不怎麼壞,可是也不怎麼好。一個被動參與邪惡行動的人仍然是敵人。
「你必須和迪尼道別,小妹。」傑士嘲諷地說。「到婚婚之夜才會再見到他。經過一段如此親密的友誼,我知道你會想彬彬有禮地和他說再兒。」
筱嵐懶得回答,逕自直視迪尼的眼睛,希望他能看見自己對他的輕蔑。他再次笑得相當得意洋洋,眼中還有一抹期待的光芒,再次挑起筱嵐費力才壓抑下去的恐懼。
「仕平,帶她上去鎖在房裡。」一個尖銳的命令。
所以現在輪到仕平了。筱嵐用力吞嚥著。仕平一抓住她的臂膀,她立即渾身一僵。「我不需要幫忙,」她清晰地說。「我能夠自行上樓。」
「走。」他將她手臂扭到背後,她痛得咬住雙唇,沒有再多說一句。
「直接下來。」他們上到樓梯中途,傑士在大廳喊道。筱嵐聞言鬆了一口氣,傑士還沒放下控制權。
西廂房只是一個小閣樓,有一扇小圓窗,仕平腳步遠去之後,這裡幾乎沒有生命的跡象。室內有一桌、一櫃、一椅,水罐中有冷水,還有一個痰盂放在床下。
現在怎樣呢?她坐在床上,希望『丹尼』在這裡,此刻的感覺好孤單,即使在寂寞的童年也有動物相件……總是有某人比她更悲慘,現在則一無所有。
淚水滑下臉頰,好一會兒,她讓淚水盡情地流。然後她聽見長廊傳來腳步聲。她倉促起身,在臉上濺水,再坐在椅子裡,面向窗,以免來人立即看見她臉上的淚痕。
來的是傑士和拿行李的僕人,後者立即離去,傑士鎖上房門,靜靜打量他妹妹。「羅絲會替你找換洗的衣服。」他說。「其他的必要品你都有。」
「謝謝你。」她覺得聽起來好荒謬。
「讓我把幾件事說清楚,」他走向她。「站起來。」
筱嵐以言站起,她還有什麼選擇呢?
「看著我。」
那更難,她不要被他看淚良。然後傑士使這一切變得簡單。他再次摑她一巴掌,她再不用擔心被看見淚痕,抬頭看著他。
「這樣好多了,明天晚上你要和仕平結婚。」
「不!」她瑟縮,期待另一擊,可是它沒發生。
「別打岔。」他近乎乏味地說。「我剛說,明天晚上你要和仕平結婚。那之後你要像你母親一樣,在地窖現身。以前她沒有做到的,你,她的女兒要來你補。這就是我們的方式。」他自信地說下去。「我們不會虎頭蛇尾的,而且我等了十四年來履行這個義務。至於那之後……」他聳聳肩,「要由仕平決定,你的財富全轉到他手裡,換言之,是到我手裡,一如我父親死時就應該如此。然而你母親竟然——」他突然住口,臉上仍然保有那種醜陋的表情。貝絲,那個無知的傻瓜,不知怎的竟然以計謀挫敗她的丈夫和他的兒子。
「你會代替你母親的地位,」他說下去。「履行她的責任,唯有一點不同,這也是你的洞房之夜,仕平將擁有你的童貞。如此而已。」他轉開身。
「不盡然,」筱嵐說,不確定自己為什麼要說出來,只知道她有一種迫切的需要,想要打擊她哥哥的冷靜和自信。「仕平不能佔有我的童貞,它已經不存在了。」
「什麼!」傑士猛地轉身,表情愕然。「你在說什麼鬼?你從七歲起就一直住在天殺的女校裡面。」那對冰冷的眼睛裡出現一抹沉思的光芒。「然後你就在莫宇修安全而穩定的照顧之下,不是嗎?」他緩緩地說。
他仰起頭,趣味盎然地大笑。「原本這就是你熱切擁護他的原因。難怪你知道他胸膛的蛇記號。啊……啊……啊……那個自以為正義的醉鬼畢竟沒有這麼純正。他誘姦了你,對嗎?罔顧他發誓要愛一輩子的女人托他照顧的純潔少女。」
「他沒有誘姦我。」筱嵐的語氣雖低但很有力。
傑士搖搖頭,仍然在笑。「他根本沒變,這倒給明晚的狂歡更增加一層趣味。等他看著你入會時,他的興致會更加強烈。」
筱嵐灰著臉。「看……你是什麼意思?他又不在這裡怎麼看?」
「哦,他會來的。」傑士自信地向她保證。「如果他一收到信就啟程,應該在儀式一開始就會踏進地窖的大門。而我們也會好好歡迎他……更有一個十分不愉快而且是最終的結局。」講完他逕自離開。
筱嵐在狹小的空間內走來走去,現在她不再為自己害怕,反而充滿精力和決心,要做些什麼來促成脫逃的計劃。她已經被動太久了,如果宇修要來——既然他知道她在那裡就一定會來——那麼就有希望,而且現在更有迫切的需要碓保他不會落入傑士的陷阱,她必須在宇修來到踢普敦之前逃走去警告他,可是怎麼逃?
