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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漫神眠]恭喜了,妻主(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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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 01:34: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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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漫神眠]恭喜了,妻主(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發表回覆 於 2015-1-5 16:03 編輯
恭喜了,妻主
(女尊)作者:風漫神眠
阿夏,秦家二公子,女尊國度的一級賢惠男,有點可愛,有點白,有點苦逼,外表看來是軟軟好捏的柿子,實際上是個……很好捏的包子!!
舒大小姐,碧落山莊的少莊主,表面上漂亮、飄逸、不食人間煙火,其實她愛吃肉……
秦雲箏,秦家大公子,美人蕉混成了狗尾巴草。情路崎嶇,屢戰屢敗,屢敗屢戰,原來一直在某人預設的坑中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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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 01:35:04
第1章 代兄出嫁
天上九曲觴,地下碧落樓。
江湖武林形同星羅棋盤,碧連家就是棋盤中最璀璨的一顆恆星。
北流光,南碧落。
南海碧落山莊與凜冬城流光家齊名。
碧落山莊的莊主碧連螢早年大開大闔,聲名顯赫,年介不惑卻萌生退意,一朝金盆洗手,從此逍遙自在。碧落山莊則交給她的獨苗女兒碧連舒。
碧連舒年少聰慧,清雅脫俗,靜如幽蘭,動若流雲,左手碧漣刀,右手袖虹劍,造詣極高,碧連家的縹緲神功練至化境,絕冠武林。
三月三,武林正道聯盟攻打瑤昆山的邪教——無限宮。無限宮為天地之西盡頭,天塹無路,易守難攻。聯盟以卵擊石,死傷慘重,最終死困無限機關城。生死存亡之際,碧落山莊少莊主碧連舒應邀,視無限機關城於無物,一舉攻佔,殲滅之戰才打上輝煌的句號。
話說當時,無限宮的宮主、嗜血大魔頭靈靈兒透白的手握著染血袖虹劍,以胸前溢出的血,在碧連舒的手心結成了六芒星咒:「阿舒,阿舒,本宮要你……本宮重生之日便是你墮落十八層地獄之時……」靈靈兒天生妖異,額前第三隻眼睛,圓睜泣血,陰邪無比,臉上妖異的蓮花圖案浮動,紅蓮之火搖蔓。
碧連舒白衣若仙,不沾血腥,清雅涼薄,莞爾一笑冷入骨髓。
之後,碧連舒名聲雀起,成為武林中最銀耀的一顆新星。
七月七,碧連舒回歸碧落山莊,三日後身染怪病,天下名醫搖頭,碧連舒從此一病不起。
碧連老莊主擇日為女兒娶夫完婚。
意思就是沖喜。
沖喜啊沖喜。
碧連老莊主看上的是淮陽秦家的嫡房長公子,淮陽第一美人,秦雲箏。
但是秦家——
「你,你,你放下!」繃緊的大巴掌沒有打歪兒子嬌蠻俏媚的臉,倒是身邊的籐木小圓桌碎了,秦家的當家主母秦素楠氣得一團哆嗦。雪白皮膚壓出一條刺目的血痕,碧綠簪子的尖端還放在脖子血管上,秦雲箏湖水幽藍清澈見底的大眼睛瞪著自己的老娘,而且相當理直氣壯:「總之,兒子是不嫁,不嫁什麼碧連舒!娘別生氣,認真思量一下,兒子已非完璧之身。兒子嫁過去,讓碧連家發現,秦家上上下下不都死翹翹。」
「孽子,孽子!秦家沒有你這樣的不肖子!」秦素楠一口氣頂在胸口喘不上來,「滾!哪裡來哪裡去!今天別讓我見到你!!」
「大人,大人,息怒,保重身體,保重身體!別生氣……」秦素楠的正夫郎沈青衣站在秦素楠的身前,清美絕色的大眼睛淚光漣漣,一邊安撫著自己的妻主大人,一邊護著自己的心肝寶貝,「箏兒,放下,放下!你放下簪子!爹娘會為你做主。是不是要把你娘氣死?阿夏,快點,快點把簪子拿下來!」
秦立夏此時正遠遠站在門旁,不知道為何沈青衣會看到自己。這位正夫郎的眼睛是從來不會正眼看他的。
秦立夏走過去,曼聲說:「公子,把簪子放下,不要嚇娘和大官人。」樸素乾淨的秦立夏舉手之間從容不迫,清秀的臉容,沒有一絲波紋。
秦雲箏噘著小嘴,死志滿籌:「阿夏你走開。」如果不小心傷到你,可就不關我的事哦!
秦立夏無奈地搖搖頭,壓低聲音:「哥哥別鬧了。你脖子上的這丹紅硃砂一聞就知道是梨園花田的新品,娘一靠近就知道。」淡淡冰藍色的眼眸,宛若凜冬千山之下冰河藍川,上面是薄薄透著霧氣的藍冰,底下是一夕流動的春水。
秦雲箏眼尾一揚,咬著紅唇,不滿地瞟了弟弟一眼。
秦立夏趁著空蕩兒,把簪子從秦雲箏白白嫩嫩的手中搶下。秦雲箏沒有料到質弱文秀的弟弟會突然發力,抓緊簪子,卻在秦立夏的手掌心劃開一道口子。
血珠沫兒長出一粒一粒,紅紅石榴籽。
秦雲箏小臉褪盡顏色,那身子立刻軟得像過水麵條,癱了:「血血,血……」
其實,他暈血。
秦家的主子奴才立刻唬地雞飛狗跳。秦素楠氣得一臉的蒼白,這嚇死人的手板揚起,已經沒有完整的桌子可以拍了,大喊一聲:「阿夏,你嫁!」
秦立夏正扶著秦雲箏,受傷的手忍不住就發澀發抖。
秦立夏的小院子裡面,寧曉的房間。
「阿夏,那個是龍潭,那個是虎穴,那個是——是你不能去的地方!你快點走!你暫時去你大舅舅那裡躲著。鬧大水那一年,你大舅舅家裡什麼都沒有了,睡的是泥濘,吃的是泥水,連個醃蘿蔔白菜都是揣在懷裡的稀罕物,是爹賣身的三弔錢救活了他們一家子的命。現在你那不成材的大表姐能混個一官半職,爹沒少在你娘面前美言。」寧曉,秦素楠的小侍,秦立夏的親爹,兩三把就抓著幾件衣服塞著小包袱。
秦立夏安靜坐著,修剪著著才開花的寒星吊蘭,笑靨嬌小如蘭:「爹,你怎麼就忘了?大表姐前些日子不是調了去冀州嗎?大表姐去之前還帶著三匹連城織絲給你,她說這東西堪比黃金,爹你都把大表姐誇得天上有地下無,那三匹織絲都不捨得用,擱著箱子裡,說要給我做……」秦立夏說著說著小臉兒一紅,轉而說,「大舅舅一家子都在冀州。冀州離開這裡有三個月的路。」
寧曉把小包袱打上活結,又去收拾家常必用的小物件:「哦,是這樣一回事。那麼大舅舅家去不得。去哪裡呢?二姐姐家太近,也是去不得的。小表姑倒是老實好人,呃,那地方窮山末水的,你吃不慣苦。大姑媽家呢……親戚都不大往來了!咦,阿夏,爹怎麼就把她們家給忘了呢?」
秦立夏把修理好的吊蘭放在窗臺,他爹已經回去房間壁櫥裡面從老箱底翻出東西來。
「阿夏,這裡,這個!」
秦立夏看了一下黃色的小疊紙寫下的幾個字,不認識的地方:「這個是哪裡的親戚?」
「你姥姥的兄弟的婆家的小姑子的親表姐妹。」
「哪裡?」這還叫親戚……寧曉把大包小包都堆到秦立夏跟前:「總之,你爹是叫她表姐的……」
「爹,你別忙乎,喝口水,歇息一下。讓阿夏看看,你還有沒有發燒?」秦立夏把他爹拉扯著坐下,擦著寧曉額頭的汗水,貼著手背的額頭就是溫燙,板著臉說,「爹身體不好,動不動就發燒的,就不要瞎操心。」
「阿夏,你是爹的兒子啊。爹只有你一個兒子!爹這心不為你,還能為誰啊?爹是沒有用的人,但凡爹有點力氣有點骨氣,都不許她娘這樣對你!」寧曉洩了一口氣,說話之間眼底就紅了一圈。
「我爹怎麼會沒有用呢?記得阿夏八歲的時候,掉下冰窟,連大夫都說阿夏骨縫滲冰寒,不能驅除,不中用。只有爹白天抱著阿夏曬太陽,夜裡用身體暖著阿夏。阿夏大了,爹卻落下體寒的病根。」秦立夏半哄半摟著他爹躺回床上,溫和地笑著說:「阿夏也是只有一個爹娘。如果阿夏逃了的話,碧落山莊不會放過我們家的,我娘住哪裡,我爹住哪裡……」
寧曉萎靡了。
秦立夏伺候著寧曉服藥睡下。
他知道他爹受了很多苦。
寧曉祖上官宦,後來遭了事,家道不濟,寧曉小小年紀就賣身秦家為下人,稍長就成為秦素楠的通房小寵,秦素楠娶了正夫沈青衣,寧曉才開臉成為小侍。正房夫郎性子高傲善妒,一人獨寵,而寧曉性情單純陰柔,受了不少苦。後來寧曉生下秦立夏,他在秦家的日子也不見好過,隱忍度日,日夜操勞,終於積累成疾。
秦素楠事務繁忙,偶然會探看一下寧曉的病情,鮮少踏足他們的院子。
這個院子裡面唯一的一個下人,小茜兒,躡手躡腳走過,收拾好藥碗,回頭還看見呆呆坐著的秦立夏,走向前說:「公子,這裡交給小茜,公子早點休息。」
「嗯。」秦立夏答應著,再弄一下他爹的被子,掖好被角,「小茜,以後我不在,你要多照看他。」
「公子快別這樣說,小茜這心聽著酸。小官人人好,對小茜也好,只要有公子一份好吃的都分點給小茜。小茜無父無母,跟著小官人這些年,是小茜最開心的日子。」小茜兒突然變得滿腹憂愁,「公子是好人……希望碧連大小姐是個好妻主……」
秦立夏笑了笑。
是嗎?
那個人,他早已經不抱任何期望了。
秦雲箏纖瘦修長的身材依靠著窗臺,幽目遠眺,清澈見底的大眼睛點亮著流光潤白的臉頰,靜素毓動,搖搖而立的一株清幽美人蕉。他的手指正悄悄地掐著窗臺的吊蘭小花的墨綠色葉子:「阿夏,你為什麼答應嫁給碧連舒啊?」
「那麼,哥哥為何不答應嫁給碧連舒啊?」
「因為……哥哥有喜歡的人!要嫁肯定是嫁給那個喜歡的人。」秦家大少爺饒是那麼厚的臉皮也看到淡淡的紅暈。
秦立夏很確定:哥哥有喜歡的人了。
秦立夏立刻護著自己心愛的吊蘭小草:「我也是這樣想。」
「哦!」秦雲箏附和地點點頭。
沈青衣不喜歡這個二房的兒子,但是不代表秦雲箏就要躲開秦立夏。
秦雲箏喜歡他這個弟弟,性子溫和安靜,平時最聽話。
秦雲箏環視著這裡房間,同為秦家的少爺,弟弟那雙小手偏偏喜歡擺弄花草,房間也像四季常春的小花園。弟弟就像花園中的白色鈴蘭——不,比起冰冷冷的鈴蘭,弟弟更像淮陽第一樓的剛剛蒸熟的剔透小籠包,水軟嫩白的腮幫子,想捏兩下,想咬兩口。
秦雲箏想著想著,弟弟剛才的那話好像有話,忽然那種暈血的感覺又來了。
秦立夏突然問:「哥哥,你真的不是完璧之身?」
「想知道真相嗎,小阿夏?」秦雲箏笑得邪美邪乎。
秦立夏有不好的預感:「不想。」
秦雲箏立刻獻寶一樣,拉開自己的衣領,然後露出肩膀後的「宮跡」,摸著薄薄的皮兒把淡紅色的「宮跡」撕下來:「這個是三禮文巷最暢銷的新品,以假亂真。仟城的風月場所最近流行,倌樓妓子每天變換著不同的花樣,吸引那些自命風流的嫖子!」
「倌樓」、「妓子」、「嫖子」??這些詞都從淮陽第一美人之稱的秦大少爺口中出來,頓時,秦立夏好像看著那株清淨的美人蕉胡捲成了狗尾巴草,細長腿柔美脖子的紅嘴絲鷺鳥變成了泥塘裡面打滾的水鴨子。
秦立夏差點暈過去。
秦雲箏扯著弱質的弟弟:「阿夏,你貼上,告訴娘,你也已經給人了!」
秦立夏小臉苦瓜狀:「哥,娘沒有第三個兒子了。」
秦家正院,沈青衣的房間。
一人輕輕搖著古籐木柄黑紗面的折扇,背靠著芙蓉榻仰著,墨黑長髮垂地,慵懶的姿態,噥噥的語氣:「碧連舒的未婚夫是流光湛藍。女皇把流光湛藍給收了,逼著碧連家退婚,讓大皇子嫁碧連舒。碧連舒那個臭丫頭連大皇子都看不上,當場拒絕,女皇的面子頓時拉下來。若非看著她爹娘叔伯的面子,恐怕碧連舒都被推出午門卡嚓了。我可是費勁唇舌讓碧連家定下小箏……」
「小箏是不能嫁。他自己不願意,我也不樂意!我小箏蹚這樣的渾水,他這下半輩子怎麼過啊?」沈青衣梨花素服,簡潔素雅,淺挽著袖子,露出小巧的手腕,手上厚紗布墊著紫砂茶壺,給那人斟茶:「老秦打定主意讓秦立夏代嫁瞞天過海,真的是便宜了那個小泥巴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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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 01:35:18
第2章 新婚洞房
「哪裡便宜?舒大小姐是熬不了多久啊。」那人一笑,眼眸蕩漾著水光微波,手指握著沈青衣精緻的手腕,細細得摩挲著,「我倒是覺得可惜了小阿夏。我剛才走過,看到小阿夏。天啊,當初我見他就是亂草崗的蘑菇頭,營養不良,瘦不溜秋,臉上一年四季都是貼著藥膏的,爛巴巴的……淮陽的水土怎麼那麼清澈,讓男孩子出落得那麼水嫩白皙,怎麼看都想摸摸小手……」
沈青衣清美的臉一怒,推著那人的魔爪,並沒有推開:「小姐,你若是敢打那個小雜種的主意,我就回去秋月山莊告御狀!」
那小姐勾著薄唇,邪美溢出,拉住他的手,圓圓扁扁地摸著:「好好,別生氣,不摸小阿夏的,我就摸你的……」
沈青衣不理她:「說正經的,無限宮的詛咒是真的嗎?」
「真與假,都無所謂,最重要的舒大小姐會死。」那小姐笑著,掏出個白瓷梅花瓶子,「總之,不能讓小阿夏懷孕,否則大小姐死了,但是少夫主卻懷孕了,我們以後也很麻煩。殺人總是很麻煩。」
淮陽秦家大公子要出嫁,而且嫁入碧落山莊,秦家大門絡繹不絕的人員置辦嫁妝,空出一處院子擺放所有嫁妝,琳瑯滿目,務求精華貴美,巧奪天工。花梨木雕花架子床,黑漆梅花六層梳妝盒,朱漆泥金雕花三屏風式鏡臺,菱花背紋牡丹獻蕊古式銅鏡,四時花色的鮮艷衣服,生絲綢緞,花架,文房四寶筆墨紙硯等等。
管家們在清點也花了幾天幾夜的時間。
秦雲箏跟著熱鬧,看到後面居然是紫砂鍋,水缸,瓢子,米,柴,碗,筷子……秦大少爺眼睛滴滴轉,說:「管家,你不覺得少了一些東西嗎?」
秦家管家頓時傻了眼:「少了什麼?」又花費了一番功夫重新點嫁妝,核對著厚厚的嫁妝賬本,並沒有少。
秦大少爺理所當然地說:「鐵鍋和鍋鏟,否則這廚房怎麼煮飯?」
大家都把大少爺轟出去。
另外一邊,喜郎偷偷看著無人在身邊,就掏出布包,親自把藍絹絲布包著書冊畫卷壓在箱底。
喜郎一走開,秦大少爺就偷偷翻了出來。
筆墨紙硯都是放一起的,為啥這個書畫要分開放?
絲絨的畫卷,相當精美。
秦雲箏一翻看——「啊!」
書卷掉地上。
小臉紅得啼血杜鵑,這杜鵑跑得比兔子還要快。
當天夜裡,秦雲箏趁著月色就爬到秦立夏的床前:「小阿夏,放在三十四號箱子的那個啥圖,他們都放在哪裡啊?能不能再讓我看一眼,就多看一眼,一眼好嗎?還有不要告訴別人,(*^__^*)嘻嘻……」那臉紅得像個秋天爛熟在樹上的番茄。
洞房花燭夜。
陪嫁小廝春纖端著黑漆托盤紅綢墊布盛著玉碗:「公子,這個是避子茶,要喝。小心,不要把蓮子嚥下。」
洞房花燭夜要喝避子茶。
男兒家必須出了「宮跡」,「孕骨」長好了,才能懷孕生子。
秦立夏微笑點點頭,伸出手,靠著唇邊嗅了一下,趁著春纖轉身放下托盤,就把避子茶喝了一小口,味道微苦帶檀腥,入口想吐,嚥不下,秦立夏喝不下就吐在碗裡,都偷偷倒入了盂盆。
「公子,喝完了嗎?」
秦立夏溫順地點點頭,把空玉碗給春纖。
玉腕帶著小圈纏金蓮花紋臂飾,磕著玉碗,「叮」得一聲清脆。
按照習俗,新夫郎是要口中含蓮子,不能說話的。
「公子……公子……」春纖欲言又止,眼淚飽含在眼眶,淺淺的,一下子就掉了下來。春纖是秦素楠身邊最靈乖的孩子,秦素楠特意把春纖送給秦立夏陪嫁,能夠時時事事照顧著秦立夏。秦立夏進了碧落山莊就不能走出新房,但是春纖應該是看到碧連大小姐的模樣吧。
秦立夏大大的眼睛疑問著:「碧連大小姐很醜嗎?」
「不是的,公子,不是……」
春纖一口否認,他看到碧連大小姐,說不出來感覺。
春纖不敢嚇自己的公子,便悄悄退了出去,找到無人的地方偷偷抽噎——公子怎麼就那麼命苦啊!
新房裡面只剩下秦立夏。
從上轎子,到走入碧落山莊的明堂,叩拜天地,叩見公公婆婆,最後到進入洞房,揭開臉上的紅綢面紗,秦立夏一點東西也沒有下肚,忍不住摸摸腰帶裹緊的脾胃,輕輕按下去就咕嚕嚕地唱著歌,真的好餓啊。
秦立夏稍微打量著新房,朱紅漆泥金雕花踏步式架子床,床上整整齊齊的紅色牡丹紋繡被,鏤空柱架掛著流蘇紅紗帳,三扇大屏風浮凸著深淺花卉和人物,色彩艷麗,精美而不繁。屏風蟬羽透紗看到臥室外的各處燭光,紅艷深暗。
毓香浮動。
此時,屏風外面卓約著人影,一陣噓噓嚷聲,鞋底摩挲惶惶,觥籌叮咚,三折屏風紅暈的邊距上隱約是春纖護著臥室的身影。
秦立夏立刻低下臉,把手心中的紅絲絹揪著更加皺。
不過,那些鬧洞房的噓嚷並沒有走到他身邊,只是在新房外頭鬧了一陣,一切都歸為平靜。
「都下去吧。」平淡流水中激起小小的漣漪。
秦立夏的心莫名停頓了一拍,那個聲音正是她,碧連舒。那聲音輕巧平緩,隱隱帶著不經意的沉厚,一聽就知道是屬於碧連舒的。不知道為何,秦立夏就是很確定,那個聲音就是自己的妻主。
秦立夏一直低垂著目光,柔和的視線落到腳放著的腳踏板,恨不得把自己塞到腳踏和地板的縫隙裡。
那段明香就在跟前。
感覺碧連舒透徹熾熱的目光一直盯著他,他全身麻痺難受,卻沒有勇氣抬起頭來。
他是秦立夏,不是秦雲箏。
他心虛。
「抬起頭來!」這是命令。
秦立夏十個手指抓緊袍子,已經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腦子一片熱辣辣的混亂。
他平常不是這樣的……
碧落山莊的少莊主,碧連舒,看著跟前瑟瑟發抖的男兒身體。不管她如何命令,恐怕這個人都不會自動抬起頭的。她能感受到他的害怕?居然如此害怕?真的有那麼可怕?抖得像只掉入冰窖裡的小老鼠……碧連舒伸出手,勾起他下巴,用上幾分力氣,抬起他的臉蛋,對著燭光的光線。碧連舒眼神一瞇:「你真的是……秦雲箏?」
平淡的語氣。
不過,聽在秦立夏耳邊,就是莫名的刺痛。
因為她的聲音,帶著失望。
秦立夏眼眸動了一下,斂著光,看向跟前的人。只是,不知道為何,他就是看不清楚碧連舒的模樣。明明那個人就在跟前,但是他偏偏看不清楚。紅燭的淡淡光環在她的身後,紅若霞光,妖嬈迷醉。他可以看見她的手指白皙瑩瑩,可以看到她手指上的碧紅指環,可以看到她黑色的長髮挽著長長的紅綢,但是偏偏看不出她的臉和她的表情。
她的手指,竹枝纖長,但是很冰。
玉石一樣的冰冷。
嘴角彎彎一動。
秦立夏想要好好地笑一個,握著下巴的手突然劃過他的唇,手指的冰冷沒有離開,若有若無地撫摸著他的唇線,如同孩子不捨得離開玩耍的同伴,突然用力掰開他咬緊唇,把手指伸了進去……秦立夏全身一熱,頓時臉上燒得好像洞庭湖清蒸大閘蟹,因為被捏住下巴不能動,只能仍由手指在舌頭、在口腔緩慢轉圈。
手指尖兒上面有繭,是長年練武留下的。
繭子摩挲著,痛。
秦立夏痛得目光淒迷如煙,呼呼作響的耳旁只有一個清晰的聲音:「這個是,蜜棗?」手指勾出一顆東西。
男兒出嫁嘴裡會含著蓮子,蓮子是帶芯的,苦澀。只要入洞房喝交杯酒的時候,才能把蓮子吐出來。
蜜棗代替蓮子,是秦雲箏的主意。
當時喜郎把生蓮子放入他的嘴巴裡面,秦雲箏立刻看到了,扣著他的嘴巴:「你給他吃什麼?青蓮子?青蓮子太苦了吧?阿夏,快點吐出來!咬碎了怎麼辦?噎住了怎麼辦?吞下肚子怎麼辦?阿夏,吐,吐,否則會拉肚子的……」
喜郎拉著秦家大少爺:「公子,不能,不能啊!男兒家出嫁這一段路就是要苦。」有苦含在口中說不出。
秦雲箏翻著白眼:「很明顯——你有病!」
喜郎都被他氣得說不出話。
秦大少爺理直氣壯、據理力爭,掏出自己小腰包裡面的蜜棗塞住他的嘴巴:「別聽那些無良的狗腿子喜郎胡說八道,他們都是一張王八嘴說得瘸子天上飛,瞎子畫出個大象……出嫁就應該甜甜蜜蜜!」
碧連舒把擦過手指的絹絲帕子扔下:「你可以說話了。」
秦立夏紅潮未退,湧起了另一波漣的紅暈:「我是秦——雲箏。」
他平常不是這樣的……「喝下去。」
輕輕的聲音,傳過來,真切,命令。
秦立夏瞟了一眼籐蘿花紋的玉碗,看清楚了,輕飄飄的聲音壓制不住的緊張:「我已經喝過避子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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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 01:35:40
第3章 新夫朝裡
碧連舒的聲音並沒有耐性:「喝下去!」
秦立夏端到唇邊,緊緊咬紅了唇。
清澈見底,淡淡的銀杏味,不是那種澀腥味的避子茶。
小口溫熱的茶水順下喉嚨,滋潤,山澗溪流的清涼,一直落到胃裡面。空空無物的胃,突然竄起一股小火苗,立刻燃燒至腹部……秦立夏瞪大蒼藍色的眼睛,熱漲的腹部,壓制不住的迷離,突然明白了喝下去的東西不是叫做避子茶,而是那個啥……玉碗從手中打落了。
「這個,不,這個好像不……」秦立夏鼻孔喉嚨耳腮好像文火煲燒的鍋底一樣乾澀難忍。
不是酒,已經有著三分醉意。
一絲透心的冰涼摸著臉頰的皮膚,秦立夏的本能欲動順著冰涼跟了上去……終於失去了理智。
碧連舒幽淡中帶著不經意的陰鬱。
碧落山莊的那些阿娘阿爹姑奶奶叔伯爺爺大嬸大娘,都狗尾巴一樣趴在門扉邊上、紙糊窗影下竊聽偷看,巴不得她能在洞房花燭夜就一箭雙鵰、雙喜臨門、一勞永逸,所以是不會給他喝什麼避子茶的。碧落山莊就碧連舒一株獨苗,若能在一夜之間像個泡水小黃豆一樣發滿黃嫩嫩的水豆芽是最好不過的……她們就想得美啊!!
碧連舒勾起淺淡冷漠的笑意。
碧落山莊那位唯恐天下不亂、急裡亂投醫的莊主大人能讓他喝下虛假的避子茶,她舒大小姐也能讓他稚子破瓜……
娼樓倌館中有一種破瓜秘藥,是用雪山之谷地的蔭枝寒草用火焚燒成灰燼,混入雌雄同體的芒頭蜥蜴的精血煉製而成。通常是給那些清倌雛兒服用,無需與女子交/歡,便能自動長出「宮跡」,同時保持他們的處子之身。倌館勾欄院等聲色場所,為了避免雛兒初夜之後要受三天出宮跡之苦,會讓未經人事的男兒,服下此藥。男兒家的「宮跡」出來是三天。
倌兒身價,如同南方送到北方的水嫩小白菜,放一天蔫一天就便宜一天。若然剛出爐的小倌兒,熱辣辣的小點心,頭三天都不能伺候客人,他們或者永遠都沒有出頭之日。所以,那些小倌兒館子的爸爸桑都先要調教中的小倌兒長出「宮跡」,再掛牌子接客營生。
碧連舒突然感覺到秦立夏身體的異常:臉頰雙腮潮紅透粉,嫣紅的唇咬住靡靡醉音,淡藍的眼眸浮動含光,噥喃的小語含糊不清,床褥新床的熏香沉味,水軟暖玉的身子發出淡淡的處子浮香,熱浪逼人……分明就是中了媚藥——不過,碧連舒可以肯定自己的茶是沒有問題的。
有問題的是他之前喝下去的避子茶!
碧連舒沉下臉——
但是,蒲柳柔軟的身體已經依靠著她懷裡……碧連舒只是扶著他的腰身,那纖細入手的腰靡靡軟乎乎,立刻像條無骨的蛇一樣纏上來她。男人的身體真的很軟很香。
特別是那個啥的時候。
究竟是媚藥的作用,還是他本來就是如此?
這個男人,外表安靜文秀,但是個尤物啊!
碧連舒眼底冷到了極點。
這樣的身子,這樣的臉蛋,雖然不是傾城傾國之色,但是秀美細緻如同最糜爛的皇孫貴族所喜愛的折紙皮影娃娃。細細滑滑的皮膚白得透粉,平撫的秀眉濃淡恰到好處,說不出哪裡好看,挑不出哪裡不好看。這樣的一張臉,第一眼看不出驚艷,但是多看兩眼,會發現臉龐的線條很美,柔和到了極點,讓人忍不住衝動要摸兩下、掐兩把。
而這樣想的時候,碧連舒的手指已經開動了……滑過凹凸柔和的線條,寸寸銷、魂……瘦削的垂肩,出水的魚。
肩膀沉紅的守宮砂,滑溜溜的。
敏感的小軟腰,微微打顫。
在手中,展露著青春妖媚的生命。
但是……這一刻,這個男人,她想要。
紗帳從手間滑落,兩邊緣珍珠繡著的百鳥朝凰圖慢慢合上成完整的圖畫,紅綢的喜服一件一件從紗帳裡面掉落踏板上,絲扣扯開層疊團擁,綿長的呻、吟嚀呢含糊掩蓋不住的撩人,一隻玉白的手腕有著透光翠色的鐲子突然伸出紗帳,落到床沿邊上,手指間還纏著墨黑色的長髮,緊緊拉住……
洞房花燭夜第二天早上,秦立夏感覺到一絲紅光,突然睜開眼睛——被窩裡面只有自己一個人。明香已冷。
昨天夜裡?
她?
昨夜的記憶化成零星的碎片,但是僅僅是一些朦朦朧朧的碎片,也讓他全身酥麻,臉紅耳赤。他的臉沒有紅多長時間,小廝春纖就伺候他起床梳洗、綰髮別簪,一旁是碧落山莊的大總管正正規規的一張臉,捧著錄冊就念著新嫁夫郎的條條規矩。
腦海中殘存的一點緋色美滿的記憶一下子讓條條文文的規矩蹂躪得支離破碎……秦立夏成為了碧落山莊的少夫主。
起床梳洗換裝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要給公公婆婆奉茶請安。
碧落山莊的莊主碧連螢,俊眉修目,炯炯有神,退休悠閑的生活讓她原本高挑的身材豐潤柔和、氣色紅緋有光,一身喜慶的華服,早年的鋒芒凌厲的氣質已經沉澱如同深淵古井,浩瀚,涵遠,深邃,穩重如山。
碧連螢的態度是溫和地讓人沉溺。
但是——傳聞中,碧連螢懼內。
碧連螢身邊古椅上坐著的清素薄衣男子,輕描淡妝,長絲低挽,瓊玉長簪光澤潤滑,不是驚天動地的絕色,不是年輕妖媚的妖兒,不是花團錦簇的奢華,但是安坐椅的位置,加之碧連螢有意無意望向著他的繾綣目光,那男子正是碧連螢的正夫,秦立夏的公公。
聽說,這位公公大人是出自濮陽千三家。
不過,這位公公大人,千三祗月,是碧連螢的續絃,舒大小姐的後爹。
秦立夏偷偷看了兩眼,正好對上他清流如水的目光。公公應該不是刁鉆的人,不像他的娘的正夫沈青衣清傲,有著平和的陽光氣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千三夫主本來的性格就是比較清淡,不過那種春暖薄透的眼神,讓秦立夏安心。
碧連螢接過青天色的茶杯,輕輕碰著唇:「阿舒怎麼不同你一起過來?」
秦立夏答不出來。
碧連山莊的大總管立刻回答:「莊主,大小姐一早就在曼陀羅園。屬下去請大小姐過來。」
碧連螢笑瞇瞇的:「不用,她都累了一夜,讓她好好休息。」
秦立夏立刻臉紅成煮熟的蝦子。
秦立夏腦子亂哄哄的一片熱辣辣,連碧連螢後面說的話都記不清楚。從清新雅致的碧蓮灣出來,秦立夏由著大總管引著,拜見山莊裡外的妯娌長輩。從一處院落跨過另外一處院落,這樣,碧落山莊上下一轉就是一天時間。
秦立夏整妝斂容,中途更換了好幾套衣服,一直到了西山日落。
每到一處院落,長輩多得快要記不住誰是誰。碧連家重長幼輩分、禮儀禮節,按照習俗,新夫的秦立夏是需要給長輩跪下磕頭的。不過,那些偏房的長輩看秦立夏正如看舒大小姐,自然不肯讓秦立夏下跪。他們都把秦立夏好好招待著,誇新夫郎知書達理、美若天仙,留飯留茶的。
秦立夏能推辭請飯,但是不能推辭喫茶。
碧連家的習慣是喝陳年普洱。
可憐的是,秦立夏喝得一肚子普洱茶,胃裡面早上吃的那麼一點兒肉包子的油花都刮乾淨,肚子早就咕咕叫。走完了最後一處院子,秦立夏實在累得不行了,他看著前面就是自己的紫陽院,才終於可以放鬆下來。碧落山莊的大總管行禮告退,回去給莊主覆命,秦立夏自己挨著石頭坐,不管一身華麗的新衣。
「公子,春纖去拿個墊子。」
「不用麻煩。」
春纖堅持。
秦立夏皺著眉心,彎腰揉著腳踝,第一次穿厚底的鞋子,不習慣。
此時,身後響著一聲低叫:「小阿夏!」
秦立夏立刻回頭。
誰知道,身後只是一個陌生的女子,那個女子麻衣素麗、衣帶翩然,明麗炫目的瓜子臉蛋,黑漆漆的眼珠子靈光四射灣灣泛著湖水的漣光,已經「咯咯」笑了起來:「小阿夏,你還真直率可愛啊!」
秦立夏恨自己蠢死,這樣就上當。
「不過我喜歡這樣的小阿夏,別生氣,別生氣……」那女人墨黑色的深邃眼睛,碧剔如同黑色的黑珍珠,神采飛揚,看得秦立夏心裡毛躁。她說:「不過,小阿夏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的,只要你——」此時遠處有人急急忙忙地叫了一聲——「林醫正大人,快點,我們莊主有請!」
「哎,知道啦!」
那叫做林醫正的女子沒有說完,看了秦立夏一眼,滿是笑意:「小阿夏,回見。」
秦立夏還是沒有搞懂她是誰,而且她似乎還知道自己是秦立夏。
但是,秦立夏真的不認識她。
當天夜裡,秦立夏就開始燒心發熱。
春纖雖然是乾淨的男孩子,不過他早就被吩咐過,就快速準備了東西。
秦立夏開始還能忍住不說話,後來忍不住了,便暈了過去。上腹是火燒的熱辣辣,身體裡面有把頓挫的刀在絞碎著一根一根的骨頭,全身要裂開。
男兒都必須經歷這樣的一次——出「宮跡」。
三天三夜的發燒,關門閉戶,不見陽光,而秦立夏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過去了五天。
春纖看到公子醒過來,就立刻到莊主和千三夫主那邊報平安。
秦立夏剛出了「宮跡」,不敢碰冷水。
大熱的天只能用熱水,不過因為在這個紫陽院有著天然的溫泉,臥室之內建著內廊通向溫池,奢華到了極點。
春纖等細心的小廝小心伺候著。
秦立夏讓春纖梳理著長頭髮,怔怔注視著身後的銅鏡子映出肩膀上的「宮跡」圖案:薄紫色的花菖蒲,一柄三花。
淡得像個水印。
婉轉神奇的東西。
摸上去有點顫抖的澀,但是心底湧出一絲莫名的甜蜜……
上古的有個神話,說男孩子是上古之神的蟠桃園裡面沒有成熟的小蟠桃。他們是在父胎中長成七月就落地,急躁未熟,生澀醜陋,體弱嬌怯,生下來就是不完整的。男孩子長大之後,嫁人圓房,男女之欲,魚水之歡,他們才重新生長,長出「宮跡」,這樣他們的身體骨骼才是完好。「宮跡」一出,這樣就意味著,他已經是碧連舒的人,生死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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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 01:36:04
第4章 舒大小姐
滑絲美麗的長髮順過肩膀後面,用縝絲緞彩的長髮帶簡單束著發尾,春纖靈巧的手兩三下就綁好並頭雙花結。瀑布的長發配著霜染楓葉紅的髮帶,艷麗華美,很適合素雅的公子。春纖看著自己的梳頭手藝,單單是頭髮已經把公子纖瘦的背給覆蓋。
「公子經歷了這一遭,要盡快補補身子才行。春纖明天叫廚房煮多幾樣淮陽的菜式,公子先要吃什麼?」
「春纖,不可破費,按照平常那樣就可以了。而且,我身體一直很好的。」
「公子啊,這裡是碧連家,不是我們秦家。千三主夫大人吩咐下來,一定要把公子養得白白胖胖,以後公子要為碧連家——」
「春纖,大小姐有沒有來過啊?」有沒有來過看他啊?
春纖咬著小唇,吱唔著:「公子,大小姐身體不是很好……」舒大小姐可是一步也沒有過來,連遣人送一句簡單的問候都沒有。
連碧連莊主都來過幾次,只有舒大小姐無情,春纖不敢同公子說。
「哦!」秦立夏相信,並沒有想太多。
他早就聽他娘秦素楠說:「舒大小姐在攻打無限宮一戰受了傷,不曾痊癒。所以,阿夏你是新嫁夫,學著凡事忍耐,以舒大小姐為先,以碧連家為重。」秦素楠不敢說實話,也不讓身邊的人亂嚼舌根,怕傷了阿夏的心。偏偏秦立夏不作多疑,一臉相信的乖巧樣子,聽在心裡。
幾天後的一個傍晚,秦立夏換了舒爽的妝容,親自來到舒大小姐經常呆著的曼陀羅園。
曼陀羅園門口高梳長長馬尾巴的明麗的少女:「請留步!」
秦立夏沒有想到有人會攔著他:「——」
少女梨渦可愛:「大小姐不見客!」
秦立夏稍微不悅,他又不是客,難道他要看自己的妻主都不行麼?
家規可沒有這一條。
秦立夏還沒有開口表明自己的身份,不過,有人正好衝著這邊趕投胎一樣飛奔過來:「良辰,來來,扶著我!」
少女梨渦成了小小的漩渦,明顯不願意。
「良辰,你這個沒良心的小王八蛋,我肚子痛得厲害,你扶我去一趟茅房!」歪歪扭扭地衝過來的年輕高挑的女子分明就是那天那個林醫正,「你不扶我,難道要他扶著我?我堂堂正正的正人君子,他是你家的少夫,總不能讓我毀了他的名節!他不怕,我可怕!我家裡還有刁蠻的河東獅,傳到他耳邊,他還不揪我的耳朵!痛死我的了……你們山莊的飯菜肯定不乾淨,我的肚子,痛死了,同你說話都扯著痛!」
少女雖然不願意,還是過去扶著她,嘴巴都是不滿:「醫正大人,你又弄錯了,我不是良辰,我是美景!」
「良辰美景,還不是一樣!反正你們雙胞胎,我就沒有分出來!」林醫正轉身就把藥盒子放在秦立夏手中,不客氣,「這個誰誰誰的,你幫我把藥拿給你們舒大小姐。」但是不知道為何她居然知道秦立夏的真實身份。
秦立夏捧過藥盒子。
林醫正推著秦立夏:「快點給舒大小姐送過去。小心點,這是大小姐保命的藥,可不能耽擱。如果不小心倒了,大小姐就死了!」她背著美景,向著秦立夏眨眨眼睛,只讓秦立夏聽見:「小阿夏,好好想想你要怎麼樣謝我。」
秦立夏聽著,傻了。
不過,這樣就順利繞過美景,秦立夏走進曼陀羅園。
美景:「醫正大人,你肚子痛還給我們大小姐煎藥?」
林醫正哈哈大笑:「傻丫頭,小意思,去茅房同煎藥兩不相誤!呵呵!我是太醫院的首席太醫,先代女皇陛下賜封的醫正牌匾給我老娘,我老娘傳給我,我以後還要傳給我的女兒、我的孫女,千秋萬代……醫者父母心啊,你這樣的小丫頭是不懂的……我同你家千三夫主有鐵桿子交情,絕色女皇安排我來醫治舒大小姐的病……」滔滔不絕說那麼多話,居然不扯痛!
