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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茱蒂.德佛奧]淘氣俏佳人(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4-12-29 13:26:08     標題: [茱蒂.德佛奧]淘氣俏佳人(全文完)

淘氣俏佳人 作者:茱蒂•德佛奧
 
孟傑明是受伊莉莎白女王冊封的爵士,外貌英俊且具有貴族身份,可是家境-貧如洗。
他接受了一個工作,要護送梅家的女繼承人到未婚夫的住處。
如果梅家的女繼承人愛上傑明--這是傑明摯愛的妹妹裴玲的計劃--那麼孟家的經濟困境就得以解決。
然而,從小就受到父親嚴密保護的梅艾雅,卻不是傑明預期的那種嬌生慣養的羞怯富家女,她是個淘氣丫頭,一心一意想追求客觀環境不允許她的自由。
更棘手的是,當傑明潛入梅家,想看看他護送的女繼承人長得如何時,竟然將艾雅的表姊芙嵐誤以為是梅家的繼承人。
艾雅將錯就錯,和芙嵐互換身份。這下傑明該如何處理?去追求他誤以為是繼承人……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4-12-29 13:26:46

第1章

     一五七二年

  "梅家的女繼承人!也會像姐姐裴玲一樣漂亮。"但他騙了她。不單是那件事,還有許多事後來證明都是謊言。例如他曾說他們永遠會有足夠的食物可吃;會有溫暖舒服的地方可住,還有母親很快就不會再對"看不見的人"說話--但這些也是謊言。

  而且他最最不該的是,說他自己會長命百歲。

  小裘仰起頭,眼冒金星地看著哥哥。她那頭黑髮曾因為一群在擊劍時被她打敗的男生將熱蜂蜜和松脂倒在她的頭上以為報復,而被迫剪短。現在她的頭髮已回復原先亮麗的髻發,她發現自己確實還有一處漂亮的地方。

  "梅家的女繼承人!"小裘又再說一次。"喔,傑明,想想那些可愛的錢!你想她是在金子打造的浴缸裡洗澡嗎?她戴著翡翠睡覺嗎?"

  "她床上什麼都沒有",傑明的隨從萊斯悄聲地說道。"她父親把她像黃金般鎖了起來。"

  湯姆--傑明的另一個隨從在桌底下踢了萊斯一腳。

  小裘很清楚湯姆踢萊斯的目的是要他閉嘴,因為他們認為十二歲的她什麼都不懂,而且希望能永遠保持那樣。小裘不打算告訴他們,她知道什麼或不知道什麼,因為她的自由已遭到太多限制。如果這些大人發現她知道的事情有多少,一定會逼問她是從哪裡得知這些不該知道的事。

  傑明眨眨眼。"也許不是翡翠,而是穿絲質的睡衣。"

  "絲的睡衣!"小裘托著腮,作夢似地說道。"是意大利絲還是法國絲?"

  坐在桌前的每個人都笑了,小裘知道眾人都聽到了她的話。她也許無法用外表引起注意,但是她知道自己常能逗得人們哈哈大笑。

  也許孟家的子孫請不起小丑在晚餐助興--或甚至連晚餐都不太像樣,但小裘盡其所能地使晚餐的氣氛熱絡一些。

  她一躍跳到桌上,再跳上城堡冰冷的硬石板地上。

  傑明蹙眉看著安靜地坐在另一側的母親,她吃的食物是那麼少,令人不懂她是怎樣存活的。小裘的沒規沒矩並沒有打母親永恆的夢幻世界。雖然她望著她的么女,但傑明不知道到底有沒有看到小裘。假如她看到了又是否還記得小裘是誰,母親可能會叫她艾德或是裴玲,或是叫她真正的名字--莉。

  傑明回頭看向他的小妹,她總是穿緊身長褲和短背心,打得一如騎士的隨從。他告訴自己上千次,一定要強迫小裘變回女孩的樣子,但即使他有那樣的念頭,終究不忍心那樣做。等她長大就必須面對生活的艱辛,現在就讓她當個孩子吧!"

  "你認為她每天穿什麼衣服?"小裘站在眾人的面前問道屋裡只有五個人圍坐在桌前,和幾個剛從廚房走出的僕人,是小裘喜歡想像屋裡有數百個人,而她是站在女工的面前表演。

  小裘模仿女人清晨醒來時伸懶腰、打呵欠的樣子。"把金子打造的便壺拿過來。"她擺著架子下命令,逗笑了她的姐姐。如果她的舉動使裴玲笑了出來,傑明就會讓她繼續。小裘做出女人撩高裙擺,跨在便壺上的不雅動作。"喔,天這些翡翠給了我最甜蜜的痛。"她扭動著身體說道。正在對裴玲耳語的傑明揚起眉毛,示意小裘不能太過分。小裘直起身體。"把我的衣服拿過來。不,不是這一件,也不是那一件或那一件。不對,你這笨蛋,告訴你多少次那件衣服我穿過了?我要穿新衣,永遠都要穿新衣!什麼?這是新衣?你怎麼能叫梅家的女繼承人穿那種衣服?為什麼這絲綢這麼薄……為什麼我一穿它,它就塌下去了呢?"

  一聽到那句話,萊斯笑出聲,甚至連很少笑的湯姆也揚起嘴角。他們見過宮裡女人穿的禮服硬邦邦的,令人以為她們是木頭雕像。

  "這件比較合我的口味,"小裘退後一步,假裝在看一件衣服。"你們這幾個男的過來把我舉起來,裝進衣服裡。"

  一聽到那句話,連湯姆都笑得露出牙齒,傑明也忍俊不禁。

  小裘縱身一跳,彷彿被放進硬邦邦的衣服裡,然後等扣子扣上。

  "再來是我的,"小裘假裝在看好幾件珠寶。"這裡有翡翠、紅寶石、鑽石和珍珠,我應該選哪一樣呢?"小襲自問自答。"選?哎,既然是珠寶還用選嗎?我當然全都戴上!"

  小裘分腿而立,彷彿在對抗海上的暴風雨,接著又伸開雙臂。"好了,伸手撐著我的肩。你,過來幫我把珠寶戴上。"

  每個人都笑著看小裘先伸出一隻腳,然後換另一隻腳,然後伸出一隻手,然後又伸長了脖子,彷彿她的脖子被絞刑的繩索拉高。她使個眼色,讓眾人瞭解她戴了又大又重的耳環,當鑲滿珠寶的帽子戴在她的頭上時,她一副承受不住重量而東搖西晃的樣子。

  此時,屋裡的每個人早已笑得人仰馬翻--除了小裘的母親。

  "好,可以放開我了!"小裘對假想扶著她的男人說道。好半晌,她晃得很厲害,眼看就要像個爛醉的水手、站在狂風巨浪的甲板上那般的不支倒地。就在她快要倒下時,她勉力使自己站直,然後故作很有尊嚴地牢牢站穩。

  眾人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等著看接下來的表演。

  "現在,"小裘語帶威嚴。"我要看看是誰來護送我這全英國最富有的女人,看看他是否配送我到未婚夫那裡。等一下,先告訴我他是怎樣的人!"

  每個人都偷瞄了傑明一眼,他靦腆地低下頭,握著裴玲的手放在胸前。他才剛回到家沒幾天,發現自己隨時都想看著或接觸他的家人。

  "孟傑明?"小裘說道,"嗯,我聽過那個家族。有些錢,但不多。不過,誰會比我富有呢?什麼?大聲點!我聽不到。對那樣好多了。我很清楚我多麼有錢,但我是個女人,我喜歡聽別人大聲說出來。"

  好一晌,她只顧著欣賞自己的左臂。"剛才說什麼?喔,對啦,這個有此榮幸護送我的男人姓孟。你說什麼?他是個窮光蛋?"

  小裘淘氣的臉困惑地皺了起來。"窮?我不認識這個字,解釋給我聽吧!"

  當笑聲再度停歇後,她繼續說:"啊,我懂了,只有一百件衣和幾件珠寶的人就叫做窮光蛋。什麼?沒有珠寶?沒有絲衣?你說什麼?這男人住在破屋子裡,有時餐桌上居然沒有肉?"

  那句話令傑明雙眉緊蹙,明知這就是他會接下這貶損身份的工作、護送一位嬌生慣養的女繼承人到幾乎和她同樣富有的未婚夫家的原因。但即使如此,他仍然不喜歡聽到別人大聲說出來。

  小裘不理會哥哥緊皺著的眉頭。"如果他沒有東西可吃,那麼他一定很……矮小。"小裘一臉納悶的表情令傑明失笑,使他忘了自己的問題。不,他可不矮小!

  "我該用盒子把他裝起來帶在身上嗎?"小裘舉起手問,沒忘記要假裝手臂承受數百件珠寶的重量。她把手指張得很開,因為假想的戒指很大,手指無法併攏。"當然嘍,要用珠寶鑲嵌的盒子。"小裘說道。"啊,這樣也好,可以讓我多帶一些珠寶。什麼?沒有訂做盒子?你被解雇了!還有你和--喔,原來如此,他並不矮小。他雖然沒有東西可吃,但是並不矮小。我不懂,也許你最好把他叫進來,讓我瞧瞧這個……這個……你剛說的那個詞叫什麼?啊,對啦,窮光蛋。"

  語畢,小裘就假裝梅家的女繼承人因一身珠寶重得無法動彈地站著,等候孟傑明抵達。

  小裘運用口技,發出生銹的門打開時的嘎吱聲。"根據可靠的消息來源,"她對眾人做旁白。"金鉸鏈都會發出討厭的嘎吱聲,所以我們不裝金鉸鏈。" 

  接著,小裘露出震驚的表情:她張大了嘴,兩眼大睜,然後舉起一隻手遮住眼睛,彷彿想擋住強光以免眼睛被弄瞎。"你太俊美了!"

  那句話使傑明漲紅了臉,他的兩個手下笑得前俯後仰,他們早就對女人被傑明的俊美迷得神魂顛倒的模樣感到厭煩。

  "世上的任何珠寶都比不上你的俊美,"小裘用高過眾人笑聲的音量喊道。"喔,我必須得到你,非得到你不可!拿去!"她做出取下珠寶的動作,把手臂、脖子、耳朵上的每件珠寶都丟給傑明。

  "你必須跟我結婚,"小裘喊道。"沒有你我活不下去!你正是我這一生所追求的。放在你的旁邊,翡翠就顯得黯然失色,它們遠不及你的眼睛明亮動人。珍珠的光澤比不上你的皮膚,鑽石無法--"

  她的話被傑明朝她丟去的坐墊打斷,它並且打中她平坦的胸部。

  小裘緊緊擁著坐墊。"這是我最親愛的男人給我的,他……喔,天呀!"他在這上面坐過,他最柔軟的那個部位碰過它。若是我的眼睛和嘴唇能與這低賤的坐墊分享那--"

  這次她停下來是因為傑明躍過桌子,一手摀住她的嘴。她咬了他的小指一下,使他嚇了一跳而放開她。

  "他的手臂圈住了我,"小裘大聲說道。"我就算死--也了無遺憾!"

  "你若不閉嘴就會死得很難看,"傑明說道。"你從哪裡學來這些不三不四的話?不,別告訴我,就算你不在乎我的感受,好歹也要想想你把裴玲嚇壞了。"

  小裘偏個頭,看到姐姐那美麗的臉因開心而顯得紅潤。大家都以為裴玲正如她的外表那樣單純無邪,事實上,小裘對姐姐非常坦白,常常把自己的胡作非為告訴她。

  "出去--"傑明揮手示意屋內的每個人。"不准再調侃我了。告訴我,小妹,當我沒在這裡讓你消遣時,你都做什麼樣的娛樂?" 

  小裘不假思索就說:"家裡悶死了,只有父親和艾德--"她的手飛快地摀住了自己的嘴。

  好一晌,破舊的屋子裡一片靜默,好像每個人曾經忘了兩天前才辦過兩個葬禮。嚴格說來,這戶人家正在哀悼孟家的大家長及長子的驟逝。但長子艾德形同外人,而父親長期把自己關在頂樓的房間,要他們哀悼很少見到面或是並不懷念的人著實不易。

  "是的,"傑明冷靜地說道。"我們該記起正事。"他繞過桌子,送裴玲回房間。

  幾分鐘後,傑明和裴玲單獨在房間裡。

  "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傑明站在窄小的窗戶前問道,伸手撥落了一塊石頭。幾年前--當他離家時--石壁裡的鉛管被抽出賣掉,因此水直接滲入石壁,使得石壁呈現斑駁的現象。

  他轉過身,看到妹妹平靜地坐在椅子上,那張椅子比較適合放在佃農的茅舍裡,而非家道中落的望族。"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傑明再次問道。

  裴玲並沒有說出她預先擬妥的解釋,而是實話實說。"因為自尊心。"她遲疑了一下,然後微笑說:"就是現在使你的胃翻攪、令你額頭冒汗的自尊心,告訴我,你正在把玩父親給你的匕首嗎?"

  起初傑明不知道裴玲在講什麼,但隨即就發覺自己確實握著父親很久以前送給他的匕首。刀柄鑲嵌的寶石早在數年前就用玻璃取代,但是如果把匕首放在陽光下,就會發現把手上仍覆著一層黃金。

  傑明笑笑。"我居然忘了你是多麼瞭解我。"他在裴玲腳邊的座墊坐下來,把頭靠在她的膝上,愉悅地閉上眼睛,讓她撫摸他的頭髮,

  "我從未見過比你美麗的女人。"傑明柔聲說道。

  "我們是雙胞胎,你那樣說豈不是在讚美自己?"

  他親吻她的手。"我又老又醜,而你的美卻從未被歲月碰過。"

  "沒被碰過倒是真的。"她拿自己的處女之身開玩笑。

  但傑明並沒有笑,只把手舉到她的面前。

  "沒有用的,"她笑著說道,抓住他的手。"我什麼都看不到,沒有人會娶一個瞎子當老婆。我對這個世界一點貢獻也沒有,倒不如當年出生時就夭折。"

  傑明猛然站起的激烈反應令裴玲大吃一驚。"喔,傑明,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說話太欠考慮了。求求你,再坐下來,讓我碰到你,求求你。"

  傑明坐了下來,但是他的心因罪惡感而劇烈地跳著。他和裴玲是雙胞胎,但是他比她巨大,因此花了好幾個小時才生出來。當裴玲好不容易得以產下時,臍帶纏住她的頸部,並且很快就被發現失明。接生婆說這都是傑明的錯,因為他花那麼久的時間才生下來,因此傑明始終感到內疚不已。

  傑明和他這位漂亮的妹妹一直很親近,從未對她失去耐性或厭倦與她為伴。他在各方面協助她,鼓勵她爬樹、爬山,甚至還讓她單獨騎馬。

  只有大哥艾德對傑明這樣愛護裴玲的行為不以為然。每當有人稱讚傑明多麼體貼,願意放棄和朋友玩耍的時間來帶他失明的妹妹去採莓果時,艾德總是說:"他偷走她的視力,不是嗎?他為什麼不竭盡所能,把視力還給她?"

  傑明深吸口氣,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因為自尊艾德做了什麼?"他把思緒帶回現今,但罪惡感仍壓在他的心頭上。

  "你必須停止自責。"裴玲說道,雙手拉著傑明濃密的黑髮,使他抬起頭看著她,傑明很難相信那雙美麗的藍眸居然什麼都看不見。

  "如果你用憐憫的表情看著我,我會使你變成禿頭。"裴玲說道,更用力拉扯他的頭髮。

  "哎喲!"裴玲放開他的頭髮時,他笑了起來,然後執起她的手親吻著。"我忍不住會有罪惡感,因為我太瞭解父親和艾德的為人。"

  "是的,"裴玲黯然地說道。"父親的頭從來不會從書堆裡抬起,而艾德是隻豬玀,村裡沒有一位少女能免受其害。他之所以早死是因為惡魔太喜歡他,想把他永遠留在身邊。"

  傑明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幾個月來,我好想念你。"

  "是好幾年,親愛的哥哥。"

  "為什麼女人總是記得最不重要的細節呢?"

  裴玲擰他的耳朵,使他痛得大叫。"現在,不准再說你們女人怎樣,而是把你所接下的工作告訴我。"

  "你的心腸多好呀!使護送富有繼承人的工作變成騎士的神聖任務。"

  "因為那是你的工作。奇怪,你和艾德怎會是兄弟呢?"

  "他是在爸媽結婚五個月後出生的,令我有時不禁猜想他的生父是誰。"傑明譏諷地說道。

  若換作是別人這樣說,裴玲一定會為早已精神恍惚的母親辯護。"我曾問過母親那個問題。" 

  傑明大吃一驚。"她怎麼回答?"

  "她揮揮手,說:'那年夏天有那麼多英俊的男士追我,我根本記不得是哪一個。'"傑明的第一個反應是憤怒,但他太瞭解母親了,以至於無法對她發怒,他放鬆了自己,微微一笑。"如果母親的娘家發現她懷孕了,還有誰會比父親更適合娶她?我可以想像祖母對他說:'兒子,把書放下,你該去結婚了。'"

  "你想,他在新婚之夜仍然讀個不停嗎?喔,傑明,你想我們會不會是……"裴玲的眼睛大睜。

  "就算是學者有時候也會放下書本。更何況,我們和堂兄妹們都非常相像,而小裘根本就是父親的翻版。"

  "說的也是,"裴玲說道。"原來,你也想過這一點?"

  "一、兩次。"

  "我看每次艾德把你推到馬糞堆裡,或是把你綁在樹上然後棄之不顧,或是破壞你的私有物品時,你都會這樣想吧?"

  "或是每當他罵你的時候,"傑明柔聲說道,然後眨眨眼。"或是當他想把你嫁給歐亨利時。"

  裴玲不由得發起牢騷。"亨利仍在跟母親提親。"

  "他這個人有沒有頭腦啊?"

  "大概是沒有。"裴玲冷冷地說道,不想讓任何人看出她的失望。從來沒有門當戶對的人來向她求婚過。"求求你,別再提艾德以及他如何敗光我們少得可憐的家產,而且絕對不要再提歐亨利!說說你的那位女繼承人。"

  傑明原想抗議,最後還是閉上嘴。"他的"女繼承人和他那位吃喝嫖賭樣樣都來的"哥哥"有很大的關係。當傑明遠離家園,奮不顧身地為女王效忠作戰時,艾德變賣所有的家產,以便有好馬可騎(結果他弄斷馬的腿或脖子)、有華服可穿(結果他弄丟或是弄壞),以及永無止盡的賭博(當然,每賭必輸)。

  當艾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使孟家破產時,父親居然把自己關在頂樓的房間裡撰寫世界史。他幾乎不吃不睡,不見任何人,也不和任何人說話,僅夜以繼日地寫作。當裴玲和小裘把艾德揮霍無度的行為--包括變賣土地以償還債務的惡行--告訴父親時,他居然回答:"我能怎麼辦?反正那將來都會是艾德的財產,所以他要怎麼做都可以。我必須在有生之年完成這本書。"

  但是一場熱病奪走艾德和父親的性命。他們只撐了一天,第二天就死了。

  傑明返回奔喪時,發現原本收入尚可的家現在竟然無法維持生計。除了現在所住的房子以外,所有的土地早就被賣掉了。莊園、農地和所有佃農所住的茅舍都在前一年被賣掉了。

  數天來,傑明怒不可遏。"他要你們怎麼過活?沒有租金,沒有穀物,他要你們吃什麼?"

  "當自然是用他贏來的錢,他總是說他'下次'一定會贏。"小裘答道,她看起來既早熟又令人心碎地年輕。她對傑明揚起眉毛。"也許你應該少對那些無法改變的事大吼大叫,而就你僅剩的想想辦法吧!"她朝裴玲的方向投以意味深長的一瞥。

  小裘的意思是,沒有人會想娶失明的女人,不論她有多麼漂亮或甚至有多麼豐厚的嫁妝。供養裴玲永遠是傑明的責任。

  "自尊心,"傑明說道。"沒錯,你和小裘的自尊心太強了,以至於不肯叫我回家。"

  "不,是我自尊心太強了,小裘說……呃,也許最好別告訴你小裘說了什麼。"

  "她說我懦弱無能,把你們倆丟給像艾德那樣的野獸?"

  "和她比較起來,你這話還算口下留情。"裴玲微笑道,仍清楚地記得小裘所說的每字每句。"她從哪裡學來那些可怕的話?"

  傑明縮一下身子。"不必懷疑小裘不是孟家的人。父親說得對,小裘少不更事。"

  "父親討厭任何使他的注意力從書本移開的事物。"她的聲盾帶有一絲的怨恨。"但小裘能夠大聲朗讀給他聽,而我卻不能。"

  傑明輕捏一下她的手,兩人都陷入不愉快的回憶裡。

  "夠了!"裴玲嚴肅地說道。"說說你那位女繼承人的事。"

  "她不是我的,她即將嫁到包家。"

  "想想她的財富,"裴玲夢幻地說道。"他們每天都燒木頭,以便整座屋子都保持溫暖嗎?"

  傑明笑笑。"小裘夢想珠寶和絲綢,而你卻夢想溫暖。"

  "我夢想的不止那些,"她柔聲說道。"我夢想你娶她。"

  傑明惱怒地推開她的手,起身走到窗邊,不自覺地又拔出身側的匕首把玩著。"為什麼女人老是把每件事都扯上愛情呢?"

  "愛情?哈!"裴玲激動地說道。"我要的是桌上有食物!"你知道連續一個月只吃發霉的扁豆是什麼滋味嗎?你知道那吃多會對腸胃有什麼影響嗎?你知道--"

  傑明按住她的肩,迫使她坐回椅子上。"對不起,我--"他能說什麼?當他的家人在挨餓時,他卻在陪女王用晚餐。

  "這不是你的錯,"裴玲冷靜地說道。"但是麵包長蟲確實會無法讓人扯到愛情。我們必須看清事實,看看我們擁有什麼。首先,我們可以去投靠孟家有錢的親戚,求他們可憐我們。我們可以搬到他們家裡,一天吃三頓像樣的伙食。"

  傑明揚起眉毛,看著裴玲。"如果那是個選擇,你和那滿口髒話的小裘為什麼不在幾年前就去投靠他們?艾德不會在乎,父親不會注意,你們為何選擇留在這裡吃腐敗的食物?"

  裴玲緩緩露出笑容,然後兩人異口同聲地說:"自尊心。"

  "可惜的是,我們無法拿自尊心賣錢,"傑明說道。"如果能賣掉,我們會比梅家的女繼承人更有錢,"

  那句話使兩人笑出聲來,因為"比梅家的女繼承人更有錢"是英國人常說的一句話,傑明甚至在法國都聽過。

  "我們無法出賣自尊心,"裴玲慢慢說道。"不過我們還有一樣非常珍貴的東西。"

  "請告訴我是什麼?石屑有市場嗎?也許我們可以說這裡的井水有療效,以吸引有錢人上門,或是--"

  "你的俊美。"

  "賣馬廄裡的馬糞,"他繼續說道。"或是--我的什麼?"

  "你的俊美,小裘曾經說過。傑明,想想看!金錢買不到什麼?"

  "如果有,也不多。"

  "它買不到俊美。"

  "喔,我懂了,你要我賣掉……套用你的話,我的俊美。如果我是商品,那麼金錢可以買到俊美--如果我真的俊美。"他開玩笑地說道。"你怎麼知道我不是醜八怪呢?"

  "傑明,我雖眼盲但是'心不盲'。"裴玲的語氣彷彿在對呆子說話。

  傑明強忍住笑。

  "你以為我沒有聽見或感覺到女人對你所發出的歎息嗎?你以為我沒有聽過那些女人說她們想對你做什麼下流的事情嗎?"

  "這倒引起我的興趣,"他說道。"你得多告訴我一些。"

  "傑明!我是說真的!"

  他按住裴玲的肩膀,鼻子貼近她。"親愛的妹妹,你沒有聽清楚我方才說的話。我是要護送這有錢的女繼承人去她未婚夫的家。她不需要找個丈夫,她已經有現成的了。"

  "這個姓包的男人是誰?"

  "跟她一樣有錢。"

  "她幹麼還要更多的錢?"

  傑明溺愛地對漂亮的妹妹微笑。她一直住在鄉間,對她而言,財富是指溫暖的衣物和充足的食物。但傑明去過很多地方,知道這世上沒有"足夠"的金錢,也沒有"足夠"的權力。對許多人而言,"足夠"這個詞是不存在的。

  "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裴玲斥責道。

  "我一個字也沒說。"他舉起雙手表示抗議。

  "沒錯,但是我聽得到你在想什麼。你知道女王已經暗示梅柏肯如果付出足夠的金錢就可以受封爵位。"

  "而他拒絕了,那男人的吝嗇舉國皆知。那一點我很慶幸,否則他不會僱用像我這麼窮的人去護送他的寶貝女兒。"

  "投錯,你是很窮,但現在你已經繼承父親所有的爵位。"

  傑明大吃一驚。"我繼承他的爵位?"他若有所思地說道。"這麼說,我是伯爵嘍?"

  "也是子爵,你至少擁有三個准男爵的身份。"

  "嗯,你想我可以使小裘跪在我的面前,吻我的戒指嗎?"

  "傑明,想想你在婚姻市場的身價:你是一個貴族,而且你俊美無比!"

  那句話使傑明差點嗆到。"你使我像一隻參賽得獎的鳥。快點來呀,女士們,看看他美麗的羽毛,他是不是很耀眼啊?把這隻鳥買回家,你的丈夫和孩子就會永遠愛你。"

  裴玲抿著嘴。除了你,我們還有什麼?我嗎?會有富家子弟娶'我'嗎?娶個既是瞎子且沒有嫁妝的女人嗎?小裘呢?她沒有嫁妝,也不漂亮,而且她的脾氣教人敬而遠之。"

  "你是口下留情。"他椰榆道。

  "而你蠢得可以!'

  "容我說句話,"他的聲音帶有憤怒。"當我照鏡子時,我只看到自己,並非我兩個妹妹所見到的阿波羅。"他吸口氣,使自己冷靜下來。"親愛的妹妹,你以為我沒有想過這些?當然不是像你講的那樣,但是我也知道如果我能娶個有錢人家的女兒,許多問題就會得以解決。你以為我沒有想過這個女繼承人也許是解決所有問題的好方法嗎?"

  裴玲綻出笑容,傑明立刻曉得那笑容的涵義。

  他並沒有回以笑容。"你和小裘到底在打什麼鬼主意?你們在計劃什麼?"雖然裴玲和小裘的個性截然不同,但兩人卻非常親密。

  "裴玲!"他嚴肅地說道。"我絕不參與你們的計劃!"這是一份正正當當的差事,如果我把這女孩平安地送到她的未婚夫手中,我就能夠得到一筆豐厚的酬勞。事情就是這麼單純,我不會讓你或是那調皮的小裘--"

  他停了下來,發出一聲呻吟。他能夠率兵作戰、與他國協商簽約,可是卻拿他兩個妹妹沒辦法!"

  "我絕'不'參與!"他喊道。"絕不!"聽懂了嗎?裴玲,不准再那樣笑!"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4-12-29 13:28:49

第2章

  "如果她愛上你,傑明,她父親當然會允許她嫁給你。她是他的獨生女,會繼承他的一切,她想要的任何東西他當然都會給她。"

  甚至連傑明也覺得小裘言之有理。他有意見,可是卻說不出來,因為他咬了滿嘴的大頭針。從早上到下午,他身上只穿汗衫站著讓村裡的裁縫師和六個縫紉女工量身做新衣,以贏得梅家繼承人的芳心。

  昨晚他一邊猛喝酒,一邊聽小裘和裴玲駭人聽聞的計劃,雖然那計劃令人生厭,但是她們在短短數天內就能做這麼多事情,卻令他印象深刻。

  在聆聽計劃的同時,傑明也得知大哥(或者,他喜歡把艾德想成是同母異父的哥哥)更多不義的行為。艾德不僅賣掉孟家的土地,而且還賣給跟他同樣無恥的小人。

  "卑鄙、撒謊、殺人--"

  "他們究竟做了什麼?"傑明打斷小裘的話。

  管理莊園似乎不是新領主的著眼點,彷彿恫嚇佃農才是他們的興趣所在。他們燒掉農作物和房子、強暴良家婦女、騎馬踐踏剛播種的田地。

  當傑明聽到小裘告訴佃農"傑明回來後會解決所有的問題"以作為安撫時,傑明差點嗆到。

  "那不再是我的土地了!"

  裴玲聳聳肩。"數百年來,那塊土地一直為孟家所擁有,因此你的責任怎能在短短的兩年內就停止呢?"

  "因為它已經被賣掉了!"傑明幾乎是用吼的,但是大家都曉得他感受到壓在他肩膀上的人情包袱。

  事後,傑明曾想,如果當時沒有喝醉,他一定會跳出窗外,然後拚命地跑。他接下護送梅家繼承人的工作不過是兩星期之前的事,而他的妹妹居然在這段期間就把孟家土地上--即艾德賣掉的土地上的三個小村落組織了起來。

  一想到別人一定說了什麼,傑明就滿臉通紅。他的夥伴笑得太厲害了,只好離開房間。看來,他的兩個妹妹已經把他"賣掉"了。

  "只賣掉你的俊美。"裴玲設法使他安心--彷彿那樣說會有幫助。

  "就像種馬或是得獎的公牛。"小裘說道,然後笑著躲開傑明的手。

  昨晚村裡的每戶人家都派出代表,將他們省下或是(傑明懷疑)偷來的東西帶到孟家。東西多得琳琅滿目,有斷裂的銀湯匙、金製水壺的把手、舊硬幣、可出售的鵝毛袋子、幾隻小豬(其中有一隻想跟傑明一起喝醉)、毛皮、皮帶扣子、富家女衣服上的鈕扣。

  "這些是幹麼用的?"傑明問道,望著桌上和地上成堆的"贓物"。那只好奇心強的小豬打翻桌上的每個木製高腳杯,舔光所有的酒。人類覺得難以下嚥的東西,它卻吃得津津有味。

  "我們要給你做一套像樣的衣服,"裴玲說道。"把你打扮成風度翩翩的王子,讓梅家的繼承人對你一見鍾情。"

  聽到那句話,傑明笑得前俯後仰。那隻小豬--此刻就在傑明的手腕旁邊--抬起頭看著他,也跟著笑了起來。

  當傑明環顧室內時,他很驚訝地發現屋裡--此刻大約有一百個人(其中有些人顯然從未洗過澡)--居然沒有人笑。

  "傑明,你是我們唯一的希望,"裴玲說道。"你能夠使任何女人愛上你。"

  "不!"他猛然放下杯子,差點打中小豬的蹄。他將馬克杯的把手握得很用力,以致沒有察覺到小豬爬上他的手,把臉埋進杯裡的酒。

  "我絕不要這樣做!那女的是要嫁給別人,她父親絕不會答應的!"傑明原本想說他要為愛情結婚,但是對於一個沒有土地的窮貴族而言,這是多麼奢侈的夢想。他希望自己能俯仰無愧地結婚,他雖然沒有錢,可是他有爵位,也許某個富商的女兒--那不就是指梅家的繼承人嗎?由於沒有幾個人見過她,因此她就像童話裡的仙女難以描述。有人說她美若天仙;有人說她畸形醜陋。不論她長得怎麼樣,她都會繼承一大筆財產。

  "我做不到!不行,絕對不行!"

  那正是他昨晚所說的話,可是今天他卻站在這裡讓人量身做衣服。他不會開口問他妹妹和村民從哪裡或是如何取得這麼昂貴的布料。他猜想艾德早就把錢花光了,而且他也認出這幾個縫紉女工是家裡以前的傭人,因此他判斷新的領主可能遺失了幾疋布料。

  但是他不會開口問,因為他不想知道。

  "小裘!"他咬著大頭針喊道,他的雙臂伸開。

  小裘拿走大頭針。"什麼事,親愛的哥哥?"

  "把我腳下的這隻豬抓走!

  "可是它喜歡你呀!"小裘說道,屋裡的每個人都強忍住笑。他們覺得很愉快,因為他們知道傑明會解決所有的問題。有哪個女人不會愛上地?他身高六尺、體重兩百磅、寬肩細腰、臀部肌肉結實、俊美的臉龐、墨綠色的跟眸、黑髮、蜂蜜顏色的皮膚、大理石雕像般的嘴唇。女人一看到他就瞠目結舌並不足為奇。

  "那隻小豬是母的。"裴玲說道,所有的人哄堂大笑。

  "夠了!"傑明吼道,一把扯下身上的黑色天鵝絨。一陣劇痛使他叫出聲來,連忙抽回手,發現手掌戳了兩根大頭針。他不耐煩地等著小裘幫他取下大頭針。

  他一把抓起自己的舊衣服,還沒穿上就走到門口,那隻小豬衝到他的腳邊,害他差點絆倒。傑明憤怒地抓起小豬,準備將它自三樓的窗戶丟出。但是當他正要這樣做時,他望入它的眼底。

"該死!"他嘟嚷著,把小豬夾在腋下。當他砰的一聲關上身後的門時,他聽到眾人的爆笑聲。"這些女人!"他嘟嚷著,迅速行下石梯。

  艾雅既沒有看見也沒有聽到身後的男人。對方一手圈住她的腰,另一雙手摀住她的嘴,所她拖到樹籬後面一處隱蔽的地方。她的心跳加速,她告訴自己:無論如何,我必須保持冷靜。在那一刻,她原諒了父親所做的一切,他要她生活在乎近囚禁的狀態。但是,這男人是如何進入花園的?每一面高牆的上方都釘有銳利的鐵釘,狼犬在花園裡自由地走動,而且到處都有工人。

  一分鐘前,她正在畫她漂亮的表姐芙嵐,一分鐘後她就遭到綁架。他怎麼會知道,艾雅自忖著,他怎麼會知道我是誰呢?

  那男人停了下來,將艾雅緊緊貼住他的身體,她從未如此靠近一個男人,她的住所到處都有父親的眼線,如果有哪個男人、家丁或管家敢對她笑,不出幾天就會消失。

  "如果我放開你,你保證不會大叫?"

  他的氣息拂過她的耳邊。

  "也許你不會相信,但我無意傷害你,我只是想打聽一些消息。"

  一聽到那句話,艾雅幾乎鬆了一口氣。那當然,所有的人都想跟她打聽消息。她父親有多少黃金?有幾筆土地?她的嫁妝有多少?人們想探聽她父親財富的慾望是無窮無盡的。

  艾雅點個頭,她當然會把所知道的事全告訴他、或任何人--因為她什麼都不知道。

  但是那男人並沒有立刻放開摀住她嘴巴的手,艾雅只覺得對方低頭看著她。她的脖子往後仰,她的頭抵住對方的肩膀,他的臉頰貼在她的額頭上。

  "你真是個可愛的小東西。"這話使艾雅害怕得掙扎起來。"別動!我沒時間跟你調情,我還有重要的事。"

  "聽到那句話,艾雅瞪了對方一眼。難道她得為妨害他綁架她而道歉嗎?

  但是對方把臉轉過去,從灌木叢的縫隙窺視芙嵐。"她很漂亮,對不對?"

  艾雅乘機咬他的手,使他鬆開她的嘴,但是圈住她身體的那隻手並沒有鬆開。

  "哎唷!你為什麼咬我?"

  "我還會更不客氣,如果你--"

  他再度撫住她的嘴。"我說過,我不會傷害你。我即將護送她,梅家的繼承人,走過英格蘭。"

  一聽到那句話,艾雅冷靜下來,立刻瞭解是怎麼回事,原來他想來看看他將護送的女人長什麼樣子。也難怪他會把一文不名的芙嵐誤以為是梅家的繼承人,因為芙嵐身穿的禮服比女王更為華麗,而且一副養尊處優的模樣。換句話說,如果她掉了一根針,她會叫傭人替她撿起。

  好吧,艾雅點個頭。

  "如果我放開手,你會保持安靜嗎?"

  艾雅再次猛點頭。

  他同時放開摀住她的嘴和圈住她的腰的兩隻手。

  一向很理智穩健的艾雅立刻從他的身旁跳開。

  但是他撲向前,用身體把她重重地壓倒在地上。

  當艾雅回過神,便抬起頭看他。"天呀!"他的外貌極為出色!就像從童話書頁走出來的人物。

  至於傑明,他看到一位很漂亮的年輕女人。她不像梅家的繼承人那麼漂亮,但是她臉上的朝氣足以彌補一切。深棕色的頭髮圍著一張心型的臉,褐色的大眼,濃密的睫毛,鼻子小巧,最迷人的地方是那櫻桃小嘴。她的眼睛直視著他,彷彿正在等他表明身份。從來沒有女人這樣看著他,這激起了他的好奇心。至於她其餘的部分,她的胸部豐滿、腰身纖細、臀部圓翹,令男人手癢--至少他有點癢。

  當艾雅從震驚中恢復過來後,不禁猜測父親為何僱用這樣的美男子送她到未婚夫的家。她父親一向只僱用那些無法引誘年輕富家女的醜男人,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父親向來要求錢要花得很值得。漂亮的人通常沒什麼用處--芙嵐就是個實證。因此父親為什麼會派這個漂亮、無用的男人來護送她呢?父親究竟在打什麼主義?

  "請聽我說,好嗎?"他說道。

  說這話時,他看著身下曲線玲瓏的身體,艾雅感覺到他放在她腰上的手逐漸上移。她從未見過那樣的眼神,但她本能地知道他在想什麼。

  "你若敢碰我,我就尖叫。"

  "我不是強暴犯。"他說話的語氣彷彿她傷了他的自尊。

  "那就趕快移開你的手和身體。"

  "說的也是。"他笑著說道,艾雅相信那樣的笑容一定迷死過許多女人。不過年輕英俊的男人必定會對梅家繼承人--或是與她有關的女人--綻出迷人的笑容。

  可是他並沒有移開身體。"你會保持安靜嗎?"

  "除非你移開!我快不能呼吸了!"

  他不情不願地側身離開她,但是這次當艾雅試圖逃走時,他已早有準備,一把抓住她的裙子,把她拉了回來。"你很不守信,對不對?"他一本正經地問道。

  "只有和君子打交道時,我才守信!"她的眼底閃著怒火。"先生,你闖入私人的土地。"

  "我認為我是提早一天來報到而已。"

  他的手又開始往上爬。

  艾雅瞇起眼看著他。"如果你放開我,我什麼都告訴你。"她的語氣彷彿他的觸摸罪大惡極。

  從他的表情,艾雅看得出她的話使他大吃一驚。無疑地,他只聽過女人說"好的"。和美麗的芙嵐相處了大半輩子,艾雅很清楚美麗的力量。艾雅會花上一個小時跟園丁爭論該怎樣修剪蘋果樹,但芙嵐僅步履輕盈地走到園丁的旁邊,眨著她的眼睫毛,說"她"認為應該怎樣修剪樹木,兩分鐘後就會有三個男人爭先恐後地照她的話做。在藥草園裡,有個害相思病的男孩將迷迭香修剪成"br"的字樣,而且到處都有天鵝--因為那是芙嵐最喜歡的鳥。

  說艾雅討厭漂亮的人或許有點誇張,但事實的確如此,她喜歡畫他們,可是卻比較喜歡和陶德那種長相的人做伴。

  "那當然,"他再次離開她的身體。"請不要逃走或是尖叫,否則我又得--"

  艾雅坐了起來。"抓住我?以使我把你想知道的事告訴你?"她輕蔑的語氣使得他一臉困惑,令她不禁莞爾。

  他站了起來,伸出手想協助艾雅起身,但是艾雅不予理會,逕自站了起來。"你想知道什麼?梅家有多少鎊黃金?或者,你想用多少馬車來估計?"

  "你很喜歡挖苦別人,對不對?不,我只是想瞭解她。"

  "是呀,美麗的芙嵐。"艾雅拍掉身上的塵土。對方穿黑色的天鵝絨,而她卻穿粗糙的亞麻布。但是住在泥濘的鄉間,穿天鵝絨很不實際。

  "她叫做芙嵐嗎?"

  "你打算用她的名字寫情詩嗎?已經有人那樣做了,我警告你,她的名字很難押韻。"

  那句話使傑明笑了起來,他窺視坐在陽光底下的芙嵐,她的面前攤著一本書。"她為什麼這樣靜止不動地坐著?她是個書獃子嗎?"

  "芙嵐不識字,她說讀書會使她眼角出現魚尾紋,寫字會使她白皙的手部肌膚變皺。"

  傑明又笑笑。"那麼她為什麼這樣靜止不動地坐著?"

  "因為我正在畫她。"艾雅的語氣彷彿他是白癡,這麼明顯的事實還用問!"

  "但現在你人在這裡,她不會注意到你不見了嗎?"

  "對她而言,想到有人看著她就夠了。"艾雅看著他的緊身背心。"你流血了嗎?"

  "糟了!"我忘了口袋裡的櫻桃。"他拿出櫻桃,其中有一些已經壓扁了。

  "原來你不僅擅自闖人,而且還是個小偷。"

  他背靠著灌木叢。"她在乎什麼?她那麼有錢,不會在乎丟了幾個櫻桃。想吃嗎?"

  "不,謝了,請告訴我你想知道什麼,好讓我回去作畫,行嗎?"

  "你很瞭解她嗎?"

  "瞭解誰?"艾雅裝傻。

  "當然是梅家的繼承人。"

  "瞭解得很,使你感興趣的是她的人,還是那些金銀珠寶?"

  "那些金銀珠寶,"他嚴肅地看了她一眼,把一粒櫻桃籽吐到地上。"但是我想瞭解她。我可以為她做什麼或送她什麼來討她歡心?"

  艾雅看了他半晌。"你為什麼要討她歡心?,

  他的臉變得柔和,彷彿也變得更俊美。倘若他也這樣望著別的女人,艾雅確信那女人一定會像廉價的蠟燭迅速融化。他俯身向前,用誘人的嗓音說:"快告訴我,我可以送她什麼禮物來討她歡心?"

  艾雅對他投以甜甜的笑容。"雙面鏡?"意指他和芙嵐可以同時攬鏡自照。

  他笑了起來,但隨即就察覺到他的笑聲可能會引起注意。他把剩餘的櫻桃丟到地上,說:"我需要朋友。事實上,我需要一個幫手。"

  "我嗎?"艾雅故作天真地問道,當他點頭時,她說:"如果我幫你,我會得到什麼好處?"

  "我開始喜歡你了。"

  "我可沒有同樣的感覺,我希望你趕快問完,讓我回去作畫。"

  "你可以走了,"他揮揮手。"明天我會來這裡,到時候也許會見到你,也許不會。"

  艾雅咒罵自己--她的好奇心被激了起來。"如果我幫你,我會得到什麼好處?"富家女從不需要別人給她們錢,因為是她們給別人錢。

  "你想像不到的財富。"

  啊,艾雅自忖著,梅家的黃金,還有銀器、土地、船隻、倉庫以及--

  "不,別那樣看著我,我沒有惡意,我只是想……"他遲疑了一下,彷彿在打量她。

  "你只是想得到她,對不對?"看到他的眼底閃過一抹震驚,艾雅知道自己猜對了。不過,他並非是第一個有這種念頭的男人,早就有成千個男人想要娶梅家的黃金,讓他以為他是第一個有這種念頭的男人吧!父親為什麼會僱用這種人?

  艾雅笑笑。"你確實很有野心,但她不是已經訂婚了嗎?"

  "沒錯……"他說道,心不在焉地拔出身側的匕首。好一晌,艾雅嚇得心臟都快跳出喉嚨,但她隨即發現那只是個不自覺的動作。她不禁猜測對方知不知道自己拿了一把武器。

  "我懂了,你打算在護送她的路上使她改變心意,轉而愛上你。"

  "你想我做得到嗎?"這是他首次對她坦白。

  艾雅差點就同情地拍拍他的手臂。"芙嵐會愛上你的,"她說道,在內心竊笑自己說謊。芙嵐憎惡和她同樣耀眼的人或物,她喜歡身邊圍繞著醜陋的人物,好讓她顯得更耀眼。"原來你想娶梅家繼承人?你的家境有困境,對不對?"

  他的眼睛閃著光芒。"我就知道我可以信任你!從我看到你站在那裡作畫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足以信賴,你和我可以成為好朋友。你會跟她一起去嗎?"

  "會啊!事實上,她是我堂姐。"

  "真巧,"他微笑道。"我堂姐也是很有錢。"

  "告訴我,呃……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孟傑明,道奇斯伯爵。但可惜的是,我空有頭銜,卻沒有土地或黃金。請問芳名?"

  "我當然姓梅,但可惜的是,我只是梅艾雅,"

  "很獨特的名字,正好適合這麼獨特的你!告訴我,我該怎樣做才能使她印象深刻?送她禮物,或是寫詩讚揚她的美貌?罕見的水果?黃玫瑰?快告訴我,不會太難取得的--"

  "雛菊。"艾雅不假思索地說道。

  "雛菊?最卑微的花?"

  "沒錯,芙嵐不喜歡足以和她的美貌匹敵的事物。玫瑰太美了,雛菊才平凡得足以顯出她的耀眼。"

  "你很聰明,對不對?"

  "像我這種身份的人必須聰明才能生存。"

  傑明對她綻出笑容。"沒錯,我們彼此瞭解。"

  "當她站著閉上眼睛時,將綴滿雛菊的披風套在她的肩上,那不是很羅曼蒂克嗎?"

  "說的也是,"傑明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你說的可是實話?"

  "我發誓,梅家的繼承人非常喜歡雛菊。"

  "你為什麼願意幫我?"

  她故作害羞地低下頭。"你願意讓我畫你的家人嗎?"

  "當然可以,"傑明微笑道。"而且我會付你很高的酬勞,我有個雙胞胎妹妹。"

  艾雅垂下眼,以免被看穿她的心思。他以為她會為了畫某個平凡的美女而背叛她的表姐嗎?"那是我的榮幸,先生。"

  "你可以叫我傑明。"他俯身向前,彷彿要親她的嘴。但是她轉過頭,因此他僅親到她的臉頰。

  "那不在我們的協議之中。"她希望自己的語氣就像芙嵐那天回絕第無數個追求者。她匆忙地回到畫架前,並由眼角餘光瞥見傑明迅速跑離果園。

  拿起畫筆後,艾雅因為笑得太厲害而無法作畫。明天就有好戲瞧了,她自忖著,他會發現她才是繼承人,而芙嵐只是貧窮、受雇的女伴。

  但是艾雅笑到一半,突然開始發抖,恐懼取代了她的笑聲。如果這個叫孟傑明的人能夠如此輕易地闖進庭院,別人同樣也能辦到,那麼那些恨她父親的人(他們是軍隊),以及那些想捉她勒索贖金的人,以及……

    一分鐘前她還站在畫架前,一分鐘後她已經昏倒在地上了。

    傑明遵守承諾,在那一夜寫信給他的妹妹。要告訴她們什麼呢?他邊想邊拿起筆,然後笑了起來。她們想要童話故事,那就寫個故事給她們吧!

我最親愛的妹妹:

  我已經見到她了。躲避艾德折磨的那一招今天終於派上用場,我利用伸出牆外的樹枝進入高牆,然後借用園丁庫房裡的破布輕易擺脫狗群,這趟冒險很適合小裘!

  梅家的繼承人坐在花園裡讓人作畫,她就像雕像般靜止不動,而且像維納斯一樣完美。她父親會把她關起來並不令我驚訝,因為她非凡的美貌比珠寶更值錢。

    我並沒有和她說話,僅望著她沐浴在陽光下,欣賞她迷人的風采。

    傑明停了一下,寫那樣應該可以了,冒險加上浪漫。還有什麼能夠使她們停止憂慮啊,對了,告訴她們他已經找到幫手,好讓她們安心。

    我詢問為繼承人作畫的女孩,她就像被關在籠子裡的漂亮小麻雀,但是她口齒伶俐,而且願意協助我娶到繼承人。等一切大功告成時,我會帶這只麻雀來為你們作畫。

                                                傑明

  "那個白癡!"小裘一讀完信,氣得破口大罵。"以為可以利用平凡的女人,幫他娶到美女?若換作是我,我就不會幫他!有好幾次,年輕男人從遠處見到裴玲後,就要求小裘介紹。毫無例外地,那總是令小裘憤怒不已。

  "我們的哥哥戀愛了?"裴玲柔聲說道。

  "是嗎?嗯,沒錯,他一直稱讚她很漂亮,我樂見其成。傑明老是會感到良心不安,若換作是我--"

  "不,他愛上了那只平凡的麻雀。"

  "你瘋了!"小裘的語氣並沒有帶著敵意。

  "等著瞧吧!"裴玲微笑道。"等著瞧吧!"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4-12-29 13:29:15

第3章

  "你見到她了,"萊斯說道,看著傑明喝下一杯酒。"她長得怎樣?"

  他們三人--湯姆、萊斯和傑明--已是多年的好友。他們曾一起作戰、同甘共苦。傑明給外人的感覺是他溫和有禮、容易操控,但萊斯和湯姆很清楚倘若有人逾矩,傑明的脾氣會讓對方吃不完兜著走。

  相處這麼多年下來,萊斯和湯姆知道傑明有個弱點:他認為女人是下凡的天使。那當然,憑傑明的外表,女人通常都會變得像天使般溫柔。無論走到哪裡,無論當地的女人是美是醜,只要傑明一走近,就算是潑婦也會變成小綿羊。

  萊斯記得有一次在法國被一名農婦用耙子喝令不准靠近。傑明走上前,對那農婦微微一笑,幾分鐘後她就從地板下挖出數瓶好酒,並提供羽毛床墊讓他們過夜--不,是提供一個羽毛床墊給傑明睡。至於萊斯和湯姆,她指向地板。

  倘若傑明是個壞胚子,他會利用他的外表佔盡各種便宜,可是他沒有。他親切有禮,並且對飛來的艷福大半予以拒絕。"這樣做會對不起人家的丈夫。"這句話他不只說過一次,聽過的男人無不笑彎了腰。

  在宮裡時,很少有女人--無論結了婚與否--不想引誘傑明上床,但是傑明多半都拒絕了,這並非因為他過分正經或是抱獨身主義,他只是很小心。

  "我既不想在沙場上戰死,因此為何要冒險和有夫之婦上床,而惹來殺身之禍?"傑明問道。"或是讓處女的父親追殺我?而且我又養不起情婦!"

  雖然他們很親密,而且在一起多年,但是他們對傑明和女人的關係所知甚少。有時一連許多晚上他的床都是空蕩蕩的,到了第二天他又猛打呵欠,可是他絕不會說他去哪裡或是和誰在一起。

  而今傑明會考慮結婚,這顯示他很擔心家裡的經濟狀況。

  "她長得怎樣?"萊斯再次問道。梅家繼承人是傳奇裡的人物,就像邁達斯(澤註:希臘神話中弗利治亞的國王,曾向天神祈求點物成金的法術。)或克裡薩斯(譯註:呂底亞王,著名的百萬富翁。)。從她出生的那一天起,她就成為人們白日夢的對象,因她父親的財富多到難以想像。"如果我像梅家繼承人一樣有錢"是每個英國人在一生中至少會說一、兩次的話,據說甚至連女王也問過外國大使,是否認為她像梅家繼承人一樣富有。

  可是,從來沒有人會說"如果我像梅柏肯一樣有錢",因為這其中毫無浪漫可言,尤其梅柏肯的吝嗇遠近馳名。他用錢之小氣就像傳奇故事到處流傳。據說他總是穿同一套衣服,直到衣服破爛;而且他非常瘦弱,因為他不肯花錢餵飽自己。他完全沒有娛樂、只結過一次婚(因為新娘的父親不肯把他已有的兩塊地之間的一塊地賣給他,他只好娶他的女兒)、和新娘只上過一次床,他的獨生女兒就是那一次的結果。他的妻子在生下小孩幾天後便去世,他捨不得再花錢結婚。

  的確,幾乎沒有人會羨慕梅柏肯,大家只羨慕他的女兒,一個沒娘的孩子,從未在公眾場合露面,只生活在英格蘭南部的一間宅邸內,甚至連她住所附近的村民也從未見過她。如果她住所裡的傭人對外人討論她,那人很快就會"消失",因為梅家到處都有眼線。

  "是呀,"湯姆說道。"快說吧!"通常湯姆都讓萊斯詢問他想知道的事,但這次傑明的沉默使他按撩不住。

  "她是只漂亮的小麻雀,"傑明說道,他的目光飄逸好遠。"棕色的大眼可以看穿男人的心思,胸部豐滿,動作像麻雀般敏捷。"笑容在他臉上緩緩地漾開。"而且口齒伶俐,單憑口才就能使男人淌血。"

  萊斯和湯姆震驚地張大了嘴,萊斯首先恢復言語的能力。"你愛上了梅家的繼承人?"

  傑明看著他們,彷彿他們瘋了。"艾雅?"話才剛出口,傑明就發覺自己說太多了,有些事最好密而不宣。"愛?愛情和此事無關,我是要護送--"

  "胸部豐滿的麻雀?"萊斯笑著說道,戮著湯姆的肋骨。"如果他看上梅家的繼承人,今年冬天我們就會吃胖了。"

  湯姆並沒有笑。"艾雅是誰?"

  "她要幫我贏得繼承人的芳心。"傑明悶悶不樂地說道。

  "但我以為那胸部豐滿的麻雀是繼承人。"萊斯一頭霧水地說道。

  "不是,"傑明望入他的馬克杯,"繼承人名叫芙嵐,她的美就像陽光一樣耀眼,我恐怕沒有見過比她更完美的女人:金髮、濃密的眼睫毛、玫瑰色的臉頰、櫻桃小嘴,堪稱世間的絕色。"

  萊斯設法理解,"你的話和語調並不一致。你把她描述得美若天仙,可是你的語氣彷彿她是個潑婦。那麼美的女人怎會使男人覺得沮喪呢?"