她掃視整個房間,窗戶太小:唯一的機會是門開時逃跑。如果她能贏得足夠的時間跑到走廊鎖上後面的門,那麼就有機台。雖然相當渺茫,可是除此別無他法。室內唯一夠重的物體是椅子。她用力將它搬到門後面,坐在床上等待下一位訪客。
她豎起耳朵,聽見長廊傳來腳步聲,立即跳到門後舉起椅子,她的一顆心幾乎要跳出來,鑰匙在鎖中轉動,門被推開來。
在同一刻,她跳出來,拿椅子砸向走進門的仕平的頭。他痛呼一聲跪倒在地,筱嵐奪門而出,直衝進道她哥哥懷裡。
傑士沒說什麼,僅僅將她抱起來丟進房裡。仕平揉著頭,困惑地眨眨眼睛。但當傑士把筱嵐拉向床尾時,他立即站起來。
「你的領巾給我!」傑士將囚犯的雙手拉到頭頂,尖聲命令。仕平把亞麻布遞給他。「抓住她的手。」仕平聽命而行,傑士用力將筱嵐的雙手綁在床邊的柱子上。
接下來他用馬鞭抽向她的肩時,她尖叫。傑士扯住她的關發,把她的頭向後拉。在她耳邊輕聲地說:「我警告你,小妹。」然後他們雙雙鎖門離去。
她不知道自己被綁多久,雙手向上伸展,唯用腳趾支撐重量。鞭傷的疼痛褪成麻木的悸痛,很快就被手臂的緊繃壓力消減了。陽光褪去,夜色籠罩下來,她從身體的疼痛中撤退,思緒縮回某個黑暗的角落。
門再開時,天色已經全黑了。傑士手持蠟燭和托盤走進來,放在櫃子上,俯身扶正椅子,然後走近那個不動的人影。
「我想你已經有足夠的時間反省,」他說,用刀子割斷領巾。筱嵐虛弱地趴在床上,雙腳無力再支撐。「你不會再有訪客,要等到明天。」傑士嘲諷地說,逕自走向門口。「一夜好夢。」
筱嵐翻身仰躺,柔柔的燭光很令人安慰,她躺了良久才回過神來。四肢悸痛,肌肉酸痛,彷彿經歷一場大戰。身體受的傷並不嚴重,但是所受的警告卻十分嚴厲。
好半晌之後,她起身檢視托盤。只有半條麵包和一杯冷牛奶,可是聊勝於無。她吃了一些,就衣著整齊地鑽到棉被底下。更衣似乎有些危險,彷彿穿著睡衣令她更形脆弱。
宇修會來找她。不會把她丟給傑士。即使不愛她,但也不會拋棄她。即使沒有別的,驕傲也會帶他來。然後他就會走入傑士的陷阱裡。宇修不愛她,所以現在她的未來已經無關緊要。可是她愛他,不能忍受他為此喪命。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4-12-26 18:24:47
第二十章
就在七英里外的丹森宅邸,宇修和山姆坐在廚房裡,解釋他的計劃和山姆在其中的角色。不過每隔一陣子,他的聲音就會褪去,眼神飄渺,有好幾次他起身去開門,聆聽。
「怎麼了?」
「我不知道,山姆,我只是感覺到筱嵐,我能夠感覺她的恐懼。」他說。「可是此刻我不能做什麼……我真想念那只該死的狗,」他砰然甩上門。「事實上,我相信整個天殺的動物園。」
「我明白。」山姆說。「少了他們有些安靜。」他起身。「你能睡嗎?」
「不能,」宇修搖搖頭。「我要去彈琴,不會吵到你吧?」
「從來不會,」山姆走向門口。「我去睡了。」事實上,琴聲只有一次吵到他,那可怕的時刻是宇修當時正和心中的惡魔及酒癮爭戰,那些駭人的音符充滿漫漫長夜。
宇修彈奏著他一度為筱嵐彈過的催眠曲,彷彿她可以聽得見,琴聲能使她得著安慰。
她知道他離她有多近嗎?他試著用音樂來告訴她,彷彿聲音能隨著夜風,送到七里外的村莊。她睡了嗎?他祈禱她睡著了。
……純潔無憂的安睡吧,
睡眠能織起散開的安慰網,
每一天生命的死亡,滌清疼痛的勞力,
安撫受傷的心靈,是偉大自然界的第二種療法,
生命歡宴的大滋養。
在她走進他的生命時,生命中充滿偽裝的惡魔。明天晚上這一切要做個了結。
筱嵐又冷又僵地醒過來,閣樓沒有火爐,窗戶天色未明。
她起身去洗臉,水都凍結了,托盤裡面剩下的麵包乾而變味。她又餓又渴,兩種狀況都不能解決,只好再回床上,縮在棉被下保持溫暖。