美景聽得一頭是汗:「其實,美景想問的是,醫正大人一邊上茅房,一邊給大小姐煎藥,你洗手了嗎?」
林醫正二了:「呃……」
碧落山莊稱之為碧落,是因為山莊是盤踞在南海著名的山水中,兩千方圓,錦繡屏障,重巒疊翠,天地靈氣。
莊主碧連螢退隱,居住在碧蓮灣。
碧蓮灣,連天荷葉碧青色,清幽雅致,水波漣漣,通向各個院落。
而碧落山莊所有水源河流的上游就是曼陀羅園。
碧落曼陀羅園一直都是舒大小姐最喜愛的園子。聽說那一片望不到邊際的如同紅霞的曼陀羅花都是舒大小姐親自挑選種下的。紫陽院作為方正規矩的正房,紅牆碧瓦,緣木方柱,而曼陀羅園則是舒大小姐別緻的外院,竹寮露臺。
曼陀羅花遠處成片,如同碧霞殘陽,隔開了一道緩慢的清靈活水。
秦立夏看著這裡,覺得紫陽院都成了人間俗地。
從淡褐色的古風竹寮伸出的露臺,擺著一張搖椅,古籐木的搖椅,鋪蓋著月牙白色的生絞絲衣裳,墨黑色的青絲直接垂到地上,隨風而微搖。
碧連舒就坐在搖椅上。
曼陀羅的緋紅映著她側臉雪白清透。
微微閉合的眼眸,寧靜如同天神。
光線透出白玉的臉。
碧玉妝成。
那是一幅美麗的山水畫,而不單單是個人。
秦立夏自然而然、心平氣和走過的腳步突然停住了。
原來舒大小姐長得這幅模樣。
那天洞房花燭夜,他沒有看清楚她,而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她已經離開。
此時,舒大小姐的搖椅身邊慢慢露出半張雪白的小臉,是一個湖光瀲灩藍的小美男。那個男孩子臉兒尖尖,長得小巧玲瓏,圓圓的大眼睛都是天青蔚藍的。小美男白白嫩嫩的小手故意調戲地掃過舒大小姐的膝蓋上,採集下來的小簇紅色曼陀羅花就放在舒大小姐的手中。
孩子清純的笑,歪著小臉。
舒大小姐半睜開眼睛。
看不出善惡。
那男孩子安靜地裂嘴笑著,然後走到池子的邊緣下了水邊的階梯。
舒大小姐看著男孩子的背影,突然露出笑容。
一點笑容。
珍惜如同冬日的陽光。
那一線陽光如此短暫,立刻她又閉上眼睛,彷彿不曾笑過,彷彿不曾醒過。
秦立夏手指不自覺就握緊藥盒,走過去。
走了兩步,第三步,秦立夏突然中了魔一樣定住了。
臉?
他這才看清楚舒大小姐的臉。
那是什麼樣的臉?
左臉天神,右臉魔鬼!
碧連舒的右臉,是巴掌大的蓮胎丹紅色。這個毀容的蓮胎巴結在臉皮之下,深入薄薄細細的血管裡面。秦立夏看著,彷彿能看到它正在吸血長大,不斷膨脹。
原來蓮胎不是死的。
臉皮之下是個猙獰的活物!
秦立夏抽了一口冷氣,忍不住退後兩步,恰恰撞上了身後的軟軟一團。他連忙轉身,才看到那個本來在水邊的小美男就在他的身後。不過,小美男看著陌生人,立刻臉上出現極度的驚慌,小小的身子就往欄杆那邊退過去。
小美男瞪著粼粼的大眼睛,哆哆嗦嗦要躲到後面。
後面已經是水邊了。
「不能過去!」秦立夏正要伸出手抓住小美男,手邊的小美男突然一掙扎往底下鉆,他就抓不住了。秦立夏牢記著自己手中還捧著藥盒——那是舒大小姐的救命藥啊。
秦立夏回手護著藥盒。
藥濺出來。
濃烈的藥味,潑上了小美男的頭頂。
小美男蔚藍的大眼睛都染上了藥的深褐。
一切意外發生得太突然,秦立夏沒有想到會變成這樣,他正要掏出手絹替小美男抹去臉上的藥渣子。不過,他剛要踏出那一步,身子就被身上的強大的力量狠狠拉開,沁人暖香的白衣從眼前晃過,那襲白衣就抱著小美男跳下了水裡面。
「啊——」秦立夏就要喊。
舒大小姐已經把小美男的整個小臉都按下水裡面。
秦立夏都傻了。
這個時候,舒大小姐把小美男從水裡撈了起來,抱上來。小美男被淹得可憐,臉頰發紅,呼啦啦地咳嗽著。他雙手揪著舒大小姐的衣服,大眼睛都瞇成一條縫隙,眼底一片紅彤彤的,一直不停掉了眼淚。分明是在哭泣,但是哭泣中一點聲音也沒有,除了那一陣又一陣令人心酸的咳嗽。
難道是啞巴?
秦立夏這樣想著。
「啪!」地一聲。
秦立夏的臉蛋火辣辣的痛。
懷裡護著的藥盒都打翻了。
濃腥的味道。
堵著胸口。
秦立夏沒有意識到發生在眼前的事情,那淺淺的眼淚就不爭氣地掉下來。
對秦立夏看都不看一眼,碧連舒臉上沒有任何情緒,只是抱著小美男往裡面走:「美景!!快點叫個醫師過來!」
美景很快就把林醫正從茅房裡面拉出來。
林醫正一陣風竄入裡間。
外間伺候的下人聽見消息,都趕了過來,不過因為是曼陀羅園,不敢擅入,不敢吭聲,都留在園子外面候著。
頓時,清幽碧水的園子裡面亂成一團。
碧連舒已經立刻把小美男眼睛裡面的藥衝去,否則漂亮的眼睛已經廢了。
露臺中,美景直挺挺跪在跟前。
碧連舒臉色恢復平常的蒼白,清淡的語氣:「我不是說過,不得任何人進來!你自己去領罰!」
「是。」
「還有他,帶下去,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美景卻沒有動:「大小姐,擅闖曼陀羅園是要打二十板子,然後趕出山莊……但是他,他是大小姐的——」
「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是,大小姐……」美景豬八戒照鏡子,例外都不是人,「大小姐,他是秦少夫主。」說完,舒了一口氣。
舒大小姐琉璃色的目光一轉,好像現在才發現秦立夏一樣,刮過,頓時冷得像寒川的萬年藏冰:「……打五大板子!」
第一板,秦立夏痛得咬破了嘴唇。
第二板,秦立夏痛得抽裂,直逼佛祖。
第三板,秦立夏直接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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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 01:36:19
第5章 納侍之選
秦立夏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熬過那些板子。他以前在秦家雖然不特別被娘寵愛,不過也算正式的秦二少爺,即使不像哥哥雲箏那樣被下人伺候得無法無天,但沒有人會打他罵他。秦立夏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趴在自己床上,迷迷糊糊的。
春纖的眼睛腫得像個大大的核桃。
他喂秦立夏一些肉末米湯。
秦立夏咬緊牙齒,不肯吃進去。
「公子,你不可以這樣,吃一點。」
「公子,不能這樣作踐自己的身子!」
「嗚嗚,公子心裡難受,春纖是知道的。但是,公子也要想想夫人和小官人,他們都想念著公子的。特別是小官人,他若然知道公子這樣子,那病還能好嗎……」
秦立夏觸動,心頭一酸,眼淚珠子就忍不住一滴一滴掉下來。
默默哭過之後,肚子就餓了。
秦立夏吃東西之後,春纖也放心。
春纖擦乾眼淚痕跡,收拾東西,輕手輕腳掖好秦立夏身上的絲薄被子。雖然春纖無時無刻不告訴自己輕點輕點,但是公子的身體明顯痛得抽搐。
春纖恨不得抽自己幾個耳光。
公子被子下面的身子被打得慘不忍睹。屁股上、大腿上,都是青黑色的淤血,腫得看不出原來的樣子。春纖偷偷走出去,背著公子哭了一陣,回來,給公子換了一個軟軟的抱枕:「這個舒服一點。公子,聽說,舒大小姐是中了詛咒,所以,她才會那麼下狠心打公子的。」
可惜,秦立夏已經不相信了。
碧連舒叫人打他的時候,她還在一邊數著數呢,一板都不能少,一板都不能輕。
下半身痛得快要沒有知覺,火辣火辣的痛燒在腰上。即使傷口的表面已經塗上清涼的藥膏,但也不能掩蓋那種皮開肉爛的痛楚。
秦立夏就這樣,奄奄一息,在床上躺了十來天,吃得少說得更加少。
春纖早就躲著人哭了好幾次。
春纖又是心痛,又是心急。
自從那天打過公子之後,舒大小姐就沒有出現過。而公子厭吃厭說,平靜得好像死了一半,涼透的心,連春纖都感覺到。只要是伺候過秦立夏的人才會知道:他這樣子是極度的痛苦。春纖作為陪嫁的小廝,公子好他面子光,公子不好他會被人欺負。
春纖哪裡能不急呢?
舒大小姐不見任何人,春纖天天在曼陀羅園外面轉悠都沒有用。
「春纖,又來給你家的公子哭訴啊?」美景的魔爪伸出,抓住春纖的肩膀,一手把他拉到一邊去,「告訴你,沒有用的!咱家大小姐壓根就沒有把你家公子放在心上。」
春纖氣了:「什麼你家公子,難道不是你家的少夫主?」
「呵呵,少夫主差點被趕——」
「才不是!大小姐不會趕走公子,念在夫妻情分——」
「夫妻情分,什麼東西?」美景冷冷譏笑,她就是喜歡逗著春纖:「不是我說,大小姐連你家公子的樣子都記不清楚!」
春纖果然眼睛就紅了,雖然沒有哭出來,但是聲音都軟了:「好姐姐,能不能稍微向大小姐透一點消息,說公子知道錯了,他想要給大小姐道歉,就是打得疼,走不過來而且。大小姐或者會想見公子,是不是?」
低聲磨人耳朵軟。
春纖央求著,「姐姐,好姐姐,公子人是很好的,只是不懂得討喜而已。」
「討喜也討不來!」美景故意瞥了他一眼,「因為你家公子,你好姐姐,我,還被大小姐打了一頓……不過你好姐姐皮粗,已經好了!」
「姐姐,好姐姐,你幫幫我吧!」
「我幫你,我可以幫你,你要怎麼謝我啊?」美景捏了一下春纖嫩嫩的小臉。
「好姐姐,好姐姐,春纖就,就,就……一定好好謝謝姐姐!」春纖被她弄得小心肝砰砰直跳,怕被人看見,又怕她惱了不答應,「姐姐不是說上一次春纖煮的的糖醋魚好吃嗎?春纖煮給姐姐吃——」
「吱吱,好姐姐現在不想吃糖醋魚,好姐姐就想著吃——春纖!」美景笑嘻嘻地,一把將春纖扯到懷裡。
美景摟著春纖的腰,就直壓在上面,上上下下,恣意欺負一番。
春纖被她抱著發酥發軟,想要推開她,但是又怕得罪她,只管哀叫:「不要,好姐姐,不要這樣,被人看見,會被看見的!」
「小崽子,不許亂動。惹毛了姐姐,姐姐真的會把持不住把你吃乾淨!」
春纖立刻不敢動了。
良辰、美景是一對雙胞胎姐妹,兩人長得都是圓圓的小臉,臉蛋梨渦淺淺。她們自小跟著舒大小姐,小時候伴讀書僮,長大了是貼身侍女。她們在碧落山莊的地位自然比一般的下人要高,也從來不把其他人放在眼中。
春纖看準她們。
為了公子的幸福未來,春纖可是憋了一眶的眼淚。
這一雙胞胎,風評完全不同。
姐姐良辰安靜淡定,心思細密,一看就知道是個正經的女孩子,不好招惹,不敢招惹。但是妹妹美景不是……美景整天都是吱吱嘻嘻的,有著說不完的葷話,不正經,性格善變,喜新厭舊。美景現在覺得小春纖好玩就天天纏著他,過幾天恐怕厭倦的春纖,就理都不理他。
這檔子時候,美景只管對春纖上下其手,輕薄了一陣。看著春纖哀怨要哭的神情,飽含委屈的臉蛋,要推開又不敢得罪自己的小心思,美景果然覺得很有趣。美景也知道,春纖接近她無非是為了他家公子。美景不吃點小嫩豆腐,就非常對不起自己。美景現在可捨不得放開他細細的腰:「春纖很懂的討女人歡心啊,是不是伺候過不少女人?」
春纖咬得唇都滴血了,她是從哪裡見過他伺候女人!
他笨得連拒接的話都不會說!
美景彈了一下他鼓紅的小臉,說:「大小姐不喜歡人家多事。我也受你一點點好處,在大小姐跟前提一下你家公子。如果大小姐真的去見你家公子,姐姐再來拿應該拿的東西。你答應不?」滑溜溜的臉蛋,果然越擰越上癮。
春纖痛著臉皮子,聽得明白。
「如果大小姐肯來看看公子,春纖自然謝謝姐姐。」
「那麼就先親姐姐一下。」
美景把臉頰遞上去。
春纖憋紅了臉,不知道要親,還是不要親。
不過,正好有人替他解圍:「咳咳,美景你在幹啥,又在欺負人!」
「冤枉啊,我沒有欺負他!」
良辰看看美景的紅唇,看看春纖的紅臉,一切了然在心,突然一手扯著美景的小辮子,拉到一邊去:「大小姐交給你的事情辦好了嗎?」
「當然……放手,放手,痛啊!」
「既然大小姐都懷疑秦少夫主,大概也是如此,恐怕過不了多久,大小姐必然會見秦少夫主。」良辰一手指戳著美景的小心肝小算盤,「那麼說,你什麼話都不用通傳,自然而然就成事了。所以我說你丫頭就知道欺負人家!」
「哈哈,我的良辰姐姐。」美景一點也不爭辯,「你這樣替春纖說話……莫非你是看上春纖那個小妖子,嗯嗯,眼光不錯,那麼妹妹讓給你!」
良辰氣得牙咬咬的,抬腳正想要踢她,不過讓美景躲了過去。美景跑到春纖身邊,拉著春纖擋著自己的姐姐,一邊打趣著:「爹娘這下子可高興了。既然良辰姐姐有這樣的心,城東的屋子空了那麼多年,早應該修葺一下,讓良辰姐姐和小春纖相親相愛!」
良辰恨不得撕她的嘴皮子:「讓大總管看見你這個輕浮樣,又批你一頓!」
美景吐吐舌頭,只管挑逗著春纖:「去去,春纖,我們良辰姐姐愛護你呢!每次看到有人欺負你,她心裡就不爽快!哈哈,為啥?因為她自己心癢癢的啊。為啥欺負春纖的就不是她?好想欺負一下小春纖啊!看看我們莊裡的男孩子,沒有一個比春纖長得好!淮陽的男孩子都像注水的小白菜,白白嫩嫩的!良辰姐姐都是這樣說的。」
春纖臉紅的不行了,低著頭,眼睛就看著自己的腳尖。
良辰本來是無色無相的臉都被美景說得氣鼓鼓:「你別聽她胡說八道!沒有一句話是正經的。春纖,你過來,我有話同你說。」
美景推了春纖一下,意味深長地說:「是,我是不正經,良辰姐姐比較正經。春纖,你過來。去吧,去吧,我們正經的姐姐找你,大概是想要做一下不正經的事。好好聽良辰姐姐的話啊,良辰姐姐會好好疼你的。」
美景竄得比兔子還要快。
春纖不敢挪動著腳步。
「美景,別讓我抓到你這個壞東西!春纖,不要理她!我說——」良辰正要說正經的,突然低頭就看到跟前的煮水小白菜居然一眼眶汪汪的淚水,良辰嚇得不輕了:「你……不要哭先,我,不要哭,不能哭,春纖……」
良辰捂著腦門,知道是春纖誤會了。
良辰拉著春纖的手,塞了一條手絹給他:「你再哭,我就不說了!我本來想著教你怎麼救秦少夫主——」
良辰一直看著春纖。
教了就要……那個什麼嗎?
春纖手指僵硬地揪著手絹,眼淚更加兇。
良辰知道他更加大大的誤會了,無奈嘆了一口氣:「你不要聽美景胡說。怎麼她的話,你就相信,我的話,你就不相信的呢?」
春纖搖頭,搖頭慌張。
眼淚往兩邊甩。
「大小姐的性子不冷不熱,幾百年前已經是這樣了。秦少夫主這一遭恐怕要見大小姐都難。」良辰愣得回想起幾天前,大小姐居然吩咐美景查一下秦少夫主的來歷身世。大小姐在懷疑著什麼呢,良辰不好多事,而美景也不會多說。
良辰,「能穩住秦少夫主的地位,只有一個人。」
「姐姐,那是誰?」
「千三夫主……」良辰小聲嘀咕著,這話是不敢隨便說的,但是看著春纖這麼可憐,良辰膽子就大了,「千三夫主不是大小姐的親爹,大小姐同他的感情也一般般。不過,千三夫主有辦法的。莊主是拿大小姐沒轍,偏偏千三夫主就有辦法。」
……秦立夏看著窗外的山茶花,天氣溫和,過兩天大概也會開花。南海的氣候潮濕悶熱,不過山莊地處山中,可以種植這種淮陽的特有品種的七天仙茶花。
他本來想要把這兩盆白色茶花送給舒大小姐的。
她喜歡白茶花。
但是現在……秦立夏整天趴著也難受,睡得太多,想得太雜,長時間弓著身子看著窗外,腰背都僵硬了。碧連舒沒有出現過……不是他不願意去見碧連舒,即使傷得不能動,他也願意見碧連舒。只是舒大小姐根本不見他。春纖每次的安慰他:舒大小姐忙著,等沒有那麼忙的時候才過來見公子,一定的。
秦立夏胸口鬱悶難受,趴著床上合上眼睛,睡了一陣,醒了,口乾舌燥,想要喝水,叫了半天,沒有人,春纖都不在。秦立夏渴得受不了,只好自己小心走下床,扶著屏風,找到外間的茶壺,都是冷水,連忙喝了兩杯,解渴剛好。
突然輕紗竹簾子外面有聲音,那麼大聲,居然一點也不忌諱讓他聽見:「哎,真是倒霉啊。我還是求著大總管調到這裡的,以為跟著那人,經常能見到大小姐,會有出頭之日。誰知道,大小姐根本看都不看他一眼。」
「除了洞房花燭夜,大小姐圖個新鮮。」
「沒戲了,沒戲了!我們山莊的規矩,曼陀羅園都進不了,就表示大小姐心裡沒他!可憐打了幾大板子,現在還沒有走出院子啊。都是處堂的一文打的板子,對著個美人胚子,居然還往死裡打。扎扎實實的三大板子,美人吹燈的事!」
「大小姐看著,能不輕打嗎?大小姐都不心痛,你心痛個啥?而且大小姐有好的伺候,怎麼會喜歡上這裡來!」
「咦,什麼意思?」
「我聽說,莊主要給大小姐納侍。裡面的那個這一病,這一打,能懷上嗎?恐怕那身子也要養上一年半載的,你說,莊主能等嗎?正夫只能娶一個,小侍可以一把買回來。我看春纖就不錯,比裡面的那個紮實,好生養。千三夫主還見了春纖呢,聊了很長時間,可能就是那個意思。」
聽著這些閑言閑語,秦立夏當天夜裡就徹底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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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 01:36:35
第6章 你害喜了
秦立夏這幾天也稍微觀察著春纖。春纖在他跟前都是恍恍惚惚、神色不定,大概外頭那些流言是真的:舒大小姐要納侍。
春纖大概是不敢告訴他。
秦立夏身體經過調養,自然就能下床走動。他拄著床邊,走過去外面。他心裡有刺,身體太虛,兩腳綿綿不穩,就一下子撲了出去。
沒有磕到地下,暖和的懷抱剛好抱住了他:「小阿夏不用行禮了。」調笑的餘味妖嬈不止。
不安分的手還摸著秦立夏的腰上。
秦立夏煞白著臉,立刻推開她。
林醫正聳聳肩:「小阿夏,居然這樣對人家,傷心啊!」
「你是怎麼……」
「我怎麼啦?」
「……」你怎麼知道我是阿夏?
林醫正把秦立夏拉扯著坐到椅子上:「過來過來,你的傷還沒有好,我替你看看。我給你帶了藥膏,可是我家裡秘傳的,不輕易給人家。不過看到小阿夏的份上,我當然就給了。這個藥可是我的祖師奶奶的私人珍藏,在傷口癒合了之後用,保證小阿夏的屁股滑不留痕……」
秦立夏氣得想要笑:「……」
「小阿夏害羞?不用怕,你暈過去的那幾天,都是我給你看的。」林醫正笑得特曖昧,「你的小屁股,我早就看過了。」
秦立夏狠狠咬著牙,正想要走。
「哎,不要這樣對人家,笑一笑,不要苦瓜著臉。」林醫正倒是一臉的哭喪,「阿舒是狠心腸,打了你三門板子,不過,她也沒有往死裡打。她看你暈過去,都不讓打了。稍微狠心腸的人都一定打夠你五個板子!我之前不是同你說,要好好護著藥盒嗎?你把藥都弄到人家小娃娃的眼睛裡面,差點小娃娃就毒死了。舒大小姐的藥是一種毒物,大人沾上都難解難救,更何況那個小娃娃。不過,好在我華佗再世、醫術了得、仁心仁術……」後面就完全不搭調地滔滔不絕得吹噓自己。
秦立夏恍然明白。
這個林醫正看來並不是壞人。
林醫正墨黑色的眼珠子一轉,流光溢彩:「這樣心裡是不是舒服些?」
「舒大小姐的藥,怎麼是毒藥?」
「以毒攻毒。」
「哦?」
林醫正,「阿舒是中了無限宮宮主臨死前下的毒,五臟六腑破損,天下無醫能治。我也是延續她的命而已。無限宮的宮主不是使毒的,但是無限宮的右護法是毒王。毒王失蹤了十年有餘。若能找到毒王,阿舒才有一線希望。可惜的是,毒王是男是女,是圓是扁,都沒有人知道啊!毒抑制不住,恐怕阿舒就會死了。」
秦立夏心裡絞著。
他這幾天做夢都是舒大小姐那種恐怖的臉。
原來是中毒。
林醫趁著小阿夏沉思的時候,輕薄了他幾下:「小阿夏,你個小沒良心種,只是知道自己窩著龜殼裡面傷口,你要告訴她啊,阿舒那人是……她的心是冷了一點,不過,保證是好人,會好好照顧你一輩子的。看看你傷得那麼重,這心都痛得說不出話來,我的心肝啊……」開頭還有點邊際,越到後面越不正經,聲音都曖昧了起來。
秦立夏正想著事情,沒有反應過來。
林醫師歪著邪氣的臉腮在笑,笑得非常無恥,手就握住秦立夏的小手,反覆摸索著,好像摸著秦樓倌館的羞澀小相好。
但是這樣的情景,讓站在門口的人看到了。
「公子!」春纖一聲尖叫。
吵鬧了碧連舒。
冷住了秦立夏。
不知道何時,出現在門口,碧連舒冷漠無聲的表情,一抹浮雲的淺笑,一切都了然在心。
春纖飛身撲過去,拉著秦立夏的手,用身子擋開那個邪惡無比的林醫正:「公子,公子,公子是不是見頭暈,不舒服啊?姓林的女人是瘟神嗚嗚!公子,舒大小姐過來看公子了,公子……嗚嗚,嗚嗚!」春纖都不敢去看舒大小姐的臉。
碧連舒轉身離開。
「啊!」秦立夏這才反應過來。
秦立夏苦瓜小臉更加清秀。
「大小姐,大小姐!舒,舒大小姐……」秦立夏馬上就追出去,不過,舒大小姐沒有為他留步的意思。
秦立夏身子虛弱,兩步之後,就氣喘呼呼。
被舒大小姐看見了?
那個瘟神林醫就捉姦在床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門外的人都半跪著行禮,然後傳來的就是一聲清朗的呼叫:「阿舒,等一等!」
碧連舒微微緩住腳步。
秦立夏臉白無色:「公公。」正要行禮。
「雲箏,不用了行禮,你身子還沒有好。過來,坐著。」千三祗月兩步走向前扶著他,放開手中的小美男,說,「去,把姐姐拉過來。」
那個小美男點點頭,笑瞇瞇的,拉著碧連舒的手。
千三祗月坐下。
春纖捧著茶托子,秦立夏接過,奉茶給千三祗月。
千三祗月放下茶杯,招手:「奈奈,過來,快給姐夫道歉。是你不乖去玩水,才弄得姐夫受苦的。」
那個小美男揚起小臉,藍湛湛的清澈眼神看著碧連舒,碧連舒一臉的淡漠。小美男才鬆開碧連舒的手,很乖地走過去,靠著秦立夏,笑瞇瞇的眼睛,藍得如同一顆寶石,很漂亮。他握著秦立夏的手,將手放在自己的臉蛋蹭著,很誠意地低下頭,然後才小心地看過千三祗月。
千三祗月:「奈奈是我的兒子,是阿舒的弟弟。」
原來是弟弟。
「奈奈這孩子以前遇到過劫盜,雖然後來找回來,不過奈奈也不會說話了。好在他那時候還小,不記得傷痛。」千三祗月淡淡說著,溫柔一笑,「奈奈,我們留下來同姐姐姐夫一起吃飯可好?」
奈奈乖巧地點頭。
碧連舒看著天真無邪的幼弟,也沒有反對。
公公妻主在此吃飯,本來應該是由新夫的秦立夏伺候的,但是千三祗月說都是自己人,就免了禮:「如果你娘不是昨天同南苑的客人喝高了,一直嚷著頭痛,才安穩一點睡了,我也會把她叫過來吃飯。她最喜歡這種熱鬧。說不定明天還會抱怨我不叫她……」這個飯桌上,只有千三祗月說話。
碧連舒吃得很精細。
秦立夏吃得很不安。
奈奈就是人家給他什麼,他就埋頭吃什麼。
千三祗月說得多吃得少,只管給秦立夏布菜:「這個是南泥江最珍貴的鱖魚。雲箏可以吃多點。我叫廚房清蒸,菊花酒去了腥味,薑蔥蒜、料酒花椒爆油,澆在上面,帶出鱖魚的鮮甜。奈奈,別吃得太急,留點給姐夫。南泥江的鱖魚還是不同的,肥而不膩,多嘗嘗。我娘家在北邊,吃得味道濃辣香,只有吃這個,就一定要清蒸。」
秦立夏夾起碗裡的魚片兒,都已經去了骨頭,一點骨絲也沒有,吃到口中,入口鮮美嫩滑,果然吃完第一口就想夾第二口。
「快要到中秋了,今年中秋我和你娘打算留在這裡過節,不回去秋月山莊。這幾天你娘在家裡憋悶了,突發奇想要出海,大家在海邊船上過一個團圓中秋……奈奈,到時候跟著姐姐學釣魚,好不好?」
奈奈一邊吃,一邊點頭。
「雲箏,等你身體養好了,出去走走。南海靠海邊,最豐富的就是魚。海魚打撈起來,生吃鮮甜。阿舒心情好的話,就陪著雲箏出去逛逛……」
「是。」秦立夏低頭吃了一片魚。
那魚本來是美味的,但是這一口放在舌頭上,彷彿味道怪怪的。
「雲箏,怎麼?」千三祗月,「是不是胃口不好?」
秦立夏搖搖頭,捂著胸口,只是覺得泛酸,魚片嚥下喉嚨,突然不知道為何,嘔了出來。
千三祗月舒展著眉目,他是過來人啊:「雲箏,什麼時候開始的?」
千三祗月掐著秦立夏的脈搏,問:「什麼時候開始想吐?」
秦立夏,「只是今天吃魚——」
「去,把林小姐請過來。」千三祗月立刻吩咐他的侍從:「請了林小姐不必回來,去看看莊主醒過來了沒有……算了,莊主半睡醒脾氣可大……」
秦立夏不料是要請那個壞胚醫正過來,偷偷看了碧連舒一眼,剛才不知道她是怎麼想他和那個醫正呢?會不會以為他們是舊相好?那個醫正好像同他很熟,冤枉的是他真的不認識她啊。那個醫正大人是自來熟而已,碧連舒相信嗎……秦立夏連忙說:「公公,我沒事的……我可能是身體還沒有完全好,吃魚覺得很腥,我吃其他的也可以,不用請大夫。」筷子沾了一點肉沫,放在嘴巴裡,嚥下去,可是一進到胃裡面就又吐出來了。
千三祗月百分之百確定:「阿舒,看著雲箏,我去告訴你娘!」
秦立夏眨眨清清冰藍色的眼睛,沒有弄明白。
舒大小姐優雅吃飯,事情好像完全與自己無關,此恨不關風和月。
秦立夏皺著眉心。
他身體是虛了一點,但是不至於那麼大陣仗。
舒大小姐只是挑著魚鰭嫩滑的肉,筷子捧著,餵給奈奈吃。
秦立夏拿著筷子正發呆。
舒大小姐有意無意瞟了他一眼:「你害喜了。」
「什麼?!」
秦立夏捂著嘴巴,自覺失言。
碧連舒琉璃碧色的眼眸正正看著他,發現,第一次認識他的樣子,說:「那麼驚訝嗎?」
秦立夏低著臉紅紅的:「我明明喝了避子茶。」
他們只睡過一次。
那一次還是洞房花燭夜,他喝了避子茶。
秦立夏原來一直不知道!
舒大小姐第一次有點悲愴感。
「是啊……」
碧連舒這樣跟著嘆了一句,抬頭才立刻發現秦立夏那清俏的小臉已經白得透紅暈。
紅軟剔透的小臉。
很想摸一下。
彷彿又回到了洞房花燭夜——
此時,奈奈童子很不識相地扯扯他姐姐的手,嘟嘟空空的小嘴和碗筷,示意著還要吃鱖魚。碧連舒才把稍微有點溫熱的目光收回來,伺候這小祖宗吃飯……叮叮叮是奈奈不熟練使用筷子碰到碗的聲音,這裡突然剩下三個人,少了潤滑劑作用的千三祗月,奈奈不會說話,剩下的兩個人各有心思,都不說話,一下子三人都成了啞巴。奈奈完全沒有感覺氣氛詭異,只是爹爹不在,沒有人管他吃多吃少,吃相好不好看,所以他吃得可開心。
秦立夏低垂著眼眸,摸著自己的肚子,輕輕摸著,平平的肚子,同往常一樣,但是摸起來手指卻有點微顫。
他居然害喜?
就是說,有個小小的包子,正在他的肚子裡面?
那個包子會一天一天長大,長得像他,或者碧連舒,或者——就是奈奈這個樣子?
如果他爹知道,肯定會很開心的。
不過,他稍微嘗試到的微妙的甜蜜滿足很快就被舒大小姐的一句沒心沒肺的話給碎了:「不過,也有可能是你吃脹了。」
「啊?」
剛好此時良辰在門外求見,得到允許,良辰才進來:「大小姐,絡盟主在正廳裡……」良辰又靠在碧連舒耳邊說了兩句話。
「大小姐,莊主在見絡盟主,她吩咐大小姐不必出去。」
碧連舒起來,往外走:「知道了。」
良辰是不敢攔碧連舒的。
即使是莊主的命令。
秦立夏想知道是何事讓碧連舒如此緊繃,但是卻沒有問。
春纖看出公子的心思:「公子是不是想知道何事?春纖出去打聽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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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 01:36:49
第7章 未婚先X
千三祗月回去碧蓮灣找酗酒未醒的碧連螢,告訴莊主大人天大的好消息,但是那個時候碧連螢已經在東正院客廳會見武林盟主絡玟。千三祗月趕到東正院,屏退下人,躲在大廳的裡間隔牆,聽了一陣子。等到碧連舒的聲音在外面響起來,千三祗月才離開了隔牆。
千三祗月緊緊握著拳頭:「小姐,雲箏的肚子,阿舒的孩子,一定要保住!」
坐在主位上優雅吃著點心的女子,正是林醫正。
「祗月,你啊,以前天大的事情都不見你急得冒煙?人家說的對,男人啊,嫁人之後,這胳膊就往外拐了。」
「小姐還有閑情說笑!」
「祗月啊,你小姐我純粹是苦中作樂啊!離開秋月山莊那麼長時間,我日思夜念的,你摸摸我的臉,瘦了不是……」林醫正故意皺著濃淡適宜的眉心,高挑窈窕的身材站起來,拍拍身上看不見的灰塵,做了一個有請的姿勢,「我吃飽了,去就是啦。」
那邊,紫陽院,飯後,秦立夏正教著奈奈玩著抓石子。
春纖正站在一邊,把他從良辰那裡得到的秘密情報,一五一十地告訴公子:「聽說是什麼無限宮那個誰誰誰的死了,又活過來,那女人應該是一個大魔頭,殺人不眨眼的。武林盟主說,女魔頭突然在海邊出現,殺了好多人啊……」
春纖說話小臉紅漲漲的,有點氣喘,斷斷續續,但是秦立夏還聽明白了。
無限宮宮主靈靈兒浴血重生,乘著地獄之火殺到了人間。
半個月之前,劍南鏢局掌門人六十大壽,壽宴別出心裁,設在一艘五桅大船中,駛出茫茫大海,宴請各門派的掌門正主。武林盟主絡玟也是重要客人。宴過三巡,氣氛熱酣,突然一童子在眾目睽睽之下送上了無限宮的賀禮:無限殺令。
當初,瑤昆無限宮一戰,劍南鏢局掌門人就是策劃者之一。
此時,無限宮的宮主靈靈兒竟然出現壽宴中。劍南鏢局掌門人一手盤古初開劍都沒有使出來,就已經被靈靈兒擊傷當場。因為壽宴設在船上,安全都是由聞名遐邇的劍南鏢局負責,所有人的佩劍武器都留在外面……茫茫大海,夜幕如深,場中混亂,血流成河,靈靈兒消失無影。第二天,劍南鏢局的掌門人被發現倒釘在船頭,全身的血都流乾。
靈靈兒的妖邪相貌,讓人過目難忘。劍南鏢局邀請的每個客人都是有名有姓,都是由劍南鏢局掌門人親自接待的。船在茫茫大海,靈靈兒即使武功蓋世,也不能憑空出現和消失。難道靈靈兒真的是闖出地獄的惡靈復仇而來?
武林聯盟恐怕都無法睡安穩,只好向碧落山莊求救。
碧連舒卻很肯定:「無限宮宮主是死了,死人不可能復活。」
「靈靈兒不是人!她下一個目標可能是你們碧落山莊,也可能是我們武林大聯盟!即使她是鬼,我們也要把她打得魂飛魄散!」
「絡盟主,稍安勿躁。絡盟主可知,無限宮的左護法殷十二精通易容術?」
……秦立夏默默聽完春纖的回話,不曾說一個字,反正他知道一件事:碧連舒要出遠門。
林醫正抱著藥箱子過來紫陽院的時候,後面跟著一群人,有千三祗月,碧連舒,莊主大人,大總管,良辰美景,居然還有好些不是碧落山莊的陌生人。
碧連螢:「阿舒,如果小箏是有身孕,娘就不阻止你出門。」
林醫正開始為秦立夏診脈。
秦立夏羞得俏臉發燙,出生以來還沒有見過:那麼多人圍在他身邊,那麼多人盯著他看,那麼多人關心他的——肚子。
秦立夏柔和的眉心皺著淡淡的憂愁,纖細的手腕隱隱作痛。那個林醫正掐脈的手指差點就把他的手腕壓斷了。身為宮廷的首席太醫,林醫正,已經掐著第十八次了。秦立夏小心肝莫名地發慌:難道他真的是吃脹肚子?還是難言的疾病?
林醫正切脈要心靜,所以留著春纖和千三祗月在跟前,其他的女人都在外面候著。林醫正鬱結的臉難於舒展,走過屏風外面,嘀嘀咕咕吩咐了幾句,然後碧落山莊的幾個老夫子也過來給秦立夏號脈。碧連家的老夫子總共才五個人,都額頭微微滲出汗水。
「我是怎麼了嗎?」秦立夏蒼藍的大眼睛詢問著。
千三祗月壓下了他的手。
老夫子們都出去了。
千三祗月出去。
秦立夏窩著床上,沒有說話,春纖很醒目地跟了出去。
大約過了一刻鐘之後,春纖躡手躡腳地回來,忍住哭聲,但是忍不住悲切的語調:「公子,公子……」未語而先悲。
秦立夏撐著身子坐起來:「春纖,先不要哭,什麼事?」大不了就是吃膩了。
秦立夏知道的。
他怎麼可能那麼快、那麼巧有身孕?
不過,若然知道自己不是有喜,秦立夏莫名舒了一口氣。他懷孕是假,那麼,婆婆一定不會放碧連舒離開。碧連舒不能離開碧落山莊了,他才可以見到她……秦立夏拉開薄薄的絲被,正要下床,但是,春纖卻攔著他:「公子,不可亂動,公子已經是有身孕的人了。」
「啊?!」
「公子,林醫正和幾個家裡老大夫都看了,他們號脈的結果都是一致的——」春纖飽含汪汪眼淚的眼睛暗淡了下來,「——公子有了身孕,三個月。」
輕飄飄的語氣,最後若無。
但是,聽在秦立夏的耳中,猶如驚雷。
三個月身孕?
不可能的!
他嫁到碧落山莊才兩個月!
秦立夏淡藍色的眼睛瞪大,手指摸著自己的腹部,感覺不可思議:「春纖,你不是開玩笑吧?」
「公子……」
春纖死咬著唇,不說話。
他家的公子怎麼就那麼命苦啊!
秦立夏的手用力握住春纖,他的手冰冷浸入寒冰一樣:「春纖,你是知道的,不可能的!」
「公子,公子,不要這樣,公子,你不能激動……」
「她們呢?舒大小姐呢?公公呢?公公是怎麼說?舒大小姐知道不可能的,是不是?」秦立夏茫茫然,突然眼前一黑,額頭劇痛……「公子!!……林醫正,林醫正,救救公子,公子暈過去了……」
半天,秦立夏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清醒過來,就看到身邊的人,如同看到救命的空桿子稻草,撲過去,緊緊抓住:「林太醫,林太醫,你看清楚一點,你看清楚了嗎?你怎麼可以說我有三個月的身孕呢?我不會有三個月的身孕的,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林太醫,你再號一次脈吧!」
林醫正半抱著他的腰,痛惜地說:「小阿夏,這不是我一個人的號脈結果,而是五個有經驗的大夫都是診出來同樣的答案。」
「不可能!」
「小阿夏,我很同情你,但是我做太醫的,不能說謊。」
「不,你明明就是說謊!」秦立夏眼淚又沾濕了淚痕,「我爹娘都是可以作證的,而且我嫁過來還是——我還出宮跡啊!!」
林醫正黑曜石一般的目光深邃幽怨,抿緊紅艷的嘴唇:「小阿夏啊,你真單純啊。宮跡能證明什麼?醫術的昌明,早已經可以偽造宮跡或者去除宮跡……」掏出一方絲綢透薄的白色手絹,塞到秦立夏的手心裡面,把自己抽身出來。
秦立夏不相信,宮跡怎麼可能偽造呢?
「林太醫,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真的三個月?」
「阿夏——」
秦立夏突然捂著耳朵,猛搖頭:「你不要說了,我是不會相信你的!」
哀怨的眼神。
刺痛著人心。
可憐的阿夏。
秦立夏奮力推開她,林醫正是撒謊,碧落山莊的大夫在撒謊!他要到外面隨便找個無關緊要的大夫,他不相信自己會有了三個月的身孕!
孩子是碧連舒的。
除非她不想要!