  "她不識字,"傑明說道。"而且喜歡別人畫她--"

  萊斯笑笑。"道地的女人,如果你嫌她配不上你,也許我可以試試。"

  傑明的眼神使萊斯噤聲。"我必須做我該做的事,我得考慮到我妹妹。如果這女人能贏到手,我就必須做到。"

  "那應該不難。"

  "你們沒看到她有多麼美麗,"傑明說道。"我恐怕得費很大的功夫才追得到她,因為,肯定有很多人追她。"

  "和那只豐滿的麻雀比較起來呢?"湯姆一邊觀察傑明,一邊問道。傑明和萊斯都未滿三十歲,年齡比湯姆小。年近四十的湯姆閱歷豐富,知道傑明很照顧他的手下,是個值得跟隨的主人。

  傑明並沒有回答,只是笑笑。"啊,希望能自由自在,並娶到想要的女人。"他舉起馬克杯。"敬自由!"他說道,然後一飲而盡。

  萊斯和湯姆交換一下眼神。無論和傑明在一起有多久,他們從不瞭解他。他是見過梅家繼承人的少數人之一,而他抱怨的原因卻是因為她長得漂亮。

"敬自由!"他們說道,然後也一飲而盡。

  "你看到他了嗎?"艾雅說道,她的臉因憤怒而脹紅。

  "沒看到。"陶德答道,用袖珍摺刀清理指甲,語氣中掩藏不住他的不悅。陶德一看到艾雅昏迷不醒地被抬進屋內時,他的心跳差點停止。好一晌,他以為艾雅死了。他命令園丁將小姐抱進房間,並且到村裡請個醫生過來。但是當陶德發覺艾雅只是昏倒時,他拒絕讓醫生入內,而且給艾雅一杯烈酒,要她將發生的每件事都告訴他。當艾雅描述事情的經過時,陶德竭力掩飾他的恐懼,因為她有可能受到這侵入者的傷害。

  "他大搖大擺地走,"艾雅說,她現在已完全恢復神智,憤怒地在房裡來回踱步。"好像他是這裡的主人。為什麼?因為他是個伯爵?哼,我父親才不把伯爵放在眼底。"

  "那是因為你父親財大氣粗。"

  艾雅並沒有理會他的嘲諷。"如果你看到他望著芙嵐的那副色迷迷的模樣,你-定會想吐。"

  陶德很懷疑,但是他沒有說出來。"你很聰明,告訴他芙嵐是繼承人,否則他可能會把你抓走。

  "不,那個孟傑明不是綁匪,他只是想娶我--不,是想娶我的黃金。"艾雅沉重地坐人椅子。"為什麼沒有人見過我?父親把我關起來,好像我做錯了什麼事,甚至犯人都比我有更多的自由。"

  "沒有一位女繼承人或是像你這種地位的年輕女人自己選丈夫。"陶德說道,設法使她消氣。

  "沒錯,但是也沒有人像我這樣,居然會有男人翻牆過來,只是為了'看一眼'!他們……"艾雅揮揮手,意指牆外那些她從未見過的人。"以為我整天都在做什麼?"

  陶德知道自己有時得扮演他被塑造的小丑角色,"吃淋了珍珠醬的蜂雀的舌頭,整個下午都在數珠寶,每天都在選絲綢做新衣。"

  艾雅並沒有笑,而是瞪著他。"你說的是實話?"

  "我受雇來逗你笑,還有什麼比實話更好笑呢?"他費了很的力氣才站直,他受傷的腳使他很難受。

  "過來,坐下吧!"艾雅粗魯地說道,知道陶德不喜歡人家對他好。"你那個樣子使我很煩。"

  "那麼請你原諒我。"他跌坐在椅子上,這是個小而破舊的房間。梅柏肯會買下這塊產業,只因這裡是他想要的一大塊土地的一部分。艾雅出生後,他就把她送到這裡。十九年來,艾雅只有兩個伴:陶德和芙嵐。陶德初抵達這裡時,只有十二歲。在此之前,他一直生活在痛苦和恐懼中,他以為梅家的高牆內只會更差。但是當時只有八歲的艾雅卻像個早熟的大人,對陶德的不幸深感同情。在她的悉心照顧下,陶德學會笑,並瞭解什麼是友誼與善良。沒有任何言語足以形容他對艾雅的愛。

  "這位孟先生明天是要護送你,還是護送芙嵐?'陶德的眼睛(那是他唯一真正好看的地方)閃著光芒,他想用玩笑來轉移艾雅對現實生活的不滿。

  "芙嵐、我或是你有什麼差別!"艾雅憤怒地說。"他只想要梅家的財產!如果我讓你戴上假髮,他也會跪在你的面前向你求愛!"

  "我倒想看看那是什麼場面。"陶德的大拇指撫過頸部的疤痕。

  突然間,艾雅像洩氣的皮球跌坐在椅子上,頭往後仰,所有的不快樂都寫在臉上。"難道這一路上都會這樣嗎?從這裡到林肯郡都會有男人對我虛情假意?會有年輕英俊的男人把我拉到樹叢裡對我甜言蜜語,以期得到我父親的財產?"她哼了一聲。"父親才不會付錢給別人,都是別人付錢給他!只有大富翁的兒子,像包奎格,才付得起足夠的錢娶我父親的黃金!"

  陶德並沒有插嘴,因為他完全和她站在同一邊,但他從未告訴她,因為那只會使她更難過。艾雅從來不曾離開這裡,她的周圍都是她父親(用盡量少的錢)僱用的人。梅柏肯派人監視艾雅,要他們把艾雅的一舉一動告訴他。對他而言,艾雅是一件值錢的資產,他當然不會把女兒價值不菲的貞操拱手讓給某個卑微的下人。

  因此,只要艾雅喜歡某個男僕,他就會被開除。此外,由於她和女性的友誼也可能使她受到對方的影響,因此只要有誰跟艾雅比較親近,她也會被開除。除了芙嵐以外,只有陶德能夠留在艾雅的身邊,也許這是因為沒人覺得他的長相會使人心生愛意。但事實上,陶德是艾雅唯一鍾愛的人。

  "喔,陶德,"她的聲音帶有絕望。"你知道等著我的是怎樣的婚姻啊?"

  他很慶幸艾雅正看著需要修補的天花板,否則她一定會看出他眼底的絕望。他比艾雅更清楚等著她的會是什麼。

  "不會有愛情的,我並不笨,前半輩子像個囚犯的生活已經使我的心都變老了。這個叫包奎格的一定是有問題,以至於他父親必須付錢來娶我,不知道他有沒有生育能力?"

  當她突然垂下頭,看了陶德一眼時,他趕緊把臉轉過去,以免她看見他的眼睛。"別告訴我!"她大叫。"我不想知道!"

  她自椅子離開,張開雙臂。"我好想真實的過日子,好想望進男人的眼睛,看他是不是因為我本人、不是因父親的黃金,而喜歡或是討厭我。我才不像芙嵐,迫不及待地想告訴別人她是國內最富有的繼承人的表姐。我寧可和廚師說話,也不願和父親派來看我的那些老頭子說話。"

  陶德眨著眼,"親愛的艾雅,你會和牆外的任何人說話。"

  "喔,我好想看看這個世界,"她轉著日子,使裙子像鍾形張開。"喔,天呀,我好想畫這個世界。"她停止轉轉圈子。"但我先得是個普通人,像……像芙嵐!對,像芙嵐一樣普通,多希望能那樣!"

  陶德咬住唇,以免自己又要說出對芙嵐的看法。艾雅十二歲時收到她父親的來信,說要讓大她一歲的表姐過來當她的女伴。艾雅的興奮令陶德都吃醋了,她花了數個月的時間佈置房子,等待芙嵐的抵達。她搬出自己的房間--那是屋裡最好的房間--並將它重新裝潢。當陶德抗議這樣做太浪費時,艾雅回答:"我必須讓她喜歡這裡,她才會留下。"

  雖然艾雅一直害怕會惹她父親不悅,並規定自己別有任何要求,但她從不吝於要求父親買東西給受她照顧的人。因此在芙嵐抵達之前,艾雅要求買了新的窗簾、新的掛幔和新的坐墊。而且日子愈逼近,艾雅就愈期待得發狂。

  但芙嵐抵達的當天,艾雅卻不見了!陶德找了很久才發現她躲在蘋果樹上。"萬一她不喜歡我怎麼辦?"艾雅低聲說。"萬一她不喜歡我,她會告訴父親,然後他就會把她帶走。"陶德費了一番唇舌才使艾雅相信沒有人會不喜歡她,她才下來迎接她的表姐。

  但芙嵐不喜歡艾雅。遠比艾雅世故的陶德一眼就看出芙嵐是那種能撈就盡量撈的人。難怪這個叫孟傑明的會把芙嵐誤以為是繼承人,因為芙嵐覺得身為梅家繼承人的親戚應該打扮得高貴體面。艾雅給得愈多,"芙嵐女王"似乎就愈相信那是她的權利。芙嵐來這裡已經七年,陶德經常勸艾雅不要任芙嵐予取予求,但艾雅只是揮揮手,說:"如果那能夠使她高興,為什麼不給她?我父親負擔得起。"陶德知道艾雅會這樣做是因為害怕芙嵐萬一走了,她又得單獨和陌生人一起生活。這些年來,即使芙嵐從未向艾雅道謝,艾雅仍一直照顧她。艾雅對芙嵐不知感恩的唯一報復是冷嘲熱諷,以及假裝她毫不在乎。還有,陶德微笑地想,偶爾會惡作劇,譬如在芙嵐的鏡子上畫一個醜女人,或是把雛菊放在枕頭下,因為雛菊會使芙嵐打噴嚏。

  艾雅的一句話將陶德的思緒帶回現今。"我要當芙嵐。"

  "是呀,當然可以,只要把你的房間弄得像她的房間一樣,每面牆都有鏡子,並且把你喜愛的那些書全搬走。當然,你的畫也得搬走--"他突然停了下來。"請問,芙嵐要當誰?"話才剛出口,他馬上就曉得答案。"不行!你父親--"

  "不會知道,也不會在意。我會告訴他這樣做是為了保護他貴重的商品。萬一有人想綁架梅家的繼承人,那將會是不值錢的芙嵐--而不是我--被抓,而且我相信她很快就會告訴綁匪實情。但我們根本不必擔心會有這種事情發生,因為一路上我們會受到保護,根本不會有危險。"

  "都是那個姓孟的傢伙,對不對?他讓你想到這個餿主意。"

  "他就算下地獄,我也不在乎。他這人沒有榮譽感,或道德感。"

  陶德很清楚艾雅痛恨那些貪圖她父親的錢財而接近她的人。有一次她評論芙嵐:"至少她的友誼無法用金錢買到,因為我的確試過了。"

  艾雅走到他的椅子旁邊,雙手放在扶手上,靠近他的臉。她是唯一看到他而不會厭惡地把臉轉過去的人,每當艾雅這麼靠近他時,他的心頭都會湧上愛意。

  "你看不出來嗎?這是我唯一的機會,"每當有需要時,艾雅就會利用陶德對她的愛來達到目的,因為陶德根本是她父親派來的首要眼線。她對陶德投以甜甜的笑容。"當然,這得由你決定。"

  "你少靠近我!"他舉起手說道,因為他看出了她的計謀。

  "你以為你能夠說服我做任何事。這太危險了,你父親會大發雷霆--"

  "如果我被綁架而勒索贖金,他會不會更生氣呢?"艾雅看著他,降低自己的音量並希望他不要抓出她的語病--因為她才剛保證這一路上不會有危險。"萬一他們因父親拒絕付贖金而把我撕票,你會有何感受?"

  看到陶德閃爍的眼神,她就知道自己贏了,她手舞足蹈地大笑說:"沒有人會知道我是誰!沒有人會瞠目結舌地看著我!沒有人會盯著我的衣服和食物,問我是不是穿絲綢睡覺!沒有人會評議我說的每句話,只因為那是英國最富有的繼承人所說的話,也不會一天內就有三個人向我求婚!"

  那句話使陶德笑了起來。當然,艾雅誇大其詞,不過牆外的確經常有年輕男人唱情歌求愛。他們寫情詩讚揚艾雅的美貌,說他們在夢中或是"從遠方"或是爬樹看到了她後,就不可救藥地愛上她。芙嵐每次聽到那樣的話,總是說:"他們一定是看到了'我'。"

  "芙嵐會同意嗎?"陶德輕聲問道,盡量替自己爭取時間思考。"你知道她有多麼喜歡潑你冷水。"

  "同意?"艾雅吃驚地問道。"同意!你在問我芙嵐是否同意擁有黃金來搭配她的美貌?你這不是白問嗎?"

  艾雅開心地笑著。"把芙嵐交給我吧!"

  "上帝保佑她的靈魂。"陶德低聲說道,以免被艾雅聽到。

  芙嵐靜靜地聆聽艾雅說話,她的房間是艾雅房間的一倍半,而且每面牆都掛了以昂貴的畫框框起的她的畫像。

  "你要我扮成你?"芙嵐問道。"國內每個壞人都想奪取你父親的黃金,你要我冒生命的危險假扮你?"

  艾雅歎了口氣。"你知道這趟路如果不安全,父親是不會送我去的。"

  芙嵐對她微微一笑。"對你也許很安全,但如果我是繼承人,那我的安全怎麼辦?"

  "安全?你好像認為盜匪會在路上打劫我們。你知道明天我父親就會派人來護送我--護送我們。沒有人認識我們,就算這裡認識我們的傭人也不會說出來,畢竟誰會在乎!"艾雅怨側地說道。更何況,她會給陶德足夠的錢去塞住所有人的嘴。英格蘭都知道他很吝嗇。無疑地,我們的隊伍會很寒酸,沒有人會想到那是梅家的車隊。別人會以為我--你--只不過是普通商人的女兒。這是你的機會--"

  "別再說下去!"芙嵐舉起她的手說道。她離開艾雅,望向窗外好半晌,才轉過身,她的表情嚴厲。"你總是為所欲為,對不對,艾雅?"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我?我像個囚犯在過日子!"

  "囚犯?哈!除非你窮過,否則你根本不曉得什麼叫做'囚犯'!我家以前很窮,現在還是很窮,而你卻一輩子都不愁吃不愁穿。不論你想要什麼,只消向你父親開口,他馬上就會給你。而且在這裡,你的話就是法律。"

  艾雅握緊拳頭,但是沒有出聲。芙嵐說的每句話都很正確,艾雅對貧窮一無所知。許多人都在挨餓受苦,而她過著好日子卻不知感恩地想要自由。芙嵐總是知道哪些話能使艾雅愧疚。

  "好吧,我會讓你知道沒有權力是什麼滋味。"芙嵐恨恨地說道。

  那句話使艾雅差點嗆到。"權力?你認為我在這裡很有權力?"

  芙嵐笑了出來。"你是這裡的女王,可是卻不曉得。"

  "否定你對園丁調情,戲弄馬伕--"

  "那是我僅有的!難道你看不出來嗎?你甚至不必說'開門',就會有人替你開門。每個人一曉得你是誰,就會跳起來想討你歡心。"

  "我過得很節省,我聽說--

  "聽說!艾雅,你居然蠢到相信童話故事是真的!好吧,咱們?來看看你當個普通人會是什麼樣子,不過我警告你,一旦開始,我們就得玩到底。在抵達目的地之前,我將是梅家的繼承人。如果你中途反悔,我會裝作聽不懂你在說些什麼,只有在這個前提之下我才會同意。"

  艾雅對她揚起眉毛。"你以為當個傳奇人物、永遠不知道誰是朋友誰是敵人很好受嗎?三年前我差點被綁架,你以為每天生活在恐懼裡的感覺很好嗎?"

  "就像我怕你?只要你寫信告訴你父親把我送走,我又會變成窮人。即使是現在,你父親付我來陪你的錢都寄給我父親和妹妹。和你住在一起,我放棄了所有嫁個好對象的機會,不過,也許我的犧牲能夠使我妹妹找到美滿的歸宿。"

  "我不會把你送走的。"艾雅輕聲說道,這話她已說過無數次,但芙嵐不相信。每次兩人意見不合,芙嵐總是會說:"現在你要把我送走了,我的家人和我都要餓死了。"

  過了一會兒,芙嵐緩緩地露出笑容。"也許我們可以做一筆買賣,你不會認為我會笨到免費為你冒生命的危險吧?"

  艾雅笑笑。"我可以坦白告訴你,我從不認為你會基於友誼而為我做任何事。我擅自列了一張清單。"她展開一張羊皮紙。

  芙嵐接過單子看了一下,然後微微一笑。"不夠,我不會為了這一點點錢拿我的性命冒險。"

  一如往常,艾雅早有心理準備。"坐下來談,好嗎?"她疲倦地問道,和芙嵐做買賣總是很花時間。

  幾個小時後,黃金、珠寶、布疋,甚至連艾雅母親名下的土地收益也都轉手給芙嵐。但坦白講,這些仍比艾雅原先的預期更少。

  艾雅站起來,捲起羊皮紙。"你不會喜歡當我的。"艾雅最後說道。

  "你也不會喜歡當我的。"芙嵐答道。

  然後兩人遲疑地很快的握了一下手,買賣成交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4-12-29 13:29:53

第4章

  傑明的心情壞透了。

  什麼餿主意?居然要他想辦法娶到梅家的繼承人!基本上,他是該結婚了,這一點他並不反對,他早就受夠了睡在地上或滿是跳蚤的客棧。他很想取回父親和大哥賣掉的土地,但他必須有錢才做得到,因此備受保護的年輕女孩愛上他、愛到去求她父親讓他們結婚,似乎是唯一的辦法。

  當然,傑明虛榮地想著,他的前途比那女孩的未婚夫看好。孟家是個古老的家族,就算他沒錢,他的爵位和血統也足以彌補了。

  但是昨晚,當他付半個便士給一群孩童採集雛菊時,他的良知開始刺痛。梅柏肯相信他,才給他這份差事,他的責任是保護繼承人免受敵人的傷害,而不是變成她的敵人!

  他怎麼能對他們做出這種事?傑明自問著。不過,他並不擔心自己是否能夠成功,他知道女人都喜歡他。但是每當想到要追求美麗的芙嵐時,傑明總是會記起壓著艾雅的感覺。他記得她的胸部貼著他身體的感覺,也記得那棕色眸子倨傲地看著他。也許那正是他喜歡艾雅的原因:她並未一看到他就舉雙手投降,她站立的姿勢彷彿在說:我是必須費心爭取的!

  光是想到艾雅就會使他微笑,但是那笑容並不持久。他要如何在與她共處的同時,還要設法使梅家的繼承人愛上他?更何況這是很卑鄙的行為,因為他並不愛繼承人,恐怕以後也不會愛上她,而且她已經訂婚,而且--

  "天呀!"傑明說道。"那是什麼?"

  傑明坐在馬上,看到眼前的景象後不禁揉揉眼。那絕對不是真的,一定是清晨的陽光使他眼花了。畢竟,他昨晚熬夜將雛菊縫到他勉強買下的披風上,現在那件縫了數百朵雛菊的披風正放在他的馬車裡。

  而今,站在山的上,傑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見的。

  "有多少輛?"湯姆在他的旁邊問道。

  "總共有八輛,"萊斯在傑明的另一邊答道,過了好一晌,他說:"看起來好像馬戲團。"

  傑明唯一能說的是:"我要如何保護她?"

  在梅家石牆的前面停了八輛馬車,但不是那種普通的馬車其中有六輛是由厚重的橡木製成,車身用粗鐵鏈綁著,並漆上大字的"梅"--它們是裝了輪子的珠寶箱。這簡直就是僱用喇叭手到處宣佈他要護送價值連城的貨物!

  至於另外兩輛馬車,它們則漆上紅、黃兩種顏色,兩側均有天使的圖案。在聖地,蘇丹的妻子坐的馬車都遠不及這輛車炫麗。沒有什麼能夠比這些馬車更明顯地宣佈他要護送梅家繼承人和她的嫁妝。

  "我們會引來國內的每個竊賊。"湯姆說道。

  "以及每個想要娶她的登徒子,"萊斯說道,然後看到傑明瞪著他,他清清喉嚨。"當然,除了你以外,我不是指--"

  "萊斯,終有一日你會嘗到禍從口出的滋味。"傑明踢一下馬兒往前走。

  湯姆攔住萊斯。"他今天心情不好,別亂講話。"湯姆說完即跟著傑明下山。

  "可能是受到良心的苛責!'萊斯嘟囔著。"良心是他最大的弱點。"

  傑明確實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氣。他知道梅柏肯只是一個商人,完全不懂作戰和策略,也不懂護送他的獨生女以及那些似乎載滿黃金的馬車橫過全英是多麼危險的任務。

  天逐漸亮了,在微亮的晨曦下,他看到車伕剛醒過來。警衛在哪裡?梅柏肯該不會只讓他們三個人護送這麼多馬車吧!"

  沒多久,傑明就看到警衛了:三個彪形大漢打呵欠伸著懶腰,從馬車的暗處走出,傑明立刻感到厭惡。看來梅柏肯犯了一個常見的錯誤,以為體型等於力氣,但是傑明知道僱用人手不能像買牛肉一樣,按斤兩計算。那三個人跟傑明一樣高,但體重約莫是傑明的一倍半。從動作來看,傑明判斷他們沒受過任何訓練。

  我不幹了,傑明自忖著,但這樣想的同時,他也知道自己說謊。梅柏肯在信上(傑明還沒有見過他)說他之所以會僱用傑明,是因為他是個值得信任的人。他不想背叛梅柏肯的信任。企圖娶他的女兒已足夠使他良心不安了。可是,把她和那些馬車交給別人,更是他的良心所無法忍受的。

  "我是孟傑明,"他下馬時說道。他以為對方也會自我介紹,但是他們僅投以傲慢的眼神。"只有你們三個人?"

  "從來沒有人會抱怨,"其中一人說道。"事實上,通常一個人就夠了。"他看著其他兩個人,他們回以自命不凡的笑。

  肥,傑明暗忖著,腦滿腸肥。

  "你忘了還有一個,"其中一人強忍住笑說道。"我們有四個人。"那句話使他忍不住放聲大笑,其中一人設法止住笑,指著說:"他,他是第四個。"

  站在一旁的是個高瘦、面貌平凡的男孩,他的佩劍看起來像是羅馬人帶到英國的骨董。他不大有把握地笑笑。

  傑明無奈地舉起雙手,走到萊斯和湯姆站著的樹下。

  湯姆揚起眉毛,表示詢問。

  "我們要盡可能地把馬車偽裝起來,"傑明說道。"否則我將需要一百名士兵,而不是那幾個肥豬。我會盡快打發他們,現在只好暫時忍受。"

  "那男孩呢?"湯姆問道。

  "把他送回他媽媽的身邊。現在,你們去跟車伕談談。還有,萊斯,別跟那些臭屁精打起來,我今天可不想看到任何人發脾氣。"

  萊斯看了傑明一眼。老實說,他不喜歡那三個人,而且很想教訓他們一下。

  "商人就是商人!"傑明邊走邊嘟嚷著。

  大門仍深鎖著,傑明拉一下鈴,但是沒有人來開門。他又拉一下,還是沒有回應。他厭惡地發覺那三個人站在他的後面。他知道他們的姿勢及其涵義:他們想從一開始就確立他們的權威。

  "我們必須警告你,"其中一人自以為是地說道。"'它'會來開門。"

  傑明沒有時間玩遊戲。"開門"他大喊。如果要帶那麼多車的黃金上路,他要如何保護她呢?萬一艾雅--不,他更正自己--萬一那個女繼承人芙嵐出了事怎麼辦?

  "你見過'它'嗎?"其中一人貼在傑明的耳邊說道,彷彿他們是密友。"我無法稱'它'是人,它是個怪胎。"

  傑明並沒有轉身,他不敢,看不見的裴玲有時也被稱為怪胎。

  "如果它出來了,我恐怕會把早餐吐出來。"另一個人嘲笑道。

  "不能帶它上路,我每天一看到它就會反胃。"

  其中一人大笑說:"我們應該把它和乞丐、瞎子丟去餵狗。"

  一分鐘前傑明正用力地敲門,一分鐘後他揍倒其中一個,一腳踩在對方的喉嚨上,他的劍指著另一個人的喉嚨。萊斯和湯姆不曉得從哪裡冒了出來,湯姆持匕首抵住另二個人的脖子,萊斯則壓著傑明腳下的那個人。

  "滾!"傑明咬著牙說。"在我抽乾你們的血之前,統統給我滾!"他看得出對方很想報復,也知道自己得小心一陣子,不過那三人很快就走了。

  "現在,我們要如何護送這些馬車?"湯姆厭煩地問道,一邊還劍入鞘。他聽到那些人剛才的話,一聽到他們說"瞎子",他就知道要出事了。

  "還有,那男孩怎麼辦?"萊斯問道,他跟傑明以及湯姆一樣惱怒。"我們得保護女人,不能帶小孩上路。"

  突然問,萊斯倒在地上。那男孩踩在萊斯的身上,那把生銹的古劍指著萊斯的喉嚨,"我該殺了他嗎,爵爺?"男孩問道。

  所有的車伕在一旁等著看好戲。萊斯使個眼色,讓傑明知道他要教訓一下這男孩,但傑明揮手阻止了他。"你叫什麼名字?"

  "叫我小史就行了。"

  "打過仗嗎?"傑明當然知道沒有,他只是想測試這男孩誠不誠實。

  好半晌,男孩看起來像是在設計一個天花亂墜的故事,但最後他咧嘴而笑,他的臉就像傑明馬車裡的雛菊一樣普通和健康。"沒有,只幫過父親下田。"

  那回答令湯姆和傑明笑了出來,萊斯差點也笑了,他向來不會記恨,這男孩有膽量,"你被僱用了。"傑明說道。指示男孩去馬車拿披風後,他轉身準備再拉鈴。

  但是他的手還沒碰到拉繩,大門便向後盪開,站在傑明面前的是剛才聽到的"它"。對方是個年輕人,上半身高大結實,下半身卻是一雙跛腿,臉部的左下方--從頸部一直到襯衫裡的身體--滿是疤痕,那些疤痕癒合得歪七扭八,將他的臉拉成怪異的面貌,傑明猜想他並非一生下來就是這畸形的模樣。

  傑明並沒有像他身後的人畏縮了一下。"請問貴姓大名?"

  "陶德。"他答道,與傑明的目光相持。他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你真正的名字是什麼?"傑明蹙著額問道,想起自己曾許多次揮拳告訴別人裴玲的名字不是瞎女人。

  從來沒有人問過陶德這個問題。他父親一直叫他蟾蜍(Toad),他自己把拼字改成陶德(TODE),算是對虛榮心的讓步。"不知道,"他坦白地說道。"不過,叫我陶德就行了。"他退後一步,讓傑明和他的手下進入。傑明經過他的身邊時,把一隻手放在他的肩上,輕捏了一下。就在那一刻,傑明贏得陶德永遠的效忠,因為從來沒有男人出於友誼碰他,只有艾雅碰過他,但是次數很少。

  陶德趕緊跟上傑明的腳步,他看得出傑明的心情惡劣。這也難怪,換作是他,他也不願意護送那些漆有"梅"字的馬車,那會給艾雅帶來危險--不,他糾正自己,那會給芙嵐帶來危險,因為現在她才是梅家的繼承人。陶德強行壓下滿腹的牢騷。艾雅得付錢給屋裡的每個人說謊,幸好他們明天就離開了,否則遲早會穿幫。

  芙嵐在接待室等候他們。

  她站在一面繪有希臘神話景象的牆壁前面,她是如此嬌美,令傑明微微而笑。但他的笑有點像嘲笑,因為芙嵐的打扮正如小裘的胡談,她身上那一襲暗綠色的絲綢一定有一匹小馬那麼重,她的緊身上衣滿是金線繡花的圖案,垂掛在胸前的雪白肌膚是耀眼的綠寶石。如果掛在她耳朵上那些大得俗氣的珍珠是真晶,它們的價錢可能足以用來打場戰爭,甚至連她的頭髮都用鑲有寶石的髮網固定住。

  "孟先生,"她伸出手說道,傑明親吻她的手背時,注意到她的十指都戴了戒指。"你就是要護送我到未婚夫家的人嗎?"

  "是的。"傑明微笑道,從披風裡拿出一份文件給她。

  但是當芙嵐的手碰到文件時,傑明卻紅了臉,趕緊縮回手。

  "請允許我把你父親寫的信念給你聽。'孟先生,我想僱用你---'"

  芙嵐伸出手。"讓我自己看吧!"

  傑明的眼睛大睜。"你識字?"

  每個人都被傑明的那句話震驚得停了下來。

  "我是指……"傑明的臉比剛才更紅了,他清清喉嚨。"這非侮辱,我聽說--"

  "他不敢相信像你這麼漂亮的人居然識字,這就像鑽石覆蓋在珍珠的表面,是不是這樣,孟先生?"艾雅在芙嵐的身後說道,她的個子比較小,裝扮也不如芙嵐耀眼,恍如一隻麻雀站在珍禽的旁邊,但是她一襲淺棕色的連衣裙配上雪白繡花的衣袖似乎使她的大眼比芙嵐的珠寶更為明亮。

  儘管如此,傑明仍對艾雅投以嚴厲的眼色,讓她知道他很氣她說了謊,他立刻想到披風。無疑地,芙嵐一定討厭雛菊,任何像芙嵐這樣盛裝打扮的女人絕不會想要像雛菊那麼卑微的東西。不過,有哪個女人會討厭花呢?更何況他沒有別的禮物可送,有送總比沒送好吧!"

  "梅小姐,"傑明說道,對芙嵐投以甜蜜的笑容,盡量不去理會艾雅臉上的竊笑。"我有禮物要送你。"

  "真的?"芙嵐說道,顯得非常開心,這令傑明感到納悶。梅家的繼承人不是每天都收到禮物嗎?

  突然間,傑明很想抹掉艾雅臉上的竊笑。"那沒什麼,"他用極迷人的語調說道。"把最不美麗的東西獻給最美麗的人,把最低賤的物品獻給最高貴的你。"

  "我很好奇,"芙嵐高興地說道,很清楚艾雅就站在她的後面。"我可以看那個禮物嗎?"

  "還不行,"傑明說道。"你必須閉上眼睛。"

  "喔,好啊!"芙嵐開心地閉上眼睛。

  傑明示意捧著紅色天鵝絨披風的小史進入房間,傑明故作溫柔地把披風套在芙嵐的身上,然後將兜帽拉到她的頭上,讓她從頭到腳被數百朵的雛菊圍住。傑明扣上她喉嚨處精巧的鉤環。

  當芙嵐深呼吸時,她覺得喉嚨有點癢。

  "你可以張開眼睛了。"傑明後退一步讓眾人看到她,因為她看起來就像傳奇裡的神秘女子。

  由於感覺很怪,因此美嵐剛開始還無法理解是怎麼回事,接著她看到花。"雛菊!"芙嵐驚喘出聲,她強烈的反應使傑明對自己的努力感到欣慰。

  芙嵐的手飛快地撲到喉嚨,十指笨拙地想解開鉤環,可是她打不開,於是那披風仍套在她的身上,她閉上眼,臉色轉為蒼白,接著就昏厥過去。

  雖然傑明一頭霧水,但他仍在芙嵐倒地之前接住她,然後迅速將她抬到窗邊的座位。"拿酒來!"他命令道。這女人有病嗎?所以她才被藏起來?她患有不治之症嗎?傑明扯下兜帽,解開鉤環。她的頭靠在他的腿上,苗條的身體瘁在雛菊花床上,她的臉色似乎愈來愈白,她快死掉了嗎?"拿酒來!快去請醫生!"

  這時,陶德拿著斟滿酒的白鋼高腳杯跛著腳走出來,但是當他看到芙嵐,他立刻把酒杯放到一旁。"把那件披風拿開!"

  "什麼?"傑明不確定陶德在講什麼。

  "那些花會使她打噴嚏和頭昏!快把披風拿開!"

  傑明愣了一下,然後趕緊扯下披風丟給小史,小史捧著披風跑出房間。傑明察覺她需要空氣,於是一腳踢開窗戶,然後半拉著芙嵐到窗台上,讓她的頭和上半身接觸到新鮮空氣。

  不一會兒,芙嵐開始呼吸了。雖然她看起來仍像是在死亡邊緣,但是她確實在呼吸了。

  當傑明恢復心跳,再度能夠思考時,他馬上就知道這是誰造成的:艾雅。這不難理解,她嫉妒芙嵐比她有錢、比她漂亮,因此設計想害死芙嵐。

  傑明對萊斯點個頭要他接手,然後站起來在人群中尋找艾雅。她像石頭般靜止不動,臉上的表情難以解讀,但傑明看得出她並沒有後悔地流淚。害死她表姐對她有什麼好處?她是第二繼承人嗎?

  如果是男人做出這種事,傑明會拔劍抵住對方的喉嚨,但艾雅不是男人。不過在那一刻,在傑明的眼底,她也不是女人。

  "你以為你在--"艾雅喊道,她的手腕被傑明一把抓住。

  眾人的注意力很快地就從芙嵐轉到艾雅的身上,因為他們雖然拿了錢要保密,但每個人都曉得艾雅才是梅家的繼承人,才是他們無時無刻必須遵從的人。

  "你這說謊的小人!"傑明在腳凳上坐下來,將艾雅壓在腿上,使她的屁股朝上。

  "住手!'艾雅尖叫著。"你居然敢這樣對我?我是--"

  在她屁股上的一記掌摑打斷了她的話。

  "你的惡作劇有可能害死她!"傑明說道,又打了一下。

  "我會要你付出代價!"艾雅尖叫著,"我父親會--"

  "謝謝我!"傑明吼道。"你父親早該在幾年前就好好教訓你,你這愛說謊又自私的壞孩子!"傑明把她推到地上,然後從她身上跨過去。

  艾雅坐起來,看著房裡每個人臉上的表情,她的臉因羞辱而漲紅。他們都知道她是誰,可是沒有人出手幫她。陶德哪裡去了?

  在房間的另一側,靠在窗台上的芙嵐雖然仍臉色蒼白,但是看到艾雅受辱令她感到高興,使得她的臉頰回復了一些血色,她很清楚艾雅並非想害死她。自從艾雅發現雛菊會使芙嵐打噴嚏後,她就在每個地方--芙嵐的枕頭下、衣櫃裡、衣服裡--都放了雛菊。她們倆都沒有想到當芙嵐身陷在雛菊裡時,她的反應會如此強烈。芙嵐為什麼不告訴那討厭的男人這只是惡作劇而已呢?

  "他想得到你的錢!"艾雅吼道,使傑明停下腳步,他背對著她。"他打算追你,當你相信你愛上他時,你就會去求你父親讓你嫁給他!"他算老幾,居然敢羞辱她!而且讓芙嵐知道男人對她微笑不是因為她長得漂亮,而是因為她父親有錢,感覺還挺痛快的!

  傑明並沒有轉身,僅呆站在原地,昨天認識這女孩時,他喜歡上她,非常喜歡她。他怎麼會如此徹底地看錯人呢?

  "那麼我希望他成功。"芙嵐盡量大聲地說道。

  那句話使房裡的每個人爆笑出聲。傑明笑著離開房間,直到走進最近的酒館,他都還在微笑,然後他開始在酒館裡買醉。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4-12-29 13:30:21

第5章

  艾雅握起拳頭,一次又一次地捶著床。她不是有意要讓這種事發生的!她並非像每個人想的那樣,企圖害死芙嵐,她只是想讓芙嵐猛打噴嚏,怎會知道芙嵐會因此而差點停止呼吸呢?甚至連陶德也對她投以責難的眼神。

  還有那個姓孟的傢伙!艾雅倒回床上,兩手攤開。他原本很喜歡她,這一點她很確定。不是因為她父親的錢,而是因為她本人而喜歡她。

  但是現在,他的眼睛只看得見芙嵐和那些馬車。早上發生了那件事後,艾雅就一直待在房裡收拾顏料和畫筆。也許她應該對守著這美麗監牢裡的人道別,但是她父親經常換人,所以除了陶德和芙嵐,她跟其他人都不熟。

  有那麼一會兒,眼淚在她的眼眶裡打轉,但她用意志力將它們逼了回去。這世上沒有人瞭解她的感受,畢竟,誰會同情全英國最有錢的女人?甚至連小時候哭泣時,有個園丁對她說:"用黃金把眼淚擦乾。"每個人都是因為錢才留在這裡,她所認識的都是她父親僱用的人。

  她早就注意到人們聽到她的名字時眼神的轉變。有許多次年輕男人來到這裡,還不知道她是誰時,有些會若有所思地掃視她的身材,有些會對她視而不見。但是當他們一得知她就是梅家繼承人時,每個人的眼神都變了。感興趣的眼神變成諂媚逢迎;不感興趣的眼神變得充滿警戒--沒有人例外,有時,人們會對她很不禮貌,以表示他們不在乎。當她年紀還小時,有些她才剛認識的人就說他們不會忍受她的欺負,彷彿大家都認定她是個怪物。曾有一位老師總是喜歡對她說:"你父親的錢不會讓你--"

  "我父親的錢不會讓我自由,"艾雅大聲說道。"也不會讓我有正常的婚姻。"她硬吞下眼淚。如果做父親的會囚禁自己的獨生女,利用她的神秘性來提高她的價值,那他絕不會把她浪費在一個強壯健康的丈夫身上。她不確定包奎格在哪方面不正常,但她知道他一定有問題。每次當她詢問父親的手下,她的未婚夫是怎樣的人時,對方總是避開眼神。她猜測包奎格可能是個瘋子……或是很邪惡……或是有病--或是三者皆是! 不論他是怎樣的人,他父親願意付梅柏肯一大筆錢娶梅家的繼承人--當然是寄望梅柏肯一死,他的女兒會繼承他的一切。

  當然,艾雅比任何人都瞭解她的父親。當她聽說父親已經把所有的東西賣掉,並且將所有的收益埋在別人找不到的地方時,她並不感到驚訝。也許他無法在死掉時將它們帶走,但是他能夠阻止別人拿走。艾雅比任何人清楚他多麼喜歡把財產鎖藏起來。

  明天,她就要展開她這一生中最大的冒險。她不敢妄想嫁給包奎格後,她的生活會比以前自由。她父親至少還讓她學畫,萬一她的丈夫(或是她的公公)認為女人只能做女紅和祈禱怎麼辦?

  "啊……"艾雅大叫著,再度用力捶床。到目前為止,她做的還不錯,暫時不必當梅家的繼承人。唉,待在這裡的最後一天,眾人都很高興不必為她開門;廚師把她趕出廚房,有個傭人吆喝她別擋住路。是呀,他們都很高興能假裝艾雅是個"普通"人。

  但,艾雅本來就覺得自己很普通。"就像花園裡的雜草一樣普通,"芙嵐在她們小時候時曾如此說過。"而且一樣堅強!"艾雅當下一口反駁,並將芙嵐推倒在剛施肥的花床。

  "普通,"艾雅現在大聲說道。"但是不自由!"

  那麼,艾雅自忖著,普通人現在會怎麼做?向孟傑明道歉?艾雅對那想法的立即反應是:我寧可吃屎!

  一想到他望著美麗的芙嵐的神情,艾雅的指甲就掐進自己的手。昨天他還興致勃勃地打量她,今天他就拜倒在多金的芙嵐裙底。

  至於他接下來所做的事,艾雅拒絕去回想。也許,屋裡上上下下的竊笑聲和她一整天都躲在……呃,留在房裡的原因有關。

  "他該死!"艾雅大聲說道。他甚至沒有問,就斷定她是嫉妒、心腸惡毒,而且……而且意圖殺人!

  淚水又回到眼眶裡打轉,但是她強迫自己坐起來並把眼淚吞回去。她的眼前有一塊匾額,上面寫著:"把握這一天"。那是她的座右銘:把握每天所能得到的一切。曬曬陽光,拿走窗台上的餡餅,偷一個吻(如果你能);整晚不睡,不要煩惱第二天該怎麼辦。陶德說這樣的座右銘遲早會使她惹上麻煩,但是艾雅卻笑著說:"但願如此,那我就不會無聊了。"

  麻煩正是我想要的東西,艾雅自忖著,然後對那想法吃吃而笑。"我應該大著肚子出現在包家的門口,那樣就會解除婚約,"艾雅不再微笑,做個鬼臉。"或至少能讓我不必生瘋子的小孩。"

  她突然發覺外面的天色暗了,可是卻沒有人進來為她點亮蠟燭。她皺著眉跳下床,整理一下身上的衣服,梳梳頭髮,正要離開房間時突然衝動地轉身,拿走放在桌前木架上的帽子。那是她母親唯一的遺物:深藍色的絲綢繡滿了各種奇形怪狀的怪花。

  外面沁涼如水,正在發芽的果樹使得空氣瀰漫著一股芳香。就算她不懷念這裡的任何人,她也會懷念她的花園,艾雅邊跑邊想,把母親的帽子戴牢。由於大多數的人正在屋裡用晚餐,花園裡空無一人。

  沿著北邊的牆行走時,艾雅注意到牆的上方少了幾根長釘。當她在心裡默記要叫人修理時,她看到橡樹伸出牆外的樹枝有幾遭刻痕:艾雅困惑了好一晌,心想園丁是做了什麼,怎會在那裡留下刻痕。

  "原來他是那樣進來的!"艾雅恍然大悟地說道,然後看看四周是否有人看到她。四下無人,他一定是用繩索套住那根樹枝,然後翻牆而入。一旦知道方法,事情就簡單了。

  艾雅毫不遲疑地拎起裙子,跑到離花園最近的庫房拿繩索。十五分鐘後,她已經到了牆外。

  艾雅先背靠著磚牆環顧四周,雖然天色已逐漸變暗,她仍看得到綿延的田野和房屋。她看到陌生人--不是她父親僱用的人--走過小徑。她的心跳劇烈,幾乎想抓住繩索爬回安全的牆內。

  但是當她聽到左側的牆角傳來講話聲時,她的恐懼很快地轉為好奇。她踮著腳尖慢慢地朝那聲音走去,結果看到那裡有三座帳篷。

  "如果把一些糖倒入他的喉嚨,也許會使他的脾氣溫和一些,"艾雅聽到一個男人如此說道。她探頭一看,原來是孟傑明的兩名手下,她立刻趴倒在地上。

  他們在講誰?艾雅想著,誰的脾氣需要溫和一些?不會是她吧?不,那男人說"他"。

  "不曉得是什麼事惹他不高興。"第二個男人說道,他的聲音悅耳,而且聽起來年紀比較大。

  "不可能是繼承人,她長得那麼漂亮,脾氣又好,難怪她父親把她藏起來。"

  艾雅的手指掐著粗糙的磚塊。

  "我想是另一個女的使他心煩意亂。"第二個男人說道。

  第一個男人哼著鼻子。"那個漂亮的小姑娘,她的胸部確實令男人垂涎,但是有哪個男人受得了她的臭脾氣?啊,他回來了,快閃!"

  艾雅的眼睛大睜。令男人垂涎的胸部?那是指她嗎?她就是"另一個女的"嗎?她低頭看著自己,彷彿那是她第一次看自己的胸部。她趴著睡確實會很不舒服,但是她從未和別的女人比過大小。

  天色已經完全變暗,但是艾雅的眼睛已適應了。她看到父親僱用的那個瘦小男生自其中一個帳篷溜出,匆匆地朝通往村落的小路跑去。不一會兒,她看見孟傑明離開帳篷,沒入黑暗裡。

  因為好奇心的驅使,艾雅迅速而悄聲地跑進帳篷裡,這男人睡的地方是什麼樣子?帳篷裡只點了一根蠟燭,空曠得令人失望:一張摺疊式的桌子、一張露營椅和一張簡陋的床。他的衣服放在一隻大皮箱上面,艾雅忍不住想撫摸那細緻的天鵝絨和緞質的衣服。她知道父親付給別人的酬勞從不會豐厚到足以買這麼好的衣服,她猛然想到:這衣服是用來追求梅家的繼承人!"

  艾雅厭惡地丟下天鵝絨衣袖,接著她聽到聲音--他回來了!"艾雅立即把蠟燭吹熄。

  "誰在那裡?"他語帶威脅地問道,艾雅看得出他拿著一把劍。

  他會因為我擅自闖入而殺了我嗎?艾雅嚥著口水。"是我。"她說道,聲音充滿恐懼。

  "哦,"他無精打采地說道,"脫掉衣服躺下來,我馬上過來。"

  艾雅的下巴差點掉到地上,他以為她是誰?

  他在黑暗裡蹙著額,說:"你是小史找來的女孩,對不對?"他喝了酒,注意力不太集中。

  "對……對……"艾雅支支吾吾地回答,當那女孩總比當今天早上惹他發火的女孩來得好。

  "很好!把衣服脫掉,點燃蠟燭,我要看看我付錢買到什麼。"

  這下艾雅懂了。天呀!付錢,他以為她是--

  "把蠟燭點燃!"他吼道。

  "不!"艾雅大叫,但隨即就控制住自己。"不能點蠟燭。"

  "為什麼不能點蠟燭?"

  艾雅絞盡腦汁。"因為……我很醜,我得過天花,真的很難看。"

  艾雅感覺得到他的反感。"但是,"她挑逗地說道(至少她希望有挑逗的意味)。"別人都說我的胸部令男人垂涎。"

  那句話使傑明笑了出來。"我得親自看到才曉得,對不對?"他說著向她走去。

  現在怎麼辦?艾雅自忖著,表明自己的身份嗎?他當著眾人都敢打她,那他在私底下會對她做什麼呢?天呀!"如果不表明身份,他又會做什麼呢?

  把握這一天,她突然想到,把握這一天。

  他站在她的面前,可是帳蓬裡太暗了,她只感覺到他的存在,卻看不到他的人。她聞到他的氣息,溫柔且充滿陽剛味,而且--她略感震驚地發現--他醉得很厲害。

  "怎麼了?"他的語氣彷彿在期待她做些什麼。

  可是要做什麼呢?艾雅自忖著,脫掉所有的衣服,然後……"我是處女,先生。"

  "你是什麼?"

  "我是處女,反正,那是我擅長扮演的角色。"

  艾雅感覺到他皺眉,於是她伸出指尖撫摸他結實的胸膛。"你一定喜歡摸處女,而且是胸部令男人垂涎的處女。"

  他遲疑了一下,然後輕聲說:"沒錯。"他說這句話的方式使艾雅怦然心動,現在她可以回房間去體會男人真心渴望她的感覺了。

  但是當她往前走時,傑明做了一件很不尋常的事:他伸手撫摸她的左胸。艾雅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他低頭吻她半開的嘴。

  他的吻很溫柔,當他準備離開她的唇時,她的身體靠上去。

  "你是一個傑出的演員,"他喃喃道,一手仍放在她的胸前,另一隻手則從她的頸部慢慢移到臉頰。"我想你會說你從未接過吻。"

  "我從未接過吻,你願意教我嗎?"

  傑明並沒有回答,僅繼續吻她。

  被撫摸的感覺多麼奇妙啊!艾雅自忖著,父親從不允許任何人(無論男女)碰她,因為繼承人必須保持健康,只有陶德私底下曾輕拍她的手,或是用指尖摸她的臉頰。

  艾雅情不自禁地親吻他的手掌,將身體貼向他時,他彎身吻她的粉頸、她的下顎、她的耳垂。

  "我叫傑明,你呢?"

  "黛安娜。"她喃喃道,她的氣息梗在喉間,單是感覺他的臉貼著她的皮膚就是一大喜悅了。

  "羅馬神話中處女的守護神。"他說道,艾雅感覺得到他在微笑。

  他的拇指撫畫她的臉頰。"你的臉上沒有麻子,皮膚就像大理石一樣光滑。"

  "但是比較溫暖?"

  "是的,比較溫暖。"

  他熟練地解開她的衣帶,艾雅知道現在必須阻止他,但是他開始輕咬她的身體。

  "喜歡嗎?"他問道。"告訴我你喜歡什麼。"

  "不知道,"她的頭往後仰,讓傑明自由地吻她的喉嚨。"對我而言,每件事都很新鮮,但是我都很喜歡。"

  艾雅感覺得到他輕柔的笑,像變魔法似的,她的衣服褪盡了,他的手在她平滑溫暖的肌膚上到處遊走,當他其中一隻手滑到她兩腿之間時,她被挑起的慾望使她變得軟弱。剛開始,艾雅對他那滑入她體內的手指很是震驚,但是當他把手移開時,她卻覺得失望。"不……"她喃喃道。

  他退後一步,把手放在她的肩上,"你的確是處女。"

  "那樣不好嗎?"她低聲問道。帳篷裡很暗,她甚至看不到他臉部的輪廓。

  "占處女之身是要負責的,"傑明嚴肅地說道,突然間希望自己沒有醉得那麼厲害,"我不能這樣做。"

  請你不要離開我,艾雅很想說出來。"我--我需要錢,我家很窮。"那是她在書上看到?或是從很多年輕男人口中聽來的。

  "那麼錢你拿去,拿了就走。"

  當他準備轉身離開時,艾雅攀住他的脖子,將赤裸的身體貼住他,"別離開我,傑明,求求你,"她的聲音嘶啞。"我這一生過得好寂寞,你不知道我將要面對什麼,但我很確定那一定很可怕。"

  傑明遲疑了,雖然他誤解她的意思,但他感覺得到她的真切。如果她長了滿臉的麻子而且家境貧窮,那麼賣淫可能是她唯一能走的路。如果是別的男人,對方可能不會像他這麼溫和,況且他很想、很想要她,那和他喝了多少酒無關。

  傑明拉她入懷,他的手從她的背部慢慢地滑到她圓翹的臀部,他從未和處女做愛過。

  "我要一輩子都記得這個晚上,"艾雅喃喃道。"永遠記住,也許你可以假裝……你愛我?"她試探性地問道。"從來沒有男人愛過我,以後大概也不會有人愛我。"她悲傷地說道。

  傑明以為那是因為她長了滿臉的麻子,但即使如此,傑明覺得他懷裡的女人既乾淨又單純,比月神黛安娜更美。"我想,也許我真的愛你,"他聽到自己喃喃自語,頓時回復了一些理智。"至少今晚如此。"

  "那就夠了。"

  傑明抱著她,愛撫她的全身。"你不脫衣服嗎?"她問道。

  她感覺得到他在微笑。"不,由你來脫。"

  "真的?"她興奮的語氣把傑明逗笑了。"那我可以摸你嗎?"

  "可以,親愛的黛安娜,你可以摸我。"他笑著說道,把她抱起來兜圈子。"今天難過透了,但你是我辛苦了一天的獎賞。"

  而你和今晚,是我這一生的獎賞,艾雅想著。"哦,吻我一千遍、一萬遍,直到我的嘴唇麻了,無法再說話。"

  "好的,"他笑著說道,"我會吻遍你的全身。"

  "我也會,可是你的衣服要怎麼脫掉?"

  傑明幫助她,但是幫的不多,她像小孩一樣,對他的身體充滿了好奇,這使得他非常興奮。

  "我可以摸你這裡嗎?"她問道,她的手放在他的兩腿之間, 但傑明說不出話來,僅能以呻吟表示他的同意。

  他把她抱到床上,開始吻她美麗的身體,享受她的歡愉。

  艾雅靜靜地躺著,恣情享受他的愛撫所帶來的快感。當他壓在她的身體上時,她體驗到前所未有的愉悅。

  "我愛你,傑明,"她喃喃道。"我愛你。"

  傑明並沒有回答,當他開始進入時,她痛得倒抽一口氣,他抽了回來。

  艾雅以為他不喜歡而想要離開,因而笨拙地拱起臀部,以便讓他完全進入--結果痛得差點哭出來。

  "甜心,"他控制自己保持不動,吸吮她眼角的淚水。"不必著急,我們有一整個晚上的時間,"

  當疼痛比較緩和時,艾雅發現自己喜歡被他充滿的感覺。"很舒服,"她伸開雙臂。"拿去吧,傑明,我是你的。"

  傑明再次失笑,這女孩很不一樣,彷彿完全不曉得性愛是怎麼回事。"好的。"他喃喃道,開始在她的體內移動。

  艾雅驚訝得睜大了眼,她原以為他僅是進入她的身體,但是現在……喔,現在的感覺更棒了。她閉上眼,出於本能地抬起臀部,感覺他如絲般柔軟的抽動。當他加快速度,並進得更深入時,她緊緊抓著他,使自己盡可能地貼近他。

  然後他似乎停住,打個顫,接著就癱在她身上了。幾分鐘前他是如此強壯,如今他卻輕得像個孩子。

  艾雅溫柔地撫摸他的頭髮,很高興自己能帶給他快樂。

  "我弄痛你了嗎?"他輕聲問道。

  "沒有,"她坦白回答,然後她想到陶德。"我得走了。"陶德一定會找她,如果找不到她,警報就會響起。

  "不!"傑明箍住她的腰喊道,但是隨即就放開她,他把臉轉過去。"那當然,你得走了。"

  讓他們去找吧,艾雅想著,就算被發現又怎樣?他們能如何處罰她?關她一輩子嗎?

  她扭動著回到傑明身下,撫摸他的臉,使他轉向她。"告訴我,什麼事使你心煩?"

  經過無比煩惱的這幾天,傑明覺得能如此放鬆自己真好。

  "我不知道要如何保護她。"傑明說道,知道懷裡的女人不會曉得他在講什麼。

  "啊,你是指繼承人,"艾雅說道,她的手讓傑明靠著當枕頭,而他的腿跨在她的腿上。多麼親密的感覺,艾雅想著。"她對你這麼重要嗎?"

  "我不能失敗,那麼多人依賴著我,但是馬車……"傑明覺得昏昏欲睡。

  "是呀,那些馬車。"艾雅愁眉苦臉地說道,她一直希望這趟行程能夠自由自在的,但是她父親派人送來的那些馬車必定裝滿了金銀財寶,那鐵定會引來好奇的眼光。她重重地歎口氣。

  "如果我是梅家繼承人,我一定會想當別人。"

  傑明微微一笑。"誰會比她偉大?英國女王嗎?"

  "當然不是,我會當個……普通人,譬如商人的妻子。我寧願住在客棧或是像這樣的帳篷裡,沒有人知道我是誰。"

  "但是人們見過她。"

  "誰見過她?"艾雅說道。"聽說她像個囚犯似的,從來不許走出大門一步。我猜她根本沒有見過世面,既沒看過木偶劇或教堂,也沒有--"

  傑明笑笑。"你的想像力很豐富。芙嵐太漂亮了,無論她走到哪裡,都會引起注意,我要如何保護她呢?"

  "我是不是該把天花傳染給她?"

  傑明又笑笑。"我如果能帶你走該有多好,你使我覺得很舒心、很自在。"

  "好啊,我也希望能跟你走。"她的語氣像個孩子。

  "可惜的是,"傑明悲傷地說道。"我不能。"

  "為什麼?因為我很醜,會使你丟臉嗎?"

  他不知道如果在白天看到她的長相會有何感受,但那不是他所煩惱的。"她可能會殺掉你。"

  "誰?為什麼會有人想殺我?"

  "繼承人的堂妹。芙嵐脾氣很好、很可愛,但是她堂妹嫉妒心很強。"

  "喔?"艾雅的聲音突然變啞。"說不定她的……她的惡行別有原因。有時候,女人在男人的面前是一種模樣,在女人的面前又是另一種模樣。"

  "譬如你嗎?我覺得你很迷人,但是別人卻覺得很可怕?"

  "有時候是吧!那個堂妹呢?她沒有討人喜歡的地方嗎?"

  "我原本覺得她很討人喜歡,但是她並非我想的那樣。我不喜歡說謊的人。"

  "也許她說謊有她的理由。"她的音量略微提高。

  傑明用手肘把自己撐起來。"你認識她?"

  "我自然不認識,像我這種人怎麼會認識她呢?但是我知道有個漂亮堂姐的感受。"

  "你怎麼曉得那堂妹不漂亮呢?"