好幾個小時過後,她才聽見腳步聲,傑士和仕平開門進來。兩個人都沒開口,僅僅站在床沿,俯視她露在棉被外面蒼白的臉。她仰視,看見傑士臉上的冰冷和漠然,仕平則是充滿飢渴的慾望。而在這一生中,她無法決定究竟何者最嚇人。
「坐起來喝這個。」傑士終於開口,端著杯子。
「那是什麼?」她沒有移動。
「你不必知道,坐起來。」
「我又餓又冷。」
「很快就不會了。」他回答。「坐起來,我不會再說一遍。」
「我不要喝。」她別開頭,把杯子遞出去。
傑士不發一言,接過杯子遞給仕平,然後坐在床上,用臂彎夾住筱嵐的頭,迫使她向後仰,她奮力的掙扎,四肢卻被裹在棉被底下。傑士緊緊箍住她的頭,並接過仕平手中的杯子。
「張開她的嘴巴。」
仕平的手指殘酷地拉開她的嘴,讓味道怪異的液體滑下她的喉嚨。她被近仰著頭,毫無選擇只能吞下去。仕平合上她的下巴,她以為自己快要窒息了。然後他們放開她。
「你是傻瓜,」傑士說。「抗拒對你毫無幫助。」
他們走出去,又留下她一個人。她倒在枕頭上,驚愕得麻木了,淚水汩汩流下。她口中有一種苦味,突然想到宇修給她的那貼藥,味道還沒有這麼糟糕,可是兩者都藥草的味道。
這種液體空間是什麼功用?不可能是毒藥,他們的計劃不會是下毒害死她。她恐懼地躺著,等待藥效發作。當它發生時,令她大吃一驚,身體開始發熱、鬆弛,頭有些沉沉的,但不是一種不愉快的感覺。她不再覺得餓,甚至也不太渴,很快就飄進昏昏的困意當中,充滿柔軟的夢境。
她更喪失時間感,等到房門再開時,她昏昏的,對訪客完全缺乏好奇心。羅絲焦慮的臉龐懸在她上方,宛如霧中的月光,筱嵐安慰地微笑,或者她以為自己正安慰的微笑。
「來吧,親愛的,該穿衣服了。」羅絲的語氣有一點特別,不過筱嵐沒再多想。她試著坐起來,跟進門的女僕過來扶她。
「不,我要留在這裡。」她昏昏的說。
「你不可以,親愛的。」羅絲近乎絕望雯。「一旦你坐起來,就會覺得好多了。」
因為她的語氣很不快樂,筱嵐就再努力一次。這次屋子停止旋轉,她才睜開眼睛。
她柔順地任由人脫掉衣服、擦洗、梳頭髮。她試著想幫忙,可是四肢重得抬不起來,而且她的思想一直不能集中,老是忘了她要估什麼。此刻一切似乎都不重要,屋子也不再冷嗖嗖。
她們為她穿上白色絲質的長內衣、及膝絲襪、白色緞面鞋。她模糊地察覺好像少了某些貼身衣物,可是又想不出來。最後羅絲為她套上一件白色絲質禮服、長袖、皺紋立領,並在她頭頂罩上透明薄紗。
「你真美。」羅絲含著淚……這是她為兒子預備的祭品,她努力告訴自己,仕平會做個好丈夫,筱嵐和他十分相配,或許她不是太急切,可是這個少女呢?這雖然不是愛情的結合,然而他倆都還年輕,可以慢慢培養,白頭諧老。
所有的新娘都有婚禮緊張的反應。她努力裝做不知道筱嵐眼神渙散行動遲鈍的原因,安慰自己只是出於婚禮的緊張。
「下樓吧,親愛的。」
筱嵐被引出囚室,下樓到大廳,覺得自己似乎穿過某種廉幕,腳步輕飄飄的,大廳有些人,在她的視線內飄進又飄出。
「看哪,處女新娘,」傑士走向她,聲音突然放低。「可是你和我都心照不宣。」
他的嘲諷並未穿入她飄浮的世界裡,事實上,她根本沒聽見,他扶住她的手,開始走過大廳,那些經過精挑細選的婚禮賓客向後退。這人胸前都有蛇的標誌。稍後他們將伴隨新婚的一對到地窖去,參加這一項古老的儀式。
波神父站在桌子前面,他的眼神沒有焦點,渾身都是酒氣,在仕平看來,老波從來不曾清醒,唯有傑士先生的袋包在維持他桌上的麵包和酒。
傑士將筱嵐交給仕平,手被握住的那一刻,她抬起頭,隔著薄紗看著他的臉。一股不安穿透的玫瑰色薄霧,她要和仕平結婚了,傑士說本來就應該這樣。可是不應該這樣,一定不可以發生。一股激動穿過精神恍惚之境,那一剎那,她覺察到週遭的環境和人群。她聞得到煙味和蠟油的氣味。她的雙唇在頭紗下顫動,彷彿要吐出某種抗議,某種哀求和尖叫。可是她什麼都吐不出來,然後那清明的一刻又過去了,那股暖意又回來,她模糊的微笑,站到仕平旁邊。