秦立夏顧不得妝容淒切,就往外走。
紫陽院的大門口,兩邊的守衛攔住秦立夏:「莊主吩咐,秦公子不能離開這裡!」秦少夫主已經變成秦公子了……「讓開!」
堅定的守衛一步不讓。
秦立夏心都死了。
「公子不要嚇唬春纖啊,公子……公子,我們回裡面休息一下吧!公子身體還虛弱……千三夫主吩咐春纖要好好照顧公子,公子的胎兒最重要,千三夫主是相信公子的……所以,舒大小姐也一定是相信公子清白的……」春纖眼睛紅紅的,越說越沒有底氣。
春纖才從碧蓮灣千三夫主的寢室回來。千三夫主的態度是好是壞,春纖沒有看明白。但是,春纖卻看明白其他人的立場:她們居然要把公子送回去秦家!出嫁的男兒被妻主送回去婆家,就表示著沒有休書的休夫!舒大小姐要把公子休了!
可憐的是,公子才嫁入碧落山莊啊!
春纖忍不住抽噎。
屋子裡面,林醫正收拾完藥箱,準備離開。
秦立夏雙手把她的藥箱拉住,發抖的雙手在搖晃,無比蒼白的小臉:「不是的,一定是你錯了,都是你,你害我的!」
林醫正目光突然一片黑色的溫潤,蓋住秦立夏的手,安慰:「不要哭,不要哭,是我不對,是我的錯,我對不起你,這樣得了吧。」
她果然承認了。
秦立夏看到一線希望:「你快點去同大小姐說。」
「我現在就去同大小姐說,不是三個月,是兩個月。」
「真的嗎?」
「真的。」
「她會不會相信啊?」
「很難說……小箏啊,就算舒大小姐不相信,莊主也會相信……」
「……?」
「我試著同莊主說,是我的錯,我診錯脈了,我砸了我老娘的招牌,我重新診一次……小箏,這樣你不恨我了吧?」
「嗯,唯有這樣說了……」秦立夏喃喏著話語,心裡一片煩亂……突然的警覺,他這才發現那個瘟神林醫正何時變得如此好說話?而且她怎麼叫自己小箏?有外人在的時候,她會叫他秦少夫主,沒人在的時候,她叫他阿夏……她知道他是阿夏,而不是哥哥雲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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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 01:37:05
第8章 寶寶堅強
秦立夏青青白白的小臉,兩滴懸而不落的淚珠搖搖欲墜,順著弧線還是滑下玉顏。他呆呆地看著林醫正那雙葡萄色閃耀的眼珠和那一抹似有似無的邪惡笑意,這才留意到漫天的紅彤彤晚霞傾斜在地上,留下一段陰暗的影子。
不知道何時出現。
不知道聽見多少。
秦立夏這一次真的欲哭無淚,掉進黃河都洗不清。
碧連舒黑衣頎長,陰鬱無名的臉孔,唯獨眼神請投機無比,遺世獨立,羽然若仙,冰冷疏遠,彷彿這一次真的「堪明白」了。
秦立夏一說話就咬到了舌尖:「舒——」
他,秦立夏,連同這個惡劣的「相好」,欺騙了她,居然還妄圖在碧落山莊生下野種。
他,秦立夏,在她面前裝楚楚可憐,任何的解釋都是徒勞的。
身邊那個幸災樂禍、不知羞恥的女人,已經讓他說出來的任何話都成為謊言,堵死了他唯一活命的路。
委屈的眼淚一直流著。
咬緊的唇卻說不出一句話。
「林小姐,能請你出去一下好嗎?我有話要同他單獨說。」舒大小姐側身讓出門口的位置,不見喜惡。
林醫正笑意斂起,身上瀰漫著一種獨特沉緩的氣息,走過碧連舒身邊,尚且酷冷回頭一望:「阿舒,不要難為他。」
碧連舒點頭,微笑。
秦立夏心頭緩緩不安。
只剩下他和碧連舒。
他低頭流著眼淚,停不住的眼淚。碧連舒的視線一直落到自己的肚子上,秦立夏側身坐到裡面,護著肚子的小生命:「這個孩子,是……」你的?我的?還是……喉嚨發出的聲音異常艱難。
「美景,放下,你也出去。」碧連舒站在他跟前。
美景小心翼翼地捧著紫絨花底部的雙耳加蓋子茶盅,放下,消無聲息退出去,守在門口。
秦立夏看著那個茶盅。
安胎藥?
墮胎藥?
秦立夏再往裡面躲著,他彎起雙臂,無力的雙手就擱放在肚子上面,恨不得衣服能厚一點,足夠保護自己的肚子,那是一個孩子,孩子就是生命……而且是碧連舒的孩子!
她難道就是不要這個孩子嗎?
碧連舒命令:「把衣服脫了。」
秦立夏搖鼓一般,猛搖頭,往最深處躲。
碧連舒的手不知道從何伸出,就扣住他瘦削無力的肩膀,沒有給予他任何反抗的餘地。
衣帶在冰冷的手指下解開……衣襟就從兩側翻開……散落的衣袍……秦立夏能把眼睛閉住,但是卻不能把眼淚屏住。
眼淚一直往下滾。
碧連舒冰滑的手心摸著跟前白皙細嫩的皮膚,姣好的觸覺,處子般地顫抖,平坦的腹部光柔無痕……碧連舒琉璃冷清的眼眸含著冰意:「這個孩子,不是我的。」
碧連舒三千的冰寒,都是化作一句話,直直命中秦立夏的心。碧連舒放開了手指,她身患邪教的蛛絲萬綬劇毒,若然孩子是她的,那麼必然在這副嬌嫩的身體上面留下痕跡,腹部會出現紅火蓮花式樣紋理——偏偏這裡滑嫩如絲韌。
孩子不是她的。
碧連舒莫名一陣失落。
不是她的孩子?
無論是兩個月,還是三個月,都不是她的孩子……
「藥湯是補身子,南海離開淮陽還有很遠的路。」這個嬌柔的男子折騰不起,更何況他有身孕……碧連舒弄清楚跟前的事實,卸下了氣勢的蠻橫,以一種旁觀者清的目光審視著跟前的男子:抱緊的身子透出被蹂躪的傷痛,哭泣化為寂靜無聲,淚痕尚在,只是眼淚已經流盡,柔美的臉頰,清秀的畫,蒼藍色的大眼睛不是當初的溫順和清澈,而是一種更加複雜的,類似於絕望。失去了桎梏,秦立夏羞恥滿腹,立刻轉過身子。
連忙拉上鬆開的衣袍。
細細的手指無力,在打顫,怎麼都綁不好那麼幾根帶子。
碧連舒看入他的恐慌,看入他的緊張,看入他的委屈糾結,潛藏心頭深處唯一的柔軟突然被觸動,順力就扯過他無力的肩膀,把他手中已經成為死結的衣帶子接過來,解開死結,重新綁。
靜靜的。
秦立夏身體僵硬得如同石頭,不知道該恨她,還是怨她。
孩子,不期望她會承認。
但是,孩子,也是他的孩子。
硬生生地扯出他的傷口,然後再細細給他包紮——她就是這樣嗎?
秦立夏低著清秀的臉,直到碧連舒無聲離開。
他抬頭才看到放在桌几上的精緻茶盅,眼淚又一次氾濫。
他這個樣子是不能回去秦家,否則,他那常年有病的爹會氣死,哥哥雲箏也會內疚一輩子。若然碧連家認定是他水性楊花,背妻偷情,珠胎暗結,但是碧連家只是說送他離開,那麼表示碧連家的「醜事」並不願意讓外人知道。
外面的世界很大,只要還有一雙手,一定可以把孩子養大的。所以,首先要將自己的身體養好,足夠強壯能獨自把孩子生下來。
秦立夏就伸手,拿起桌上的茶盅,揭開……
碧連舒站在紫陽院園子的無花果樹下,琉璃色的耀動,淡淡的涼意,望向剛剛入夜的天邊,沒有到亮燈火的時辰,樓臺屋欞花前樹下,都是模糊糊的昏暗。碧連舒:「你已經藏了很久,可以出來吧。」
「大小姐。」
「莊主吩咐的嗎?」
「莊主擔心大小姐會心軟。」
「心軟?」
對於她來說,是不是諷刺?
「屬下告退。」
美景看著那個木無表情的大總管走開,才敢靠過去:「大小姐……」
「嗯?」碧連舒睨下。
「大小姐,其實秦少夫……秦公子是挺可憐的。美景斗膽,美景是……美景對不起秦公子。美景的主子只有大小姐一個,美景犯了錯,美景接受大小姐處罰……」美景佇立垂首,眼睛微微顫動,吞吞吐吐,與平常那個直爽快樂的性格完全不搭邊。
碧連舒心頭瞭然,只是冷哼了一聲。
隨著風割著臉蛋,美景的臉上就是清脆的一巴掌。
美景跪下,不敢動,直接嚥下了一口血。
「你是初犯。再有下次,你就離開碧落山莊吧。」
「謝大小姐。」
碧連舒搶進屋子裡面,剛好搶下秦立夏放在唇邊的茶盅:「不要喝,是墮胎藥!」
但是,茶盅已空……
墮胎藥,居然喝光了。碧連舒瞬間有點啞然,觸碰到他的手,冰冷冰冷的,沒有抓牢。
秦立夏蒼藍色滲出血絲微紅的靈眸動了一下,喃喃一聲:「孩子,會沒?」有點嬌怯單薄,有點天真單純,彷彿還不明白什麼是墮胎藥。
「嗯。」
「哦。」
梗塞的鼻音。
沒有哭聲,沒有嘶叫,甚至沒有責罵,什麼都沒有。
碧連舒握住他的手,捏住手腕跳躍的脈搏,彷彿這單薄的人下一刻就要從跟前消失。
秦立夏拉開她的手:「你走吧。」
碧連舒不曾預料到他聽到這樣的消息居然還能如此平靜。平靜放鬆的白皙臉孔,不曾有著一絲的情緒波動。孩子沒了,對於他來說,或者也是一種解脫。
秦立夏無聲地看著她,趁還沒有完全把她的模樣和氣味記入腦海、刻入骨髓,把她的一切忘記。
忘記這個人吧!
忘記關於她的一切。
那種遙遠的美好,是虛幻,從來都不曾存在過。
沒有人心甘情願抱著幻象生存幾十年……
碧連舒離身:「美景,你留個人在這裡,照顧他。」秦立夏:「不用了。」
「喝了那個藥,藥力發作你會很辛苦……」
「都說不用了!」
生氣,憤然,還有潛藏心中的沙啞。
反正她連孩子都不要,就不要擔心他!
那種假好心,他不需要!
「我現在就走,離開碧落山莊!」秦立夏轉到壁櫥去。
碧連舒苦笑。
放手讓他離開吧。
這男人看起來軟綿綿的,乖得像只雪白的小綿羊,但是生氣起來,就是露出貓兒的利爪,真的要命……總之,不能讓他這個樣子離開,起碼要確保他的安全才行。
只有,秦立夏心底是說不出的破碎刺痛。
臥室裡間壁櫥的箱子櫃子,都是他的嫁妝,大喜顏色的花紙還不曾撕開。武林世家,碧連家,新娶少夫主,不奢靡不艷俗,但是新房用品樣樣精緻入微,務求盡善盡美。只不過再精美的東西,唯一的女主人都不曾在這留宿一晚。沒有人氣的美麗,終究是一副遙不可及的畫。
他並不怨恨她。
他知道她身患怪病,不願意見他。
這樣也好。
讓她以為自己喝下墮胎藥,讓她以為孩子沒了,讓她鬆一口氣吧。
碧連舒走入房間之前,他是端著茶盅,含了一口藥湯,胃突然泛酸,把含在嘴巴裡面的藥湯全部吐了,茶盅裡面剩餘的也倒了。如此巧合,一定是肚子裡面的孩子知道是毒藥,救了他的性命。她的孩子很堅強,孩子想要看看這個世界……那麼一瞬間,他下定了決心:孩子沒娘依護,但是孩子還有他這個爹。他要把孩子生出來,養大……讓碧連舒誤會吧,他可以名正言順帶著孩子離開。
出了這個門,他就同她互不相干。
秦立夏一概不動那些漂亮的衣服,他只是撿了幾件日常的衣袍,還有箱底的一些首飾。
這些首飾是爹留給他的。
不是很珍貴,典當也不值錢,是他爹攥了一輩子的梯己。
秦立夏走出外間,碧連舒不在,美景也不在。
但是遠處隨風吹來朦朧的喧鬧,好像是呼喊聲,而且明顯有著紅紅的火光。
山莊裡面發生什麼事呢?
秦立夏心裡還是擔心著……他跟著聲響的地方走過去,轉過紫陽院外面的樹蔭小路,跟前突然出現一個黑衣人。
全身黑衣的人突然對他咧嘴一笑,秦立夏心頭一蹦,想要躲開。但是已經太遲了,黑衣人手臂已經環過他的細腰,把他帶離……秦立夏聞著黑衣人身上的草葉清香味道,差點就要叫出來,一塊帶著濃重香味的布就捂著他的嘴巴和鼻子。
他眼神開始迷離,看見有守衛的刀劍招架上來,看見大總管指手畫腳,還看到……阿舒,阿舒……但是卻不能發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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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 01:37:17
第9章 神祇三式
南海的沿海僻靜小村莊,疏疏落落的人家,空曠的三間茅舍,清晰明媚的晨光,照射著大樹葉下的縫隙,點點斑斑的暖意。
門口的石桌上擺放著冒著薄煙的早點。
烏黑順滑的長髮披著腰間的黑衣女子蔫蔫地趴著石桌上,左手筷子,右手包子,滿嘴含糊的話語:「祗月,你啥時候藏著這手藝?怎麼我以前沒有發現?早知道你有這個絕活兒,當年我就讓你進宮當御膳廚房大總管,官階正三品,專門做包子,打死也不肯讓你嫁到碧落山莊,現在倒是便宜了碧連螢那個臭女人……」
千三祗月倒了一杯清香奶茶伺候著:「小姐,吃飯的時候不要說話。」
那黑眼珠子亮麗的女子,有著一張俏麗明媚的瓜子小臉,燦爛的笑意帶著三分柔和、七分凌厲:「當年碧連螢在天一無雙閣對你流口水的時候,我就該把她打得滿地找牙!她那不知道是什麼眼光,居然以為你是閣裡的紅牌小倌,要替你贖身,哈哈,笑死我了……好吃,祗月,我還要幾個肉餡的,帶點辣,味道不錯!」
千三祗月無奈地搖頭。
這個女子不是別人。
東方絕色。
傳說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空瑟女皇陛下,暗之世家千三家的家主,三千閣的主人。
他們三千閣的人,還是習慣叫東方絕色「小姐」。
此時,這個高高在上的女皇陛下正對著白嫩的包子流口水:「這個味道不錯,韭菜肉餡,我好久沒有吃這風味的包子……如果輕兒有你十分之一的手藝,我就死而無憾了。祗月,說不出不怕你笑話,輕兒那個蠢蛋到現在還以為魚天生是沒有內臟的,他做出來的魚滿口都是心肝脾肺腎……嗚嗚!」
「你要他下廚房,太為難人了。」
「嘿嘿,所以這幾年我就想通了,娶夫就不該看樣貌,懂得煮菜是第一關鍵!」東方絕色皺著濃淡深淺的眉心,悄悄依著千三祗月身邊,「有沒有鮮蝦肉的?」
千三祗月立刻板著臉:「小姐,你身上有傷,不能吃海鮮。」
東方絕色立刻挎下臉,其實她吃得也差不多。
白玉的手指接過千三祗月遞過來的毛巾,搽乾淨手指,才端起奶茶,聞著濃郁的茶香,在這個簡陋樸實的地方顯得格格不入。清淨的漁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東方絕色依舊悠然自在,瞇著黑絲無底的眼眸:「碧連家的縹緲神功,阿舒練得比碧連螢要高深。」
「阿舒天分高。」
「正因為她天分高,我才擔心。祗月,阿舒最後擊退我的那一招並不是縹緲神功。若然她不是看到我抱著小阿夏,恐怕我已經重傷。」東方絕色說,「我的猜測沒有錯。阿舒已經開始練『神祇三式』。『神祇三式』是無限宮宮主的絕學,武霸天下,至陰至邪。如果我不是同早年的靈靈兒有點交情,我也相信靈靈兒本來性格就心狠嗜血。若阿舒真修煉邪功,恐怕會比靈靈兒更加癲狂。」
千三祗月沉思著。
『神祇三式』是邪教邪功,碧連螢不會讓自己痛愛的女兒練邪功,玷污碧落山莊百年聲譽。
東方絕色紅唇淡淡抿了一口清香的茶:「無限宮的每一代繼任宮主都必須修煉『神祇三式』。神祇三式,一重人,二重魔,三重神。靈靈兒沒有成為神,就已經迷途在魔道不能自拔。阿舒昨夜的功力,恐怕已經突破第一式。」
東方絕色轉眼看著千三祗月。
三個月前,有個清秀白皙的年輕女子來到仟城天一無雙閣中,指明要碧連舒的命,一萬兩黃金,現付。
碧落山莊的碧連舒,千三祗月的繼女。
這個沉重黃金,這個殺人委託,天一無雙閣的人不敢接,也不可能接。
但是,那女子彷彿心中有數,吩咐人向千三閣的主人——東方絕色傳話,透露著重大的消息:碧連舒修煉「神祇三式」。
東方絕色就接了。
碧落山莊少莊主碧連舒指染邪教無限宮的「神祇三式」,是為驚天動地的秘聞,千三祗月更加願意相信是東方絕色的判斷錯誤。
但是昨夜一番試探,事實就擺在跟前:碧連舒在修煉「神祇三式」。
千三祗月擔心的是:碧連螢的性格雖然隨和,但是畢竟是武林世家出身,滿腦子的神經都是刻著「正邪不兩立」。一旦知道真相,一定會親手殺了自己的女兒。碧連螢把她的女兒當做是驕傲,若然如此,等於生生折斷她的鋒芒。邪教的邪功秘笈,危害的不僅僅是碧落山莊,還有武林聯盟。
有人想得到「神祇三式」。
有人想毀掉「神祇三式」。
千三祗月:「小姐,你偽裝在碧落山莊這段日子,可以瞭解,阿舒是心地善良的孩子。」
東方絕色在碧落山莊是披著「林醫正」的漂亮外衣,而那個可憐的真正「林醫正」還在秋月山莊關閉當中。
東方絕色斜著淡淡眼暈:「祗月,小姐做事你還不放心?若然阿舒骨子是黑色的,我也不會派人四處找毒王。只是靈靈兒所下的毒,毒王不一定可以解。」
「毒王是阿舒的唯一希望。可惜的是,十幾年前無限宮內亂,毒王失蹤……」
「比起毒王的行蹤,我更加感興趣的是那個一萬兩黃金殺阿舒的女子。」東方絕色淺淡的笑意,深色的眼眸滿是冰凌,「那個女子明顯戴著人皮面具。不過,至少給了我們兩條線索:第一,她很有錢,一萬兩黃金只為殺人;第二,她知道阿舒在修煉邪功!!」
千三祗月頓覺寒意。
知道阿舒在練邪功的,這樣的人應該就是在身邊吧?
漁村平靜,落葉可聞,正中的茅門口慢慢走出一個老人。老人腿腳不靈活,走路一瘸一瘸的:「主子,公子醒過來了。」
千三祗月點頭:「進去看看他。」
「你去勸勸小阿夏吧,我就不進去了。」東方絕色舒舒服服地閉上眼睛。
「也好。」千三祗月是男子,說話會方便些。
簡陋的木板床上,千三祗月坐到床邊,淡淡的目光流轉在床上男子的清秀蒼白的臉孔:「你是秦立夏,還是秦雲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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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 01:37:29
第10章 雲箏私奔
千三祗月這麼一句話的語氣尚且為輕,只是,聽在秦立夏的耳中宛若千斤沉重。
薄薄煙霧藍色的大眼睛都放大開來,肩膀承受不住的重量,雙腿都滑落床邊,秦立夏差點就要跪下來:「我……對不起,公……」已經很習慣叫千三祗月為公公,但是就在話語出口的一瞬間,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被碧連家拋棄了。秦立夏婉轉地把「公公」兩個字嚥下了喉嚨。
他已與碧連家無關。
蒼白的嘴唇咬出粉色的紅線。
千三祗月伸手就把他的手臂托起來,明明是大人的身體,但握在手中輕飄飄的,沒有多少斤兩。千三祗月稍微皺著秀眉:「不要起起跪跪地折騰,你現在有身孕,要多注意。」
秦立夏不經意摸向腹部。
平坦的腹部。
沒有人要的孩子……秦立夏這樣想著,心就酸了一坨。
秦立夏坐到床裡面,赤腳放在地面,有點冰冷:「這個孩子不是……」
千三祗月俯身,拉著被子蓋上秦立夏的膝蓋,被子邊緣放在秦立夏的手中:「你現在最重要的是要照顧自己。好好照顧自己,等於好好照顧孩子。」
秦立夏手指揪緊:「千三夫郎……」
「你不叫我公公?」千三祗月疑惑,「難道你覺得我沒有資格受你一聲公公?」
「不是不是!」秦立夏猛搖頭,不敢當,「但是……孩子,不是……」
孩子,碧連舒說不是她的。
碧連舒趕他回去娘家。
「這個孩子是阿舒的。」千三祗月看著他薄透的臉,不忍心讓這個孩子受委屈,「女人就是糊塗的東西,聽風就是雨的。所以,我們才要比任何女人都要保持清醒。不管你是秦雲箏,還是秦立夏,你都已經進了我碧連家的門,是我碧連家的少夫主。理所當然要為我們碧連家開枝散葉。」
秦立夏愣住了,本來他已經打定主意離開碧落山莊,現在千三祗月一番話,就讓他的堅定變得軟乎乎的。
眼淚不爭氣地流下來。
苦澀,但是也釋然。
千三祗月拿著手絹替他擦著眼淚:「讓林醫正說你的孩子有三個月,讓人帶你離開山莊,都是我的主意。阿舒的命不知道將有如何造化,奈奈是男子長大是要嫁人,長房無女子繼承就要從其他房過繼女孩子。碧連家有人是不願意看到你生下嫡女的。在現在的關頭,你繼續留在碧連家,這個孩子難保不出事。」
千三祗月說得隱晦,不過秦立夏能明白其中的厲害關係。
如果碧連舒死了,他的孩子,就是遺腹子。
碧落山莊莊主之位必然要傳給他的孩子。
若有人帶著謀取莊主之位的心,他就不知道需要擋多少的毒藥和墮胎藥。
千三祗月溫和地撫摸著秦立夏散落的長髮,理順,全部攏到腰後。順著柔軟的長髮,秦家的男孩子,柔和內秀,安安靜靜,只是看著就讓人心生痛惜,忍不住想把他帶回家。可是……千三祗月不得不這樣做,碧連螢心胸是大大咧咧的,但是惟獨對阿舒要求盡善盡美,絕對不允許阿舒的正夫「不乾不淨」。千三祗月還沒有來得及送走秦立夏,碧連螢就動手送墮胎藥。
千三祗月把奴僕送上來的梳洗手巾遞給秦立夏,褪下他手腕中的金圈圈的精緻鐲子。
千三祗月是長輩,讓他伺候著梳洗,不合規矩。秦立夏連忙起來:「公公,我自己來可以了。」溫熱的毛巾敷著臉,擦乾淨臉上的淚痕。
鏡子裡面黃蠟蠟的小臉,紅腫腫的眼睛,醜死了。
千三祗月早有安排,從抽屜裡面拿出梳妝匣,打開。匣子裡面有著小銅鏡、梳子、香粉、別簪、絲帶、胭脂、膏子、花樣兒,樣樣俱全。
秦立夏點薄荷膏子抹到眼底,清清涼涼的,眼睛去了腫,稍微有點精神。
千三祗月把蒸在爐子裡面的新鮮包子端了上來,秦立夏吃了三個。
三個好吃的包子,吃得心裡幸福滿滿。
「阿夏,這段時間要留你在這裡,讓你受點小委屈。」千三祗月招呼著奴僕收拾桌上的碗筷,「這裡老僕兩口子,是我娘家的人。他們不願意到碧落山莊,自己住在這裡過清靜日子。有他們照顧你的日常起居,我就放心了。」
千三祗月吩咐了好些話,天黑了才回去,秦立夏晚上躺著木板床上,怎麼都不能入睡。
千三祗月把他藏在這裡,萬一被其他人找到呢?
這裡的奴僕都是好的,不能連累人家啊。
窗戶外面還是黑乎乎,秦立夏翻了幾次身,還是忍不住起來。摸著桌子,小心挑亮了油燈,拿出紙筆,紙張上留下清秀的字和道歉的話語,放在顯眼的地方。秦立夏拿下手腕上的貴重金絲鐲子,獨獨把他爹留給他的無痕銀鐲子戴著。第二天一清早,趁著天濛濛亮,他就抱著小包袱離開了漁村的茅舍。
漁村進南海邊緣的小鎮,前路自是渺茫,秦立夏不知道要去哪裡。
沒有方向。
秦立夏攢著一些碎銀子,走向水邊碼頭。
幾天的船路,秦立夏身上那少得可憐的銀子不夠,只能在下個城鎮碼頭下來船。
這一路的船,原來已經到了淮陽臨邊的小鎮,花開鎮,離淮陽之有一個時辰的腳程。秦家和家人就在不遠的地方,秦立夏恍惚有點清醒:他這是幹什麼?他回去淮陽幹什麼?他又不能回秦家!即使走過家門,還能做什麼?
他的大表哥,二姑媽的大兒子,是嫁到花開鎮的小地主家。大表哥沒有出嫁前,同他關係不錯。於是,秦立夏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問了地方,敲響陳家大門。
陳家看門的老僕人慢悠悠開門,看了門口站著的窮酸模樣的年輕男子,對天的白眼一翻,極不情願,直到那清秀俊美的男子掏出小點銀子塞到她手中,才向裡面傳話。秦立夏呆呆站在門口,秋涼的風吹著臉頰,瘦削的臉頰鼓不起顏色。大門突然打開,跌跌撞撞衝出來的錦衣青年夫郎就抱緊秦立夏:「阿夏,你這孩子,怎麼那麼傻啊!」
啼啼哭哭的,哭得秦立夏莫名其妙。
「阿夏,怎麼身子那麼冷,是不是站得太久,是不是不夠衣服?快進來!該死的奴才,肯定是晾著你在外面!」青年夫郎就扣著秦立夏的手腕,拉進屋,「可憐的阿夏,讓我看看你,這臉都瘦得變了人樣!進屋坐,就坐這裡好了。屋裡沒人,不需要客套!你一定在外面吃了很多苦。那個女人呢,怎麼不見女人?」
「大表哥,什麼女人?」秦立夏眨眨眼,沒有弄懂。
「小兔崽子,只懂得發愣,麻利點,快上茶,把夫人的昨天帶回來的墨香樓點心拿過來!」大表哥吩咐完下人,又小心捧著秦立夏的臉,看著心碎,「傻孩子啊,怎麼就那麼傻呢!」
這個大表哥自小就直率直白。
秦立夏居然聽不明白。
他不傻吧?
陳家為當地的鄉紳,薄有幾分田地,本是殷實之家,而陳家的當家夫人,即大表哥的妻主,頗有幾分道義,在外經商有道,大表哥也過得風韻舒泰。
大表哥拉長著一張圓圓的脂粉小臉,苦口婆心地勸著:「傻孩子啊,你可是淮陽大家公子出身啊,清清白白,媒人踏破鐵門檻,即使配個王爺都行!外頭那些來歷不明的浪蕩女,新鮮的時候就甜言蜜語、變著花樣哄得你什麼都給她;恩短情淡,她膩了你,把你拐到倌館轉手一賣,生死就由你了!拋開名節不名節,你也是舅舅的心尖,最後痛苦的不就是舅舅!!」
雖然聽不懂大表哥的話,但是最後一句,正對著自己現在的處境,秦立夏心頭酸得要死,竟然也落淚了。
大表哥自己擦著眼淚,替阿夏擦著眼淚,哭成一團。
僕人小廝送上茶水點心,大表哥才止住了眼淚,把點心放在秦立夏手中:「阿夏,多吃點,你一定餓了。那女人太可惡,把你餓得瘦成這樣子……」
秦立夏微紅眼眸:「表哥?」
「嗯?好不好吃?」
「大表哥,你說什麼女人?」
「同你私奔的那個女人啊!」
秦立夏懵了:「誰?」
大表哥也愣了:「阿夏,你不是同一個女人私奔嗎?」
同女人私奔??
秦立夏丈二了。
恍恍惚惚之間,大表哥說在淮陽的茶館酒樓傳得沸沸揚揚的一件閑話:秦家少爺同人私奔。
外人是不知道阿夏嫁了碧連家。
秦立夏明白了:哥哥同人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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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 01:37:45
第11章 壓扁包子
之後的對話中秦立夏都是一臉的恍惚失落,察言觀色的大表哥以為他是被那個可惡女人傷害,便也不談論傷心事:「阿夏,暫時留在表哥這裡。等你爹娘的氣消了,我才讓人送你回家。你們倆別抱著柱子,都進來吧,見見你們的表叔叔。」
大表哥有一對可愛的兒女。
大女兒八歲,小兒子六歲,沒有見過秦立夏,看著陌生人就有點害怕。
大表哥勸慰了秦立夏很多話,秦立夏腦子裡想著雲箏私奔的事,根本沒有聽進去。
大表哥以為他是累了,就安排秦立夏住下休息。
陳家這幾房人家,雖然不如秦家和碧落山莊,但是四合院倒是挺大的,幾房姑奶妯娌都住在一起。
大表哥吩咐小廝送來熱水。
秦立夏連忙把身上剩餘的一丁點碎銀子翻出來,打賞給替他燒水的小廝。銀子碎得沒有成色,卻是小戶人家小廝的好幾個月工錢。
那小廝歡天喜地的。
那小廝就特別慇勤,噓寒問暖的,忙著問熱水夠不夠、熱不熱,忙著送澡具和乾淨衣服,又忙著把廚房新鮮的包子挑著幾個送過來。
秦立夏換著皂香的衣服,長髮沾著水霧貼著臉頰,粉嫩白皙的臉透著珠光的潤澤,掖好衣袖,卻發現手腕上空空的。
銀鐲子是洗澡的時候褪下的,放在外面的桌面上。
秦立夏在房間四處找了一下,澡桶的溫水裡面都撈了一遍,沒有發現銀鐲子。
銀鐲子不是值錢的東西,但是他爹給他的嫁妝。
那小廝也找了一遍,沒有找到:「表少爺,我替你問問。因為這裡是客房,經常有小孩子進來玩,不知道是不是趁著表少爺洗澡就撿了去。表少爺,貴重的財物記得要收起來。」
哪裡還有貴重的財物呢?
銀鐲子沒有下落,秦立夏也乾著急。
臨近八月十五中秋佳節,大表哥是陳家主夫,自然忙著不可開交。秦立夏心裡一直盤桓著要如何向大表哥辭行。大表哥這裡雖好,非久留之地,也不打算久留——秦立夏是擔心肚子快三個月就要看出來。他害喜的情況越來越嚴重,生怕被大表哥看見。
「聽說,你掉了鐲子,不知道是不是這個?」陳家的三姑娘,大表哥的小姑子,正兩腿跨著門口,手指間勾了一個銀手鐲。
「是!」秦立夏認出。
「有什麼證據?」
「是我的……」
「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是你的?我還說是我的,除非……」那賴皮的三姑娘眼珠一轉,「用銀子來贖。」
「多少?」
「一百兩。」
一百兩可以買一百個這樣的鐲子。
「這鐲子只值二兩銀子。」
「那我拿到當鋪去,看是不是二兩。」
秦立夏心裡沒底:「姑娘,我沒那麼多銀子,」
「你就說你沒有那麼多銀子好了,何必說鐲子不值錢。」
「我只有五兩,都給你。你把鐲子給我。」
「行!」
秦立夏無奈,進去裡頭翻銀子,一轉身,背後就有炙熱的身體貼上來,抱住他的軟腰:「沒有銀子也行……」說話間就狠狠吻到他的脖子上。
「放開,放開,你想要幹什麼?」秦立夏突然被熱烘烘的女子身體抱住,羞恥焚燒的心,瞬間又墮落冰寒,嬌弱顫抖的身體拚命想甩開那個侵犯他的擁抱。
擁抱環在他的胸前。
那陳家的三小姐把他的反抗當做兒戲,絲毫不能動搖她的動作。
啃咬到了他的下顎臉龐。
尋找著他香甜的嘴唇。
這個男子身子軟,身子媚,身子香……甜香鮮活的身子,即使遠遠望一眼就引人遐思,更何況現在能摟入懷裡的銷魂入骨。
陳家三小姐一發不可收拾的欲/火,氣喘氣急地就把輕飄飄的人壓倒在桌子上,瘋狂尋找他身子的敏感之處:「你不是想要那個鐲子嗎?把姐伺候好了,姐親手替你戴上,不管是銀的,還是純金的,或者是寶石的,姐通通都給你!」
秦立夏差點就要咬舌自盡。
這個女人在凌辱他。
該死的是,自己居然不能動彈。
男子身子敏感的反應,讓他恨不得一頭碰死。
即使是出嫁為人夫,但是這樣的事情就沒有遇到過,而且面對的還是碧連舒之外的女人。
不能讓其他女人碰自己。
「不可以!」秦立夏被她欺身,彷彿就失去了力氣。
陳家三小姐早就忍不住了,一把扯起他的腰,把他翻過來,騎了上去……
秦立夏頓時嚇住,被她壓著腹部……孩子怎麼辦?(漫:正是,小包子會被壓扁的!)「表少爺,表少爺……三小姐!!」那個小廝剛好走過客房,頓時就尖叫起來。這樣的無法無天,小廝又不敢大聲嚷叫,便靈機一動,「表少爺,夫主在外面正等著你出去吃飯!他叫我來請你立刻過去。三小姐,也該時候吃飯了。」
陳家三小姐果然停了下來。
那小廝「嗖」的一聲過去扶起秦立夏:「表少爺,表少爺,夫主有請。」
陳家三小姐哼了一聲,心不甘地放開秦立夏,陰沉著臉走出去。
「表少爺,沒事吧?」
秦立夏連忙整理衣服,嘴唇發顫,蒼白得說不出話:「……」
「三小姐太過分了,我去同夫主說!」
「不要!」
「表少爺?」
秦立夏鎮定下來,心情沉沉的,稍微理了一下長髮,天青藍色的眼睛已經水霧朦朧:「我明天就走的,沒事的,不要說……免得讓大表哥難做。」可惜的是鐲子還在那個惡劣的女人那裡啊。
第二天,陳家三小姐屋子裡的人傳話:「過來,把鐲子還給你。」
秦立夏痛痛咬著唇,還是過去。
陳家三小姐舒舒服服側躺著,身邊有個長相未開的少年娃娃正一口一口餵她葡萄,她正赤/裸/裸地看著那清秀少年的低垂衣襟:「你過來,是表示你還想要鐲子?想要的話,就靠過來!」極其嫵媚的姿態把手向著秦立夏伸出去……
秦立夏當做沒有看見:「我可以給你銀子。」「那破爛的鐲子就換不了人家一個手指頭!」陳家三姑娘按耐住怒火,重現蔑視的神情,手就摸著那少年的腰,順到身子底下褻/玩,弄得那少年漲紅著臉哀哀求饒,「告訴你,我已經當了,當票還在我這裡。」手中還舉著一張紅紅畫畫的當鋪當票。
「想要嗎?」
「不,謝謝了。」
秦立夏看不下去,走了,不過他是看清楚當票的大字。
第二天,秦立夏就辭了大表哥。
大表哥雖然不願意放他一個人回家,不過這裡離開淮陽不遠,也不勉強,吩咐了好些話,差點連馬車都雇了,生怕這個傻傻的表弟會被騙,再遞了一些盤纏。秦立夏本來不想要,想著身無分文寸步難行,就當下收了。秦立夏轉身就去了那個當鋪。當鋪掌櫃說陳家三小姐是常客,而且東西都是死當的,在昨天夜裡真的當了一個亮澄澄的銀手鐲。
不過手鐲當天就送去淮陽的總店。
秦立夏垮了臉,雇了馬車,進入淮陽城,很快就找到那個淮陽的總店。總店的老掌櫃耳背,半天才聽清楚,最後說那一批從外地收回來的首飾,剛剛被秦香樓全部收了。
淮陽城的秦香樓。
秦立夏沒有出嫁前、出嫁後,都不會靠近秦香樓,這一次只能硬著頭皮走過去,說清楚來意。
門口的看護大嬸見他是良家子,好心指著後門,說:「你是要走後門的。除非你是客人或者賣身的人,否則都要走後門。哥兒,我們老闆現在在睡覺,要等到晚上才會起床。不過,我們的大總管還沒有回來,什麼時候回來就不知道,你可以在裡面等等。」
秦立夏到了謝,抱緊包袱轉到後門。
後門,院子。
前門層層的樓高華麗炫目,後門則平常得像個普通人家,矮牆裡面還有幾處乾淨的小院落。
矮牆探出三株桃花。
夏末秋初,桃花空。
拱花懸門正對著的窗臺擺著幾盆俏麗小巧的白蘭花。
秦立夏看著清潔的蘭花,心動。
這個,這個……不正是自己種的蘭花嗎?蘭花千千萬萬種,不過自己種花折枝的技巧是跟著仟城的一位有名花匠師傅學的。師傅是娘專門請來教導哥哥雲箏和他的。雲箏自小活潑愛動,讓他靜悄悄地對著花花草草等於要他的命,反而阿夏學得七成功夫。師傅走得時候,還對他很不捨。
秦香樓的大總管回來已是中午,秦立夏餓得肚子咕咕叫。
那個鐲子不是值錢東西,從當鋪收其他首飾,鐲子還是隨手贈送的,而現在聽說有人追過來贖回去,秦香樓大總管那神情當然把它當做珍寶中的珍寶。
不過跟前的少年男子,衣衫樸素簡單,舉止說話文雅,目光含潤,恐怕是沒落的大家吧。
只是那張秀美的臉皮子是極好的。
不過,秦立夏強烈的害喜反應,直到那大總管眼中,總管感嘆倒霉。
既然如此,大總管也不為難他,開價是十兩銀子,比陳家三小姐還要坑爹。秦立夏楚楚可憐,死磨爛磨,最後是三兩銀子。大總管是白白得了銀子,心裡樂著,臉上黑得鍋底一樣,也不送客,自己快活去了。秦立夏鬆了一口氣,鐲子是要回來了。
窗臺的白種蘭花笑盈盈。
不過,很快,秦立夏就明白了。
透紗紙的窗戶突然推開,露出一張明艷俊美的絕色俏臉。
「哥哥!?」
秦雲箏的驚異一點也不比阿夏少:「阿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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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 01:38:04
第12章 心有所屬
秦立夏:「哥哥,你怎麼在這裡?」
秦雲箏:「阿夏,你怎麼在這裡?」
青樓倌館的後院小樓房,淮陽秦家兩位冰清玉潔的公子同時叫出口,但是做弟弟的明顯不如哥哥來得急躁,秦雲箏嘩啦啦地衝開門,跑過去,已經抱住弟弟的肩膀,死命搖晃啊搖晃,搖得阿夏頭昏腦脹。秦雲箏辟里啪啦地問個不停:「阿夏,怎麼穿成這個樣子,這個衣服哪裡來的,料子那麼粗糙,你在家都不會穿這種,割著皮膚怎麼辦……「你抱著什麼東西,給我看看……「怎麼瘦了,看看這腰、這臉,怎麼可以瘦成這個樣子,難道碧連家欺負你,不讓你吃飯……「我的小阿夏,你以前像個剛剛蒸熟的小籠包,現在怎麼就是過了秋天的扁柿子……「這裡是倌館啊,怎麼跑來這裡,你不會是迷路了吧……「啊,我明白了,你一定是知道她在這裡,所以才會追過來的……「阿夏,快點進來,快點……」
秦立夏微微張開嘴唇,實在跟不上哥哥的話。他一句話都沒有說,秦雲箏一副理所當然,就把所有的一切都解釋清楚了。愣是秦立夏完全不明白,順著秦雲箏的手,就跟著走入剛才那個放著白蘭的房間裡面。他曾經送過哥哥蘭花,這樣就可以解釋為啥這裡有蘭花。
但是,哥哥為什麼同秦香樓扯到一起?