  "從你的語氣判斷的,你提到漂亮的芙嵐和那個堂妹時,你的語調很不一樣。每當別人提到我的堂姐,我也會聽到那種語調,但是從來沒有人用那種語調對我說話。"

  "有時女人需要的不只是美麗,"傑明想起了裴玲,艾雅感覺到他內心的轉變。"你應該去見見我妹妹。"他柔聲說道,彷彿那是一項很大的榮譽。

  "去見你妹妹?為什麼?"

  "我不能丟下你不管,我覺得自己對你有責任。"傑明說道,艾雅感覺到他對這個想法高興得微笑起來。"我會留一些錢和一封信給梅家的管家,明天你就該啟程。我會寫信給我妹妹,告訴她們你即將抵達。"

  艾雅被他的慷慨感動得不知所措。從沒有人送禮物給像她這麼有錢的人;聖誕節時,每個人都只期待她送禮物,只有陶德會回送她東西,芙嵐從未送過她禮物。而這個男人,一個完完全全的陌生人,居然想承擔照顧她一輩子的責任。窮人都是如此善良和慷慨嗎?她總是幻想窮人的生活充滿了愛與關懷。每年芙嵐都會回去和家人團聚一個月,艾雅總是夢想有一群家人會是多麼美好。

  "你妹妹很漂亮嗎?"艾雅問道。"就像你一樣?"

  "你怎麼知道我的長相?"他的手在她身上游移。

  艾雅絞盡腦汁。"我見過你,你--"

  傑明用吻封住她的嘴。"別說,我不希望你用外表來評斷我。"

  艾雅笑笑,抱著他。"請再跟我做愛。"

  "好的。"他的唇覆在她的嘴上。

  這次他放慢速度,艾雅很喜歡與他結合在一起,但她最喜歡的是那份親密、不再孤獨的感覺。

  當最後他癱在她的身上時,艾雅知道他即將陷入酣睡,也知道自己一定得走了。在他熟睡的臉龐印下無數個吻後,她掙脫開他的擁抱,悄聲地找到衣服穿上,可是卻找不到她的帽子。那是她母親的帽子,艾雅慌亂地想著,她寧可失去一切--包括她的貞操,也不能把它弄丟,想到這裡,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什麼聲音?"

  聽到帳篷外有男人的聲音時,艾雅嚇得呆住了。

  "這些黃金搞得我神經兮兮的,如果有個影子晃過去,我可能還沒有看清楚就一劍刺過去了,"

  那句話使艾雅瞭解到她必須趕緊離開。如果傑明會留一些錢給黛安娜,他可能也會把帽子還給她。

  "再見了,我的愛。"艾雅說道,然後悄聲地離開帳蓬。

  她的眼睛早已適應黑暗,趁警衛回去提燈籠時,她趕緊溜到牆邊。當她找不到掛在牆上的繩索時,她慌張了一下。找到繩索後,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回牆內,不過她所發出的聲響引來了牆外警衛的查看。她背靠著牆,一顆心狂跳不已。

  "大概是松鼠。"一名警衛說道。

  "像人那麼大的松鼠!"另一名警衛在離開前說道。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4-12-29 13:35:08

第6章

  等四周又恢復寧靜,艾雅在黑暗中奔回她的寢室。

  她並沒有看到陶德從最暗的牆角站起來,他蹙著眉,慢慢地回到他的床上,偏著頭陷入沉思。

  "他來了!"芙嵐衝入艾雅的房間拉開床簾就大喊。由於昨晚拉上窗簾,陽光不偏不倚地打中艾雅的臉。"喔,他長得好帥,既體貼又善良,像個王子那樣彬彬有禮,而且是世上最英俊的男人。"

  不需要問,艾雅就知道"他"是誰。"我的情人……"艾雅喃喃道,勉強醒過來。

  "什麼?我可憐的表妹說了什麼?"

  "沒什麼,芙嵐,你為何這麼早起?你穿的是什麼?"

  "黃絲綢,漂不漂亮啊?這是我為特別場合準備的。"

  艾雅扮個鬼臉。她父親常把此地當做貨物運送的中途站,每當有法國運來的絲綢或是意大利的皮革,芙嵐都會自行取走一、兩件。當然,芙嵐會叫管家報告衣料是繼承人用的。至於艾雅,她發覺硬邦邦的絲綢不方便她爬梯子采蘋果,緞質的衣服若沾上油彩又不易洗掉。老實說,艾雅對衣服一向不感興趣。

  "特別的場合?"艾雅打著呵欠問道。"你為這趟行程'準備'了多少衣服?有沒有女王的衣服那麼多?"她們倆都知道艾雅很清楚芙嵐花掉或拿走多少錢。

  芙嵐看著鏡中的自己。"你應該聽聽他的計劃,"芙嵐說道,從鏡中看著艾雅。"我會是他的妻子。"令芙嵐非常滿意的是,艾雅從床上筆直地坐起來。

  "他的什麼?"

  芙嵐轉過來,對艾雅投以狡猾的笑容。"喔,天呀!時間不早了,我得走了。表妹,我很高興你今天早上晚起,讓我和傑明有時間成為好朋友。"說完便輕快地走出門口。

  艾雅環顧四周,看看有沒有東西可以摔,結果只找到她的鞋子,而且打在門上的聲音微弱得令人不滿。但是芙嵐一定聽到她摔東西,因為她的笑聲響徹了走廊。

  他的妻子?艾雅倒回被子裡想著。芙嵐在打什麼算盤?一個人怎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製造出這麼多的麻煩?

  她迅速穿好衣服,懊悔地看了空蕩蕩的帽架一眼,才跑出房間。她的生活產生了多麼大的變化呀!先是昨夜,然後是今天!今天她即將展開生命裡最奇妙的旅程,她邊下樓梯邊想著,我會在路上看到什麼呢?會遇到什麼樣的人?有什麼食物是我沒吃過的?什麼味道是我沒聞過的?

  打開接待室的門,艾雅停了下來。他就站在桌子旁邊,專注地看著手上的地圖,陽光射在他的黑髮上,順著她昨夜吻過許多次的頸部及肩膀傾瀉而下。

  一看到(而且一想到)他的手,艾雅得靠在門柱上才能支撐自己。他會認出是她嗎?他的靈魂會知道她是誰嗎?

  當她移開目光,她發現陶德和芙嵐一直盯著她,芙嵐的臉上帶著竊笑。艾雅強迫自己別露出奇怪的表情,她不要任何人知道她的感覺。

  "早安。"她輕聲說道,陶德沉默地對她點個頭,仍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她,芙嵐仍在笑,傑明皺著眉抬起頭。

  "你起晚了。"傑明冷冷地說道,彷彿現在有更多的證據證明她毫無價值。

  從他的眼神,艾雅知道他並沒有認出她就是黛安娜。"我很少這樣,"艾雅為自己辯解,因為他的口氣好像她很懶惰。"我通常--"

  "無所謂,"他打斷她的話,又低下頭看地圖,彷彿她不重要。"我們會在這裡和馬車會合--"

  "你在做什麼?"艾雅走近傑明,看著地圖問道,這時陶德已經走到艾雅的另一邊。

  "傑明想出一個很棒的計劃,"芙嵐嗲聲說道。"喔,請你告訴她嘛!"

  艾雅不自覺地笑了起來。芙嵐會用各種方法來吸引男人的注意,譬如裝作很無知或是很無助。艾雅見過她請求比她矮的男人替她拿東西,她也會說很無聊的笑話,但男人似乎都吃她那一套。

  芙嵐對傑明眨著眼睫毛。"說嘛!"

  傑明很勉強地轉向艾雅。"我寫信給我的親戚,要他們派人護送馬車,任何見到他們的人,會以為他們正在護送梅家繼承人和她的嫁妝,但事實上我僱用了一個人假扮繼承人。"

  "你絕對猜不到是誰假扮我!"芙嵐把手放在傑明的手臂上。

  "我嗎?"艾雅試探性地問道。難道要她扮演她原來的角色嗎?

  "當然不是!"傑明的語氣彷彿艾雅冒犯了他。"我不會拿女人的性命冒險,任何和那些馬車同行的女人都會有生命危險。"

  艾雅很高興傑明不希望她受到傷害,但是傑明看她的眼神使她覺得他很討厭她。

  "是小史!"芙嵐大叫。"是父親僱用的那個男孩子假扮我!"

  艾雅花了好半天才想起芙嵐口中的"父親"其實是她的父親。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她實在不喜歡傑明瞪著她的樣子。

  "把其餘的部分也告訴她,"芙嵐催促著。"這真是個絕妙的計劃!"

  傑明捲起地圖,一副很不情願告訴艾雅的樣子。"我和我的兩名手下駕另外兩輛馬車,我們將喬裝成布商,芙嵐扮成我的妻子,讓我能就近保護她。"

  傑明把地圖夾在腋下,看著艾雅--他的眼神幾乎可說是鄙視。"還有別的問題嗎?"

  艾雅嚥著口水,他為何要用這麼憤怒的眼神看著她?"那我要怎麼去?"

  傑明打量一下她的全身。"你不能去,你留在這裡。"

  好一晌,艾雅無法言語,彷彿她的世界崩塌了。不能去?留在這裡?

  "你是不必要的,"傑明說道。"我受雇來保護梅家的繼承人,而你是危險之一,你的嫉妒心差點害死芙嵐。"

  艾雅極度震驚,彷彿她的靈魂脫離了軀體,飄浮到房間的上方,而她能看見每件事和每個人。不能去?她出生後才三個星期就被送到這裡關起來,直到昨晚才偷溜出去看一下這個世界。她知道到了包家之後她又會被關起來,而現在這個男人居然說她連這之間的短暫自由都不能擁有。

  她看到芙嵐幸災樂禍的臉,一聽到艾雅不能去,她比任何人都高興。

  也許孟傑明不記得昨夜:但是她知道自己給了他最珍貴的禮物,並且告訴他她愛他,而今天他卻說她沒有理由得到這幾星期的自由,他否決了這世上她最渴望的東西!

  艾雅的內心燃起從未有過的怒火,她撲向傑明,抓破他臉頰上的皮膚。她的攻擊出人意料,震驚了房裡的每個人。傑明差點被自己的腳絆倒,往後倒的同時還得用手擋住艾雅的攻擊。

  艾雅一邊對傑明拳打腳踢,一邊尖叫著:"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陶德首先恢復,他是房裡唯一瞭解艾雅感受的人。他從艾雅的身後抱住她,壓住她的手臂,把她拉開。此時,傑明的手下也恢復過來,趕緊擋在他和艾雅的中間。

  "噓,安靜,"陶德安撫著,盡可能地抓緊艾雅。"你當然可以去,你絕對不會被丟下的。"

  傑明抬起頭,他的手背和臉部都被抓傷,其中一個眼睛可能會瘀青。他看著自己皮破血流的手,說:"她瘋了!"

  聽到那句話,艾雅又開始掙扎,陶德大喊:"芙嵐!告訴他!"

  芙嵐重重地歎口氣,因為她知道陶德要她說什麼。"如果艾雅不跟我去,我也不去。"她無奈地說道,顯然不希望艾雅去,卻又不得不這樣說。

  傑明看著芙嵐和被陶德抓住的艾雅。這算什麼?那個要人命的女孩居然能控制繼承人?

  "你不必這樣做,"傑明對芙嵐說道,他臉上的傷開始隱隱刺痛。"她是個瘋婆子,曾經想謀殺你,也想謀殺我,你要我把她關在籠子裡帶去嗎?"

  艾雅仍因剛才的動怒而一直發抖,她不知道自己居然會如此地憤怒,但是不能去?不能去?

  陶德感覺到艾雅逐漸平靜下來,於是放開她。"芙嵐,"他的語氣帶有警告。"如果你不把該說的話說出來,我會把所有的事告訴他。"

  芙嵐扮個鬼臉,她很清楚掏德--那個醜陋的怪狀--會告訴傑明她不是繼承人,那麼結果會是她被留在這裡。她深吸口氣。"艾雅昨天並非想謀殺我,她只是想讓我打噴嚏,沒有人知道雛菊會……"她揮揮手。

  "還有呢?'陶德說道,讓芙嵐知道他不允許有任何保留。

  "艾雅生氣是因為她想去。"

  那句話使萊斯笑了出來,甚至連湯姆也忍俊不禁。生氣?剛才的那個場面叫做生氣?男人作戰時沸騰的熱血,還遠不及這小姑娘的怒火!

  萊斯看著艾雅,她散落及腰的頭髮濃密閃亮,像鮮艷的紅褐色披風裹住她的身體,她比他原先的想像更有吸引力。

  當傑明還在猶豫要不要同意時,芙嵐看到陶德即將說出誰才是真正的繼承人。"求求你,"芙嵐懇求著。"她可以……假裝是我的女傭。"

  "我寧可--"艾雅大喊,但陶德打斷她的話。

  "不行。"他對芙嵐說道。

  芙嵐露出嫌惡的表情。"好吧,她可以假裝是我的表妹或是妹妹都行!"

  "我本來就是你的表妹!"艾雅吼道。

  "是呀,是呀!"芙嵐說道,打量著艾雅的全身。芙嵐身穿了襲繡了數千隻藍色蝴蝶的黃絲綢,而艾雅卻穿著淺棕色耐用的毛織品。芙嵐的眼神彷彿在說她不能理解她們怎麼會是親戚。

  一看到芙嵐的眼神,萊斯又笑出聲來;湯姆用手摀住嘴以掩飾笑意。

  "你確定梅柏肯付給你的錢夠嗎?"萊斯對傑明低聲說道。

  傑明舉起手,表示休戰。"如果你們兩人都非去不可,我希望能分兩次送你們去,但是我不能。"他看著艾雅。"你可以假裝是我妹妹同行。"他靠近艾雅,幾乎快貼到她的鼻子。"如果你敢再給我惹麻煩,我會派人把你送回這裡,聽懂了嗎?"

  艾雅不怕他,她才不會讓孟傑明威脅她。她踮起腳尖,望入他的眼底。"我發誓我會竭盡所能,使你的生活盡可能地悲慘,面且如果你敢報復,我會讓你後悔一輩子!"

  從未有女人對他有如此敵意,傑明僅能呆望著艾雅,芙嵐將他從出神的狀態拉回現實。

  "他呢?"芙嵐指著陶德問道,她的聲音讓傑明知道她不希望陶德同行。

  傑明揉揉眼睛。他曾被困在海上的暴風雨,眼睜睜地看著其他四艘船沉沒;他和萊斯、湯姆曾面對幾百土耳其人;他曾被關在滿是野鼠、污穢得難以言喻的監牢達七個月之久。但是,天呀!他寧可再回去面對那些事情,也不願意面對這兩個女人。

  傑明深吸口氣。"陶德跟我們去,梅先生在信中特別提及陶德必須和他女兒同行。"他瞇起眼看著艾雅。至於你--"他不知該說什麼,因為他怕自己會口不擇言。"去將馬車畫成布商的車,也許你可以使自己變成有用的人。"語畢,傑明大步走出房間,他的手下跟隨在後。

  窄小空蕩的房裡只點著一根蠟燭,傑明心想小裘不會喜歡得知梅家雖然舒服,但是並沒有他原先想像的奢華。老實說,只有芙嵐如他原先想像的華麗炫目,但是他必須寫信給她們,使她們安心。

  "那個叫艾雅的女人瘋了,"傑明寫著。"但是繼承人芙嵐--"他放下筆。要寫芙嵐什麼?愛她發瘋的堂妹嗎?傑明摸著臉上的傷,當他的大拇指碰到瘀青腫起的眼睛時,他縮了一下身體。不,那個叫艾雅的女孩能夠左右芙嵐,為什麼?一個十九歲的繼承人會有什麼秘密,以至於得聽令他人,以免秘密曝光?還有,陶德和艾雅之間又是怎麼回事?他們是戀人嗎?

  一想到這裡,傑明摺斷了羽毛筆,他只好用匕首再削一枝。

  梅家繼承人的堂妹和陶德是什麼關係不干他的事。

  他回到他的信。

  但是繼承人芙嵐不肯丟下她的堂妹,我相信芙嵐並沒有把她視為危險人物。

  一路上我們會偽裝身份,芙嵐將扮成我的妻子,我會喬裝成布商。穿上我的新衣,我像不像個布商啊?至於艾雅,因為她很嫉妒芙嵐,所以我必須看緊她,她會假扮成我的妹妹。

  我吩咐一個女孩去找你們,她叫黛安娜,務必親切待她,就像她對我一樣。

  我愛你們,願上帝會照顧你們。

                                        傑明

  "怎樣?"小裘說道。"你還認為他愛上了這個叫艾雅的女孩嗎?"

  "他一定是愛上了某人,否則他的心情不會這麼亂,"裴玲答道。"這個叫黛安娜的女孩又是誰?她為什麼對哥哥這麼好?"

  "所有的女人對我們英俊的哥哥都很好。"小裘故作老成地說道。

  裴玲伸出手,等小裘把信放到她的手上,傑明總是說裴玲感覺得到信裡未透露的訊息。"沒錯,"裴玲拿著信說道。"這些事情使他非常煩惱,他……"裴玲的臉亮了起來。"他在尋找某樣東西!"

  "他大概弄丟了把匕首。"小裘副無所謂的樣子,但事實上她很想叫裴玲再多說一些。

  她的姐姐可不會上當。"他在尋找某一個人,但是她躲起來了。"

  當裴玲不再多說時,小裘說:"他應該去地窖找找看,你想這個叫黛安娜的會是怎麼樣的人?"

"我們得等她來了才知道,對不對?"裴玲答道,知道小裘會是她的眼睛。她拿著那封信皺起眉頭,一定有些什麼事情使得她哥哥非常煩惱!"

  天漸漸亮了,梅家的上上下下才剛睡醒,艾雅打著呵欠走進屋內時,管家正走進側門。

  "他有沒有給你東西,托你轉交給一個名叫黛安娜的女孩?"艾雅看著管家問道。

  管家想否認,既然艾雅已經不是繼承人,那就無須聽令於她。可是當他望入艾雅的眼底時,看得出她仍是主人不折不扣的女兒。他的手伸到背心裡,拿出一封信給她。

  "沒有附帶一頂藍色的帽子嗎?"當他搖頭時,艾雅說:"那麼把他留給黛安娜的錢給我。"

  他把錢幣丟人艾雅張開的手中。

  艾雅看看錢幣,然後看著管家。"你最好趁我讀信時,把其餘的錢放到我手中。"

  親愛的裴玲和小裘:

  這位是黛安娜,好好照顧她,別讓任何人傷害她。她是我送給你們的禮物,因為她是個可人兒,希望她帶給你們的歡樂就像她帶給我的一樣多。

                                     傑明

  艾雅讀信時,她感覺到錢幣落在她的手上。管家離去後,她把錢幣握在掌心,微笑地走上樓梯回寢室,直接倒在床上,毫不在意身上那件被顏料弄髒的衣服。她估計在她所做的事被發現之前,她至少可以睡一個小時。她面帶微笑,很快就睡著了。

  大約十分鐘,吼叫聲吵醒了艾雅。

  "她在哪裡?"艾雅知道那肯定是孟傑明的怒吼。

  艾雅微笑地把信和錢幣塞進口袋,完全不理會傑明的憤怒,繼續睡她的大頭覺。

  房門猛然打開的聲音吵醒了她。"艾雅!"陶德嚴厲的聲音帶有一絲的惱怒。

  "好啦!好啦!"她喃喃道。"我準備好了。"她打著呵欠下床,走過陶德的身邊。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陶德跟著她下樓時問道。"為什麼要惹他生氣?他已經認為你很危險,企圖傷害芙嵐,你為什麼不能--"

  她已經走到一樓,看到傑明站在那裡,他的臉因憤怒而漲紅--至少瘀青和抓傷以外的地方是紅的。

  "刮鬍子受了傷嗎?"她鎮定地問道,經過他的身邊走出前門。

  艾雅當然知道他在生什麼氣,不過她只是依照吩咐行事,不是嗎?昨晚她和廚師的助手、兩個園丁以及管家的妻子提著燈籠,徹夜地油漆其中一輛馬車。她畫人物,管家的妻子遵照她的指示塗寫字母,其他人則負責塗色。

  現在,和其他人--包括家裡所有的傭人、父親派來的馬伕,以及剛抵達的新警衛--站在馬車的前面,艾雅覺得自己畫得太棒了!而且從每個人震驚的表情來看,她知道他們也愛死了她的作品!

  在馬車的側面,艾雅描繪身穿盔甲的傑明奮力屠龍的英姿,而雙腳被銬在柱子上,嚇得睜大眼睛的姑娘就是芙嵐。如果傑明不趕緊救她,她會被巨龍咬死。巨龍覆滿鱗片的綠色尾巴繞著車身……

  到了馬車的另一側就變成猛獅的尾巴,這一面也是畫傑明,不過這次他身上的雪白襯衫被撕裂,露出結實的肌肉,下身也只有一條短短的像皮裙的東西。而在他身後、被綁在柱子上的芙嵐正拚命地想掙脫捆綁。

  "我要殺了你,艾雅!"芙嵐尖叫著,舉起手作勢要打艾雅。

  但傑明抓住她的手臂。於是,從不放棄任何機會的芙嵐轉身"哭"倒在他的懷裡。當然,芙嵐從未真正掉過眼淚,但是她完全明白假哭的效果。

  艾雅微笑地前後搖晃著,很顯然芙嵐並不反對被畫在馬車上,她反對的是馬車上的那些字。

  "來看芙嵐,世上最美的女人!""買布就能看她!""沒買不能看!""快來看她!就在車裡!真正的美女!""來看傑明,世上唯一配得上她的美男子!""看他們吃飯,看他們呼吸。"

  識字的人把馬車上的字念給不識字的人聽,漸漸地,每個人都轉過頭來,一臉訝異地看著傑明和芙嵐。

  "你把我變成了怪物!"芙嵐瞪著艾雅說道。"難道我要被放在籠子裡,每當有人買一小塊布,就可以掀起布簾看一下嗎?"

  艾雅一臉正經。"芙嵐,憑你那張臉至少得買一尺的上等亞麻布才能看到。"

  傑明再次阻止芙嵐攻擊艾雅。

  "重畫!"傑明命令道。"全部塗掉重畫!"

  "不!"艾雅憤然說道。"這樣能夠賣很多布!"

  傑明咬牙切齒地說:"這趟路的目的是要把芙嵐平安地送到她未婚夫家,不是要像……像……"傑明想不出難聽的字眼。"像個商人賣布!"

  "商人?"艾雅的語氣彷彿傑明認為那個詞很髒。"容我提醒你,孟先生,我父親--"她馬上發覺自己說溜了嘴。"梅柏肯就是一個商人。"

  這時,湯姆走上前。"對不起,能借一步說話嗎?"

  傑明很高興有借口可以鑒,他把芙嵐丟給陶德。"保護她",傑明說道,然後跟著湯姆走出圍觀的人群。

  "也許我可以提供一點建議。"

  "在這節骨眼上,連惡魔提供的建議我都會欣然接受,那個……女的,那個天殺的女人搞得我無法思考了!"

  湯姆清清喉嚨。他一向很欣賞傑明處變不驚的能力,但是這個叫艾雅的女孩似乎能做到戰爭無法做到的事。"馬車畫得很漂亮。"

  "漂亮?"傑明大吃一驚。"你有沒有看到她畫了什麼?那是我!"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湯姆,如果是你的臉被畫在上面你就不會說這種話了。"

  "我的臉連一袋灰塵都賣不掉。"

  "我不會讓我的臉或是芙嵐的臉被利用來賣東西!如果美女的臉被利用來販賣商品,那世界末日就要來臨了!"

  "我把世界末日會不會來臨交給上帝,"湯姆說道。"我只知道這趟路會花上好幾個星期,所以我求你,別再加深你和她的敵對關係。既然已經畫了,就保持那樣吧!她畫了一整晚,更何況是你叫她畫的,你並沒有規定要怎樣畫。"

  "你非得提醒我說過的每一句話嗎?"傑明想揉臉,但是他的臉太痛了。"我瞭解你的意思,去告訴他們該做什麼事,"他揮著手說道。"如果我一靠近她,我仍有可能殺了她。把貨物裝上馬車,我們明天離開。一轉身後,他看到由家鄉前來協助他的人指著畫笑彎了腰,傑明知道這件事很快就會傳回家。"湯姆……要她替……那個男人畫上一些衣服。"

  "那個和獅子對抗的男人?"

  傑明高舉雙手,嫌惡地走開去。

  "懂了嗎?"

  艾雅裝出很正經的模樣坐在椅子上。"懂了。"她語帶譏諷地答道。

  傑明直瞪著艾雅。他費了三十分鐘的唇舌想使她瞭解這趟行程有多麼重要。他開始害怕艾雅會告訴全世界芙嵐就是梅家繼承人。

  早上把貨物裝上馬車時,他跟傭人們談話,他發現這個年紀輕輕的艾雅握有大權,不論他問什麼,從帳單到異花授粉,答案永遠是:"艾雅負責的。"幾乎每件事都由艾雅經手,彷彿她集所有的職務於一身。難怪芙嵐怕她,她的權力大到沒有人膽敢不先徵求她的同意行事。"要先問艾雅才可以。"那句話他不只聽到一次。

  傑明不禁納悶自己怎麼會完全錯看她。第一次見到她時,他喜歡她注視他的模樣,彷彿她在說:"我值得你費心爭取!"

  但現在傑明心想,難怪她自視甚高,因為她握有梅家繼承人的經濟大權!

  她休想控制他,傑明在心裡發誓。"你懂了什麼?"

  "這一路上我不可以惹麻煩,否則你會--你剛剛用什麼威脅我?把我綁在馬車的輪子上?"

  "不,是把你綁在馬車前面。"

  "啊,是呀,那就是你打算對一個體型只有你一半的女人所採用的暴行。"

  傑明皺起眉,她為何這麼不懂事?"我擔心的不是我自己,而是芙嵐,"他強迫自己要有耐性。"你不瞭解世人怎樣看她。"

  他內疚地想起小裘的模仿。"她父親的財富使人們不把她當人看待。萬一有人知道她的身份,我擔心她有生命危險。"

  "你打算娶她的錢,她的性命當然重要。"

  "當初我為何以為可以信任你?如果我沒有告訴你--"

  "那麼芙嵐就會以為你是真的喜歡她!"艾雅予以反駁。"至少她現在已經得到了警告,"艾雅站起來,斜眼看著傑明。"你說你討厭說謊的人,可是你卻很會說謊,認識的第一天就攻擊我,用色迷迷的眼神看著我的同時還垂涎芙嵐的黃金,接著又奪走一名純潔少女的貞操--"她震驚地收住口。她不是有意要說出來,可是太遲了,她將握緊的拳頭埋在裙子裡。

  "你怎麼會知道她的事?"

  "她知道你在梅家,於是來找我。可憐的醜東西,她的臉上都是--"艾雅深吸口氣。"傻女孩一個,以為你愛她,其實你只愛梅家的黃金,對不對?"

  傑明轉過身,不想讓艾雅看見他的臉。那夜與黛安娜纏綿的景象仍在他心中縈繞不去,他似乎還記得她頭髮的味道、她的肌膚摸起來的感覺。"她怎麼樣了?我留了錢給她。"傑明輕聲說道。

  "你以為我會把她送去你家嗎?我送她到--"哪裡?艾雅想記起自己現在應該是芙嵐的角色。"我送她到我家,托我父親和妹妹照顧她。"艾雅仔細地觀察傑明的臉。他為何看不出她就是黛安娜?他對她的感覺如何?為什麼他對黛安娜如此溫柔,對艾雅卻如此無情?

  艾雅深吸一口氣,對傑明投以最冷峻的眼神。"至於你教訓我的話,好的,我會遠遠的避開你,但至於芙嵐,多年來她一直受我照顧,你應該看得出來,她並沒有受到任何傷害。至於你,坦白講,沒有什麼比忘記你還活著更能令我高興。"語畢,艾雅就離開房間。

  傑明跌坐在窗邊的座位,他這輩子和女人相處從沒有出過問題,真的,一點問題也沒有。他的么妹小裘折磨每個她認識的男人,然而卻是他的開心果,如果她鬧得太過火,他只需揚起眉毛就能使她收斂。裴玲是個天使,而曾經給許多男人製造許多麻煩的女王也對傑明微笑,並邀他共舞。

  似乎全世界的女人都會對他微笑,只有這個女孩例外。

  而現在她又介入他和黛安娜之間的私事。"該死的女人!"傑明大叫。他只是要她承諾這一路上會守規矩,為什麼她非得把每件事都搞得很複雜?

  當房門開啟,看到萊斯時,傑明知道自己不能再胡思亂想了。他必須只想到芙嵐,以及他的家人需要什麼。除此之外,想什麼都是多餘的。

  "貨裝好了,等你來檢查。"

  "好的,"傑明起身時說道。他們明天一早出發,還有很多事要忙。走到門口時,他停了下來。"萊斯,你瞭解女人嗎?"

  "一點也不瞭解,"萊斯愉快地說道。"如果有哪個男人說他瞭解女人,他一定是在說謊。"

  "嗯。"那是傑明走出房間時,唯一能回答的話。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4-12-29 13:35:39

第7章

  連續三天了,艾雅想到,她都能伸開四肢躺在溫暖的陽光下。此刻她坐在山脊,馬車停在後方的山腳下,她的眼前是一片花海,遠處有座美麗的小村落。如果她是個風景畫家,這正是她想畫的,但現在她只想獨坐在這裡眺望世界--或至少眺望世界的這一小部分。

  她已經品嚐了三天的自由,看到高牆以外的世界。從住家到販賣宗教紀念品和玩具的商店,無一不令她眼界大開。

  還有食物:奶油蛋糕、蜂蜜蛋糕、葡萄麵包。雖然梅家的廚師手藝不錯,但是他們都缺乏創意。當艾雅在麵包店看到一個麵包被做成站立咆哮的野熊形狀時,她興奮得差點昏倒。

  而萊斯買了那個麵包給她。親愛的萊斯,艾雅想著,他和湯姆都對她非常好。

  自從出發的前一天,那個叛徒孟傑明把她訓了一頓後,她就發誓再也不要跟他說話。到目前為止,她也沒有對他說過一句話。坐第一輛馬車的是芙嵐、她的女傭蘿蘭,以及車伕喬治,第二輛馬車則是艾雅、陶德和他們的車伕洛傑,傑明和他的兩名手下則是騎馬。

  從出發的第一天起,艾雅對沿途所見的人或物莫不感到嘖嘖稱奇。第一天下午當他們停下來讓馬喝水時,艾雅看到四個男孩在玩接線球的遊戲,她好奇地走上前,由於她個子小而且年紀比他們沒大多少,很快就和他們玩了起來。當萊斯來找她回去時,他告訴所有人他是玩接線球的高手並且很快就證實他的話。當湯姆來找萊斯回去時,湯姆說他能夠贏世上任何人,並且當場就露了一手。當傑明來找他們回去時,他發現四個孩子和兩個爵爺玩得不亦樂乎。傑明微笑地走上前,但艾雅卻板著臉停止遊戲,掉頭就走。

  過了第一天之後,艾雅、萊斯和湯姆就成了好朋友,他們騎馬走在她的兩側,回答她所有的問題。當路上沒有人時,陶德喜歡駕車,讓洛傑到馬車裡睡覺,然後他們四人就會嘻嘻哈哈地說謎語、玩各種遊戲。

  傍晚時,艾雅開始畫畫。每天晚上,他們會把馬車停在田野,然後車伕會按照艾雅的指示生火煮晚餐。

  白天時,萊斯和湯姆會買東西給艾雅吃。每當經過村落時,他們其中一人就會到當地的麵包店或是零食鋪--或甚至賣烈酒的商店--去看看是否有艾雅從未吃過或喝過的東西。剛開始,他們每樣東西都會買兩份:一份給艾雅,另一份給芙嵐;畢竟,她是繼承人。但芙嵐瞪著他們,彷彿他們是白癡。"我要怎麼吃那東西?"芙嵐惱怒地問道。"那會使我的手黏答答的!"

  過了第二天早上後,他們就不再買芙嵐的份,但是他們很喜歡買給艾雅吃。到了傍晚,艾雅將一天內所發生的事情畫下來以答謝他們。有一張圖是萊斯伸手拿麵包,而麵包師妻子的湯匙快要掉到他的手上;有一張是湯姆困惑地看著一個木製玩具,絞盡腦汁地研究著要怎麼玩,他的旁邊有個小女孩不耐煩地抬頭看著他;有一張是陶德面露微笑地駕著馬車--當然,只畫他臉部沒有疤痕的那一面;還有一張是洛傑睡覺打呼,一隻蒼蠅在他的嘴唇上方盤旋。

  "那傑明呢?"湯姆輕聲問道,對她的畫感到驚歎。

  艾雅瞄了站在數尺外的傑明一眼,拿起筆迅速作畫,幾分鐘後她把圖拿給眾人看,她畫了芙嵐美麗的臉,但她的身體是一袋袋的黃金。傑明用垂涎的表情望著芙嵐,親吻她露出袋子外面的手指,他放在背後的手握有一張結婚證書。

  沒有人想笑,他們都知道那是一張諷刺畫,但是洛傑覺得它很滑稽,當他笑得人仰馬翻時,其他人也跟著笑起來。

  傑明走過來,看看大家在笑什麼。

  艾雅笑著將圖遞給他。"原來那就是你對我的看法。"傑明說道,把圖還給艾雅,然後走開。

  現在,艾雅獨坐在山脊,享受著她的自由。她伸開雙臂,頭往後仰,用力地吸一口沁涼的空氣。這裡的空氣和父親房子裡的空氣是多麼的不同啊!

  把握這一天,艾雅思索著,自由的日子已經過了三天,除了吃遍半個英格蘭,她似乎沒做什麼事。她伸開雙臂,希望自己能飛。"對,"她大聲說道。"我想飛,我想……"是呀,她最想要什麼?

  "我想證明我比金錢更有價值!"艾雅對著風大喊。從小她就一直被提醒是梅家的繼承人,尤其芙嵐從不錯失任何機會。"如果他喜歡你,我保證那是因為你的錢。"芙嵐說了上百遍。"他是因為你的錢才會對你那麼好!"一次又一次,永遠是她父親的錢!

  "難道我比不上父親的黃金嗎?"艾雅問道。"為什麼大家都只想要我的黃金?為什麼--"

  陶德的口哨聲使艾雅停了下來,她慢慢地下山,朝馬車走去。

  "她到山上去做什麼?"傑明問陶德,他的聲音顯示了他的惱怒,"她是我見過最奇怪的人,一分鐘前我恨死她,一分鐘後我--"

  "卻對她感到好奇。"陶德替他把話說完,傑明勉強地點個頭表示同意。"艾雅的生活與外界隔絕,她不知道這世界是什麼樣子。對她而言,每件事都很新鮮。"

  "是呀,她表現得很明顯,而且把我的手下耍得團團轉。"

  陶德搖頭。"你會發現艾雅……呃,其實是一個滿有用的人。"

  "是呀,她幫忙紮營。"

  陶德笑笑。"你會發現艾雅能做的不只那些,她對管錢很有一套。"

  傑明嗤之以鼻。"只有笨蛋才會讓那個沒腦袋的潑婦碰他的錢。"

  "那是遺傳。"

  "你說什麼?"

  陶德清清喉嚨。"我說只有時間能證明一切。"

  傑明蹙著眉走開,但陶德的話仍影響了他。很不幸地,他的確對艾雅感到好奇;她和一般人很不一樣。首先,她似乎對階級毫無概念。她和梅家的關係會很自然地給她一些權利,但艾雅好像不懂這一點。芙嵐就像一齣戲的女主角,完全瞭解她的地位,但是艾雅卻只忙著做需要做的事,不論是去溪流裡洗碗盤或是幫芙嵐找戒指。

  艾雅的樂意幫忙,使得每個人的生活都輕鬆很多。第一天紮營時,他發現三個僕人沉默而且很有效率地做他們分內的事。在他的經驗裡,新來的僕人通常會不知所措,除非有人告訴他們該做什麼事。一經詢問,傑明才發現艾雅早在紮營之前就給了他們清楚的指示。

  剛開始,傑明怨恨她的"好管閒事",他發誓絕不會讓艾雅控制他,就像她控制可憐的芙嵐。但是當他發現燉兔肉的湯因為添加野生的麝香草(那是艾雅在中途休息時採集的)而變得更加美味,而且晚餐總是有新鮮的麵包可吃時,他忘了"控制"一事。

  最奇怪的是她把芙嵐照顧得無微不至。傑明原本擔心艾雅會在半夜爬進芙嵐的馬車傷害她,結果正好相反,艾雅指導芙嵐的女傭如何服侍芙嵐。若非她總是對芙嵐語帶諷刺,傑明會認為她是絕佳的侍女。

  總之,三天下來,傑明很難斷定艾雅究竟是什麼樣的人,而"去問艾雅"已經成為營地裡最常聽到的話。她似乎知道馬車裡的每件東西擺在哪裡,知道萊斯喜歡吃紅肉而湯姆喜歡白肉。買麵包時,她堅持買葛縷於麵包給芙嵐。還有陶德!恐怕連王子都沒有得到如此多的照顧。

  艾雅唯一忽略的人就是傑明。她會指示車伕替萊斯和湯姆搭好帳篷,而傑明卻--每天晚上--都得親自搭帳篷。每天早上艾雅會刷每個人的衣服,唯獨傑明的衣服還留有前一天的灰塵。艾雅為每個人畫像,甚至包括芙嵐,但她就是不理傑明。

  可是,偏偏愈是這樣,傑明愈無法不去注意艾雅。雖然很不理性,但他還是很注意艾雅為別人所做的每件事,並且怨恨艾雅不為他做。

  有生以來第一次,傑明發現自己很想得到女人的注意。傑明的嘴角泛起一絲笑意,對芙嵐獻慇勤肯定能得到艾雅的注意。

  一個小時後,眾人圍坐在營火前,傑明微笑地轉向芙嵐,開玩笑地對她說:"不知梅家的繼承人是否跟梅柏肯長得很像?"

  芙嵐只顧著想事情,沒注意到自己說了什麼,她的聲音充滿諷刺。"她怎會知道他長什麼樣子?她從未見過她父親。"

  所有的人立刻安靜下來,芙嵐慌亂地試圖掩飾她的錯誤。"我是指,我從未見過我父親。"

  "從未見過你父親?"萊斯問道。"一次也沒有?"

  芙嵐低頭看她的盤子,以免被看見閃爍不定的眼神。這個叫萊斯的只注意艾雅已經使她很生氣了。前兩天早上他給她一些噁心的餅乾,彷彿她是小孩子,從那時候起他就再也沒有正眼看她。

  芙嵐抬起頭時,眼底有一抹悲傷。"是的,他只寫信給我,從未親自來看過我。"

  傑明蹙著眉,同情地看著芙嵐--其他人也一樣。

  "我一直很嫉妒別人有許多家人,因為我沒有母親也沒有父親,"芙嵐望著營火說道。"我唯一有的親人是艾雅。當然,還有陶德。"

  艾雅張嘴想反駁,但陶德伸手按住她,示意艾雅是她要玩這個遊戲的。

  艾雅不喜歡有人詆毀她的父親。不論他做了什麼,她相信一定有他的理由。如果她不知道,那是她的問題,不是父親的錯。"梅家繼承人得到了別的東西作為補償。"艾雅說道。

  "譬如愛嗎?"芙嵐予以反駁,然後轉向傑明,眼底泛著淚光。"我不要求同情,但是繼承人的表親甚至沒有送過聖誕禮物給她,而繼承人總是送禮物給她的表親,對不對,艾雅?陶德,你可以發誓我說的都是實話,對不對?"她直視陶德。

  "你說的真對,芙嵐,"陶德冷冷地答道。"繼承人的表親從沒有送過任何東西給繼承人,也沒有對繼承人表達感謝之意。"

  艾雅感覺到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她發覺她必須為自己辯護--或是為芙嵐辯護?"也許是因為繼承人的表親買不起禮物,她能夠買什麼東西給全英國最有錢的人呢?"那是芙嵐對艾雅說了上千遍的話。

  令艾雅不敢置信的是,芙嵐笑了起來。"沒有錢!艾雅,你是家裡最有錢的人!"

  艾雅困惑得說不出話來,難道芙嵐要現在說出實情嗎?

  芙嵐轉向傑明,臉上仍掛著笑。"你絕對沒有見過像她這樣的人,你知道她如何處理果園裡的蘋果和莓子嗎?她把它們運到村裡賣掉!"芙嵐故意停頓一下以製造效果。"艾雅把花園裡的每一朵花剪下來做香水,我告訴你,她是個貪心的小奸商,完全不是淑女!"

艾雅鎮定地把盤子放到地上,然後站起來。"芙嵐,我寧可吃下滿嘴的針,也不願意繼續坐在這裡陪你。"艾雅轉身離開。

  當芙嵐勝利地回頭看著眾人時,她發現沒有人對她微笑。怎麼回事?孟傑明是個伯爵,他不是曾厭惡地說出商人這個詞嗎?他很討厭地位低下的商人,不是嗎?

  湯姆首先站起來,說他想去睡了,畢竟明天一早就得出發。幾分鐘後,萊斯也說了相同的話。

  當最後只剩下芙嵐和傑明時,她用手摀住臉,輕聲地說:"他們不喜歡我,我知道他們不喜歡我。"

  傑明跪在她的面前;他討厭看到女人哭。"他們當然喜歡你,我相信他們很喜歡你。"

  "不,他們喜歡艾雅。從我十三歲起,每個人都比較喜歡艾雅,而不喜歡我!你無法想像我過的是什麼生活,父親把我和外界隔離,而人們只在乎我的錢!"

  "像我嗎?"傑明低聲說道。"你知道我一心一意想娶你父親的黃金。"

  芙嵐輕輕地把手放在他的頸背,靠近他的臉。"你真的只在乎我父親的黃金嗎?難道你不覺得我很迷人?"

  "你當然很迷人。"傑明靠近她的唇,準備吻她。

  但是他並沒有吻到她,因為艾雅把燃燒的樹枝踢到傑明腿邊的地上,立刻使他的緊身背心著火。

  那驚動了眾人,陶德和其中一名車伕趕緊把火撲滅,而萊斯和湯姆則持劍從帳篷裡跳出來。

  傑明沒有受傷,但是他氣得全身發抖。

  "很抱歉,"艾雅對他微笑地說道。"我可能踢得太用力了,希望沒有打擾到你追求我有錢的堂姐。"

  "艾雅,"芙嵐氣憤地說道。"我會報仇的!"

  傑明開始恢復言語的能力。"今晚你睡在我的帳篷,我要看著你,以免危害別人。"

  艾雅對他微笑。"我寧可把臉埋在馬糞裡,也不願意和你睡同一個帳蓬。"

  傑明向她走去,但陶德站到他的面前。"我會看著她,保護她。"

  "保護她?"傑明驚喘出聲。"那誰來保護我們免於她的傷害?"

  "我沒有受傷,"萊斯說道。"你受傷了嗎,湯姆?"

  湯姆微微一笑,他父親正是芙嵐鄙視的商人,所以他站在艾雅這一邊。"我也沒有受傷,看來這裡只有一個人被這商人的女兒傷害。"

  艾雅感動地看著湯姆和萊斯。

  傑明舉起雙手。"全部去睡覺,你們要睡哪裡我都不管!"

  於是,這一夜他們分睡在兩個帳篷和兩輛馬車。

  "醒醒。"艾雅對陶德耳語。他和洛傑睡在繪了圖案的馬車底下,而馬車的內部則留給艾雅。

  陶德半睡半醒。"艾雅,天還沒亮,回去睡吧!"

  "那些馬車要去哪裡?"

  陶德用半閉的眼睛看到數碼外的路上有許多馬車經過,"不知道,我以前沒來過這裡,回去睡吧!"

  "如果你不告訴我,我就去問他們。"意指她將吵醒所有的人,讓每個人都不得好眠。

  "大概今天是市集日,他們要去村裡賣東西。"他答道,然後倒頭繼續睡。

  艾雅站起來看著那些馬車。市集日!她一直想去市場看看,芙嵐昨晚說的話是真的:艾雅的確要人把農產品運到村裡去賣,然後她會詢問小販幾百個問題。

  她彎下身,再次搖醒陶德。"起來,我們要去市場。"

  "我……"陶德蹙著眉說道。 

  艾雅知道他擔心什麼,他不喜歡被別人看到。"別擔心,你待在馬車裡面,沒有人會看到你。"

  陶德從馬車底下慢慢地爬出來。"不行,他會生氣的。"

  "他已經很討厭我了,所以有什麼關係呢?"

  "艾雅……"陶德警告她。

  "求求你,"她低聲說道。"你知道我以後會過著什麼樣的生活。你想我的丈夫會讓我去市集嗎?他會不會把我當成怪胎到處展示?"

  "怪胎"和"展示"這兩個詞使得陶德同意。"但是他會聽到--"

  "跟在那些馬車的後面就不會被聽到了。噢,陶德,求求你,我不能讓這個男人把我和外界隔絕。也許他會聽到,但至少我們可以試試。"

  陶德咧嘴而笑。"我們可以試試把握這一天,對不對?"

  艾雅衝動地圈住他的脖子,熱烈地抱了他一下。"謝謝你!"

    艾雅沒空看她的擁抱對陶德造成什麼影響,她爬到馬車底下搖醒洛傑,然後悄悄地從孟傑明的視線範圍溜走。

  "她不見了!"傑明氣得快說不出話來,否則他一定會吼得使天上的星星全掉下來。

  萊斯從帳篷裡爬出來,看著馬車昨夜停放的地方。這幾天來,他愈來愈喜歡看著艾雅的巨龍和猛獅。在正常的情況下,他會擔心艾雅是不是被綁架,但現在他知道如果有什麼問題,艾雅都會解決。他打著呵欠,心想艾雅會帶什麼好吃的回來當晚餐。

  "不知她把馬車弄去哪裡了?"湯姆四處張望,彷彿馬車可能會藏在石頭的後面。

  只有傑明非常生氣。"看來你們倆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她和陶德在一起,"湯姆說道。"他會注意她的安全,我相信她很快就會回來了。"

  傑明看著他的手下,彷彿他們瘋了,他們似乎毫不關心他受雇要護送繼承人到她的未婚夫家,而這個--這個艾雅一逮到機會就整他。"我非找到她不可!"傑明轉向正在準備早餐的女傭。"你必須叫醒小姐--"

  他突然停止說話,因為芙嵐正慢吞吞地從馬車出來,他發覺剛睡醒的芙嵐並沒有那麼美麗。"她偷了一輛馬車跑掉了,"傑明說道,並沒有解釋"她"是誰。"我必須把她找回來"

  芙嵐不喜歡一大早醒來就得面對艾雅的惡行。"她去村子裡了。"芙嵐說道,從女傭的手中接過一杯蘋果酒。她的衣服縐了,她很生氣艾雅在打包行李時沒有把它摺好。

  傑明忙著上馬鞍和發脾氣,因此沒聽到芙嵐的話,但萊斯和湯姆--拿了滿手的起司和麵包--轉向芙嵐。"她為什麼要去村子裡?"湯姆問道。

  "當然是為了賺錢!"芙嵐答道。

  當三個男人驚愕地看著芙嵐時,她緊閉雙唇。她何時變成了艾雅的監護人?"這附近有個市場,對不對?"她的聲音充滿諷刺。"哪裡有錢可賺,艾雅就會在哪裡。"她瞇起眼看著傑明。"我告訴過你她是個小奸--'

  她並沒有把話說完,因為傑明已經躍上馬,消失在揚起的砂裡。

  騎著馬時,傑明心想他並不相信芙嵐的話。為什麼和梅家繼承人住在一起的女孩會想要去市場?即使他想起陶德曾說艾雅對金錢很有一套,他還是不相信那個潑婦除了畫畫以外還會什麼。她的生活與外界隔絕,她怎麼可能會有什麼本事?

  不,傑明糾正自己,是芙嵐的生活與外界隔絕。艾雅有家人,以前和他們住在一起,現在則是定期回去探望他們。

  "請問有沒有看到一輛--"快到村落時,傑明開始詢問路人,但是他的話並沒有說完,因為有個人指著他說:"是他!那個屠龍俠!是他!"

  傑明咬著牙,騎馬離開那男人。艾雅果然在這裡,而且村民已經看到他在那可憎馬車上的畫像。

  艾雅似乎總是有辦法羞辱他,自從認識她後,他的生活就變成鬧劇。"或是希臘悲劇。"他嘟囔著,騎馬穿過人群。

  "屠龍俠!"那句話他不只聽到-次。諷刺的是,他們怎會認出他?他臉頰上的抓痕仍明顯易見,一隻眼睛仍然瘀青。

  快接近村落的盡頭聚集了一大群人,傑明從他們的頭上看到馬車的顏色,而且--信不信由你--他還聽到艾雅的聲音。這麼嬌小的女人怎會有如此宏亮的聲音?

  為了接近馬車,傑明必須繞過人群從後面過去。由於他騎在馬上,所以眼前的景像他看得一清二楚。

  當初買馬車只是為了偽裝,他並沒有想到要做什麼用途。陶德告訴他地窖裡有一些布,於是他決定用它們來做偽裝,但是現在他發現這輛馬車已經被弄成賣布的攤位。馬車的一側被掀起,用兩根柱子頂住,形成一個門,門的底部有個板架,恰好可當成櫃檯。艾雅在馬車的內部垂掛一大疋布做為簾幕,陶德一定躲在那後面,以免被人看到。洛傑正按照艾雅的指示急著量布裁布,兩人忙得不可開交。

  然而,令傑明困惑的是,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人圍著馬車,難道他們從未見過布商?或是被馬車的圖案所吸引?這些村民瘋狂地搶購布疋,傑明知道幾個小時前馬車裡的布堆得很高,但現在看起來卻所剩不多,取而代之的是一大塊起司、好幾袋麵粉、一隻牛後腿以及(除非他猜錯)兩隻雞。那些只是他所能看到的;他相信還有更多東西是放在地板上,他沒有看到的。

  他策馬前進了幾步,但是艾雅的吼聲使他停了下來,

  "我的祖先是世上最偉大的商人!'艾雅喊道,即使她好像只是對她面前的一個男人說話。"有沒有看到這些布閃閃發亮?那是龍的鱗片使它們發亮!知不知道屠龍的故事啊?偉大的騎士殺死它們,沒錯,但是我的祖先把它們的皮剝了下來,用鹽醃藏起來,留給後代子孫。後來我的祖母得到神的庇佑,發現了一種方法,能夠把鱗片紡成紗線。接著我偉大的祖父打造了一個特大的織布機,將鱗片織成布。瞧!它們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樣子?龍布!"艾雅喊著。"龍布大拍賣,永遠磨不破!"

  傑明花了好一晌的時間才搞清楚他剛才聽到的謊言。龍布?永遠磨不破?她怎麼能那樣說謊?她怎麼能--

  傑明投再浪費時間多想,直接騎馬穿過人群,來到馬車的前面。

  "怎麼--"艾雅看到來者何人。"打烊了,夥計,惡魔已經把太陽吃掉了。"艾雅對洛傑和她身後的陶德喊道。

  "下來!"傑明繃著臉對艾雅說道。

  一個站在傑明腳邊的男人(他的腋下夾著一隻肥鵝)抬起頭看到傑明,忍不住大喊:"屠龍--"但傑明嚴厲的眼神立刻使他噤聲。

  "立刻下來!"傑明命令艾雅。"馬車交給男士們處理,"他轉向洛傑和一定也正聽著的陶德。"立刻駕馬車回營地。"洛傑僅點個頭,艾雅打開門走出來。

  "有誰可以問問這位先生他在生什麼氣?"艾雅問道,陽光使她瞇起了眼,她看著群眾,但是拒絕看傑明一眼。"或是因為我活著能夠呼吸就冒犯了他?"

  傑明不想再使自己成為笑柄。"嘿!"他對一個魁梧的男人喊道,"把她抱過來這裡。"他並不想靠近這些把他和馬車的圖案做比較的村民。

  那男人的臉亮了起來,彷彿他得到進入王國的鑰匙,他立刻把艾雅抱下來,放在傑明的馬鞍上,讓她坐在傑明的身前。當他準備放開手時,他發現傑明的匕首抵住他的下巴。

  "如果你想保住你的手指,"傑明說道。"不要亂碰。"

  那男人一臉敬畏,而早就被馬車和艾雅對龍布的品質保證弄得很興奮的群眾,發現這場面很投合他們的想像。一個站在傑明後方的男人大喊:"屠龍俠!"不一會兒,所有人都高喊"屠龍俠!"屠龍俠!"屠龍俠!"

  傑明莫可奈何地向天空看了一眼,騎馬離開村落,但是他沒有騎得很快,因為他想再和艾雅溝通一次。

  "你使我們引人注目,"傑明原本想找個可以下馬的地方再說,但是他等不及。"如果你到處炫耀,使我們成為眾人的焦點和笑柄,那我們何必偽裝?"

  艾雅沒有吭聲。

  "你沒有答案嗎?"傑明質問道。"你從不對你的行為稍做解釋嗎?你做事之前從不先思考嗎?"

  艾雅側坐在他的前面,身體被他的手臂圈住,她的左側貼在傑明的身上。雖然她決定要因為他所做的事(尤其他居然沒認出她就是黛安娜!)而恨他,但是靠在他身上的感覺滿舒服的。

  "艾雅,"傑明嚴厲地說道。"你不想為自己辯護嗎?"

  艾雅偏個頭。"馬兒,你聽到有人在說話嗎?沒聽到?我也沒聽到,那一定是風吹過樹葉的聲音。"

  傑明重重地歎口氣。"當我收到梅柏肯的信,問我願不願意護送他女兒離開英格蘭時,我心想這是賺錢的好方法,"傑明說道,彷彿在自言自語。"但現在我寧可和蘇格蘭高地的暴民作戰,也不願意處理……"一如往常,艾雅似乎仍無動於衷。

  傑明深吸口氣,要自己鎮定下來。"艾雅,"他柔聲說道,此時像這樣抱著她,他會想起她是個女人,大部分的時候他只記得艾雅是個整人的小魔女。"你不能這樣隨心所欲地駕著馬車消失,你和你的堂姐受我保護,我必須隨時知道你在哪裡以及你在做什麼,懂嗎?"

  傑明再次等她回答,即使那是對馬兒所說的話,但是當他低頭看艾雅時,卻發現她靠在他的身上睡著了。

  這也難怪,傑明想著,她的工作量是其他人的兩倍。雖然艾雅不曾為他做過什麼,但是他看到了艾雅替其他人所做的一切。現在,從馬車裡的東西來看,接下來的一星期他都不必買糧食了。也許,傑明勉強地想著,陶德說艾雅對金錢很有一套是對的。

  可是,他必須訓誡艾雅對於"龍布"所說的漫天大謊。

  他看到營地就在眼前幾百碼的地方,也知道其他人都在等他啟程,但是他沒有過去,反而衝動地把馬兒掉頭,騎上一座小山坡,在一株巨大的橡樹下停了下來。他小心翼翼地抱著艾雅下馬(彷彿她是個孩子),這並不容易,但是他沒有吵醒艾雅。他坐在橡樹下,艾雅坐在他的腿上熟睡著。

  她睡了將近一個小時,傑明握著她的手,發覺她好小,也許只有她的脾氣是大的,此刻當他看著她的小手,並發現她的頭甚至碰不到他的下巴時,覺得自己很有保護能力,彷彿他真的是艾雅在馬車上畫的那個屠龍俠。

  他將艾雅緊緊抱在懷裡,頭靠在樹上,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4-12-29 13:36:01

第8章

  數分鐘後,他驚醒過來。

  "拿開你的髒手!"艾雅對他吼道,用手肘撞他的肋骨。"你以為我是那種隨便的女人嗎?"