宇修站在地窖門外,那些鬼魂似乎出來會他。山姆站在旁邊,耐心地等待。雨雪已停,但是天色仍很陰暗,風寒刺骨。
「有一點無趣,」山姆實際地說。「我們要一直站在這裡直到變成化石嗎?」
「對不起。」宇修說,伸手探到門楣石頭底下,正確無誤地找到小小的裂縫,彷彿昨天他才來過。他拉出那把銅鑰匙,插進鎖裡,門應聲而開,氣味撲鼻而來。
以前這個氣味怎會令他如此興奮,充滿對未知和禁忌事物的期待?然而只有在那最後一次,他才是完全清醒地來到地窖裡……全然察覺到刺激和興奮所掩蓋下的邪惡。
山姆點燃提來的油燈,兩人一起進門,宇修隨手關上身後的門。這裡應該不可能有人站崗防守,不過也不值得冒不必要的險。他封鎖住腦海中的回憶,只專注必要做的事情上。
「上天幫助,」山姆咕噥地走下地窖。「這是什麼鬼洞啊?」
「問得好。」宇修十分贊同山姆實際的論調。
棺台周圍的燭台上,火炬插在牆壁,棺台上鋪著白色斜紋布,頂端放著一個厚枕頭,另一端靠牆的矮長桌上,有酒瓶、一小碟神奇草,和一管鴉片煙。
他站著一動也不動,讓一切橫掃回來,要克服就必須面對。他閉上眼睛,室內充滿狂喜的笑聲和鬼魂的低語,以及那一幕幕交纏的人體。
「在那裡。」他轉身走向彼端的一個黑洞,油燈照亮那個小房間。山姆跟著走上靠牆盤成的樓梯,頂端通往一間 視地窖的石室 。
「我會在這上面。」宇修靜靜地說,俯視著棺台。
他取出兩把決鬥用的手槍,沉默地檢查腰間的另一把手槍和短劍。
「好武裝。」山姆滿意地說。他知道宇修使槍用劍的技巧,一如他知道在炮火之下,他是多麼的冷靜和精明。眼前只有一個人,他一定會等待機會,小心盤算再出其不意的攻擊。
「你到外面去。」宇修將鑰匙遞給他。「你看見該放在哪裡嗎?」
「是的。」山姆接過鑰匙和油燈。「我一走可就伸手不見五指。」
「沒關係。」宇修說。「你知道怎麼做?」
「嗯,」山姆淡淡地說,「我走了。」
宇修坐在石地上,靠著牆,望著光線消失,門關上以後,他一個人處在黑暗裡,閉上眼睛,倒空一切的心思,專注在確定的成功上。
「你可以吻新娘。」老波咕噥地說,完成程序令他鬆了一口氣。
仕平徐徐拉開筱嵐的的白紗。膾龐湊近,突然間,她可以清晰地看見他的嘴湊過來。一股無名的恐懼驅走早先的溫暖和慵懶,她駭然地瞭解到發生什麼事。她推著仕平,雙眼圓睜。
仕平退開來,察覺她的改變。她的心恐懼地怦怦跳,立即垂下目光,讓雙臂垂在體側。
「效力淡掉了。」他急急地告訴繼父。
傑士把她拉到一邊,筱嵐現在才察覺她原先以為是一群人的,實際只有少數幾位。
「我們必須再給她一些。」仕平低語。
傑士勾起她的下巴,目光緊緊盯著她,筱嵐極力抗拒眼中的知覺,這似乎相當容易,因為她似乎和現實之間只有一絲絲的聯繫,只知道自己必須阻止再被迫嚥下那種可怕的液體。
「喝太多會破壞物體。」傑士靜靜地說。「我們可不要她全身僵硬,她已經兩天沒有好好吃
東西,空腹使藥效更強勁。」
筱嵐讓目光漫遊,唇角有一抹淡淡的微笑。
傑士放開她的臉。「她還好,當我們開始時,我會給她別的。」
筱嵐飄飄然地走向一旁坐下來,頭開始隱隱作痛,感覺反胃,可是知覺正迅速地恢復過來。她已經嫁給仕平,是他的妻子,至死才分。
她垂著眼睛,火光照在指間盤蛇式樣的金戒指上,現在一切都無所謂了,只除了宇修……宇修將走入陷阱,被迫觀看她啟蒙的儀式,然後傑士捨殺死他,對她而言,地窖沒什麼,成為仕平的妻子……他的囚犯……已是生命的酷刑,其他發生的事都不重要了。可是她必須試著幫助宇修,如果他們相信她還在藥力之下,或許她還是有機會救他。
她靠著椅背,閉上眼睛,讓他們以為她又在打盹。
在她週遭,聲音越來越吵,而她失去時間感,然後聽見耳邊傳來傑士的聲音。「來,小妹,是該預備你的花燭之夜了。」