秦立夏頭大了。
房間裡迎面就是一股濃重的藥味。乾淨的桌子上煎著藥,撲哧撲哧地冒著要沫兒。青瓷藥碗裡面留著濕潤的藥渣,恐怕是剛剛服過藥。房間本來不大,床就已經佔了三分之一,普通的床架子放下帳子,遮蓋著裡面躺著的身影。
那人還低低聲咳嗽著。
沉悶地蒙著被子裡面。
水紅色帳子晃動,露出幾縷長長墨黑色頭髮,纖細光澤。
秦立夏看著不說話,捂著胸口,驀然有點心悸。
「阿夏,你自己過去。」秦雲箏拱手就站在床邊,唇角勾起,一副很有趣的樣子。
秦立夏拉開帳子。
白日的光線傾瀉進去,帳子裡面微白,那個人正面躺著,一側臉龐光潔柔美,尊貴優雅,白玉凝脂,一側臉龐紅蓮浮現,若動若靜,驚心動魄。蒼白的手指捂著口中的咳嗽,琉璃色的眸色神彩暗淡無光,看到秦立夏的瞬間,一絲複雜的神色浮現,又立刻掩埋。
碧連舒?
碧連舒怎麼會在這裡?
秦立夏輕輕喚了一聲:「舒……」
她不是應該留在碧連山莊嗎?
不,應該是莊主大人是阻止不了她插手劍南鏢局的慘案。
碧連舒彷彿也看清楚出現的人,眼神一亮,就撲上去。
秦雲箏那廝呵呵笑:「果然是阿夏啊,她碰都不讓人碰。」
被碧連舒這樣纏著脖子抱緊,秦立夏秀麗的小臉羞紅飛霞:「哥哥,怎麼回事?」
「碧連大小姐失憶了。」
秦雲箏笑嘻嘻看著阿夏的窘態,果然臉蛋兒紅紅的小阿夏非常可愛、非常好欺負:「碧連大小姐失憶了,她連自己是誰都快要不記得了。」
「她也不記得我是誰嗎?」秦立夏嚇了一跳,把碧連舒的手臂拉下來,「阿舒,我是誰,你還知道嗎?」
碧連舒有點悶氣:「當然知道!」
秦雲箏眼睛都瞪大了。
秦立夏愣是一問:「我是誰?」
「你?天青藍色的大眼睛,很漂亮,你不就是我的……未婚夫,流光湛藍。」
秦立夏咯登一聲。
秦雲箏手指繞著腦袋指了一圈。
碧連舒纏著秦立夏的手,一邊拖著往外走,一邊用哀哀怨怨的語氣說:「小藍,我們是時候回去了,要不師父看不到我們練功,會罵人的。師父偏心,每次他都罵我,不罵你。要不,我就答應你:你不喜歡的吃的,我幫你吃;你喜歡吃的,我把我的那一份都給你。」
秦立夏心底說不出什麼味道。
碧連舒心底有人。
那個叫做流光湛藍的男孩子。
他曾經是碧連舒的師弟。
「小藍?不開心嗎?」碧連舒擁著他的肩膀,摸到腰後,輕輕摟著在懷裡。
秦立夏不自覺就要推開她。
但是,碧連舒擁緊了。
秦立夏心胸被擁得岔氣,俊秀的小臉忽紅忽白的,猛力推開碧連舒的胸膛。此刻不知道為何,很生氣要推開她。秦立夏被他貼著身子,感覺很不舒服,沉甸甸地壓著胸口,很難受。碧連舒並不是完全失憶,只不過是忘記了她不想記得的部分。
她還記得流光湛藍。
知道流光湛藍是她的未婚夫。
她的心一直都沒有放下。
她的心一直就沒有自己,本來如此……
秦立夏心口泛酸,同平常的害喜並不是相同,比害死更加難以言喻。他抬起的泛白臉孔,突然對上碧連舒的臉。那張舒雅姣好的臉孔,五官刻畫標緻,青白色的唇邊彷彿塗上一抹靚麗明瞭的笑意,風雲莫測的。秦立夏愣了一下,再次認真看時,那高深莫測的笑意彷彿冰雪消融,不復存在。原來只不過是幻覺。
她看他的眼神,濃情蜜意,如同甜甜蜜蜜的糖漿娃娃,初戀的青澀情懷。
秦立夏正正失神,那分明不是對自己。
只是對流光湛藍。
碧連舒的手臂輕輕擁緊他僵硬挺直的背——「好了,好了,要不要我迴避一下,讓你們纏綿一陣子?」秦雲箏看著人家癡纏,實在心裡酸酸的,他摸著厚厚的臉皮子,高瓦度的電燈泡照得亮堂堂的。他就坐在桌子旁邊,嘴巴裡面說著要出去,卻一點也沒有走開的意思。
秦立夏臉皮子薄,想著入神,這樣被人家一說,才發現自己都直接依偎在碧連舒的懷裡。
碧連舒靠得太近。
清晰的眼眉,清晰的笑紋。
秦立夏頓時滿臉桃花紅,左不是,右不是。
「小藍,我們走。」
「我不是小藍。」
「你不是小藍是誰?」
「阿夏。」
「阿夏?」
碧連舒撓破腦袋,撓得腦子痛:「阿夏?阿夏是小藍?嗯,小藍就是阿夏……」
秦立夏垂下臉,忍住突如其來的悲傷。
她不記得自己,是一件好事。
秦雲箏拉著秦立夏,拉到一邊,無恥地笑著:「阿夏,我不管!她是你的妻主,你要對她這輩子負責任!」
秦立夏愣了:「負什麼責任?」
秦雲箏有時候覺得這個弟弟真夠單純遲鈍的,實在擔心:「你既然能找到她,就要接她回家!這裡的老闆桃花是哥哥的好朋友。桃花那女人貪財,一毛不拔的守財奴,她看到是碧連大小姐才肯收留,一心度算著用碧連大小姐來訛碧落山莊幾十萬兩銀子。」另外,若然阿夏把碧連舒帶走,他堂堂秦家大少爺就不用替她煎藥了。
秦立夏低頭想著。
他確實不能拋下碧連舒。
另外,他又不能回去碧落山莊。
碧連舒是這個樣子。
怎麼辦呢?
秦雲箏以為弟弟在猶豫當中,就馬上安慰一番:「阿夏,不用擔心。大夫說,碧連大小姐是撞到了腦子,腦中淤血,只要按時吃藥,散了淤血就能記憶回來。如果不能記憶,親戚朋友可以把事情告訴她,這樣大概也會恢復以前的樣子。最熟悉碧連大小姐的,不正是你!」
秦立夏頓時覺得委屈。
他同她不是很熟啊!
「阿夏,我是從江邊把她救回來的。那時候她身上都是血,不過好像不是她的血。我知道那天夜裡有著很多武林人士聚集在江邊,武林聯盟的人都在,可能是遇到什麼重大敵人吧。」秦雲箏低低聲說,就是不能隱瞞自己的弟弟,「阿夏,阿夏,她這個樣子,你同她回家的時候要留心一點,起碼不能讓人知道你們是碧落山莊的少主和少夫主……」
秦立夏斜著目光:「哥哥怎麼遇到她?」一擊即中。
「呵呵,巧合吧。」
秦大少爺的湖水深藍的眼神很飄忽。
一葉落木漂浮於湖面。
漣漪不斷。
「哥哥!」秦立夏板著臉。
他當然看出哥哥有事隱瞞。
秦雲箏歷來說謊不打草稿,唯獨面對阿夏就無所遁形。
「沒,巧合,都說了是巧合!阿夏,你個死小孩,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哥哥,看得哥哥心裡發慌的。」秦雲箏差點就要對天發誓。
秦立夏驀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哥哥怎麼在這裡?我聽見很多關於哥哥的流言,那些流言是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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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 01:38:22
第13章 秦樓桃花
秦雲箏撐開的笑臉,淡淡綻放的花顏:「那些不是流言,那是真的。」
「哥哥,為何?」
秦立夏郁色沉重,靠近,握著哥哥軟軟的手。
「哼哼,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這腦袋是不是擔心過度啦!你看著碧連大小姐就夠忙的。我就不用你擔心啦!」秦雲箏曲起手指,敲著阿夏的腦門一下,「都說了,我認識這裡的老闆桃花。安啦安啦,我不是被賣到這裡。我會回家的……爹娘都在氣頭上,等他們消氣了,我才敢回去啊……」
秦雲箏是那種思想直白、無憂無慮的男子。
天塌下來的事情,在他的眼中,都是「安啦安啦」就過去了。
秦立夏從來不曾懷疑這些。
即使陰霾的心情,看著他純色的笑容,都感覺春若花開。
秦家大少爺,秦雲箏,帶著爹娘的寵愛而降生。與秦立夏的爹那種陪房功能性的小廝不同,秦素楠是真的對沈青衣一往情深。他們的孩子是他們愛的結晶。秦雲箏容貌可喜,自小就是個非常漂亮的孩子,有著沈青衣七分的美貌,但是卻不像沈青衣冷傲的性格。秦雲箏嘴巴甜如蜜,活潑討人喜歡。這樣的人一出生理所當然就得到上天的眷顧,這樣的人理所當然集萬千寵愛在一身,這樣的人理所當然會得到幸福,這樣的人也理所當然讓身邊的人保護得毫無瑕疵。
秦立夏是一樣的想法。
憂愁的哥哥,不是他所願意看到的。
而那個令哥哥受傷的女人,一定是該死的。
「你在這個地方,人家更加會誤會的!」秦立夏很清楚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讓人家誤會去。」
「哥哥——」你真的愛她嗎?
秦立夏沒有問出口。
他看向碧連舒,安安靜靜的碧連舒。
真的愛她嗎?
哥哥本來就是要嫁給碧連舒的。
可偏偏,哥哥喜歡另外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叫做絡紫霞,薄雲堡的當家掌門人,武林聯盟盟主絡玟的小女兒。
絡紫霞是武林公認的美女。絡紫霞,人喚紫霞仙,風姿儒雅,清眷人間,微微一笑,雙眸若水,纖長的身影隨處一站,都立刻成為眾人的目光所在,多少男子為她魂牽夢縈。其中一個三魂不見七魄的男子就是秦雲箏。秦雲箏自從見過絡紫霞,便認定了絡紫霞。
此生非絡紫霞不嫁!
秦雲箏不曾嘗過失敗,絡紫霞傾心於這樣一個男子,是命線的糾結。
但,絡紫霞也極其孝順,很聽她娘絡玟的話。絡玟有兩個女兒,大女兒絡朝陽離經叛道,所以絡玟一心想讓絡紫霞繼承薄雲堡。而絡玟古板偏執,權欲心重,一直認為「秦雲箏性格嬌寵、秦雲箏是普通的官家子弟、對女兒成為武林盟主無任何幫助」,門不當戶不對,非薄雲堡心儀的女婿。
秦立夏,同千千萬萬人一樣,不贊成哥哥同絡紫霞私奔。
「阿夏,你瞎操心。絡紫霞已經同我沒有任何關係。」秦雲箏抿著嘴巴,笑得很歡樂,只是苦澀味道深入唇角的紋理,「哥哥又不是傻子。喜歡她,哥哥本來就是一廂情願。若然她也真的喜歡我的,我們不會見到她娘,她就慌慌張張地把我同她的關係撇得一乾二淨。我纏著她也沒有意思。」
秦雲箏呼了一口氣,輕輕:「我不是每次都不要臉……」
那一刻,心就浮躁了。
絡紫霞雖好,但是一抹幻覺。
秦雲箏看得開,吃得香,睡得著。他不想弟弟繼續陷入這樣的鬱結。秦雲箏自己都覺得無所謂。但是阿夏那種憂愁憂思的老奶爹性格,一定會為他消沉一陣。
秦立夏閃動的眼神,突然拉下秦雲箏,低低問:「你同她越矩了嗎?」
秦雲箏睨視著阿夏。
平和若無。
桃花艷麗的臉孔。
是一種笑春風的絢麗。
但是,秦雲箏手指尖的微顫,不能逃過阿夏的眼睛。
「哥哥……」
秦雲箏斂下幽幽的湖光藍色,抬眸,春水蕩漾的清澈,乾淨無塵:「走吧,阿夏,碧連大小姐等了很久,她肯定不喜歡我們說悄悄話的。」
「哥哥……」
秦立夏梗塞的喉嚨,不敢問下去。
答案已經在心。
秦雲箏只顧著順話題說下去,嘮嘮叨叨告訴阿夏要照顧碧連舒。
不容阿夏考慮,就把他推了出去。
秦雲箏在人家的地盤還擺脫不了一副大少爺的模樣。門口守門的大娘木訥老實,在他跟前根本扛不住:「秦公子,你要送她出去,是不是應該告訴老闆一聲?」
「桃花要我把他們送出去。」
「老闆——」
「你不行可以去問她。」
「秦公子,老闆還在睡覺。」老闆可沒有走出房間啊——「和姨,難道你還要人家說明白嗎?你就不怕你老闆生氣?」秦雲箏就往自己的臉上貼金,貼得可是叫做曖昧,「他是我的弟弟,她是我弟弟的妻主。桃花若是罵你,你就推到我身上,我自然有道理。大不了——我給她銀子好了,那個財迷看的就是銀子而已!」
門子大娘怕了秦雲箏。
秦雲箏向著秦立夏眨眨眼,擠出一條道讓秦立夏和碧連舒出去,自己還攔著門子大娘:「和姨,和姨,您老人家站了一整天都累了,快點坐回來,我替你揉揉肩膀……」
「不,不,秦公子,不敢當,不敢……」
那邊,秦雲箏纏著可憐的門子大娘,秦立夏還真的通行無阻。
只是不知道為何,秦立夏頻頻回頭,彷彿下一眼就會離別。
突然——「老闆!」門子大娘慌慌張張叫了一聲。
「桃花!」秦雲箏失聲驚呼。
秦雲箏清脆的聲音在後面,打著哈哈:「桃花,你怎麼那麼早起床?是不是餓了?桃花,我也餓了……今天吃什麼?我昨天聞到隔壁鋪子的酸辣鳳球酥的味道,好像很不錯,不如我煮給你吃……我煮,你吃……我發誓,我很認真煮……我現在就去弄點辣椒、醬醋!」
秦雲箏狗尾巴地蹬蹬討好去。
秦立夏拉著碧連舒已經拐過秦香樓的轉角,很快就阻擋院子。院子的裡頭,三棵的桃花樹,架起的樓梯正正立著一個錦衣清雅的女子。水藍色映著漣漪的錦衣,大蝠都是水印淡淡的紋理,即使不奪目,但是引人注意。菱角分明的深褐色的眼睛,泛著幽幽的冰冷妖紅,如同一簇沒有溫度的火,說不出的詭異感覺,微微低視著下面的人——應該是哥哥吧。
秦立夏轉眼的一瞬間,只能看清楚她的裝束和眼神。
怪異的目光彷彿還留在身後。
秦立夏慢了一下。
碧連舒都拽緊他的手腕。
突然霹靂啪啦一聲,碎物落地。
「啊呀!痛死我!」秦雲箏悲悲慼戚的聲音。
「……」
秦雲箏那人外表斯文,實際從來不懂得何謂溫柔賢淑:「桃花,你這幾百兩銀子的門啊,什麼東西,怎麼撞一下就爛了!別生氣!我認識城東柳條兒巷子的黃師傅,手藝很好,我還央著她做了個脂粉首飾盒,手掌那麼大,可以隨身攜帶,給阿夏做嫁妝……」
喋喋咻咻的秦雲箏。
秦立夏恍然有點明白那個女子的表情。
應該是無語吧。
「阿舒?」秦立夏回頭,只見身後的碧連舒也在看那邊。她正向上看,琉璃空的眼色冰到了極點,玉白透出淡藍色的臉容嚇人的平靜,微翹的唇角,若有若無的笑意,彷彿看到了不同尋常的勝景。不過,她一看到阿夏的目光就恢復正常。
秦立夏:「我們去哪裡?」
碧連舒拉著他的手。
秦立夏怪羞地脫下來,拉住她的衣袖,呵氣輕聲:「阿舒?」
致柔的巴掌小臉,特純。
碧連舒突然伸出手,忍不住摸著他的俏臉。
白皙的皮膚嫩得無痕。
手指輕輕壓上去,凹出玫瑰色的粉紅。
碧連舒傾身靠近。
「阿舒?是不是不舒服?怎麼肚子痛嗎?要不要休息一下?你是不是記起什麼?」秦立夏被她摸著,摸得酥麻,心口一緊。
聽著這樣純美的詢問,碧連舒僵直了身體,笑意一收,便拋下阿夏走到前面去。
秦立夏愣了。
碧連舒已經走進了酒樓。
一個時辰之後,秦立夏苦瓜著小臉從酒樓出來。
他可以很確定:舒大小姐即使不記得自己是碧落山莊少莊主,一定還記得自己的生活習慣!他從大表哥那得到的幾兩銀子,全都花在酒樓掌櫃的滿臉笑紋當中。
碧連舒吃得飽飽的,阿夏氣得飽飽的。
「這日子該怎麼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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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 01:38:51
第14章 這個妻主
一個月之後。
十二月初露的寒冬,日短夜長,濛濛的天陰快要下雨。
南海邊緣的小鎮大街的某一處深宅大院,垂花吊門中走出一個清眉唇紅的年輕男子,暗紅色襖子裹著裡面白色的裡衣,單薄的袖子籠罩著發白的手。男子邊走邊揉著雙手,望了一下陰天,兩頰微微發紅,柔和的笑意從嘴邊漫上眼睛,蒼藍色的眼眸頓時注滿暖暖的清水。
「阿夏,等等!」
男子停下腳步,回頭:「九叔,還有事嗎?」
跑過來的是個微胖的中年男子。
「阿夏,拿著,帶回家嘗嘗,我們自家做的。」
暖暖的油紙包著一小包,塞到了秦立夏的手中。
九叔看著臉凍得發紅的男子,碰到他的手都是冰冷的,不忍之情已於臉上。
「九叔,上一次你送我的煙熏乾肉和鵝肝,我還沒有吃完呢。」秦立夏不好意思接受,「這些好東西你自家留著給孩子吃。」
「都是家做的,不值幾個小錢,剛好可以留著過年吃……阿夏,你手怎麼那麼冷,該添加幾件衣服啊……」九叔暖柔的手捂暖著。
九叔是墨府的家生僕人,就是說九叔的老爹老娘是墨家的下人,他嫁的女人也是墨家的下人。
墨家的老夫人年紀老邁,辭了官,回鄉下重修祖屋擴大宅子。墨家老夫人每年近春節都會讓人種植一批珍奇花卉,個把月之後就送到仟城,讓在朝處仕的女兒,作為賀年禮物,巴交朝貴,既高雅又珍貴。墨家老夫人選中了一批上好蘭花苗。
九叔是負責蘭花的,剛好請了精通蘭花的秦立夏。
秦立夏也不客氣:「謝謝九叔。」
「阿夏,你穿得太單薄,這個襖子都沒有棉氣的,怎麼頂這個寒風啊?」九叔還在糾結秦立夏身上單薄的襖子,這個柔軟的孩子,性子和順,做事踏實,任勞任怨的,就是讓人心疼,「我這還有幾個閑錢,你先拿著去買個棉做一件冬衣。」
秦立夏連忙阻止:「不,九叔,我有銀子。我剛拿了上個月的工錢,而且老太爺還預支了一個月的工錢給我。」阿夏掏出小荷包,倒出裡面的碎銀子。
「不會吧!」九叔驚訝,手指比比裡面,「那個可是很摳門的。」
秦立夏笑著:「還要多謝五小姐幫話,老太爺才肯。」
九叔神色閃爍,拉著阿夏到了角門無人處,說:「阿夏,別怪九叔多事。五小姐在我這裡打聽過你的事三次。五小姐沒有明說,不過可能就是那個意思。」
「九叔——」秦立夏愣了一下。
九叔以為臉蛋粉粉的阿夏只是害羞,既然心中有意,九叔也樂於做這人情:「五小姐人品模樣還算不錯。唯一缺陷是她有個孩子——孩子爹是沒有的。墨家也是官宦世家,幾代人都是當官的。阿夏,你嫁給五小姐,肯定就不用吃苦。不知道你願意不願意。」
秦立夏張開嘴巴,不怎麼該怎麼說。
這樣的一個清秀靦腆的好孩子,九叔以為他不說話是害羞。
九叔疼惜得看著他,摸著他柔順的長髮,替他做好決定:「九叔這心都是把你當做自己的兒子,若然五小姐不好,九叔也斷然不讓她靠近你。明天吧,明天九叔就向五小姐透露一下,讓五小姐同媒人公上你家提親!」
提親?
秦立夏才覺得這誤會可大了。
話音剛落,就插入了一把溫和的女子話語:「這位叔叔,若想來舍下坐坐,擇日不如撞日。」
「她是……」
九叔驚詫地看著突然冒出來的女子。
「不客氣啊,今天是某下剛好過來接小夫阿夏回家,叔叔那麼照顧小夫,為表謝意也該請九叔到舍下吃一頓便飯。」那白衣素色的女子負手站著,姣好的容貌,濃淡相宜,居然像畫兒走出來的,愣是笑得和藹如春風,但是恰恰琉璃色的眼睛沒有一點笑意。
九叔如此精明之人,當然聽出來。
原來阿夏已經嫁人。
九叔再厚的臉皮也擱不住,找了理由推辭,快步就回到宅子裡面。
秦立夏:「九叔,蘭花千萬不要澆水。」
「……」
那邊,碧連舒繞過阿夏的肩膀,掐住他的臉頰:「秦立夏,你記住,你已經有妻主了!」
碧連舒青黑色的怒氣隱隱在臉皮底下,兩步就走到前面去,留下阿夏一個人在後面搓著自己可憐的小臉蛋。
臉頰有點痛。
碧連舒性子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那種典型。只要不觸痛到她的底線,她是可以無視任何人,但是一讓她生氣,就會變得很恐怖,把人往死裡面折騰。剛才九叔那做媒的話,聽在碧連舒耳中,碧連舒還能那麼好耐性同九叔說話,已經很不錯。
好待遇的只有九叔。
阿夏連九叔都不如。
碧連舒走在前面不說話,不知喜怒。
阿夏只好糯糯跟上去,從今天最值得說的話題說起:「我發工錢了!有一兩銀子,不過我有二兩,你知道為什麼嗎?」
「嗯?」碧連舒漫不經心地哼了一聲,表示她有聽。
聽到有回應,秦立夏就加把勁:「我第一次覺得這一兩銀子原來是那麼多。另外那一兩銀子是我向著老太爺預支下個月的工錢——」
「是啊,那個五小姐幫你說話!」碧連舒冷不防打斷一句。
語氣平淡。
斜視的眼神看著阿夏,有點清冷。
秦立夏呆在當場,沒有想到她把這樣的話都聽去了。
她站在等自己那裡多久啦?怎麼隔著牆還能聽得見?
「是,是啊。」阿夏愣是老實地回答,完全沒有預料到何種意思。
碧連舒提高音調:「啊?」
腳步停在阿夏跟前。
赤/裸/裸的目光看著阿夏的粉臉。
秦立夏差點就撞到她身上,立刻先用雙手摀住臉頰,接著說他正在想的事情:「我同小修哥借了他的廚房,回去煮一頓豐盛一點的,慶祝你生日。」
「慶祝我生日?」碧連舒手覆蓋著他的手,沒能拉下來。
「嗯。」
「禮物呢?」
碧連舒突然來一句。
「禮物?」哪裡有錢送禮物!
碧連舒一副可有可無的樣子,秦立夏看著氣悶,本來預備給她的大驚喜,這下子就逼著說出來了:「我就是想煮一頓好的同你慶祝生日。」
碧連舒毫不留情地踐踏人家的小小自尊:「我要禮物,我不要吃你煮的飯,都是不熟的。」
「怎麼就不熟?明明就熟了!」
「很熟嗎?」
「很熟了。」
碧連大小姐終於有種小寵物落入陷阱之滿足:「那麼今晚試試。」
阿夏瞪大眼睛,腦子轟轟地一熱,不知道臉蛋是不是紅了,回眼偷偷地看著碧連舒……自從在秦香樓出來,他們沒有回去碧落山莊,只是留在碧落山莊附近的小鎮,住進小四合院。四合院四戶人家。他們只有一個小房間,一個床。這樣的一個月,都相安無事著——碧連舒沒有吃他。
碧連舒的臉上平淡地完全看不出是啥意思。
阿夏敲著腦袋,心裡默默念著,一定是自己想多了,怎麼自己會想到那些地方去呢。秦立夏復又臉紅起來。
「阿夏,手拿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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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 01:39:00
第15章 一晚幾次
碧連舒見他發愣,就搶過他的手,握著自己手心中。
秦立夏還看著自己的手,不明所以然:「手怎麼啦?」
碧連舒看都不看一眼。
阿夏還糾結於那句話「手拿過來」,但從碧連舒臉上看不出端倪。
「這樣我的手就沒那麼冷。」
碧連大小姐很無恥地說。
秦立夏一直抱著「妻主都是對的」的傳統良家男子心理,茫茫然地點點頭,就是把落到嘴邊的話都嚥了下去:可是,明明她的手比他的暖啊!
碧連舒手心合著他的手心,把阿夏的手背放在身側貼著,冰冷的手就慢慢暖起來。
剛剛入夜的街道,人人都是奔向家裡,嚮往著家裡的那點明亮的燈火。
阿夏心裡一片暖洋洋的。即使碧連舒從來不會放下架子哄他,從來不會給他說一句好聽的,但是碧連舒細微之處,總能讓他感動得一塌糊塗——那是在能感覺到的時候。而秦立夏更多的只有過後回想才覺察,而結果會恨自己太遲鈍。
碧連舒的心是掩蓋著的。
就好像菏澤中的一片花開沃野。
不畏刺痛撥開荊棘的人才看到那一片世外桃源的勝景。
這樣的情景,即使在一個月之前,秦立夏想都不敢想。而在三個月之前,他也根本預料不到自己的命運會同這樣的女子捆綁在一起。
這樣的日子,他快要忘記了碧連舒是失憶,他忘記了碧連舒把他當做流光湛藍……他甚至不願意告訴她:她是碧落山莊的少莊主碧連舒。
他說,她叫做阿樞,靈樞。
他私心了。
阿夏甚至讓自己深信:他們只是世間最普通的一對夫妻,相濡以沫,至到白頭。只要她對他好,誰是誰都無所謂。
秦立夏把手心握緊了一些,依靠著好聞淡香的體溫,不自覺就說起今天的事:「我今兒早買了一些肉,十文錢;二十個雞蛋,十文錢;一袋白米,五十文錢;包心菜,黃花菜,紅蘿蔔,紅薯,一共是花了二十錢……老闆看我買的黃花菜多,就送了我一小瓶子梅子醬和兩根小辣椒。她還說,如果下次我到她攤子買東西就送我多一點梅子醬……」
秦立夏數著可憐巴巴的工錢的用處,不知道碧連舒已拿出奇怪的表情看他。
可知阿夏很討好。
對。
討好女人——「……一弔錢是要給小修哥,因為你每天都洗澡,我經常拿他的柴來煮水,從來都不要錢。我們的房租是不用付的,房東是個大好人。你看大夫抓藥要留著一兩銀子。九叔說我可以留在墨家吃飯。下個月我就留在墨家吃晚飯,回來再給你煮……這樣,節省些銀子……」
碧連舒秀黑了臉。
秦立夏繼續數著手指頭:「攥下來的銀子也不能亂花。臘冬還會更加冷,小修哥說碎棉會比較便宜,我想弄多一床被子。你就不用同我扯一張被子……」不用老是扯被子給我,而自己半個身子冷著——阿夏的本意是這樣的。
但是碧連舒聽到的是另外一個意思。
「……這樣錢就用得差不多……」
「阿夏?」
「做被子要扯幾丈花布……」
「阿夏!」
「嗯。」
碧連舒命令的口氣:「你不要出去做事了。」
「我……」被碧連舒突然吼了一句,秦立夏都嚇住了。
碧連舒本來就蒼白的臉色,隱隱可見青色的慍怒,這樣的表情很可怕,琉璃冰色的眼珠清得看不到底下。
就好像那時候一樣——那時候,她打了他板子。
那時候,她說孩子不是她的。
那時候,她給他墮胎藥。
秦立夏心底中潛藏的那種惶恐浮現出柔致的臉上。
碧連舒突然也梗嚥了聲音。
她看出他的害怕,那種絕望感,彷彿就是回到那個時候。
碧連舒心底有些不忍,卻把擁抱安慰他的衝動生生抑制住了。她本無從生氣、無可吃醋,她碧連大小姐離開了那些伺候的下人是吃飯睡覺都做不了的,最平常的煎藥都會弄得一塌糊塗。她的藥都是他早早起床,蹲著地上,半個時辰盯著才煎出來的——他不會煮飯,但是煎藥很在行,可能是家裡有著常病的人,他自己親手煎藥吧。
碧連舒很快就平復了下來:「你回去煮飯,我出去一下。」手指摸著他的肩膀,慢慢撫平他的緊張。
「阿舒,去哪裡?」天黑了,快要下雨。
「……」
「阿舒?」
碧連舒找了個借口:「買點酒回來。」
「你想喝酒嗎?」
「嗯。」
秦立夏苦悶了,沒有預備這樣的一份子錢:「酒啊,你想要喝酒。我向小修哥要一些,他家的妻主就喝酒。」這樣大概可以省幾個錢。
「我有錢。」
阿夏驚訝:「你哪裡有錢?」
「……」碧連舒沒理他。
看著碧連舒的身影轉過拐角看不到了,秦立夏才推開二重門柵走到四合院裡面。一踏入門檻就是青霓同他打招呼。紅衣艷麗的青霓翹著二郎腿在門口的欄杆上坐著,一邊磕著瓜子,一邊四處翹望,那條長腿白白的從袍子裡面跑出來,若有若無的衣襟都快要掉下來,也不見他冷,半個身子都快到門外,聲音是風情萬千的:「阿夏,回來啦,要不要吃瓜子?」
「不用,謝謝。」秦立夏一副擔憂。
青霓咯咯笑著:「怎麼,嫌棄不乾淨?這個是我自己買的,不是客人吃剩的。」
「不是——」
秦立夏話沒有說完,就讓人拉到左邊屋簷下:「不要同這種人說話。說話都感覺空氣臟啊!」
秦立夏抱歉地對著青霓笑了笑。
青霓抿著嘴笑,當做沒聽見,繼續翹了二郎腿,磕著瓜子吱吱有味。
同為四合院的租戶,同為年輕的少夫,小修的性格比阿夏強好幾倍:「阿夏,那個騷貨,你還有心情打招呼呀!今兒早你腳丫子一踏出門,他就勾搭阿舒,兩人低低聲聊了大半個時辰……不要以為阿舒對你一條心,我家那位還不是說對我一條心——我呸,女人都是軟骨頭,這邊哄著你那邊已經爬到那個騷貨的床上去了!」
秦立夏抿著笑,他還不相信呢。
若然真的喜歡青霓的話,按照阿舒的性格,不會藏藏掖掖的。
即使從小修口中聽到「阿舒同那騷貨滾到床上」這樣的話,阿夏的反應也應該是笑笑的。不是因為阿舒對他一心一意,而是因為小修同青霓有仇,三成的事情就會說到十分。
「阿舒可是長得比戲臺上的角兒還好看,不要被那個騷貨給勾引了!你瞧瞧,我家那位那個德性,那騷貨還要下手……女人就是沒心肝的軟骨頭,聞到騷味就拉不住褲腰帶……那混賬還說要我替她生個胖胖的閨女,我看王八都不給她生一個!這會子好,夜裡我這腳肚子抽痛醒了,她巴巴還念著對面屋子的騷味……」小修一句接著一句,秦立夏無從下嘴。
秦立夏只是覺得小修哥的妻主黎涓挺好的。好幾次小修哥鬧情緒不吃飯,她還緊張兮兮地去買冰糖葫蘆,拿著冰糖葫蘆回來,小修就吃飽飽了,而黎涓只是憨實著臉孔在一邊傻笑。而阿舒……哎,人比人要忌妒了。
小修肚子都已經六個月,挺著肚子辛苦,脾氣不好,為了一點事情就同黎涓吵了起來。小修說看到黎涓三更半夜在門口同青霓勾勾塔塔,抱著親嘴。但是黎涓對天對地發誓,那時候她是尿急去茅房,剛好遇到青霓同喝醉的客人糾纏,她只是上前拉開那個客人,碰都沒有碰到青霓!
阿夏相信黎涓,但是小修卻不相信啊。
小兩口都鬧了幾天,晚上還不許黎涓靠近他的床。
小修氣鼓鼓著臉,挺著大肚子,天天端著個小凳子乾巴巴坐著,對著青霓。
青霓倒是無所謂,時不時還逗他:「黎姐姐是好人,溫柔體貼,同我那些客人沒法比……」這話曖昧著呢,聽著阿夏耳邊是感謝黎涓人好,聽著小修耳邊只一個意思:黎姐姐是溫柔的客人。兩人還不知道睡過多少次呢?
秦立夏還是老話:「小修哥,黎姐姐不是那樣的人。」
「阿夏,你這孩子就是沒心眼!看誰都是好人!我告訴你,女人都是屬貓的,見到魚兒就偷腥!」小修說著就來氣,氣著氣著就自己掉眼淚。
秦立夏慌得不知道怎麼勸,連忙拉出手絹。
小修絞著手絹,擦紅了眼睛。
那邊青霓剔著纖細高蹺的眉峰風情,向著他們拋媚眼,突然側耳聽著什麼,立刻又換了一張燦爛春花的臉,手中剩下的瓜子全嚼到嘴巴裡,迎上門口的中年女人。那陌生女人摟著他的小蠻腰,迫不及待抱入屋裡。
阿夏的臉透出粉紅。
小修連忙拉著阿夏往自己屋裡藏:「啊呀呀!!又來了,又來了,這是今天第六個了……呃,阿夏,問你一個問題……你一晚可以那個幾次?我只能兩次,三次就第二天直不起腰……」小修那羨慕、鄙視的表情為嘛會那麼糾結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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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 22:27:12
第16章 有鄰如此
小修繼續羨慕著人家:「也不知道那個騷貨吃了什麼東西,居然能那麼……」
這會子秦立夏瞪大眼睛就沒有眨一下,那邊青霓的屋子已經沒有聲音,燈火暗暗的。阿夏幽幽地垂著臉,想起來洞房花燭夜那點兒的事情,彷彿夢一般不真實,雖然感覺熱烘烘的有點模糊,但是薄薄的臉皮子早就紅彤彤的,霎時好看。
他同碧連舒不外是睡過那麼僅有的一次。
秦立夏咬咬唇,痛了一下。
即使他說出來,小修也不會相信。
好在小修也沒有繼續那個令人害羞的話題,一心放在罵著青霓之上,一雙眼睛瞇著滿是不屑:「那種人怎麼會同我們住在一起的呢?你看看我們這個四合院,你家是正經的,我家是清白的,對面老陳家是老老實實的布料商人。人家老陳雖然不經常回家,但老陳的夫郎俊兒還不是天天關著門戶,不讓外人瞧見。那種才是正經過日子的良家男。就只有那個騷貨,天天不綠就紅,花枝招展站在門口,只要是母的,見到豬都會拋媚眼!」
小修都把手絹扭成了麻花。
真分不清他是嫉妒,還是怨恨。
秦立夏溫和一笑:「人家比我們來得早。」
青霓那人在這四合院做娼倌皮肉生意已經有兩年,他可是這個四合院最早的一戶人。
十幾年前,這一條巷子,包括這個四合院,都是沒有人敢住的。聽說,這裡出過人命案。
那時候,這條巷子某一戶人家住了個男人,是被朝中某富家女養在外頭的小寵。那富家女有錢有地位,因為正夫好妒,才把男人養著外面。正夫鬧過幾次,但是最後都不了了之。那男人開始還年輕俊俏,得寵得很,後來漸漸上了年紀,富家女早瞞著他有了年輕美貌的新歡,不常來,後來直接就忘記了那個男人。那男人絕望了,穿著大紅衣服就吊死在屋子的橫樑。男人被發現的時候,已經是死去一年之後。那男人的屍首吊著上面,眼睛都是睜開的對著正門,屍身居然一直沒有腐爛。
後來,巷子裡面就鬧鬼,嚇得這一帶的住戶不是病就是搬,最後疏疏落落留下幾戶老人家,不願意離開的。老人們一死,這個地方就沒有人了。
後來是青霓貪便宜租了四合院,勾引著那些不知道頭尾的外地客,生意居然越做越好。巷子才漸漸有些人氣。
青霓那副營生,當初也沒人敢議論。一年後,小修同他妻主租了這裡住,河水不犯井水,相安無事,大家當做沒有看見對方。直到有一天青霓的一嫖客看到對門的小修,以為大腹便便的小修也是,便摟著小修直摸個不停:「呦,還有重口味的,嘿嘿?不知道這芽子的味道如何?臉蛋清秀,可口……」
足足把小修氣死了。
從此,小修便同青霓勢不兩立。
青霓成了他口中的「騷貨」……
人長一張皮,他長一張皮。秦立夏總是覺得小修比自己強一百倍,即使頂著六個月肚子的小修也比自己強壯。小修做事麻利,小修收拾很乾淨……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小修做菜做得好。好,不是指色香味,因為色香味是必須的。好,就是他能把同樣的材料做得與眾不同。這一頓飯是為了阿舒,秦立夏非得要自己親手做。
看得性子急躁的小修,差點就一把推開他,自己來操刀。
菜葉摘得太乾淨,肉切得太厚,蘿蔔切得不是一個形狀,炒菜的力度不夠,火燒得不夠大……小修抱著肚子左轉右轉的。
秦立夏花了一個多時辰,碧連舒買酒早回來,開了桌子,擺好凳子,都快要餓暈過去,那一頓生辰宴才總算完成。
秦立夏煮了一頓飯,煙灰和熱汗滿頭。
外出歸來的黎涓聞到飯香就去揭鍋蓋,小修「啪啦」地打開她的手:「去去,肚子餓的話去斜對面去吃!那裡美味!」
黎涓急了:「你怎麼還說呀?」
小修腰桿一挺,眉頭倒豎:「我怎麼就不說?」
黎涓牛過臉,出去同碧連舒坐到一起,低聲說:「男人就是小氣!」
碧連舒微微笑著。
秦立夏把最後一碟菜端上圓桌,桌子就是放在四合院的院子一側:「黎姐姐和小修哥也一起吃,這些菜大半還是小修哥教我煮的。」
黎涓早就不客氣了:「好——」
「不,不用了,你不用!」小修拍著黎涓的手,小心翼翼就在她身邊坐下,指著對門那邊,「她喜歡去那騷貨那邊吃的。」
黎涓苦笑著。
誰叫她有夫如此。
碧連舒開了酒,黎涓的酒蟲子就作祟了:「好酒啊!醇香而烈,一聞就知道是洞仙湖的出品,洞庭仙,這個酒只賣瓶子裝,五十文錢一壺。阿舒你真的好享受啊!平常還不見你喝酒,原來都是喝貴酒的。」
碧連舒只倒酒,瞇著嘴唇不說話。
「嘿嘿,小修不喝的!」黎涓手蓋著小修跟前的酒杯。
「誰說我不喝!我閨女就喜歡喝酒!」小修還真的灌了一口,火兒辣,臉蛋兒立刻就紅了。
黎涓轉臉看著秦立夏:「阿夏要嗎?」
碧連舒擋住了阿夏的手:「阿夏不喝酒。」
秦立夏:「難得這樣吃一頓飯,不如把俊兒也叫過來,他妻主今天不在吧,一個人吃飯蠻靜的。」望過去,俊兒的門還真緊。
秦立夏去敲俊兒的門。
俊兒拗不過阿夏,整理了一下妝容,也出來吃飯,順便把他家鄉的特產帶了一些出來做下酒菜。風乾的鵝肝肉、鵝脖子,都是麻辣的。小修和阿夏都吃不得,只有喝酒的人才覺得人間美味。俊兒瘦瘦弱弱的,就好像個美人燈兒,安安靜靜坐到秦立夏和小修中間。
秦立夏看了一圈:「我們不叫青霓好像不好哦!」
「什麼?」小修一聽是青霓,就是往深海的地方扔了個魚雷,沉了一下就爆發出來,「阿夏,你這心腸是不是太好啦?他,如果他——」
秦立夏微側小臉紅唇,按下小修的肩膀:「小修哥,你坐下。不用你請,我去請。」便決定了。阿夏回身,青霓一身紅衣倚在門口,纖細高挑,笑瞇瞇地彎著眼睛看著他們吃飯。秦立夏開口邀請,青霓便毫不客氣坐下來,在小修對面。
青霓坐下來吃飯,大家的氣氛果然不如剛才自在。
只有秦立夏態度自然。秦立夏第一個筷子就給碧連舒挑了一塊模樣不錯絲肉片,亮燈燈的大眼睜睜對著碧連舒。碧連舒眉心擰成一塊,小心翼翼吃了一口,居然沒有意料中的難吃,卻故意皺著眉頭,丟了一塊放秦立夏的碗:「阿夏,你自己嘗一嘗。」
秦立夏想著是不是自己又把肉炒糊了。
筷子夾起來,聞了一下,氣味沒有糊。
放入嘴巴裡面。
「不是很難吃啊!」秦立夏愣是感到奇怪。
碧連舒眼底的笑意快要溢出來。
大家都捂著嘴巴笑。
「阿夏,你這小臉,實在太好騙了!連我都想要欺負你一下!」小修都恨不得捏一下阿夏苦瓜的小臉。
碧連大小姐那麼挑剔的人都默許他的廚藝,阿夏沒有更加開心的了。
黎涓是有酒就不用吃飯的。
俊兒吃得最乾淨,最安靜。
小修把對青霓的憎恨化在筷子之上,只要青霓的目光看著那個菜,他就先下手為強把菜搶了去。最後青霓沒吃幾口,小修就摸著肚皮了。
青霓到最後就索性不吃了,纖纖的手指攆著酒杯,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臂,手腕上金絲圈壓著的皮膚有個蓮花狀紅色印記。美人捧酒的妖媚姿態,水靈靈的大眼睛有時候垂下,有時候又故意遊走到黎涓身上。把小修氣得立刻同黎涓換了位置。
阿夏就是覺得青霓不是要勾引誰,只不過他總是喜歡逗小修。
為啥呢?