  傑明眨著眼,半天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或是發生了什麼事。近日來,混亂似乎成為正常的狀態。自從他翻過那面牆,遇到這奇特的女孩後,混亂就成為他的生活方式。

  她仍坐在他的腿上,可是卻對他大發脾氣--她似乎總是如此。"你以為我是另一個黛安娜嗎?"

  如果她是別的女人,坐在他的腿上和他一起醒來,他會親吻她,但艾雅不像其他女人。

  他不發一言,毫不客氣地把她推到地上,逕自朝馬兒走去。

  艾雅一頭霧水,他對碰上的每個女人都加以調戲嗎?"色狼!"她說道,但是她的語氣並沒有應有的指責。她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

  傑明走近她。"我不會--"她的話被打斷,因為傑明箍緊她的腰,把她抱到馬鞍上。可是他把艾雅抱得有點太高了,以至於她重重地跌坐馬鞍上。當她慘叫一聲時,傑明微微一笑,跨上馬坐在她的身後。

  馬兒一啟步,艾雅就很自然地往後靠在傑明的身上,那使他揚起嘴角,而且(雖然他沒有看見)艾雅也微笑了。

  過了一會兒,艾雅柔聲地說:"我選了你最喜歡吃的那種白色起司。"

  "真的嗎?"傑明問道,設法使語氣保持平穩,但是內心卻狂喜不已。這是艾雅第一次為他服務,尤其貼心的是,她注意到他喜歡什麼了。

  他努力找話說,"梅柏肯給了我一些盤纏,但你今天所換來的東西會替我省不少錢。"

  艾雅在他的懷裡扭動了一下,然後抬頭看他。"哦,傑明,我樂意幫忙省錢。我喜歡今天所做的買賣,很好玩的,而且……"她低下頭。"也許這是我的專長。"

  傑明微微一笑。"你的表現很出色。"

  "真的?你真的這樣認為嗎?"

  "是的,你做生意的手腕就跟你畫畫一樣有天分。"

  艾雅睜大了眼看著傑明。"可是我畫的並不好,我相信你見過比我更好的畫家。"

  "不,我從未見過比你更好的畫家。"

  艾雅欲言又止,好像忘了怎麼說話,那模樣令傑明覺得好笑。"我注意到你喜歡杏仁,所以我打算把杏仁作為鴨子的填引作料,而且……"她從上衣裡拿出一些野生的鼠尾草。"我發現這個,它也可以用來填料。"

  傑明對她笑笑。"我一定會細細品嚐。"他低聲說。

  艾雅一時弄不懂他的意思,接著她紅了臉,因為她瞭解到傑明是指鼠尾草藏放的地方。她紅著臉轉過身去。

  看到營地時,艾雅說:"我能幫忙節省開銷嗎?我喜歡當一個有用的人。"

  "當然可以,"傑明說道。"但是不准說謊,別再說你賣的布永遠不會磨損,也別再突然消失。你無法想像我今天早上醒來,發現你不見蹤影時,是多麼擔心?"

  "我以為你會很高興,"艾雅嘟著嘴說道。"如果我摔到洞裡爬不出來,你的日子會輕鬆許多。"

  傑明笑笑,把她摟得更緊。"艾雅,如果你不見了,我會懷念你的。我知道你只會帶給我麻煩,但我還是會懷念你的。"

  知道傑明看不到她的臉,所以她盡情地咧著嘴笑。"今天有白蘿蔔和紅蘿蔔,還有一塊奶油。喔,對了,還有洋蔥,而且我可以把鵝毛拔下來做個枕頭給你。"

  "那太好了,"當他們進入營地時,傑明輕聲說道,萊斯協助艾雅下馬。"的確好極了。"

  一看到艾雅坐在傑明的身前時,芙嵐立刻知道他們的關係改變了。當然會有改變,因為艾雅對男人似乎很有一套;也許是她常弄好東西給他們吃。

  芙嵐重重地歎口氣,這趟路並沒有如她的預期。當她同意假扮梅家繼承人時,她想像一路上每個人都會知道她是誰,那樣她會吸引許多男人的興趣,然後她會從中選一個作為丈夫。雖然這樣做可能算是欺騙,但芙嵐希望她的美貌能夠使對方愛她。她知道這是自己想嫁個好對象的唯一方法。

  艾雅知道這趟行程結束時要面對什麼,芙嵐並不知道,她不知道梅柏肯是否替她做了安排。他會不會寄一封信給她,告訴她不必再當艾雅的"女伴"了?她會不會被送回"家"?她總是對艾雅描述她的家人像一群天使,但事實上他們只會要求她從梅家拿更多的食物、更多的錢、更多的任何東西。

  芙嵐知道艾雅認為她生活在"美麗的監牢"是世上最可拍的事,但艾雅沒見過世面,不知道女人沒錢時會怎樣。芙嵐的母親曾是個大美女,但是她為愛結婚:她不願嫁給一位富有但年老乏味的銀行家,而是嫁給一位英俊但從無法定下心來工作的男人。五年後,芙嵐的母親不再美麗,懷孕生子以及掙錢養家使她變得蒼老憔悴。

  母親在世時,穿著破爛衣服的芙嵐經常走到銀行家的豪宅前,心想母親怎麼會嫁給父親那種人。她看著銀行家的孩子穿著乾淨上漿的衣服,看著他們的玩具,然後發誓絕不重蹈母親的覆轍。如果她--芙嵐--能夠幸運地繼承母親的美貌,她絕對會善加利用。

  寫信給梅柏肯,說明她家是他的遠親,並要求一份工作是她想出來的主意,有時芙嵐會想起當時她費了多大的心血,從印刷工人的桌上偷走高級信紙,然後一遍又一遍地修改信的內容。她在信上告訴梅柏肯,他的女兒一定很寂寞,因為從未有人見過她,因此她--芙嵐--能不能去當她的朋友?

  當回信和一袋錢寄來時,芙嵐和她的家人欣喜若狂。他們慶祝了一個星期,差不多把錢花光了。當梅家的馬車來接芙嵐時,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現在,芙嵐看出能讓她離開艾雅、離開吝嗇的梅柏肯、離開可怕的陶德,並且不必依賴梅家財產的方法。如果她能夠使男人愛上她,她會和對方結婚。她不要求對方富可敵國或是令少女臉紅的美男子,她只要對方像被她母親拒絕的銀行家就行了。

  但是,她能嫁給誰?如何找到對像?芙嵐很想尖叫。如果這一路上都得喬裝是孟傑明的妻子,她要如何找到合適的對象? 艾雅敢溜出傑明的視線,她可不敢。

  於是芙嵐看看眼前的機會。傑明有兩個手下,但芙嵐一眼就能看出他們是窮光蛋,比她好不到哪裡。現在只剩下傑明可以選擇。

  而他卻看上艾雅了!"

  該死的女人!芙嵐想著,艾雅根本不曉得男人如何看待她,她無知到以為男人盯著她瞧是因為她是傳奇的梅家繼承人,但事實是艾雅的活潑朝氣大大彌補了她所缺乏的古典美。和外界完全隔離的艾雅根本不曉得什麼行為是適當的、什麼是不被接受的,她很有可能招待她父親派來見她的人在穀倉裡用晚餐!

  艾雅沒有階級的觀念,對所有的人一視同仁。兩年前,一名年老的公爵表示他聽膩了關於繼承人的種種傳聞,想要親眼見艾雅一面。結果艾雅叫他拔鵝毛,並且把那情景畫下來,然後把畫送給他。老人離開時,發誓他這輩子從未有過如此愉快的下午。第二年當他們得知老人去世時,艾雅傷心地流下了淚。

  因此,孟傑明會著迷地看著艾雅並不令芙嵐驚訝,真正令她驚訝的是艾雅也用同樣的眼神看他,以及陶德觀察他們時的眼神。這其中一定有什麼正在滋長!

  愛情,芙嵐厭惡地想著,那就是愛情的開端,那愚蠢無用的東西,每個人都在提,但沒有人真正需要。就是愛情害她母親不幸福,就是愛情--

  就是愛情即將使艾雅身敗名裂,芙嵐想著。萬一艾雅忤逆她的父親,執意嫁給一個窮伯爵,那麼梅柏肯一定會取消她的繼承權。然後,當然嘍,她的伯爵就會因此而離開她,那麼艾雅將會流落何方呢?

  也許我應該救她,芙嵐想著,如果我搶走孟傑明,那麼艾雅就不可能惹她父親生氣,也不會有喪失繼承權的危險。

  而且如果我嫁給伯爵,那我就是芙嵐夫人,她微笑地想著,那豈不是會讓我妹妹嫉妒得抓狂?

  當然,孟傑明說過他很窮,所以他才會接下這份差事。但是,一個有爵位的人能窮到哪裡去?況且他有很多願意幫助他的有錢親戚。芙嵐看到那些親戚一收到他的信,就立刻派人來保護梅家的馬車。

  和她比較起來,孟傑明有錢多了,而且恐怕是她唯一會遇到的男人。可惜的是他長得太英俊,芙嵐早已發現愈醜的男人愈容易色誘。

  芙嵐瞇起眼看著艾雅,在心裡設定一個目標。這趟行程結束時,她就會是孟傑明的妻子了。不論得採取什麼手段,她都會放手一搏。有朝一日,艾雅會感激她的。

  艾雅正在重新整理那可怕而且不舒服的馬車。如果英國女王能夠自由地在國內到處走動,梅家的繼承人為什麼不行?答案當然是梅柏肯太小氣了,不願意多花一些錢僱用警衛,以至於他的獨生女被迫像個無名商人的女兒旅行。不過,艾雅似乎很喜歡跟那些下流階級以物易物。跟她父親一樣,喜歡賺錢。

  芙嵐站起來,拍拍身上。她討厭坐這麼爛的馬車,等她成為孟夫人的時候,她要有專用的豪華馬車、天鵝絨座椅、十二個男僕,以及--

  "你在計劃什麼?"

  芙嵐嚇了一跳,她不必轉身就知道對她耳語的人是陶德,那可憎的矮男人。

  "我在想,也許我可以拯救艾雅。"她答道,然後擺著架子走開。讓他去猜吧,讓他去陪伴他心愛的艾雅,揣測我究竟在想什麼吧!

  她微笑地朝傑明走去。

  "願意陪我走一段路嗎?"傑明問芙嵐。"今晚的夜色很美。"

  芙嵐挽著傑明伸出的手臂,兩人沿著小路漫步。

  "再過幾天就不必露宿野外了,"傑明說道。"我們將借住在我的朋友的家,有床可睡。"

  芙嵐微微一笑。"太好了,終於可以不必圍著營火煮飯吃了。"她扮個鬼臉說道。

  "艾雅做得很好,不是嗎?我從不知道杏仁的味道這麼棒!"傑明微笑地回想著。

  芙嵐抬頭望著他,逐漸變暗的天色使她顯得格外美麗。"你打算和我一邊散步,一邊聊著另一個女人嗎?"

  "呃,不……"傑明說道,接著就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他們沉默地走了好一會兒後,芙嵐突然笑了起來。

  傑明雖然覺得莫名其妙,但是仍轉向她,準備微笑。

  "我們是同類型的人,對不對?"芙嵐友好地說道。

  "怎麼說?"

  "告訴我,傑明,你必須費工夫去追求女人嗎?我是指,你得送花或是寫情詩才能得到女人的注意嗎?"

  傑明低下頭。"事實上……"他吞吞吐吐。

  "我也不必,"芙嵐說道。"只需安靜地坐著,讓他們來追求我。曾經有男人為了爭奪坐在我的旁邊而打架,或是爭先恐後地端蘋果酒給我。"她抬頭看著傑明。"你一定常遇到這種情況。"

  傑明笑笑,低頭看著芙嵐。"我承認的確如此,直到最近才--"

  芙嵐蹙起額。"我想,你和我應該談談正事了。"

  但傑明的心思還停留在"最近"。第一天認識艾雅時就把她壓在身體下,後來他把她壓在腿上打屁股,接著她攻擊他,把他的眼睛揍得瘀青;騎馬時艾雅坐在他的前面睡著,後來她坐在他的腿上--

  "……為結婚做打算,也許應該秘密進行,然後再告訴我父親--"

  "結婚?"傑明沒有聽到前半段的話,茫然地說道。

  芙嵐對他眨著濃密的睫毛。"我以為你想要梅家的黃金,我繼承的財產。"

  "我……"傑明不喜歡聽到這件事如此直率地說出。

  "沒關係的。"芙嵐說道,將身體盡量貼近傑明。當她發現他的心思飄到別處時,她突然放開他,用手捂著臉哭了起來。

  "噢,傑明,你不知道我將來要面對什麼,父親要把我嫁給一個可怕的男人,我永遠不會有愛情和孩子,我知道的!我出生後才三個星期就像個囚犯被關起來,結婚後我仍舊會是個囚犯。噢,這叫我如何忍受?"

  傑明把芙嵐拉到懷裡,輕撫她的背安慰她。

  "我知道艾雅是出於惡意才會說你想娶我,但那正好應驗了我的祈求。我一直夢想父親會派一個美男子來護送我,然後我們也許會--不,我不敢說出來。"

  "告訴我。"傑明喃喃道,害怕自己已經知道答案了。

  "也許他會把我從這可怕的婚姻搭救出來。"

  "你父親很信任我,他--"

  "你的家境如何?"芙嵐說道。"像艾雅一樣貧窮嗎?吃得飽、睡得暖嗎?"

  傑明嚥著口水,想起裴玲描述的發霉扁豆,以及她夢想得到溫暖。最近和艾雅的相處使他開始忘記他的責任,芙嵐的一席話將他帶回現實。

  芙嵐抓著傑明的手臂,用懇求的眼神望著他。"我們可以秘密結婚,一旦結了婚,父親就無法反對,他無法解除我們的婚姻。"

  "但是……"傑明不想說話,萬一梅柏肯大發雷霆,他會不會取消她的繼承權?

  芙嵐微微一笑,彷彿能夠看穿傑明的心思,"每個人都只注意到我父親的財富,以至於忘了我母親是有錢人的獨生女。如果父親什麼都不給我,我還有爺爺留下的土地、房子、一、兩座城堡以及可觀的收入。"她對傑明微笑。"更何況,我不相信父親會因為我嫁給伯爵而感到失望。"

  "也許吧……"傑明心不在焉地說道。

  芙嵐抬頭看著他,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你會救我的,對不對?為了我?為了你的家人?"

  傑明堅定地抓著她的肩膀。"我會盡全力去--救你,但是我的榮譽感使我必須徵求你父親的同意。我不能和你秘密結婚,我必須得到他的同意。"

  芙嵐移開目光,以免被傑明看見她的臉。她不能讓梅柏肯知道此事。

  "我才不在乎他同不同意,他把我關了半輩子,又把我賣給有錢人家的兒子,難道我不應該得到幸福嗎?"

  "別這樣說你父親,別--"傑明知道問題出在自己似乎無法思考。婚姻不是兒戲,不能等閒視之。如果他惹火像梅柏肯這麼有錢的人,他的家人會發生什麼事?他必須考慮他們。"我會---"

  "你不喜歡我,"芙嵐嘟著嘴說道。"你一點也不喜歡我。"

  "我當然喜歡你。"傑明說道,但是連他自己也知道他的聲音沒有說服力。坦白講,他很少想到芙嵐。

  "我能理解,"芙嵐冷冷地說道。"一向都是如此。畢竟,我是梅家的繼承人,那通常會把男人嚇跑。沒有男人會因為我本人而愛我,他們都只想要錢,只有艾雅能夠使男人愛她。你看陶德,醜八怪一個,但是他愛艾雅;萊斯的目光也離不開她,甚至湯姆也想追她。艾雅說得對,我不是人,我只是父親的黃金。"

  芙嵐轉身朝營地走去,但是傑明抓住她的手臂。小裘總是說女人只要告訴傑明一個悲傷的故事,他就會變得柔情似水。

  "芙嵐,"他柔聲說道。"不是這樣的,你是個非常甜美的女人,每個男人都會很想娶你為妻。"

  "哦,傑明,"芙嵐攀著他的脖子。"我就知道你愛我!"我會成為世上最好的妻子,而且你的家人會得到最好的享受,你會成為世上最快樂的男人。"

  芙嵐拉著他的手。"走吧,我們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其他人。"當她的腦海閃過一個念頭時,她的眼墮亮了起來,"對,你應該寫信給我父親,我也會寫信給他,我們把信放在一起寄給他。我相信他會同意的,因為他會很高興聽到他女兒被稱為伯爵夫人。走吧,別耽擱。"她停了下來,看著傑明。"哪裡不對嗎?這不是你想要的嗎?你即將和梅家的繼承人結婚,請告訴我這是不是你想要的。"

  "這是我必須做到的,"傑明喃喃道。"這是我的家人需要的。"

  芙嵐伸開雙臂,轉著圈子。

  "我是世上最快樂的女人,你呢?你不快樂嗎?"

  "哦,我很快樂,真的很快樂。"但是他的聲音充滿了聽天由命的感傷。"走吧,我們得回去了。"

  "對,我們得告訴他們,"芙嵐高興地說道,然後停了下來。"可是,親愛的,我們先別說要寫信給我父親的事,艾雅會--呃,你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只要說我們即將秘密結婚就行了,好嗎?"

  "當然可以。"傑明說道,然後重重地歎口氣,跟著芙嵐走回營地。

我最親愛的妹妹:

    你們的願望可能會成真了,看來我可能會和梅家繼承人結婚。不,別以為這是愛的結合,這並不是。芙嵐需要救助而我們需要新的屋頂,所有的好姻緣不都是那樣安排的嗎?

  不過,我堅持要得到她父親的同意才肯結婚。由於梅柏肯已經把她許配給別人,我想他不會同意我們的婚事,可是芙嵐認為他會同意,因此催促著我們馬上結婚。

  我會讓你們知道後績如何發展。

  還記得我告訴你們的艾雅嗎?她證明了她自己相當有用,不論走到哪裡,她都能夠做買賣,雖然為了做生意她編了漫天大謊(但是那些謊言極有趣),不過她把整車的布都賣光了,換得許多錢幣和牲畜。接著她用牲畜和一名商人換了一百雙鞋子,並且跟一位喇送葬回來的寡婦買了一千個扣子。然後,她叫所有人--當然,繼承人除外--把五顏六色的扣子縫在鞋子上,到了第二天她用原價的兩倍把鞋子賣掉。

  萊斯說她在一星期內就使布疋的價值增為三倍,他笑說一個月後艾雅就能買房子了。我擔心萊斯可能愛上她了,恐怕湯姆也是。

  不過,由於艾雅做生意的高明手腕,我已經有好幾天不必動用梅柏肯給我的盤纏。

  我們會在戴克倫家暫住幾天,等待梅家的馬車抵達和芙嵐父親的回信,所以你們可以寫信到那裡給我,

  致上我對你們的愛和祈禱

                                      傑明

  附筆:對不起,那件紫色的絲綢背心在艾雅放火燒我時被燒破了,不過別擔心,我沒有受傷。

  "怎樣?"小裘問道。"你覺得如何?我確信他即將和梅家繼承人結婚,我相信梅柏肯會很高興他的女兒嫁給傑明。畢竟,他是個伯爵。"

  "我可不那麼確定,"裴玲說道,嗅著屋後小花園傳來的花香。"你想,如果梅柏肯把女兒嫁給哥哥,他會拒絕嗎?有哪個男人會拒絕?因此他會要把女兒嫁給富有商人的兒子,其中必有隱情,正如許多窮貴族想要娶她一樣。"

  "說的也是,"小裘說道,可是不願意去想那件事。"你覺得這個叫艾雅的是怎樣的人?"

  裴玲遲疑了一下才回答。"我覺得她是我聽過最有趣的人。"

  "有趣?我猜那個剛送葬回來的寡婦不會覺得她'有趣'。奇怪,怎麼沒有人把她丟到堆肥裡?"

  "可是,話說回來,那寡婦要拿一千個鈕扣做什麼?也許她很感激有人把它們買走。"

  小襲不再踱步,看著裴玲。不曉得什麼緣故,她和裴玲的角色似乎交換了。以前通常是小裘憤世嫉俗,對事情抱著懷疑的態度,現在卻是裴玲對金錢持悲觀的看法,基於某個理由,小裘不喜歡這個叫艾雅的女孩。

  "噢,小裘,"裴玲歎口氣說道。"你從不浪漫嗎?你擔心生性浪漫的哥哥會愛上這個窮艾雅,然後我們便將永遠吃不飽。"

  "根據你的說詞,他已經愛上她了!"小裘嘟囔道。"你怎會說哥哥很浪漫呢?難道是浪漫使他成為如此優秀的軍人嗎?"

  "那當然。"

  "你瘋了!殺個你死我活的,軍人有什麼浪漫可言?"

  "你很清楚傑明討厭殺戮,他愛的是戰勝邪惡的榮譽感和正義感。"

  "那倒是真的,"小裘慢慢地說道,"可是那跟艾雅又有什麼關係?她簡直快把哥哥搞瘋了,而且還放火燒他。"小裘瞇起眼睛。"我倒是很想放火燒她。"

  "摘一些櫻花給我,好嗎?憑它們的味道來判斷,今年應該會豐收。"

  小裘拿出身側的匕首,從最近的櫻桃樹砍一截樹枝下來。"我們要寫什麼給哥哥?"

  "你的意思是,我們能寫什麼使他真正愛上這有錢的女人,因為傑明已經承認他只是為了要有新的屋頂而娶她。"

  "沒錯,傑明的榮譽感不會擴展成婚姻裡的愛情,對不對?我們太窮了,無法兼顧到愛。"

  "而且他的負擔大多了,"裴玲感傷地說道。"母親和我。"

  "還有我,"小裘說道。"我想要像女王一樣,終身不嫁!"

  "我想要像女王蜂一樣有一千個小孩,每個都拉著我的裙子並且摟著我。"

  小裘微微一笑。"歐亨利永遠等著你,他會給你--"

  "小心我修理你!"裴玲說道,伸手去抓她的小妹。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4-12-29 13:38:46

第9章

  大雨下了好幾天,溪流暴漲,狀況原本就很不好的路面更是變成泥沼,使得馬車動彈不得。

  當傑明指揮著馬車從泥地拉出來時,他不禁為自己感到難過。他一直是個傑出的軍人,怎麼會落到這步田地,要為商人的馬車和排解紛爭負起責任?明明是個伯爵,卻沒有家產可以繼承。雨勢大得幾乎看不到任何東西;除了湍急的溪流打在地面的聲音之外,他什麼都聽不到。

  他下了馬,設法走到又被卡住的馬車旁邊。當然,即使當他踩在泥濘裡時(那感覺就像他的全身被濕冷的爛泥巴淹沒),他也知道自己真正的問題不是大雨,而是艾雅。有時他會覺得在認識艾雅之前,他彷彿沒有遇上任何問題。和認識艾雅後所經歷的挫折比較起來,生死的掙扎又算什麼?

  就在他以為他們會成為好朋友時,每件事都在一瞬間改變了。他還來不及阻止芙嵐,她就已經跑回營地,大聲宣佈他們即將結婚。傑明心想他永遠都不會忘記艾雅當時臉上的表情:背叛、受傷、不敢置信。

  從那時候起,艾雅就拒絕與他交談。傑明曾兩度試圖跟艾雅解釋他並不自由,他想告訴艾雅婚姻對他而言是一筆買賣,他無法順應自己的心意去做,因為如果他順著自己的心意,他的家人……

  但是艾雅不想聽他解釋,每次她都甩開他的手,拒絕交談。事後,當他想到肩上所扛的責任時,他心想也許艾雅不跟他說話也好。但是兩天後當她告訴其他人那塊白起司不小心滾下馬車時,他覺得很想哭。

  但是今天早上,傑明的心情又有了大改變,因為艾雅把一個塞滿鵝毛(那是她為傑明保留)的小枕頭交給萊斯。

  現在,再過幾個小時,他們就會抵達他軍中好友戴克倫的家,那裡會有乾爽的床鋪和熱食,也許所有的人都會覺得舒服一些。

  大雨中傑明看到"龍車"--因為每個人都堅持如此稱呼--在他們的前方往前走。因為那輛車比較輕,比較容易走過泥地,所以他命艾雅和芙嵐坐那輛馬車。這一輛由於載滿了帳篷和所需的傢俱,所以經常陷在泥濘裡。

  傑明很快就看出他必須幫忙推車,因為萊斯和湯姆(那兩個該死的傢伙!)騎馬走在龍車的兩側,只留下車伕、他和陶德設法使馬車移動。

  剛開始,傑明只顧著研究車輪,因此沒聽見陶德在他的旁邊喊著:"石頭!把石頭放在輪子底下,或是用樹枝,什麼都行!"

  傑明點個頭。他私人的問題把他弄得心煩意亂,使他連最簡單的方法都沒有想到。喬治坐在前頭,設法控制被閃電嚇得不安的馬兒,傑明和陶德到處尋找可以放在右後輪底下的東西。

  "你能夠推嗎?"傑明對陶德大喊,並看到他點頭,雨水像瀑布般從他的臉上流下來,在扭曲的疤痕上形成小水溝。

  傑明用肩膀抵著馬車,陶德也跟著做,他粗短的腿深陷在泥濘裡。

  "準備好了嗎?"傑明對喬治喊道,當聽到喬治抽了一聲馬鞭後,他們就用力地推。在泥濘中想要找到附著點並不容易,而且他們一直滑倒,但傑明看得出馬車快要推上來了。"再一次!"他大喊。"再用力一點!"

  正當馬車快被推上來時,傑明被一陣拳頭打倒在泥地上。

  "他不行!他不行!"艾雅對傑明尖叫著,猛打他的臉和胸膛。

  傑明舉起手臂以擋住艾雅的拳頭,但是他身體底下的爛泥像巨大的海怪想要把他吞噬掉。萊斯一把抓住艾雅的腰,將她抱開。

  傑明深陷在泥濘裡,得抓住車輪才能夠把自己拉出來。"她又是哪根筋不對了?"傑明大喊,用手抹掉臉上的爛泥。

  萊斯聳聳肩,盡可能地抓住艾雅掙扎的身體。

  "放開我!"放開我!"艾雅使勁地尖叫著,拚命想掙開萊斯的掌握。

  傑明對萊斯點個頭,示意放開艾雅,準備接受她的攻擊。

  但艾雅並沒有跑向傑明,而是盡快地跑到陶德的身邊。他跌靠在馬車的後面,緊閉著雙眼,似乎沒有了生命跡象。

  "看看你做的好事!"艾雅對傑明尖叫著。"你去下地獄吧!"她轉向萊斯。"幫我把他扶到馬車裡面。"

  萊斯和傑明都走上前,但艾雅阻擋傑明,她憤恨的眼神使得他退後了一步。

  他們是戀人,傑明突然想到,所以她才會如此保護陶德,不讓別的男人靠近她,因為他們是戀人!

  這時,憤怒給了他力量。當萊斯回到馬車旁時,傑明對車伕大喊,然後兩個人就用力地推。突然間,傑明彷彿獲得海克利的神力(譯註:希臘神話中的大力士),當馬車已經被推上來時,傑明還在推。

  萊斯把手放在傑明的肩上,但傑明不予理會並且繼續推,於是萊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傑明拉開。但是當傑明轉向萊斯時,他的眼神使萊斯後退了一步。兩人並沒有交談,萊斯躍上馬,騎向另一輛馬車。

  傑明憤怒得說不出話來,也無法思考自己為何憤怒。他躍上馬,騎在馬車的旁邊,直到他們抵達戴家門口。

  "傑明!"戴克倫熱情地擁抱比他年輕的傑明。克倫是個高大的男人,濃眉大眼,外加一頭凌亂的紅髮,單憑外形就能在戰場上嚇退許多人。

  雖然如此,他卻從不曾使女人感到害怕。正如有個女人對傑明說過:"誰會害怕嘴形那樣好看的男人?"

  "這是你嗎?"克倫問道,用他的大手擦去傑明臉上的泥。

  但是傑明沒有心情開玩笑,他氣沖沖地甩掉克倫的手,回到馬車旁。"把馬車鎖好!"他對車伕大喊。"還有你,男孩,照顧那些馬,如果讓我發現它們被苛待,我會叫你後悔一輩子!"

  克倫站在雨中,看起來像北歐的古神,不解地看著傑明。他從小就認識傑明,從未見過比傑明更有魅力的人,也從未見過傑明如此粗魯。

  湯姆下了馬,拭去臉上的雨水,然後朝正在下車的芙嵐點點頭。雖然芙嵐用一大塊上過燭的布遮雨,但克倫仍看到她美麗的臉。他看著湯姆,揚起眉毛,彷彿在問:"傑明是因為她而生氣嗎?"

  湯姆俯身向前,說:"兩個女人。"

  那句話使克倫狂笑起來,因為他曉得除了女人,沒有什麼能使傑明心神大亂。克倫從來沒有想到像傑明這麼英俊的人也會有女人的麻煩。

  "該死!"傑明喊道,因為他一望進馬車,居然發現艾雅和她的……她的情郎不見了!"

  "他們在哪裡?"他對一名正要把馬匹帶進馬廄的男童吼道,那男孩當然不知道傑明講的是誰,他趕緊躲避這滿身泥巴怒氣沖沖的怪獸。

  傑明轉向克倫。"有沒有看見他們?一個女孩和一個很矮又--"他要如何描述陶德?

  傑明看得出克倫根本不曉得他在說什麼。

  陶德不希望被人看見,傑明突然想到。他知道陶德會在哪裡,因為他對克倫的家太熟悉了,

  "看好馬車!"他對萊斯大喊,然後搶走馬僮手中的燈籠朝馬廄跑去。如果一個人想躲起來,那是他會去的地方。

  傑明提著燈籠,在馬廄裡四處尋找。他不確定自己一旦找到他們時會做什麼,但是他知道艾雅是他的責任,而且他有權利--

  在馬廄的盡頭有一間老舊的倉房,傑明正要離開時,看到門底下透出微弱的光。

  在盛怒之下,他猛然打開門。令他不敢置信的是,他看到艾雅正在替陶德脫衣服!"

  他第一個反應是把她拉開,然後(可能會)持劍抵著陶德。但是當艾雅把臉轉過來時,傑明看到一張驚慌失措的臉。

  "幫我,幫我……"她的聲音在顫抖。

  傑明的憤怒頓時消失。他放下燈籠,走上前,"我能夠做什麼?任你吩咐。"

  "他的腿……"

  陶德躺在稻草堆和骯髒的馬用毛毯上,臉色蒼白得幾近死亡。"我去找人來幫忙--"

  "不!"艾雅抓住傑明的手臂。"求求你,"她說道,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她全身濕答答的,傑明知道她很冷、很累而且很餓,可是她似乎渾然不覺。"他的自尊心很強,不喜歡被別人看到,你能理解嗎?"

  傑明相信沒有人比他更能瞭解自尊心是什麼。"你要我做什麼?"

  "他很痛苦,非常痛苦,幫我把他的濕衣服脫掉,讓他保持乾爽溫暖。"

  "好的。"傑明說道,然後開始幫陶德脫掉馬褲,但他濕透的褲子粘在皮膚上,傑明只得用匕首把長褲割開。在戰場上目睹過許多傷兵的慘狀,傑明以為自己早就麻木了,但現在看到陶德的腿仍令他心驚肉跳。他的腿好像皮肉綻開,疤痕有大有小,腿骨似乎曾被打斷,故意扭曲。他這個樣子如何走路?如果他真的走路,他如何忍受每走一步路的痛苦?

  傑明抬起頭看向艾雅時,他看到她拿著一瓶暗色的液體。

  "倒一些在手上,按摩他的腿,快!"

  艾雅把液體倒在他手上時,傑明覺得它熱熱的。當他碰到陶德的腿時,他發現陶德的腿像死人一樣冰冷。"再給我一些。"傑明說道,從艾雅的手中接過瓶子。他知道冷的滋味,他在蘇格蘭高地待過,那裡的夏天比英格蘭的冬天更冷。

  "去馬廄找我的馬,鞍囊裡有乾的衣服,去把它們拿過來。快去!如果有人看見你,就說是拿給我穿的。還有,把袋子裡的小酒瓶也拿過來!"

  艾雅微點個頭,趕緊跑到馬廄裡。她很快找到傑明的馬,從袋子裡拿出衣服和銀酒瓶。她捧著它們(以免碰到她的衣服弄濕),準備跑回倉房,但是牆外馬伕的說話聲使她停了下來。

  "聽說她就是梅家繼承人,"一個男人悄聲地說道。"雖然說是個秘密,但是每個人都曉得。"

  "很想把那女的抓過來,想想那些黃金!"

  "你要跟她求婚嗎?"

  "哈!我只想跟她父親勒索贖金!"

  聽到那句話,艾雅拔腿就跑。回到倉房時,她看到傑明已經把陶德的衣服脫下來,用她的藥搓揉陶德的胸膛和手臂。

  "有沒有人看到你?"傑明問道,當艾雅搖頭時,他說:"很好,我不想使他們好奇,我們之前就應該想到這點。"傑明想到以前和裴玲一起騎馬時,總是有孩童圍著他們高喊:"盲女!盲女!"他無法想像如果陶德走在街上會發生什麼事。

  "我替他穿衣服時,"傑明說道。"我要你把酒倒入他的口中。"艾雅用懷疑的眼神看著他。"那是上等的麥芽威士忌,世上最好的酒。照我的話做!"

  艾雅微點個頭,捲起毛毯來放在陶德的頭下當枕頭,慢慢將威士忌倒入他的嘴裡。根據經驗,她知道陶德神智清醒,但是腿部的疼痛使他恨不得自己失去知覺。

  替陶德穿衣服比傑明原先想的更為困難,雖然他的腿很脆弱,但是他的上半身高大結實。過了好一會兒,陶德才開始因為艾雅強迫他喝下的威士忌而咳嗽起來。

  "不,"陶德把臉轉過去。"讓我睡。"

  "會的,"艾雅撫摸著他的頭髮說道,他的臉頰似乎恢復了點血色。"睡吧,我會在這裡陪你,我不會離開你,"她把陶德的大手放在掌心,然後握在身側。她不曉得自己在那裡坐了多久,當傑明想把她拉走時,她開始反抗。傑明抓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著他。"我已經受夠了被你視為敵人,你又濕又冷,而且--

  "我不會離開他。"艾雅甩開傑明的手。"都是因為你,他才會變成這樣!"傑明退後一步揉著眼睛,他的每個動作都使得半乾的泥塊紛紛掉落。他不是早就學會別跟她爭辯?他可以強迫她進入屋內,換件乾淨的衣服,但是他很清楚除非把她綁起來,否則她一定會想辦法溜走。

  他一言不發地拿下掛在牆上的馬用毛毯,用它裹住她的身體,把她抱了起來。艾雅開始掙扎。"安靜,不然你會吵醒他。"

  "放開我!"

  傑明在稻草堆上坐下來,背靠著冰冷的石牆,把艾雅放在腿上,讓她的背貼在他的胸前。當她仍繼續掙扎時,傑明在她耳邊低聲地說:"請別再傷害我了,認識你之後,我全身都是瘀青和傷痕。現在只要一看到你,我就開始流血了。"

  如果他說了別的話,艾雅很可能繼續憤怒地掙扎,但是簡單的幽默驅走了她的怒氣。艾雅很尷尬地靠在他的胸前哭了起來。

  傑明抱著她,彷彿她是個嬰兒,她的頭靠在他的脖子上,她的身體裡在厚厚的毛毯裡,她的眼淚使他的衣服更濕了。

  她並沒有哭很久。"對不起,"她低聲說道。"我從不哭的,沒有人能夠使我哭。"

  "除了我以外。是呀,我總是有那種能力。"

  "大騙子,"艾雅吸吸鼻子。"說不定你從來沒有使女人哭。"

  他不想回答那個問題,但是他很確定自己非常喜歡抱著艾雅,"說說陶德的事,"他輕聲說道。"他怎會變成這樣?"

  下了好幾天的雨以來,艾雅首次覺得溫暖,因為大雨令他們一直無法生火。芙嵐曾要求投宿客棧,但是傑明說那樣做太"危險"了。不過,別人又不知道他們是誰,怎麼會有危險呢?

  艾雅窩在他的懷裡,覺得既溫暖又安全。突然她覺得有東西搔她癢,她揮手一撥,結果把他臉上一大塊半乾的泥塊扯下來,外帶他的頭髮。

  "哎唷!"他喊道,用譴責的眼神看著她,彷彿在說:"你又弄痛我了",艾雅微笑地把頭靠回他的身上。

  "你知道泥巴對皮膚很有益嗎?"艾雅說道。"我曾經拿池塘裡的爛泥巴做實驗--"

  "爛泥巴?"

  "嗯,用爛泥巴敷在皮膚上可以美容。"

  "難怪芙嵐的皮膚幾近完美。"

  "哈!芙嵐是個膽小鬼,從不敢讓我在她身上做實驗,但是陶德--"她憂慮地看了睡著的陶德一眼。

  "說說陶德的事。"但是傑明感覺得到艾雅並不想說。

  她開始想離開傑明。"你一定很冷,我去馬廄替你拿條毛毯,或者你可以回去屋裡。你一定餓了,而且你的朋友會找你。"因為她的手臂被裹在毛毯裡,所以她很難移動身體。當她稍微移開時,傑明把她拉回來,緊緊抱住她。

  "這次你休想為所欲為!我知道你打算留在這裡陪他,但是我要留在這裡陪你,懂嗎?這次我要贏!"

  "你不是一向都贏嗎?每件事都稱心如意。"

  "喔?我原本不希望你和我們同行,我要你重畫那可怕的馬車,我--"

  "你想要娶梅家繼承人。"

  "想要不是一個正確的字眼。我的家人靠我生活,我無法順著自己的心意結婚,也許你不瞭解像我這種階級的男人並沒有自由。如果可以自由選擇,我也許會娶清潔婦--"

  "或是長了滿臉麻子的女孩?"

  "是的。"傑明不想討論這個話題。"現在,把陶德的事告訴我,我們有一整晚的時間,你非得告訴我不可!"

  艾雅深吸口氣。"那是他父親幹的好事!"

  傑明早就懷疑陶德的畸形不是意外造成的。"把他變成乞丐嗎?"他曾聽說有人用這種刀法行乞。

  "把他變成展示品,"艾雅輕聲說道。"放在馬車裡到處展示,然後跟想看他的人索費。"

  "但是他被送給繼承人。"

  是送給我,艾雅想說出來,但是她並沒有。如果孟傑明知道她--梅艾雅--才是繼承人,他會不會向她求婚?"是的,梅柏肯看到他,把他買下來送給--送給繼承人。"

  "連你一起送給繼承人?"

  "噢,是呀,"艾雅說道,彷彿開了個玩笑。"梅柏肯好像喜歡怪人。"

  "你不是怪人,你是--"

  "我是什麼?"艾雅覺得自己屏著氣,等他回答。

  "你很獨特,與眾不同。"

  "啊,是呀,我很獨特,而芙嵐很普通。"

  "芙嵐,"他沉重地說:"很美麗。"

  艾雅突然移開身體,以便能直視傑明。"芙嵐並不美麗。"

  "喔?"傑明揚起眉毛。"那麼她是什麼?"

  "你儘管嘲笑我吧!但是我告訴你,你不知道什麼是美。"

  "美就是你畫的東西,既然你經常畫芙嵐,一定是覺得她很美。"

  "不,美能夠使人激發愛意,它是……"她靠回傑明的身上。"當一個女人又老又肥時,她的丈夫仍然覺得她明亮動人,那才是美。若想要真正的美麗,你必須多替別人想,而不是只想到自己。"

  "那麼,你很美嗎?"

  "你又在嘲笑我了!哦,我並不美,因為我只會想到我自己,但是陶德就很美。你可能不知道,陶德管理梅家的莊園。他認識莊園裡的每個人,知道他們所有的問題。如果有人生病,陶德會照顧他--或是她,陶德沒有區分。他特別關心小孩,因為他們不會用異樣的眼光看他,"艾雅微微一笑。"他們看出陶德內心的仁慈,陶德是個大好人。"

  "但是他不喜歡芙嵐。"

  "沒有人會喜歡芙嵐,"艾雅厭惡地說道。"除了你,因為你只看到她的錢。"

  "芙嵐不照顧莊園裡的人嗎?"傑明想起裴玲說過他要為那些村民負責。"數百年來,那塊土地一直為孟家所擁有,因此你的責任怎能在短短的兩年內就停止呢?"是他妹妹的人生觀。

  "芙嵐不知道他們的名字,她只想要--"

  "她想要什麼?"

  "你又在問我要如何追求嗎?我是不是該告訴你多送她一些雛菊?也許你應該把她關在滿是雛菊的房間裡。"

  "不,我不是在問你要如何追求,我是……"是呀,他想問什麼?"你最想要什麼?"

  "自由,"艾雅迅速說道。"不必被關起來秘密生活,想去哪裡就能夠去哪裡。"她抬頭看著傑明。"你去過法國嗎?"

  "去過好幾次,"他微笑地看著艾雅。他的身體又濕又冷,臉上有許多幹掉的泥塊,還抱著一個用臭毛毯裹住的女孩。沒有一件事是浪漫的,但是他覺得想要--

  艾雅厭惡地掙脫開他的懷抱。"你想要引誘我嗎?"她害怕地問道。"首先是可憐的黛安娜,接著是沒有頭腦的芙嵐,現在輪到我了?"

  "不,當然不是,"傑明疲倦地說。"我還能夠想什麼?當我和你在一起時,我應該穿上盔甲!"他把艾雅拉回腿上。

  "我可以獨自留在這裡,"艾雅倔強地說道。"你沒有必要陪我,我相信陶德沒事了。他的腿傷發作過幾次,每次都是我陪他度過。陶德和我不需要別人幫忙。"

  傑明突然緊緊箍住艾雅。"你們是戀人嗎?"

  艾雅掙扎了好一會兒,但是他抓得如此用力,她只好重重地歎口氣作罷。"不,我們只是朋友。為什麼你要每件事都扯上愛情呢?難道是因為你太愛芙嵐,無法想到別的事嗎?"

  "我不愛芙嵐,你明明知道我不愛芙嵐。"

  "但是你打算娶她。"

  "就像你之前說的,我打算娶她的財富,我們會是很相配的一對。"

  "對她而言,也許吧!但是你會很不快樂,芙嵐很愚昧的,你知道。"

  "我的馬也是,但我仍然愛它。"

  艾雅歎口氣。"你要娶誰不干我的事。"

  傑明心想梅柏肯絕對不會答應--或者是他希望梅柏肯會拒絕?他深吸口氣。"我聽說包奎格的父親花很多錢買到她的繼承權。"

  "你從哪裡聽來的?"艾雅馬上問道。

  "梅家繼承人的一舉一動是全英國人的興趣所在。不過,話說回來,她父親也許不會接受我當他的女婿。"

  "我相信他會很喜歡看到女兒進入宮廷。"艾雅說道。

  "如果梅柏肯要別人付錢才能娶他女兒,他怎麼會讓他的獨生女嫁給我這種身無分文的伯爵?"

  "也許他很愛女兒,願意給她任何東西。"艾雅輕聲說道。

  "他從未特地去看他女兒,不可能很愛她。"

  "那不是真的!也許他很愛她,是你不知道!"

  "也許吧!"傑明說道,對艾雅的激動感到一頭霧水。

  "也許他把她關起來是為了保護她。"艾雅堅稱。

  "女王在童年時期都沒有受到如此的保護,連囚犯都比她有更多的自由--你怎麼了?"傑明問道,因為艾雅想站起來。

  "我沒有怎麼了,只是覺得批評父母不愛子女的話題並不有趣。"

  "哦,"傑明諒解地說道。"因為陶德的父親對他所做的事?"

  "是的。"艾雅低聲說道,拒絕去思考傑明剛才的話。當她和陶德或芙嵐在一起時,她經常提到父親。雖然他們有固定的書信往來,但是艾雅從未見過他,也沒有握過他的手……不,她不喜歡想那些事。

  艾雅靠回傑明身上,深吸口氣使自己冷靜下來。

  "如果我和芙嵐秘密結婚,你想梅柏肯會怎麼說?"

  艾雅喜歡這類的問題,因為那說明她很瞭解她父親,陶德就經常問她這類的問題。"如果梅柏肯不必花錢就能夠把女兒嫁給貴族,我想他會樂觀其成。"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4-12-29 13:38:59

  傑明立刻想到漏水的屋頂和那些希望孟家買回土地的村民。"一毛錢都不用花?"

  艾雅笑笑。"我是指不必有重大的花費。繼承人的丈夫當然可以得到她母親給她的財產,但其餘大筆的財產在梅柏肯去世之前,都不會落到她丈夫的手中。"

  "只要桌上有足夠的食物可吃,並且可以買幾塊地,我就心滿意足了。"

  "如果你只想要那些,又何必覬覦梅家繼承人的財產?憑你的外表,你可以騙倒任何有錢的年輕女人。"

  傑明聳聳肩。"芙嵐就是其中之一,而且情勢有點--有點急迫。"

  "我懂了,你把自己賣給誰都無所謂。"

  "住口!"傑明命令道。"你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無法自由地結婚,我有責任,你一點也不懂!你呢?你要嫁給誰?要如何養活你自己?"傑明說這些話時,覺得自己的身體僵硬起來。她要嫁給誰幹他什麼事?

  "我很瞭解什麼是責任和缺乏自由,"艾雅輕聲說道。"我跟其他人一樣瞭解。"好長的一會兒,艾雅沉默地靠在傑明的身上,因為她很清楚父親不讓他女兒嫁給一個窮騎士。如果她敢違逆他的意思嫁給對方,他也不會承認這個婚姻。

  但是他不會在乎芙嵐嫁給這個窮騎士。也許她繼續玩這個遊戲很殘忍,但如果傑明為了錢而和芙嵐秘密結婚,然後發現她是個窮光蛋,那算他活該!不過艾雅也知道自己會在他們結婚之前終止遊戲。總之,現在發生了什麼事都不重要,只要她父親不知道就行了。

  艾雅得意地笑著,想像在結婚典禮上突然宣佈芙嵐不比她身上的衣服值錢。喔,到時候她會有多麼高興看到孟傑明的表情。

  至於她的婚姻,艾雅不願意多想。一抵達目的地,遊戲就會結束,她就得嫁給父親指定的人。

  傑明把手放在她的額頭上。"我覺得你有困擾和秘密。"他輕聲說道。"告訴我你在想什麼。"

  "不!"艾雅在內心尖叫著,因為她開始想起與他做愛的那一夜,有時那好像很遙遠,有時卻好像是昨天才剛發生。傑明抱著她、吻她,說他愛她……

  "你!"艾雅說道。"你使我想吐!你想引誘我,就像你引誘芙嵐。你打算把芙嵐留到新婚之夜,而在那之前先利用黛安娜和我這種窮女孩來滿足你的色慾嗎?萬一你已經使黛安娜懷孕了怎麼辦?誰來照顧她?"

  傑明突然放開艾雅。"你可以走了。"他冷冷地說道,幫她拿掉裹住身體的毛毯。

  艾雅覺得很生氣,可是又不知道為何生氣。她走到陶德的旁邊,摸摸他的手是否溫暖。當傑明站到她的旁邊時,她緊閉著雙唇。"你可以走了,最好去陪陪你的繼承人。我敢保證現在大廳裡所有的男人都包圍著芙嵐,既然每個人都已知道她是梅家繼承人--"

  "什麼?"

  他的反應令艾雅笑起來,顯然他以為他的秘密很安全。"我去馬廄拿毛毯時聽到的。"

  "而你卻沒有告訴我?"傑明質問道。

  "抱歉,對我而言,朋友的性命比保護黃金更為重要。"

  "你指的黃金是你堂姐!"

  那點醒了艾雅。"對呀!快去呀,"她揚起頭。"走呀,這裡不需要你。"

  "艾雅,你……"他似乎老是說不出話來。

  "我怎麼了?"

  好一會兒,傑明只能看著她。"很美麗"是他想要說的話。如果美麗是指替別人著想,那麼艾雅--穿著濕衣服待在這寒冷的房間裡照顧受傷的朋友--不只是美麗,但是自我保護使得他說不出口,她不是你的,孟傑明。他必須為錢結婚。想想裴玲,他提醒自己,想想那些提供衣服讓你來追求繼承人的村民,想想……噢,想什麼都可以,就是別去想這個滿身泥濘、壞脾氣、寬大為懷、自從認識後就佔據你每個思緒的女巫。

  "你是每個男人的夢魘。"傑明輕聲說道。

  "那當然,"艾雅說道。"去找你的繼承人吧!"語畢,艾雅把臉轉過去。

  "好的。"傑明說道,然後離開倉房。

  幾個小時後,在洗個澡和吃了一頓熱食後,傑明拿起羽毛筆開始寫信給他的妹妹。

  我寫信給梅柏肯,要求他把女兒嫁給我。我不知道他是否同意,艾雅認為他會希望有個伯爵做為女婿,可是我不確定。

  我還沒有告訴克倫,因為每個人都已經睡了,由於這裡下了好幾天的大雨,路面就像池塘裡的爛泥,使得馬車一再卡住,已經造成一些問題,尤其是艾雅的朋友陶德受傷。

  我還沒有跟你們提過陶德這個人。信上不便多談,只能先告訴你們我可能會把他帶回來,日後我們會需要有個人來管理莊園,而他獲有很高的評價。裴玲,你會很喜歡他,你會看到他真正的一面,正如現在只有艾雅看到他真正的一面。

  很晚了,我也想睡了,但是我必須看著艾雅,因為她正在照顧她摯愛的陶德,所以我必須注意她的安全。

  致上我對你們的愛,我永遠會為你祈禱。

                                      傑明

  "一、二、三、四,"裴玲說道。"沒錯,我數了一下,他提到艾雅四次,對不對?"

  "嗯,"小裘厭惡地說道。"你說得對,而他只提到繼承人一次,真想去給他的腦袋裝一些理智進去!今天有個卜家的王八蛋放火燒掉一塊地。"

  "那是他們的地。"裴玲提醒小襲。

  "那正是我的重點:它不是孟家的地了。我很想寫信給親戚,告訴他們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傑明會剝了你的皮。"

  "總比餓死來得好!"

  "又不是你的土地被燒掉,你怎麼會餓死?"裴玲問道,但是她們倆都知道答案:他們絕不能讓那些有錢的親戚認為他們是失敗者。裴玲深吸口氣。"我們應該寫信給他,叫他多說說繼承人的事,譬如,她的談吐如何?最喜歡什麼音樂?或是最喜歡什麼花?我們要想許多問題,這樣他才會去問她,與她多多接觸。"

  "如果這個叫艾雅的女孩肯讓他接近她。"小裘怨恨地調道。

  "別告訴我你已經很討厭艾雅了。"裴玲遲疑地說道。

  小裘若有所思地看著姐姐。"我想你也是很討厭她。我相信她打算把她自己嫁給伯爵,這是她認識貴族的唯一機會。你想她用什麼方式勾引傑明?穿暴露的衣服嗎?"

  裴玲沉思了半晌。"不,傑明喜歡有智慧、能與他交談的女人。你想她是用討論亞里斯多德學說的方式來勾引他嗎?她是不是讀希臘文的書籍來使他印象深刻?"

  "我們要怎樣做才能使傑明愛上繼承人?"

  "讓他們獨處,遠離艾雅,你知道傑明無法抗拒需要幫助的弱女子。"

  "遇難的少女,"小裘說道。"對,咱們來看看能夠安排什麼。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4-12-29 13:54:37

第10章

  艾雅離開陶德時,太陽已高掛在天空了,她是在陶德一再保證能照顧自己後,才離開的。老實說,此刻她只想洗個澡,然後睡覺。

  艾雅不知道這地方要怎麼走,而且毛毛細雨使她看不清楚,但是她知道她不想從前門進去。現在每個人一定圍在桌前吃早餐,面她--這副狼狽模樣--最不想在這個時候遇到芙嵐和傑明,因為此刻的他們必定打扮得光鮮亮麗。

  於是艾雅繞到屋子的後面,走進廚房--一看到廚房裡的景象,她的瞌睡蟲全跑光了。

  整個廚房瀰漫著一股混亂的氣氛,到處都是人:好幾個廚師胖得誇張、男童拿著鍋子和水壺跑來跑去、小孩子互相追逐、男人們大聲吆喝、女人們拉開嗓門罵小孩、成群的狗翻搜著垃圾。

  浪費!艾雅看著四周自忖著,不可思議的浪費!

  地上有好幾大袋剛磨好的新鮮麵粉,可是袋口卻打開任老鼠和小偷竊取;藥草和蔬菜從桌上掉下來任人踐踏,而且廚房裡所有的人想吃什麼就拿什麼,艾雅還差點被一個搬著半隻牛去冷藏的男人撞倒。

  沒有人注意到艾雅從他們的身邊走過,她看到未上鎖的香料櫃任人搜索,而可以用來燉湯的肉被丟給狗吃。在酒窖裡,她看到打開的啤酒桶和進口酒供人隨意飲用;在食物貯藏室裡,好幾大缸的鹹菜和醃肉被打開任人糟蹋。

  "令人作嘔,"艾雅嘟噥道。"真是令人作嘔!"這莊園的主人不必要的付著兩倍的食物費。這裡沒有秩序、沒有組織,而且沒人管理。

  儘管艾雅早已筋疲力盡,她仍有一股衝動想要拿掃把一或是一把劍--把這些不必要的人趕出去以停止這種浪費,若是管理得當,更多的人能夠吃飽而且可以省下不少錢。

  "小心!"艾雅聽到有人對她大喊,她連忙往旁邊閃,一大塊肉落在她的腳邊。令她不敢置信的是,那是一整塊牛肝,而且--眨眼的工夫,兩隻狗把它吃光了!

  "你沒事吧?"一個男人抱起那兩隻狗,打量著艾雅的全身。但是當艾雅對他回以憤怒的眼神時,他退後了一步。"對不起。"他喃喃著走進食物貯藏室。

  艾雅不知道有什麼會比浪費物資更令她生氣,這種場面是她無法想像的。當她走在通往大廳的走廊時,她發現地上的燈芯草蓆,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換,而且,整體來說,這地方需要徹底清掃。如果這裡的主人,這個叫戴克倫的養著這些人,為什麼不叫他們工作呢?