第二十一章
山姆移動著冷得麻木的四肢,喝了一口隨身攜帶的白蘭地。然後聽見人聲和腳步聲傳到他躲著的地方。
兩個男人出現,推開地窖的門,然後連人帶燈消失在門口。
鑰匙一轉的聲音使宇修立即全神貫注。他更挨向牆壁,雖然明知從下面不會看見。他傾聽兩個男人移動點燃火炬和燭台,他們的影子投在天花板上。兩個男人之一是雷迪尼。他倒了一杯酒喝下去,目光掠過棺台。他打開一個小罐子,倒了一點藥草在手掌上,伸舌去舔,等待頭裡面的辟啪聲開始。
山姆在室外等待。然後有一群男人走過來,他們中間還有一位披著斗篷的筱嵐。
渾身繃緊的山姆心中充滿一股幾乎無法控制的怒氣。他深呼吸,直到再次控制下來。他們這一群除了兩個男人之外,全進入地窖。那兩位手持槍,移向入口兩側,各自掩藏。
他們正等候莫宇修的來到。
山姆直等到一切安靜下來,他才採取行動。
第一個男人被一掌砍向腦袋時,他還不知道是被什麼打到,就已經倒在草堆裡。第二個男人看見一個黑影衝過來時半轉身,手指剛滑向扳機,對方的手掌就已經砍到他的喉嚨。他悶哼一聲。和同伴一樣倒去。
山姆輕輕推開地窖的大門,穿過狹窄的空隙,在台階頂端蹲踞身體,雙手各自握著一把槍,靴口還插了一把雙刃小刀。他可以非常清晰地聽見底下傳來的聲音。
筱嵐靜靜地站在室中央,目光狐疑地飄來飄去打量週遭的環境。這個地方創造出宇修心中的惡魔。邪惡的沼氣從地面的墓石縫中升起,牆上的火炬有如青蛇在吐信。這裡是宇修殺死她父親的地方。
因為某些原因,她並不害怕。藥物的殘餘效力已經完全消失,她的頭腦十分清醒。即使飢餓感已經消失,卻仍感覺裡面空空的。但是這種空空的感覺似乎創造出一股精力,注入她的身體和頭腦。
宇修何時會到?她必須救他。這是唯一的念頭和唯一的目的。既然她沒有計劃,就必須倚靠本能和按情況而定。
有人拿掉她肩上的斗篷。她一身白袍,金髮披在肩上佇立,室內落入銷魂神迷的岑寂。
然後宇修開口了,聲音在寂靜中迴響。「似乎我們終於見面了,傑士。」
他們全部向上看,一腳飛越矮欄杆,一手握住兩把劍柄,腕一扭,其中一把劍直射而下。傑士自動伸手握住劍柄。
在愕然的沉默中,彷彿在單一的命令之下,那群男人退後靠著牆壁。筱嵐一開始目瞪口呆,
然後充滿狂野的興奮。宇修反而設下陷阱。
傑士突然哈哈大笑。「我沒料到你搶先一步,姓莫的,我忘了你現在是節制和清晰思考的典範。粗心大意,真可惜……我都準備好要好好歡迎你,不過——」他舉劍致敬。「如你所言,我們不有未了的恩怨。現在來結束吧。」
宇修的另一隻腳跨過欄杆,一躍而下,距離相當高,不過他輕而易舉就保持平衡落地,這是出於船上爬索的訓練。
「如果你有偏好,我還有決鬥的手槍。」他彬彬有禮的提議。
「不……不……」傑士平靜地說,俯身脫掉靴子。「應該按著儀式來。」
「而且根據儀式,女人的榮譽落入勝利者手中。」
「完全正確。」
筱嵐心裡明白這一切。傑士的床邊故事說得很清楚,她知道地窖裡所有規矩和禮儀。宇修正為她而戰,一如他也曾為她母親,如果他贏了,那麼她永遠不必來到地窖裡面。萬一他輸了……可是那時候,一切都無所謂了……萬一他輸了,他就會死。地窖的決鬥向來是致命的兢賽。
仕平咬牙切齒,身體非常靠近筱嵐。宇修突然首度轉身面對她。「去站在台階上,姑娘。」他語氣平板地指示。
「可是我——」
「快去!」
她這次立刻遵行,直到台階上才明白這個命令背後的原因。山姆就站在她後面的黑暗裡,宇修並不打算遵守規則,即使輸了,也不會把她拋給他們。
兩個男人彼此敬禮,然後宇修輕聲說道:「失禮。」他向前直剌,傑士伸劍格開,刀鋒交叉又盪開來。
筱嵐害怕地注視兩個男人在墓石上躍動,刀鋒閃爍,在迅速的連串攻擊下,兩人分別探索對方防守的缺口,隨時轉守為攻,或轉攻為守。