阿夏沒有想明白。
青霓眼神異亮,星星一樣:「我屋子裡還有一個菜,是個熟人給的。不過因為我不愛,沒有碰過。趁大家都在,別浪費的。」青霓轉了一圈,就端著小瓷盅的一窩肉出來,盛在碟子上,醬味的滷肉,八角桂葉調味,肉色鮮嫩,切片薄薄的。
「我齋戒,不吃肉。」青霓說。
小修是打死也不敢相信的,不過孕夫嘴饞,看著肉片鮮嫩,實在扛不住口水,而且自己氣得是青霓,可不是自己的肚子。
秦立夏也夾起來,放進嘴巴,醬料的味道很香:「味道還好。」
「我也試試!」黎涓也好熱鬧。
不過小修一瞪眼,她就不敢。
青霓怪疼惜的:「沒關係,這個女人也可以吃的。」
「什麼肉啊?」
「牛鞭肉。」
吐!
那晚,阿夏同小修吐得夠淒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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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 22:28:10
第17章 青霓的錯
秦立夏把桌子收拾擦拭乾淨,爐灶瓢盆洗得乾乾淨淨,從小修那兒借來的碗碟歸還,就開始蹲在爐灶邊添柴火煮水洗澡。
飯後大家都各自回屋子。
秦立夏準備好洗澡的物品,碧連舒才鎖上屋子洗澡。
四合院裡面,他們只租的屋子只是一個小房間,沒有附帶廚房,所以阿夏天天都是借用著小修家的廚房。
碧連舒在屋子裡面洗澡,阿夏就只能留在外面。
碧連舒洗澡時間很長,她把長髮全部挽起來,舒舒服服換了一身乾淨衣袍出來。外面,阿夏對著火爐子,已經睡過去了。疲軟的身體靠著小靠背凳子,映紅的小臉粉出嫩白,直接擱著橫扶手上,雙手抓不住都要垂下來,紅唇邊還流著淡淡的口水。
他今天是累了。
碧連舒把他整個人抱了起來,輕飄飄的身子,放回床上。
秦立夏臉趴著,不知不覺就打著呼呼。
碧連舒扯著床上唯一一條被子,蓋到他身上。立刻,舒大小姐就皺起眉頭:他還沒有洗澡啊!不過,最後碧連舒不忍心叫他起來,就允許他懶惰一次。穿著棉襖子蓋被子恐怕夜間起床的時候會入寒,碧連舒就翻著他的衣服,脫了下來。
手臂圈過他的腰。
讓人心碎的細。
腰上還裹著白麻布。
阿夏怕被人發現自己有了三個月的肚子,才用白麻布裹起來。
碧連舒看著腰封勒壞小腰,二話不說就鬆開他的腰封。才鬆下來,秦立夏就朦朦朧朧鬆了一口氣,大概是感覺到動作,又舒舒服服轉身窩入被褥裡面,繼續睡覺。
碧連舒坐在床邊,剪亮了燈花,看了一陣子書卷。
靜悄悄的夜晚,辟里啪啦吱吱想著的火燭,不知道何時開始隔壁傳來了一些依依呀呀的聲音。
碧連舒一聽,就沒法看書了。
吹熄了燈,碧連舒塞入被窩裡面,小心抱過阿夏的腰。
阿夏在睡夢中動了一下,挪動,靠到碧連舒的身上……他每次都會這樣,睡得像只怕冷的小貓咪,往暖和的地方靠近。
這樣的黑暗中,隔壁的聲音卻越來越真切。
碧連舒心頭一動,手指已經在阿夏的身上遊走。
腿,腰,腹。
只是,軟柔的腹部果然有著硬硬的一塊……碧連舒就不敢動了。
那天夜裡,或者是黎涓喝醉了七分,又或者是小修吃了那幾片肉的效果,他們折騰著床板的聲音居然持續了一個時辰。
碧連舒沒有睡著。
天亮的時候,碧連舒才睡得沉,而阿夏就得起床了。
阿夏把藥煎好,回頭看碧連舒還捲著被子睡得香,掖掖被子,把藥碗放回鍋裡熱著。在墨家,九叔對阿夏問長問短,阿夏都一一笑過去。
阿夏中午休息回四合院,小修就偷偷拉住他:「糟糕了,今早阿舒進了那個騷貨的窩啊!」
秦立夏沒有相信小修的話,不過整個下午在墨家做事都心不在焉,連九叔都以為他病了,讓他提早回家。阿夏回家煮好晚飯,簡單的兩碟小菜,饃饃頭,他看了碧連舒一陣子,嘴巴裡面咬著一塊窩窩著:「阿舒,為什麼小修哥就是不喜歡青霓?小修哥是好人,對大家都好。我感覺青霓也不算什麼壞人。青霓其實很細心。你知道嗎,每次他的客人進門,不管是新客還是老客,青霓都會同她們說不能騷擾我們。每次都這樣說。青霓那個性格,應該不是嘮叨的人,但是他每次都說啊。他是不是很細心?阿舒,你是怎麼看青霓?」
秦立夏就是想要知道碧連舒對青霓的感覺。
但是,碧連舒好像在想著什麼,並沒有反應。
阿夏就沒有敢再提。
洗澡,睡覺,太睏了。
碧連舒爬上床:「阿夏,你想要說什麼?」
「啊?」
秦立夏茫茫然搖頭。
碧連舒翻身躺下,背對著他:「是青霓的錯。」
「啊?」
「……」
「你說是青霓不對?」秦立夏搖了一下她的肩膀,不敢太大力,「黎姐姐不會真的同青霓有關係吧?黎姐姐可是很痛小修哥的。」
碧連舒:「黎涓是疼小修,還是黎涓疼小修的肚子?」
「疼他,也會疼他的肚子。今天小修哥說肚子痛,她還給他揉著肚子。小修哥前兒還生黎姐姐的氣,一下子又被黎姐姐哄好了……」秦立夏小心甜蜜地摸著自己的腹部,平坦著呢,就算天天摸著孩子還不見長大。
碧連舒突然翻身,對上他的肚子,無緣無故:「阿夏,你真的缺心眼。」
「什麼意思?」
碧連舒沒有說下去,昏昏迷迷也睡了。
不管秦立夏怎麼逗她說話,她都「哼哼」敷衍著。
她最近太容易發困。
碧連舒的臉靠著枕邊,淺淺的呼吸,墨黑色的長頭髮就擱放著身邊,露出白皙的臉容,而那個妖氣十足的疤痕卻不見了。阿夏手指輕輕摸摸她的臉,溫軟著,……失去那個疤痕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疤痕也不是一下子就不見,只不過是一點一點消淡。
碧連舒沒有不舒服,阿夏就謝天謝地。
阿夏拉起被子,也躺了下來,很快就朦朧睡過去。
碧連舒突然睜開眼睛,她還沒有睡覺,手壓著被子,就纏著阿夏的腰,習慣性摸摸他的肚子,連同肚子裡面的孩子。
把孩子安撫了一番,她才閉上眼睛安睡。
第二天秦立夏煎好藥,伺候碧連舒喝下,才去墨家做工。
腳一踏出四合院的門,小修就把他拉進小修的屋子裡面。
「小修哥,我遲到會被老太爺罵的……」
「今天不出門!」
「蘭花今天結花,結花很重要。」
「呆子!蘭花重要,還是你家妻主重要!」小修瞪他,「阿舒都快要被人搶了,你還蘭花蘭花!」
阿夏還記得夜裡碧連舒的話,心裡有絲不安,只得陪著小修。
兩刻鐘之後,半個時辰之後,一個時辰之後……「(⊙_⊙),怎麼那件騷貨還不出門?平常這個時辰他就在門口花枝招展勾引女人的。」
阿夏也累了:「小修哥,九叔那邊找我的。」
「九叔是誰!?」小修突然低聲問,「阿夏,你同阿舒上一次什麼時候了?」
「什麼上一次?」
「就是那個啊!」
「咕~~(╯﹏╰)b」
小修看著阿夏低頭委屈的樣子,大概也是滿腹夫怨的,哼哼憤懣:「如果女人晚上睡覺都不對你動歪念,很有可能就是她在外面已經吃飽了!阿夏,你個呆子,別放縱阿舒啊。這女人,稍微沒有看緊,就是竄到隔壁家去吃的。」
「……」
阿夏苦惱。
碧連舒都不會對他「動歪念」。
從來不。
小修豎起手指貼著嘴邊:「噓,出來了!」
此時,青霓的屋門開了,露出的桃花臉就是一抹朦朦朧朧的妖媚,妝容比平時還要濃艷,即使在阿夏和小修那麼遠都聞到一股脂粉香。
青霓等了一陣子。
碧連舒從屋子裡面出來。
青霓立刻把手中的瓜子扔了,就迎上去,給阿舒開門。
兩人進屋子。
小修怒得火燒,彷彿進了屋子的是黎涓。
秦立夏看到碧連舒一副平靜悠然的樣子,心裡徹底冰涼。阿夏自己並不是小氣的人,但是也沒有大度到那程度。在小修跟前,他也稍微安慰兩句:「他們說不定不是呢。他們說不定,是坐下一起喝茶,或者是在一起說說話。」
「阿夏,你別犯傻!」小修拉他出來,「男人同女人要在屋子裡面關著門說話嗎?」
阿夏真的犯傻了。
小修拉著阿夏到青霓的窗戶下面。屋裡沒有聲音。一女一男,非親非故——那男的還是勾引人的妖精——在屋子裡面,沒有聲音的,還能做什麼呢!小修鐵定了心:「我守著窗戶,你去敲門,我們就看他怎麼逃!」
阿夏心裡結出一個又一個的疙瘩,這樣子進去,如果真的看到什麼,他能怎麼辦呢?
小修瞧著阿夏是沒有用的。
「阿夏,你站著,我去敲門!」
敲門,敲門,拍門,砸門,沒有開門。
時間過得越長,阿夏的臉色越青白,都快要哭的委屈樣:「不要了,小修哥!」
「阿夏,就你傻子!」小修忍不住罵了一句。
「~~~~(>_<)~~~~ 」
「阿夏,別怕!凡事有我在這裡!」小修狠狠咬著牙,瞪著大眼睛,不過,他又回頭看阿夏,阿夏的表情實在夠苦的,「啊啊啊!算了,我們回去吧。屋子裡面根本就沒有人!」
小修正想要放棄,青霓的門卻開了。
開門的是青霓。
青霓早上是一身妖孽桃紅的,現在居然是白色。
「阿夏,小修?」青霓神色掩蓋不住的慌張。
小修本來按捺下去的火氣,看到青霓的瞬間就飆升起來:「我們找人!」挺著肚子直接進去,青霓不敢攔青霓的屋子是四合院中最大的,正房,裡面有臥室和廚房。
臥室,沒人。
廚房,也沒人。
秦立夏沒有想明白,那邊小修突然一聲大叫:「啊!」小修臉色呈現出豬肝紅,對著青霓茫然的臉就是狠狠的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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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 22:28:18
第18章 歸家之心
小修揮手就是對著青霓的臉,狠狠一巴掌。之後,小修二話不說,就逃出去了,害得阿夏單獨對著青霓感到有三分的寂寞,七分的尷尬。阿夏說了聲「對不起」就跑去追小修,小修紅漲著臉,卻打死也不說發生了何事。
阿夏以為是,青霓打了小修一耳光,所以小修的臉才會那麼紅。
八卦出名的小修都不肯說真話,這事也就不了了之。
阿夏、小修、青霓之間的氣氛也慢慢改變。青霓是照樣的嘻嘻樂樂,生意興隆;阿夏偶然對他打招呼,但是也不再說其他話。小修最嚴重。以前小修看青霓都會抬頭挺肚子,一臉的「此男非我族類」;現在小修見到青霓,就好像老鼠見到貓兒,兔子見到老鷹,能逃到多遠就逃多遠。
阿夏始終不敢問碧連舒關於那天的事情。
為何她進了青霓的屋子後就不見人影?
後來,阿夏又恨煞自己:自己真的不是一般的笨蠢!說不定碧連舒是躲在青霓的衣櫃子裡,又或者是床底下。他當時進了青霓的房間,還沒有想到在這些能藏人的地方找。
但,一想到碧連舒為了偷情而躲到床底下,秦立夏就無語問蒼天:稍微想一下都覺得是不可能的。
那邊,墨家的蘭花都培養出來了。
阿夏同九叔都鬆了一口氣。
墨家要把蘭花在花蕾階段送到仟城的女兒府邸,墨家老太爺要阿夏同去。但是阿夏拒絕了,說妻主留在這裡,不便遠行。種植蘭花完成,阿夏也辭去墨家的工作。墨家的老太爺開心,多給了阿夏一個月的工錢,還說明年若然種蘭花必定還是請阿夏。
阿夏拿著微薄的工錢,考慮著想著年關之事。
阿夏想找另外一份工,不過碧連舒不許。
小修的肚子越來越大,足足七個月,孩子還沒有出生的徵兆,說是個大閨女。小修天天笑得緋紅粉粉的,性格也變得溫順了許多。黎涓喜歡得天天守著小修,兩口子恩愛異常,居然很久不曾吵嘴,果然羨煞旁人。
俊兒隨著妻主歸家鄉過年。
俊兒妻主家鄉遠,他們就把四合院的屋子暫時退了。臨走踐行,俊兒也露了兩手。那時候,阿夏才知道俊兒煮菜也有模有樣。
阿夏捏著自己的臉,心裡默默:加油。
恍恍惚惚就過去的幾個月,天氣越來越冷,阿夏衣服也加厚。只要天天晚上洗澡的時候,阿夏才驚訝發現:肚子隆起來了!
秦立夏夜裡就窩著被子,等著碧連舒完成例行的看書,等著她揭開被子鉆進被窩裡面,說:「阿舒,你摸一下!」
拉著她的手,隔著單薄的衣服,放在自己的肚皮上。
「嗯!」碧連舒淡淡的。
黎涓摸著小修的肚皮的那種喜悅,碧連舒沒有。
阿夏悶悶地睡了。
碧連舒摟著阿夏的腰,摸著有點圓潤的肚子。
傻瓜,她早就知道了。
南海是在空瑟的最南邊,氣候和暖,春花常綠,百年不曾下雪。冬季多為下雨的陰冷天氣,淅淅瀝瀝,沾水則冰冷入骨,天不放晴已經好幾天,阿夏蔫蔫地窩著被窩裡面小腰都快要僵硬。紙糊的窗戶都遮蓋的嚴密,屋子裡面不透光。
阿夏手腳容易冷,這會子手爐子就沒有離身。
手爐是碧連舒買給他的。
嫌棄他的手冷。
阿夏天天抱著,把手爐子放在大腿,貼著肚皮。
自從秦立夏辭了墨家的工作,他就在家專心「養胎」,順便留意碧連舒。那一次之後,碧連舒沒有堂而皇之找青霓,只是每天都會出去,回來都很晚,而且吃飯都是象徵式沾兩口。
阿舒不喜歡拘束。
秦立夏也不敢問。
碧連舒撐著傘出去。
阿夏一個人就回去被窩睡著回籠覺,一躺下來想著碧連舒的藥吃得差不多,就趕緊起床出去抓藥。
這個小鎮只有一家較大的藥鋪叫做回春堂。回春堂是兩個廂房打通,一邊是抓藥的藥匣子,另外一邊是大夫看診。
這樣的寒冬臘月,看診的人居然排起長隊。
抓藥的掌櫃同阿夏有兩句話說:「不用看,那些都不是善良之輩!」頗有憤世嫉俗之感。
「他們……」難道都是強盜?
秦立夏看著那些女人都是佩劍的,而且身上都是刀傷。
掌櫃看了方子,把方子交給後面抓藥的童子,自己同阿夏侃大山:「這年底的不得乾淨,不知道從何處湧來這樣的一群人,都是穿一樣的衣服,大概是門派之爭吧——」此時,兩個同樣衣服的女人看過大夫過來這邊拿藥,掌櫃就立刻閉嘴了。
阿夏側著身,稍微躲到一邊去。
兩女人遞了方子,站著一邊候著,臉上頗有氣憤:「我們這點小傷,不至於說不能行動,非得要留在這裡養傷。真不明白師父是怎麼想的!」
「師姐,你還不明白師父的意思?大聯盟這個節是很難過的。師父那個溫吞守舊、謹慎小心的性格,她不想把本門的師姐妹的性命都賠上去!師父常說,她資質不算好,上有師叔師伯都比她強,唯獨先掌門厚愛,才繼任掌門。本門不能毀於她的手,否則無臉見泉下的先掌門。師父就是這樣的性格。」
「嗷嗷嗷,難道我們做烏龜縮到這裡,就不是丟了本門的臉!」
「我們去到魔教巢穴也沒有用啊!師父都未必能打贏魔教魔女。無限宮死灰復燃,邪王異世,瑤昆山都重新點燃了無限明燈。無限明燈,每一燈代表一個門派;滅一燈,毀一門。師父恨不得把我們的大門牌匾收起來!」
「絡盟主呢?」
「受傷了。」
「碧落山莊的意思呢?」
「自從碧連舒失蹤之後,碧落山莊一蹶不振,連碧連莊主也病了……」
「不過,師姐,難道你不覺得奇怪嗎?前輩們不是都說無限宮殺人殘忍,越是殘暴的手段越是顯示出他們的等級,她們每個人殺人都獨一無二的風格,為了好讓世人知曉誰人所為。使用火藥的,好像就沒有。蒙面人說自己是無限宮的。可,她們也不殺其他人,就是抓碧連舒。無限宮對碧連舒恨之入骨,動手殺她豈不比活抓她更容易?」
「這個師姐知道一些消息。前些日子,在大聯盟裡面有人傳出:碧連舒同魔教有關係。」
「啊!?」
「謠言已經被絡盟主澄清。不過,空穴來風,未必無因。碧連家這個武功世家,居然出現懂得機關的人。別忘了,無限機關城可是碧連舒破的。」
「有道理!」
「若真如此,武林從此多事!」
「多事才好,師姐,你不覺得沒事就太無聊了嗎?」
「你這個死丫頭,叫你好好練功就說三道四的,偏偏對這些江湖八卦感興趣!遲早被師父揭了你的皮。」
「揭了皮,還不成為鬼玲瓏?鬼玲瓏能知上三生,下三世,她還不是活得沒臉沒皮的!若然給她錢三條黃金,誰都可知道心中任何事。師姐,你喜歡誰,鬼玲瓏的都知道!」
「你個臭嘴的丫頭……」
兩個人的對話早從碧連舒去到了鬼玲瓏。
秦立夏不認識鬼玲瓏。
那邊的藥童捆好藥包,掌櫃就叫了:「秦公子,你的藥。」
阿夏接過藥,正要道謝,抱著手中的藥捆子,好像多了一包。
掌櫃笑呵呵得看著他:「這個是安胎藥。」
「( ⊙ o ⊙)……」
掌櫃擺擺手:「嘿嘿,秦公子不用遮,章某是看你的臉色就看出來啦……放心,安胎藥不用錢,章某送你的。這幅安胎藥是普通的,不是很名貴的藥材,要想胎兒健康長大,最重要是大人要吃多一點補身子的好東西。」
阿夏道了謝,抱著藥,回家。
冬日天沉得早,陰雨綿綿無所事事,阿夏就早早做好飯。吃過飯,他就窩著被子裡面,抱著抱枕,失神想著今天聽到的八卦:阿舒生死未卜,婆婆病了。
要不要讓家人知道碧連舒沒事呢?
要不要讓這個年過得團團圓圓呢?
秦立夏沒有答案,只好問碧連舒自己:「阿舒,你想不想回家?」
「我不是在家嗎?」
阿夏哽住了。
把碧連舒獨霸著,是不對的。
秦立夏說不出的感動,淚眼飄飄:「阿舒,過幾天想去一個地方,你同我一起去好不好?」
「想去哪裡?」
阿夏轉身下床,一笑,故意:「去到了我才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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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5 15:43:28
第19章 初次胎動
秦立夏每天例行都煎藥,碧連舒不停藥,他還要把安胎藥也一起煎了,藥味把廚房熏得像個暖籠,頭髮衣袖都是藥香。阿夏吹了深褐色的碗漂浮著的沫沫。果然這個安胎藥果然是適合孕夫喝的,聞著有點甜味。
碧連舒的藥煎也快要煎好了。
秦立夏先把安胎藥擱在屋子桌子上,才回去廚房倒出碧連舒的藥。藥倒了一半,就聽見小修嚷著肚子痛。小修的肚子足足九個月,醫郎說隨時都會生,黎涓緊張得出不來門。阿夏進去,小修捂著很大的肚子,就在床上挪動。
小修痛了兩刻鐘,說要上茅廁。
大家都等的心焦,生怕他有一點意外。
小修茅廁出來,小臉白得無色,爬上床,蒙上被子。
不是孩子要生。
而是他早上嘴饞,吃了幾個橘子。
大家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都被他折騰透了。
阿夏回去屋子,碧連舒起床穿好衣服,趕著要出門。
「藥……」
「喝過了!」
碧連舒出門了。
秦立夏叫都沒有叫住她,桌面上的空碗,眉心緊緊的沒有散開。
這個安胎藥,女人喝了,應該沒有問題吧!
~~~~(>_<)~~~~不過,阿舒沒有發現異常嗎?畢竟安胎藥,應該她平時吃的藥,味道很不一樣啊。
阿夏沒有想太多,收拾著空碗,廚房裡面還有半碗藥,爐子裡面也有半碗,留著不是,不留著也不是……彷彿一天的正常,隱隱在心中結成了小小疙瘩。
「啊!」
那邊,小修又在叫。
秦立夏跑過去:「小修哥,什麼事?」
小修抱著肚子,在屋簷下:「哪個王八蛋那麼缺德!」小修下巴勾了一下,是他們兩屋子中間的水溝,小石板鋪著上面,雨水和屋裡用水都流到裡頭,再匯合到地下暗溝。現在小石板的縫隙中居然現聚集了很多螞蟻,黑色的大螞蟻密密麻麻鋪了一層,看著人毛骨悚然。
這個水溝的污水,除了小修家就是阿夏屋子了。
小修鼻子吸吸:「這個味道是,安胎藥!不過,我已經很久沒有喝安胎藥。安胎藥是胎兒三個月到六個月才喝的,我的寶寶都已經那麼大了。阿夏,不會是你吧?!」
阿夏一時間沒有聽清楚小修的話,只是茫然地搖搖頭。
藥不是他倒的。
他今天早上是有安胎藥。
安胎藥是碧連舒喝了。
碧連舒的肚子,同水溝,是兩回事。
阿夏走過牆邊,拿了牆角的鐵棍,把陰溝的蓋板石塊撬開,裡面堵了厚厚的一層藥渣。
「嗷嗷嗷……」小修又想要罵人。
阿夏不說話,回去屋子裡。
碧連舒為什麼故意要騙他呢?
她為什麼要把藥倒了呢?
她不喝藥,是不是因為自己已經好了?
她是不是已經恢復記憶了?
阿夏心裡一個疙瘩結成一個疙瘩,越滾越大,沉甸甸的哽在胸口不舒服,身子熱熱的,躺在床上也不知道蓋被子,一睡覺就是一整天,晚上碧連舒回來了,他還不知道。
碧連舒少見秦立夏懶睡。
看了看他,臉頰通紅,兩眼無神,發現他發燒了。
請醫郎,抓藥,煎藥,熱水,捂著身子……忙碌了一夜。
「有身孕,不敢隨便用藥……」
「急火攻心,憋著胸口,可能是受了什麼刺激,好了之後,要好好問問他……」
「燒退了就無大礙……」
「你照顧不來的,我來吧……」
秦立夏安安靜靜的,不知道熱不知道疼,拉著身邊的人,那雙溫暖得有點異常的手,以為是碧連舒,偶然清醒的時候,才發現不是碧連舒,而是青霓。
碧連舒的手是冰涼的。
阿夏病了幾天,那邊小修順利生下了龍鳳胎:一男一女。
兩個小小個包團娃子,離開了溫暖的父愛的保護面對著冷冽寒冬。阿夏傷寒未痊癒,不敢觸碰他們粉粉嫩嫩的小臉。
小修幸福得不知所措。
只有青霓遠遠看著,神色陰暗不明。
因為院子裡面添了兩個小粉團,阿夏開心得好像孩子是自己生的。
洗澡解去衣服,阿夏摸摸自己溫暖的腹部,甜蜜蜜的:「寶寶,聽聽,院子裡面有哥哥姐姐的聲音,你是不是也想要出來玩呢?」
肚子靜靜的,彷彿在很專心聽他說話。
秦立夏以前肚子還小,胎兒不重,腰不酸、腿不痛,對懷孕沒有多大的感觸,現在肚子都四個多月了,沉甸甸的,突然有種為人父母者的心酸。
「你爺爺奶奶一定也很掛念你阿娘的。寶寶,要不要讓你娘回家過年呢?」
「但是,如果她回去,說不定你又失去了娘啊!」
「你要娘呢,還是要——」
安靜的肚子突然有點敲動。
就是簡單的一下。
快速,真切。
秦立夏木頭一樣定住了。
剛才是寶寶在踢著他嗎?
小修哥的肚子,他是摸過的。孩子在肚子裡面轉身、翻動,都能感覺出來。小修哥還說,當他覺得很累的時候,孩子回摸著他的肚皮安慰他。孩子到了五個月之後活動頻繁,但是阿夏的肚子還沒有到五個月,他家的寶寶就已經動了。
「寶寶,是不是不想要你娘離開?」
孩子又動了一下。
秦立夏披上衣服,連帶子都沒有繫上,就跑出來,拉住碧連舒,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肚皮上:「你摸摸看!」
摸了一刻鐘。
什麼都沒有。
碧連舒也摸不著頭腦,只是看著剛剛風寒痊癒的某人風風火火的,那衣服半遮掩,腳下凍得發白,頭髮微濕的。
碧連舒把他塞到被子裡面,稍微有點埋怨:「不要冷著,照顧你很辛苦。」
「又不是你照顧我!」秦立夏想起妖裡妖氣的青霓。
那雙很溫暖的手,不是碧連舒,是青霓!
碧連舒的手哪裡有那麼溫暖?
而且,阿夏記得醒過來的第一眼看到的是青霓。肯定是阿舒不知道如何照顧他,才拜託青霓的;而青霓為何會任勞任怨,還不是為了碧連舒?
這樣的一連串東西,彷彿就是沾了油的鐵鎖鏈,來回磨蹭著秦立夏的心。
阿舒,同青霓……青霓雖然出身不好,但是長相就比他強,性格比他強,身子骨比他強,腰桿兒比他細,嘴巴也比他甜。小修哥不是都說嗎,女人都喜歡臉蛋漂亮、嘴巴甜似蜜的妖精。而且,碧連舒同他住了那麼久,沒說過喜歡他……其實他們還沒有像夫妻一樣睡過一次。
秦立夏前前後後一想,就委屈了。
碧連舒把他按著躺下。
秦立夏鼓鼓臉,想要對她發發脾氣,但是卻不知道如何發脾氣。
眼睛真的就紅了。
碧連舒哪裡知道他的心思,只以為他病才好,比較嬌氣,需要人哄。
即使治癒能力強大的阿夏,也需要被治癒。
碧連舒不自覺地擁著被子,搖晃了一下。
阿夏蒙著半張臉,含糊不清的聲音:「我是不如青霓!」
「青霓,關青霓什麼事?」碧連舒手背貼了一下他的臉,溫熱的臉頰,好像發燒又起來了,就拉緊了被子。這個時刻,他居然是在吃醋,薄薄的醋意,酸溜溜的……碧連舒看著就勾著一絲淺笑。那天,她進了青霓的屋子,回來的時候青霓都把經過告訴她了。不過,後來秦立夏都沒有問,碧連舒自己是忘得一乾二淨。
平常悲悲慼戚的小阿夏,居然吃醋,吃醋得如此嬌氣。
碧連舒倒是覺得好玩:「青霓是不錯,不過,青霓再好,我也不可能看上他的。我就算是喜歡小修,都不會喜歡青霓,我比較喜歡會煮菜的男人……」
秦立夏突然彈起來,一下子就燥了:「我也是學著啊,而且我煮飯也不難吃,是不夠小修哥煮得……你就去喜歡小修哥吧!」想要繼續爭辯下去,不過碧連舒的琉璃色眼睛的笑意實在太觸目,阿夏心裡有種受傷的感覺:是啊,你繼續笑吧!我就是讓你取笑的!
眼淚就迷了眼睛……碧連舒沒有想到他會直接哭了。男子遇到這話,例如小修,大概都會暴跳,指著女人的心臟,說她沒良心……可惜,四海皆通的道理在阿夏的身上就死路了。
誰叫這個是秦立夏呢?
很懂事的阿夏,有委屈都往肚子裡面咽!
碧連舒承認自己闖禍了。
手愛撫地,蹭蹭他的臉。
眼淚這下子就滑下來了,滿手都是。
碧連舒靠過去,對著他的眼淚,親了一下。
阿夏閃無可閃。
「阿夏,你真是個——」碧連舒沒有溫柔留手,手固定著他的臉頰,直接就親到他微張的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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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5 15:43:59
第20章 寶寶最大
寶寶最大阿夏雖然順利踏入為人夫為人父,不過那方面的事,實在看得少、聽得少、做得更加少。如此這般,就被碧連舒抱著,被她親著,秦立夏呆呆地怔了一下子,猛然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羞得臉通紅。
這事,羞啊!
不過,被她碰過的地方,彷彿就失去了抗辯能力。
碧連舒眼睛直對著他,四目糾纏,阿夏的薄薄透出粉的臉頰簡直就是誘惑。
「阿夏,我抱抱?」
「……」秦立夏手都拉著被子。
若然拒接,心裡隱隱說不過去,他都已經是碧連舒娶過門的夫郎,他也一心一意跟著碧連舒;若然不拒絕,那麼就公然表示他有那個啥的意思,明目張膽地對女人討媚——有教養的清白出身的良家子,是不允許低下。
阿夏心裡不為人知的糾結。
碧連舒可沒有等他回答的意思,拉開他的手,就掀開被子,貼著肩膀溜到腰下。
阿夏很暖,熱烘烘的,像個小小的暖爐。
蹭著他的臉,就好像摸著香香的包子。
她喜歡舔著這個白嫩的包子,只是輕輕一舔,包子皮兒就粘著唇上。
阿夏抖得像個小篩子。
那邊,碧連舒毫不客氣就解開衣袍半系的帶子,順著衣縫邊緣,手指就伸到他的衣服裡面。那個衣本來單薄,這樣一弄,就根本不起作用。阿夏柔弱的身體緊張得像只曬乾的小蝦米。碧連舒仰起臉,輕力搓搓他的肩膀,但是越是觸摸他的肩膀越僵硬。
這樣,碧連舒沒法繼續下去了:「阿夏,放鬆一點。」
呼吸的熱氣就流連在皮膚。
慢慢廝磨……皮膚緊張地呈現出粉紅。
碧連舒的舌頭舔過,那裡就留淡淡的紅色痕跡。
阿夏狂亂得一塌糊塗,不知道做什麼,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做。閉著的眼睛,朦朦朧朧都是眼淚,身體熱得讓他眩暈無力。他根本不敢去看,也不敢去想……洞房花燭夜,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那個樣子?但是那時候不及現在害怕。
他雙手撐開碧連舒。
但是一碰到碧連舒的身體,阿夏又嚇住了。
碧連舒無奈,終於明白阿夏是個十足的呆子。如果她今天不用強,阿夏恐怕會羞死!
碧連舒抓著阿夏慌張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一步一步教著:「這個,放這邊,這個,放這邊。可以隨便摸……」
「( ⊙ o ⊙)啊!?」阿夏完全短路了。
碧連舒不敢壓著他的肚子,只是把手放在他的腰下,撐著。
阿夏的腰很軟。
軟得沒有力氣。
碧連舒把腳抬了一下,往他的身下蹭了一下,阿夏的腰就在她的手中開始顫抖。
擱著褲子摩挲,紅暈升騰。
那羞死人的感覺又來了。
碧連舒是滿意的:簡單挑撥,這身體就起反應。
大腿側就在貼著他的身下慢慢回來摩擦……大腿根部——兩腿間合併形成的狹窄縫隙把竄起的火熱稍微咬住,兩腿緊逼地摩挲兩下,立刻鬆開——秦立夏憋不住的輕吟,顫抖得厲害的小腰就自動往她的身上依偎……
碧連舒只是維持著原來的姿勢,阿夏就乖乖向著她粘過去。主動的阿夏,嬌柔的呻吟,混合著迷醉的春意,清俏的臉容艷色深淺,竟然是人間絕色。碧連舒只是摟緊他的腰,膩味的話語掃過他的肩膀:「阿夏,是不是不舒服……」故意這樣問。
「嗯,很不舒服……」蒼天藍的大眼睛飽飽含水光,穿不透的一層水霧,藍得發亮,藍得心醉,水霧凝聚在眼角,突然就失去重力向兩邊滑落,秦立夏早就失去了形狀、失去了立場,「沒關係的,真的沒關係的……」
碧連舒把可憐的阿夏弄得情天孽海、不死不活的。
碧連舒抽出手,就把個枕頭替代著放到他的腰下,墊著可以就力,舒服些。
衣服都推到一邊。
手心切過來兩人的之間的縫隙,摸過身下人的細緻皮膚——蠢蠢欲動的皮子。
手掌滑到腹部。
阿夏全身酥麻得就好像掉到花生油裡面,本能想要逃開。
碧連舒早就把他壓住了。
突然,喘息與掙扎之間,阿夏包裹著硬硬孩子的軟膩肚皮上,一下來自裡面的細微跳動讓碧連舒真切感覺到了。
碧連舒停住,目光盯著阿夏的肚子。
微微隆起的小腹,很平靜,除了上面的透紅緋色。
碧連舒把手心覆蓋在上面。
這一次是真切感覺到,輕輕的跳動,明顯的心脈。
「阿夏,你感覺到沒有?」碧連舒驚訝當場。
「……」阿夏的意亂情迷立刻就清醒了一半。即使他的神經再遲鈍,但是此刻身無寸縷,被人毫無遮掩地看著裸露的身體,即使那個人已經是自己的妻主,奉獻一切的人,秦立夏羞得無地自容。
碧連舒此刻眼中只有肚子裡面的孩子。
她還把手貼著阿夏的肚子。
一輕輕用力按壓。
孩子就動了。
原來是寶寶不允許啊!
碧連舒從心裡笑出來,撫摸著孩子,心裡只有孩子,完全無視阿夏。
阿夏被她看得不知所措,又被她摸得莫名其妙,眼淚不知不覺就氾濫了。
碧連舒玩得起勁。
阿夏咬緊牙齒忍住,又不敢哭。
碧連舒饜足了,才撐起來,拉過衣服披上。
孩子不許啊——碧連舒拉上被子,遮住阿夏的身子,遮住那個還沒有出生卻如此霸道的壞脾氣寶寶。
阿夏偷偷擦去眼淚。
碧連舒拉過乾淨的衣服,替他擦了一下淚痕,捏著那張好看桃花色臉孔,雖然不能如願成事,但是心情特好:「阿夏,起來,穿上衣服。我們吃飯去。」強硬把阿夏從被子裡面拉出來,衣服蓋住肩膀的細膚,拉拉手臂,理理長髮,一根一根帶子綁下去,只是手指運動到小腹的地方……阿夏的手怎麼都不肯拿下來。
碧連舒生氣了:「手,放下,要不,我怎麼綁!」
阿夏低著臉,細聲說:「我自己來。」
「阿夏?」碧連舒察覺到異常。
「阿夏,手拿下來!」
阿夏惶惶然搖頭。
不肯。
「阿夏!」碧連舒可沒有耐性。
阿夏小臉紅滴滴,咬著牙,撲倒在被子上面,死也不肯面對碧連舒。
秦立夏越是遮掩,碧連舒越是要挖出來。
碧連舒其實是擔心,阿夏剛才一直都好好的,難道被自己弄得肚子不舒服?若然是健康的阿夏倒是沒有問題,可他現在有著四個多月的身孕。
碧連舒沉聲:「秦立夏,手放下!」
命令不行,就用強!