  當她走進大廳時,她看見跟廚房一樣的混亂景象。更多的狗(這人到底有幾隻狗?)在桌子底下找殘羹剩餚吃,天花板垂掛的長旗滿是灰塵、桌上堆了過多的食物。餐桌被排成半圓形中央處有四、五個小男孩在地上玩摔角。從他們的穿著來看,艾雅判斷他們是主人的孩子。如果這人有小孩,他的妻子怎會任家裡如此混亂?

  艾雅站在門口,看到坐在中間的芙嵐成為眾人的焦點,坐在她旁邊的一定就是戴克倫,他俯身靠近芙嵐,專注地聆聽她的每句話。坐在另一邊的是傑明,同樣也俯身聽她說話。他穿著一件暗綠色的天鵝絨緊身背心,乾淨清爽的模樣和艾雅的骯髒疲倦形成強烈的對比。

  確定沒有人會注意她,艾雅走到那一群打混戰的男孩之前,抓住他們的衣領,想要把他們拉開。

  然而,她低估了這些男孩的體型--或者該說她錯估了自己過小的身材。這些沒人管教的男孩以為艾雅想跟他們玩,於是其中一個抓住她的腳踝,艾雅尖叫一聲就摔倒在他們中間。不一會兒,她幾乎快被他們的疊羅漢壓得窒息。

  她不知道如果沒有人把那些男孩拉開會發生什麼事。艾雅抬起頭,看到戴克倫英俊的笑臉,她忍不住也對他回以一笑。

  冷不防地,她的腰被傑明一把抓住,整個人就像一大袋豆子被拋在他的腿上。剛才的扭打使得她的辮子全散開了,所以現在她看起來就像是被困在網裡的魚。

  "傑明,這是誰?"克倫問道。

  "放我下來,你這個大白癡!"艾雅對傑明吼著。

  "她是小魔女,撒旦的小魔女。"傑明漫不經心地說道,然後就大叫一聲,因為艾雅在他的腿上咬了一口。

  艾雅花了好些時間才把自己弄整齊。她撥開頭髮,抬頭看這紅髮的高大男人。雖然他不像傑明那麼俊美(不過,有誰會比傑明英俊呢?),但是他仍然很好看,而且她很喜歡對方看她眼神。

  "我叫梅--"話才剛出口,傑明就緊緊抓住她的上臂。"哎!"

  "她叫麥艾雅,"傑明說道。"是芙嵐的表妹。"

  四個英俊的小男孩站在戴克倫的後面,很有興趣地看著眼所發生的事。

  "孩子們,"艾雅鎮定地說道,"如果我給你們一把劍,你們願不願意替我把這男人殺掉?"

  那句話使男孩們的眼睛大睜,他們抬起頭看著傑明,而他們的父親則笑得合不攏嘴。

  "這怎麼回事,傑明?我沒有聽錯吧?居然有女人不會對你一見鍾情?"

  傑明扮個鬼臉。"想看我的傷痕嗎?"

  克倫打量著艾雅,艾雅發覺那樣的眼神使她全身發熱。"我想她不會傷害我。"克倫輕聲說道。

  傑明放開艾雅,狡猾地笑著。"我無知的朋友,你不瞭解她。"他轉向艾雅。"我看到你走進廚房,也看到你的憤怒。告訴我可憐無知的朋友你在想什麼。"

  傑明帶著竊笑的表情看著克倫,等艾雅開口。

  艾雅很清楚傑明的意圖,她深吸口氣,抿緊嘴唇--她絕不會隱藏她真實的個性!"我看到浪費,"她直視戴克倫的眼睛。"食物丟給狗吃或是在地上踐踏,太多人,每個地方都很骯髒,小孩沒人管教,你應該感到慚愧!"

  個子嬌小的艾雅雙手插腰,一步步逼向前,而克倫雖然體型大得像只熊,但是他看著艾雅的表情就像是被老師訓誡的小學生。

  "而你的妻子更是應該感到雙重的慚愧,她把家裡管理得這麼糟,怎麼會有臉出來見人呢?只要一半的開銷就能夠把這裡管好,難道你不關心你的未來嗎?難道你的錢多得可以任意揮霍嗎?難道--"

  艾雅停下來是因為傑明一把抓住她的上臂,把她拉開。傑明臉上的表情彷彿在說:"懂我的意思吧?"

  但是克倫僅一臉訝異地看著艾雅,站在他身後的幾個兒子也是。

  然後,克倫出其不意地捧著艾雅的臉,在她的嘴上用力一吻。

  大廳裡的每個人(除了芙嵐以外)都停下吃東西的動作,看著這一幕,彷彿這是他們見過最精彩的舞台劇。克倫的反應使每個人都感到非常驚訝,尤其是傑明。

  "我沒有妻子,"克倫放開艾雅時說道。"你願意嫁給我嗎?"

  "好,"艾雅立刻回答。"我願意。"

  "不行!"傑明吼道,把每個人從呆住的狀態中嚇醒了。

  艾雅轉向傑明。"我要嫁給誰又不干你的事。"

  "你父親--"

  艾雅知道傑明以為她父親是芙嵐的父親。"他去年死了。"她迅速地說道。

  "我以為他還活著。"傑明一頭霧水。

  "你從來沒問。他得了瘟疫,屍體埋在坑洞,溶解在石灰裡,我甚至沒能跟他道別。"

  "等一下!"萊斯喊道,繞過桌子來到他們的面前。"我父親留了一些地給我。我並不富有,但是我也想娶你,如果你願意考慮我。"

  "你休想!"克倫說道,準備把艾雅拉過來。

  但是傑明搶先一步,把艾雅推到身後。"她受我的保護,我必須--"

  "我並沒有受他的保護,他當初甚至不要我來。他唯一的責任就是護送梅--呃,芙嵐到她未婚夫的家。況且,他正在設法想要娶到芙嵐。"

  那句話使每個人都轉向芙嵐,她正吃著早餐,盡可能不去理會他們。其實她也很想擺脫艾雅,如果艾雅嫁給這個叫克倫的男人(她已經發現這男人沒有爵位,而且有四個野孩子),那麼她就可以和傑明獨處。

  "親愛的堂妹,你忘了嗎?"芙嵐甜甜地說道。"你父親把你交給我照顧。我允許你嫁給他們其中之一,如果你想要,今天就可以結婚。"她對艾雅投以最美麗的笑容。

  這人哪裡不對勁?艾雅看著克倫想著,也許他已經先向芙嵐求婚,並且遭到拒絕。

  然而事實是克倫已經鰥居兩年。他有許多機會再娶,但是他需要的女人不能只有一張美麗的臉,還要能夠控制他任性頑皮的兒子,而且他要喝的酒裡面沒有砂子。他從小就是被強悍的母親撫養長大,所以娶了一個柔弱的女子。但是在照顧體弱多病的妻子十年後,他決定他的第二任妻子必須強壯而能幹,他相信那是控制那些孩子的唯一辦法。

  克倫單膝跪下。"嫁給我吧!我的財產全是你的。孩子們都過來!"他命令著。"請求這位甜美的小姐當你們的新媽媽。"

  四個男孩完全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但是他們知道最好乖乖聽話。他們圍住艾雅,抱住她的腰和腿。"求求你,"他們喊道。"請當我們的媽媽。"

  艾雅高興極了,和其他人接觸的感覺多麼奇妙呀!這些漂亮的男孩--

  但傑明制止了她。

  他牢牢地抓住艾雅的肩膀,把她從那些小孩的手中拉出來,然後把她推到樓梯口,迫使她上樓。"你忘了這趟路應該是秘密行程嗎?我可不希望全世界的人發現你堂姐是誰。"

  "那和我要結婚有什麼關係呢?你可以把我留在這裡,交給你那英俊的好朋友,反正不會有什麼影響。"喔,她好喜歡聽到他語中的憤怒,那是嫉妒嗎?"或是你認為我應該嫁給萊斯?他們倆都很英俊,不是嗎?"她在樓梯上停下腳步。"你認為我應該嫁給哪一個?"

  "兩個都不行!"傑明斷然地說道。"我要帶你去--"

  "去哪裡?去我未婚夫那裡嗎?"艾雅得意地對他笑著。"你說過,我沒有理由和你們同行。"

  "你是芙嵐的女伴。"

  那句話的荒謬使得艾雅大笑起來,甚至連傑明也不禁莞爾,但是他的笑只有一下子。"你受我的保護,事情就是那樣。在我接到梅柏肯的指示之前,沒有我的允許你什麼都不能做,所以你誰都不能嫁!"他把艾雅轉過身,逼她繼續上樓。

  "但是芙嵐就可以嫁給不是她父親選擇的人,對不對?她已訂婚了,但是她仍可以自由地選擇;我沒有訂婚,卻沒有選擇對象的自由,我說中了事實,對不對?"

  "你問太多問題了,也許梅柏肯不會同意你結婚。你是他的親戚,而且你父親死了,那麼他現在就是你的監護人,有權決定你的未來。況且我得提醒你,我還沒有和芙嵐結婚。"

  "好像你還有得救的希望,是不是?你不想和美麗的芙嵐上床嗎?"

  "你對上床的事懂什麼?"傑明的語氣就像是端莊保守的老女人,他打開分配給艾雅的房間的門,房裡有三個男人提著水桶,將熱水倒人大木盆。

  "比你認為的多,"艾雅故作神秘地道,然後她看見放滿熱水的浴盆。"哦,傑明……"艾雅喃喃道,知道這是傑明為她準備的豪華享受。

  當她轉身去看傑明時,傑明靦腆地對她微笑--不是那種女人送秋波時的微笑,而是那種因為取悅她而感到快樂的笑容。

  "我猜也許你會想要洗個澡,"他吞吞吐吐地說道。"可是如果你不想要……"

  艾雅知道此時他最想要的是更多的讚美。"就算是送我珍珠也無法使我更高興了,"她語中的真誠使他高興得幾乎紅了臉。"我會一直泡著,直到我脫皮。喔,請告訴他們水要很熱很熱。"她見過芙嵐這樣做:要求男人去命令(其實可以由她自己來),那絕對會使對方非常高興,"我要洗頭髮。"她的聲音透露出她有多麼期待。

  "浴盆旁邊有甘菊皂和迷迭香,希望你喜歡。"

  "好的。"艾雅看著他說道,這時,傭人宣佈洗澡水放好了。

  "那……我走了。"傑明在離開前說道,微微一笑就走了。

  艾雅覺得天旋地轉。嗅,自由的滋味多麼甜美,兩個男人向她求婚,而且現在傑明……呃,她不知道傑明在動什麼腦筋,但是她很喜歡現在的情況。

  她脫掉衣服,小心翼翼地踏進熱水。當熱氣逐漸滲入皮膚時,她背靠在浴盆,仰起頭閉上眼睛。

  "他寄信了!"芙嵐對泡在熱水裡的艾雅喊道。"你聽見沒?他寄信了!"

  由於艾雅整夜沒睡,熱水使得她陷入沉睡。"誰寄了什麼信?"艾雅疲倦地問道,她當然知道"他"是誰,只是她不曉得是什麼信。既然芙嵐破壞了她的熱水浴,她索性開始洗頭髮。

  芙嵐在床邊的腳凳坐下來。"傑明寄信給你父親,要求娶他的女兒芙嵐。不是你,是我,芙嵐。"

  艾雅實在太疲倦,因此花了好一會兒才弄懂芙嵐的話,然後她害怕地睜大了眼,"傑明寄信給我父親?"她一手按著額頭設法使自己思考。自從芙嵐驕傲地宣佈她和傑明即將秘密結婚後,艾雅就憤怒得無法思考。她並沒有深思自己為何憤怒,但不管是為了什麼理由,她的憤怒阻礙了所有的理性思考。她為何不在當時問清楚?"告訴我是怎麼回事。"

  "我想要秘密結婚,但傑明伯爵說他的榮譽感使他必須徵求你父親的同意--"

  "現在他變成'我的'父親了。"艾雅嘟囔著。

  芙嵐不理會她。"我當然只好同意,不然我還能怎麼辦?"

  "喔,是呀,你騙男人的手段使你非常會圓謊。"

  芙嵐的眼底閃著怒火。"艾雅,我這樣做都是為了你。"

  "為了我?"艾雅的眼睛大睜。

  "我看得出你被他深深吸引,如果你和他秘密結婚,你父親會取消你的繼承權。"

  艾雅說不出話來。"所以為了救我,你決定把自己變成芙嵐伯爵夫人?對不起,我錯怪你了。芙嵐,你的確是仁慈的化身。"

  芙嵐看著艾雅,心想她不可能是說真的,因為艾雅總是令人捉摸不定。

  艾雅俯身向前,瞇起了眼。"請不要拿我作為你騙男人上手的理由,我要知道這封信的內容!"

  "我剛才說過了,傑明想寄信給你父親,要求娶他的女兒----就是我,芙嵐。我沒有辦法說不,所以我只好說我也會寫信給他,然後我們一起把信寄給他。當然,我根本沒有寫信。"

  艾雅不敢置信地瞪著她的表姐。"如果一直沒有回信,他不會注意到嗎?或者,你打算捏造我父親的回信?"

  坦白講,芙嵐還沒有想那麼遠,但是她寧死也不會承認。"那不重要,他的信已經寄出去了,"芙嵐降低音量。"你想如果你父親從信上得知我變成他的女兒,他會怎麼做?"

  艾雅不喜歡去想這些問題,她很難控制自己對芙嵐的怒氣。"我不知道,也許他會打著呵欠說:'天呀,他們一定搞錯了。'或者,你想他會不會派一隊人馬來接我,把我護送到我心愛的未婚夫家?"艾雅深吸口氣。"至於你,親愛的表姐,你想他會如何處置你?依我的猜測,他會把你脫光衣服丟到路旁的爛泥堆裡,到時候咱們再來瞧瞧你的美貌會吸引到什麼!"

  艾雅閉上眼睛,她需要時間思考。"把那桶熱水倒在我頭上,讓我把頭髮洗乾淨。"

  芙嵐的身體變得僵硬,"想得美,我又不是你的女僕!"

  "好吧,"艾雅甜甜地說道。"那你就自己去動腦筋想辦法解決吧!"

  芙嵐只遲疑了一會兒就提起水桶,將熱水倒在艾雅滿是泡沫的頭髮上。

  艾雅洗完頭髮後,芙嵐用乾毛巾擦拭穿上藍色緞質裙上假想的水滴。"也許我們可以攔截回信。"艾雅的腦筋現在比較清楚了,所以能夠理清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這封信可能會使她的自由提早結束。"我擔心的不是回信,而是怕我父親會派大批人馬把回信送過來!"艾雅再次設法使自己冷靜下來,因為她只要一生氣就無法思考。

  她在浴盆裡站起來,從芙嵐手中接過毛巾,一邊擦乾自己一邊思考。"你必須消失。"

  "開什麼玩笑?你以為如果我不見了,沒有人會注意到嗎?而且說實在的,艾雅,我不懂為什麼是我必須消失。你父親會生你的氣,而不是我,我只是你表姐而已。"

  "沒有錢的表姐,"艾雅提醒她。"況且,是你說要秘密結婚才會惹出這些麻煩。"

  芙嵐對她投以固執的眼神,艾雅知道提醒芙嵐這全是她的錯也於事無補。根據經驗,艾雅知道芙嵐從不會記得她所造成的麻煩。

  艾雅深吸口氣。"他什麼時候寄信的?"

  "大概是今天早上,我不大確定。對,一定是今天早上,因為他昨天一整晚都不在。"芙嵐的目光從整齊的床鋪飄到艾雅的身上,"你昨晚在哪裡?"

  "和陶德在一起,他的腿……"艾雅心煩意亂地揮揮手。"我父親的信送到時,你不能在這裡,他會--"

  "他會怎樣?"芙嵐害怕地問道。

  "把你丟出去,然後用鐵鏈把我銬起來。芙嵐,為什麼你在惹麻煩之前,不先想想後果呢?"

  "我要他娶我!"那樣錯了嗎?他是個伯爵,伯爵那!噢,艾雅,你無法想像沒有安全感是多麼可怕。我每天的生活就像是有一把斧頭懸掛在頭上,我永遠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會--"

  "難道我就會知道嗎?"艾雅吼道,然後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一件乾淨的亞麻睡衣掛在椅背上,艾雅將它穿上。看來聽了這件事後,她也休想睡覺了。"讓我想想,我累了。"

  她為何沒早些想到該警告芙嵐?為什麼沒想到如果父親得知女兒沒有嫁給他指定的人,他會有何反應呢?在現實生活裡,傑明和芙嵐結婚只是一個中產階級的窮女人和一個窮貴族的結合;那是他們的私事,與別人無關。但是交換身份的謊言和梅柏肯的介入會使這事變得非常嚴重。

  現在,一想到這些,艾雅瞭解到自己有多麼愚蠢。她為什麼沒想到和芙嵐交換身份後,有什麼結果呢?為什麼沒想到萬一父親知道了,會發生什麼事?恐懼在艾雅的體內流竄。的確,她從未見過父親;但是自從她會寫字起,她就一直與他通信。可是不論她做了什麼或是做得有多麼好,父親從未表示要來看她。

  艾雅也很清楚父親雖然沒有出現在她的生活裡,但是他一直操控著他們的生活。而且艾雅一直很想取悅父親;如果她能夠使父親高興,也許他就會來看她,也許他會說:"做得好。"

  雖然艾雅很喜歡這些男人對她獻慇勤、向她求婚,但是她知道她只能嫁給父親指定的人,不論對方有多麼可怕,她都得嫁給他。如果沒有嫁給對方,父親會如何處罰她呢?

  雖然艾雅的生活與外界隔絕,但是她對這世界並不無知。她父親的財富並非靠待人慈祥有禮賺來的。他為人毫不留情。如果他無法輕易取得想要的東西,他會用別的方式取得。他娶她母親就是因為他想要外公的一塊土地,不論得採用什麼方法,他想要的東西最後都會被他得到。

  如果父親收到傑明要求娶他女兒芙嵐的信,那他會有何反應?憤怒嗎?他一定會猜出她和芙嵐交換了身份,那麼他真的會把芙嵐像廢棄物般丟出去嗎?或是把她嫁給某個可怕的男人?而他會如何處罰不聽話的女兒呢?

  "事情很嚴重,對不對?"芙嵐低聲問道,焦急地看著艾雅。

  "我想我們玩得太過火了。"艾雅答道。一聽到"我們",芙嵐覺得如釋重負,差點哭了出來。

  "我們該怎麼辦?"

  "我父親的手下抵達時,你不能在場,而且我們必須想辦法讓傑明離開這裡,不能收到我父親的回信。如果我們能夠讓他認為這裡有危險,必須盡快離開--"

  "他不會丟下你離開的,"芙嵐冷冷地說道。"他想要把你從那些男人的身邊帶走。你今天早上跟往常一樣,使自己大出洋相!"

  一想到早上的情景,艾雅不禁莞爾。"一天內有兩個男人向我求婚,那不是很帥嗎?"

  "我該說'是'嗎?從我的位置看去,那景象真令人作嘔。你該不會真的想嫁給他們其中之一吧?那個叫萊斯的一無所有;而另一個男的有四個野孩子。"

  "你知道我沒有選擇丈夫的自由!"艾雅說道。"你可以嫁給任何想娶你的男人,但是我不能!只要你有辦法把他搶到手,你可以自由地嫁給你的伯爵!"。她不會告訴艾雅她開始喜歡傑明瞭,不僅因為他是個伯爵,也因為他總是彬彬有禮,不像的男人老是想碰她。芙嵐不太喜歡別人碰她。

  "綁架!"艾雅喊道。"你應該被綁架!"

  芙嵐立刻回答:"我不喜歡這個主意。"

  "你應該在我父親得知你的結婚計劃之前就想到那一點,"艾雅坐在床上,用毛巾擦乾頭髮。"我會叫陶德安排一椿綁架。對,應該這樣做。我告訴過傑明我在馬廄裡聽到每個人都知道你是梅家繼承人,所以你被綁架是很自然的事。"

  "這是真的嗎?我有危險嗎?"

  "只有你想像出來的危險,"艾雅沒好氣地說道。"你會被綁架,然後傑明就會追去救你。"

  "那你呢?"芙嵐開玩笑地問道。"當我被綁在馬車裡吃苦時,你會做什麼?泡熱水澡?吃孔雀大餐?"

  "那干你什麼事呢?我會……"艾雅想不出自己會做什麼。

  因為那封信鐵定會使父親派個認得艾雅是他女兒的人過來,或者他會寫信給傑明,描述她的長相?"我女兒是比較醜的那一個,"她父親可能會如此寫道。"你怎麼會把芙嵐和我那長相平凡的女兒混淆在一起呢?"

  艾雅看著芙嵐,從百葉窗葉之間爬進房內的晨曦輕觸芙嵐完美的臉頰,使她的皮膚看起來像水蜜桃般嬌嫩。她穿著一襲鑲有黑邊的寶藍色緞質連身裙,艾雅知道那件衣服價值不菲。她從來不穿這麼華麗的衣服,因為這樣裝扮自己就好像給驢子戴鑽石。不論驢子如何盛裝打扮,它還是一隻難看的驢子。

  "我討厭你用那樣的眼神看著我,"芙嵐說道。"你和陶德該不會對我打什麼壞主意吧?"

  "芙嵐,"艾雅耐心地說道。"你害我們淌進這趟渾水,這事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可是我卻得跟往常一樣幫你收拾殘局,"以及承受後果,艾雅想著,但不會讓芙嵐看見她的悲哀。"我會叫陶德把你帶走,然後傑明就會追去找你,他的手下也會跟著他。當我父親的手下抵達時,他們會--"

  "他們會把你帶走。"芙嵐輕聲說道。

  艾雅轉過身,不想讓芙嵐看見她的臉,"那不重要,我原本就只能擁有幾個星期的自由。我已經大開眼界,那也就夠了。"她不願意讓自己繼續想下去。"拿去,"她從皮箱的內層拿出一個小袋子。"這一袋是金子。去準備一下,帶幾件衣服到沒有繪圖的那輛馬車裡躲起來。編一些借口,然後等陶德去找你。"

  "他又要穿那件可怕的披風嗎?我討厭看到他穿那件衣服。"

  "你討厭他;不論陶德做什麼,你都會討厭。去找他吧,他很快就會把每件事情都安排好。聽懂了嗎,芙嵐?快去!"

  "艾雅,為什麼你的脾氣總是這麼暴躁?"

  艾雅想期待什麼?芙嵐的感激嗎?突然間,她再也無法忍受看到芙嵐。"快去!"艾雅說道,當芙嵐仍然沒有移動時,她幾乎是用吼的:"快去!"

  於是芙嵐離開了,並將身後的門用力甩上。

  艾雅站了起來,因為她有許多事,可是她隨即崩潰。她少得可憐的自由即將結束,當初她為什麼沒想到萬一父親發現了,會發生什麼事?

  但是她知道為什麼。自由來到她的眼前,驅逐了所有的理性思考,而且還有傑明,她和傑明吵吵鬧鬧,以及--噢,天呀!她和傑明做愛。

  她跌坐回床上,閉上眼睛回想。那一夜她躺在傑明的懷裡,說她愛他,然後傑明吻她,與她做愛。

  但是現在,一切都結束了。當他聽到他珍貴的梅家繼承人失蹤時,他馬上就會離開這裡,甚至不會回頭看她一眼。畢竟,他以為艾雅沒有錢,而錢是他在這世上最想要的東西。

  艾雅想哭,想沉溺在自憐的感覺,但是她沒有時間,她必須起床去告訴陶德該做什麼事,不過首先她得看看他的腿是否復原了,她知道陶德不會躺在床上超過一天,不論他的腿有多麼痛。還有車伕,艾雅自忖著,她必須僱用一個車伕。她必須替芙嵐辦好每件事情,因為芙嵐很笨,她會一直坐在馬車裡等,直到有人去接她。

  我必須起床,那是艾雅在入睡前的最後念頭。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4-12-29 14:03:57

第11章

  "你對芙嵐做了什麼?"

  艾雅睡得很沉,剛開始根本搞不清楚是誰在對她說什麼。當她在黑暗的房間裡張開眼睛時,她微微一笑。"嗯,傑明……"她喃喃道,隨即又閉上眼睛。

  聽到傑明發出一聲呻吟時,她再次張開眼睛。他閉著眼睛躺在她的旁邊(不過並沒有碰到她),他的手臂橫放在頭上。

  "怎麼了?"她喃喃道,心頭突然湧上一股--噢,天呀!"也許她只是想起那一夜他們在一起的情景。她好想吻他的頸項。

  "你為什麼想害死我?"傑明問道,他的聲音梗在喉間,他的眼睛仍閉著,沒有看她。

  艾雅從未玩過性遊戲,但是她分得出男人是不是真的對她生氣。而此刻,孟傑明並沒有對她生氣。

  她微笑地滾到傑明的身邊。拔出他身側的匕首,開玩笑地以匕首抵在他的喉嚨。"要我現在就殺了你嗎?"

  他慢慢地移開橫放在頭上的手臂,用熾熱的眼神看著艾雅,"你不知道你在玩什麼遊戲。"

  "我相信我知道的比你認為的更多。"艾雅低語著,她以為傑明會吻她。

  他突然坐起來瞪著她。"我不是你的點心!"

  "我的什麼?"她微笑地說道,稍微靠向他。

  "艾雅,我警告你,別再玩遊戲,你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也許你認為你想嘗試每件事,但是你不能--"他突然無法說話,看著身上僅穿著亞麻睡衣的艾雅。他知道艾雅在那薄薄的睡衣底下什麼都沒穿。絕對什麼都沒穿。

  "艾雅……"他的聲音轉為呻吟。

  "什麼事,傑明?"她喃喃道,俯身向前。

  一分鐘前他坐在離她很遠的地方,下定決心絕對不碰她,但是一分鐘後他和艾雅躺在床上,他的嘴覆在她的唇上。

  即使在撫摸艾雅的同時,傑明仍弄不清楚自己對她的強烈慾望。這個叫艾雅的女孩把他的生活變成地獄,然而他從未感覺過這樣的渴望。

  他的身體半壓在她的身上,他的嘴貪婪地吸吮她的唇,大腿分開了她的,如果她稍微抵抗,也許他還能控制自己,但是她就像花兒對蜜蜂綻開那般對他開啟。她的小嘴微開,她的兩腿分開,她的雙臂緊緊地抱著他。

  他熾熱的唇搜尋著她的粉頸和臉頰,他的手捏著她的乳房,他的拇指逗弄她的乳頭,接著他的頭往下游移,尋找她的胸部。

  "艾雅?"門口傳來低聲的呼喊。"艾雅,你在裡面嗎?"

  "等--"她設法清清喉嚨和腦袋。"等一下。"她抬起頭,看到傑明壓在她的身上,他的神情跟她一樣恍惚。

  但是那只持續一秒鐘。憑著軍人的意志,傑明跳下床,拉開床單將艾雅塞進去,自己立刻躲到房間角落處的屏風後面。

  "艾雅?"在確定燈火通明的走廊上沒有人看到他後,陶德悄聲地溜進房間。他的臉和身體藏在粗糙的長袍底下,兜帽巧妙地遮住毀壞的那半邊臉。

  "嗯?"艾雅裝出剛睡醒的聲音。

  "對不起,我吵醒了你,"陶德知道艾雅昨晚徹夜沒睡地照顧他。"我覺得有件事不太對,你父親--"

  艾雅開始猛咳嗽,打斷了陶德的話。不論發生了什麼事,她都不能讓躲在屏風後面的傑明聽到她和陶德的秘密,也不能讓陶德發現她的房裡有別的男人。

  "艾雅,你還好嗎?"

  她掀開被單,"我想這事應該私下討論。"

  "還有哪裡會比你的房間更隱密呢?"陶德開玩笑地問道。

  "艾雅,你在搞什麼鬼?"

  "沒有,真的沒有,先讓我穿好衣服,我再出去找你。"

  陶德靜止不動地站著看著她。"你怪怪的,好像在緊張什麼。"

  "沒有,當然沒有,"艾雅緊張地瞄了屏風一眼,看看傑明的長手長腳是否會被看見。

  陶德順著艾雅的目光朝屏風走去,艾雅從床上跳起來,跑到屏風的後面。"先讓我穿好衣服,我們再……"她看到傑明鎮定地坐在腳凳上,對她咧嘴而笑。

  "好吧!"陶德惱怒地說道,想不透艾雅是怎麼回事,好像他以前沒看過她穿睡衣的樣子。

  傑明看著艾雅,他的表情彷彿在說:"請穿衣服吧!"

  艾雅伸手遮住傑明的眼睛,示意他應該閉上,但他只是拉開艾雅的手,親吻她的手掌,對她咧著嘴笑。

  艾雅嘟起小嘴,對傑明使個眼色,示意他不准亂來,然後伸手拿掛在他頭上方牆上的束胸。不幸地--或是幸運地,視人而定--她的胸部重重地、完全地壓在他的臉上。

  當她取下束胸時,傑明臉上的竊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痛苦的表情。

  "芙嵐在哪裡?"陶德站在屏風的另一側問道,完全不曉得。

  "我怎麼會知道芙嵐在哪裡?你有沒有在男人堆裡面找過?"

  艾雅穿上束胸,轉身要傑明替她扣上扣子。令她高興的是,他的手在發抖!

  "艾雅,"陶德說道。"別跟我玩遊戲,你對她做了什麼事?"

  "我?為什麼懷疑我?"

  "我聽說了今天早上的事,你為何同意嫁給那個男人?你知道他現在正告訴每個人你們即將結婚嗎?"

  "哎唷!"傑明弄痛了艾雅。"我不知道那件事,不過我挺喜歡的。"艾雅背對著傑明說道,然後轉身準備拿連身裙,但這次傑明不會再讓她壓住他的臉,他伸手替她拿了下來,然後抱著雙臂看著她手忙腳亂地穿衣服。

  "艾雅,你說太多謊話了,"陶德說道。

  艾雅迅速地看了傑明一眼,看看他是否聽到這句話--他當然聽到了。他對艾雅揚起眉毛,表示詢問。

  "我們待會兒再談這件事,"艾雅大聲說道。"我會私下跟你解釋。"

  "我們現在不算'私下'嗎?"陶德平靜地問道,"艾雅,你怎麼了?你對芙嵐做了什麼,是不是?"

  "沒有,當然沒有。"艾雅坦白地說道,她的頭卡在裙子裡擠不出來,因為在男人的面前穿衣服使她變得笨手笨腳。

  當她的頭從裙裡擠出來時,她突然想起入睡前和芙嵐說的每句話。她要芙嵐到沒有繪圖的那輛馬車裡等她安排陶德去接她,但是艾雅根本沒有時間做任何安排。根據從百葉窗透進來的陽光來看,她一定睡了好幾個小時。

  儘管如此,艾雅仍笑著說:"我知道芙嵐在哪裡。"雖然芙嵐很傲慢無禮,但她一向滿聽話的。她們小時候有一次玩捉迷藏,艾雅叫芙嵐躲起來,說她會把芙嵐找出來,結果家裡發生了一件小事,使艾雅把遊戲忘得一千二淨。幾個小時後,陶德發覺芙嵐不見了,這時園丁才發現芙嵐躲在花園的倉房裡睡著了。

  所以現在艾雅知道芙嵐正在馬車裡等著她,等著她叫陶德去把她帶走--遠離她所惹出來的麻煩。一想到芙嵐在悶熱的馬車裡待了好幾個小時,既緊張又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時,艾雅忍不住笑了出來。

  "艾雅!你做了什麼事?"陶德質問道。

  她的腦筋得動快一點,傑明在這裡,她不能對陶德實話實說。如果她告訴陶德她害怕父親會派一隊人馬來追她們,陶德會怎麼做呢?

  一想到這裡,艾雅的心情從嬉笑轉為恐懼。她到底睡了幾個小時?"你去找過馬車了嗎?"

  "當然找過了,有繪圖的那輛馬車不見了,而且她也沒有在另一輛馬車裡面。是孟傑明駕走馬車的嗎?"

  看到傑明搖頭後,艾雅說:"我想應該不是,也許馬車需要修理,也許有人喜歡我畫的圖。"芙嵐在搞什麼鬼?在另一輛馬車裡睡著了,被載到鐵匠那裡嗎?

  艾雅背對著傑明,等他把衣帶繫好。她看得出傑明對他們的談話內容很感興趣。

  衣帶一繫好時,艾雅幾乎是用跳的從屏風後面出來。站在窗邊的陶德一看到她,就把百葉窗打開,讓幾近昏暗的日光充滿房間。

  "我幾乎睡了一整天!"艾雅驚喘出聲,一種不祥的感覺爬進她的體內。

  "艾雅,"陶德輕聲說道。"我想芙嵐被綁架了。"

  "不,她怎麼可能會被綁架?我還沒有告訴你--"她收住口,瞄了屏風一眼。

  "還沒有告訴我什麼?"

  "這裡沒有人知道她是梅家繼承人,"艾雅大聲說道。"所以她怎麼會被綁架呢?我相信她一定在這裡。你看過馬車了嗎?"

  陶德瞇起眼;他不想對同樣的問題回答兩次,而且他對艾雅的行為愈來愈感到懷疑。"芙嵐為什麼要待在馬車裡?你知道她討厭馬車。"

  "芙嵐討厭的事情那麼多,我哪裡搞得清楚!我們去外面--找她。對,我去幫你找。"艾雅努力想理出頭緒。芙嵐不可能自己安排綁架自己,對吧?她不喜歡陶德,所以她可能決定自行逃走。但這計劃的目的就是要使傑明盡快離開這裡,以避開父親派來的大隊人馬。芙嵐若是無聲無息地溜走,這目的就達不到了,芙嵐就算再笨也該懂得這一點,不是嗎?

  這時,門上傳來急促的敲門聲。當房門砰的一聲打開時,她看到湯姆站在門口,他的神情顯示出事了。

  "他在這裡嗎?"湯姆問道。

  艾雅不喜歡被認定會知道"他"是誰。"你指的是誰?"

  湯姆不想浪費時間。"梅家的車已經抵達,他們還載了萊斯--他受傷了。"

  一聽到那句話,傑明立刻推倒屏風,大步踩過。他沒有看艾雅或是陶德一眼,逕自跟他的手下離開房間。

  艾雅想追上去,但陶德抓住她的手臂。"這是怎麼回事?"他質問道。"我不想再聽到你說謊!"

  艾雅深吸一口氣。她不知道為什麼,但是她開始確定每一件事都出差錯了。"傑明寄信給我父親,要求娶他的女兒芙嵐。"

  陶德花了好一會兒的時間才弄懂這意味著什麼。他們從未笨到敢去惹梅柏肯生氣,但是他們聽說過他的脾氣。如果梅柏肯得知艾雅和芙嵐交換身份,那他會如何處置芙嵐和陶德?他會把艾雅的下半輩子都關起來嗎?

  艾雅緊抓著陶德的手臂。"我原本想叫你把芙嵐帶走,假裝她被綁架,這樣傑明就會去追你們。哦,天呀!我不知道父親如果發現此事,他會如何處置我們!"

  陶德霍地站起來。如果他的腿沒有被弄成這樣,他會是個高大的男人。"這都是我的錯,我必須負全責。我不該讓你和芙嵐交換身份,可是--"

  "可是你愛我,"艾雅無奈地說道。"問題就出在這裡!你希望我得到快樂和自由,不論時間有多麼短暫。"她猛然抬起頭。

  "萊斯!我必須去看看他怎麼了!噢,陶德,我們做了什麼事?"

  "好了,"傑明看著陶德和艾雅說道。"我要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從傑明躲在屏風後面到現在的這兩個小時期間,他彷彿身在地獄。萊斯和克倫外出做了一整天的生意回來時,碰巧看見龍車駛出克倫的土地。剛開始他以為馬車要被送去修理,但後來他決定跟上去瞧瞧。

  距離馬車還有一百碼時,萊斯的腿被一支系有紙條的箭射中。

  紙條上寫著:"你搶了我的女人,所以我搶走你的。"

  傑明很快就得知萊斯沒有性命危險,但他還是不知道是誰帶走芙嵐。誰能走進有幾百人的屋子裡,然後在無人發覺的情況下帶走芙嵐?照道理說,對方在強押芙嵐時,應該會引起一陣騷動,不然芙嵐也應該會大喊救命吧?

  傑明一再看著紙條上的留言,越想越沒有道理。誰會做這種事?這是針對他個人而來,或是與梅家繼承人有關?

  現在,傑明唯一確定的是陶德和艾雅隱瞞了許多事情。他們坐在椅子上,傑明在他們的面前來回地踱步。"你們有兩秒鐘的時間把每件事告訴我。"

  "不然你會怎麼樣?"艾雅交叉著雙臂譏笑傑明。"就算我知道,我也不會告訴你!我受夠了你把每件事都怪罪到我頭上!我和萊斯的中箭無關,容我提醒你,萊斯曾經向我求婚,我想我會同意。我會照顧他直到他恢復健康,然後和他結婚。接著--"

  "艾雅和芙嵐計劃一椿假的綁架。"陶德疲倦地說道。

  "陶德!"艾雅驚喘出聲,不敢相信陶德會背叛她。

  陶德並沒有看向她,但是她看得出他的眼底閃著怒火。"你還沒有瞭解到芙嵐真的被綁架了嗎?我們不知道她被抓到哪裡,如果歹徒知道她就是梅家繼承人,他可能會要脅芙嵐的性命以勒索贖金。"

  彷彿一座山落在她的頭上,艾雅突然瞭解到芙嵐很可能有性命危險。如果芙嵐真的出了什麼事,那會是她的錯。芙嵐曾說過如果她假扮繼承人,有危險的人將會是她。

  "為什麼?"傑明看著陶德說道,設法控制住自己的怒火。

  "那封信,"陶德答道,仍沒有看艾雅。"你說過要寫信給梅柏肯要求娶他女兒,芙嵐以為她能夠阻止你,因為她知道她父親絕對不會同童。她極欲擺脫和包奎格的婚事,她以為如果能夠騙你和她秘密結婚……"

  陶德的聲音逐漸消失,他看著傑明,正如傑明也看著陶德。現在他看得出傑明為什麼會成為優秀的軍人了。他的手指撫畫著頸部,房間好像突然變得很熱。"當芙嵐發現你已經把信寄出時,她怕她父親會派人過來。所以我們決定由我把芙嵐帶走,然後你會去追我們。如此一來,當梅柏肯的手下抵達時,你們倆都不會在這裡。"

  "於是你計劃一樁假的綁架?"傑明問道。

  "不,"艾雅沉重地說道。"是我計劃的,陶德和此事無關。我原本要去進行這個計劃,可是我竟然睡著了。"

  從進入房間後,陶德首次正眼看著艾雅;她的確很勇敢,但現在他似乎只記得傑明推倒屏風走出來的情景。艾雅在那屏風後面穿衣服;在他進入房間之前,他們做了什麼事?

  "還有什麼其他的秘密?"傑明冷靜地問道。

  "其餘的都不重要。"艾雅坦白地說道,因為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芙嵐的安全。

  "這不是她的錯,"陶德在傑明對艾雅問下一個問題之前迅速說道。"她只是想救芙嵐,你有沒有想過梅柏肯會如何處置艾雅?他認為表姐妹應該互相照顧。"陶德嚥著口水,因為他想到梅柏肯發現交換身份的事時會有多麼震怒。"想騙你結婚的人是芙嵐,如果梅柏肯必須買下半個倫敦才能使你們的婚姻無效,他也會在所不惜!"

  "我懂了,"過了半晌後,傑明說道。"每個人都有秘密,但現在芙嵐真的被綁架了,而且我們不知道綁匪是誰。"

  "那全是我的錯,"艾雅自責地說道。"如果芙嵐遇害,那會是我的錯。"

  傑明走向艾雅,跪在她的面前。"小魔女,別喪氣。不論是誰抓了她,都有可能對她一見鍾情愛是她。"他托起艾雅的下巴。"況且,如果要追究起來,這應該是我的錯。紙條寫著'你搶了我的女人,所以我搶走你的。'但問題是,對方應該留下姓名地址,我才能知道到底是哪一個被我戴了綠帽的男人。"

  當艾雅對那些話的憤怒取代原先的自悲自憐時,傑明對她笑笑,然後站了起來,恢復嚴肅的表情。"你可以坐著,陶德,待會兒可能需要用到你的腿。看來,我必須找到解決的辦法。"話才剛說,房門就砰的打開,湯姆推著兩個人進來,一個是年輕的俏女傭,另一個(從他的氣味判斷)是馬僮。光是看他們的臉色就知道湯姆發現他們時,他們正在做什麼。

  "快說!"湯姆命令道。

  女孩跌坐在地上,用圍裙掩著臉大聲哭了起來。男孩好像很想走過去安慰她,但是他抖得太厲害了。

  傑明對湯姆投以確認的眼神後,他走到女孩的面前,對她伸出手--那已足以使女孩平靜下來。看到傑明的眼神、他身上的華服、他優雅的氣質,女孩的淚馬上就乾了。

  傑明開口時,他的聲音像蜂蜜般柔軟。那種語調艾雅只聽過一次;在她是黛安娜的時候。"沒有人會傷害你或處罰你,我只是要你把所知道的告訴我。"

  男孩仍坐在地上,嫉妒地看著傑明。他站了起來,走向艾雅。"你是指那個美女嗎?世上最漂亮的美女?"

  傑明轉過身,他的眼神令男孩噤聲,然後他回頭看著女孩。"把你知道的事告訴我。"

  女孩對男孩投以沾沾自喜的眼神後,她望入傑明的眼睛。"她走進馬廄,到你們的馬車旁。"

  "是芙嵐嗎?"

  "對,是那一個。我去馬廄是因為廚房太熱了。"

  "哈!"男孩說道。"那不是她在那裡的理由。"女孩甚至沒有看男孩一眼;她僅專注於傑明的眼睛。"她一副很不高興的樣子,問我哪一輛是她的馬車,接著又說我不會知道的,事實上我真的不知道。"

  艾雅看了陶德一眼,芙嵐甚至不記得自家的馬車。

  "我,呃,站在牆外一會兒--"

  男孩不屑地哼了一聲。

  "但是每句話我都有聽到。我看到一個很高大的男人走進馬廄,我喜歡高大的男人,"女孩用做夢般的眼神看著傑明。"不是矮男人或是男孩。"

  "廢話少說!"湯姆斥責道。女孩做夢的表情一掃而盡,"這男人就問她是不是在找人。她說是的,他是不是要來綁架她?我猜那回答使對方嚇了一跳,但是他說:'是的,如果你是梅家繼承人,那我是來綁架你的。"女孩敬畏地看著傑明。"她真的是梅家繼承人嗎?"她的眼睛大睜。

  傑明對她笑笑,並沒有回答。"然後呢?"

  "他和她走向繪了圖的馬車,說那是他見過最漂亮的馬車然後他說:'畫在馬車上的人是你!'並且說她是他見過最漂亮的人--也許除了另一個人以外。於是他要求她坐在旁邊,這樣他才能一邊駕車一邊看著她,以便決定誰最漂亮。"

  "然後他們駕著馬車走了。"傑明低聲說道,然後轉向湯姆。"開始尋找,打聽她的消息,我們必須找到她。"湯姆把那兩個人帶走後,傑明轉向艾雅和陶德。"你們可以走了。"傑明心煩意亂地說道,他們看出他的憂慮。

  走出房間後,陶德表示他要去協助尋找。"你還好嗎?"

  "我沒事,"艾雅答道。"去幫他們找吧!"

  陶德對她笑笑後離開。

  但是當艾雅獨自一人時,她發現她的膝蓋在發抖。原本只是開玩笑地和芙嵐交換身份,現在卻變成一場夢魘。當初如果投有交換身份,現在會是她被抓走嗎?也許芙嵐會學聰明而不胡亂掙扎,如果是她被抓,她一定會又喊又叫,最後落得撕票的下場。

  在詢問僕人戴家的私人教堂怎麼走後,艾雅就到那裡去禱告。她祈求芙嵐不會發現她是真的被綁架,因為如果芙嵐一害怕,她可能會使綁匪做出對她不利的事。艾雅祈禱芙嵐平安歸來,並要求能得到她的原諒,更希望父親收到傑明的信時,千萬別大發雷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4-12-29 14:04:16

第12章

  陶德不是一個愛喝酒的人,但現在他很想把自己灌醉以忘卻所有的不快。過去這幾個星期來所發生的事都是他的錯。他和艾雅一樣,相信梅柏肯此刻正帶著大批人馬趕往戴家。頓時,他的眼前浮起艾雅被銬在梅家馬車裡的景象。

  不僅艾雅有危險,落在綁匪手中的芙嵐也生死未卜,此刻傑明正翻遍戴家上下,想查出什麼蛛絲馬跡。但是到目前為止,仍是一無所獲。

  艾雅待在房間裡,傑明要她畫出芙嵐的畫像,好讓他派人四處詢問是否有人見到芙嵐。

  艾雅一張接著一張地畫著,每一張都極為酷似芙嵐,但陶德在擔心芙嵐安危的同時,卻發現自己一直在想著艾雅即將失去的自由。過不了多久,梅柏肯就會抵達這裡,把艾雅送到包家。

  一想到這裡,陶德不禁打了個冷顫。包家雖然有錢,但陶德知道包奎格在孩提時的一場意外後,已經不是一個完整的男人。正如艾雅所猜測的,她將不會有孩子,不會有正常的婚姻生活。

  陶德非常清楚艾雅的未來。她父親會來這裡把她帶走,然後強迫她嫁給包奎格,而艾雅會乖乖聽話,因為取悅父親是她在這世上最想做的事。

  正因為陶德知道什麼正在等待艾雅,所以他無法拒絕艾雅擺脫梅家繼承人的身份、以享受這幾個星期的自由。他很清楚被人們當成怪胎盯著瞧是什麼滋味--這是他和艾雅有的共同之處。為了讓艾雅享有短暫的正常生活,他容許艾雅和芙嵐交換身份,如今每件事都出了差錯;芙嵐的性命堪慮,而艾雅即將被她父親帶走。

  "我必須想辦法,"陶德大聲說道。"畢竟,她們倆都該在我的保護之下。"一想到自己總是比較關心艾雅而忽略芙嵐,陶德幾乎被罪惡感淹沒。梅柏肯將兩個女孩交給他照顧,但是他卻棄芙嵐不顧,以至於她寂寞得急於把自己嫁掉。

  陶德走進馬廄,望入每座圍欄,直到他找到那個看見芙嵐被帶走的男孩--他正憤怒地擦著馬。

  "走開,"男孩沒有抬起頭說道。"我什麼都不曉得!"

  善於察言觀色的陶德一眼就看出嫉妒是這男孩忿恨不平的主因。"我只是想告訴你,你比他更會照顧女人,你並沒有失去你的女人。"語畢,陶德轉身準備離開。

  "等一下!"男孩說道,看著陶德轉回來。他像只好奇的鳥兒偏著頭,想要看到陶德在兜帽底下的臉。"你是他的手下嗎?"

  "不是。"陶德笑著說道。馬廄外的牆上有個火炬,一小束光湧入牆內。陶德走到那微弱的光下,放下兜帽讓男孩看到他毀壞的那半邊臉--雖然只有一下子,可是足以讓男孩看清楚了。陶德把臉轉過去,以避開男孩反感的表情,以及他自認為優越的得意笑容。

  "我想你搶不走任何人的女人。"男孩說道。

  "的確,"陶德愉悅地說道--他在很久以前就學會隱藏自己的傷。"我想問你看到什麼,不過你一定不想講,可是那一定很刺激,"

  男孩考慮了一會兒。老實說,當時他一直忙著把手伸到女孩的裙底,因此沒注意到別人在做什麼。一想到那女孩,他心裡就不是滋味。打從今天下午起,她就伯爵長伯爵短的。

  "沒有人想聽我說,"男孩怨恨地說道。"沒有人想知道我看到了什麼。"

  "我第一眼看到你時,就知道你是個聰明人,"陶德急切地說道。"我當時就認為孟傑明應該多注意你,"陶德俯身向前。"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

  男孩想了想,然後露出驚訝的表情。"他的耳朵只有一半!

  "你說什麼?"

  "那綁匪的耳朵只有一半,從這裡斷掉的,"男孩比手劃腳地說道。"耳朵的上半部不見了!"

  陶德高興得差點親吻那個男孩。他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強迫自己坐著聽男孩口沫橫飛地臭蓋了三十分鐘。最後當他得以離開馬廄時,他的第一個衝動是想把他最新的發現告訴傑明。但是走到庭院時,他改變了主意。如果他告訴傑明,傑明必定會馬上帶著手下和武器前往,那麼芙嵐可能會在混戰中受傷。不,陶德自忖著,這事最好由他一個人來做,因為他能夠潛入別人無法到達的地方,況且這全是他的錯,不是嗎?

  從繫在箭上的紙條內容來看,綁匪似乎認為傑明知道是誰抓走芙嵐,所以也許傑明身邊的人也會知道。陶德當然不會叫傑明告訴他,但也許萊斯不討厭有人去看看他。

  "我是來逗你開心的。"陶德站在萊斯的房門外探頭說,他的腋下夾著一瓶烈酒。

  "歡迎,"萊斯說道,從床上坐起來,但隨即就痛得縮了一下身體。"有芙嵐的消息嗎?"

  "還沒有,不過那不是我來這裡的原因,唉呀,你必須把那件事拋到腦後,否則你的腿永遠不會好。我來告訴你一個有趣的故事。"

  兩個小時後,陶德微笑地離開萊斯的房間。要誘使萊斯談他見過的奇人奇事並不難。

  "沒有人會比歐亨利更笨了,"閒聊了一個小時後,萊斯如此說道。"小時候傑明的哥哥艾德用劍打他的頭,結果不小心把耳朵的上半部砍下來,歐亨利哭著說他會變成聾子。一直到現在,他還是相信自己缺了那半個耳朵影響到他的聽力。"

  "這個叫歐亨利的是什麼樣的人?"陶德問道,盡量使聲音保持平穩。"危險嗎?"

  "亨利?不,他一點也不危險,只是蠢得無以復加。他愛傑明的妹妹裴玲,多年來一直想強迫孟家把裴玲嫁給他。"

  "強迫?"陶德很慶幸萊斯喝醉了,否則萊斯可能會聽出他話中逐漸升高的不安。

  "多年來他一直想從艾德那裡買到裴玲。艾德原本會賣掉她,但是傑明的父親從書堆中抬起頭說他不同意,"萊斯笑著說道。"我想他的決定是受到裴玲的影響,因為裴玲表示她寧可跳樓也不願意嫁給歐亨利。傑明的父親和哥哥死了以後,亨利跟傑明提議要用一些土地--那些地每年春天都會淹水--幾間破茅舍和幾匹老馬作為娶裴玲的條件,"萊斯喝了一大口酒。"有一次他還想綁架裴玲。"

  "綁架?"陶德幾乎無法呼吸。

  萊斯忍不住哈哈大笑。"大概是因為歐亨利的視力很差,他居然抓到傑明另外一個妹妹,把小裘丟進麻袋裡。你沒見過小裘,但是相信我,沒有男人敢惹她。我寧可打開裝滿山貓的麻袋,也不願意打開裝著氣炸的小裘的麻袋。"

  "就像艾雅。"陶德輕聲說道。

  萊斯的臉綻出夢幻般的笑容。"不,她們不一樣。艾雅只讓一個人頭痛,而小裘是讓每個人的日子都很難過--除了傑明和裴玲。我來告訴你她以前怎樣整她哥哥艾德。"

  於是萊斯開始口沫橫飛地講述另一個完全不同的故事。

  陶德已經打聽到他想知道的事,所以現在要找到這個叫歐亨的人並不難--他肯定是把芙嵐帶回家了。難怪傑明弄不懂亨利的留言:"你搶了我的女人,所以我搶走你的。"在傑明眼底,他的妹妹從來不是(以後也不會是)歐亨利的女人,但亨利顯然有另外的想法。

  現在,陶德微笑地離開萊斯的房間。他已經查出許多線索但是他應該如何處理?告訴傑明嗎?可是陶德知道傑明會怎麼做:他會丟下艾雅去救芙嵐,但事實上真正需要保護的人是艾雅。如果傑明得知事情的真相,他一定會用他的性命保護艾雅。

他該怎麼做才能使傑明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帶著艾雅離開家呢?他該怎麼做才能使傑明保護艾雅,而把芙嵐交給他呢?

  傑明憤怒地把紙條捏成一團--他不會把這張紙條拿給何人看!隨著每一分鐘的流逝,他愈來愈覺得自己愚蠢無用。到底是誰抓住芙嵐?從第一張紙條的留言來看,對方似乎認為他應該曉得,但事實是他並不知道!

  他已經兩天沒睡、沒刮鬍子了,但是在查出任何蛛絲馬跡:前,他絕對不會休息。他剛叫湯姆再把那馬僮帶來見他,因為他收到了第二張紙條,紙條上吩咐他往西到他舅舅家,然後在那裡等候進一步的通知。

  然而令傑明困擾的是信未寫的一句話:"最好妥善照顧你的女人。"

  他用的是複數--Women。也許這是筆誤;應該只有芙嵐有危險,與其他人無關。

  另一件令他困擾的是,這張紙條放在他的床上--這表示紙條是戴家裡面的人放的。

  但傑明沒有時間多想,他會去他舅舅家等候進一步的指示。同時,為了確保艾雅的安全,他會派陶德和湯姆把她帶走,因為他們是傑明唯-能信任的人。

  三十分鐘後,傑明不停地詛咒,因為湯姆和陶德因拉肚子而虛脫了。湯姆抱著肚子,一臉痛苦地衝往廁所。

  至於陶德,他虛弱得幾乎抬不起頭。"別讓綁匪抓走艾雅,"他抓著傑明的手臂說道。"你必須保護她,我怕她在這裡不安全。那人在光天化日下抓走芙嵐,他可能會再下手。"

  陶德的話正好說中傑明的擔憂。艾雅曾經告訴他這裡的每個人都曉得芙嵐是梅家繼承人,也許綁匪會認為抓走艾雅也有用處。

  由於傑明兩天沒睡了,所以他沒有時間概念,當他衝入艾雅的房間時,他不知道現在已經是半夜了。他蹙起額,發現艾雅的房裡沒有女僕--居然沒有人在保護她!"

  當他搖著艾雅的肩膀時,艾雅鑽進被子裡,傑明只好把她拉出來。

  "艾雅,"他柔聲說道。"起床,我要你跟我走。"

  "睡覺……"艾雅閉著眼睛喃喃道。

  "不,不能睡覺,你得起床。幫你穿衣服的女僕在哪裡?"

  "傑明幫我穿衣服。"

  傑明雖然很累了,但那句話仍令他不禁莞爾。他試著搖醒艾雅。"我們要去我舅舅家,我舅媽人很好,她叫瑪麗,她會照顧你。"

  艾雅打著呵欠,逐漸清醒。"你在我的房裡做什麼?你為什麼老是在我的房裡?"