十分……十五分……二十分鐘過去了,任何人似乎都不可能再維持這樣的速度和精確度。
結束吧……老天爺,求求你,結束吧。筱嵐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心中祈求,她可以感覺到他們漸增的疲憊和絕望的對打……最終的目的各自給他們力氣……駭然地認知到死亡的逼近。
然後有一刻,宇修似乎單膝落地,一手畫過地板,然後傑士直刺而下,他跳起來,側身避開那致命的攻擊,用劍格開對手的劍鋒,鋼鐵交擊的聲音在地窖中迴響。宇修佯裝攻擊對手的臂膀,當傑士向後躍開預備再攻時,宇修的劍刃已經直剌而下。
傑士被刺倒下,手中的劍匡啷掉在地上,鮮血從體側湧出來。
仕平狂亂地衝過去,抓起繼父落下的武器,敷衍地行個禮。「失禮。」
宇修似乎還沒喘過氣,但仍流惕地格開他的新對手的攻擊,向後移動,任仕平節節進逼,心中卻在衡量這個年輕人的技巧。他知道自己筋疲力竭,正如他知道,在那兒乎致命的一秒,他讓自己相信他贏了,這一切都結束了。現在他必須面對一個事實,這離結束還遠著呢。
筱嵐看見這種卑鄙的干預,駭然地倒抽一口氣,她環顧室內,等待某人挺身出來抗議,制止這聲無恥而且不公平的決鬥。可是他們全都站在原地,專注地觀看。焦慮中的迪尼近乎抽搐地舔著嘴唇,目光還一度飄向她,其中充滿掠奪和飢渴的期待。
宇修向後退,在防禦中迎擊,刺向仕平的左肩,在對手的佯裝攻勢下,他跳開,卻看見劍鋒剌入自己的臂膀,快得避不開。這個傷並不算致命,卻是嚴重的警告。
筱嵐的心似乎跳到喉嚨口,使她差點喘不過氣來。她的目光掠過地窖,眼前沒有人注意到她,全都全神貫注在致命的戰鬥上。傑士已經被拉到旁邊,某人正為他療傷,他的眼睛閉著,沉重的呼吸聲明顯可聞。
她開始貼著牆悄悄移動,直到站在那怪異而覆著斜紋布的桌子旁邊。她舔了舔食指和拇指,反手探到身體後面,拈熄蠟燭的火焰,然後慢慢將沉重的燭台移到身體旁邊。大家的眼睛仍然盯在纏鬥的兩人身上。
她拿著燭台,再次一步一步向前移,汗珠在宇修眉毛上閃爍,一臉的倦態。兩個男人的移動已經顯著的慢下來,可是仕平仍然維持速度,節節進逼。
現在的宇修正想像提文當時的感覺,在一個比較強壯的年輕人手下,面對自己無可避免的失敗。可是仕平沒有比較強壯……只是比較年輕、比較有體力。他努力抓住這一點,極力壓抑無望的毀減力量,然而他的頭開始痛,肺部亟需空氣。
筱嵐平靜而自然地伸出腳,勾到向前一步的仕平。他失去平衡,身體搖晃,筱嵐及時舉起燭台敲中他的腦袋。他側倒在地上,文風不動了。
那一剎那室內寂靜無聲,然後山姆手持雙槍,出現在台階底端,舉槍對著旁觀的人群,簡潔地點點頭。「先生們,如果我是你,就不會移動。」
宇修彎著身子,掙扎地喘氣,那些男人來回瞪著筱嵐和山姆。
「他死了嗎?」筱嵐自言自語。
宇修緩緩直起身體。「你沒按規則玩遊戲,對嗎,姑娘?」他顫顫巍巍地深呼吸。
「我不會讓他殺死你。」筱嵐說。「即使要用他下三濫的把戲。」
「是很可恥,我同意。」他嘲弄地說。彎身檢查仕平頸部的脈搏。「以眼還眼,以卑鄙對付卑鄙,是他活該,至少你及時阻止一聲謀殺。」
「可是他必須死掉。」她的聲音不像她自己,再次舉起手中的燭台。「我和他結婚了,而我寧願當寡婦。」
宇修扣住她手臂。「冷靜,姑娘。」他堅定地拿走燭台。
「可是你不明白——」
「不,我瞭解,」他打岔,拾起他們為她脫掉的斗篷。「披上。」他為她裹上,輕輕吻她的眉毛。「相信我,姑娘。」
傑士欠動著,眼睛睜開來。「姓莫的?」他氣如游絲。
宇修走過去,俯視著失敗的敵人,故意慢慢地、清晰地說:「結束了,傑士,結束了。這個圓完整了,女孩是我的人。」
「我知道已經好一陣子了,」鮮血自傑士的嘴角滑下,他還扯動嘴角,嘲諷地微笑。「姓莫的,你一直自以為正義凜然,結果卻勾引了她。你可沒比我們眾人好多少。」