弱質纖纖的阿夏哪裡會是武功高強的碧連舒的對手,兩三下手,阿夏潰不成軍。碧連舒拉開他的雙手,往遮蓋住的小腹一看,小腹無事,只是……小腹之下……輕薄的褻褲,撐起著帳篷的形狀,紗色的布料過於單薄,連下腹堅挺的形狀都朦朧可見。
阿夏此刻是無地自容。
那個,那個,不知道為何會下不去!
原來是因為這樣的事情。
碧連舒因為孩子的事情過於興奮,而忽視了孩子他爹都已經被她都逗弄得焚身慾火。
碧連舒哀憐的神情,摸摸他的額頭,把他抱了起來,低聲說:「原來你還是在想著剛才的事情,嗯,讓我來……」曖昧的話語逗弄得他的雙眸如煙,把小小的腰扶著,整個人都坐到自己的大腿上,孩子一樣抱著他的背靠入懷裡,輕輕將他的雙腳抬了起來。
阿夏囧死了。
他巴不得就咬著舌頭死去。
碧連舒繞著手臂,穿過他脅下,把他的臉頰靠著自己的臉,扎扎實實親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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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5 15:44:04
第21章 別太折騰
阿夏被弄得爽到羞死……碧連舒收緊雙臂,好好地把他柔弱的身體納入自己的懷裡,圈過疲憊無力的腰,倒在被褥裡面,依依不捨地摸了一下,那彈吹可破的皮膚軟得發膩,濃郁的芳香隱隱傳來……碧連舒摸著他的呼吸慢慢平緩,沒有傷到孩子,才放開手臂:「你自己一個人躺。」
她要去清洗手中的黏糊糊液體。
碧連舒有潔癖。
碧連舒有尊嚴。
而,碧連大小姐,如此盡心盡力為男人服務,實在是前所未有。
碧連舒梳洗乾淨回來的時候,秦立夏早就重重裹好衣服,捲了厚重的被子,背對著外面,面朝裡面,春蠶吐了絲纏了繭,死死把自己埋在裡面。
碧連舒叫他,推他,他都不應。
碧連舒坐在身邊,哼了一句:「你不用梳洗嗎?」
秦立夏只是不敢面對她,卻還是聽見她的每一句,甚至因為她的每個語氣想著她的表情。
阿夏扭得不行了,突然挪著被子,滾到床邊,扒拉扒拉就跑出去,洗澡。
碧連舒跟著他後面,也不打擾他,只有阿夏要關門的時候,碧連舒才卡住屋門,故意調侃一句:「要不要我幫你?我看你未必懂。」
剛才玩弄他的時候,她也是這樣的語氣。
阿夏憋住了呼吸,頓時覺得自己活不下去了!
但是,如果他不說話,以後碧連舒都會拿這事欺負他,但是要他說話,他又不知道說什麼好,鼓紅的小臉透出紅暈:「……我懂……」可惜,氣勢很不足啊!
關上門。
碧連舒關在門外。
那件事情過去也過去了,碧連舒不覺得怎麼樣,但是阿夏臉皮子薄,一下子想不通,羞得像個被街頭的流氓小混混欺負的小男兒。
阿夏初嘗人事,整天腦子裡都是那天的事,還讓阿舒做那種事情。他可是循規蹈矩的大戶人家公子,為啥會失去控制,做出那事情呢……阿夏越想越不能自拔,吃飯的時候就故意躲開碧連舒,跑到小修的屋子,同兩個小寶寶一起「吃飯」;睡覺也準時在碧連舒之前裹好被子,碧連舒想要碰他一下都沒有縫隙……幾天下來,阿夏可憐兮兮,碧連舒都被無形折磨了:這男人還要害羞到什麼時候啊?
他都是人家的爹了。
碧連舒說道理:「若然沒有做過那種事,哪來的孩子啊?」
阿夏眼圈一紅,鼓著小臉,突然煞白,被子蒙得更加緊。
道理說不通。
碧連舒好郁卒啊!
第四天,沒有看到阿夏自動能渡過陰霾的曙光,碧連舒耐不住這種婆媽,強硬把阿夏從被子裡面拉出來。阿夏抖得眼淚汪汪。碧連舒什麼都沒有做,只是安安靜靜地抱著他,揉著他的頭髮。柔軟的細發把玩在手中,碧連舒若有若無地問:「你天天呆在隔壁,小修的孩子叫什麼名字啊?」
阿夏一聽是孩子,瞪瞪眼睛:「女孩小名叫珠珠,男孩小名叫欠欠。」
碧連舒找對話題了。
「欠欠,欠誰的?」
「黎姐姐欠他的,所以要對他一輩子都好,小修哥是這樣說的。」
「欠欠,不好啊!」預兆不好……「小名為孩子好養。」
「阿夏,你的小名呢?」
「我……不告訴你。」
「你不說,我也知道。不是呆呆,就是乖乖!」碧連舒靈靈動的琉璃色光眸一斂,鬆開雙手用最舒服的姿勢躺著。那邊惹火怒氣的阿夏便突然撲上去,壓著她的身上,張開嘴巴,咬住她的脖子……
兩人嫌隙解除,不過阿夏最後還是被欺負得很慘。碧連舒累得睡過去,沉酣恬靜。
阿夏扯著被子,一動不動的,靠著碧連舒懷裡,紅暈漫茫的小臉露出來透氣,怎麼都睡不著,眼光光就等到天亮。開始不是這樣的,不知道為何就跟著她的節奏走,被她吃得乾乾淨淨。
這樣的事情,他不習慣啊!
痛熱未消,阿夏想著以後一定不能多做。
天色微亮,窗戶外面靜悄悄的,偶然有幾聲遠處的更聲,異常沉寂。大家都熄火眠香,只有以前俊兒住的屋子亮起了微光——昨天屋子就租了出去,不過阿夏還沒有見到屋子的主人。阿夏披上厚衣,撩過軟綿鞋,起床。門外撲面的寒風,阿夏捂緊了臉頰。
阿夏走進廚房,小修的廚房夜裡特意不上鎖讓阿夏可以清早起床煮水煎藥,阿夏摸了半天沒有摸到火石。
阿夏正要回去屋子找火石,回身一瞥,四合院的大門悄悄開了。
濛濛的魚肚白,約莫在門口有人影,低低的話語,是異地的口音。阿夏沒有聽明白,不過黎涓的聲音是清晰的。黎涓的身邊站著一個女人。即使在陰暗處,阿夏都感覺那個女人長相凌厲,高大魁梧,一雙眼睛就把人給瞪住。女人順著黎涓的手就看著她的屋子。
黎涓有外頭的生意。
阿夏是聽小修說的。
既然是經商,總有點見不得光事情。
小夫人家自然少理。
阿夏躲著不敢出氣,直到那個女人走了,黎涓重新掩上門,走過去她的屋子。
年關臨近,年二十八那天,四合院裡面的人就煮了一頓餃子吃。
青霓說吃完之後就說忙,回去抓了幾把錢給小修當做是飯錢,就沒有出屋子。
小修沒同青霓計較,一心撲到一對小兒女身上。
足月的孩子,好看得不得了。
小修抱著兒子,黎涓抱著女兒,幸福無比。
第二天,年二十九,阿夏同小修去集市趕著年貨,阿夏是外行,小修是職業。阿夏跟著小修,只要小修說好,他就掏錢買。這樣一個早上,手腳都提不動了。
小修產後臉光紅潤,笑臉常開,看著阿夏的時候更加是眉目妍麗:「阿夏,我發現你病好之後,臉蛋好像圓了!」
「不是吧!」阿夏摸摸自己的臉。
可不能讓自己胖得像頭豬啊!
「不過這樣才好看,養著胎兒以後也漂亮!」小修擠擠眼,「當初見你的時候,臉兒乾巴巴的沒有幾兩肉,捻幾下都不見血色。現在可漂亮,軟軟的,皮膚透透的紅光。阿舒對你不錯啊!」
小修是無心人,但阿夏就想到有心事。
臉皮子立刻掛不住。
小修那嘴巴是不懂得害羞的,低低逗著他:「晚上別太折騰,大人爽快,胎兒可折騰不得。不過,阿夏,我可以告訴你一些秘密,可以伺候你家妻主,但是又不會傷到孩子……」
阿夏都窘死了。
阿夏回去四合院,阿夏一路上被小修羞得無地自容。
小修的經驗,阿夏還是聽進去了。
回到四合院,正對著門面,阿夏就「呀呀」愣住了。
「阿夏!」
「哥哥!」
只見是秦雲箏,秦家的大少爺,悠然地坐在擺放在院子正中的椅子,對著暖和的太陽,白色的毛裘大衣,襯得膚色如雪白皙,一雙湖水藍的大眼睛燦爛如星。
阿夏以普通孕夫最快的速度飛奔過去:「哥哥,你怎麼在這裡?」
「別,別,你這個身子,別過來嚇著我的小侄子!」秦雲箏故意氣著臉,連忙扶著他,生怕阿夏有任何的閃失,「你剛住下的時候不是給我寫過信報平安嗎?我沿著信就能找到你了!幾個月不見,我看看,圓了還是扁了……不過,這一次就圓了!」
「我爹還好嗎?」秦立夏最關心這個問題。
秦家、碧落山莊都在附近,但是卻不能回家。
「好,我告訴他你有身孕,他都開心不得,非得要去碧落山莊看你。不過,我不敢讓他過去。」
阿夏急了:「千萬別讓他去!」
「我知道的。」
秦雲箏淺淺一笑。
阿夏說著就掉眼淚珠子。
秦雲箏知道這個弟弟最孝順:「別哭!」
「我沒哭!」
「還說沒有!眼睛都紅了!」秦雲箏拉著他坐下,「我看看你的樣子,阿舒有沒有給你吃飽!」
秦立夏悶了一聲。
他養著碧連舒還差不多!
碧連舒坐著一邊,三千煩惱不過如此,完全不覺得自己是個軟飯王。
秦立夏這才想起身邊的小修,忙著介紹大家認識秦雲箏,這個是某某,那個又是某某。
小修知道是阿夏的哥哥,居然吱吱稱奇:「以為阿夏長得斯文好看,但同你哥哥一站啊,阿夏你就是個鄉巴佬!」
秦大少爺免不得把小修當做知己閨蜜。
小修說了兩句,就回屋子抱寶寶去了。
秦立夏把秦雲箏拉入屋子裡。秦雲箏左看看、右看看,把屋子裡面的東西都翻了個遍,檢查無誤,地方雖然不大,但是小日子過得還好,不至於破破爛爛。秦雲箏也可以無所事事就坐到一邊,安靜清爽像個白色的野薑花。
阿夏把手爐放在他手中:「哥哥想吃什麼,我去煮。」
「阿夏,不忙。」
「你不餓嗎?」
秦雲箏一隻手擰著他的臉,笑語兮兮:「阿夏,我租了那個屋子。」
那個屋子——秦雲箏的手指伸出,纖細漂亮,對著以前俊兒的屋子。
「哥哥!」阿夏臉兒沉下來。
難道哥哥還要離家出走?
即使是私奔,也要有女人才行啊!
絡紫霞之後是誰啊?
阿夏心裡完全向著可能的方向尋求真相。
不過,往往真相是最簡單的:「阿夏,你這個腦袋瓜子不知道想著什麼!不過,肯定不是好事!」
秦雲箏溫暖的手指直接戳上阿夏的額頭,愛暱得看著弟弟的五個月肚子:「我是來照顧我親愛的小侄子——」
「照顧?哥哥,這玩笑不好笑!」
照顧?
秦大少爺照顧自己都成問題!
秦雲箏吱呀就要把阿夏的臉皮撕了:「什麼意思!」
好像是是為了證明自己一樣,夜裡秦家大少爺親自下廚,煮了幾個淮陽的名樓小菜,什麼香蒜青菇蝦仁炒肉,尖兒嫩筍絲苗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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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5 15:44:20
第22章 飯後運動
阿夏這飯吃得香,比平常多添了一碗飯,吃完之後就覺得深度反省:作為秦家最大的禍害,秦大少爺,居然都比他會煮飯!
飯飽宴足,碧連舒有事離開,秦雲箏喝茶聊天,阿夏摸摸飽飽的孩子,就幫忙著收拾碗筷。
秦雲箏租了以前俊兒的屋子,裡面也有著臥室和廚房。
秦雲箏的一個素衣僕人正在收拾碗筷。
那個僕人身材修長秀美。
只可惜臉上有著疤痕。
男兒忌諱臉上有疤。
秦雲箏叫他小芹。
十八歲的年輕男兒,氣質安靜若恬,疤痕掩蓋的眉目相當秀美,手腕細皮倒是長得白嫩水蔥,不像是做粗活的人。
那小芹的孩子手泡到水裡,就凍得發抖。
阿夏是天生的勞累命。
「煮點熱水洗碗。」阿夏就去燒熱水。
那小芹就做到身邊,時不時看著阿夏,腳下就有點拿捏不住。
「你叫小芹,是哪裡人啊?」
「……」
「你怎麼就跟了我哥哥?」
「……」
「我哥哥雖然有點讓人吃不消,不過他是好人。他有什麼怪念頭、怪想法,不要奇怪,過幾天就沒事的。」
「……」
小芹不理他,阿夏純粹是在唱著獨角戲。阿夏本以為他靦腆,同自己不熟,不好意思說太多。不過,阿夏回頭看著小芹。小芹那眼神完全不是陌生害羞,而是一種淡淡的憂傷和壓抑的歡喜,欲說不知道從何說起的傷感幽藍。阿夏心裡莫名揪著,捧著心,小芹以為他不舒服,就立刻扶著他出去。
阿夏能感覺到他的緊張。
秦雲箏立刻讓阿夏到裡頭休息,但是阿夏非得要回去自己的屋子。
秦雲箏就扶著他回去。
秦雲箏突然瞟了小芹一眼,當面問阿夏:「是不是小芹讓你不舒服?」
「不是,不是!」阿夏莫名慌張。
秦雲箏為他蓋好被子,才說:「小芹是個啞巴……」
小芹原本也不是他的原名。
原來叫什麼都拋棄了。
小芹是出身名門大家。男孩兒天生美玉質,出落得漂亮,男兒春心初動,違背父母之命,嫁了喜歡的女人——城中一富商為侍。富商對他愛寵有加,不過,富商的正夫性格好妒。正夫偽善,因富商在家,不好發作,表面相安無事。等到富商外出辦事,正夫露出獠牙,毀其容,燒其喉,滅其音,即使他落到黃泉也無音訴。三個月後,富商歸來,正夫編排了他許多話,說他耐不住寂寞出牆勾引女人。富商心裡是相信他的,不過憚於正夫娘家的龐大勢力,只好不了了之。
他容貌盡毀,尚且如此,富商也漸漸疏離他。
愛情虛無縹緲。
阿夏聽著聽著就一臉是淚。
小芹早已泣不成音。
「他自己想通了、想明白了,我收留了他……小芹,跟著我,比跟著那些虛無的女人要好,是不是?」素來感性的秦雲箏卻一臉平靜。
秦雲箏的到來,起睡吃玩,並沒有改變四合院各家各戶的生活,但是又彷彿隱隱中改變著什麼。
變化的只有阿夏。
阿夏明顯開心忙碌了許多,時不時粘著哥哥,冷落了碧連舒,害得碧連舒每天要去人家的屋子裡面把夜不歸宿的小夫和寶寶擰回床上睡覺。
「……」碧連舒憋悶。
阿夏不敢說話,閉著眼睛死命睡覺。
「(╰_╯)#你不是應該說什麼嗎?」
「你明天想吃什麼?」
「(╰_╯)##」
「我明天去把裁縫店把衣服拿回來,我給你做了新衣……」
「(╰_╯)###」
「阿舒,別,今晚一定不行!阿舒,不要啊,我吃多了,寶寶也有點飽~~~~(>_<)~~~~ 」阿夏欲哭都無淚,一定會弄得很狼狽。
他不喜歡啊!
「那麼吃飽了正好運動一下!」碧連舒不客氣就拉住他按在身下,俯下臉就啃著唇邊的甜蜜,手掌扶著柔弱的肩膀就揉下了衣袍,白膩的皮膚一暴露立刻拉起被子遮蓋住……這一次真的很慘,阿夏都全身汗液淋淋,眼睛都哭腫了,差點叫出來。
他對碧連舒發誓以後再不敢超時回來睡覺。
之後幾天下來,阿夏確實是乖了很多。
卑怯的小夫伺候得惡霸妻主妥妥帖帖。
碧連舒早上賴床。
阿夏才偷偷出去。
但是,秦雲箏比阿舒更加賴床!
秦雲箏說要照顧阿夏的孩子實在太牽強了,他純粹是在這裡玩耍。
阿夏經常看不到他的人影。
阿夏走在他的屋子外廊,看入屋子裡面,只有窗臺下對鏡梳頭的小芹。小芹正美美地對著鏡子,長髮如絲烏黑,留著倩影腰身曼妙,剎一看像極了秦雲箏,但是秦雲箏是人,小芹則彷彿像那些故事中專門勾引書生的艷鬼!
阿夏莫名一身冷汗。
哪個男子被毀了容貌,還能有心情照鏡子啊?
阿夏不知道哥哥在不在裡面,推門走進去:「小芹,我哥哥還在睡覺嗎?」
小芹聽著聲音,連忙掩好衣服,但是他脖子和手臂上的橫七豎八的印痕,還是被阿夏看到。阿夏故意撇開眼睛,走到裡面。秦雲箏還蒙著被子睡覺,阿夏才慢慢退出來:「他醒了告訴我。」回去碧連舒身邊。
小芹點點頭,連忙到床邊掖好被子。
小芹說是僕人,實際過得比阿夏還舒服,真正煮飯做事的彷彿只有秦雲箏。
這一點讓阿夏很難理解。
「小芹!?他煮菜難吃得要死!!」秦雲箏理所當然,「他幫我暖被窩就好了。」
阿夏便不再懷疑了。
阿夏以前經常幫哥哥試菜,若然小芹還要難吃,那麼就沒有煮飯的天分啦。
秦雲箏是很討喜的,小修他們都喜歡同他聊天說話,只有青霓是不會喜歡秦雲箏。青霓拉著阿夏投訴:「阿夏,你哥哥能不能不要站在我這邊,我的客人會以為他也是那種……你明白的,有什麼閃失就不好了。你哥哥還未出閣吧?」
「請無視他!」秦立夏只有一句。
(@﹏@)~秦雲箏連秦香樓那種地方都能扎窩的,他站在青霓門口「研究青霓」是不足為奇的。
青霓一而再、再而三,惱火,無果。
青霓不喜歡了。
大年初一,街上巷子都是一片熱鬧的鞭炮,轟轟轟,辟里啪啦,接二連三,遠遠近近,從凌晨開始到天明、中午。
阿夏帶著寶寶,身子怯弱,蒙著被子不敢出門。
碧連舒陪著他。
幾次趕不走,只好讓她陪著。
秦雲箏敲敲窗花紙,見他如此,不足為怪:「阿夏每年都這樣的,你好好照顧他。我自己出去玩!」花枝招展,身上如同紅火的杜鵑花,秦雲箏放下蒸得熱烘烘的包子點心,嘮嘮叨叨吩咐了碧連舒很多,就拉著小芹的手出去逛大街看熱鬧。
鎮中心的大街有新年的花市,名花美人相得益彰。
昨天,阿夏踩著凳子貼窗花不小心歪了凳子,阿夏摔了下來,窗花紙都破了。嚇住了家人,阿夏卻自己爬起來,抓著紅色剪紙,鬼叫著:「窗花啊?」醫郎到來的時候,阿夏居然還緊張著那個破了的窗紙。醫郎檢查了一番,說胎兒沒事,不過就是阿夏不能做這些高難操勞。
醫郎偷偷告訴碧連舒,寶寶是男孩。
男胎足七月可以生。
生怕阿夏生孩子會怕,碧連舒讓醫郎不要告訴他。
阿夏早上胡亂吃了兩口蕎麥麵食,耳邊轟隆隆的,躺回去床上。秦雲箏送來的包子,白白嫩嫩的,看著就嘴饞,阿夏拿著咬了一口,突然沒了胃口,剩下的都進了碧連舒的胃。看著碧連舒坐在身邊,吃普通的肉包子就好像吃著魚翅鮑魚那樣優雅,阿夏握著被子的手就緊了一些。
他本來打算過年帶碧連舒回碧落山莊,過年總得一家子團團圓圓,碧連莊主和千三夫郎一定不好過,奈奈也會傷心。但是,現在他這樣的情況,不要說回去碧落山莊,走出這個門口都成問題。阿夏想著以後的去留,想著就忍不住哭鼻子。
另外,他就是不捨得,拉著碧連舒。
碧連舒以為他是不舒服。
碧連舒擁著他的肩膀,靠著身上抱著,蹭蹭蒼白的臉:「你這是怎麼啦?整天悶悶不樂……」
越是難得的溫柔,阿夏越是難以自拔。
小修和黎涓抱著兩個胖嘟嘟的孩子,同阿夏拜年。孩子一天不見就變了樣子。阿夏小心摸著、親著小孩子粉嫩的臉蛋,比包子還要軟,閉著眼睛睡得香甜,實在太愛了。阿夏心情一下子就變晴朗,就跟著小修,抱著孩子到院子中央曬太陽。
暖烘烘太陽,阿夏抱著小修的小珠珠,恨不得揉碎那個小麵團。
「阿夏,你別累著,讓我抱。」
「沒事,我還要抱一陣。」
「你能幫我帶著這兩個混世魔王就最好!抱去吧,就讓你來養!」小修伸伸胳膊,臉兒明顯也瘦了下來,「累死了,他們白天睡覺晚上不睡覺,我都快要被他們鬧瘋了!等你們的寶寶出生,你和阿舒不管現在多恩愛,以後也會為誰起床帶孩子換尿布而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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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5 15:44:36
第23章 休書一封
秦雲箏玩耍了一整天,歸來已是七星在天。秦大少爺拿著大包小包,吃的看的玩的,一股腦就放在桌子上,這個那個,分送給各家各戶的新年禮物。
小修接過送給孩子的兩套桃紅色小衣服,打趣著:「寶寶有新衣服了!很漂亮,謝謝你,雲箏。」
秦雲箏抓抓頭髮:「不知道合適不合適。」
「寶寶一定喜歡。」小修正要去給小寶寶換上新衣,轉身才看著隱形在後面的小芹單單空著手,「哈哈,你主子還真疼你啊,小芹!」
小芹微微笑。
「他?」秦雲箏很鄙視地瞄了一眼:「不如我強壯!」
小修笑瞇瞇著又看看安安靜靜帶著笑意的小芹,非常同意,小芹在秦雲箏身後就是黯淡無光——不過,誰人在秦雲箏的身邊,都會了無色彩。
秦雲箏獨獨抱著著白色瓷底梅花圖案壺瓶放在阿夏的屋子,壺瓶裡面放著三株桃花。
桃花放在窗邊。
含蕊未開的桃花。
白蕊紅心。
阿夏看著驚艷。
每年過年,哥哥逛花市,都給他帶幾株花。
春節寒冷,他爹寧曉幾十年積下來的陰寒總會發作,臥病在床,阿夏過年都是伺候在床邊。
看著桃花,阿夏就想著爹,一想起就免不了眼淚閃閃。
「不知道爹身體怎麼樣?」
「別擔心。」秦雲箏把桃花枝擺弄位置,「我之前已叫人送了暖爐給你爹,說是你送過去的,比你送的兩盆寒顫顫的臘梅有用!」
阿夏掐著自己的臉,悔恨:「我怎麼沒有想到!」
「哈哈,你想到,你就是秦雲箏!」
「謝謝,哥哥!」
秦雲箏對擺花沒有天分。
阿夏接手重新擺弄著桃花,果然弄花才是他的長項。
秦雲箏給了碧連舒一盆白蠟。
碧連舒卻看著桃花:「我們的屋子不需要桃花吧?」
「怎麼不?」秦大少爺目光獨到,「桃花不單只是招桃花運的,也有夫妻和順的意思!年輕夫妻經常吵架,擺盆桃花自然就雨過天晴,和和順順。如果你不喜歡桃花,我就給阿夏換一盆仙人掌。仙人掌滿身都是刺——大概阿舒你喜歡刺!阿夏,聽見嗎,你家的妻主大人喜歡刺激,學著仙人掌,以後就不會天天讓某人欺負——啊!」
阿夏死死掐了哥哥一下,阻止他的口無遮攔。
碧連舒連忙來一句:「那擺著。」
熱熱鬧鬧吃過新年的第一頓豐盛的晚飯,秦雲箏抱著煙火在四合院裡面放。大家看著喜歡,都出來抓著點。阿夏也抓了一把,但是被碧連舒搶了過去。碧連舒只給了他一把凳子。不知道何時,青霓的門也悄悄打開,青霓白色鬼影一樣,晃手晃腳在院子走了一圈。
青霓也不接客了。
事實上,這幾天,他的生意一落千丈。
青霓精神尚好。
秦大少爺看到神秘的青霓出現,就去「勾搭」青霓。但是青霓的感情淡淡的,無論是煙火還是吃零嘴,秦雲箏都無法同他溝通。秦大少爺動著歪腦子,變個法兒:「青霓,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生孩子啊?」青霓再天衣無縫、滴水不漏,也是個男人。哪有男人能抗拒小孩子呢?
青霓稍微睜大眼。
「我不喜歡孩子。」
秦雲箏呀呀呀有些意外:「不會吧?我見你天天看著小修的孩子,出來這會兒眼眉梢兒一直盯著人家的孩子,我以為你喜歡孩子……」
「啊啊,孩子好吵啊!」青霓轉身,把門都關起來了。
春節四合院熱鬧騰騰。
正月十五元宵就在跟前,寒冷未去,呼嘯的北風蒙天蓋地,元宵之夜既是暖融融聚在一起。小修是小月不得出遠門,所以黎涓和小修要等到月後才動身回老家。青霓是無家之人,越是過年越是懶散。秦雲箏在這裡快活無比,有家不想歸。秦立夏是有家歸不得,不能去秦家,也不能回去碧落山莊。
四合院的飯都在一處煮一處吃。
女人過吃飯就各自回屋休息。留下阿夏收拾了桌子,洗了碗碟,正要端著熱水回去屋子裡面衝茶。
那邊幫忙的小修見人都走開了,就接過他的托盤放下,問:「阿夏,秦雲箏真的是你的親哥哥嗎?同父同母的親哥哥嗎?」
秦立夏驚訝:「同母。小修哥,怎麼啦?是不是我哥哥又做了什麼事?」
「阿夏,你個蠢蛋!」小修咬咬牙,突然就低著頭,偷偷地說,「阿夏,不要怪小修哥直白多嘴。我是很奇怪。前天,我走過你的屋子外面找你,開了你家的窗戶,不過看到裡面,阿舒好像同你哥哥在……說一些話……對不起你的話……」
小修很隱晦地說。
阿夏瞪大眼睛。
有點傻傻的。
阿舒同哥哥有曖昧?
不可能!
阿夏是不相信的。當初,小修就說阿舒同青霓有染,不過後來也是不了了之,碧連舒說不會喜歡青霓,阿夏就相信了。現在,小修哥說哥哥同阿舒有曖昧……或者哥哥性格開朗,難免讓人覺得舉止輕浮,但是,哥哥應該不會勾引阿舒的。
阿夏抬頭望著屋樑,回答小修:「阿舒又不是香餑餑,人人都想要分一口。」
「阿夏,你就是這樣的一副遲鈍樣!你不信可以去問問青霓!你不覺得青霓看你哥哥也是怪怪的嗎?你不相信我的眼光,你還會相信青霓的經驗吧!」小修哎哎叫著。他也很糾結,開始是喜歡秦雲箏的直爽直率,但是一旦發現這一份直率是有著不為人知的目的的,小修就厭惡了。
阿夏開朗一笑:「小修哥放心。」
小修的話,沒有在阿夏的心中留下痕跡。
不過,幾天後的夜間,阿夏按照平常的習慣在廚房準備阿舒的洗澡水。阿舒關上屋子們在裡面洗澡,阿夏想著阿舒洗澡比平常久,水早就涼了,看需要不需要添加熱水。阿夏走過窗戶邊,突然聽見裡面有著低沉而嚴厲的聲音:「碧連舒,你說!你這樣對阿夏是什麼意思!?」
阿夏猛然驚訝住了。
哥哥嗎?
秦立夏警醒著小修那天在廚房的話,心裡隱隱不安。
黯淡昏黃的屋子裡面,碧連舒微濕的長髮披著,白色衣服還是洗澡前的那一套,如同皇陵中超越天地的玉璧般站在門邊。
「哥哥——」阿夏迎面是風,叫也叫不住從身邊快速走過的秦雲箏,只是哥哥的眼睛都紅腫了。
在哭嗎?
被欺負嗎?
秦立夏木然地站在門前:「哥哥是怎麼啦?」
碧連舒把他摟在懷裡:「阿夏……」
溫暖的懷抱,阿夏突然就哭了。
碧連舒把阿夏抱緊了一些,任由他把眼淚沾在她的衣襟。
嗚嗚低吟的抽泣聲。
顫抖的肩膀。
看起來如此無助。
阿夏揪著碧連舒的腰。
有些人是得到了,便不容易放手。
碧連舒撫摸了一下他的長髮,一下接著一下,彷彿每一次將是最後一次。
兩手捧起他的臉。
琉璃色的眼珠沒有半點猶豫,看著阿夏心底崩塌。
「淮陽秦家有兩位公子,大公子是秦雲箏,小公子是秦立夏。大公子不喜歡指定的妻主,但秦家也不肯放棄那一門姻親。所以,秦家只好讓小公子秦立夏代嫁。小公子是個乖乖的孩子,免不得是要聽從父母之命,於是就為哥哥替嫁。替嫁啊,替嫁……真的不錯啊……」碧連舒淡淡地說著,「庶出男子妄想成為碧落山莊的正夫主?」
阿夏被她掐得臉生痛。
眼淚淌下。
滑過玉顏。
淡淡的冰顏。
原來她把一切都記回來了,還知道他是秦立夏,不是秦雲箏。
夢是該清醒了。
碧連舒沒有鬆手,手指甲對著他的藍色眼眸,掃過,掃過眼睫毛捲起的弧度,留著冰冷的無情:「阿夏,你是繼續留在這裡當秦立夏養孩子呢,還是跟著我回去碧落山莊做秦雲箏過日子,把這個孩子交給人家撫養?」
秦立夏被她弄得心裡沒底,但是突然聽著孩子的去留,臉都白得如紙:「不,我要孩子!」
「要孩子?」碧連舒低眸,「不要我嗎?」
阿夏根本無法選擇,他不能離開孩子:「不,不要啊,阿舒。孩子要出生了……」
「要哪個?」
碧連舒截斷。
阿夏搖晃著下巴,咬著紅唇艷麗,說不出來。不能放棄孩子,也不想放棄碧連舒……碧連舒捏了一下,把他的唇鬆開,淺淺一碰:「阿夏,想要孩子嗎?」
「要!」不容置疑。
「好的。」
碧連舒發出兩個音,彷彿完成一個重大的決定。她摸摸阿夏的臉頰,鬆開了,回頭,兩步就走到床邊的桌子上,拿出紙筆和硯臺墨,鋪開淡黃色的紙張,就在紙上染上烏黑的墨跡,洋洋灑灑的字短短幾行,碧連舒把筆放下:「休書。」
琉璃色的眼眸流轉中沒有溫度。
碧連舒做事從來都不拖沓。
他的選擇如此。
她會如他所願。
阿夏追著她的腳步,走出門口,恍惚覺得她要遠離,才叫了一聲:「阿舒,你還要去哪裡?」溫柔如此,只是平凡的夫妻之間的關心。
「回去碧落山莊。」
她就走了。
阿夏站在門口,居然接不了下面的話。
夜間風寒,阿夏身上的衣服並不多,小芹走過去的時候碰著他的臉,阿夏已經冷得僵硬。小芹兩把就將人拖回床上。
小芹輕輕拍著被子,憂傷的眼神,無聲:「……」
阿夏這才傻子醒來一樣,哇地哭出來:「小芹,阿舒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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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5 15:44:49
第24章 難念的經
碧連舒扔下阿夏一個人留在四合院,阿夏窩著床上泣不成音,消沉了一夜,天亮才瞇上眼睛小睡。但是那邊小修過來敲門,看到小呆子阿夏變成水蜜桃阿夏,自然那火就踹高三丈。小修苦口婆心安慰阿夏,一邊說阿舒很快會回來的,另外一邊把碧連舒罵得狗血。從碧連舒罵到黎涓,從黎涓罵到普通的女人,從女人罵到世人……青霓忍不住說了一句:「她會回來的。」
結果,青霓也被小修罵上:「就算她回來,也不讓她進這個門!她把這裡當做什麼地方,是她想回來就回來,想走人就走人的嗎?阿夏是什麼時候啦,孩子都快要生了……女人,都是沒有良心的種,青霓你也是——呃,只會幫碧連舒!阿夏,不要哭了,別哭壞身子啊,寶寶要緊……」
阿夏早就哭到沒力。
不知道何時,屋子裡面就清淨了。
空空的桌子面就放著的一碟子包子,是小芹拿過來的。
早上小芹就在,但是秦雲箏不在。
阿夏不想吃,但是肚子裡的寶寶要吃,所以,勉強拿著包子,咬了一口,看到窗臺上的桃花燦爛。剛送過來的時候是點點攀枝的花蕾,現在就開得燦爛。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阿夏看著心一陣一陣酸,抬頭又想著碧連舒是不是已經平安回到碧落山莊呢。
想著碧連舒,阿夏就嚥不下包子。
碧連舒真的好狠。
那休書還放著那裡呢。
阿夏乾巴巴就把包子嚥下,咽得喉嚨發痛。阿夏拿起那邊的休書,一字一字都看清楚了,眼淚滴滴答答落到手背。
心裡很痛,痛得無法呼吸……阿夏把休書都折疊好,放好,突然好像見家裡老病著的爹爹。即使他這個樣子,爹爹一定會留下自己的,不讓自己受一點委屈。
阿夏想好了,就摸乾淨臉和雙手,拉開衣櫃收拾行裝,但是一打開櫃子,映入眼簾的都是碧連舒的衣物,整整齊齊的。所謂睹物思人,阿夏又不能自持了:不如去找找碧連舒吧,求求她,求求千三夫郎,或者可以留下寶寶和他的。
或者吧!
阿夏越來越不確定。
碧連舒是恨他,恨他欺騙她。
碧連舒不在,整個屋子都靜悄悄的,冷寂無比。
不知不覺,阿夏的臉龐又濕了。
「寶寶,爹要怎麼辦啊?你說,我們去哪裡呢?」阿夏摸著肚子,小寶寶乖乖的,悄悄聽著他說話,「寶寶啊,你娘不要我們了,我們怎麼辦啊?」
一直這樣胡思亂想,阿夏都不知道呆呆坐到幾更天,那邊天色夜深。這個時辰,肚子裡面的小寶寶餓得不耐煩,一直踢著肚子催促年輕的爹爹要吃東西。阿夏顧念著寶寶,就隨手拉著衣服披上,轉到廚房煮一碗熱湯麵吃。
阿夏才走入廚房,找火石,突然聽見外一步有人低聲催促:「快點,小修很容易驚醒,我怕藥效不夠,我們快點走!」
阿夏奇怪,轉身看到有人往外走。
晴朗的月光之下,是黎涓和一個身材異常高大的女人。
那個女人——阿夏認得,是那天晚上同黎涓說話的人。
很快阿夏就無暇關注那個女人的容貌,因為他很驚訝看到那個女人的大手中居然抱著小修的一對兒女。
那個女人同黎涓很快就閃了出去。
阿夏快步追到門口。
黎涓要把孩子帶到哪裡去?
孩子還那麼小!
為什麼不讓小修知道?
孩子是小修的命!
阿夏疑惑了。
阿夏要追出去,突然一手雙從後面摀住他的嘴巴……
阿夏驚嚇有人從後面出現抱著自己,嘴巴想要大喊卻被封住,但是那雙暖柔的手傳過來淡淡的荷花清香,阿夏感覺無比熟悉:「嗚嗚嗚,放開偶,偶……」那手就放開了。
阿夏回頭,看到一張猙獰疤痕的臉,夜間無人深靜,免不得都點驚秫。阿夏順了一口氣,壓住心悸:「怎麼是小芹你啊?我還以為是哥哥……」抓抓頭髮,但是又立刻想起來重要的事情,阿夏拽過小芹的手,跑出去:「快去,追,黎涓不知道為什麼抱走他們的孩子!」
小芹小臉木然,卻點頭,好像他也看到了。
阿夏同小芹畢竟是至柔的男人,而且阿夏那個乖乖寶寶並不是小豆芽,他們走起來固然不如前面的女人。正因為如此,前面的女人才沒有發現後面有人跟著。
阿夏緊張,握緊小芹的手。
小芹很堅定。
黎涓走到最前面,彷彿就是帶路的。後面的那個高大身材的女人,一路走,一路往後探視,五步一回頭的,極其小心謹慎。
阿夏扶著牆壁,喘了一口氣。
「小芹,你追上去,看看她們抱著孩子去哪裡。」阿夏推著小芹攙扶的手,「不用管我,我沒事,小修哥的孩子要緊。」
那兩個剛出生的嫩小娃娃極其稚嫩,稍微有些動作就會鬧,現在離開爹爹的懷抱那麼久居然都不哭不鬧,恐怕是被灌了安神茶之類的。剛剛過月的孩子就喝安神茶,黎涓分明是不管孩子的死活。阿夏想著想著就霧水盈眶……小芹很快就折回來,指著前面。
阿夏點頭,跟著他。
靜深的夜晚,小芹指著的是一戶有著高牆的大宅。
門口大紅燈籠高高掛。
燈籠之上就是兩個字:黎府。
阿夏滄藍的眼眸充滿著詫異。他所知道的是,黎涓是經商的異鄉人,家鄉多年未歸,在這裡也無親戚可依靠,但是這樣的一戶人家,明明也是姓黎。
阿夏看著有著三個門子的大門,還有高大的厚牆,有心無力。
此時,小芹瞇著眼睛,指著側門。
側面有小小的側門,是下人進出之門。三更半夜,各家各戶都在睡覺,看門的大嬸也窩著一邊,抱著雙手打瞌睡,門給帶上了,上了鎖。
小芹拉著阿夏悄悄走過去。
小芹從髮髻中拔出一根銀絲的累花桃花印簪子,把簪子的尖端挑入鎖孔裡面,攪動了幾下,卡嚓一聲,輕輕的機括轉動,鎖開了。
阿夏「啊啊」得感嘆一番:「小芹,你學壞了,居然學了我哥哥這一套!」果然,誰靠近哥哥,誰都會染上不良。
阿夏很確定是秦雲箏不對。
小芹有著藍暈的眼圈忍不住瞪了阿夏一眼。
風情依舊。
善睞的明眸……阿夏癡癡看著,說不出的感覺,但是那邊小芹已經悄悄推開門,進去了。
側門的走廊小拱門對著宅子一院,那邊院子居然燈火通明,奴僕站著兩邊整整齊齊。風露之中,有個錦衣華麗的瘦弱男人,厚施香粉,釵環珠光,寶氣杳杳,他雙手接過黎涓的孩子,抱著,輕輕哄著,然後看向黎涓:「這個就是我們的孩子嗎?快進來給老祖宗看看,我們黎家有後了!」
那個臉容帶著怯弱的錦衣男子還沒來得及把孩子抱進屋子裡面,就已經迎來一把微微顫抖的喊叫聲音:「慶兒,讓我看看,這兩個孩子!孩子早就應該抱回來!」
從燈火明亮處,走出來深色綢緞衣服的老年男子,風雪染鬢,帶著珠光寶氣的手握著一根籐木的枴杖,兩邊有著俊俏的小廝攙扶著。
那個老年男子從懷裡抱過女孩,摸著小孩子的臉,看了一陣,突然那嚴厲急促的聲音都變得溫柔緩慢:「這孩子睡得真香。」
黎涓跪了下來:「老祖宗萬福。」
老年男子看都不看她一眼。
錦衣的年輕男子忙把黎涓扶起來,笑容溫和大方:「老祖宗一直盼望著可以抱抱兩個孩子,這會子高興著。你起來吧,別跪著,地板上冷著呢。」
老祖宗突然就眼淚縱橫:「這就是我們黎家的孩子了。」
「老祖宗,別這樣。孩子遲了給你拜年拿紅包呢。明年兩娃子就一定會叫姥爺了,老祖宗不嫌棄孩子吵鬧才好。」黎涓上前扶著他,接過手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來,慶兒,把孩子抱了,孩子重,別累著老祖宗。」
那老祖宗愛不釋手:「沒關係,讓我再抱一陣。」
溫存了一會兒,那個老祖宗突然看著黎涓,異常嚴厲:「涓兒,同他一刀兩斷!」
他就是指小修了。
「老祖宗,這——」黎涓為難。
「既然孩子都生了,就給他幾千銀子,算是我們黎家給他的補償!打發他回鄉下,讓他重新嫁人也好,自己養老都好,總之別纏著你!」
「老祖宗,這樣,這樣……」黎涓急得一頭是汗,立刻跪了下來,求著,「老祖宗,這兩個孩子是小修的命。我把孩子帶回來,小修也不知道——小修他什麼都不知道——老祖宗,讓小修留在那邊吧,偶然能讓他見見孩子的面……這樣涓兒或者能說服小修。」
那個老祖宗立刻豎起娥眉,把孩子讓身邊的小廝抱著,拿過枴杖就往黎涓身上一棍子:「你胡說什麼,你還要留著那個男人在身邊!你的夫郎就在這裡,明媒正娶的。慶兒這輩子不能生育,他都是我們黎家的夫郎,以前是,以後也不會變!慶兒賢惠不代表你可以恣意欺負他!若不是因為那個男人有孩子,我能讓你天天不歸家嗎?孩子是黎家的種,那男人有什麼資格說肯不肯?那種男人,黏在你身邊只為錢,你給他足夠的銀子,他有什麼不肯的!」
黎涓無法:「老祖宗,這樣會逼死小修的!」
老祖宗阻止:「不要再說了!」
那邊,阿夏和小芹躲在拱門之外已經聽得清清楚楚。
原來黎涓一直騙著小修。
黎涓明媒正娶的夫郎啊!