  "我是軍人,記得嗎?哪裡有危險,我就在哪裡。"

  那句話令艾雅笑了出來。"找到芙嵐了嗎?"

  "沒有,不過我收到第二張紙條。我得立刻離開這裡去我舅舅家,離這裡大約是騎馬一天的行程,你必須跟我去。"

  "為什麼?"

  "因為湯姆和陶德都生病了,所以沒有人能夠照顧你,你必須跟著我。"

  傑明沒料到艾雅會突然掀開被子從床上跳起來。被子的一角打中他的眼睛,當他推開被子,用手去摸眼睛時,他毫不意外地發現手指上有血跡。

  他一手按著眼睛,另一隻手把艾雅從門口抓回來。

  "陶德!"艾雅使勁地反抗著。"如果他生病了,我必須去看他。"

  "艾雅,我又累又擔心,別讓我的日子更難過了。現在過來這裡,看看你有沒有把我弄瞎了。"

  艾雅轉過身,看到傑明的眼角流了一點血,那並沒有使她憂心,但是當傑明垂下肩膀在床邊的椅子坐下時,那坐姿使她看到他所承受的重擔。"你心愛的陶德沒事,"傑明喃喃道。"只是拉肚子而已。"

  她端來一盆水,沾濕了布,然後站在他兩膝之間擦拭他的眼睛。"有沒有什麼消息?"她輕聲問道。

  "沒有,我必須等。"

  當他抬起頭時,艾雅看到他的眼睛因缺乏睡眠而泛起黑影。如果她失蹤了,傑明是否也會如此拚命地找她?

  她知道答案。會,他會的。

  艾雅強行忍下抱住他脖子的衝動,她走開站到床邊,背對著傑明。"你要我跟你去?"她討厭自己在等他回答時,不斷在內心築起的希望。

  "我不能把你留在這裡。湯姆的身體狀況一旦允許,就會來找我們。"

  "那陶德呢?"

  "他留在這裡,克倫會照顧他。"

  艾雅轉身面對傑明。"難道克倫就不能照顧我嗎?"

  "不行,紙條暗示不只一個女人有危險,那可能是指你和芙嵐。"

  "那,你叫克倫把我帶到某個地方,"艾雅用懇求的眼神看著傑明。"哦,傑明,求求你,難道你忘了他曾經向我求婚嗎?"

  "他是開玩笑的!"傑明予以駁斥。"你在眾人的面前大出洋相,他只是不想讓你難堪!"

  "喔?是嗎?那他真是個大好人,他一定很適合我。如果你能說服他把我帶到別的地方,也許他會再向我求婚,這次絕對不會是開玩笑!"

  傑明僅對她皺眉,沒有回答。

  艾雅走上前,再次站在他的兩膝之間。"求求你,傑明,你知道我沒有錢,所以我跟你一樣必須找個好對象,而戴克倫一定會非常非常適合我,"她靠近傑明。"求求你。"

  傑明累得無法思考自己在做什麼,他把艾雅拉到懷裡用力地吻著--至少一開始吻得很用力,接下來的吻變得柔軟甜美,令他察覺到房裡只有他們,而且艾雅僅穿著薄薄的睡衣。

  他猛然拉開艾雅。"難道你這麼急於把自己嫁掉,因此嫁給誰都無所謂嗎?"

  "喔,是呀,"艾雅快樂地說道。"嫁給誰都可以,只有你不行。你永遠也不會讓我忘記我是窮親戚,而且我害你失去梅家繼承人。"

  傑明跳到一旁,舉起雙手。"你知道芙嵐的父親不會同意,現在最大的麻煩是--"他停了下來,瞪著艾雅。"我何必浪費唇舌?反正我不准你留在戴家使你自己大出洋相。你受我的保護,我必須盡到我的職責,聽懂了嗎?"

  "懂了,而且我相信戴家有一半的人也聽懂了。"

  "穿上衣服,我們一早出發。"傑明離開房間,甚至沒有關房門。

  艾雅關上門,背靠在門上微笑著,然後在房裡開心地邊哼著小調邊轉圈子。

  傑明很累,而且他的脾氣比他的黑眼圈更糟。他怎麼會決定帶艾雅同行?他很清楚克倫--還有萊斯和湯姆--會用性命來保護艾雅;她會很安全,他們會保護她,不會讓她受綁匪或是芙嵐父親的傷害。

  但即使如此,他還是無法離開她。這很沒有道理,但是他知道他必須把艾雅帶在身邊。也許幾天後他會把艾雅留在他舅舅家,不過坦白講,他不太確定自己到時候是否真能做到。

  現在天亮了,仍然睏倦的傭人開始工作,他已經準備要出發了,卻還沒有見到艾雅的影子。她不在房間裡,也沒有人看到她。有那麼幾秒鐘,他的心恐懼得快跳到喉嚨,但他隨即冷靜下來。無疑地,艾雅一定和她心愛的陶德在一起。

  一陣嫉妒感席捲而來。他並沒有想到艾雅想和童年好友道別是很自然的事;他只知道自己不希望艾雅和別的男人獨處。

  "我會孤零零的。"艾雅對躺在馬用毛毯上的陶德說道。

  "你的傑明會陪你。"

  "他不是我的,如果要說他是誰的,那他是芙嵐的。"

  陶德笑了起來。"那一點連你自己都不會相信。芙嵐想要他是因為只有他可以選擇,而他想要芙嵐是為了扶養家人,你不能怪他。"陶德輕聲說道,"艾雅,傑明是個好男人,我想他很愛你。"

  "我?愛我?你一定病得不輕了,孟傑明迫不及待地想甩掉我。"

  "喔?那他為什麼要帶你去他舅舅家呢?"

  艾雅忍不住得意地笑了。"讓我遠離戴克倫。"

  "沒錯,如果他不在乎你,為什麼要讓你遠離戴克倫呢?既然他認為你沒有嫁妝,那麼他應該知道你和戴克倫會是很相配的一對。"

  "可說是天作之合,"艾雅笑著說道。"我曾請求傑明讓我和戴克倫以及他那幾個可愛的兒子在一起。"

  "你應該是說地獄裡的魔鬼,那些孩子覺得把球果放在別人被單裡很好玩。"

  "還有蝌蚪和其他會爬的東西,"艾雅扮個鬼臉說道。"你簡直不敢相信他們拿什麼東西給管家喝!"

  "嗯,我想像得到。這幾天我一直盡量躲著,以免成為他們捉弄的對象。"

  那句話使艾雅的眼睛大睜。"你必須跟我們去,你並沒有病得那麼重,我會告訴--"

  艾雅準備站起來時,陶德抓住她的手臂。"我的確沒有生病,"他輕聲說道。"我打算騎馬去攔阻你父親。"

  "我的--噢,陶德,他會殺了我們!為什麼芙嵐總是這麼笨!如果她直接來找我,告訴我傑明想要我父親的許可,我可以做些安排。"

  "你要做什麼安排?自己寫信嗎?允許芙嵐嫁給你親愛的傑明?"

  "我的什麼?"艾雅驚喘出聲。"你知道我討厭那種只重視自己外表的人。"

  "傑明不是那種人,你心裡明白,你只是喜歡折磨他。"

  艾雅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但是他對我沒什麼用處。"

  "他想要你想到快發瘋了!當你把那枕頭給萊斯時,我想他可能哭了。"

  "真的嗎?你覺得他喜歡我?不!不要回答!他認為我是討厭鬼。"

  "是呀,所以他才要帶著你。"一聽到外面有聲音,陶德說,"他很快就會來這裡找你,你必須離開,"陶德降低音量。"艾雅,你知道我……我……"

  她很清楚陶德想說什麼,他想說那些他們從未說出口的話不過那些話也沒有必要說出來。從父親把飽受疼痛之苦的陶德送給她以來,她就一直愛著陶德。她花了好幾年的時間才使陶德信任她、使陶德克服對外人的恐懼、使陶德不再怨恨。他們一起學會了互相信賴,兩個怪人在美麗的監牢裡建立起他們的生活。

  艾雅攀住陶德的脖子。"我愛你!我愛你!我永遠愛稱!沒有你的日子我要怎麼過?"

  陶德擁著艾雅,但隨即就推開她。"在我出洋相之前快走吧!別傷害傑明,我可不希望他落得我這樣的下場。"雖然他臉上掛著笑,但他的眼神卻很嚴肅。

  艾雅強忍著淚,想不出什麼漂亮的話來反駁,她不希望讓陶德看出她很害怕失去他。

  陶德托起她的下巴。"還有,別太擔心芙嵐。"罪惡感啃噬著他,因為他不能告訴艾雅他很確定芙嵐沒有危險。

  "噢,陶德,芙嵐甚至不會穿衣服。萬一她告訴綁匪她不是繼承人而被丟在荒郊野外怎麼辦?誰來照顧她?芙嵐就算有機會也不知道要如何救她自己!"

  "那一點你就錯了。芙嵐很狡猾,她不是利用和梅家的遠親關係遠離了她那貧窮的家嗎?要不是因為她很狡猾,她現在早就是生了兩個孩子的洗衣婦了。"

  一想到嬌滴滴的芙嵐做粗活的模樣,艾雅覺得荒謬得笑了起來。

  "那樣好多了,去吧,他在等你。"

  "你不會讓我父親傷害你吧?"艾雅說道。"記住,不論他說他會如何處置你,我都會照顧你。如果我有一分錢,我會分你一半"

  陶德執起她的手,親吻了一下。"艾雅,如果你有一分錢,你會想辦法把它變成一百分。"

  "那我還是會分你一半!"艾雅笑著說道,然後迅速站起來跑離房間,結果撞到站在門外的傑明。"你在監視我!"

  "我有很多比監視你更有趣的事情要做!快走吧,再拖下去,一天都快過了!"傑明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把她帶到庭院,那裡有兩匹上了鞍和滿載行李的馬。

  "這是什麼?"艾雅瞪著一匹漂亮的小母馬問道。

  "那是馬,"傑明沒有抬起頭說道。"你沒看過馬嗎?"

  艾雅幾乎跟傑明一樣疲倦,她不想忍受他的壞脾氣。"我知道它是什麼,但是誰要騎它?"她的臉亮了起來。"陶德要跟我們一道走!"

  "艾雅,我沒有時間跟你爭辯,我們還得趕路。趕快上馬,我要出發了。我舅舅家也許已經有芙嵐的消息了。"

  當艾雅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時,傑明停下綁東西的動作看著她。"怎麼了?"

  艾雅對他無力地笑笑。"我從來沒有獨自騎馬。"

  "從來沒有……"傑明搖搖頭,"假裝你要賣掉它,而買主想看看它聽不聽話,所以你必須騎給對方看。"

  艾雅並沒有被逗笑,她點個頭,轉向馬兒,然後又轉向傑明。

  "現在又怎麼了?"

  "陶德,"艾雅輕聲說道。"我從未離開陶德,他--他照顧我。他不能跟我們一起去嗎?"

  一種未曾有過的情緒在傑明的體內翻攪,他告訴自己,因為他很累而且承受極大的壓力,所以他的感受會和平常不一樣--他不願意再多想,只把艾雅抱到馬鞍上,然後把韁繩遞給她。

  "把腿跨過去,跟著我走。"傑明沒有讓她坐女用的偏坐鞍因為他知道艾雅可能不大會騎馬,所以坐男用的馬鞍可能比較容易保持平衡。

  坐在馬上的艾雅睜大了眼看著傑明,她的眼神彷彿在說:

  "別丟下我!"儘管傑明很疲憊,但是他喜歡艾雅那樣的眼神,也喜歡艾雅這一路上將會和他獨處並且得依賴他。"我會照顧你的,艾雅,我發誓。"當她仍滿臉疑慮時,傑明咧開嘴笑,"把握這一天,"他說道。"而今天你得騎馬。"

  有那麼一會兒,艾雅一臉的驚慌失措,但她隨即抬高了下巴。"如果你會騎馬,那麼我也會。你有沒有將我的顏料裝進袋子裡?"

  "沒有,"傑明說道,微笑地跨上馬。"沒有帶畫筆或墨水或顏料或陶德,只有你和我以及星星。"語畢,他驅策馬上前,艾雅跟著他走。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4-12-29 14:04:34

第13章

  "我恨死這匹馬!我恨它!我恨它!艾雅咬牙切齒地說道,以至於下巴都痛了,但是她痛的不僅是下巴,她身上的每塊肌肉、骨頭和神經都在喊痛。

  "別再抱怨了,下來吧!"傑明抬頭看著她說道。他們在"金鵝客棧"前歇腳,傑明正等著她下馬。

  他們騎了一整天,對艾雅而言,這是她生命中最長的一天。她大腿的內側彷彿皮開肉綻,腿部的肌肉酸痛不已,身體其餘的部分感覺像是散掉了。

  "這些動物不是上帝創造的,"她告訴傑明。"它們是惡魔創造來毀滅人類的!"那漂亮的小母馬彷彿聽得懂艾雅的話,充滿惡意的眼睛直瞪著她。

  "艾雅,我累了,"傑明說道。"我好幾天沒睡,也好幾個小時沒吃束西,你就饒了我下來吧! "

  艾雅厭惡地看著他。"我沒辦法下去,因為我無法移動身上的任何肌肉,它們全僵硬掉了。"

  傑明揉著眼睛,想不起來當時為什麼堅持要帶著她,他對艾雅舉高手臂。"不然你跌靠在我身上,我會接住你。"

  "我做不到。"她低聲說道,傑明看得出她不是在開玩笑。

  也許他應該替她想想,可是他太累太煩憂了。他盡量舉高手臂,抓住她的腰想把她拉下馬--可是怎麼也拉不下來。他只好放開手,走到馬的另一側,試著把她的腳從馬鐙移開。當他扳開她的腳時,他發現艾雅全身僵硬,她的腿根本無法彎曲。

  由於傑明經常騎馬,所以他對騎馬的事並沒有想太多,但現在他發現對於第一次騎馬的人而言,一口氣騎十二個小時也許太久了。

  當傑明撬開艾雅的手指拿出韁繩時,他發現她的手指真的凍僵了。這一點他不得不佩服她;騎了一整天的馬,她沒有抱怨半句--除了鉅細摩遺地講述她有多麼討厭馬。但是他並沒有注意聽她講話,因為他唯一的目標就是去他舅舅家,看看有沒有芙嵐的消息。

  放開艾雅的手和腳之後,傑明再次抓住她的腰,想把她拉下馬,但由於艾雅沒有彎腿,所以傑明仍然拉不下來。

  "需要幫忙嗎?"一個紅臉的胖男人問道,他大概是這間客棧的老闆。

  "麻煩你了。"傑明說道。瞄了艾雅一眼,發現她正出神地望著客棧的招牌。若非她因尷尬而滿臉通紅,傑明會以為她想要開始畫酒店的招牌。

  客棧老闆站在馬的另一側,抓住艾雅的腳往傑明的方向推但是她的腿恍如魔杖般僵硬不動,而且像樹叉分開著。

  "呃……"傑明欲言又止--他的作戰訓練沒有教他如何處理這種情況。"也許你可以把馬兒拉走。"他建議著。

  "啊,是呀!'客棧老闆說道,設法保持嚴肅的表情,但是他的眼睛卻藏不住笑。他走到馬的前面,拉著韁繩帶領它從艾雅無法動彈的腿之間走出來。

  但是當他看到傑明抱著艾雅的吃力表情,而且她的腿仍像樹叉分開不動時,他再也忍不住了。他一手捂著嘴,消失於客棧裡。

  傑明不知該怎麼辦,他快要撐不住了,而艾雅的腿分開近三尺。

  "也許你想坐下來?"他建議著。

  "不能坐,我全身酸痛。"

  "是呀,但是--"傑明瞭解到他們不能保持這樣的姿勢站在門口。他把艾雅拋在肩上,設法把她的腿併攏起來。

  這工作比他想像的更要困難,他兩手各抓住她的腳踝用力推著,好像要把生銹的大剪刀合併起來。儘管艾雅痛得哭叫,那仍無濟於事。最後,憑著毅力和蠻力,傑明終於把艾雅的腿併攏起來了。

  傑明仍把艾雅抱在肩上,讓她休息一會兒才讓她滑下來站在地上。但是當他一放開她,她的腿就軟了。

  傑明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扶正。"走吧,小魔女,把握這一天,還記得嗎?"

  她瞪了傑明一眼。"我很想扼住那匹馬,割破它的喉嚨,我更想抓住--"

  傑明扶著她走進客棧,因為她的腿已經完全不聽使喚了。

  客棧裡有四張桌子,其中三張已坐滿客人,但是在角落的那張沒有人坐,而且老闆已經在長板凳上放了三個坐墊。

  一看到坐墊,艾雅的眼淚奪眶而出。"我愛你。"她對老闆喃喃道,逗得他心花怒放。

  傑明用力地將艾雅據估計到椅子上,結束她的"調情"。

  艾雅一坐下來,馬上就趴在桌上睡著了,直到端上桌的食物香味撲鼻才醒過來。她發現她還得叫醒傑明起來吃東西,因為他也跟她一樣呼呼大睡。

  "吃這個。"艾雅把一大盤食物推到他的面前。

  "外地來的,是不是?"老闆問道,他的眼睛每看艾雅一眼就發亮。"你和這位小姐要在這裡過夜嗎?"他對疲倦得眼睛半閉的傑明說道。

  "是的,"艾雅熱切地說道。"最好是有柔軟的床鋪,而且要很平,我要很平很平的床。"

  男人格格笑著。"我這裡的床是全英國最平的,除非你移動它,否則它絕對不會動。"他對艾雅眨著眼說道,很高興看到她羞紅了臉。

  "那麼我們要睡你最好的房間。"艾雅開心地說道。

  傑明想繼續趕路,直到抵達舅舅的家,但是他知道沒辦法。他原本想在今晚抵達,但是艾雅的不諳騎術使得他們慢了下來,他們至少再騎上半天才能到達目的地。一想到剛才把她拉下馬的情形,傑明無法殘忍地強迫她繼續騎馬。

  "我們需要兩個房間。"傑明對老闆說道。

  "他會打呼,"艾雅迅速說道,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們不是夫妻。"沒有人能夠跟他睡同一個房間。"當傑明說要兩個房間時,隔壁桌有個男人轉過頭來看艾雅,他現在仍然直盯著她瞧。

  "只剩一個房間,"老闆對傑明說道。"除非你想睡在馬廄裡,你吵不醒馬兒的。"

  傑明現在已經清醒得開始吃眼前的食物,他也注意到那個一直看著艾雅的男人,但是他不動聲色。"親愛的,看來你今晚得忍受我的打呼聲了。"

  老闆邊搖頭邊走回廚房,心想如果換成是他,他一定會把艾雅留在房裡--不論她怎樣抱怨他的打呼聲。

  艾雅開始覺得好了些,而且發現自己餓極了。她撕下一大塊嫩牛肉,邊嚼邊看著傑明。

  "你在動什麼歪腦筋?"傑明問道,沒有轉過去看她。

  "沒有呀!"

  "你會打呼嗎?"

  傑明轉向她,他的眼神使她覺得暖熱。"還沒有人抱怨過。"

  "傑明……"艾雅俯身向前,但是他轉回到他的晚餐。

  "別說。"那句話使艾雅歎了口氣,只好繼續吃她的晚餐。

  兩個小時後,當兩人獨處在房裡時,艾雅發現傑明打算睡地板,把床讓給她。

  "艾雅,你正處於適婚年齡,而且我不想碰你。我從不勾引受我保護的女人。"

  "除了芙嵐,"

  "我相信你知道我從未碰過她。"

  "但是你很想,對不對?"

  傑明坐在椅子上脫護脛。"你嫉妒嗎?"

  "當然沒有,我從不嫉妒芙嵐。"

  艾雅背對著傑明,把手枕在頭上。"我只是好奇,將來有一天我也會結婚,我想知道那,是什麼感覺。"她回頭看著傑明。"那感覺很奇妙嗎?"問這個問題時,她的腦海浮起那一夜與傑明做愛的情景。

  請記住我,艾雅很想說出來,記住我是你做愛的女人。或者那一夜和其他的幾十個夜晚沒有什麼不同,所以不具任何意義?

  "別那樣看著我,艾雅。"

  "我怎樣看著你?"她所有的思緒都蘊藏在聲音裡。

  傑明閉上眼睛,彷彿正設法凝聚力量。"艾雅,我只是個普通人,而你卻……"

  "我怎麼了,傑明?"

  "很美麗。"他說道,一把抓起床上的毛毯,把它丟到地上,然後像個軍人把自己卷在毛毯裡並且背對著艾雅。

  艾雅躺在床上對著天花板微笑。"很美麗……"她低語著。她想要永遠保持這個夢境,細細品味傑明對她說的話,聆聽傑明低微的呼吸聲。他沒有打呼,艾雅微笑地想著,不過就算他打呼,她也不會在意。

  幾分鐘後,她睡著了。 

  "求求你,傑明,"艾雅睜大了眼看著傑明。"求求你,"他們坐在客棧的餐廳裡,桌上擺滿了豐盛的早餐。

  "別那樣看著我,也別那樣叫我。"

  "別叫你傑明嗎?難道該叫你爵爺?當我們一起過了一夜之後?"

  那使傑明笑了出來。"你很清楚我沒碰你,儘管你一直想引誘我。"

  "才沒有!"艾雅反駁。"我只是問你一些問題。"

  "嗯,快吃,吃完上路。"

  "我不要再騎那匹該死的馬!"艾雅固執地說道。

  "你必須騎馬,你會發現你的肌肉不會再那麼酸痛,只要你--"傑明無法板著臉把話說完,因為今天早上他得扶著艾雅下樓,每一步都使她痛得呻吟。"我舅舅家離這裡不遠了,你會喜歡我舅媽的,她會把你照顧得很好。"

  "我要跟你一起。"

  "這問題我們今天早上已經吵過六遍了。你不能跟我一起,因為我不知道會去哪裡,我只知道要去我舅舅家等消息,然後照綁匪的指示帶贖金跟他碰頭。"

  "而且不帶我去。"艾雅繃著臉說道。

  "對,不帶你去。"傑明按著她的手。"我舅媽人很好,她會--會招待你,你可以替她作畫。"

  "他們對我而言是陌生人。為什麼我不能跟著你去?芙嵐是我的堂姐!"

  "艾雅,聽好,我的動作必須要快,而你沒辦法騎很久,況且這可能很危險,不論是誰抓了芙嵐都可能--"他把臉轉過去,不願意再多想。"這事沒有商量的餘地,你會妨礙我。"

  艾雅玩弄著盤裡的食物,她討厭被丟下來和陌生人獨處--那是她最可怕的夢魘。而且,坦白講,她不想和傑明分開。首先失去陶德,現在則是傑明。雖然她認識傑明的時間並不長,可是,她瞄了傑明一眼,他似乎一直在她的身邊。

  "快吃!"他命令道。

  艾雅正要說話時,一個男人的聲音打斷了她。"是你!"男人看著傑明說道。"我昨晚就覺得是你,可是又不太確定。"

  "請問你覺得我是誰?"傑明問道,啜飲一口清酒。

  "馬車上的男人,屠龍俠。"

  傑明差點嗆到。"你看到馬車?"他驚喘出聲。"什麼時候?在哪裡?"

  "往正南方的方向。"

  "不可能,紙條上寫著--"傑明迅速望了艾雅一眼,看到艾雅和他有同樣的想法。謊言!紙條留言要傑明往西到他舅舅家。但如果馬車是往南方走,那他們離馬車是愈來愈遠,而不是愈來愈近。

  "你有沒有看到是誰駕著馬車?"傑明問道。

  "當然有,一個很高大的男人,那女的坐在他旁邊,你知道的,就是畫在馬車上的那個美女。我們大伙會笑是因為那男的長得並不帥,可是卻被畫得那麼英俊。那是我見過最棒的畫,你知道那是那位小姐畫的嗎?請她告訴我們她如何畫那馬車。"

  "那是我畫的!"艾雅說道,"芙嵐不可能會--"

  傑明一手壓在艾雅的肩上,迫使她坐下來。

  "我們正在找那些人,"傑明安靜地說道。"如果你肯多說一些,我們會很感激你。"

  "那馬車真的是你畫的嗎?"男人看著艾雅問道。

  傑明深吸口氣。"如果你願意把所知道的告訴我,她會替你和你的朋友畫一張肖像畫。"當那男人繼續看著艾雅時,傑明補充了一句:"她會把你畫成身穿盔甲的騎士"。

  "兩天前看到的,"男人迅速說道。"現在應該已經走很遠了。"

  "那女的呢?她還好嗎?有沒有受傷?"

  "好得很,好到會說謊了。"艾雅嘟嚷著。

  "她看起來神情愉快。他們把馬車停靠在路邊過夜,那男的伺候她彷彿她是英國的女王。

  "現在我敢打包票那一定是芙嵐。"艾雅說道。

  傑明在桌子底下踢了艾雅一腳,示意她閉嘴。"那男的長得怎麼樣?除了高大以外,還有什麼特色?"

  男人聳了聳肩。"沒什麼特別的,棕髮、棕跟,不帥也不難看。如果再看到他,我可能也認不出來。"

  傑明沮喪地跌坐在長板凳上,整件事還是沒有任何進展。

  "除了他的耳朵。"另一個男人走過來時說道。

  "喔,是呀,"第一個男人說道,"他只有半隻耳朵,上半部不見了。"好一會兒,傑明只是呆坐在那裡,然後他咧開嘴笑,接著便仰頭狂笑起來,使得客棧裡的每個人都盯著他瞧。

  最後,當傑明勉強能控制自己時,他擠出幾個字:"歐亨利。"彷彿那幾個字的意義重大。

  傑明花了好些時間才使自己恢復正常。向那位提供這寶貴消息的男人道謝後,他埋首吃他的早餐。

  過了一會兒,艾雅才瞭解到傑明無意跟她解釋這是怎麼一回事。"你不打算告訴我嗎?"艾雅驚喘出聲。

  當傑明笑著看她時,她知道他很清楚她等得很不耐煩。"告訴我!"

  "歐亨利不會傷害人,芙嵐再安全也不過了。"

  "可是他綁架了芙嵐,當然會有危險,他一定是想--"艾雅環顧四周,以確定沒有人偷聽她講話。"跟梅柏肯勒索金錢。"

  "亨利不在乎錢,他是出於愛才這樣做的。"

  "他愛芙嵐?"艾雅的語氣彷彿這是世上最令人不敢置信的事。

  "不,他愛我妹妹裴玲,從小時候起,他就一直想娶裴玲。"

  "可是你不同意?"

  "歐亨利是個笨蛋。"

  "啊,那麼他應該愛芙嵐。物以類聚。"

  "不,你不懂,歐亨利是真的真的很笨。任何人告訴他任何事--譬如有人在非洲的山洞裡發現寶藏--他都會信以為真。小時候玩捉迷藏,他會用閉上眼睛作為躲藏的方式,因為他相信如果他看不到別人,別人也就看不到他。"

  "可是他現在已經是大人了……"

  傑明對她揚起眉毛。"去年他家穀倉的牆壁破了一個大洞,使得老鼠從破洞鑽進鑽出,偷吃谷粒,亨利於是拆掉穀倉,燒掉穀物,讓老鼠無法偷吃。"

  "他何不把洞補起來就行了呢?"艾雅問道,然後停了下來。"噢,我懂了。"她吸飲一口清酒。"那他想不想買龍布?"

  傑明笑笑。"他這人很固執,一旦下定決心,任何事都無法使他動搖,他是那種有理也講不通的人。"

  "而現在他要你妹妹。"

  "他一直想要裴玲,但是只要我活著,他休想得到裴玲!"傑明激動地說道。

  "她很漂亮,對不對?女傭說歐亨利曾說芙嵐是他見過第二漂亮的女人。"

  "對,裴玲很漂亮,"傑明微微一笑。"亨利會照顧芙嵐,他不是壞人。我哥哥艾德生前常捉弄他,但亨利從不生氣或是記恨。他認為艾德是喜歡他,才會如此'注意'他。"

  艾雅扮個鬼臉。"我很清楚別人注意你並不代表喜歡你。"艾雅說道,然後歎口氣,想要使傑明說他很喜歡她。

  但傑明僅對她眨眨眼。

  兩個小時後--在她替客棧裡的每個人畫了圖後,傑明說:"該走了。"

  "去哪裡?"艾雅問道,收拾著畫筆。

  "亨利會把芙嵐帶回家,他家離我家很近,所以我會去那裡接芙嵐,但首先我得把你送到我舅媽那裡。求求你,艾雅,別再跟我辯了,我已經決定了。"

  "為什麼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尤其你現在已經知道綁匪就是歐亨利,你說過他沒有危險。噢,求求你,傑明,我不會帶給你任何麻煩。"

  "即使你沿路都在睡覺也會帶給我很多麻煩。艾雅,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如果你的監護人梅柏肯知道我們單獨在一起會做何感想?昨晚的情況就不太妙了--我們居然睡同一個房間!"

  "梅柏肯不必擔心你會碰我,"艾雅厭惡地說道。"你只對芙嵐有興趣。"

  傑明執起她的手,親吻她的手背。"親愛的,你錯了,"他柔聲說道。"如果我能自由地選擇對象,我會熱烈地追求你。老闆,多少錢?"

  艾雅睜大了眼睛看著傑明。"真的嗎?"她低聲問道,但傑明忙著掏零錢給店老闆,沒注意到她說了什麼,於是艾雅將心思轉到如何說服傑明帶著她一起走。

  "如果我跟你一起,那會省下你不少的時間。"這話沒有效;熱淚盈眶地說她不想和陌生人在一起也動搖不了他;說她害怕梅柏肯會怒氣沖沖地出現,頂多使他眨個跟;威脅要逃走回到戴克倫的懷抱只有使他發笑;說她會將床單綁成繩索,然後從他舅舅家的窗戶逃出竟使得他更放聲大笑。

  當他們走到馬兒旁邊,傑明準備扶她跨上那可惜的馬鞍時,艾雅瞭解到她真的必須和一對乏味的老夫婦獨處了。她重重地歎了口氣。"我猜你舅媽沒有小孩可以陪我玩。"

  傑明哼了一聲。"都已經長大了。"

  "孫子呢?"

  他兩手圍成杯狀,準備讓她踩著上馬。"不,"他不耐煩地說道。"我舅媽有六個兒子,全部長大了,都還沒有結婚。"

  "喔?"艾雅說道,心想去他舅媽家也許沒那麼乏味。她把腳放在傑明等待已久的手上,但是傑明並沒有推她上馬。她納悶地看著傑明時,發現他臉上露出怪異的表情。

  "傑明?你還好嗎?"當他沒有回答時,艾雅提高音量:"傑明?"

  "你跟我一起走。"他迅速說道,然後推她上馬--他的動作之快之猛,令艾雅差點從另一邊摔下馬。

  艾雅立刻瞭解到是怎麼回事。"不,"她堅決地說道。"我認為你說得對,我應該去你舅媽家。"

  傑明沒有答腔,僅拉著她的韁繩把馬兒牽出庭院。

  "這是往南的方向!"到了十字路口時,艾雅說道。"傑明,我想我們應該談一談。你總是不讓我接近適婚年齡的男人,首先是親愛的克倫和萊斯,現在則是你的表兄弟。我真的認為你應該帶我去你舅舅家,把我留在那裡。像我們這樣沒結婚的人不該單獨在一起,況且去見六個年輕的男人對我而言是多麼難得的機會呀!你可以去救芙嵐,到時候梅柏肯也許會感激得把她嫁給你,而我也可以趁這時候找個如意郎君把自己嫁掉。想起看,傑明,我們會成為姻親!"

  傑明停住馬,轉向艾雅。"艾雅,如果你不閉上你那漂亮的小嘴,我會把你賣給吉普賽人,而且誰出價最低,我就賣給誰!"傑明轉過身後,艾雅聳了聳肩竊笑一下,然後對著陽光微笑。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4-12-29 14:04:52

第14章

  四個小時後,艾雅心想傑明若是不改初衷,把她留在某個安全舒適的地方該有多好。一如昨日,她似乎永遠下不了馬,因為她的腿既僵硬且酸痛。她很想要求傑明歇一會兒,但是她的好勝心阻止了她。

  她與傑明並騎,但兩人速度很快,因此無法交談。今天的天氣極佳,他們的兩側均是濃密的樹林。艾雅曾詢問是否可以停下來吃些東西,可是傑明說不行,他警告艾雅森林裡經常有盜匪出沒,他可不想遇上他們。

  艾雅皺著眉,望入兩側幽暗的森林。聽傑明的語氣,似乎很怕遇到土匪。雖然從認識傑明以來,她和芙嵐帶給他不少麻煩,但他一直是個好好先生。雖然他曾經把她壓在腿上打屁股--她永遠不會原諒他--但他不像是濫用暴力的人;他似乎總是用唇槍舌戰而不是動用武器。她能夠想像湯姆和萊斯作戰的情形,但是她無法想像傑明作戰的模樣。

  這也是她堅持不讓傑明和她父親碰頭的原因之一,像傑明這麼和順的人絕對應付不了梅柏肯。一想到這裡,艾雅微微一笑,因為如果她把這想法告訴陶德,他一定會說她瞧不起人。他會說艾雅相信只有平民才能有所作為,而貴族的後代一旦失去財富就會活活餓死。

  艾雅瞄了幽暗的森林一眼,然後策馬向前,但是幾分鐘後,她被兩個從路旁樹籬跳出來的男人嚇了一跳,其中一人抓住她的韁繩。"交出錢來,如果你們還想看到明天的太陽。"男人說道,猙獰的嘴臉露出邪惡的笑容。

  另一個滿臉鬍鬚的惡棍抓住傑明的韁繩,細小的眼睛閃著光芒。"下來!"他盯著傑明潔淨的黑色天鵝絨緊身背心說道,

  "請不要傷害我們,"傑明輕聲說道。"我們什麼都願意給,只要你們肯放我們走。"

  艾雅看見抓住她韁繩的男人握有手槍,感受生命裡真正的恐懼可不是她當初想要體驗的生活滋味。事實上,"恐懼"對她而言是相當陌生的感覺,所以現在的她似乎無法動彈。

  艾雅呆坐在馬上,看著傑明緩緩下馬走到她旁邊扶她下馬。

  "我喜歡這匹馬,"他們身後傳來第三個男人的聲音----艾雅根本不曉得他站在那裡。"我要這匹馬。"

  "別出聲。"傑明對艾雅耳語。

  其實艾雅早就嚇得說不出話來了。如果這些土匪把所有的東西搶走,那她和傑明該怎麼辦?或是萬一他們決定殺了她和傑明怎麼辦?她必須趕緊想個脫身之計。

  "過來,"持手槍的男人指著樹蔭說道。"過來這裡,有錢人,把口袋裡的錢全掏出來。

  "我們什麼都投有,"傑明的聲音充滿了恐懼。"我們只是路過這裡,請不要傷害我們。"

  聽到傑明充滿畏懼的聲音,艾雅感到十分厭惡,即使傑明很怕他們,也不該表現出來。他應該態度堅定地面對他們才是。

  "你們居然敢攻擊我們!"艾雅抬高下巴大聲說道。"我們是女王的使者,如果你們敢動我們一根寒毛,你們就死定了!"

  她很滿意地看到傑明和那三個土匪停下來看著她,現在他們會拔腿快逃了,艾雅勝利地想著。

  但不幸的是,她的話似乎產生了反效果。他們原本沒有注意她,而現在長得最高大的土匪從她身後一把抓住她的腰,另一隻多毛的手箍住她的頸子。

  "女王的使者,是不是?那麼你的贖金應該很高嘍?"抓住她的男人說道。

  艾雅害怕地望向傑明,有那麼半晌,她看到傑明對她的不聽話憤怒不已。

  "其實我們根本不認識女王。"艾雅低聲說道,但是沒有人理會她。

  "把口袋裡的錢全掏出來!"持手槍的男人對傑明吆喝著。"快一點,不然她就死定了。"他轉向艾雅,咧開嘴笑著。"不過,我會先好好享用她。"

  令她羞愧的是,她發現她的雙膝發軟。她一直希望自己在遇到這種情況時會很勇敢,但是這些人太可怕了,他們會殺了她和傑明嗎?

  "我的口袋裡沒有錢,"傑明說道,他的聲音幾乎顫抖了。"請不要傷害她,她不懂事,而且沒有價值。"

  "我相信她的某些部分很有價值,"緊抓住她的男人笑著說道,艾雅甚至聞得到他的口臭,而且令她驚懼的是,他開始對她上下其手。

  "我的錢全放在靴子裡,"傑明大聲說道。"如果你們肯饒我們不死,我願意把所有的錢都給你們。"

  那句話使持手槍的男人放聲大笑。"我真是愛死這些衣著體面的紳士,錢多膽子小!"

  當傑明彎下身去碰他的靴子時,艾雅的心猛地下沉。他這樣做當然是對的,但部分的她多麼希望傑明能有點骨氣。

  一切發生得十分突然,而且快得令艾雅幾乎什麼都沒看見。

  傑明從靴子裡拿出來的不是錢袋,而是一把她從未見過的匕首,他的手腕迅速一甩,匕首朝艾雅擲出!艾雅看到匕首朝她而來,但事情發生得如此快速且出乎意料,她根本沒有時間閃開。幸好,匕首沒有射中她,從她的頭部右側飛過去。

  而在下一秒,傑明拔出身側的佩劍--所有的紳士都會佩戴一把長劍,但艾雅從沒有想到那把劍會派上用場;她以為那只是裝飾品,但現在傑明俐落地拔出劍,然後--也同樣俐落地--一劍刺中持槍的男人。

  艾雅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看到那男人低頭看著刺穿他腹部的劍。他看不到(但艾雅看得到)的是從他背部穿出的劍尖。

  站在一旁的第三個男人也看到劍尖,他瞄了艾雅和抓著她的土匪一眼,迅速消失於森林裡。

  但是艾雅沒有移動,因為在她身後的男人仍緊抓著她不放。既然傑明已經殺死他的同伴,那他會如何對待她呢?

  艾雅嚇得說不出話來,僅能看著傑明把劍抽出,然後看著那死人砰的倒地。當傑明擦掉劍上的血跡、還劍入鞘時,她仍無法言語。

  艾雅沒有說話,抓著她的男人也沒有。難道他也因眼前的景象而驚嚇過度嗎?

  傑明向她走來,完全不理會抓著她的男人。令她不敢置信的是,他一把抓住那男人的手臂,把它從艾雅的胸部底下拉開。

  這時艾雅才轉過頭,看到那男人--他仍保持同樣的姿勢--喉嚨上插著匕首。他已經死了。

  "現在可別昏倒,"傑明說道,扳開那男人放在她腰上的手。"我們必須盡快離開這裡,以免他們的同夥趕來。"

  艾雅僅能盯著傑明瞧。

  傑明對她微微一笑,將她拉開,因為她的身體已經僵硬了。"別那樣看著我,只不過是三個土匪而已。"

  艾雅不知道要說什麼,她萬萬沒想到傑明會有剛才那樣的舉動,他就像是從童話裡走出來救她的王子。

  "抓著我,"傑明說道,被她的表情逗笑了。"我想你的腿又動彈不得了。"

  傑明稍微彎下身,讓艾雅攀住他的脖子時,她突然衝動地吻著傑明。她用力地吻著,用吻來說謝謝,用吻讓傑明知道她對他的感受。

  過了好久傑明才把她拉開,目光與她相持。"艾雅,"是他僅能說的話,然後他親吻她的下巴和鼻子。"我們必須走了。"

  但艾雅沒有移動,於是傑明把她抱上馬,然後再跨上自己的馬。驅策她的馬前進後,兩人加緊騎馬的速度,而艾雅僅能做的就是努力地坐在馬鞍上。

  當他們抵達森林的盡頭時,太陽已經快下山了,他們看到一間可供他們過夜的客棧。在騎馬的這幾個小時內,艾雅盡全力不去回想所發生的事,但那些影像總是會在她的眼前閃過:那個抓著她的男人、他語出威脅、他充滿惡意的小眼睛……她想起傑明擲出的匕首從她耳邊飛過,插入那男人的喉嚨,離她的頭僅數寸遠。

  彷彿他們離現場愈遠,艾雅反而愈感到害怕。也許她最好還是被關在梅家的莊園裡,至少在那裡她絕不會遇到持槍的土匪。

  最後,當傑明停下來扶她下馬時,他蹙起眉。"你的臉色很蒼白。來吧,去喝杯烈酒。"他攬著她的肩,扶她朝客棧走去,"艾雅,一切都結束了,別再想了,我會保護你的安全。"

  他推開客棧厚重的木門,走進燈火通明的餐室,一名神情愉悅的胖女人迎面而來。

  "晚安,"她爽朗地說道,然後看著艾雅。"噢,天呀!這小姐受傷了。快,親愛的,趕緊坐下,我會照顧你。"

  艾雅聽不懂那女人在說什麼。她轉過頭,看到自己的肩膀和脖子都是血--一定是那男人的血,從匕首射中的喉嚨流出來的血。突然間,所有發生的事又歷歷在目,變得如此真實,似乎擋住了所有的光線。

  當她昏厥過去時,傑明接住了她。

  艾雅醒來時,看到傑明坐在床邊,陌生幽暗的房裡只點了一枝蠟燭,但是她分辨得出天快亮了。她一定睡了一整夜,而且從傑明疲憊的神情來看,他從未離開床邊。

  艾雅把雙眼完全睜開,對他微笑,然後驚嚇地坐了起來,但傑明把她推回床上。"不見了嗎?"她低聲問道。

  "是的,"傑明柔聲說道。"所有的血都不見了,是我清洗的。我甚至幫你洗了頭髮。"他看著艾雅的頭髮散在枕上,平常在白天時她總是把頭髮紮起來,所以他沒有機會細看,但現在她的頭髮就像一片柔軟發亮的雲。

  "你為何那樣看著我?你一定覺得我很丟臉,對不對?你一直覺得我是個討厭鬼,自從認識你後,我一直給你找麻煩。"

  "沒錯,"傑明伸手撫摸她的頭髮。"在認識你之前,我的生活平靜正常,但現在沒有一件事合乎情理或邏輯。"

  "你在取笑我嗎?"

  傑明對她微微一笑。"當然不是,"他拿起桌上的碗和湯匙。"老闆娘替你煮了一碗湯,我要你喝下去。"他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匙到她的唇邊。

  艾雅爆笑出聲。"喔,傑明,我不是殘廢。"她不想讓傑明看見她的尷尬,因為坦白講,還沒有人發覺艾雅需要人伺候。她很驕傲自己從來沒有生過病,而且通常是她照顧別人,而不是別人照顧她。

  "好吧,"傑明放下碗。"你很健康,所以我要去吃我的早餐了。"

  從他的聲音,艾雅知道自己傷了他的心,但她不是有意的。她掀開被單,跳下床,然後一手按住額頭,整個人搖搖欲墜。"噢,我……"

  當傑明並沒有衝上前來救她時,她張開眼睛,看見他臉上的竊笑。

  "繼續呀,"傑明說道。"旁邊有床,你可以完成你的昏倒。"

  她大笑起來。"噢,傑明,我餓死了,我不要喝稀湯,我要吃大塊的牛肉和兩隻雞,以及--"她停了下來,因為昨天下午的情景又突然歷歷在目,她跌坐在床上。"你殺了他們。"她喃喃道。

  傑明在她旁邊坐下,攬著她的肩。"那只是手段,我非做不可,我向來不喜歡殺戮。"

  艾雅轉向他。"我相信你不喜歡殺人,你做人那麼好。"

  "我什麼?"

  "你對每個人都那麼好,譬如陶德、芙嵐,還有你的手下。每下人都喜歡你。"

  傑明對她笑笑,然後站起來。"可是你知道我是一個軍人。"

  "沒錯,但我總是把你想成穿著漂亮的衣服騎馬,而且--"傑明笑得太大聲了,打斷了她的話,

  "穿上衣服,我去廚房看看有什麼可以當早餐。"他轉身準備離開,仍然笑個不停。

  艾雅起身,抓住他的手臂。"從來沒有人照顧過我,"她柔聲說道。"可是你卻照顧我。你叫人幫我備好洗澡水、幫我準備畫圖紙、照顧陶德,還把我從土匪的手中救出來。"她很自然地踏起腳尖,攀住他的脖子。"哦,傑明,我--"

  "艾雅,請你別再說了,"他的聲音帶有痛苦。"求求你,我無法忍受,你不曉得我內心的掙扎。我必須記住我對別人的義務,求求你。"他堅定地拿開艾雅放在他肩上的手,把她拉開。"穿好衣服,然後下樓,我會在樓下等你。"

  語畢,傑明就離開了。好一會兒,艾雅覺得若有所失,但接著她背靠在門上微笑著。過去這幾個星期來,她的思緒好像已經被傑明填得滿滿了。

  她的夢幻狀態只持續一下子。她環顧四周,看到傑明把一件鑲有黑邊的暗紅色毛織連身裙放在椅背上。

  她迅速地穿上衣服,然後奔下樓往廁所的方向跑,差點撞倒正在整理行李的傑明。

  "無法忍受和我分開,是不是?"他開著玩笑。

  "事實上,你正好擋在……"

  他笑著退到一旁。"有只松雞可以當早餐。"

  "那幫我省了一筆錢。"她邊喊邊關上廁所門。幾分鐘後走出來,看到傑明還在整理行李,於是她走上前。

  當某個東西掉到地上時,艾雅毫不思索就彎身去撿。"我的帽子!"她喊道。"我母親的帽子!你在哪裡找到的?我--"她突然想起她在哪裡弄丟帽子:在傑明的帳篷裡。她看著傑明,希望他不會想起帽子是從哪裡來的。

  但是從他的臉色來看,他顯然還記得。艾雅不喜歡他的表情,因為他的表情充滿了憤怒和--呃,也許可說是殺氣騰騰。"別那樣看我?"她拿著帽子,開始往後退。

  "艾雅,你在玩什麼遊戲?你想嘗嘗和男人上床是什麼滋味嗎?就像你一塊接著一塊地品嚐蛋糕?" 

  "我不是故意的!我看到你走出去,心想也許我可以--"

  "你根本沒有想!你對我說謊,就像你說龍布不會破的謊言一樣!"

  "我沒有對你說謊!我告訴過你我是處女。"傑明一步步逼向前,而她則一步步退後。

  "你說你叫黛安娜,長了滿臉的麻子。"

  "我怕你會打我,那是我當時唯一能做的事。"她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有說服力。

  "才怪!我給了你時間和機會說出你是誰。"

  艾雅的背靠到馬廄的牆上,她已無路可退了。"我不是有意要騙你的,我--我……"

  "你怎麼樣?我在等你回答!"

  艾雅抬起下巴。"把握這一天,"她反抗地說。"當時我在那裡,你也在那裡,有個體驗全新經驗的機會,所以我抓住那個機會。也許我第二天就會死掉或是被我父親關起來,永遠都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所以我抓住了它。"

  "你父親死了,記得嗎?溶解在石灰水裡,那是你說的話。你說的謊大多了,我已無法分辨哪一個才是實話。"

  他突然轉身,一手按住眼睛,彷彿在思考要怎麼辦。

  艾雅知道他非常重視榮譽感。"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她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我們應該忘掉此事;我已經忘記了。如果不是這項帽子,你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你可以去娶你的繼承人--"

  傑明抬起頭,他的眼神變得不一樣了。他一言不發地朝馬廄走去,艾雅緊跟在後。"傑明?"從他的表情,艾雅看得出他已經不想再談此事。"傑明,求求你說句話,告訴我你不恨我。也許你很恨我,但我發誓那只是個錯誤。"

  "給那匹馬裝馬鞍,"他對院子裡一名睡眼惺忪的馬僮說道。"快一點!"

  艾雅看到傑明叫人裝馬鞍的是她的馬。"你要把我送走?丟下我一個人?"艾雅驚喘出聲。"哦,傑明……"她跌坐在擺滿馬具的木箱上。

  傑明瞪著她。"我什麼時候曾讓你覺得我是那種會把你丟下不管的男人?"他並沒有等她回答,逕自走向他的馬,裝好馬鞍,然後牽著它走出馬廄。

  "準備好了嗎?"他兩手圍成杯狀讓她踩踏上馬。

  "大--大概好了。"她無奈地說道。她想知道要去哪裡,但是她不敢問。她最好還是乖乖地跟著走。

  三十分鐘後,傑明騎入一間白色小屋的庭院,並叫她在外面等。幾分鐘後他走出來,說:"跟我來。"

  艾雅只能點頭,看到牧師從白色小屋出來,朝山坡上石砌的教堂走去。天呀!艾雅想著,他要逼我懺悔,祈求僥恕。如果真的要我為所有的罪懺悔,那可能得在這裡待上-整天,而且還得挨餓!

  到了教堂的門口時,傑明停下來看著她,拍掉她衣領上的小樹枝,撫平她的頭髮,把她的衣服拉直。"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要做什麼?"她的眼淚快掉出來了。

  "當然是嫁給我呀!不然我們還能做什麼?"語畢,傑明就走進教堂。

  但艾雅沒有跟進去,而是跌坐在門廊的長板凳上。幾分鐘後,傑明坐在她的旁邊,握著她冰冷的手。

  "一想到要嫁給我嚇壞了,是不是?我可以理解。"

  "傑明,別開玩笑了,"她勉強說出話來,"你知道我不能嫁給你。"

  "艾雅,唯一能阻止我們結婚的是你確實很討厭我。我想你並不討厭我,對不對?"

  她抬起頭看著傑明,回想和他相處的這段時光,以及他如何改變她的生活。也許在第一天見到他時,她就已經愛上他了;也許她會和芙嵐交換身份是因為她想要傑明,但是又極欲知道傑明想要的是她,而非她父親的錢;也許"愛他"就是自從認識傑明後,她所有行為的動機。

  "對,我並不討厭你。"

  "我也不討厭你,所以走吧,牧師還沒吃早餐,我們也是。別猶豫了。"

  傑明握著她的手站起來,但艾雅沒有移動,他只好又坐下來。"你不想嫁給我嗎?你已經同意了英國半數男人的求婚。不過,也許我是你唯一不想嫁的人。"

  "不是那樣,傑明,是--噢,是錢的問題。"

  "我懂了,"他僵硬地說道。"你嫌我沒有錢,那我們當然不會結婚了。我怎麼會那樣厚臉皮呢?"

  傑明準備站起來時.艾雅攀住他的脖子,將臉頰貼在他的胸膛。"不是你沒有錢的問題,而是我將會沒有錢!如果我的--我的監護人知道我未經他的許可就結婚,他會取消我的繼承權,我將會一文不名!"

  "怎麼可能?"傑明說道,將她緊緊擁在懷裡。"如果你是他的女兒,我還能理解你的恐懼,但他只是你的監護人,不可能對你那麼苛刻。"

  艾雅離開他的懷抱,抬頭看他。"如果我是他的女兒,你仍會想娶我嗎?"

  "我會希望得到他的允許,但是不管他允許與否,我都必須娶你,因為……"

  "你是指……"

  "沒錯,我親愛的准妻子,因為在帳蓬裡的那一夜。"

  那並沒有使她覺得寬心,因為傑明承認他是因為艾雅騙了他與她做愛才要娶她,和愛或感情無關。顯然地,他的榮譽感比金錢更為重要。

  "還有呢?"傑明問道。"你還有什麼顧慮?"

  "你不像我那麼瞭解梅柏肯。金錢能給人權勢,如果他想要,他能夠得到全世界的權勢。他會使婚姻無效,然後再使你破產。"

  "梅柏肯雖然很有錢,但這國家是有法律的。艾雅,你已經被關了大半輩子,只和他以及替他工作的人接觸,他確實很有錢,但沒有你想的那麼有權勢。他不能無緣無故地廢除婚姻,況且等他發現時,你可能已經懷孕了。"

  "懷孕?"

  看到她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傑明笑了出來。"這是很自然的事。現在,還有什麼顧忌?"

  "他會奪走你的一切來傷害你和你的家人。"

  "那他可能會很失望,因為我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讓他奪走。"

  "噢,傑明,"艾雅把頭埋在雙手裡。"你要怎樣養活你自己?"

  "我們!"傑明強調地說道。"可以和親戚住在一起。孟家是個大家族,雖然有時候挺吵的,但是他們人都很好,而且很有錢,擁有的房子多到不知如何處理,所以我會要求他們給我一、兩幢房子住。"

  "為了我,你被迫做這種事,只因為我那一夜偷溜進你的帳篷,你就必須卑躬屈膝地去投靠你的親戚。"

  傑明對她笑笑。"沒那麼嚴重,"他說道--雖然艾雅說的正是事實。"我的親戚也不是靠努力工作掙得大筆的土地,而是靠娶到富家女才發跡的。為錢結婚是我們孟家人的專長。"

  "除了你以外,你打算娶一個長了滿臉麻子的女孩。"

  "沒錯,"他看著艾雅,撫摸她的臉頰。"從那一夜起,那女孩就在我心中縈繞不去。你知道我把帽子放在胸前好幾天嗎?包括被你攻擊的那天早上。"

  "哪一次的攻擊?"艾雅認真地問道。

  傑明笑笑。"和黛安娜共度一夜後的第二天早上。我醒來發現她不在時,憤怒得翻遍了整個帳篷。雖然我知道她只是個注定要當妓女的女孩,但是我覺得她很獨特。我發現了帽子,寫信給我的家人,並留一些錢給她。後來我把帽子塞在胸前,看著地圖。不曉得為了什麼,你居然向我撲了過來。"

  "你說我不能跟你們同行!"

  "啊,就是那個原因,我現在想起來了。"他的手指從她的臉頰滑到她的頸子。"如果沒有帶著你,我的生命將會多麼不同。"

  "是呀,是呀,如果沒帶著我,你現在就不必被迫和我結婚了!"

  "艾雅,我並沒有被迫和你結婚,沒有人強迫我。瞧,沒有人拿劍逼我。艾雅,請聽我說:我想娶你,聽懂了嗎?"

  老實說,要艾雅相信有人想要她並不容易,她的前半輩子都是和父親僱用的人生活在一起,沒有人是發自內心想當她的朋友。傑明的榮譽感迫使他放棄繼承人--當然,等到父親得知她有多麼不聽話時,她就再也不會是繼承人了。如果傑明發現她"曾經是"梅家繼承人,他會不會恨她呢?

  傑明托起她的下巴,使她直視他。"你的'把握這一天'哪裡去了?"

  "就是那個座右銘害我陷入困境!"艾雅厭惡地說道。

  傑明笑笑。"的確,不過我很高興有了這樣的結果。我們現在去結婚,繼續共同生活,如果你的監護人找到廢除我們婚姻的方法,到時候再來應付吧!"但傑明在內心想著:除非我死,否則這婚姻絕不可能被廢除。不過他並沒有說出來,因為他看得出艾雅好像在害怕什麼。"在這期間,我們盡情地享受對方,"他降低音量。"也許我錯了,你並不喜歡和我做愛?"