宇修一動也不動地佇立,燭光映著他蒼白的臉龐,然後他的聲音低而平穩。「當然你會這麼說,不是嗎,傑士?你追求的只有骯髒,只會把愛情褻瀆了。」他漠不在乎地聳聳肩。「我已經受夠了你和這……髒如陰溝的地方。」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4-12-26 18:25:24
他的目光掃視整個地窖,在週遭那兒張臉上流連了一下,然後轉身離開傑士身旁。那一刻地上的傷者自喉嚨發出刺耳粗嗄的聲音,頭向後仰,宇修轉過身,表情難測地望著那對盯著地窖屋頂的死人眼睛,然後他別過頭,走回筱嵐身邊。
他握住她的左手,拔掉刻蛇的戒指,丟在地上,它跳到仕平的頭旁邊。
「來吧,姑娘。你在這裡呼吸這種被污染的空氣已經夠久了。」他一把抱起她走上台階,山姆仍然持槍對著眾人,但是他們都沒動。
筱嵐一直沉默,心中只想著宇修剛剛談到愛情……他告訴傑士說他愛她,他為她而戰,為她冒險……一如他為她母親所做的。
可是她和仕平結婚了。即使今後不再看見他,也仍然是他的妻子。傑士死了,可是仕平還活著。
馬兒藏在樹叢裡,在下霜的夜風中顫抖。宇修抱她上馬,自己坐在她身後。他也一樣不開口,但在返回丹森的一路上,都緊緊抱住她。山姆騎在一旁,也是一言不發。
「我去照顧馬,」他們在中庭下馬,山姆說道。「你們最好在火爐裡添些木柴,它大概快熄了。」
宇修和筱嵐走進廚房,爐中只有灰燼的餘光。宇修點燃蠟炬,並在爐中添上木柴。
筱嵐裹著斗篷注視他,開始覺得自己又回到 物作用下的遲鈍狀態。「宇修,我在今天下午和仕平結婚了。」她終於開口。單單拔掉戒指並不能使這椿婚姻就此消失。
他拉了把椅子坐下,並對她招手。「是的,我知道。」他將她拉到雙膝中間。「讓我解釋一下。你還未成年,這椿婚姻違反你的意願,而且欠缺監護人同意。再者,你們又沒有圓房。」他嚴肅地審視她的臉。「是真的,對嗎?」
「是的。」
他就知道,可是心中仍然害怕會計算錯誤……傑士……會在他趕到之前,玷污了她。而今他真的鬆了一口氣,微微一笑。「那麼婚姻會被宣佈無效,姑娘,它只是形式而已,仕平不敢來抗議。」
「所以我沒有結婚?」
「是的,技術上而言。只等我去找一位法官辦理。」
「哦。」她的膝蓋開始顫抖,淚水突然湧進眼眶。
「對不起……」可是淚水無法止住。
「噓,甜心。」他將她拉到腿上,抱在胸前輕輕地搖晃。「他們有傷害你嗎,吾愛?」
她搖搖頭,想開口,卻哽咽得說不出來。
山姆走進來,瞥他們一眼,坐在對面的椅子上,伸展雙腳烤火。
她淚水止住,宇修說道:「甜心,你必須告訴我,他們有傷害你嗎?」
「只有一點點,可是很不舒服。」她坦白地說,用手帕擦眼睛。「我不知道為什麼哭成這樣……我想是因為我餓了。」
宇修仰頭哈哈大笑,大大鬆了一口氣。
山姆咧著嘴笑。「炒蛋,好嗎,姑娘?」
「是的,謝謝你。」她溫馴地笑一笑,挨在宇修肩膀上。
「告訴我們你究竟發生什麼事。」宇修質問道。在沒聽到所有的細節之前,他知道自己不會滿足。
她邊吃邊說,鉅細靡遺,包括傑士論及宇修的過去,宇修的嘴巴抿緊。「他死得太快了。」
就他們挑起的罪惡而言,這對父子死得太快了。不過他必須拋開了,結束了。沒有葛家人領導,他們會解散,仕平缺乏傑士那種權威和成熟度。它因葛家人而起,也會跟著他們死亡。
他望向桌子,最後一位葛家人正吃得盤底朝天。提文絕不會想到他生下的是怎樣一顆珍珠,而他遺傳給女兒的特質——火熱和激情——絲毫未受玷污,更無父親的邪惡。
他靠著椅子,閉上眼睛,心中充滿和平。他終於自由了,不負貝絲的托付,葛家人永遠無法傷害筱嵐,而他也面對心中的惡魔,打敗他們。他知道自己不比別人好,也不比別人壞,這種認知好甜美。