那麼小修算什麼啊?
阿夏腦子還在震驚不已,小芹突然就衝了出去,撞開層層疊疊的僕從,把小修的孩子搶在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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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5 15:45:03
第25章 替孕少年
從黑暗處衝出來的陌生男子,臉上帶著猙獰的疤痕,面相看起來有點兇悍,就把人家的小寶貝給搶了。黎府的人都以為是強盜。臨險之間,黎家的老祖宗就下令搶救孩子,黎家的夫郎就急得扶著老祖宗,黎涓還沒有看清楚是何人,黎家的僕人都紛紛攔在跟前。
那些帶著木棒的僕人想要攻打搶走孩子的男子。
但是,黎家老祖宗一心掛念著孩子:「都不許動,不許傷到孩子!!」
黎家的僕人只把小芹圍在中央,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著。
小芹把熟睡的娃娃抱緊,不退讓。
秦立夏怎麼都想不到安安靜靜的小芹遇事會如此衝動。
阿夏唯有從拱門走出來。
黎涓這才把人認出來:「阿夏,小芹!!」
黎家老祖宗見黎涓能叫出人名,而且看著顯身的兩人都是年輕男子,闖入府上的陌生人,便以為是糾纏著黎涓的不要臉的妖子。於是,黎家老祖宗氣得一直哆嗦:「涓兒,他們是誰?叫他們把孩子還回來!你又惹了什麼男人回來?他們誰是孩子的爹啊?」
黎家老祖宗是誤會了。
阿夏走到一邊,藍色的大眼睛瞪大,不可置信地看著黎涓:「黎姐姐,是不是真的?小修哥怎麼辦?」
黎涓是很愛小修的。
起碼阿夏以為是。
阿夏一直都很羨慕小修,有著愛惜自己的妻主。
不像碧連舒,留下一封休書,二話不說就把他給拋棄。
但是——現在,誰是羨慕誰,都不清楚了。
黎涓不敢直接對著阿夏清澈純潔的目光,想到四合院裡面什麼都不知道的小修,心裡就發虛:「阿夏,我是對不起小修!」又對小芹說,「小芹,不要鬧了,孩子正睡著。把孩子還給我。這位是我的祖父,他很疼愛孩子的……」
小芹緩緩地搖頭。
阿夏也不說話。
「涓兒,既然是無關緊要的人,那麼快請他們出去!三更半夜,他們若然是良家子就該呆在家裡。黎家清清白白之地,不是留你們的地方!」黎家老祖宗最看不得這樣輕浮的男子。
小芹鼓著怒氣,但是小芹是啞巴,不會說話。
阿夏不同老爺子相爭,只是看著左右不是的黎涓,稍微挺起無力的腰桿,強硬起來:「珠珠和欠欠都是小修哥的命。黎姐姐,我們先帶回去,有話你明兒找小修哥說吧。」
「阿夏,這個孩子是我的。」
「不是你的!」
「阿夏!」
「你個大騙子,欺騙小修哥!」阿夏胸口發悶著,他自己不幸是注定的,但是快樂的小修哥居然得到如此下場。女人果然不可信!但是,阿夏性子本來安靜柔秀,不擅長吵架,這樣生氣一吼,人家沒有氣倒,自己倒先眼圈紅了,眼淚也出來了,「你明明有夫郎,還同小修哥一起?你不是喜歡小修哥,你只是找人替你生孩子而已!!」
「我是對不起小修,辜負了他……我也是逼不得已。」黎涓雙手垂下,沒有辯解,對於阿夏的責難,她承認,「但,兩個孩子也是我的。」
此時此刻,濃濃黑夜,阿夏心都涼了。
逼不得已嗎?
小芹從身邊牽過阿夏的手。
小芹的手暖和柔滑。
阿夏稍微有所依靠。
那邊,黎府的幾個紅衣護院悄悄從後面靠近小芹。
「小芹,你們不要碰小芹!」阿夏忙不迭擋著。
可是,柔弱的男子如何同那些身強體壯的護院相比?
黎家的護院兇神惡煞的,她們怨氣很深呢。本來這樣年初寒深的夜晚,她們是留在暖和的一處喝酒睡覺的,但是因為東家孩子一事,不得不半夜守著。孩子回到府上,本來就無她們的事,誰知道又出現了兩個陌生男子。不得發的怨氣還不都發洩在驅趕當中!
三更半夜偷偷進入別家大院的男子,肯定也不是弱男子。
幾個護院鐵一般的手掌就抓住他們兩人,另外有人把孩子搶了過去。
阿夏和小芹就拉扯開來。
拉扯之間,阿夏也分不清哪只手在他屁股掐了兩下,哪只手在他腰後摸了兩把。(漫:孕夫都摸,我代表雷神劈你們!)
阿夏氣得小臉哆嗦。
「……」小芹護著阿夏身邊,否則阿夏都被那些護院給揉扁。
小芹怒氣沖沖,出手就啪啪啪。
那些護院都呆著腫痛臉在原地,想不到這個醜陋的男子會出手那麼快。
黎家的老祖宗高高站著臺階之上,手中的枴杖扣著青石板篤篤響,凌厲的眼神看著底下:「這兩個人私闖民宅,搶我們黎家的孩子,分明就是賊的。王法何在?若然你們還不離開這裡,我們就狀告上衙門。」黎家老祖宗這樣一番話,直接就坐實了阿夏和小芹的罪名。
即使面對著獨立無依和懷著孩子的男人,黎家也不算欺負他們。
此刻,兩個孩子是無法帶出去的。
阿夏只管看看黎涓是否留下一點點良心,楚楚可憐的:「黎姐姐,你讓我們把孩子帶回去吧。這樣小修哥也不會知道。你同小修哥那麼久的夫妻,難道就不能同小修哥好好商量嗎?」
黎涓心不是鐵,動搖了。
但是——「那個男人想要孩子,可以去衙門打官司!黎家自然奉陪到底。」黎家老祖宗句句不退讓,火氣甚旺,「孩子是姓黎的。即使是縣大人也不可能把黎家的孩子讓外人抱走。你們都不要傻站著,把他們趕出去,我不想看到他們!」
黎涓潰軟的心就蔫了:「阿夏,你們回去吧,告訴小修,叫他不用擔心,孩子在這裡好好的。」
阿夏哪裡受得了這樣的話。
小修哥一定會瘋的。
黎涓的正夫郎向前扶著黎家老祖宗,涎著笑臉,說不出的賢惠溫柔:「老祖宗,這裡的事情就交給我吧。這樣的冷天,老祖宗乏了,寒風吹著孩子不好,老祖宗進去休息一下。妻主,你陪著老祖宗進去,老祖宗還有話要吩咐。」
黎家老祖宗抱著孩子進去屋子裡,黎涓低著臉不敢看阿夏也跟著進去。
黎涓的正夫郎嬌柔的臉蛋立刻換了一副冷傲的神情,從頭到腳看著阿夏,似乎很不屑:「老祖宗性子是烈了點,兩位見諒。這邊請,我相信兩位不是不講道理之人,我們坐下來可以好好聊一下。」
黎家偏庭,冬木帶綠,暖和淡香,三五僕人捧茶,遞過熱水手帕。
黎家的夫郎淨過雙手,才揭開茶盅,抿了一口熱茶,給阿夏他們客氣了兩句話,立刻進入正題:「孩子是必須留在黎府,因為孩子是我花銀子買回來的。」
阿夏只站不坐。
小芹隱在一邊。
「為黎家生下一對孩子的那個男人是什麼來歷,恐怕我比你們更加清楚。」黎家的夫郎接著就念出一串長長的地方名字。地方的準確是阿夏所預料不到的。阿夏稍微有印象,念出來的地方是小修的家鄉。小修的家門口有一顆幾十年的棗樹,黎家的夫郎都能說出來。
阿夏眼睛不眨,莫名心頭一顫,真相竟然讓他站不住腳步。
滿腹狐疑。
黎家的夫郎是真,還是假?
黎家夫郎滿意地平攤著手心,站在後面的年輕侍女立刻遞過去一張折疊整齊的黃紙,黎家夫郎把黃紙展開,給阿夏看:「剛才我家的老祖宗在跟前,我不好說實話。那個叫做小修的男孩子,是我親自挑選買回來的,三百兩銀子,清白男子之軀,為我家妻主生個女兒,繼承黎家。他的肚子替我生孩子,生下女兒之後,女兒的親爹就是我,與他再無任何瓜葛。」
白紙黑字。
阿夏觸目驚心。
三百兩銀子?
紅色的手印?
小修是替孕少年?
阿夏恍惚的,不敢相信:「不可能……」
黎家夫郎把黃紙收了起來,緩緩而說:「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他佔據著道理一方,所以從容不迫。
阿夏癡癡的眼神,看看小芹,又看看黎家夫郎。
小芹也眉心緊皺。
不過,阿夏相信小修:「小修哥不是貪財的人。」
黎家夫郎單薄的臉孔,扯出一個極其諷刺的笑容:「他貪財不貪財,我沒有興趣知道。契約是他的爹娘簽字按手印的。他爹娘已經收了我的銀子,違約是要坐牢的。三百兩銀子不是小數目,他爹娘種一輩子的田都不可能有這樣的銀子。」
阿夏聽著心頭一陣一陣痛。
賣了小修的,正是小修的親生爹娘,與黎涓無關,與黎涓的夫郎無關啊!
但是,那個處處維護他的小修哥,那個爽朗性格的小修哥,那個煮菜能幹的小修哥……阿夏越來越迷糊了。
黎家夫郎輕蔑一笑:「你們有話就回去問那個小修吧。」
他眼睛直接盯著阿夏的肚子,那表情彷彿就把阿夏當做替孕的一類人,為了錢財而出賣自己肚子的低賤男人。
彷彿錢就能解決。
「孩子是小修哥的,血緣是誰都不能搶走。小修哥不會把孩子賣給你!你想要孩子,為什麼不自己生孩子?」阿夏想著想著,彷彿就想通了,「生孩子是男人的天職。難道你是不能生嗎——」
「放肆!」
「啪」地一巴掌。
阿夏的耳刮子立刻痛得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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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5 15:45:18
第26章 包子?妖孽?
黎家夫郎身後的侍女已經不在原來的位置,她立在阿夏的身前,拳頭成巴掌。
小芹彷彿就是要衝出去。
阿夏拽住他的手。
他和小芹都打不過人家。
阿夏眼淚都甩出來了。
痛得發燙。
這巴掌,還是繼碧連舒之後的第一次。
若有女人在此,他何須受此欺凌?
阿夏拉緊了小芹。
小芹擰緊的拳頭,看著阿夏的將哭未哭、慌然失措的臉,只恨自己不能把耳光還回去。
「黎三,大膽,你怎麼可以隨便出手打我們的客人!」黎家夫郎穩穩當當坐著呼喝。
那侍女眼神一轉,立刻掩蓋著,單膝緩緩跪下:「屬下魯莽。不過,也是他出口侮辱主子在先,屬下也是氣不過。」
黎家夫郎一揮手:「下去!」
「是。」
如此兩句話,連一句道歉的話都沒有,就把打耳光的事情掩飾過去,黎家夫郎同他的侍女分明是在唱雙簧。
黎家夫郎隱藏在唇邊的笑意,從淡淡的眼眸中流露殆致。
阿夏苦不知如何。
臉蛋痛得抽觸,淺顯的眼淚珠子就滾了下來。
「傻瓜啊,不要哭!不許哭!你越是哭,人家越是開心看戲。」小芹突然攔著阿夏身前,對著他的臉,遞過去一條絲質柔滑的手絹,低聲說話。小芹轉身,把阿夏藏在身後,拍拍手掌,睨視著黎家夫郎,譏誚一句:「原來黎涓的正夫是不會下蛋的騸雞啊!」
「你,你說什麼?」黎家夫郎忌諱這樣的話,怒氣一沖,站了起來。
「難道我沒有說清楚嗎?」
「大膽!」
「女人,哪個不是喜新厭舊的。如果我是黎涓,我都會喜歡小修。不知道你信不信,總之我是信了。不管怎麼看,小修比較清秀,小修比較年輕……呀呀,叔叔,你這個年紀,不適合塗這種偏黃的脂粉啊……」小芹柔柔的話語,但是每一句都是一條刺。黎涓的夫郎並不算很老,但是比起花樣年華的小修,他確實人老珠黃、脂濃粉重。
黎涓的夫郎正嫉妒著阿夏這種年輕的。
臉上的粉兒都掛不住。
小芹抿嘴一笑,綿延山花開。
欺負阿夏,再氣死的話他都有。
小芹伸手揉著阿夏紅腫紅腫的小臉。
阿夏呆呆看著小芹,喃喃:「小芹……」小芹不是啞巴嗎?
「痛不痛?」
「小芹……」
「阿夏,傻子,問你痛不痛?」
「小芹?」
「嗯……」
阿夏天藍色的眼睛瞪得無比大,迷濛的眼眸水汽汪汪抬頭看著。那種無比熟悉的笑容,那種溫暖的味道,那種俏麗的美,那種對自己的溫柔。
「哥哥?」
「終於認出我了!」
阿夏跳了:「哥哥?!」
秦雲箏揪著阿夏的耳朵:「幹嘛,別叫得那麼大聲!」
「……」
這個「小芹」是哥哥,那麼,那個「秦雲箏」,又是誰?
阿夏徹底懵了。
秦雲箏心痛弟弟被打了耳光,白白嫩嫩的小臉都腫成小小的包子。秦大少爺審時度勢,現在在人家的地盤不適宜對人家張狂,何況阿夏肚子還那麼大。
阿夏看到哥哥身後出現那個高大的侍女,那個打了他耳摑子的女人,她正從後面靠近,拳頭就在跟前。
「哥哥……」情急之下,阿夏拉開秦雲箏。
空出來的位置,阿夏就直接面對著那侍女。
侍女拳頭用老,來不及收。
阿夏看著她過來,傻傻地迎上了人家的當頭一下。
拳頭風聲迅猛,但落到身上完全沒有感覺。
腳步踉蹌。
「阿夏!」秦雲箏疾呼,立刻扶著阿夏的腰。
「啊……」阿夏輕輕鬆鬆吐了一口氣,沒有反應,只是回頭,看著秦雲箏。阿夏想要說話,但是張開嘴巴,還沒有說出口。
「阿夏,阿……夏……阿……」
聲音很遙遠。
唯有哥哥那張臉。
臉上那條疤痕,看起來那麼假。
疤痕掩蓋不住的艷色。
哥哥雪紙兒一樣褪去臉上的顏色,嘴巴一張一合,彷彿說著什麼,但是阿夏耳邊轟轟聲,聽不清楚哥哥在叫什麼。
阿夏突然感覺腳下冰涼。
看著腳下。
隆起的肚子,遮住的腳,鞋子尖沾著水。
一股紅色的血水湧向腳底。
咕嚕嚕……血水往下。
阿夏吸了一口氣,振作起來,耳邊的噪聲一下子衝進耳朵。阿夏的視線都模糊了,無力的雙手只是抓著哥哥的衣服,一遍又一遍地問:「哥哥,哥哥,這個是……哥哥,阿舒呢?我是不是要死了?我不想死啊!阿舒呢,我要見她啊。我想見她……」
「阿夏,放心,阿夏,沒事的。堅持著,我立刻找醫郎!」
阿夏恍惚之間好像點頭了。
他會很乖巧等著。
依靠著哥哥身邊,就好像小時候一樣……
「快去請大夫!」「不要在這裡賴死,請你們快點出去!」
「請大夫!」
「我們這裡沒有大夫……」
「我弟弟的孩子要生了!你們不請大夫,是嗎?我就把我弟弟扔在這裡,讓他等死!我明天就拉人賴在你門口,以後你們家永無寧日!快去,請大夫!」
「別傻站著,孩子要生,快點請大夫!」
吵吵嚷嚷一直都在耳邊,阿夏迷迷糊糊的,手掌心一直放在哥哥手中……
「桃花,殷桃花,你混蛋怎麼不早點來,那個死男人不讓我們……阿夏啊……」「別急,沒事的。」
「你怎麼知道沒事,你又不是大夫!阿夏會死的,嗚嗚,流了很多血啊,阿夏整個人才那麼一丁點,怎麼可以流那麼多血呢……」
「一邊去,別擋著大夫!」
「呃……臭桃花,你個混蛋兇我……」
「雲箏,雲箏,這邊——這邊請,請……」
~~~~(>_<)~~~~
「阿夏,撐住,大夫就在這裡。別急,別說話,阿舒很快就要到了。你不是要見她嗎?她等著你啊……阿舒也快要到了,阿夏,堅持住……大夫,快點看看我弟弟!」「你們都出去,女人都出去!」
「大夫,我是男的,我進去幫忙。」
「公子生過孩子嗎?」
「我弟弟生孩子,我不生孩子。」
「公子沒有生孩子也要出去!」
「沒事,大夫,我沒事,我家僕人家的豬生豬仔,我都是見過的。」
~~~~(>_<)~~~~
「雲箏,你別進去!」「我要陪著阿夏!」
「雲箏,別鬧,不是暈血嗎?」
「~~(╯﹏╰)b,我說,桃花,以前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真的好討厭啊……我……我忘記了……你為什麼要提醒我——」
「雲箏!別暈,雲箏……」
~~~~(>_<)~~~~
「孩子,孩子,出來了,別急,孩子出來了……呵呵,是個白白胖胖的男孩!抱著,來人幫忙,抱住孩子,小心點……去用熱水洗乾淨!」「大夫!?」
「怎麼回事?」
「大夫!??孩子,孩子,啊……」
「怎麼回事?」
「孩子,這不是孩子!是妖,是妖孽啊!!」
「怎……怎麼會這樣……我行醫那麼多年,都不曾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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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5 15:45:36
第27章 寶寶寶寶
深深呼吸一口氣,下身撕裂的痛楚隱隱而來,阿夏全身空乏,虛脫無力,甚至連睜開眼睛都無比緩慢。阿夏稍微移動了一下手指,僵硬的手指就被握著暖和的手掌中,動了一下,才驚醒緊握著自己的那人的手。阿夏喉嚨乾澀著:「水,水,我要喝水……」
手放開。
隨即,那人回來。
阿夏碰到唇邊的濕潤。
阿夏喝了兩口熱茶。
正想要喝第三口的時候,傾灑如月的柔和,嗓音低壓著:「別喝太多水,你身上的傷口還未癒合。」
阿夏很乖順。
即使乾渴,阿夏也聽話不喝水了。
那手重新握住他無力的手掌。
阿夏閉上眼睛。
突然,阿夏問:「寶寶呢?」
「嗯?」
阿夏身體無力,但是那種輕鬆的感覺還是很真實:「我想要見見我們的寶寶。」
他還記得痛,他還記得寶寶離開他的身體,他還記得血脈的跳動。
那個是他的寶寶。
他感覺就在身邊。
「我們的寶寶還留在大夫那邊照顧著。大夫說寶寶沒有足月,身體很虛弱,留著大夫照顧。你身體未好,不能照顧寶寶。等你好了,我們就把寶寶接回來。」碧連舒把他柔軟的手放回暖和的被子裡。躺在床上碎弱的身體,連碰一下都怕碎掉。
「男孩嗎?」
「男孩。」
「小名兒呢?」
「你喜歡吧。正名留給奶奶,小名留給你。」碧連舒不說了,「你好好休息一下。你哥哥煮了白米清粥,等一下餵你吃一碗。」
「嗯。」
阿夏重新閉上眼睛。
想要見寶寶。
阿夏睜開眼睛,屋子裡面靜悄悄的,不見了寶寶,也不見了碧連舒。即使他知道碧連舒在外面,但,只不過為何眼眶中滾出了眼淚。
碧連舒從廚房端過來粥,發現了:「好端端的,哭什麼?」
阿夏揪過她的衣袖,哽咽的聲音哀求著:「阿舒,不要走。」
「我只是去了廚房。」
「阿舒,不要走。」阿夏重複著。
碧連舒明白他的意思,放下粥碗,小心把他的背抱起來,不要移動傷口,挨著蒼白的臉蛋蹭了一下:「我沒走。」
阿夏眼淚流得更加厲害。
「喝粥。」
阿夏抿了兩口:「你給我休書了。」
「嗯。」碧連舒當然知道他心中的刺,不過阿夏還是阿夏,他是逃不脫的,「你沒有認真看我的休書嗎?」
「看了。」
「看了?」碧連舒轉了個舒服的位置,抱著他,「我休了的是秦雲箏,不是你秦立夏啊。如果不把秦雲箏休了,你是想要我把你哥哥都帶回家嗎?阿夏,你這腦袋想得是不是太複雜?」
「/(ㄒoㄒ)/~~」
碧連舒理順著阿夏的頭髮,攆走他的眼淚,才說:「我才回去碧落山莊有點事,回來晚了,誰知道家裡黑漆漆的一個人都沒有。問遍了其他人都不知道你去了哪裡。後來才找到那邊。我們的寶寶就出生了。」碧連舒暖和著他的手,「我才走開一會兒,你居然就學著人家離家出走?」
阿夏心腸暖暖的,但是如此一說,眼淚掉得更加快。
「我想要見寶寶。」
「過兩天,等你身子好了。」碧連舒哄著他,起碼要等兩天阿夏的身子扎實了,才能承受沉重的打擊。
為了能早日見到寶寶,身體柔弱的阿夏以武林高手的速度痊癒著。可憐的阿夏本來是只能吃一碗飯的孩子,但是碧連舒說他能吃多兩碗飯就能早日見到寶寶,阿夏就嘩啦啦吃下兩碗飯、一碗肉湯等等;碧連舒說他的肚子還腫著不能見寶寶,他就時不時揉著肚子和腿,起床運動運動,勤勞洗熱水澡,就算有時候不小心扯痛也不吭聲,大概阿夏以為這樣也可以快點見到寶寶。
碧連舒這陣子天天在屋子裡面守著。
阿夏哪裡都不能去。
秦雲箏天天過來看看他,眼神不安地又回去了,或者同碧連舒嘀嘀咕咕說著話。
阿夏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堅持著那麼幾天,阿夏覺得自己的身體差不多了。晚上他故意穿得薄薄的單衣,給碧連舒看看自己的小肚子平復了:「「阿舒,你看,我的身體好了,寶寶呢?我是不是可以見寶寶?」
碧連舒手圈了一下他的腰,手臂量著:「嗯,有進步,不過,還要過兩天。」
兩天後——「阿舒,我可以見見寶寶了嗎?」
「你不痛了嗎?」
「不痛!」
碧連舒點頭:「好。」
阿夏開心得雀兒似的。
碧連舒把阿夏拽了回來,就壓倒在床上,纖纖的手指一挑開,身下人的衣帶就鬆開了,暖和的皮膚驅除冬天的冷寒。不由分說,碧連舒一手撐起他的小腰,臉貼著他的頸脖親吮而下,香氣盈室,引得阿夏湧出一陣又一陣的顫抖。有身孕的時候不能盡情觸碰,現在可就不客氣了。
「不~~」阿夏春色盈臉,抓住碧連舒的手臂……但是,靈活的手已經撐起他的腰,滑落下面。
阿夏「呼呼」抽了兩口氣,躲無可躲的,移動一下身下就突然劇痛。
嗚嗚的腔音。
身下沒了動作。
阿夏抬起眼睛,才看到碧連舒一臉平靜地正看著他。
碧連舒輕輕拍了他抽白的臉,揉捏了一下:「你除了寶寶,你這心裡就沒有其他人嗎?」起身,下床,走開,生氣了。
「……」
阿夏又乖乖地憋氣了幾天。
阿夏想死寶寶了。
寶寶生出來,他還不知道是圓還是扁的。
某天夜裡,阿夏乖乖等著碧連舒睡覺,一瞄到碧連舒放下書,就立刻拉開被子,讓她進來。碧連舒不碰他,也不說話,一副很困的樣子。阿夏把下巴貼著她的身上,故作可憐,糯糯的話語柔軟入心:「阿舒,你什麼時候好的,是不是從不喝藥的時候?」他需要適當關心一下碧連舒。
「嗯,還早一點。」
「還早?」
「見到你之前。」
見到他之前,不就是在秦香樓。
阿夏也不太常犯傻:「你沒有失憶!為什麼要騙我失憶?還叫我小藍。」
小藍就是流光湛藍。
阿夏越想越酸,故意不依不饒地拉著她:「小藍是誰?」
碧連舒躺在床上,身體平平躺著,拉過阿夏的手臂圈到他的腰上,這樣讓阿夏軟軟地趴著她懷裡。碧連舒一手按著他的腰,一手摸著他的臉,時而揉揉披散下來的長髮,時而掃掃到阿夏消瘦的背,非得要將蜷縮在懷裡的人逗得全身發熱。
碧連舒想了一下,故意問:「小藍?誰是小藍?」
阿夏臉貼著她的胸前,臉上燙燙的:「你不可以耍賴!」
碧連舒的手指移上去,掐了一下他的臉,軟軟的臉,薄透的皮膚,很好摸,摸一百遍都不夠。
碧連舒側著臉,砸吧地親了一下。
阿夏臉上訕訕然。
即使跟了碧連舒那麼久,阿夏還是不習慣碧連舒那麼膩歪地親自己的臉。
每次觸碰,都讓他臉紅心跳。
碧連舒轉側身,讓阿夏臥到了她的身側,低下臉,嘴巴就靠著他的肩膀,氣息吹動著若無的衣領:「小藍是流光湛藍,流光皇后的弟弟,是我的師弟。我們一群師姐弟中,小藍只不過是掛名的。我們在山上學功夫,他是在山上玩的。他是小師弟,所以師父特別疼愛他。他是我的未婚夫,後來不知道怎麼被絕色女皇看上了。大概他會召進宮,絕色女皇有兩個皇女。」
阿夏被她若有若無的氣息逗得癢癢的:「小藍,很漂亮?」
「漂亮。」
「比我哥哥還要漂亮?」
「……」
「你是不是還在想他?」
「……」
「你說話,不許耍賴!」
碧連舒掰出他的臉,直直看著:「我現在只想你。」
阿夏紅紅的小臉頓時發燙。
貼在唇邊的柔軟,觸動到他的舌尖,就長驅直入,阿夏迷迷糊糊就任由著她的舌尖肆虐無忌。阿夏軟綿綿如同一灘水,又一次窒息過去。
碧連舒離開他的唇邊,他都不知道。
「嘴巴咬得咬緊。」
「啊?」
碧連舒的舌頭又進去了。
不過,這一次很快就讓阿夏呼吸。
阿夏的雙手繞著她的身上,濃重的喘息,連那股酸酸的醋意都蕩然無存。阿夏嘀嘀咕咕得散發著嬌媚:「你沒有失憶,為什麼要假裝失憶,害我擔心死了……」
碧連舒淡淡的,手指卻留戀在他的臉頰,挑撥兩下就紅嫩:「因為……因為覺得好玩……你當初為何不帶我回去碧落山莊?為何不告訴我真實身份?」碧連舒隨便說了個理由,順便把疑問踢給阿夏。
阿夏果然糾結。
阿夏咬著紅腫的唇,他能說實話嗎?
他想要把她留在身邊。
碧連舒那邊已經拉開衣服,把阿夏的神智擰了回來:「阿夏,我今晚輕一點。」
阿夏湛藍如滿天星辰的雙眸輕沾著溫濕的淚光,在四周焚燒的熱火當中,仍舊不忘問一句:「是不是可以見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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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5 15:46:37
第28章 那個傻子
阿夏無論晚上多麼努力不叫痛,愛痛的眼淚都嚥下肚子,羞恥心碾碎得一塌糊塗,碧連舒依舊不改第二天的「健忘癥」。阿夏憋屈不得,吊著碧連舒身上就是哀求哀求,恍恍惚惚就是寶寶寶寶叫個不停,連連惹得碧連舒火氣旺盛,只想著又狠狠地欺負他。
阿夏心裡的疑團越來越大。
秦雲箏不見他,是很奇怪,小修哥見到他說兩句話就含著眼淚躲開,青霓是不見人影,連客人都沒有。阿夏心頭也掛念著小修的一對孩子。而碧連舒揉著他的臉,很爽快告訴他,小修的孩子是小修的,誰人都搶不走。
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那麼,我們的寶寶呢?」
「我們的寶寶也是。」
阿夏姑且聽著碧連舒的哄話,背地裡偷偷哭了幾次。
自己生的寶寶,現在還沒有抱過。
以前是天天抱著的……事實證明碧連舒沒有欺騙他,很快,阿夏就聽到院子裡面有孩子的哭笑聲。
那個清脆的娃娃語是小修哥的雙胞胎。
阿夏抱著欠欠,欠欠笑起來美美的,像足小修,有著軟軟的粉團兒在手,阿夏就不由自主想著自己的寶寶。
看著阿夏憔悴的小臉,小修心痛惜:「阿夏,沒事的。」
阿夏心裡難受,突然眼睛中淡淡的藍色從清澈無垢變得模糊朦朧,聲音都哽咽不止:「小修哥,見到我的寶寶?他在哪裡?為什麼阿舒不讓我見寶寶?」
「阿夏,阿舒是為你好……」小修微白的臉孔,但是瞥見阿夏渴望的眼睛和愁苦思念,生性直爽的他就只能狠狠咬緊自己的嘴唇。
「小修哥,你是不是見到我寶寶?」
小修心裡苦著,阿夏又是這幅嬌怯可憐受虐的模樣,小修哽住在肚子裡面的話差點就湧出來:「阿夏,孩子,其實你的寶寶——」
但是——
碧連舒就在門口:「小修,你看,珠珠吐了。」「啊。」小修嚥下要說的話語,低頭看見乖女兒小珠珠。珠珠小丫頭把喝下去的米漿糊都吐了出來,粉色的小嘴邊冒著小沫沫。小修立刻抱著小珠珠離開處理。
阿夏看得出來。自從孩子回來之後,巴辣活潑的小修也變得沉靜了,淡淡的憂愁總是不自覺就爬上他的眉梢,停留不去。
黎家的事情,讓他消瘦清減,那雪白顏色的小臉比阿夏健康不了多少。
黎家夫郎無法生育,他們怎麼肯讓雙胞胎跟回小修呢?
黎涓又怎麼呢?
阿夏躺在床上的時候,只是聽過一次黎涓的聲音,以後就聽不見了。
阿夏不知道為何。
小修哥也絕口不提。
阿夏沒有令小修說出實話,他平常越是坐著越是抑制不住思念寶寶,就把之前給孩子縫製的小衣服一一擺出來,拉著碧連舒問著:哪件衣服好看,哪件衣服適合寶寶,哪件衣服最……小修從半開的窗戶看著一床的孩子花衣服和興致勃勃的阿夏,轉身,甩出眼淚:「不如你勸阿舒,告訴阿夏吧,別折磨他了,大家看著難受。」
「那個傻子……」分不清秦大少爺這句話是在說阿夏,還是碧連舒。
被命運牽扯到一起的兩個人,好不容易才能放開心結擁抱對方,為啥還要經歷如此殘忍的事情呢?
秦雲箏素來沒心沒肺的,他總是覺得弟弟同自己是兩種人。阿夏是生長在清幽山谷中的墨蘭,即使點點陽光就能開得芳香清澈。即使他外表長得纖纖柔柔、性子溫和柔軟,但是有著強韌的根性,是在任何惡劣的情況下都能生長的。
但是,不知道為何,此時,他同碧連舒一樣,不忍心告訴他。
不能逃避的現實。
阿夏也是普通的凡人。
起碼要等到他的身體好些,能承受所見的一切。
秦大少爺正陷入苦惱,小修悄悄抱著珠珠放回屋子的搖床裡面。
屋子的窗戶正對著四合院。
午後的四合院,暖和的陽光,門戶邊上,悄無聲息的素色衣衫的年輕女子。
殷桃花。
平平靜靜的眼神,宛若靜謐的喝水,深黑無底,正似有似無地看著不遠處的秦雲箏,娟秀柔和,濃得化不開。
只是秦大少爺不知道。
小修繼續哄著小珠珠。珠珠的小手拉著他,一搖一晃。
若然兩個孩子沒有在身邊,他也不能活下去。
他是最明白阿夏的感受的。
等著兩個娃子都睡著了,小修才拉著秦雲箏,敲響青霓的門。
修長高挑的青霓褪去平常的妖嬈和悠閑,拖著沉重腳步,疲憊的倦容,從臥室裡面出來。
「寶寶?」
「剛剛睡著了。」
秦雲箏點頭,就走到臥室裡面。
青霓披著的長髮,隨意挽著髮髻,他顫抖的手指都要扶著桌子,才能穩穩坐下。
小修在一邊,順勢給他倒了一杯熱水。
「謝謝。」青霓俏麗的桃花尖兒臉蒼白得無色,十年大病的病人也不外如此。深呼吸了一陣,青霓緩緩衝過兩口茶,臉色才慢慢恢復過來。
青霓抬頭,看著小修。
小修正用著麋鹿一樣的眼神看著他。
楚楚欲動,欲言又止。
青霓心中瞭然,扯著嘴角,彷彿恢復了日常的風情。
如此一笑,散白的雪花,紛紛而下,有種淡淡的寂寞。
「青霓,我還是要謝謝你……如果不是你,兩個孩子都被他們搶去了。他們突然說兩個孩子不是她——黎涓的。孩子的血同黎涓的融不進去,而是同……孩子是誰的,我知道。我,我知道是你幫了我,雖然你都不肯承認……黎涓過來把一切都告訴我了。我爹娘那時候是收了黎家的三百兩。黎涓還想把你給黎家的三百兩退給我。我沒要,算是把那三百兩還給她。那個三百兩,我會慢慢還給你的。」小修手指死命揪著衣角,低著臉,都不敢直視青霓。
即使在三個月之前,小修還是美滿無憂的小修,有著一對可愛的兒女,有著痛惜自己的妻主。小修也絕對想不到自己需要那麼低聲下氣同青霓說話。說實在,他在三個月之前還是非常瞧不起青霓、非常不理解青霓。既然是長得漂亮的男子,為啥要做那種讓人瞧不起的生意?
如果青霓真的要物色一戶好人家的話,必然會是極好的。因為,青霓長得比普通的男子漂亮多了,舉手投足之間就把女人的魂勾了過去,美得讓他嫉妒。
他爹娘把他賣給黎家夫郎,當做生孩子的工具,收了三百兩。他的孩子「不再是」黎涓的孩子,而他又必須歸還爹娘拿了人家的三百兩。三百兩是他能不能挺直腰桿活下去,三百兩是他的孩子以後能不能活得乾乾淨淨……有錢萬事通,可是,他身上連三十兩都沒有,更加不要說三百兩。
青霓替他還了三百兩。
想著以往的種種,小修就非常尷尬。
可惜,尷尬是他一個人的事。
青霓很直接戳到他的痛處:「你不理黎涓,你哪裡有錢?」
小修本來還是謙恭,但是青霓的悠遊態度總是讓他火大:「我可以掙錢!我可以出去找工,就好像阿夏以前那樣。阿夏的工作還是我介紹給他的……我又不是那些有錢人家的公子,我以前也要下田幹活的。而且,就算我餓死,也不想依靠黎涓。」
小修是認真的。
青霓瞟了他一眼,做好事也沒有讓他這個人變得可親可愛,微微的笑意:「以前你沒有帶著兩個娃子。現在你有那兩個娃子,你能一邊照顧他們,一邊做事嗎?孩子吃得多,長得快。你那點錢,能養活他們嗎?」
小修悶著,說不出話。
確實。
奶娃娃小不定點,還不能離開爹的懷抱。
關於以後,即使想想,小修就苦了。
小修骨子裡頭就是一股倔強:「總之,我會還錢給你的!」說著跺著腳,就離開青霓的屋子,回去照顧孩子。
每當看著兩個粉嫩可愛的小娃子,嫩嫩的小手握起來才能抓住他的一個小指頭,小修就陰霾全無、精神百倍。
既然同黎涓無關係,當初是她租下的四合院也不應該住下去。等到阿夏好了之後,小修也會找地方搬,至於欠著青霓的三百兩,先寫個欠條。
黎涓已經不指望了。
誰也怪不得誰。
他的感情原來只有兩個字:代孕。
黎涓以前對他的情深款款、千依百順,都是諷刺。
小修眼圈都紅了。
青霓那個可惡的爛人說得沒錯,他哪裡有錢養活兩個娃子啊。他,小修,就是一個鄉下的孩子,沒見識沒文化沒心機,要麼重新找個女人嫁了……可是,小修現在只要聽說嫁人,就發慌。如果又遇到黎涓這一種專門欺騙感情的,或者遇到那些脾氣不好的欺負兩個娃子,他該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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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5 15:47:26
第29章 誰正誰邪
小修久久坐在孩子的搖床旁邊。
他這兩個心肝寶貝很臭脾氣,天生的死對頭,這個睡覺,那個就哭,那個要吃,這個就噓噓。以前他能同黎涓替換著帶孩子,現在只能自己一個人累著。有時候,兩個孩子哭鬧不停,小修哄不了兩個,負起撒手,對著兩張什麼都不懂的乾淨小臉嚎哭。只要小修一哭,兩個娃娃就不哭,眼珠瞪瞪地,手腳揮舞。結果,小修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兩個孩子居然抱著睡著了。
小修把孩子的被子掖好,挪到梳妝臺坐著。
胭脂盒子、香粉盒子、簪子首飾,都是黎涓送的。
小修喜歡這樣脂啊粉啊的東西,但是他出身普通田園,自然不懂得怎麼用好看。黎涓說他浪費東西,他說擺著都好看,起碼裝著胭脂的錦瑟盒子很漂亮。
沾著胭脂往唇上一抹,不見十分顏色,淡掃清麗妍美。
小修挑了一身修長的衣服,走出去,望著青霓屋子的明火。自從碧連舒把寶寶交給青霓,他的屋子就沒有熄過燈。
冷風吹臉。
四合院的大門居然是開著的,凜冬的寒風呼呼響。
「呯」地一聲。
青霓屋子的門突然就碎了,晃晃的兩扇門。
迷幻的紫色淡淡溢出。
白衣輕巧的身影從裡面衝出來,推著小修的肩膀遠離屋子:「走!捂著嘴巴,不要進來!」青霓披頭散髮撞出來,把懷抱裡的東西塞給小修:「寶寶,給碧連舒。快點!我引開她們。小修,往那邊跑,不要怕,千萬不要回頭。」青霓說完,轉身,往大門玩跑。
清宛的聲音中透著沙啞的急促。
青絲吊著臉頰,烈火的紅瞳,突現驚艷的妖美。
完全不同那個什麼都無所謂的青霓。
完全不同那個吊兒郎當的青霓。
「哦,(⊙o⊙)哦……」小修看不出什麼情況。
青霓,被人追殺?