  "哦,傑明,"艾雅睜大了跟。"我很喜歡和你做愛,我很喜歡你的吻和撫摸,你的身體摸起來很舒服,而且--"

  他給她溫柔的一吻,封住她的口。"叫我等到婚禮結束已經很困難了,所以請不要再加深我的困難。聽著,如果現在結婚,晚上我們就可以睡在一起,不然今晚你得睡地板。"

  當艾雅抬頭看著他時,她的理智和情感正在交戰。她不能嫁給傑明,這一點她很清楚。即使她懷有傑明的小孩,父親還是會廢除他們的婚姻。對梅柏肯而言,他自己就是法律。不過如果她最後還是照父親的意思嫁給她的買主,也許他就不會傷害傑明和他的家人,而在此之前,她可以擁有這幾天--或甚至幾個星期--來當傑明的妻子。

  他的妻子!艾雅自忖著,一陣興奮感在她的體內奔竄。她深吸口氣。"我不喜歡睡地板。"

  那句話使傑明的嘴角微微揚起。"那麼走吧,牧師在等。"他站起來,對她伸出手,艾雅將小手放在他的手中。傑明緊緊握著,兩人一起走進教堂。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4-12-29 14:05:35

第15章

  傑明微笑地看著艾雅在房裡忙東忙西。不論她走到哪裡她似乎總是認為她必須用些方法--不是用錢,而是用行為、體貼或幫忙--才能討人喜歡。她似乎從不相信有人會因為她而喜歡她;彷彿她有什麼缺陷,必須盡力去彌補。

  但是現在,傑明看著她,知道她一點缺陷也沒有。她的一舉一動、她可愛的臀部,她胸部的輪廓……

  "過來這裡。"他以嘶啞的聲音說。

  "可是,傑明,我得把你衣服上的泥塊弄掉,而且還得--"

  "過來,現在!"

  匆忙舉行婚禮後,他們回到客棧拿行李和一隻煮熟的雞,傑明把雞撕成兩半,兩人邊騎邊吃。幾個小時後,當太陽逐漸下山時,他們來到另一間客棧,艾雅去廚房看看有什麼可以當晚餐,結果--傑明毫不感到意外--被老闆"請"出廚房,因為艾雅說了一堆老闆並不感激的更佳的管理之道。"把她留在你的身邊。"老闆不悅地說道。

  "樂意之至。"傑明把艾雅拉到椅子上坐下。

  "管理不當會害他賠錢。"艾雅嘟嚷道,但傑明只是笑笑,親吻她的前額。

  現在,兩人獨處在房裡,他拉開被子對她伸出手,被子裡的他一絲不掛。剛才傑明在脫衣服時,艾雅把臉轉過去,對於兩人之間突然的親密羞紅了臉。

  艾雅遲疑地看著他伸出的手。

  "過來嘛,小魔女,"他誘哄著。"怕我嗎?你曾經打我、燒我、詛咒我,現在的我還是那時候的我呀!"

  艾雅做事一向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所以她飛奔到他的懷裡。"噢,傑明,我好害怕,我不知道要如何當一個妻子,即使只是暫時的妻子。你曾經見過那麼多女人,而每一個都看上了你。天呀!我要如何跟法國女人及宮廷仕女競爭呢?我只是商人的女兒,這將是一件不可能的艱巨任務。"

  艾雅在說這些話時,傑明已經熟練地褪去她的衣服,親吻著她的每寸肌膚。

  艾雅停止說話。"噢,傑明,你吻得我好舒服,你是不是很有經驗?"

  傑明笑笑。"不,我是新手,所以如果我犯了錯,你得告訴我。"

  "騙人!"艾雅開心地說道。當他的唇滑到她的手臂時,她閉上了眼睛。

  "我如果會,也都是我的妻子教我的。"

  艾雅吃吃地笑了起來,當傑明的吻像雨點般落下,他的手在她的身上到處游移時,她不再思考任何事情。"告訴我要如何取悅你。"她低聲道。

  "你一直在取悅我,只是你不知道。"他的唇埋在她的頸間。

  傑明知道艾雅認為他懂很多床第之間的事,事實是他從未和任何女人同床超過一夜。他不想要長期性關係勢必會帶來的牽扯與糾纏,而且性經驗豐富的女人向來吸引不了他,所以也許他告訴艾雅他是新手是實話。別的男人或許會笑話他,但正如他妹妹裴玲所經常說的,他是一個真正浪漫的人,也或許他一直在等待一個真愛的女人。

  他很確定自己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喜愛與艾雅在一起的滋味。他想要撫摸她的全身,喜歡認為只有他碰過艾雅,他甚至喜歡艾雅是在孤立的環境長大,沒有幾個男人見過她,這種佔有慾令他很是驚訝。

  在他們新婚之夜第一次對她做愛時,他的速度太快了,因為他太想得到她,所以在第二次時,他不再急切,緩緩逗弄她逐漸高漲的熱情、細嘗她的歡愉,當她開始咬他的脖子時,他躺到床上,讓艾雅坐在他的上方。

  "噢,傑明,你真是聰明……"她閉著眼睛喃喃道,出於本能地上下移動。當她的臀部和他的遇合時,他以為自己可能會快樂得死去。他雙手抓著艾雅,幫助她更快速地移動,直到他將她壓回床上,在她的體內爆開快感,彷彿部分的他死去。

  艾雅快樂地摟著他癱軟的身體。"我好喜歡這樣,傑明。你還沒睡著吧,對不對?"

  傑明笑笑,轉過來吻她。"咱們來看看誰先想睡覺。"他把手枕在她的小腹上。

  艾雅打著呵欠企圖上馬,但是她困得看不清楚馬燈的位置。在她連續三次都沒有踩到後,傑明只好把她的腳放進馬燈,再推她上馬,當他把韁繩遞給她時,她仍頻頻打著呵欠。

  傑明不禁莞爾。身為軍人的他很習慣不眠不休地作戰,但是艾雅卻習慣每天固定的睡眠時間,她已經連續兩個晚上沒有合眼了。

  雖然艾雅整天都疲倦--甚至在吃晚餐時睡著,但是每當一關上房門,她就跟他一樣清醒。他們的衣服在幾秒鐘內全部褪盡,然後兩人就像蛇般交纏在一起,誰也不想放開對方。

  快接近天亮時,他們會睡倒在彼此的臂彎裡,直到陽光和客棧的喧嘩聲吵醒他們,才會不情不願地起床穿衣,然後下樓去吃早餐。

  新婚之夜後的翌晨,傑明醒來時發現身邊空著,不由得一陣驚慌,然後他發現艾雅窩在房裡唯一的椅子上睡著了。她旁邊的蠟燭已經燒盡,她的四周散佈著圖畫紙。傑明好奇地悄聲下床,藉著從窗戶透進來的晨曦看著那些素描,所有的圖都是在畫他,但是畫裡的他比現實生活中更為偉大。有幾張是他對抗土匪的情景:他彎下身抽出靴子裡的匕首、她看見迎面飛來的刀子而嚇得屏住氣息、傑明一劍刺中歹徒、傑明一把抱起昏倒的艾雅。

  剛開始,傑明覺得不敢置信,然後他露出笑容,覺得自己變得強壯、更勇敢且更睿智。他小心地把畫收好,溫柔地把艾雅抱到床上。快要進入睡眠的國度時,他想到艾雅也許說對了一件事:他願意放棄性命來保護她。

  但現在傑明知道他們的"蜜月"就快要結束了。今天他們就會抵達家門,兩人將無法獨處。他回頭看了艾雅一眼,發現她邊睡邊騎馬時不禁笑了起來。

  他彎身抓過她的韁繩,但艾雅睡得很沉,因此當韁繩從她的手中滑落時,她居然沒有醒來。在傑明的左邊是一大片長滿雛菊的田野,這塊地和他們剛才數個小時內所經過的土地都是屬於他的親戚。一條狹窄的泥濘小路通往山坡到一處幽靜的林間空地,孟家的祖先曾經在那裡蓋了一座小小的石屋,如今它的屋頂不見了,而且有一面牆倒塌,但是在孩提時候,裴玲曾說那裡是世上最浪漫的地方,所以現在傑明要帶他的新娘去那裡。

  當他停下馬,把艾雅抱到懷裡時,艾雅仍然熟睡著。他抱著她走進廢墟,在蔭涼處坐了下來。

  傑明曾在槍林彈雨中睡過覺,所以現在抱著妻子且背靠在石牆上並不會妨礙他。他摟著艾雅,很快就睡著了。

  當他醒來時,太陽已快要下山,氣溫也逐漸下降,於是他將艾雅摟得更緊,讓她繼續睡,獨自眺望遠處的雛菊。

  "還是認為我想用雛菊害死芙嵐嗎?"艾雅喃喃道。

  "我以為你睡著了。"

  "也對也不對。傑明,過去這幾天是我這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你對我真好。你想你的家人會喜歡我嗎?"

  "她們會喜歡你的。"傑明自信滿滿地說道。

  "她們對錢的事不會感到失望嗎?畢竟我不是繼承人。"或者該說,不再是繼承人了,艾雅想著。

  傑明微微一笑。"她們會接受你的。"

  她的頭仍靠在他肩上;她想要永遠保持那樣,但被傑明開口說話破壞了。

  "你在隱瞞我什麼?"他柔聲問道。

  "沒--沒有呀!"她沒料到傑明會問這個問題。

  "你和芙嵐、陶德對我隱瞞了某件事;我感覺得到,我見過你們三個人交換眼神,也見過芙嵐威脅你。"

  "威脅我?什麼意思?"

  那句話使傑明猛然把她推開,但是她立刻抓住了他。"別生我的氣,求求你,傑明,我愛你,非常非常愛你。當你以為我是黛安娜時,我就對你這樣說了。"

  傑明在她的旁邊坐下來,但是並沒有轉向她。"從一開始你就對我說謊。那晚在帳蓬裡我不知道你是誰,只知道你很特別,不像我以前認識的女人。也許我早該猜出你是誰,因為你和黛安娜都--"

  "都怎麼樣?"艾雅低聲問道,突然察覺到傑明從未說過愛她。

  "讓我覺得很親密,"他說道。"我不知道要如何形容,自從認識你以後,我就覺得和你很像,彷彿你是屬於我的。回答你剛才的問題,不,我不認為你想害死芙嵐,我當時也沒有那樣想。我知道我說過類似的話,可是坦白講,我只是覺得你背叛了我。"

  他轉向艾雅,抓著她的雙臂繼續說:"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見到你時的感受,那天我翻牆溜進花園,躲在樹籬後面看你作畫。你的技藝令我非常震驚,我站在那裡看你作畫一定有一個小時之久。你的每個動作又快又準確,而且非常完美。"

  艾雅非常驚訝,因為她不知道那天傑明曾觀察她。

  他撫摸著她的臉頰。"我不知道要如何描述我對你的感覺,但是我感覺到我認識了一個可以共同生活的女人,不是只有結婚或是相愛。當時我就想,如果我把父親和大哥的事,或是母親、裴玲或甚至小裘的事告訴這個女人,她都會理解我在說什麼。我覺得我可以跟你討論任何事情,我從未有過那種感覺,從未覺得我能夠……"

  他望入她的眼底。"我從未覺得我能夠完全信任某一個人,不論是萊斯或湯姆或是我的家人。我通常只告訴他們一半的事--我希望他們知道的那一半。但是當我站在那裡看著你時,我知道我信任你。"

  "你可以信任我,傑明,"艾雅低聲說道。"我寧死也不會背叛你。"

  "背叛,那就是你騙我送雛菊時,我當時的感受。"

  "我不知道--"

  "我曉得你不知道,我曉得你並沒有想要害死任何人,但是我深深地感覺到你背叛了我。我是那麼在乎你,而你卻--"

  他放開艾雅,把臉轉過去。"那也是我現在的感受,"他回頭看她。"艾雅,你背叛了我。"

  "我從未碰過別的男人!你是我唯一的男人!"

  "不要誤解我的意思!"他憤怒地吼道。"你有什麼秘密隱瞞著我?"

  "我……"艾雅想告訴他實情,但是如果她說出來,他們共處的時光勢必縮短。傑明將會非常生氣,並且會把她丟到那可憎的馬鞍上,然後兩人疾馳去找她父親。傑明會向她父親道歉嗎?因為他未經許可就娶了她?

  "我看得出你仍然不願把秘密告訴我。"

  "那沒什麼,傑明,只是小孩子的秘密--"

  她停下來是因為傑明逕自起身,朝他的馬走去。艾雅追上他,抓住他的手臂。"你不能接受現在的我嗎?"

  "你是指接受你是個騙子嗎?'

  "不,當然不是,我是指--"看到傑明的表情時,她停了下來,"現在的我就是真實的我,沒有多也沒有少。我從未想要傷害你或是任何人,我只要你接受現在的我。"

  "而我要求你信任我!"傑明用懇求的眼神看著她,"艾雅,請告訴我你到底有什麼秘密,我一直感覺到它的存在,你每天的過法都彷彿這是你最後一天,為什麼?什麼不好的命運在等著你嗎?你得到不治之症嗎?你總是說我們的婚姻是暫時的,但是我不懂為什麼你的監護人會反對窮商人的女兒嫁給貴族。"

  他再度抓住艾雅的上臂。"艾雅,請告訴我是什麼事使你心神不寧,是什麼事使你這麼害怕?"

  "我不能告訴你,"艾雅說道。"求求你,我不能說,我只想要現在,今天;除此之外,我別無所求,我們的婚姻很快就會結束了,所以請別讓它更快結束,求求你。"

  傑明放開她的手臂,揉揉眼睛。"好吧,隨便你。別告訴我,也別信任我。"

  "我真的信任你!"艾雅想抓住他的手臂,但是他掉頭走開。

  "上馬,我家快到了。"

  他冷淡的語氣令艾雅泫然欲位。她轉過身,第一次在沒有傑明的協助下跨上馬,

  艾雅在騎馬時,內心不斷在交戰是否要把實情告訴傑明,也許他會原諒她,也許……

  當他們在路邊停下來休息時,艾雅看得出傑明仍在生她的氣,因為當他把起司和麵包遞給她時,他幾乎不看她。艾雅努力地找話說。

  "你還沒有把梅家馬車的事告訴我。"提到"梅"這個字時,艾雅差點咬到舌頭。但令她高興的是,傑明微笑了。

  "你應該看看小史男扮女裝的模樣,那堪稱是世上最醜的女人。"

  "可惜我沒有看到。"

  傑明似乎沒聽到她講話。"雖然如此,但小史拿了一整盒的求婚信和情書給我看,還說了些路上所發生的事。"

  起司和麵包卡在艾雅的喉嚨。"發--生了什麼事?"

  "有個婦女相信繼承人的手放在人體上可以治療百病,所以她抱著她生病的小孩跟在車隊後面走了三天。"

  "小史怎麼處理?"艾雅低聲問道,因為她看到傑明皺起眉頭。

  "最後他只好屈服,抱了那小孩半個小時,結果……"他的聲音逐漸消失,他看著艾雅,但隨即就掉開頭。"小孩死了。那婦女詛咒小史,而且還對他吐口水。她說小孩會死是因為小史太小氣,並且說梅家繼承人擁有這麼多的神力,卻吝於分一些給別人,甚至連救救小孩子的性命也不肯。"

  "那是什麼鬼話!繼承人有錢並不意味她就會有什麼神力!"

  "沒錯,"傑明轉向她,對她微微一笑。"所以我很慶幸自己沒有娶梅家的繼承人。"

  "真的?"

  "我知道你擔心我想要娶繼承人,但那全是我的家人想出來的主意,我可不希望我的下半輩子都不得安寧,和繼承人結婚會惹來太多的責任和揣測,"他笑開了嘴。"所以你看,我寧願娶你,也不願意娶繼承人。"

  艾雅嚥著口水。"可是如果你收到梅柏肯同意你娶他女兒的信時,你可能會改變心意。"

  令艾雅錯愕的是,傑明仰頭大笑起來。他打開皮袋,拿出一張摺起來的紙。"我沒有把信寄出去。"

  艾雅差點嗆到。"那是寫給梅柏肯的信?你沒有寄?但芙嵐說-----"

  傑明親了一下她的臉頰。"芙嵐不太聰明,對不對?當她堅持要我把信交給她寄去時,我便起了疑心,所以我告訴她我已經寄了,看她有什麼反應--果然,她一臉驚懼。我猜她根本不想嫁給我,只是想讓你嫉妒,你覺得呢?"

  艾雅攀住他的脖子。"我才不在乎芙嵐想要怎樣!噢,傑明,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這意味著我們有更多時間,更多的時間!那是金錢所買不到的!噢,傑明,我愛死你了!"

  傑明不太理解為什麼信沒寄出會使她這麼開心,但是他很高興艾雅有這樣的反應。雖然他仍因為艾雅拒絕把秘密告訴他而覺得受創,但是他知道只有時間能使艾雅信任他。

  但一分鐘前他還邊思考邊吻她,而一分鐘後他什麼都不想了,只顧著更瘋狂地吻她。他把艾雅拖到路旁的樹籬後面,彷彿他是搶劫她的盜匪。

  傑明對於自己愈來愈高漲的激情感到驚訝,他覺得自己似乎得立即擁有她,不然就會死去;而艾雅也似乎有相同的感覺。兩人匆忙慌亂地褪去對方的衣服,滾到山渣樹籬的底下,極欲把對方抓得更緊。

  幾分鐘後,他們的激情耗盡了,傑明汗水淋漓地癱在艾雅的身上。艾雅撫摸著他的頭髮,心想自己有多麼愛他--而且有多麼快樂!如果父親沒有收到信,那他現在就不會帶著大隊人馬來找她,把她自傑明的身邊帶走。

  "不論發生了什麼事,傑明,都要記住我愛你,"艾雅喃喃道。"我全心全意的愛你,即使--"

  "即使怎樣?"傑明轉向她問道。

  艾雅微微一笑,設法使自己的語氣像是開玩笑。"即使我將來必須嫁給別人。"

  但傑明並沒有微笑。"你是屬於我的,不會是別人的!"

  "是的,不論發生了什麼事,我永遠都是你的。"

  傑明等她多說一些話,但是她並沒有。他再次對她的沉默、對她的不信任自己而感到挫敗。他站起來,表示該走了。

  艾雅想轉移話題,以免他繼續追問她的秘密。當傑明扶她上馬時,她說:"說你的家人的事,我知道你有個雙胞胎妹妹,她跟你一樣醜嗎?"

  傑明笑笑。"裴玲很漂亮,即使她是個瞎--傑明收住口,他一手放在馬鞍,準備跨上馬,但是他停下來看著艾雅。想起艾雅對陶德的愛,傑明知道他不必擔心艾雅會排斥裴玲或小裘或他神智恍惚的母親。

  一想到這裡,傑明對艾雅微笑,他的眼底充滿了愛意。

  "你想她們會喜歡我嗎?"艾雅再次問道。"難道她們不會失望嗎?"

  "不,當然不會,"傑明自信滿滿地說道。"我已經先派一個人去通知她們,所以她們正在計劃盛大的歡迎會,她們會喜歡你的。"語畢,他就騎到艾雅的前方帶路。

  騎在後方的艾雅可不大確定。雖然傑明很浪漫,但是她卻很實際。如果她是傑明的家人,發現放棄了娶繼承人的機會,反而帶窮商人的女兒回家,她可能不會太興奮。不過,也許她們跟傑明一樣生性浪漫。艾雅沒料到傑明的家境如此貧困。在她眼前是一幢破舊的屋子,屋齡也許有上百年的歷史--但如果它擁有的不是歷史而是新的屋頂該有多好。艾雅用商人的眼光評估這房子得花不少錢才完全修復--也許拆掉重蓋還比較划算。她無法想像這地方到了冬天會有多冷。她策馬靠近傑明,詢問他有多少土地,結果很震驚地得知他的地不到五公畝。也許將這塊小得可憐的地變成多產的果園可稍作彌補,艾雅自忖著,如果豐收,也許她可以釀蘋果酒去賣--她歎了口氣。不必想了,因為她不會在這裡,艾雅提醒自己,到了夏末她也許會在別的地方,也許會是別人的妻子;她將會是父親要她扮演的角色。

  "有那麼不好嗎?"傑明看著她問道。艾雅看得出傑明很希望她喜歡他的家。

  "不,"艾雅說道,硬擠出一個笑容。"還好啦!"

  "是你說謊的技術變差,還是我偵察謊言的能力大增呢?"

  艾雅笑笑。"我會想辦法改善你的家境。"那句話使傑明笑了出來,他俯身親吻她的臉頰。"我的小妻子,我相信你一定做得到。希望到了明年此時,你已經使這地方增值三倍。"

  "啊,那麼我應該跟你抽成。"艾雅嘀咕著,使傑明又笑了起來。

  "我妹妹會喜歡你的。"

  "那你母親呢?"

  "她,呃,我正打算告訴你關於她的事。她,呃……"傑明正在想要如何告訴艾雅他母親的心智已逐漸喪失時,一支箭劃過空中,落在離傑明腳邊一碼之外的地方。那使得兩匹馬都受到驚嚇,前腳騰空離開地面。他俯身一把抓住她的馬銜,同時控制住兩匹馬。當他看到艾雅驚恐的神色時,他咧開了嘴。"那會替我賺來更多的畫嗎?"

  "噢,是呀……"艾雅驚魂未定地說道。

  傑明笑著下馬,拔起地上的箭,打開繫在箭上的紙條。正如所料,那是歐亨利寫的,紙條的內容令他蹙眉,但是他不會告訴艾雅紙條寫些什麼。

  "他沒有傷害芙嵐吧?"傑明扶她下馬,她害怕地問道。

  "沒有,可是--"他收住口,仍然眉頭緊縮。"我必須去一趟。對不起,你得獨自去見我妹妹,我稍後就會回去。"

  "好呀……"艾雅想表現得勇敢成熟,但是一想到要單獨見他妹妹,她不禁害怕起來。

  "不必一副這麼害怕的模樣,她們會喜歡你的,我幾個小時之後就會回去。"

  "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他厲聲說道。

  "那裡有危險!一定出了什麼事,而你卻不肯告訴我!"

  "不,芙嵐沒事,但是我得去一趟。"

  "好吧,"艾雅從鞍囊裡取出一個皮袋,遞給傑明。"裡面有一些藥草,你一定要拿給芙嵐,她一向不會照顧自己。一包是治療感冒的;一包是泡在熱水裡,然後貼在胸前治療咳嗽的;第三包是她失眠時喜歡喝的藥水,第四包--"

  傑明用吻封住她的嘴。"我會確定她健康平安,並且把她帶回來給你。現在去我家乖乖等我回來。"

  他將艾雅拉入懷裡,用力地吻了許久。"等我回來。"他說道,艾雅僅能點頭。然後他躍上馬,疾馳離開,留下漫天的砂塵。

  艾雅站在路旁,看著他消失於林間。她知道事態一定很嚴重,否則他不會把她丟在陌生的地方。

  她轉過身,眺望傑明的家。當她和傑明在一起時,它看起來像是個友善的地方。但現在雲遮住了太陽,冷風吹起,使她不由得起雞皮疙瘩。她仰望著天空,心想可能有一場暴風雨正在醞釀。

  當她的目光回到那破舊的屋子時,她覺得屋裡好像也有一場暴風雨正在醞釀。也許她只是迷信,但是她感覺得到從屋裡射出來的敵意。傑明的家人該不會討厭她吧?不,當然不會,她告訴自己,她們不可能討厭她,因為沒有理由討厭她,一點也沒有。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4-12-29 14:05:57

第16章

  "小裘,"裴玲低聲說道。"是我們錯了。"

  "別又怪到我頭上,"小裘怒不可遏地說道。"我不喜歡她,我不信任她。"

  "你已經表現得非常明顯了。"

  小裘不會讓裴玲的軟心腸動搖她。在見到這個叫艾雅的女孩之前,小裘就已經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而她呆在這裡的這十天以來的所作所為,沒有一樣使小裘改變對她的看法。"你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她企圖接管這個家而仍對她心存好感呢?"

  "噢,小裘,你怎麼會變得如此不可理喻?她只不過是捲起袖子打掃廚房而已。"

  "這事攸關權力,你應該看得出來。"

  "你的意思是,其他的我都看不出來?"

  "她使我們吵架!"

  "不,她並沒有使我們吵架,是你使我們吵架。噢,小裘,這都是歐亨利那個笨蛋引起的,我為什麼會讓你把他扯進來呢?"

  "總是要有人想想辦法,我不能讓我們的白癡哥哥……"小裘的聲音逐漸消失,因為她希望別發生的事全都發生了。她們原本以為叫歐亨利"綁架"梅家繼承人會使傑明追去救她,進而愛上她。可是沒想到歐亨利並沒有把小裘替他寫的紙條又給傑明,而是自己寫了一張紙條,並且--意外地--射傷了萊斯的腿。他的箭本是要射在萊斯前方的地面,問題是歐亨利的視力很差。

  "只有歐亨利才會如此差勁,連地面都射不到。"當小裘得知萊斯中箭時厭惡地說道。

  沒想到事與願違,哥哥追去救繼承人時居然帶著艾雅,而且還在路上娶了她!現在歐亨利說除非裴玲嫁給他,否則他絕不釋放繼承人,所以傑明已經在歐亨利家周旋了好幾天,而他剛娶的妻子留在這裡,盡全力地想改變她們的生活。

  但是昨天小裘阻止了艾雅,因為她斥責艾雅誘拐傑明和她結婚的行為毀了孟家。"要不是你的干預,他早就娶到繼承人了。"小裘滿懷惡意地說道。"現在我們都別想發財了。你覺得被稱為'艾雅夫人'能使你今年冬天衣食溫飽嗎?"

  面對這樣的惡毒指責,艾雅只能一步步往後退,囁嚅著:"對不起,請原諒我,"然後就轉身飛奔到樓上傑明的房間裡躲起來。

  從那時候起,她就再也沒有露過臉,甚至沒有吃飯,每個人只知道她沒有離開房間。

  現在,裴玲和小裘獨處在二樓的房裡,裴玲對於自己允許小裘做的事情感到懊悔不已。原先她們--根據傑明寫的信--對艾雅的看法一致,認為這女人沒安好心眼,但是自從艾雅抵達後,裴玲開始有不同的觀點。

  "如果我能看到他們在一起,"裴玲說道--她的意思當然不是指真的"看到",而是指呆在傑明以及他的新婚妻子的旁邊。"我會知道傑明是否真的愛她。"但小裘認為儀表出眾的傑明不可能會昏了頭,愛上像艾雅這種普通的女人。坦白說,看到艾雅在廚房忙進忙出的樣子,她比較像是個家庭主婦,而非伯爵夫人。

  "木已成舟,"裴玲說道。"我們無法改變傑明娶了艾雅的事實。" 

  "但是我要她知道她的攻於心計把我們害得有多慘!也許她以為整理豆子就能替她贏得在這裡的地位,但是因為她的出現我們很快就會沒有豆子可以整理了。"

  "那是什麼聲音?"裴玲偏著頭,聆聽從屋外傳來的聲音。

  "我什麼都沒聽到。"

  "不,你聽,又來了。"

  小裘走到窗邊俯視院子時,她的怒火又升上來了,因為她看到那個毀了她們所有計劃的女人正坐在母親的旁邊,她可憐、發瘋的母親。

  "那是什麼聲音?"裴玲再次問道。

  小裘花了好一晌的時間才確定她看到了什麼,"艾雅寫了些東西給母親看,而她……母親笑了。"小裘不敢置信地說道。

  "我要下樓!"裴玲說道,站起來朝門口走去。雖然她看不見,但是她對這屋子瞭如指掌。

  "別讓她動搖了你,只因為她--"

  "閉嘴!"裴玲走出門口時說道,小裘緊跟在後。

  她們停在院子裡玫瑰棚架的後面,裴玲知道她們在那裡不會被看見。"她寫了些什麼?母親為什麼在笑?"

  "等一下。"小裘說道,然後跑進屋內。不一會兒,一個小孩從廚房走出,要求艾雅跟他去廚房,艾雅一離開,小裘就撿起艾雅放在長板凳上的紙張。一如往常,母親並不理會她們。她活在她自己的世界裡,沒有人能夠走進,沒有一件事能夠喚醒母親離開她的世界--除了今天、剛才。

  "那是什麼?"裴玲焦急地問道。

  小裘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答:"全都是以傑明為主角的圖畫。"她的聲音充滿驚歎,因為她從未見過這樣栩栩如生的畫。

  "是呀,"裴玲不耐煩地說道。"可是母親為什麼會笑呢?"

  小裘一張接一張地看著,嘴角忍不住泛起一絲笑意。"這些圖畫出我們所認識的傑明,"她開始對姐姐一一描述。"在這一張,他拔劍抵著村民,好像是要把艾雅從一臉貪婪的商人手中解救出來,而這張……"

  "怎樣?快講呀!"

  "傑明憤怒地看著馬車,馬車的旁側是他的畫像,好像是他和一頭猛獅搏鬥,而這張是傑明一臉困惑地看著兩個女人爭吵。其中一個是艾雅,另一個女的相當漂亮。"

  "那一定是繼承人,"裴玲說道。"還有呢?"

  "這張是傑明替一個男人畸形的腿揉藥,那男人只有腿是畸形的,身體其餘的部分都還好。他的臉轉到一邊,所以我只能看到他半邊的臉。他看起來挺英俊的。這張--"

  "怎樣?"裴玲催促著。

  小裘降低音量。"這張是傑明躺在滿山遍野的花海裡作白日夢,他的神情……我從未見過他有這樣的神情。"

  "快描述給我聽!"裴玲命令著。

  "一臉傻呼呼,事實上挺可笑的。"小裘說道,但她不是真的指傑明可笑,因為她知道那是戀愛中男人的表情。

  "偷看夠了嗎?"艾雅站在小裘的身後問道。"嘲笑完了嗎?"

  "我並不是偷看,我只是……"

  "只是怎樣?"艾雅雙手插腰地問道。當小裘沒有答腔時,她開始收拾她的畫。"你已經很明白地表示不希望我待在這裡,我很快就會離開,那一點你不必擔心。失陪了,我還得--"

  她停了下來是因為傑明的母親雙手掩面哭了起來,她立刻坐到長板凳上摟著她婆婆的肩膀。"別哭了,我會畫更多的圖。想不想看傑明屠龍的模樣?"

  小裘和裴玲相對無聲,因為她們的母親又安靜下來。她們已經有好幾年沒有見過她哭或是有任何的情緒反應。

  艾雅邊畫圖邊描述她揮的每一筆。過了好一會兒,小裘才瞭解到艾雅的畫是給母親看的,而解釋是給裴玲聽的。她看著姐姐興味盎然的臉,突然覺得嫉妒起來,裴玲是屬於她一個人的!

  "裴玲聞得到龍的味道。"母親說道,她們已經很久沒聽過她說話了。

  裴玲笑笑。"是呀,我聞得到,它綠色的鱗片會隨著光線變化顏色。我聞得到它的氣味,也聞得到傑明的汗水,他很憂慮、害怕,但是他的榮譽感迫使他去做他認為正確的事。我聞得到他的勇敢。"

  艾雅停止畫筆,看著裴玲,"你真的聞得到?你的嗅覺異於常人嗎?"

  小裘搶在姐姐之前回答:"裴玲只是瞎了,她其餘的器官並未受損,她不是怪胎。"

  "我也不是!"艾雅用同樣厭惡的語調予以駁回。

  她們的對話使裴玲像石頭般靜止不動。從來沒有人斥責過小裘!雖然小裘對家人很體貼,但是對外人而言卻是人見人怕,不過顯然地這個叫艾雅的例外。

  小裘可不會被這不尋常的反擊嚇退。"你是不是設計騙我哥哥和你結婚?"

  "對!"艾雅立刻答道。"我穿上誘人的衣服、運用我致命的美色使他陷入圈套。畢竟,他是這麼難得的好對像--即使他身無分文,而且還得扶養三個女人。當然嘍,他長得那麼英俊,那絕對會使桌上有麵包可吃。告訴我,你們如何熬過這裡的冬天?我從未見過有一家的廚房比你們的管理得更糟!看看這些果樹,它們最起碼有十年沒修剪過了,那使你們的收成減少了一半!還有,看看那些花,那根本是浪費空間,既然你們的地這麼少,那就應該善加運用,種一些豆子或是洋蔥。"

  小裘好一會兒才接得上話來。"那些花是種給裴玲的!她喜歡花,她這輩子能擁有的東西已經夠少了,所以她至少應該有花可以聞。"

  "狗屁!你姐姐只是瞎了,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今年冬天她會更喜歡聞到麥片粥的香味,而不是全世界的玫瑰香味!"

  "你居然敢--"

  裴玲的笑聲打斷了小裘。"我想你遇到對手了,小裘,我想--"裴玲停止說話,豎起耳朵,因為她聽到腳步聲。

  小裘對艾雅投以自鳴得意的表情,讓艾雅知道她不必等裴玲把話說完就知道她想說什麼,然後就轉身跑出門。裴玲知道家裡每個人的腳步聲;每當有陌生人出現時,她總是第一個知道的。

  "真是個可怕的小孩。"小裘一走出門,艾雅如此說道。

  裴玲不禁莞爾。"很抱歉--"

  艾雅打斷了她,因為她不想聽到裴玲要說的話。部分的她想把自己的真實身份告訴她們,但她又不希望自己因為沒錢而被討厭,然後因為有錢而被喜愛--當然,如果她沒被取消繼承權才算有錢。此時,她父親鐵定得知她的背叛了。

  小裘不願意讓姐姐和"篡位者"獨處,所以她馬上帶著信退回。"是傑明寫的信,他說他需要待久一點,歐亨利不肯釋放繼承人。"

  "沒有講別的嗎?"艾雅問道,討厭自己缺乏自尊心,可是又極欲知道傑明是否有提到她。距離上次做愛似乎已經過了好幾年。

  "沒有。"小裘得意地說道,把信交給姐姐。

  艾雅看著裴玲的手來回撫摸著信。"他在說謊,"裴玲說道。"傑明有危險,需要我們去尋求救援。"

  "我馬上寫信給親戚,他們會過來幫忙,"小裘說道。"我們可以--"

  "你能夠分辨一個人是不是在說謊?"艾雅對於裴玲單憑撫摸一張紙就能得知寫信者的心情而感到驚訝不已。"你知道那樣的本領能夠賺多少錢嗎?"

  小裘轉向她。"裴玲不被剝削!"叫裴玲坐在亭子裡抓著別人的手算命的想法真是令人作嘔!

  "你還會算命?"艾雅睜大了眼問道。

  好一晌,裴玲沉默地坐著聽小裘用鄙夷的語氣對艾雅解釋她們不是商人,絕不會以出賣自己的方式來賺錢。

  當裴玲再也無法忍受時,她說:"可是,小裘,我們需要錢。我們利用了傑明的英俊,所以有何差別?"

  小裘不敢置信地轉向姐姐,深深覺得遭到背叛。"那是不一樣的!"

  裴玲重重地歎口氣,不想繼續討論這個話題,她可不想夾在小裘和她新來的大嫂之間,但是她不得不承認艾雅的話引她深思。她多希望自己有些用處,而非家庭的負擔。

  艾雅看著她的兩個小姑。自從她抵達這裡,十二歲的小裘(她簡直是撒旦的女兒!)就盡可能地使她的日子像煉獄般難熬。不論她做什麼,甚至包括打掃像豬窩一般的廚房,都被小裘視為是入侵的行為。

  她多希望傑明能早日返回;他絕對能擺平他的妹妹,但現在她似乎得在這裡待更久了。傑明也許有危險,艾雅想著,他可能遭到二十個人的攻擊、被關在地牢裡挨餓而且飽受毒打……她必須用力搖頭才甩得掉這些恐怖的想法。

  她立刻想到:那芙嵐呢?誰來照顧芙嵐?萬一她困在雛菊裡怎麼辦?

  突然間,艾雅和裴玲同時揚起頭--有人來了,只不過這次艾雅很熟悉來者的腳步聲。她沒有看她的新家人一眼,逕自提著裙子跑出去。

  陶德還沒有走到門口,艾雅就看到他。她完全不在乎旁人的想法,張開雙臂向他奔去。"我好想你,我每一分鐘都想你。"她開心得淚流滿面地說道。

  陶德笑笑。"即使和你英俊的傑明在一起時也想我嗎?"

  "那當然,"她笑著說道。"丈夫怎麼能跟朋友比呢?"

  陶德揚起眉毛看著她,而就在那一刻,她發覺陶德對她的態度有點不一樣了,是因為她結婚了的緣故嗎?他為什麼不對她的笑話露出笑容呢?

  "你一定累了,"艾雅說道。"進來吧,讓我照顧你。"

  "好的。"他答道,挽著她的手走進屋內,艾雅再次感覺到他有點不一樣了。進到室內後,她一定要問出是怎麼回事。

  她交代僕人替陶德準備食物和酒,然後就帶他走上陡直的螺旋樓梯,來到樓上最好的房間。從他走路的姿勢,艾雅看得出他的腿相當痛。一經詢問,她才知道陶德今天已經走了數里路。

  一進入樓上的房間,看到兩個小姑正在等她時,她的快樂逐漸褪去,因為現在她不能獨自擁有陶德了,不過接著她心想陶德也許會喜歡裴玲,因為她看不到他的長相。

  "我要你見見我的小姑,她看不見!"艾雅說道,她的聲音充滿了驕傲。

  美麗的裴玲和穿得像個男孩的小裘都一臉茫然地看著陶德。由於陶德對美女一向保持距離,所以他以為艾雅指的是小裘。他推開兜帽,對小裘微笑,但是當他看到小裘臉上閃過反感的神情時,他立刻戴上兜帽,把臉轉過去。

  艾雅憤怒地瞪了小裘一眼,然後把陶德拉到裴玲的面前。"不,那是小裘,我要你見的是這一位。這位是裴玲。"艾雅向裴玲介紹陶德。

  "啊,"陶德說道,再次拉下兜帽,注視著完美的裴玲,好像已不在乎小裘的注視。"很難想像那麼美的眼睛居然會看不見,不過那也正容許我們可以沐浴在你的美麗之下,而不顯得無禮。"他執起裴玲的手,撫摸了一會兒。"可以嗎?"他柔聲問道,當裴玲點頭時,他滿懷愛意地吻了一下她的手背。

  艾雅和小裘都非常震驚。艾雅從來見過陶德對女人有那樣的舉動,陶德總是站到一旁,對女人敬而遠之,而且他知道要用什麼姿勢去面對別人,才不會使別人看到他臉上的疤。但現在他站在那裡並且拉下兜帽,他毀壞的那半邊臉完全露出。

  至於小裘,她比較感興趣的是裴玲對這畸形男人的反應。裴玲面對陌生人時一向非常害羞,從來不願和不認識的人獨處,現在她居然讓這可怕的男人親吻她的手背!事實上,他現在仍捏著她的手!

  小裘首先從震驚的狀態回復過來,她走到陶德和裴玲的中間,拉開他們的手,而艾雅也立刻站到她的旁邊。就在那一刻,她們倆從敵對的關係變成盟友。

  陶德轉過身,對艾雅投以慈愛、彷彿父親的眼神,然後彎身親吻她的臉頰。"啊,食物來了。來,女士們,跟我一起坐下吧,我喜歡你們的陪伴。"

  說那些話時,他很自然地挽著裴玲的手臂,帶她到桌子旁坐下。

  小裘和艾雅都震驚得啞口無言,兩人呆站在他們的後面。艾雅震驚是因為陶德的舉動違反了他的性格,而小裘則是無法相信一個長得像流浪藝人的男人居然接管了她們的家。這男人究竟是誰?

  陶德坐在裴玲的旁邊,把桌子另一側的長板凳留給小裘和艾雅。"過來啊,女孩們,不想聽我帶來的消息嗎?"

  女孩們?艾雅走向長板凳時想著。

  她們一坐下,陶德便開始講述,但艾雅卻花了好一會兒才弄懂他在說什麼。他看起來--是像她的陶德,但是他的身體彷彿被另一個靈魂所佔據,最特別的是他好像將裴玲占為已有。桌上只有一個盤子,但陶德--非常自然地--將盤子移到他和裴玲的中間。當他進食時,他會把小塊的食物放在她的手中。

  小裘突然的大叫才使艾雅聽到陶德在說什麼。

  "傑明!"小裘吼道。"歐亨利把哥哥關在地牢裡?"她拔出身側的匕首,霍地站了起來,但陶德抓住她的手臂。

  "坐下!"他命令道,小裘只能聽話照做。

  "現在我們還不能採取行動,至少在白天不能去,"陶德說道。"讓我休息幾個小時再蜇回去。"

  小裘不喜歡陶德一副把這裡當成自己家似的,"你能夠做什麼?"她輕蔑地說道。

  "小裘!"裴玲厲聲斥責。

  從剛才陶德說傑明有危險的那一刻起,艾雅就幾乎無法呼吸,現在她稍微恢復過來。"把所有的事都告訴我,我必須知道。"

  "這個叫歐亨利的沒有外人想的那麼笨,他有點狡猾,而且一心一意--"陶德停下來,望著裴玲美麗的臉龐,"想娶到你。"他柔聲說道,使得裴玲的雙頰微紅。"現在我可以理解為什麼了。"

  "那我哥哥呢?"小裘對他吼道。

  陶德不受干擾地又開始吃東西。"歐亨利表示他會把傑明一直關著,直到他同意把裴玲嫁給他;而且他也會把芙嵐關著,直到她父親付出贖金。"

  說這話時,陶德嚴肅地看著艾雅,讓她知道她父親已經得知交換身份的事。小裘低著頭看著仍握在手中的匕首,因為她知道是她造成芙嵐和傑明被囚禁。

  陶德繼續說:"歐家有幾條通到海邊的地道。那些地道又暗又濕,還築有幾間牢房,傑明這幾天就是被關在其中的一間。我曾經設法溜進去找他,但是警衛看到我的火把,因此我就被--"他微微一笑。"拘留了。"

  裴玲倒抽了一口氣。"那你是如何逃出來的?"

  "我扮小丑,"他簡單地答道。"我只須做一些白癡的動作,他們就笑了。"

  對於小裘和艾雅而言,陶德的話很容易理解,但裴玲卻感到一頭霧水。"你怎麼做到的?"

  令小裘和艾雅看得傻眼的是,陶德執起裴玲的雙手,將它們放在他的臉上,引導她的手指撫摸他臉上的疤,然後下移到他的脖子。

  "我的腿也有疤痕。"他望入她的眼睛,兩人的鼻子僅隔數寸遠。

  "如果你敢讓我姐姐摸那裡,我會殺了你!"小裘咆哮著。

  裴玲再次羞紅了臉,連忙把手抽回。

  陶德笑笑--艾雅從未見過那樣的笑容,重回他的食物。

  "我們可以求助親戚,"小裘說道。"他們會掀了歐亨利的家,把他絞死--"

  "來不及,我今晚就必須蜇回去瞧瞧。"

  "是呀,我相信你會很有幫助。"小裘輕蔑地說道。

  陶德並沒有答腔,僅看了小裘一眼就使她閉嘴。他讓她知道她只是個孩子,如果她想和大人在一起,最好守規矩。那眼神和傑明教訓他小妹時的眼神如出一轍。

  "我能夠自由地進出,沒有人會留心像我這種長相的人,我只是來這裡跟你們解釋一下目前的情況。"

  "那芙嵐呢?"艾雅問道。"她是否得到照顧?"

  有那麼半晌,艾雅覺得陶德臉紅了,不過那一定是她眼花。

  "芙嵐沒事,她被關在塔樓的石室裡,歐亨利親自照顧她,幾乎不讓任何人進去,"陶德笑笑。"除了能逗她開心的人。"

  艾雅伸手去握陶德的手。"告訴我,我能夠做什麼,只要能救出傑明,就算是放棄性命我也願意。"

  他的目光與艾雅的鎖住。艾雅深愛傑明,突然間他覺得吃醋,但他隨即就控制住自己。他輕捏一下艾雅的手。"你幫不上忙的,警衛肯讓我進入地道,不過要把傑明弄出來就難了,因為我不可能帶他從大廳走出來。雖然你的傑明是個優秀的軍人,"他對艾雅投以溫暖的笑容。"但是也不可能獨自打敗歐亨利所有的手下。"

  "還有什麼方法能夠把他救出來?"艾雅問道。

  "我不知道地道有多長,感覺上好像有數英里。有的是舊礦坑,有的是地下室,我想連歐亨利也不見得知道;他就算知道,恐怕也忘了。不論它們是什麼,只有地鼠才知道怎麼走。"

  "或是瞎子。"裴玲輕聲說道。

  "不行!"小裘吼道。"傑明會--"

  "安靜!"陶德命令道,然後轉向裴玲,他的目光探索著她的臉。"沒錯,"他若有所思地說道。"瞎子在黑暗的地道占很大的優勢。第一次去看傑明時,我帶了火把,想看看地道通往哪裡,結果被警衛阻止。後來我另外找了一天到歐家附近的樹林裡尋找地道的出口,仍然一無所獲,彷彿它們沒有出口。"

  "可是如果我們能夠把傑明藏在地道裡等待救援,也許就能夠把他救出來。"艾雅說道,她的眼睛顯露她逐漸升高的恐懼。當陶德避開她的目光時,她說:"你並沒有把所有的事都說出來!你還隱瞞了什麼?"

  "是的,"裴玲說道,伸手撫摸陶德的掌心。"還有更多的危險你沒有告訴我們。"

  "昨天早上,歐亨利的哥哥抵達了。"

  當艾雅聽到裴玲和小裘同時倒抽了一口氣時,她知道真正的危險來了。

  陶德垂下眼,降低音量。"他的哥哥諾特斥責歐亨利愚蠢,說他手上有梅家繼承人,卻想娶孟家的窮女兒。由於諾特已經結婚了,所以他想強迫芙嵐嫁給他的弟弟,可是傑明表示梅柏肯已經命他為芙嵐的監護人,所以芙嵐未經他的許可不得結婚。當然,傑明絕不會簽署任何文件把芙嵐嫁給亨利,所以他被關在地牢裡挨餓,僅靠一些水維持生命。"陶德抬起頭,看著艾雅。"把他救出來時,他會需要看醫生。"

  那句話使艾雅站起來望向窗外,她不想讓別人看見她的眼睛。

  "他們對他做了什麼?"裴玲低聲問道。

  "不斷的鞭打。我是唯一被允許進去看他的人,因為他們不曉得我們認識。不論他們怎樣虐待傑明,他還是使諾特相信他對梅柏肯有影響力,只有他才能同意這項婚姻。"

  "他那樣做保護了芙嵐,"艾雅輕聲說道,轉過來面對大家。"芙嵐無權決定她自己的婚姻,唯一能讓她結婚的人是傑明。"

  "沒錯。"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4-12-29 14:06:15

第17章

  陶德停下馬車,屏息觀察朝他走來的男人,他知道這些人是歐亨利的手下。像他這種長相的缺點就是人們會認得他而且記住他。

  但是當他們看到他,並開始嬉戲地拳打對方、咧嘴而笑時,陶德知道他們毫無戒心。那樣很好,因為他的馬車裡藏了三個女人,她們躺在如山的花堆底下。

  "你載了什麼東西?"其中一個男人問道,他一看到陶德就笑彎了腰。

  "要送給梅家繼承人的花,"陶德快活地說道。"還有什麼會比送花更能追求到女人?她今晚就會是他的人了!"

  躲在粗麻布底下的艾雅非常驚訝,因為她從沒聽過陶德用這樣的語調說話。陶德生來就很嚴肅,有時會把責任看得太重,但現在他說話的語調似乎很期待別人因為他的話而笑。

  歐亨利的手下的確笑了。"你最好把那些花種回去吧!"其中一人說道。"繼承人不需要它們了。"

  "啊,那麼,"陶德說道。"我可以把這些花改到我的婚禮上去用。"

  那句話使所有的人捧腹大笑,彷彿這是他們聽過最滑稽的事。而在馬車裡,艾雅感覺得到躺在旁邊的裴玲全身繃緊,雙手握緊成拳。

  "也許你可以娶繼承人,"其中一人說道。"只要你找得到她。"

  "喔?"陶德的語氣彷彿那句話對他毫無意義。"她躲起來了嗎?還是她父親來接她了?"

  只有艾雅聽得出陶德提到梅柏肯時聲音裡的恐懼。

  "她逃走了,"其中一人說道。"畫了一條路逃出去了!如果你看到她,叫她畫一個門進來吧!"

  語畢,所有的人都笑得再也說不出話來,他們揮手讓陶德駕馬車通過。

  十分鐘後,陶德把馬車停在一株巨大的橡樹下,然後走到馬車的旁側,從小水桶裡舀一些水喝。

  "你們聽到了嗎?"他對馬車裡的三個女人問道。

  小裘掀開粗麻布,跳出馬車。"我去找她。"

  "不行!"陶德說道,覺得在救出傑明之前,這女孩是他的責任。

  "這裡的每個兔子洞我都知道,也許我能夠找到地道的出口。如果繼承人迷路了,她會不知道怎麼走。"

  "我不能讓--'

  裴玲推開滿懷的花,坐了起來。"她認識這裡的每個牧童和養牛的人,只要有陌生人出現,大家都會注意她,小裘必須去找她。"

  艾雅也坐了起來。"你說過我們不需要她。噢,陶德,別讓芙嵐獨自在野外遊蕩,你知道她會無法照顧她自己。"

  "那一點你就錯了。"陶德蹙著眉說道,但是他知道她們說的話有道理。

  "求求你。"裴玲柔聲說道,那使陶德點了頭。

  小裘沒有等陶德開口就往歐家的方向跑去。

  陶德用柄勺舀水給艾雅和裴玲喝時,他看著她們。憑著艾雅卓越的繪畫技術,她已經把她自己和裴玲變成憔悴的老太婆。不過陶德告訴裴玲,在他的眼底,她無瑕的美麗不可能因此而減損。

  至於小裘,陶德表示不必給她做任何偽裝。她一身男孩子氣的外型還需要什麼偽裝?"該不該把她打扮成女孩樣?"陶德用少見的壞心眼口吻說道。"可是不行,艾雅,連你都沒有那個天分能將她打扮成女孩,"

  所以現在他很高興擺脫掉小裘,因為她的不服從著實令人頭痛,而他的計劃需要合作。

  他們抵達歐亨利的屋子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即使他很擔心芙嵐,他還是很高興見到歐家一團混亂。芙嵐如何從塔樓的石室選出來的?

  陶德很快就探知芙嵐尚未被找到,而傑明仍被關在地牢,拒絕簽署任何文件。他再度發誓等這一切結束後要殺了小裘,因為歐亨利告訴他,綁架梅家繼承人來強迫傑明把裴玲嫁給他,全是"孟家那古怪的小女孩的主意"。見過裴玲後,陶德拒絕相信她知道小裘的所作所為。

  陶德知道諾特派了人守在大門,預防任何與孟家女人有一點點相像的人進入。諾特說,他絕不讓孟家那些像亞馬遜女將的人前來救走她們的兄弟,所以每個進門的女人都要受到檢查。

  但沒有人會注意陶德和他那一車的花,即使看到了也是哈哈大笑。

  "他扮演小丑太可笑了,大家已認定他是這個角色。"裴玲低聲對艾雅說。後者完全同意。

  他們進入院子後,陶德把馬車停住,將歐亨利拉到馬車旁邊,表示願意提供幫助找回芙嵐。女人都喜歡花,不是嗎?如果他撒了滿地的花,芙嵐一定會被吸引回來。那些花是誘餌,難道亨利看不出來嗎?

  "就像用起司誘捕老鼠。"亨利驚歎道。

  "沒錯,"陶德答道。"不過,別把這計劃告訴你哥哥,否則他會先找到繼承人,搶走所有的功勞。"

  "是呀,"亨利說道。"諾特認為他是村裡唯一的聰明人。"

  "那麼,花要撒在哪裡呢?"陶德問道,艾雅感覺得到歐亨利的心智一片空白。"撒在地牢裡如何?"陶德建議著。"她會先去找那囚犯,對不對?"

  "是呀,那當然,"享利俯身向前,對陶德耳語:"別讓我哥哥看見你,因為他不讓任何人下去那裡,甚至連我也不行。"

  "那你為什麼不去告訴他這是你的家,不是他的家;而且她是你的繼承人,叫他永遠別再干預你的生活?畢竟,聰明的人是你,才能把梅家繼承人綁架到。"

  "可是,那會使諾特很生氣。"

  "是呀,等他發脾氣時,我就可以去把花撒在地牢裡。你該不會是怕你哥哥吧?"

  "呃,大概吧……不!我才不怕他。去把花撒在地牢,沒什麼大不了的!"

  "就是嘛!"陶德等亨利走遠了才拆開粗麻布的一角,說:"現在安全了,你們可以出來了。"

  "你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陶德扶裴玲下馬車時,她如此說道。"我和小裘都欠你一份人情--哎唷!"

  "對不起,"艾雅說道。"我滑了一下。我想我們不該浪費時間在這裡閒聊,趕快行動吧!"