他睜開眼睛,看見筱嵐正瞅著他。「為什麼你不告訴我,你愛我母親?為什麼不說過去那段恩怨?」
他穩穩地迎接她的視線。「因為懦弱,姑娘。」他說。「我怕說了因此喪失你的信任。你怎能信任一位曾在地窖玩過的男人……還做了那些事?我無法忍受失去你的愛和信任——它們……是……最最珍貴的禮物……沒有代價的禮物。」
她釋懷了,心中充滿甜蜜,不是因為沒有愛,而是愛使他保持沉默。
「我不在乎,」她說。「無論發生什麼……無論你做過什麼……」
他凝視著她,溫柔地說:」我也不再在意了。過去已經徘徊太久了。」
山姆大大吁了一口氣,開始收拾碗盤。
宇修起身。「該上床了。」他說,伸個懶腰打呵欠。「一起上樓吧,姑娘。」
「通姦和交媾似乎沒什麼根本的差異。」筱嵐觀察道,頑皮地呵呵笑,在他胸前轉頭凝視他,眼中充滿慾望的餘味和滿足。
「兩者當然都包括一位墮落婦女的參與。」宇修溫和地就明,挑起她披在肩膀上的一縷金髮,纏在手腕上。然後讓它落下來,掩住她哥哥留下的鞭痕和瘀傷。那已經結束了,傑士也付過代價。
筱嵐並未察覺那一閃而過的思緒,微笑地用手懶懶地愛撫他的小腹。「我會再加上一位墮落的紳士,畢竟在我的經驗裡,它需要兩個人。」
宇修撫摸她的秀髮。「呃,或許我們應該 充你的的經驗,看看加上教堂的祝福,是否有所不同。」
他說得好輕,有好半晌筱嵐不明白他說什麼。然後她懂了,她突兀地坐直身體。「你預備和我結婚嗎?」
「總得有人娶你。」他嚴肅地說。「未婚的你在社交圈中並不安全……或者我該說社交圈本身不安全?」 「可是……可是你說社交界會論斷你是在利用監護權佔便宜,」她皺著眉頭,仍然不確定他是不是認真的。
「管他什麼社交界,隨他們去想,」宇修回答。
「問題在於:你希望和你的監護人秸婚嗎,姑娘?」
「你知道我想。我一直說了好久好久,只是你不肯聽。」
「是的,一個可悲的錯誤,」他同意道,眼睛在笑。「我有一種最愚蠢的傾向,不肯聽你說。不過,我開始瞭解,你向來心口如一,而且一般來講,你知道什麼對你最好。」
「也包括你。」她誇耀著。
「自大的女人。」他捧住她的頭,將她拉下去。
「好久以來,我就知道什麼對自己最好,只是我需要被說服這也是對你最好的。」
筱嵐俯唇湊近他的嘴,身體蠕動,配合他的曲線和弧度,一手探下去引導他。她向後推,坐在腳跟上,挨著他移動身軀,她的眼神慵懶無比,秀髮披在肩上。
「我就知道什麼對你最好,」她得意洋洋地笑。「我會證明給你看。」
「悉聽尊便,姑娘。」宇修的雙手壓在頭部底下,望著她的臉,和她一樣享受自己的被動。
「我想,」她說,手掌滑過他腹部隆起的肌肉。「我猜你會想控制我的財富。」
「哦,我相信我們可以達成令雙方滿意的妥協方案。」宇修說道,綠眸閃閃發亮。
「可是……」她的手移到背後,滑到他腿間。「可是有關我的衣著,我想你不會妥協?」她的手指邪惡而熟練地移動。
「不……」他在歡愉中閉上眼睛。「那方面你毫無概念,根本不知道什麼對你最好,所以不能妥協。」
「即使我這麼做也不能?」她的手指追逐那親匿的路線,她偏著頭,瞇著眼睛打量他。
「不,你這狡猾的小狐狸,」他摟住她翻身一滾,直到她躺在底下。「我能被哄騙的也只有這麼多。」他對著她那相當驚訝的表情微笑,親吻她的鼻尖。「不過別讓那阻止你繼續嘗試,姑娘。」
「好像有效似的……」她輕聲地說,不再淘氣,用指尖摸摸他的唇。「我愛你。」
「我也愛你,小東西,以我的每一個呼吸,全心愛你。」
他鎖住她的目光,在她裡面移動,直到他們的呼吸融在一起,他們的交流合一,在他們結合的超然喜悅當中,一個滌淨過去的未來誕生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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