  二十分鐘後,陶德、艾雅和裴玲--在亨利的許可下--緩步走下通往地牢的樓梯。由於芙嵐逃走後,歐家上下一片混亂,因此沒有人注意到艾雅握著裴玲的手,引導她跨過破舊的石板,或是避免踩到成堆的垃圾。

  "真噁心!"艾雅厭惡地說道,但陶德的眼神使她安靜下來。經過廚房時,他們不得不停了下來,當陶德做一些小丑的動作來取悅廚房的助手時,裴玲和艾雅相握的手都絞緊得痛了。她們都不喜歡陶德必須用這種方式來醜化自己。

  走出廚房後,陶德帶她們穿越像迷宮般的石砌走廊。這地方看起來像是歐亨利的儲藏室,到處堆滿了木桶、木箱和生銹的農具,有時裴玲還不免被絆倒。雖然牆壁上的鐵架偶爾會有火把,但大部分的地方都是一片漆黑。

  最後他們來到一間狹小的房間。和剛才陰暗的地窖比較起來,這裡顯得燈火通明。房間厚重的橡木門是敞開的,三個人一聲不響地走了進去。房裡有三面牆是巨大潮濕的石壁,第四面牆則空無一物,只有似乎無限延伸的黑暗地道。

  在地道的前面有一張桌子、一張椅子和一名獨坐著的警衛,他的下巴抵著胸膛熟睡著。

  當艾雅看到警衛垂著頭沉睡時,不由得鬆了口氣,鑰匙就掛在他的頭上方的牆壁。如果陶德能夠一聲不響地取下鑰匙,不吵醒警衛,那麼第一關就通過了。

  "怎麼了?"裴玲焦急地問道。

  艾雅噓聲要她安靜,怕她的聲音會吵醒警衛。陶德趴在地上,悄聲地爬過去拿鑰匙。當鑰匙發出刺耳的撞擊聲時,艾雅猛地倒抽了一口氣。

  "怎麼了?"裴玲再次問道,使得陶德轉過頭並蹙眉。

  艾雅惱怒地拉了一下裴玲的手,示意她別再出聲,但是當她看到裴玲張開嘴又要說話時,她低聲地說:"警衛睡著了。"

  裴玲用正常的音量--那聲音從門口傳到黑暗的地道就像炮火一樣響--說:"這裡沒有人,只有我們。"

  有那麼半晌,艾雅以為在她體內奔竄的恐懼可能會使她當場死亡。她焦慮地看著警衛,但是他仍熟睡著。

  裴玲惱怒地再次開口:"我告訴你們,這裡沒有別人。"

  那句話使陶德停了下來,他的手握著鑰匙,回頭看了警衛一眼。那男人一動也不動,甚至連呼吸時胸膛也沒有起伏。陶德緩緩地、試探性地伸手摸那男人的肩膀。他的身體是溫熱的,但是並沒有對陶德的觸摸有任何反應,於是陶德把指尖放在男人的頸部上。

  但是當陶德又摸了那男人時,他的臉開始往前倒,他的前額撞到桌子時所發出的巨響使艾雅跳了起來。

  當陶德把男人推回牆壁時,才發現他的胸口有細小的刀傷--他一定是馬上就斷氣了。

  "傑明!"艾雅丟下花,毫不思索就衝進黑暗的地道裡。

  陶德拿下牆上的火把,抓著裴玲的手盡快跟進去,但是地面卻滑得危險。

  囚禁傑明的小室空無一人,只有一堆沾滿血跡的衣服顯示他曾在這裡待過。

  "他在哪裡?"艾雅質問道,彷彿裴玲和陶德會知道答案。但即使他們知道答案,艾雅也沒有等他們回答就逕自衝出囚室,沒入黑暗的地道裡。她很確定傑明不可能上樓,因為那無疑是死路一條,他唯一可能的逃脫途徑就是進入地道。

  陶德一手緊握著裴玲,另一隻手高舉著火把,盡速地追著艾雅,在她快要跑入一條漆黑的走廊之前及時抓住了她。"我們不能分開,"他望著艾雅驚懼的臉說道。"我們必須在一起,你--"

  "他死了!"從地道人口傳來的說話聲打斷了陶德。"去拿火把過來,我非要把他找出來不可!"接著他們聽到有人大喊:"瞧!那裡有光!"

  陶德不經思索,立刻把火把丟到地上的水坑,然後他們投入黑暗之中。絕對、完全的黑暗。

  當陶德和艾雅猶豫要怎麼走時,裴玲走到前方。"跟我來。"那句話她恨不得多說幾次。現在她是領路者,其他的人則顯得傍徨無助。

  她很快就發現這地道不但骯髒而且長久無人使用,裡面充滿了危險,有好幾次地板塌落或是天花板崩塌。

  "小心,"裴玲低聲說道。"這裡有個坑洞。"

  "你怎麼判斷出來的?"陶德握著她的手問道,艾雅跟在他的後面。

  "這地方還沒有我家危險,我的兩個哥哥經常會掉劍或是匕首,而小裘認為搬開傢俱比繞過它更為容易,我只好隨時提防。"雖然身處險境,但裴玲忍不住對這新的責任產生了目標感,因為在這一刻她不再是家庭的負擔,而是被需要的人。

  她停了下來,嗅著空氣。

  "你在做什麼?"艾雅不耐煩地問道。"傑明在哪裡?"

  "我正在聞太陽的味道,"裴玲神秘兮兮地回答。"這邊。"

  陶德必須拉著艾雅走,因為他擔心艾雅又會開始對裴玲問東問西;她的好奇心常會凌駕她的恐懼。

  艾雅不時回頭張望,看看是否有歐亨利的手下持火把追來,但是她什麼都投看到。走了大約三十分鐘後,裴玲突然大喊:"等一下!"他們來到一處較大的地方,這地方大得足以讓艾雅伸開雙臂還碰不到任何東西。"有人在這裡待過。"

  "傑明嗎?"艾雅屏息問道。

  "我分辨不出來,但是我感覺得到有人曾在這裡待過。"

  "你聞得出來?"艾雅驚歎道,她說話的樣子使陶德和裴玲笑了出來。

  這時,有個人從暗處跳出來,持刀抵住陶德的喉嚨。"若是敢出聲,你就死定了。"一個粗啞的聲音在陶德的耳邊響起。

  "傑明!"裴玲和艾雅不約而同地喊道,然後艾雅張開雙臂,朝他的方向撲過去。

  "天呀!"傑明驚喘出聲,而且有些不悅,但隨即就把艾雅拉到懷裡深深擁住。

  "傑明,我的愛,"艾雅低語著。"若是失去你,我會死掉。你還好嗎?他們有沒有傷害你?"

  "沒有,他們--哎唷!呃,也許有一點吧!"他用鼻子揉著艾雅的頸部。"你會照顧我恢復健康嗎?"

  "我會盡一切的力量讓你想活下去。"艾雅哽咽地說道,然後就沉默無聲,因為他們繼續擁吻對方,四周的黑暗保護了他們的隱私。

  站在數尺外的陶德和裴玲百感交集。許多年來,陶德和艾雅一直是彼此的生活重心,但現在他感覺到他們的友誼已經永遠改變了。裴玲也感覺到哥哥有多麼深愛這個突然闖進他們生活的女人,現在她知道艾雅並沒有做了什麼來引誘哥哥--除了全心全意、無私無我的愛他。艾雅說她願意付出生命來救她哥哥時,她並未多加注意,但現在她可感覺到艾雅對他的擔憂和需要。

  雖然裴玲很欣慰有個人如此深愛哥哥,但就在同時,一波巨大的寂寞感席捲而來。傑明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不在乎她是瞎子的男人。

  當裴玲被失落感所包圍時,陶德悄悄握住她的手,俯身親了一下她的嘴邊。"只要我有一口氣在,你絕不會孤單的。"他說道,彷彿讀懂了她的心思。

  "好了,小魔女,放開我,告訴我你怎麼會在這裡。是你,陶德!你怎麼能把她帶到這裡?歐亨利的手下一心一意想得到梅家的錢,而你居然讓艾雅--"

  "還有我。"裴玲輕聲說道。

  "我們需要她,"艾雅說道,試圖撫平傑明逐漸升高的怒氣。"她看得到我們所看不到的。"

  "你危及到我妻子的性命已經夠嚴重了,你居然還帶我瞎--我妹妹進來。"他更正自己。"陶德,我要你為此事負責。你不應該把女人帶進這件事來,尤其是不能--"

  "繼續說呀!"裴玲吆喝著。"他不應該把你無用的、瞎眼的妹妹帶進來。那就是你想要說的話,是不是?"

  "我既沒有那樣說,也沒有那樣的意思。你們倆都不應該在這裡。"

  "我們是來救你的,你這忘恩負義的混蛋!"艾雅說道。"而且我告訴你,裴玲在這裡不是瞎子,她聞得到陽光。"

  傑明遲疑了半晌,然後他笑了。"好吧,我說不過你們,咱們走吧!"但令他驚愕的是,沒有一人跟他走。他轉過身,說:"他們很快就會追上來,所以我得趕緊找到出口。"

  艾雅雙手插腰--雖然她知道傑明看不到她這個姿勢。"裴玲看得比你清楚,所以我們要跟'她'走。"

  就在那一刻,裴玲決定要喜愛她的大嫂。從來沒有人說裴玲能夠比別人做得更好。雖然她是個瞎子,但她也是孟家的一份子,她的自尊心建立了起來。"走吧,往這邊!"她命令道,朝傑明剛才走的相反方向前進。

  摸黑走了似乎有數英里長的地道後,艾雅覺得自己也"聞得到"太陽的味道了。中途遇到掉落的頂板時,他們停了下來。陶德和傑明合力清除路面,他們都不讓女人插手幫忙。

  "傑明傷得不輕,但是他不想讓我們知道,"裴玲低聲說道,啜飲一口他們各自攜帶的水,"他在流血,我聞得出來。"

  艾雅深吸口氣。"沒錯,剛才碰到他時,我也感覺到了。你確定我們正朝著出口的方向走嗎?"

  "是的,我--"

  "裴玲,"艾雅突然說道。"就算是晚上,你也聞得到太陽的味道嗎?"

  裴玲笑笑。"我並不是真的聞到太陽的味道,而是聞到它對土地的影響。它使萬物成長;我聞得到植物和新鮮的空氣,對我而言,該怎麼走是如此明顯,難道你分辨不出來嗎?"

  "一點也沒有辦法。你能夠找到回家的路嗎?"

  "當然能。我大哥艾德生前常把我丟在離家數里之外的森林裡,然後叫我自己找路回家。他說狗做得到,我就應該做得到。第一次他把我丟在野外時,我心想我就坐在那裡等人來找我;萬一沒有人發現我,我就死定了,但是接著我想起我們晚餐吃過草莓。"

  "別告訴我你聞到它們,所以才找到回家的路?"

  裴玲笑出了聲,使得傑明和陶德轉過頭來,但她們倆都不肯說裴玲因何而笑。

  "不,我一路跌跌撞撞走回家的,不過我相信我的直覺。"

  艾雅正要開口向下一個問題時,傑明表示障礙已經清除,可以繼續前進。

  一個小時後,他們遇到了纏結的樹根。"到了,"裴玲說道。"把它割開,我們很快就可以出去了。"

  裴玲是對的,片刻之後,傑明轉向他們說:"我看到日光了。"

  當其他三個人雀躍不已時,裴玲卻暗自神傷。她幾乎希望他們能夠待在地道裡,因為一旦走到陽光下,她就不必帶路了;她又會變成家人的負擔。

  傑明使用警衛沒有發現的藏在他靴子裡的匕首,又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將覆蓋許久的封口推開,爬到離歐亨利家不遠的樹林裡。他一探出頭,就看到有人影閃過。"安靜!"他命令道,其他人待在地道裡靜止不動。

  他彎身迅速跑過林間,地面一層厚厚的松葉使他的腳步悄然無聲。在完全黑暗的地道裡待了那麼多小時後,清晨耀眼的陽光使他完全看不見,有時他還得暫時閉上眼睛,但是他知道他確實看到有人影閃過,他正設法追到那個人。

  他撲上前,抓住了對方,但隨即就發現被他壓在底下的人是個小孩。他覺得很慶幸,因為那可以省下和大人纏鬥的力氣。

  "嗨,哥哥,"小裘抬起頭開心地說道。"你又在豬舍裡打滾了呀?"

  傑明如釋重負地放開小裘,然後坐起來揉揉眼睛。他已經好幾天沒吃過東西了,而且又花了一整夜的時間在地道裡摸索,早已體力不繼了。

  "走吧,"他說道。"去叫其他的人出來。"他痛苦地站起來,看到小裘肩上背的麻袋。"那不會是食物吧?"

  "兩隻雞、四塊草莓餅和一些胡蘿!"小裘微笑地拍拍麻袋,使得袋子裡的雞咕咕叫著。

  "生的?"傑明揚起眉毛問道。

  "新鮮的。"小裘更正他,不想讓他看出她的難過。傑明不僅髒兮兮,而且渾身是傷。

  "誰教你偷東西的?"他瞄了麻袋一眼。"希望你沒有把雞和餡餅放在一起。"

  "啊,如果沒有雞,那麼餡餅……"她看了傑明一眼,決定還是別開玩笑為妙。"裴玲和另外兩個人呢?"

  傑明並沒有答腔;僅轉身走向地道的出口。"走吧!"是他僅對小裘說的話,於是小裘跟著他走。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4-12-29 14:06:29

第18章

  太陽西沉,森林裡又冷又靜,五個人打著瞌睡等待夜幕來臨以便逃走。有兩次他們聽到遠處傳來馬蹄聲,因為在前往歐家之前,他曾經派人送信給他的親戚,所以他知道他們應該很快就會抵達。

  但是當其他人在日光下看到傑明遍體鱗傷的模樣時,所有人都反對繼續走。艾雅拿出事先預備的軟膏,強迫傑明趴下來讓她塗抹背部的傷口。

  現在,從地道裡爬出來的幾個小時後,所有人開始從睡夢中醒來而且感到煩躁不安。離天黑還有一、兩個小時,艾雅愈來愈擔心傑明會逞英雄地回去找歐亨利算帳。她知道是疲倦才使他在下午時睡著,而現在他正毛躁地環顧四周。

  "你真的聞得出任何東西嗎?"她問裴玲,極欲使自己轉移注意力。"你知道那是很珍貴的天賦嗎?我常常學法國人試圖製造香水,但問題是壓乾紫羅蘭未必能提煉出紫羅蘭香味的香水,你必須把某些植物混合在一起才能製造出你想要的味道。"

  "就像馬鞭草的味道比檸檬聞起來更像檸檬,對不對?"裴玲說道。

  "對,我做過一些實驗,但是混合了四、五種植物後,我就分辨不出臭襪子和玫瑰的差別了。如果有人能夠幫我……

  "我姐姐能夠在同時區分一百種植物的差別。"小裘說道,仍對裴玲的背叛感到難過,地道裡發生了什麼事,使得裴玲坐得如此靠近艾雅,並且對她說的每句話都笑得如此開心?

  艾雅拔了幾種植物,放在裴玲的鼻子下方,並且很快就發現小裘說的話是真的:裴玲甚至能夠區分不同的樹皮。

  "太厲害了,真的太厲害了!你和我聯手做生意一定賺錢!"

  "我們絕不會讓裴玲坐在店裡面,讓別人盯著她瞧。"小裘不客氣地說道。

  "盯著她瞧?因為她很漂亮嗎?"

  "不,因為她是瞎子!"

  "有她那樣的好鼻子,誰會在乎她看不看得見?"

  "什麼?"小裘驚喘出聲。

  艾雅立刻察覺到自己失言:"對不起,我並沒有任何不尊敬的意思,我只是突然忘記裴玲是個瞎子。"

  小裘正要開口時,裴玲冷靜地說:"我希望每個人都不要記得我是瞎子,我不想成為家人的負擔。"

  "負擔?"艾雅微笑地說。"憑你的天分,你和我絕對可以賺大錢。"艾雅站起來,發現每個人都在看她。她心想也許她能夠使他們暫時忘卻煩惱。

  "你們三個人居然還記得我在這裡,那真是令我備感榮幸。在我沒有發表任何意見的情況下,我的行為和人格已被各位評估,而現在你們決定問我一個問題。終於,我的榮譽得以恢復了。"她對她們微笑。"我無意參與你們的任何提議,我不要把我的下半輩子用來親吻女人的手,告訴她們……她們是什麼味道。"

  艾雅扮個鬼臉,接著她靈機一動。"也許叫裴玲去會更好!"

  "我?"裴玲問道。"在宮廷裡?"

  艾雅興奮地說:"你可以坐在天鵝絨坐墊的椅子上,讓每個仕女走到你的面前。你握著她們的手、跟她們講話,然後決定哪一種香味最適合她們。"

  "裴玲不可以--"

  "那男人呢?"小裘打斷了傑明。"別忘了那些想要擁有自己味道的男人。你覺得理察會是什麼味道?淡雅或是濃郁?"

  裴玲吃吃地笑著。"名叫'歐亨利'的香水聞起來會是什麼味道?"

  "馬的汗臭味!"小裘說道,令所有的人都笑了,甚至連傑明也揚起嘴角,於是小裘站起來,挺起胸膛,拇指插在腰帶裡,像個趾高氣昂的男人大搖大擺地走著。"我是男人。"她自誇著。"我要有男人味的東西,給真正的男人使用的東西!"

  艾雅假裝手捧著香水瓶走向小裘。"喔,偉大的英雄,我這裡有世上最有男人味的東西。"

  "我不要花!"傑明用低沉粗啞的聲音說道。"我必須保護我的男子氣概,小姑娘。"

  "喔,是的,先生,"艾雅眨著眼睫毛,賣弄風騷地說道。"我看得出你的男子氣概無人能比,但是你會發現我們使用了世上最有男人味的材料。"

  "花嗎?"小裘咆哮道。

  "喔,不,完全沒有。呃……也許用了一朵。"

  "我不要花!你沒弄懂嗎,小姑娘?我是男人!我要離開這裡了!"

  "可是,先生,"艾雅對背向她的小裘喊道。"這是由臭鼬咬過的甘藍呀!"

  那句話使每個人--包括傑明一一放聲大笑,於是小裘蜇回來。"裡面還有什麼?"她狐疑地問道。

  "鋸子的刀刃。"

  一聽到那句話,甚至連小裘都差點忘了她的角色而笑出來。以前小裘擁有舞台的中央,逗人開心,但現在艾雅和她勢均力敵。

  "生銹老舊的鋸刃,還有斷掉的劍和死人躺過的泥土--當然是死於戰場的人。"

  小裘並沒有微笑。"那當然。"

  "而且,跟平常一樣,用馬糞當混合劑。"

  "正是我需要的東西。"

  "可是……"艾雅環顧四周,彷彿在看是否有人注視她。"我們為你添加了一種很特別的材料。"

  "什麼材料?"

  "趾膠,從一個高大的土耳其男人的腳趾採集出來的。他這輩子從來沒有洗過澡。"

  "買了!"小裘用高過眾人笑聲的音量喊道。"我給你六座城堡和兩百畝的土地,那樣夠了嗎?"

  "我要三百畝的土地。"

  "全是你的了!"

  "那我就--"

  "安靜!"傑叨突然命令道,然後站起來走到營地的另一側,用手勢示意每個人趴下並保持安靜,他的目光搜索著樹林。陶德出於保護地摟著裴玲,把她藏在連傑明都看不到的地方。

  過了好一會兒,傑明露出微笑,然後轉向趴在地上的艾雅。"是你堂姐,"他的聲音充滿了驚歎。"我在任何地方都認得出那件耀眼的衣服。"

  艾雅不敢置信地抬起頭,她的目光越過陶德和裴玲躲避的落木,看到芙嵐悠閒地朝他們走來,彷彿她擁有全世界的時間。

  艾雅立刻跳起來,朝芙嵐的方向跑去,然後猶豫地站在芙嵐的面前。儘管芙嵐曾遭到綁架,她看起來還是和原來一樣,可是在同時又似乎有點不一樣。就像陶德!艾雅自忖著。

  "怎麼了?"芙嵐質問道,"不高興看到我嗎?"

  然後她展開雙臂,兩人都衝向對方,緊緊擁抱著。艾雅很驚訝地發現自己非常高興看到芙嵐。

  傑明走到芙嵐的旁邊,準備問她許多問題,但芙嵐表示在她吃東西之前,無可奉告,然後她告訴傑明她在哪裡藏了一整袋的食物,令傑明非常震驚。

  "艾雅,別如此驚訝,"傑明走了以後,芙嵐笑著說道。"你以為在攀上梅家之前,我的家人是如何餵飽自己的?"

  "我--我不知道。"

  "偷。我只有四歲時,就是偷雞的行家了,而且母雞一下蛋,我就立刻把雞蛋偷走。"她說完就轉身朝營地其他的人走去。

  艾雅呆站在原地望著芙嵐的背影,自從認識芙嵐以來,她一直以為芙嵐的家人是世上最和善、最親切的家人。稍微恢復過來後,艾雅也跟著走回營地。

  一個小時後,晚飯煮好了--芙嵐也參與幫忙--所有的人圍坐在芙嵐的四周,等她講述她如何逃走。

  艾雅覺得怪怪的,彷彿她的世界完全改變了。以前常用愛慕的眼神看著她的陶德,現在充滿愛意地凝視著裴玲;而一向不會照顧自己的芙嵐居然從石室逃出來,並且在營火上煎培根和雞蛋,彷彿那對她而言是家常便飯的事,但是以前芙嵐甚至不會綁鞋帶,更不用說會親手做羹湯。

  還有,她的舉止有點不一樣……也許是充滿自信吧!艾雅想著,現在的芙嵐似乎比以前更有自信。

  "快告訴我們,"小裘催促著,伸開四肢躺在草地上望著芙嵐,並且納悶哥哥怎麼會拒絕此等美女而投向艾雅。不過,和艾雅在一起也挺好玩的……呃,也許艾雅並沒有那麼壞。"快告訴我們你如何逃走的,"小裘再次說道。

  "我在牆壁上畫了門。"芙嵐微笑地答道,滿懷期待地看著大家,可是沒有人露出理解的神情。

  但接著陶德笑了起來。"就像艾雅。"他說。當芙嵐看著他時,艾雅看到他們倆交換了一下眼神,彷彿分享了某個私人的秘密。

  芙嵐示意陶德繼續說。"那是艾雅十二歲時玩過一次的把戲,"他說道。"有一回她徹夜不睡地在每個地方畫半開的門,有老鼠洞、大門和矮門。"

  "還有一些窗戶。"芙嵐補充道。

  "廚子常喝太多的酒,幾乎因此被艾雅搞瘋了,因為她連續好幾天要走出門時,卻發現自己撞上牆壁。"陶德微笑地說道。

  艾雅早已完全忘記這件事,但現在她也想起自己曾經在芙嵐房裡的牆壁上畫滿雛菊。一想到傑明對那件綴滿雛菊的披風的反應,艾雅暗禱陶德和芙嵐千萬別舊事重提。"你如何逃出來的?"艾雅催促著,希望能轉移話題,以免陶德和芙嵐繼續解釋她小時候的惡作劇。

  "我問我自己,艾雅在這種情況下會怎麼做,然後我就跟著做了。"芙嵐驕傲地說道,然後看著傑明,說:"艾雅非常聰明的,你知道。"

  那句話使艾雅張大了嘴,牙齒差點掉出來。

  "我必須從頭講起,"芙嵐說道。"剛開始一切都很好,亨利對我很友善,因為他只是想娶傑明的妹妹,打算用我來換她。但是後來他可怕的哥哥來了,並且對他說:'亨利,你抓到梅家繼承人,卻想用她來換一個窮到連自家屋頂都沒法修的女孩?'他告訴亨利他應該娶我,於是我被關在塔樓的石室裡。"

  芙嵐深吸口氣,看著她的聽眾。以前,艾雅的活潑總是會吸引走所有的注意,但現在每個人都看著她,聽她說話。她不斷提醒自己當她被發現不是真正的繼承人時,這一切的注目就會結束。雖然她遭到綁架囚禁,但是她很喜歡扮演梅家繼承人。

  她繼續說她的故事,"為了使亨利喜歡我,我告訴他龍車是我畫的,因為當時我很害怕,怕他發現我並不是艾雅,呃……"她緊張兮兮地瞄了艾雅和傑明一眼。

  "他知道了。"艾雅說道。

  "總之,"芙嵐繼續說。"亨利以為我是世上最優秀的畫家,所以後來他把我關起來時,我跟他要顏料成為很自然的事,尤其我那麼害怕--而且那麼孤單,只有陶德能夠進來取悅我。如果不是他,我……"講到這裡,芙嵐掉開頭並紅了臉。

  令艾雅驚愕的是,她看到裴玲抿緊了嘴。

  芙嵐繼續說:"我想了好幾天要如何逃出去,可是想不到任何辦法,因為亨利每天親自端食物來給我。對別的男人我也許還能跟他講理,對享利卻不行;他是那種一旦下定決心就再也無法改變的人。"

  她停下來,對她的聽眾微微一笑。"然後我就想,艾雅會怎麼做?接著我想起那些畫在牆壁上的門,於是我要求亨利給我畫筆和顏料,然後我開始學你,艾雅,徹夜不睡地在牆壁上畫了三道門和一扇窗,窗台上還畫了一隻小鳥。"

  她看著艾雅,眼底閃著微光。"而窗外就是一大片長滿雛菊的田野。我見過艾雅畫許多雛菊,所以我畫得還不錯的。"她笑著說道,看著艾雅粉嫩的臉。"然後我把真正的門塗黑,使它看起來像一面石牆。"

  她用歉意的眼神看著艾雅。"我畫得並不是很好,但亨利的視力太差了,所以我決定試試。"

  "而他果然被騙了,"傑明說道,使得每個人都轉向他。"我不敢從地道逃走是因為怕他們會找芙嵐出氣,但是過了幾天後,我聽到警衛們談論芙嵐逃走的事,但是她逃走的方法似乎有點神秘,於是我誘騙警衛把事情的經過告訴我。他說享利打開石室的門時,發現芙嵐躺在床上靜止不動,其實芙嵐是躲在門的後面。他走到床邊時,芙嵐就乘機溜出去並且把門關上,結果亨利在房裡花了數個小時的時間兜圈子,試圖打開畫在牆壁上的門和窗戶。他覺得那是他見過最不可思議的事,所以對於芙嵐的逃走並沒有很生氣,"他對艾雅眨眨眼。"他還發誓他聞到了雛菊的味道。"

  "但是他哥哥並不覺得有趣。"艾雅輕聲說道,伸手撫摸傑明的頭髮。無須任何人告訴她,她知道芙嵐的逃走正是傑明遭到毒打的原因。

  "的確,"傑明輕聲說道。"他哥哥大發雷霆。"他充滿愛意地看著艾雅,讓他的眼睛來替他說話,被關在地牢裡的期間,他發覺到自己從未告訴過艾雅他有多麼愛她。幾乎所有的時間他都用來想艾雅,想艾雅對他的意義。部分的他很想殺了艾雅,因為她居然冒著性命危險來救他,但是另一部分的他卻因此而更愛她。

  今晚,傑明想著,今晚他將要擁著她共眠,說出自己對她的感受。

  "天黑了,"傑明起身時說道,"我們該回家了。"

  芙嵐第一個站起來,當她開始清理營地時,艾雅再度驚訝地看著她。幾個星期前去包家的路上時,芙嵐從不伸手幫忙,而以前住在梅家的莊園裡時,芙嵐似乎也什麼事都不會做。

  "我不懂。"當她們離其他的人有些距離時,艾雅低聲說道。

  "你不懂什麼?"

  "你怎麼會……"艾雅設法使自己恢復過來。"芙嵐,你是我見過最不會照顧自己的人,可是你居然能夠從綁匪手中進出來,而且還親手煮東西----"

  芙嵐的笑打斷了她,"艾雅,我並非無法照顧我自己。"

  "可是你--你……"芙嵐直視艾雅。"我只是假裝不會照顧我自己,因為那是你需要的。你喜歡無法照顧自己的人。"

  "我?"艾雅的語氣一半帶有憤怒,一半帶有不敢置信。

  "艾雅,你總是害怕沒有人會因為你而喜歡你。不論別人如何愛你,你總是認為那是因為你父親有錢。被帶到你家時,我只是個孩子,可是卻已經嘗盡人間的苦頭。為了避免被送回家,我決定扮演你要我扮演的任何角色。"

  "而你認為我需要你顯得不會照顧自己?"艾雅挖苦地問道。

  "是的,艾雅,依你的說法,你必須覺得自己'很有用'。你總是覺得你必須向別人證明你比你父親的錢更有價值,而且你使出渾身解數去證明。請不要誤會我的意思,你的確非常有用,以至於你週遭的人都覺得自己很沒有用。蹺著腿坐著,讓你去忙所有的事情實在太容易了。"

  "那麼,這幾年來讓你對我敲詐也是我的錯嗎?"

  "是的,"芙嵐開心地說道。"而且每一文錢我都還保留著。艾雅,你的確很會賺錢,我相信你會很適合當傑明的妻子。有個瞎眼的小姑和那男孩子氣的小裘,你這輩子將會過得很有用,"芙嵐微笑著。"我相信,艾雅,你會使他們全都忙著賺錢,你會找到把空氣變成黃金的方法--跟你父親一樣。"

  好一晌,艾雅目瞪口呆,不太能理解芙嵐所說的話。"每件事都改變了,"她喃喃道。"你變了,陶德也變了。"

  "是的,"芙嵐說道,"臉上的笑容逐漸褪去,她迅速瞄了陶德一眼--他正在幫裴玲拍掉裙子上的灰塵。"陶德在歐享利的面前醜化自己,拿他的臉和身體開最粗鄙的玩笑。別說是親眼看了,我在一旁聽都覺得不忍心。"

  她深吸口氣,彷彿在試圖撫平內心的不安,"他是為了我才那樣做的,以前我總是以為他討厭我,一點都不關心我,可是沒想到他--"芙嵐收住口,回頭看了陶德一眼。

  "他變得不一樣了,"艾雅說道。"我說不上來,但是我感覺得到。"她看著芙嵐。"就像你也不一樣了。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使你們倆改變了這麼多?"

  "艾雅,"芙嵐抓著她的手臂急促地說道。"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這事非常重要,我必須在離開這裡之前告訴你--"

  她沒有把話說完,因為這時小裘朝她們跑來。剛才她們在談話時,傑明聽到馬的踏步聲,於是派小裘去看是誰來了,所有的人都希望來者是孟家的親戚。

  "是梅柏肯本人!"小裘揮著手歡喜地說道。"他來找他的女兒!"

  芙嵐和艾雅都沒有時間思考或是講話,她們僅緊握著對方的手,眺望小裘指著的方向。兩人都沒有見過從樹林走出來的男人,但是她們都知道他是誰,這幾年來,艾雅詢問每個前去莊園的訪客關於父親的長相。經由他們的描述,她畫了許多父親的畫像,甚至還畫了兩幅油畫。

  現在,毫無疑問地,朝她們走來的那個瘦小男人就是梅柏肯--全英國最有錢的人。

  他直接走到艾雅的面前。"怎樣,女兒,你要如何為自己辯解?"他的目光冷峻,他的聲音顯露了無法控制的憤怒。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4-12-29 14:07:01

第19章

  當艾雅和芙嵐都似乎無法言語時,梅柏肯說:"走吧,女兒。"然後就轉向他的手下,彷彿認定艾雅會跟他走。

  "我相信你弄錯了,"傑明挽著艾雅的手臂說道。"她不是你的女兒。"

  梅柏肯回頭看著傑明,彷彿現在才看到他。雖然梅柏肯是個矮小的男人,但是他犀利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慄。"你是說我連自己的女兒都不認識嗎?"

  傑明將艾雅擁得更緊。"這女人是我的妻子。"

  那句話使梅柏肯仰頭大笑起來,粗啞難聽的笑聲顯示他很少笑。"你以為你做了什麼事?娶到了梅家的繼承人?憑你?窮光蛋一個?"

  傑明的手出於本能地移到身側的佩劍,然而就在同時,早已將營地團團圍住的手下--看起來好像有三百個人--全都拔出劍來指向他。

  "求求你,"艾雅掙開傑明的緊握。"我必須和我父親談一談。"

  "你的--"傑明驚愕地說道,然後他的臉色變了。"我懂了,原來這就是你的秘密。你以為如果我知道你真正的身份,我會貪圖你的錢財?你認為我是那種人?"

  梅柏肯搶在艾雅之前回答:"難道不是嗎?首先你追求一文不名的芙嵐,但接著你的注意力轉移到我的女兒。"他看著艾雅。"你從不自問這是為什麼嗎?為什麼他會不再追求像芙嵐那麼美的女人,而把注意力轉向你這個醜小鴨呢?"

  彷彿他能解讀艾雅的心思,他的話正好說中她心中的疑慮。

  "我不知道你在暗示什麼--"

  "我說的是,"梅柏肯打斷了傑明。"你早就發現了這兩個笨女孩所玩的遊戲,於是馬上把注意力轉移到真正的繼承人。"

  "我並不……"傑明的聲音逐漸消失,因為他看得出艾雅相信了她父親的話--或至少對他起了疑心。他放開艾雅的手,覺得自尊心受創。

  艾雅首度開口。"我要和我父親單獨談話。"

  "好吧,"傑明憤怒地道。"既然你是偉大的梅柏肯的女兒,你當然必須跟他談話,"

  "傑明……"她抓著他的手臂,但是他把臉轉開,她只好跟父親走進林間。

  "你想要怎樣?"艾雅冷冷地問道。她一直夢想能和父親見面,一直努力想取悅他,如今他站在這裡,她卻從他的眼睛看不出任何親情。除了錢以外,什麼都沒有。芙嵐以前常譏笑她的話是對的:父親從來都不想要見她,因為在把她賣給包家之前,他一直無法從她身上賺到錢。

  聽到女兒冷淡的語氣,梅柏肯微微一笑。"我早就聽說你很像我,果然沒錯。"

  "不要侮辱我,"她迅速說道。"跟我談錢的事,這婚事涉及多少錢?"

  梅柏肯毫不猶豫地回答:"我和包家簽了合約,你必須履行。"

  "我現在是瑕疵品了;我已經不是處女,所以沒有新娘的價值。"

  "那沒關係,因為包奎格性無能。如果你懷有身孕,我還可以因為送他子嗣而索價更高。

  聽到如此無情的話,艾雅的臉色刷地變白。

  "怎麼了,女兒?不相信我的話嗎?你以為我是那種寵愛小狗和小孩的慈祥老人嗎?"

  艾雅原本希望父親會疼愛她,畢竟她是他的獨生女,但現在她看得出眼前的這個男人從未愛過任何人。

  她挺直身體;如果她想保住她的婚姻,她就必須像父親一樣強悍。"我已經嫁人了。"

  梅柏肯嗤之以鼻。"你未經我的許可就擅自結婚,對我而言,要廢除這個婚姻易如反掌。"他的眼睛閃著微光。"事實上,我相信你會發現登記你們結婚的記錄員已經神秘失蹤,而替你們主持婚禮的牧師已搬到法國。你想要證明自己結了婚恐怕是難上加難。"

  艾雅花了好一晌的時間才恢復過來。"如果我不跟你走,你會怎樣對付他?"

  梅柏肯再次笑笑。"那是愛嗎,女兒?我以為我教了你比愛更好的東西。除了一個畸形的男人和一個空有美貌的女孩以外,我把你身邊每一個可以愛的人都送走。"

  他退後一步,打量艾雅的全身。"我必須承認我對你很失望,你居然相信自己愛上第一個認識的英俊男人,他只不過是--"

  "說呀,說你必須說的話,但不要隨便批評他的人格,我不想聽到你沒權力說的話。"

  梅柏肯露出得意的笑容,讓她知道他曉得她的弱點。"我會毀了他,他會發現他的穀倉被燒掉,而牲畜神秘地死亡。他和他那幾個沒有價值的家人以為他們現在很窮,但是當我毀掉他們之後,他們就得跟豬搶食物吃。"

  艾雅緊握著拳頭。"這樣做會害你花很多錢。如果我跟你走,你會怎樣對他?"

  她首次從父親的眼睛看到些許的情感,她相信自己一定是眼花了,但他似乎對她的反應頗為滿意。"我會送還他失去的財產。"

  "他自尊心很強,不會接受你的施捨。"

  "那我會弄得像是他的運氣好得不得了。某人死了,把土地遺贈給孟家;當他把穀物送去磨成粉時,他會發現他得到的比送出去時更多;他的羊會以驚人的速度繁殖增加。"

  "我懂了。"她輕聲說道,眺望其他人站的地方。裴玲,如果沒有嫁妝,她怎麼嫁得出去?還有小裘,她似乎很後悔自己不是男人,要把她嫁出去恐怕得花不少錢。陶德和芙嵐呢?陶德此刻正和傑明講話,而芙嵐獨自在一旁,她的表情顯示了她的恐懼,因為艾雅的決定將會決定她的未來。

  艾雅知道自己別無選擇。如果她回到傑明的身邊,父親將會毀掉他。"我要跟他道別。"她低聲說道。

  "並且把你高貴的犧牲告訴他嗎?"梅柏肯得意洋洋地笑著。"那麼他會拔劍保護你,以至於我的手下把他殺得痛快嗎?"

  "我懂了,"艾雅說道,知道自己不能說出真相;她又得對他說謊了。她看著父親。"他早就曉得我是梅家繼承人嗎?"

  "他在戴克倫家發現的,那裡有個人曾經在你住的莊園做過事;你沒有認出那個人。"他揚起眉毛。"孟傑明不是在那裡開始追求你嗎?"

  "你似乎知道很多事。"艾雅抿緊了嘴,她需要時間去消化此事:傑明是否早就發現她是梅家繼承人,所以才開始注重她?

  "情報有利於賺錢。你知道這一切都是那兩個你所謂的小姑計劃出來的嗎?她們組織全村的人弄了幾套華服給你的情郎,以便追求梅家的黃金。"

  當他看出艾雅早已得知此事時,他瞇起了眼。"也是她們付錢給歐亨利來綁架你。"

  "我?"艾雅笑了起來。"看來你得到錯誤的情報了,是歐亨利自己想抓繼承人。"

  "不,她們唆使歐亨利把你帶走,好讓她們的哥哥和芙嵐獨處。孟傑明寫信回家時曾提及你,她們擔心你會勾引他。"

  當她還是一臉不相信時,他說:"她們歡迎你的方式不太熱烈,對不對?"

  艾雅沒有答腔,僅望著傑明瞧。他背對著她,一腳踩在落木上。她不必看他的手就知道他又在把玩他的匕首。就算傑明真的欺騙她,假裝不知道她是梅家繼承人,她也不會怪他。他愛他的家人,她們需要他。

  艾雅沒有對父親說任何話,她挺直了身體,朝傑明走去,她知道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他的兩個妹妹真的僱用歐亨利綁架她嗎?難道她們無知到以為綁架只是無傷大雅的惡作劇嗎?芙嵐可能因此受傷,或甚至被殺,而傑明的背部已經被鞭打得皮開肉綻。

  全都是為了錢,艾雅自忖著,還有自尊心。他們不願卑躬屈膝去投靠有錢的親戚,而是選擇危害一個女人的性命,以便能得到梅家的黃金。

  而傑明同意了所有的事。

  她知道傑明聽到她的腳步聲,但是他並沒有轉過頭來。當她站到他的面前時,他也沒有正眼看她。

  "是不是狠狠地把我嘲笑了一番?"他看著遠處問道。"可憐無知的傑明。你和芙嵐一定嘲笑我很久了!從第一天當我以為她是繼承人,以及後來我說你不能跟我們走。現在我都懂了,把握這一天,是的,那是在你嫁給跟你同樣有錢的未婚夫之前所需要的。"

  當他轉過來看她時,他的眼神比梅柏肯更無情。"陶德說你的未婚夫性無能,你是不是利用我來得到他無法給你的小孩?"

  雖然他的話句句傷人,但是艾雅很想奔過去,攀住他的脖子,告訴他自己有多麼愛他,並且能夠理解他的所作所為。但是萬一傑明相信她、原諒她怎麼辦?她的腦海浮起傑明拔劍攻擊她父親手下的場面。傑明是否會在傷重瀕死之際,還抬起頭笑著對她說:"只不過是三百個人而已。"

  "是的,"她說道。"我說過我們的婚姻維持不了多久,我父親已經摧毀所有我們結過婚的證據,我現在必須跟他走了。"

  有那麼半晌,傑明的眼神彷彿想求她留下,但接著他的眼神改變了。"希望你不是出於不當的犧牲才這樣做。"

  他並沒有說他也願意為她犧牲,但是她知道只要她說了一個字,他就會為她而戰--至死方休。

  她仰頭放聲大笑。"噢,傑明,你實在太好笑了。你真的以為我會為了嫁給窮伯爵而放棄梅家的財產嗎?看看你自己!你有什麼是我會想要的?單是照顧你那不正常的家人就是一輩子的責任了。一個發瘋的母親、-個瞎眼的妹妹,還有一個無法決定自己是男或是女的妹妹。怎麼會有女人想要嫁給你呢?我只不過是在父親來接我之前,找件事打發時間而已!"

  "是的,"他冷冷地說道。"我看得出來,你一定把我私下跟你說的話當成笑料。"

  "可以連續好幾年都當成茶餘飯後的笑話。失陪了,我得走了,我父親在等我。"語畢,她掉頭準備離開。"走吧,陶德。"

  但陶德緊握著裴玲的手,說:"我不走。"

  艾雅知道自己如果停下來思考他的回答,她一定會崩潰。她轉過頭去看芙嵐,揚起眉毛表示詢問。

  芙嵐立刻伸出手,然後兩人--沒有回頭看一眼--走向梅柏肯和備好馬鞍的馬。

  明天就是艾雅的結婚之日。

  她並沒有假裝對於這天的來臨而顯得快樂,因為她知道那會是她這一生中最不快樂的日子。不,她更正自己,三個月前最後一次見到傑明才是她這一生中最不快樂的日子。

  從那時候起,有許多次她想寫信給傑明,向他解釋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但是恐懼阻止了她。萬一傑明相信她怎麼辦?艾雅不斷地自問,萬一他相信她愛他怎麼辦?

  她一手按著肚子,再次衝到便器前嘔吐--那大概是今天的第一千次吧!也許那天離開傑明時,一小部分的她已經知道自己懷孕了,也許她瞭解到自己必須保護她的孩子和丈夫。

  她父親果然延遲她和包奎格的婚期,以便看看她是否懷孕。一確定她懷孕時,他立刻提高新娘的價錢。"連自己的孫子也賣掉。"艾雅喃喃道,但是對她而言,自從離開傑明後,再也沒有什麼是重要的事了。

  父親僱用來照顧她的女人告訴她,她即將過著女王般的生活,有無數的僕人供她使喚。他們會替她穿衣、脫衣、將盤中的食物切成小塊。"再替我嚼爛?"她問道,但是沒有人能夠理解她的心情。對她而言,在馬車上叫賣龍布是她這一生中最愉快的回憶。

  但艾雅設法不要有回憶,設法不要思考或感覺任何事情。女傭告訴她,孩子一出生後會被送到別的地方撫養。"因為倫敦不適合小孩居住。"

  "那我為什麼得住在倫敦?"艾雅嘟囔道,但是沒有人考慮理解她的嘲諷和憤怒。

  而每天在她心裡滋長的就是憤怒。為什麼傑明不相信她?為什麼要把她想得很壞?他真的早就知道她是誰嗎?

  "該睡了。"一個漂亮的女人對她說道。父親僱用的女人都很漂亮,也許不如芙嵐那麼漂亮,但是都比她,梅艾雅,更討人喜愛。

  艾雅歎了口氣,舉起手讓女傭替她解開身上沉重的緞質連衣裙,掛在牆上的是她的結婚禮服,整件禮服都鑲滿了純金打造的蕾絲,重得她不曉得穿著它要如何走路。

  明天她就會見到她的未婚夫。這三個月來,他和他的父親都沒有表示想要來看她,因為他們要的是父親的錢,而不是她。

  最後當艾雅穿上亞麻睡衣、被單也拉好了時,她躺上床。只有在晚上她才有隱私,只有在這個時候眼淚才會流下來。

  但是今晚她沒有哭,今晚當她獨自在房裡,蠟燭熄滅時,她的眼睛卻又熱又乾,她的心裡只有兩個字:傑明。傑明,你在哪裡?你想過我嗎?是否愛過我呢?

  她忽睡忽醒,在床上翻來覆去,一下子以為聽到怪聲音,但接著又昏昏入睡,夢到有人追著她。

  最後她驚醒過來,因為有個人壓在她的身上並且一手摀住她的嘴。

  當她發現壓在她身上的人是傑明時,她不由得害怕起來,怕他有性命危險。如果父親發現他在這裡,他會殺了傑明。

  "別出聲。"他輕輕說道,艾雅看到他的臉上有血跡,而且背心有多處裂痕。他是如何闖進來的?

  "我去法國找到替我們主持婚禮的牧師,而且也找到了記錄員,如果你願意,我可以證明我們確實結了婚,"他遲疑了一下。

  "但是,如果你想嫁給包奎格--"

  他的話被打斷,因為艾雅攀住他的脖子,用吻封住他的嘴。

  "我們沒有時間親熱。"傑明喃喃道,可是卻無意把她拉開。

  最後艾雅把臉轉開。"我不能跟你走,我父親會--"

  "去你的父親!"傑明激動地說道。艾雅連忙摀住他的嘴,焦急地看著門,但傑明拉開她的手並親吻著。

  "我父親會取消我的繼承權,還會對你做出可怕的事,你不曉得他的為人。"

  "我知道他只是有錢,而不是能夠決定別人生死的國王。艾雅,我要你,不是要你的錢。"

  艾雅吃驚地看著傑明。"那你的家人怎麼辦?"

  "我們已經搬到親戚家了。"

  "噢,傑明,你並不想那樣做的!你不會喜歡靠別人的施捨過日子。"

  他溫柔地吻著艾雅。"只要能夠和你在一起,我什麼都願意,我愛你勝過於愛我的自尊。"

  艾雅花了好一會兒的時間才理解他在說什麼。她知道這很浪漫,可是卻很不實際。"你的妹妹討厭我,她們--"

  傑明以吻封住她的嘴,"如果要說她們在生誰的氣,那人就是我。每個人都想念你。"

  那句話使艾雅狐疑地看著傑明,因為她想起裴玲和小裘曾經找人綁架她。

  看到艾雅的表情,傑明微微一笑。"你離開後的這幾個月發生了許多事情。陶德和裴玲墜入愛河並且想要結婚。你是對的,艾雅,裴玲說陶德是她見過最美麗的人。她現在正試著製造香水,但是她說她需要你。"

  傑明看著艾雅,知道自己的努力有所進展了,因為當他說"需要"時,他看到艾雅的眼底閃著微光。

  "小裘不想要我。"艾雅說道。

  "小裘的心情比任何人都不好--當然,除了我以外,她說你那麼愛我,甚至願意為我放棄梅家財產,她說她可能永遠都無法那樣深愛一個男人。真的嗎?你真的那麼愛我嗎?"

  艾雅深吸口氣。"我非常非常愛你--"她猛搖頭,開始推著傑明。"不行,我父親會毀掉你,他會--"

  "我知道,但是他的力量絕對比不上整個孟氏家族。如果有必要,我們可以去蘇格蘭。孟家在蘇格蘭擁有一塊連上帝都找不到的地方。不過這都得看你的意思,艾雅,如果你願意跟著我……"

  她的手指撫劃著他的臉頰。"我願意跟著你到天涯海角。"

  "即使我沒有黃金?"傑明輕聲問道。

  "你已經給了我想要的黃金。"她答道,意指她肚子裡的小孩,但是她現在還不打算告訴他。

  過了好一晌,她從傑明的懷抱裡掙脫開來,說:"我們要如何離開這裡?我父親的警衛。"

  "跟我來。"他拉著艾雅下床,當她差點跌倒時,傑明把她抱起來走到窗邊。在四層樓底下,有數千人坐在馬背上,太陽在他們的後方緩緩升起,其壯觀的景象可被描述成一支軍隊。

  "這些人是誰?"

  "從英格蘭、蘇格蘭、愛爾蘭和法國趕來的孟氏家族。我原本想多帶一些人來,可是在美國的孟家人無法及時趕到。"

  "傑明,"她低語著。"你為了我而這樣做?"

  "我願意做的還有更多。我全心全意愛你,艾雅,我愛你更勝於愛我自己,"他停頓下來,輕輕吻她一下。"現在,你願意跟我走嗎……我的妻子?"

  "願意,"她說道。"我的丈夫,我願意跟你到任何地方。"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4-12-29 14:07:25

尾  聲

  "那是什麼?"艾雅睡眼惺忪地問道。現在,在臨盆的前一個月,睡覺似乎成為她唯一想做的事。在多次的討論後,艾雅堅持要住在蘇格蘭偏遠的深山裡,讓任何人都找不到他們。起初傑明表示反對,但是後來當他發現艾雅懷孕時,他同意了艾雅的堅持,好讓她有安全感--那是她現在最需要的東西,因為傑明費盡了唇舌都無法緩和艾雅對她父親的恐懼。她似乎認為梅柏肯是世上最邪惡、最有權勢的人,沒有人能夠對抗他。

  "信。"傑明說道。自從自我放逐到這裡後,他們幾乎不問世事,艾雅很喜歡這樣,她害怕聽到父親翻遍全世界找她,接著會聽到傑明誓言一看到父親的手下就要殺了他們--或更糟的是,她父親懸賞傑明的人頭。

  "艾雅,"傑明耐心地說道。"你這麼害怕對胎兒會有不良影響。"

  她勉強地坐了起來。"如果那些信找得到我們,他也會找到我們。"

  傑明不必問就知道"他"是誰。他重重地歎口氣,坐到床上。"這些信是寄到我舅舅家,他派了一名信差送到這裡來交給我們。"

  "那他一定會被跟蹤。"

  "是呀!"傑明嘲諷道。"然後我會必死無疑。別那樣看著我,艾雅,我只是開玩笑面已!"幾分鐘後,他解開皮袋,倒出兩封信。一看到父親熟悉的字跡,艾雅立刻倒抽了一口氣。

  "他找到我們了!"艾雅驚喘出聲。

  "不,只是他的信送到了我們的手中。艾雅,別躲在被單裡,出來看信。"

  "他會威脅要取我們的性命,他會--"

  "這封信是芙嵐寫的。"他拿著第二封信說道。

  有那麼半晌,艾雅無法言語。自從騎馬回到倫敦後,父親把她和芙嵐分開來,她就再也沒有聽到芙嵐的消息。她曾經多次詢問芙嵐的下落,但是沒人回答她。

  "我應該先看哪一封?"傑明高舉著兩封信問道。

  "芙嵐的。"艾雅答道,希望盡可能地延後聽到父親的威脅。

  傑明微笑地打開芙嵐寫的信,但是當他沉默地看著信的內容時,他臉色改變了。"天呀!"他喃喃地道,眼睛大睜。

  艾雅一把搶走他手上的信。

  "親愛的表妹,"她大聲念著。"我知道你一直認為我很愚蠢而不會照顧自己,但是我要你知道我從你身上學到了一些東西。傑明把你帶走以後,你父親來找我,告訴我整個事情的經過。是的!那是真的,他親自來找我。他並沒有顯得很生氣,只有黯然神傷,我相信那是因為他必須回去和包家重新談判。雖然我聽說沒有人比梅柏肯更會做生意,但我也聽說梅柏肯一向信守承諾。

  "噢,艾雅,我不知道我從哪裡得來的勇氣,我假裝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你,和你父親做了一筆交易。我們同意既然包奎格從未見過你,也許當他看到我和他站在神壇之前時,他大概不會感到不悅。"

  那使艾雅抬起頭看著傑明,但她隨即就回到信上。

  "於是我嫁給了包奎格,大家都以為我是梅家繼承人。我想你大概不會介意,因為我知道你有多麼討厭這個頭銜。但是,雖然你很討厭它,我卻非常喜歡。所有的注意!我穿著最耀眼的衣服!"

  "不過我相信你沒有興趣聽這些。你父親安排了一筆可觀的財富給我,但那是不是他全部的財產,恐怕只有他才知道。"

  "艾雅,我知道你會認為我很愚蠢,但是我必須告訴你一件事。我委託傑明的親戚把信交給你,看完信以後你就必須燒燬,因為如果我告訴你的事流傳出去,那有可能會毀掉我。"

  "艾雅,我懷了陶德的孩子。"

  看到那句話時,艾雅震驚地鬆手掉下信,於是傑明撿起來繼續讀。

  "你絕不能告訴裴玲,因為她現在是陶德的妻子,只有傑明可以知道此事,因為我相信他會理解我被挾持那段日於是如何和陶德度過的。他對我非常好,艾雅,非常好。"

  "我應該說確實如此。"傑明說道,使得艾雅一把搶過信來。

  "艾雅,你不覺得這很諷刺嗎?陶德的孩子將會繼承梅家的財產。不幸的是,這個諷刺我只能告訴少數人。

  "我從未對你為我所做的事道謝,而我現在也不打算道謝,除非你和傑明到包家來作客,到時我才會謝你。順便一提,我很喜歡我的丈夫,雖然他從不碰我,但是他很高興我懷有小孩。他從來不問我孩子的父親是誰,我的公公也是。"

  "告訴傑明我很高興他沒有要我。愛你的,芙嵐。"

  當她看完信時,她跌靠在枕頭上。"太出人意外了!陶德!還有芙嵐!當我擔心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時,他們居然做那件事,他們--"

  "如果你再說一個字,我會認為你在吃醋。現在我們應該看這封信。"他拿著她父親寫的信說道。

  "不。"艾雅說道,但傑明不理她,逕自折了信讀起來。

  親愛的女兒:

  大家都相信我是全英國最會做生意的商人,我知道如何選擇商品,懂得區分好壞,不論是毛皮、食物、土地或是船隻。

  而且我還知道如何鑒定男人的品質。

  你認為我不愛你,因為我從未特地去看你,但事實上你是我唯一愛過的人。我把你關起來是為了要保護你,不想害你被金錢的力量腐化。我給了你金錢買不到的東西,那就是身為正常人的自由,而不是被視為一袋袋的黃金。

  而且,是的,我替你選了丈夫。就像我替世上最好的母馬選擇種馬一樣,我跑遍所有的地方為你選擇夫婿。我找到了孟傑明,他的誠實、勇氣以及關懷和愛護別人無與倫比。沒有一個男人--不論有錢與否--會勝過他。

  但是,身為一個商人,我不能只依賴眾人對他的評價,於是我用"金錢和愛情"的難題來考驗他。

  雖然你認為我不瞭解你,但是這些年來經由我的"間諜"--你是那樣稱呼他們的--我得知你的許多調皮行為。沒錯,只要我認為不值得和你在一起的人,我都會把他們調走。當我看到有從為了錢而接近你時,我就會把那人調開。只有陶德和芙嵐通過考驗。陶德愛稱,不論你有錢與否,而芙嵐雖然看起來好像討厭你,但最後她為你挺身而出。

  我給了你一個好男人,然後我強迫他去證明他自己。如果我一開始就提議讓你和他結婚,我相信他會接受,那麼你,女兒,就會一輩子都認為他並不真的愛你。但是我知道他會愛你的;他怎麼會不愛你呢?見過你的每個男人都想娶你。但你不知道對不對?因為全都被我拒絕了。當他們回來找我時,我告訴他們如果你違背我的意思結婚,我就會取消你的繼承權,然後就沒有一個男人再回來了。

  但是你的傑明回來找你。現在你知道他很愛你,不是你的錢,而是你。

  你的繼承權並沒有被取消,梅家的財產還是你的,我只分了一小部分給芙嵐。你想要多少就可以拿多少,因為我發現賺錢的樂趣在於過程,而非擁有,我在這點和我的女兒非常相像。

  希望你找到人生最大的幸福,就像我說的,我擅於鑒定品質,男人和女兒皆是。

  你擁有我所有的愛,親愛的女兒,所有的財富和所有的愛。

                              愛你的父親

                                  梅柏肯

  當傑明抬起頭看著艾雅時,他發現兩行清淚從她的臉頰滑落。

  "我以為這會使你快樂。"他柔聲說道,不知道自己成為梅柏肯的商品之一是什麼感受。但是當他把艾雅拉入懷裡,感覺到她隆起的腹部貼著他的身體時,他不在乎自己是如何得到艾雅,最重要的是艾雅屬於他的,而且他們自由自在。

  "我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她靠在他的懷裡啜泣道。"最幸福的人。"

  "僅次於我,"傑明吻著她的頭髮時,喃喃地道。"僅次於我。"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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