情殺?
沉甸甸的寶寶就在懷裡。
寶寶還在熟睡。
白嫩的包子小臉,淡淡的紅暈,眼眉清秀清晰……小修看著懷裡的寶寶。
那邊青霓的屋子辟里啪啦地響,衝出來的七八個青衣垂髻的女人。
那些女人都是手中握著七寸長劍,個個臉上淡淡的一層青黑的煙霧,怒氣沖沖,默契獨到,向著青霓追出去。那些人快速衝出屋子的紫煙,後面的一小個兒女子突然晃了兩步就撲倒地上,口中吐著黑色的血,抽搐兩下立刻斷氣。
小修看到流血,看到活生生的人死了,腦子一片混亂。
「啊!!」
小修大聲尖叫。
看到同伴死得如此恐怖,那些女人憤怒火起,順著叫聲找到小修和小修懷裡的孩子。不由分說,怒火沖天的女人撲過來。
小修什麼都不知道,只是站著,看著明晃晃的長劍衝過來。
照著蒼白的臉。
劍刺目光。
小修不由自主側身,護著寶寶,背後迎上長劍的鋒利。
小修什麼都不想,只是把寶寶抱緊。
青霓本不想驚動四合院的其他人,盡快把那些正道佩劍的武林女引到外面解決。小修驚叫,青霓回頭但見有人已經撲向小修,劍在咫尺。而小修那個傻子呆子還軟著腳站著原地,眼睛死命閉著,只等著長劍刺臉入骨。
青霓看形勢緊急,心頭一動,不顧自身安危,身影已經闖入武功高強的武林人士的包圍,劍網之中,到了小修身邊。
青霓攬過小修的背,撲倒小修。
冰冷的劍鋒就擦過青霓的背脊,冷刺入骨,背後是痛楚。
小修只是感覺青霓溫甜的氣息就衝到臉上,自己冰冷的身子僵硬得不得。
這種生殺場面,小修連做夢都不曾想過。
「啊啊!」
小修一直在狂叫。
青霓身後一冷一痛,彷彿有著被剮之痛楚。忍著刺痛,青霓只管護著小修移到屋簷牆邊角落,自己在前面護著小修和寶寶。既然青霓已經落入死角落,正是甕中捉鱉,那些武林正道的女子精神抖擻,一波接著一波衝向前,發狂一樣撲過來。
青霓手中散出一陣紫煙。
「退!」其中領頭的女子叫了一聲。
所有的女子立刻後退,她們雖然人多兇猛,但是卻好像非常害怕手無寸鐵的青霓。不過也有兩名女子退避不及,臉上窒息青黑,長劍落下,手指掐著喉嚨,掙扎在地上,七孔流血,面目猙獰而死……呼吸的冷氣,噤聲沉寂。四合院寒風蒼勁,紫煙易散。那些武林人士見同門又死了兩個,魔教的人就在跟前,她們的眼睛都紅了,立刻攻上來,長劍冷花一朵接著一朵。
青霓以一敵眾,狼狽到了極點。
那些武林人士發瘋一樣撲上來,恨不得同歸於盡。
小修已經明白這不是普通的情殺。
有多少劍輕易能擋,有多少劍不能擋還得硬擋,小修看得一清二楚。
青霓身上的白衣都染了紅。
「嗯~~」耳邊的清吟。
「青霓,青霓,青霓~~」小修眼淚都噗嗤而下,一邊抱緊寶寶,一邊心疼青霓。
長劍一抖,青霓身前的血色更加濃。
刺痛的顏色。
「青霓,快點走!」小修嗚嗚無聲。
每一劍彷彿都能將青霓剖開。
每一劍彷彿都是強硬擋下來。
每一劍彷彿都有著分筋錯骨的聲音……
此時危急關頭,青霓居然回頭看小修,唇邊留下的鮮血都褪了色:「你的三百兩,看來是不用還了。」人生無常,死於此……命休矣。
小修真的就嚎哭了。
為什麼會這樣?
武林同道的致命擊殺繼續,因為領頭的女劍客死了。她瞪大的眼睛,茫然看著前方,生命流逝的畏懼:「碧落山莊……碧,碧連舒?」
「退下!」碧連舒只不過站在屋簷下面,乾乾淨淨,墨色的長髮披著身上的白衣,如仙降臨,「誰靠近誰死。」
震懾著的武林女俠,其中高個兒圓臉女子的最先叫了出來:「碧連舒?」
「碧落山莊的碧連舒!」
「碧連舒怎麼會在這裡?」
「這個……」
三五握著長劍的女子頓時炸開了鍋,議論紛紛,面面相覷。而地上剛剛嚥氣的女子的屍首,臉上的紫氣,正是說明她是死於碧落山莊的縹緲神功。碧連舒是敵非友。她們一門七人,死了三人,剩下三人,門派以長者為首,很快有人站出來,抱拳說話:「碧連大小姐,我們是寧山派的。剛才,碧連大小姐下手殺了我們的大師姐。」
寧山派是大聯盟之一。
她們忌憚碧連舒。
碧連舒能與魔教宮主抗衡,可見不是她們這些江湖小魚蝦可以招惹的。
不過,仇敵正在跟前,不得不表明立場。
「碧連大小姐,你可知他是何人?」
他,指的就是青霓。
現在,即使是傻子都不會認為青霓是普通的男子。
碧連舒看著小修,琉璃色的眼睛流轉淡淡的神彩,天生的淡漠:「那個是手無寸鐵的普通男人,懷裡是出生沒多久的嬰孩。」
寧山派的發話人瞬時羞赧。
以欺負夫孺來誅殺無限宮妖人,不是正道所為。
「碧連舒你是覺得我們不光明嗎?」寧山派的小師妹站出來,憤怒,握劍的手都在顫抖,「對付魔教中人,我們談何光明正大!你看看,我們同門師姐妹,都是被這個妖人所害。難道他就不是該死?碧連舒,既然你在這裡,你就應該瞪大眼睛看清楚,那個妖人——」
「真師妹!」
不顧同門的勸阻,寧山派小師妹言語激憤:「他是無限宮護法毒王!」
碧連舒沒有動。
彷彿她已經瞭解一切。
寧山派小師妹不饒:「碧連舒,你同無限宮勾結!碧落山莊百年的名聲都毀於你手!」
勾結魔教,是很大的罪名。
足夠讓碧落山莊從武林中一夜消失。
「真師妹!」
「三師姐!大師姐都死在碧連舒手中!我才不管她是什麼大小姐,嗚嗚……」
「真師妹,相信我會還大師姐一個公道。」為首的女子沉著冷靜,「碧連大小姐,正邪不兩立。無限宮的殘暴是武林中有目共睹。去年碧連大小姐還聯同我們大聯盟殺上無限宮,破了無限機關城。無限宮在武林中死灰復燃,單單是兩個月已經有幾個門派遭殃。武林仇殺本是常事,但是滅門慘案,甚至連無辜的老人孩子都不放過的。無限宮瞬間讓整個武林膽戰心驚。大聯盟雖然四處奔走,苦於無從追尋。」
那女子繼續說:「我們日前得到可靠的線報,無限宮護法毒王正在此處。碧連大小姐為何事出現這裡,我們無從過問。碧落山莊是不介入武林紛爭,但請碧落山莊行個方便,讓我們能為師姐妹報仇,為武林除害!」
「誅殺無限宮妖人!」同門的師姐妹異口同聲。雖然她們理直氣壯,但始終忌憚著碧連舒。
武林中早就謠傳:碧連舒同魔教有關。
此處,無限宮的毒王,碧落山莊的碧連舒,誰正誰邪,尚且判斷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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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5 15:47:42
第30章 父子連心
碧連舒是敵是友尚且不明瞭,而那邊等待立場的寧山派自有一門暗語傳聲之技:「大家稍安勿躁。」
「師妹只是不服,碧連舒分明就幫著那個魔教中人!」
「師妹,碧連舒武功高強,我們根本不是對手。」
「我們師姐妹聯手未必敗。」
「如果碧連舒同毒王聯手,我們有勝算嗎?」
「……」
「最重要是我們能安全離開這裡,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我們只要有一個人能活著出去,第一件事就是告訴師傅和盟主:碧落山莊同魔教勾結!」
「是!」
寧山派的人都打定了計劃。
大聯盟裡面曾經聽說,碧連舒在無限宮一戰身中奇毒,而跟前的碧連舒清爽乾淨,即使簡單的衣服都掩蓋不了的優雅氣質,完全沒有中毒將死之人的病態。讓她們感覺更加獨立無援的是:碧連舒的奇毒已經解除!誰人能解毒?起於無限宮,終於無限宮!碧連舒與魔教毒王勾結的事實就在跟前。
寧山派的師姐,在江湖中打滾那麼長時間,當然心細如塵。
碧連舒說不出的坦然,走過匍匐在地的青霓跟前,掃過他身上的血跡斑斑,終於對著寧山派的一眾人,表面自己的立場:「這個人,不是你們可以殺的。他是我的,請你們離開這裡。」碧連舒根本不把寧山派放在眼中。
寧山派的小師妹衝動,舉劍上前:「碧連舒,你是要護著這個魔教妖人嗎?你是不顧碧落山莊的聲譽嗎?」
碧連舒眼眸一轉:「我所做之事,與碧落山莊無關。」
「你是碧落山莊的少莊主!」
「我不再是碧落山莊的少莊主!」碧連舒居高臨下,微微的蔑視,「從現在開始,我是無限宮的宮主!」
無限宮的宮主!
誰人不震驚?
寧山派的人震驚。
青霓震驚。
小修震驚。
依靠著屋子門邊的秦立夏,偷偷聽著,也震驚!
寧山派的師姐最先恢復回來,控制不住的顫抖聲音:「你,你,碧連舒,碧連舒,你在說什麼?你是……無限宮的宮主?碧連大小姐,你想要救他,也該有個底限吧。魔教的人樣貌雖然美艷,但是他們都是妖魔,切莫為美色所迷,而失去正直之心!」
她們寧願相信碧連舒是被魔教毒王的美貌所迷惑。
一定是的。
跟前的男子容貌極其美艷,人皆愛之。
「啊??」碧連舒薄唇露出淡淡的笑意。
寧山派的人感覺自己都神經錯亂了,那位帶頭的師姐都忙不迭就長劍歸鞘:「碧連舒,你是一時被美色所迷,我們寧山派必然會向碧連莊主問清楚。就此告辭!」
寧山派的人面面相覷,但是師姐下令離開,只得聽令。她們撤退迅速,抱起死去同門的屍首,身輕如燕,離開了四合院。她們想要一舉拿下青霓,苦於碧連舒就在跟前,不能動手。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她們既然知道魔教護法毒王的行蹤,那麼報仇之日則未遠矣。
寧山派的人帶著滿腹的深仇大恨離開,青霓劍傷在身,刺痛無力,不過他還是擔心:「阿舒,不能讓她們離開……」這些武林正派離開,她們所看到的事情,第二天就會在武林中成為新聞,那麼就表示碧落山莊的少莊主碧連舒身敗名裂。
「不殺她們。」碧連舒城府在胸,「讓她們走。」
青霓不明白:「為什麼?」
「這……」碧連舒正要回答。
屋子的下面:「寶寶……」
「寶寶!我的寶寶!」阿夏剛才一直聽著妻主大人的話躲在門邊不出來,關切地看著碧連舒。現在阿舒無事,阿夏才注意到小修既懷抱裡面的孩子,粉圓的臉蛋,好可愛的臉蛋!
不是珠珠,也不是小欠。
是他的寶寶!
孩子的衣服遮蓋得嚴嚴實實,不過阿夏正認得自己的寶寶。
父子連心啊!
他們早就相處了幾個月。
阿夏跌跌撞撞就跑過去。
碧連舒回頭,見阿夏正要撲向小修懷抱裡面的孩子,便快走走過去截住阿夏,一邊同小修說:「小修,抱孩子——」可是小修早就被刀光劍影嚇得全身冰冷,不要說碧連舒的話,連懷裡的孩子是誰都不知道。碧連舒只好依靠青霓:「青霓,把孩子和小修都帶走!」
不能讓阿夏見到孩子。
現在不能!
「寶寶!」阿夏轆轆的大眼睛只是看著寶寶。
碧連舒攔著他身前,把他的手腕握緊。
一步不讓。
青霓「哼」了一聲,忍著痛,爬起來,拉住小修連同孩子,往屋子裡面去。
關上門。
阿夏只能眼睜睜看著寶寶離開,眼眶裝不住的眼淚:「阿舒,我的寶寶,那個是不是我的寶寶?你把我的寶寶還給我!我的寶寶!寶寶,青霓,把寶寶還給我,小修哥,小修哥,我的寶寶……」
「阿夏,不是!」
「我的寶寶,阿舒,寶寶,給我!」
「阿夏……」
「碧連舒,把寶寶還給我!」
碧連舒說孩子身子弱,他的身子病,寶寶就暫時放在醫郎那裡照顧。
他是相信的。
正是因為他全心全意相信碧連舒,所以碧連舒才會覺得他一次比一次好騙。
他天天想要見寶寶。
寶寶原來一直都在院子裡。
寶寶就在青霓那裡!
碧連舒為何把他的寶寶給青霓?阿夏聽著寧山派人所謂的碧連舒護著青霓是被美色所迷。難道碧連舒正是迷戀青霓,而青霓不願意生孩子,就把他的寶寶給了青霓嗎?是不是這樣,是不是好像黎涓對小修一樣,碧連舒把他當做生孩子的?
阿夏小腦袋就越想越歪。
「我,放手,放手!我不要你,我不要你!」阿夏使勁全力掙脫著,眼淚噗嗤噗嗤地滾,他無論如何也要把寶寶要回來,「碧連舒,把寶寶還給我,我不要你了!」
青霓遇襲,寧山派咬住不放,碧落山莊未來,碧連舒想著這些就心情不好。身邊的男人竟然是不懂得體諒,還要「青霓,青霓」這樣叫著別人的名字,碧連舒本來就沉重的心情瞬間也煩躁起來。若然此時,她說一句話,讓他見寶寶,阿夏的哭泣也就停止。但是聽著「我不要你了」這樣的話,碧連大小姐的脾氣也來了。
不是不讓他見寶寶。
而是,阿夏欠缺調、教。
阿夏還不夠乖。
碧連舒摟著阿夏的腰,強硬夾帶,一邊把他拖回去屋子,一邊說:「寶寶是我的,你不要想著見他!碧連家的習俗,寶寶出生之後,不會讓親生父親帶,而是嚴格挑選著下人撫養。」碧連家的孩子確實如此,但是,僅限於長女嫡孫女。
阿夏聽不進去,哭得眼睛都紅了,掙不脫碧連舒的手,就咬到她的手腕。
口中甜血。
碧連舒的手腕熱痛。
她伸出一隻手,摸到阿夏的下巴,用力一捏,手腕的咬痛就消除。對著這個男人,她收斂了脾氣,柔聲靠著他的臉:「阿夏,別生氣。你聽我說,你聽我說。」
「不聽不聽!不聽!你是把我的寶寶給青霓!」阿夏不敢去聽她說話了,甩著腦袋,眼淚直飛,「我不要啊!你喜歡青霓,你讓青霓替你生孩子!不可以搶我的寶寶!你去,你去找青霓,反正青霓是喜歡你的,你也喜歡他……他又比我好!」
左一句青霓,右一句青霓。
這種複雜的關係究竟是從何而起啊!
寧山派的誤會她無所謂。
阿夏怎麼可以誤會她?
她曾經同他解釋過,她不可能喜歡青霓。
碧連舒捏著那張小臉,眼淚氾濫的小臉,彷彿她用力就能把它捏碎,脆弱得只剩下阿夏的死志。阿夏的軟化的眼睛閃動著執拗:他要寶寶,他不要她,為了寶寶,可以把她推給其他男人。她究竟把她當做什麼?
碧連舒火氣就揣了。
她抽起阿夏的腰,把人按著椅子上面:「你想要寶寶是不是?」
「是!」
「你不要我是不是?」
「是!」
阿夏心都痛了。
都是她逼他的。
他秦立夏的寶寶不能給人!
「好,我讓寶寶見你一次!」碧連舒冷酷得說著,手中毫無憐憫,把死命掙扎的阿夏拖著,丟到床褥裡面,整個身體壓著阿夏的腰背。
狂熱的唇落到耳腮後面。
阿夏用力扯。
他的力氣根本不如碧連舒,而碧連舒就好像不要命,一心一意要把他幹掉。
熱喘的吻都咬到敏感的皮膚。
阿夏顫抖著身體,眼看著就要……但是,他的臉把碧連舒按住,陷入被子裡面,越是掙扎就越引起對方的暴力對待。
「嗚嗚~~~~(>_<)~~~~ 」阿夏無力地拍打著她的手。
碧連舒可惡啊。她那個身體是碰過青霓的,阿夏不要她碰自己。阿夏只能伸手拉著床帳子,帳子料子不受力,一下子就斷了。阿夏無望了,蜷縮著身子趴在被子裡。滿懷委屈的阿夏終於怕了,哇哇就是一聲大哭:「你下去,不要,不要~~我都說了不要你了!」
碧連舒在上面易如反掌就扯過他。
絲絲的衣服裂開。
阿夏感覺背後一片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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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5 15:48:03
第31章 第三隻眼
阿夏瞬間就被脫光了衣服,拉扯都拉扯不住,只有抱緊被褥,阻止碧連舒碰他的身子:「不要!你要就去找青霓,你找青霓好了!」
碧連舒被他的頑固氣昏了頭。
阿夏實在氣死她!
脫去了衣袍的身子,只留下褻褲,碧連舒一手按著他的腰最細之處,另一手舉起來,對著翹起的屁股,啪啪啪地,打了三下。
阿夏捂著臉,嗚嗚作哭。
屁股並不是很痛。
但是碧連舒居然動手打他!
惱羞成怒嗎?
碧連舒對著那具抽噎的身子,停住了手。
嬌柔的身子抽動,發抖。
碧連舒鬆開手,摸著阿夏的小腰,摸了兩下,就俯身覆蓋上去,懷抱暖和著涼了的背:「阿夏,你今天是怎麼?吃錯東西一樣,火氣真大。你今天最大好不好?不要哭,不要哭了……」碧玉雕成的手指放在被褥上面,插過阿夏的肚子,貼著皮膚,挽在軟綿綿的小腰。
稍微用力就把阿夏抱了起來。
「不要,不要~~」阿夏連忙拉著她的手指,彷彿驚弓之鳥。
碧連舒的手心很燙。
燙得他的腹部激起一陣一陣的熱浪。
碧連舒想要做什麼,阿夏很明白。
「阿夏,乖,起來,不要這樣。」碧連舒發燙的手攀爬到了他的下腹,揉捏著下腹的軟和。
阿夏立刻頭腦充血。
輕淺的呻吟穿透牙縫,慢慢滲出嘴唇。
阿夏用力呵著暖氣。
身軟無力。
「阿夏,寶貝,不要哭了,放鬆一點,放鬆。」輕碎的吻,宛若點水的蜻蜓,把他的肩膀當做尖尖的荷露,觸摸嬉戲。肩膀的淡淡「宮跡」慢慢水紅,在舌尖的慢慢舔舐之下,呈現出最美的姿態。碧連舒並不放過任何一處感官,手指在底下遊走摩挲,阿夏的神智隨之一分一分撕裂。
只要一觸碰到碧連舒,他的抵抗都會消融。
只要碧連舒伸出手,只要她呼喚他一聲,只要她能觸摸他一下,給予他一點點愛的撫摸,他都會忍不住抱上去,毫無怨言地抱上去……怨恨也罷,傷心也罷。
即使,最終會拋棄他,他都無所謂。
只要這一刻,她還要他,要他……
阿夏彎起的手臂就抱著碧連舒的肩膀,濕潤的眼淚從臉頰滑落,一邊承受著身體摩擦的炙熱,承受著身體原始的衝動,一邊把話語狠狠掐入碧連舒的心中:「嗚嗚,你不要碰我……呃,你是喜歡青霓的。從以前,你就不喜歡我。後來我有了寶寶,你才會在我身邊。寶寶已經給你了,你就不要我了……你然後同青霓在一起……不要我了……」碧連舒狂吻著身下人的每一處,直到全身都留下屬於她的微紅。
腰上猛然搖晃,兩具身體都陷入孽海的最深處。
「阿夏傻瓜,為什麼就不信任我一點點?」碧連舒臉頰貼著他嫣紅的臉蛋,一分一分將那個笨蛋再次納入自己的身體裡面,從上到下緊緊包裹住……透出一口氣,碧連舒繼續低嚀,「究竟要我怎麼做,你才能不說那種讓人傷心的話?明明就不捨得我,還說那種『不要我』的話,是不是想要氣死自己?阿夏……」
阿夏很亂,腦袋一片空白,他不知道。
碧連舒:「你要我怎麼說?你要我怎麼辦才能相信我?」
不知道,他不知道啊!
懷裡甜蜜甜美的小娃娃,微微合著的眼睛,翹翹的眼睫毛,玲瓏的鼻子,軟軟發紅的臉蛋,熟酣地睡著。阿夏的寶寶,長得很像碧連舒,很漂亮,長大後一定迷死人。小修把孩子放回去搖籃,蓋著小被子,立刻跑到屋子外間:「青霓,你流血,先要止血!」
外面,虛弱的青霓整個身子趴著桌子上。
手指尖垂下。
散開的長髮飄落地上。
小修心頭一窒,慌得眼淚都出來,直撲過去:「青霓,青霓!」連叫帶哭。
小修心中悔恨。
若不是自己是個反應遲鈍的笨蛋,青霓就能逃出去。
若不是青霓回頭,他都已經命喪黃泉。
青霓是拿著自己的身體替他擋劍!
小修怎麼能不責怪自己。
「別哭了,小修,人死了都被你哭活。」青霓聳動著肩膀,勉強撐起身子。
身體一動,血色滲透衣服。
青霓噓了一口氣。
若白的臉更白了七分。
小修看到他還活著,心頭狂喜,撲了過去,摟著青霓的肩膀,哇哇流淚。
青霓活著就好!
青霓還在身邊!
青霓被他抱得痛,但是受傷的身體無力拉開小修,只能吱著牙,指著牆邊的櫃子:「幫我把櫃裡面的黑色瓶子拿過來,還要紗布,剪刀,在籃子裡面,拿過來。」
小修點頭,擦擦眼睛,立刻去拿。
青霓半靠著椅子扶手,身子趴著桌子上,拿著黑色的瓶子,將裡面的藥粉倒在紗布上,白色的紗布變黑,發出濃郁的沉香之味。
青霓拉開衣袖,把紗布貼著手腕和手臂。
小修撕開紗布包紮。
梆梆纏纏,青霓身上的傷並不少,不過都是小傷。只有背後的痛楚讓他忍不住抽冷氣。
背部的傷,青霓不方便。
小修搶著紗布和藥瓶子:「我來幫你!」說著就拉下他的衣領。
青霓按住他的手。
小修明晃晃的眼睛突然一黯淡,繼而揚起眼眸,嘴角扯了個乖乖的笑容:「青霓,我早就知道了。」
青霓不是青霓。
小修脫開青霓的手,手指慢慢解開他的衣襟,血色的衣服下露出潤潔的肩膀,把褪下的衣領拉下胸前。米白色的麻布重重裹著胸前,即使是被麻布裹緊,但是胸前起伏有致的線條無不顯示著這是一副年輕女子的姣好身材。
青霓是女子。
小修已經知道了。
青霓的肩膀上有兩道劍傷,深入肌膚,流血的皮膚都翻開卷口。
小修眼皮子一挑一挑的,甩開眼淚,狠狠咬著唇,就把帶著藥粉的紗布打上去。
青霓痛得抽過去。
小修接過她的身子,讓她扶著自己身上,伸手撈著乾淨的衣服,替青霓換上繫好。
青霓的腦袋就歪在他的肩膀上:「你不必為我做那麼多。」
「你為我做了很多。」
小修低低說著。
青霓閉上眼睛休息,不說話。
小修小聲呼吸著,不敢大動,緩慢移動手指,拉著身邊的衣服,為青霓披上。青霓壓著他的肩膀,衣服衣襟不能合起來,就算再厚重的衣服披在身上還是冰冷冰冷。
青霓往他身上依偎過去。
若是平時、正常的小修一定豎著眉梢把青霓拍飛。此時不知道為何,小修籠著她的腰,抱著,不自主想更加靠近一些。
青霓身上有著好聞的味道。
比阿夏還要香。
青霓的呼吸緩慢,臉色很蒼白,尖尖的下巴顯得單薄。
小修勾了一下落到她臉頰遮住的一縷長髮,只不過手指動了一下,不小心就蹭到她的臉。透白的臉,觸碰到,手指滑滑,小修的臉不自覺就發燙起來,彷彿自己做了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恰恰這件事還讓自己一直討厭的人知道。
好在青霓沒有發現。
小修的臉紅才慢慢降下來。
平常見青霓的腰很細。
現在,小修才明白這個細腰的具體尺寸。
讓小修都自嘆不如的細腰。
青霓作為男人來說已經夠漂亮,而作為女人來說實在漂亮過頭。小修他老家的人經常這樣說,女孩子不能長得太漂亮太精細。因為漂亮的女人都靠不住,因為有太多的男子粘著她們。小修看前看後,青霓果然是不能作為妻主的。但是,黎涓長得很一般啊,為何也不可靠呢?
話說,青霓不是男人,怎麼能做那種生意呢?
女人同女人,可以嗎?
小修百思不得其解。
小修想歪了。
小修的腦袋胡思亂想,不知道時間過得飛快,春寒的夜色就籠罩著天空,萬家的燈火燃起,屋子顯得一片寧靜的昏暗。
青霓慢悠悠地醒過來。
「小修?」
青霓半刻鐘才醒悟過來,意識到自己一直抱著小修,立刻放開手。
小修從她的擁抱中活動出來,雙臂揮動了兩下,捏著僵硬的肩膀和手。
「我……對不起……」青霓穿好衣服,預備著讓小修批一頓。
雖知道小修卻表現得很大方:「沒關係,你是流血過多睡過去了。現在好點了嗎?要不要請大夫?」
「不用,我沒事。」青霓睡過一覺,臉上恢復了光潤。
小修把殘亂在桌面的東西收拾了一下,該放在哪裡一點也不含糊,比青霓自己還要熟悉,順便從裡面拿出一條小被子,蓋在青霓的膝蓋上:「你餓了吧,我弄個雞蛋粗面給你吃。吃辣嗎?算了,你還是要吃清淡的……」說著轉入廚房。
半刻鐘之後,小修又轉出來:「怎麼一點吃的都沒有?我回家弄點吃的給你!」順便可以看看屋子裡面的兩個娃子醒了沒有。女人,同孩子一樣,都是不懂得照顧自己的。
青霓把小修煮的麵條呼啦啦吃完,舒舒服服窩在貴妃榻上,看著小修為她勤老如同小蜜蜂:「小修,把阿舒叫過來,我有話同她說。」
「嗯,我去!」小修腳快勤勞,一下子又回來,紅上臉還沒有消退,吱吱唔唔,最後才說:「他們在……等一下,很快過來。
碧連舒天早早還在洗澡。
碧連舒那女人做了什麼,小修當然就猜到。
碧連舒帶著阿夏過來,小修立刻拉著阿夏到一邊去,看著阿夏眼睛紅紅的,看著阿夏全身散發著嚴重受虐的氣息,小修瞪了碧連舒幾下。
小修轉進去,把寶寶抱出來。
阿夏紅紅的眼圈立刻又紅了。
碧連舒抱著孩子,團兒的包袱,小小個的小粉豬,看著極度渴望的阿夏:「阿夏,看一下,我們的寶寶……寶寶差點沒有活下來。現在的情況也好不了多少,隨時都可能有生命危險。阿夏,你是做爹的,可不能在寶寶跟前哭。如果你還害怕,最好就不要見寶寶。」
阿夏點頭:「我們的寶寶,我生下來的,我不怕。」
從碧連舒手中接過孩子,阿夏手臂都顫抖了。
第一次抱著自己的寶寶。
眼淚突然就噗嗤下來。
是喜,還有哀。
寶寶正如人家所說的,很漂亮,透緋紅的皮膚薄薄地包裹著軟軟的血脈,圓圓的臉蛋柔滑的線條像足阿夏,翹著的小嘴巴沾著紅粉的嫩色,鼻子很可愛,眼睫毛很亮很卷,撲哧撲哧動著的眼瞼,漂亮地像個雪團娃娃。
阿夏抱著寶寶,立刻心如刀割。
明明就是可愛的寶寶。
為何就會這樣呢?
難道是老天爺要懲罰他嗎?
他心愛的寶寶,他唯一的寶寶,居然有著三隻眼睛!
人兩隻眼睛。
寶寶卻有三隻眼睛。
那只不屬於人類的詭異的眼睛就長在額心。
阿夏忍住了眼淚,手指輕輕摸著寶寶的小臉。寶寶還很小很小,眼睛都不會睜開,天天瞇著睡覺。但是,第三隻眼睛卻已經睜開了。
寶寶的柔軟透明的額心有著一片花瓣式的深紅色印痕,大小如同橄欖,遠遠看就好像第三隻眼睛,流動的紅光是眼睛的活動。
紅色的搖動,緩緩而動的生命。
孩子的血脈?還是寄生的毒蟲?
這個蓮花妖紅的印記就如同碧連舒當初臉上的毒疤。
碧連舒的疤痕在臉上,而寶寶的疤痕在額頭。
它們不是疤痕。
它們是寄生在肌膚裡面的生命體。
阿夏順著寶寶柔軟的臉頰摸著,把寶寶的臉貼著自己的臉廝磨著,心裡頭彷彿無數的針在刺痛著:不知道長著這個疤痕,寶寶會不會痛?而,面對著關心自己的人,阿夏不知道該說什麼。就在這麼一瞬間,他明白了碧連舒和大家的苦心。可是,他秦立夏,從來就不是那種承受不住風浪的人。
他的寶寶就是他的寶寶,無論是有病無病,都是他的心肝寶貝。
他懷胎生下的寶寶。
他不會拋棄寶寶的。
阿夏含著眼睛,嚥下眼淚,看著碧連舒,問:「阿舒,小寶寶為什麼會這樣?寶寶會不會痛的?他還那麼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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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5 15:48:21
第32章 小名攸攸
剛剛足月的寶寶會不會痛?
這裡的人,碧連舒,青霓,小修,他們同時都怔住了。寶寶一出生就奇異,他們瞞著阿夏,顧及可憐的小阿夏的感受,生怕他承受不住。但是沒有人想過剛出上的嬰孩。這是個很乖很安靜的孩子,每天除了張開小嘴吮吸,就是閉著眼睛睡覺,他們都沒有想過寶寶會不會覺得痛苦。
碧連舒和青霓面面相覷。
這個問題不容易回答。
太嚴重會嚇著某人,太隨意會讓某人生氣。
此時,小修最早反應過來,挪到阿夏的身邊,勾著寶寶露出來的嫩色小手,寶寶柔薄的皮膚親了一口,對阿夏說:「寶寶不會痛。你看,寶寶睡得那麼舒服,小眉毛舒服展開,哪裡像感覺到痛。如果他痛了,一定會大聲哭著告訴我們。阿夏放心。」
小修說得是道理。
阿夏也相信。
「阿舒,寶寶會沒事吧?」阿夏的眼神都繞著寶寶的臉上,特別是額頭的紅線之痕,「寶寶的胎記可以消除嗎?」
阿夏把那個「眼睛」叫做胎記。
確實像胎記。
如果那個「印痕」是死的話。
「阿夏,放心,沒事的。寶寶很健康。」碧連舒手掌按著阿夏瘦弱的肩膀,給予支持,「我的毒都能除去,寶寶的也可以。只不過是因為寶寶真的太小太嫩了,青霓不敢用重藥。阿夏,寶寶這個樣子,是我的錯。那時候……我身上的毒沒有傳染給你,我以為是僥倖。沒有想到是傳染給孩子。」
毒性劇烈。
在阿夏懷孕期間,碧連舒都一直留意,只不過沒有發現異常。
異常是在寶寶身上。
這一點是懲罰吧。
寶寶沒有神功護體,沒有青霓的毒藥。
青霓也表示無能。
「無限宮的毒,只有無限宮的人才可知。」青霓說,「不過,無限宮的毒王,就是我娘她老人家,她早就去了。正確來說,我也不算無限宮的人。」
自從毒王死去,青霓就與無限宮無關。
「青霓~~」阿夏還是不夠相信碧連舒,「青霓,寶寶以後會沒事吧?」
只要毒物從額頭擴散,那麼寶寶恐怕就不能活。
青霓看了一下碧連舒,接觸到那種鎮定的目光,就笑著說:「阿夏,放心。」如果他娘再世,真正的毒王再世,寶寶就有救。
「嗯。謝謝青霓!」
阿夏相信青霓。
只要青霓能輕鬆這樣說,阿夏就有希望了。
阿夏回頭看著自己心愛的寶寶,好好看著,認真看著,越看越喜歡,捨不得放下來:「寶寶很小啊!小鼻子像阿舒。」
小修指著小嘴:「眉毛像你。」
「嘴巴像雲箏,以後是個辣辣的貨色。」
「哥哥會生氣……」
「小手像阿舒。」
「眼睛像阿舒。」
阿夏搖頭:「眼睛像奶奶!」
「嘿……看來奶奶長得也很漂亮……」
「當然!」
「寶寶叫什麼名字?」
「小名兒攸攸。」
「呵呵,叫小攸……阿舒果然有文化!」
「不是,我取的小名。」
「阿夏,看不出來你是有文化滴……」
「~~~~(>_<)~~~~ 」
兩個剛為人父的小男人拿著寶寶的每一處來比劃談論半天,笑語兮兮,在這樣詭異的夜裡,洋溢著暖暖的春息,把籠罩著半天的陰霾吹成一片晴。
可見此二男比身邊的兩個大女人更堅強。
碧連舒同青霓自動退出一邊,低聲商量著後面的事情。
寧山派認定青霓是毒王本人,寧山派死了幾個同門。
四合院外面有人盯梢。
早則今晚,遲則明天,只要集齊人馬,她們就再次踏入這個四合院,江湖中也會知道碧連舒同魔教的人勾結在一起。
「阿舒,帶著阿夏和孩子離開這裡。」青霓堅持要碧連舒連夜離開這裡,「你不能承認出現在這裡,其他的事情都交給我。」
碧連舒:「我不打算回去碧落山莊。」
青霓:「她們看著你同我一起。如果下一次來的還有其他門派,即使你同我很清白,那人都認為碧落山莊投靠無限宮。碧落山莊會有麻煩。」
「碧落山莊有我娘頂著,她才是碧落山莊的莊主。」碧連舒很確定,即使她什麼都不說,她娘都會讓碧落山莊屹立不倒。
「碧連莊主會同你斷絕關係?」
碧連舒點頭。
「……」
碧連舒看著外面的平靜,雖然平靜,但是重重鬼影就在眼前:「青霓,今晚,我們一起走,必須都走。」
「外面有鬼。」
「三隻而已。」
「但是我們有男人和小孩。」
「把那些鬼引開。」
「那麼分頭走。我引開她們,你同阿夏離開。」
「你身上有傷。我來引開她們。」
「她們找的是我。」
「我化妝成你的模樣。」
「恐怕不行。」青霓看著明亮白晃的月色。
「我們這裡有個人精通易容術!」
「她未必肯。」
「她一定肯。」必須肯!
青霓想想,同意,回頭又說:「阿舒,這是一條不歸路啊。你背叛的武林正道,恐怕這輩子都不能光明正大走出來。」
碧連舒望著逗著娃娃的人:「歸隱山林或者是不錯的選擇。」
青霓聳聳肩:「歸隱不一定要山林,或者鬧市也可以。」
小修撫摸著寶寶的手腳,那神情恨不得能揉碎粉團兒,同阿夏樂著。
「不過,阿舒,我還有個請求。小修必須同我們一起走。」青霓立即解釋著,「寧山派的人認得小修,我怕小修留在這裡會有麻煩。這個年頭,她們看名譽比一切都重要。若然那些武林正道不擇手段起來,小修弱男孤兒的——」
「可以!」碧連舒早就想好了,只是等著青霓提出來,等著送青霓這個大人情,「瑤昆山路程遙遠,山路崎嶇,這裡過去都要幾個月,小修帶著兩個孩子是不現實的,我叫人過來把小修接到碧落山莊。以後你回來,隨時可以見他的兩個孩子——和他。」
青霓臉上稍微露出一點紅意:「謝謝。」
香爐炊煙,點燃的熏香放在窗邊。
窗外黑夜。
桌子邊緣靠牆邊擺放著瓶子,瓶子裡面的桃花帶艷。
桃花枝上綁著紅色的絲帶。
精緻的蝴蝶結。
明幾清茶。
碧連舒側身依靠著太師椅上,一手摸著手間的茶杯,低垂的眼眸淡淡流光,安靜,安心,等待。
她可以耐心等。
即使殷桃花穿衣服是為了拖延時間,碧連舒還是不急不躁。
碧連舒的眼睛掃過屋子,整齊的屋子,不是秦雲箏的傑作。秦大少爺是真正的大少爺,他不會做家務。做家務的是另有其人,而那個人究竟是敵是友,還不足而論。阿夏喜歡粘著哥哥,就喜歡粘著這個屋子。碧連舒只有抓他回去睡覺,才會進入這個屋子。
屋子的格局了然心中,床前卻攔著古色屏風。
木枝的光潤,只知屏風是好東西。
碧連舒稍稍掃過,才問:「雲箏在不在?」
殷桃花在裡間更換衣服,聲音傳出來:「早上他就出去了,還沒有回來。不知道又去了哪裡逛了吧!他肚子餓了、走累了自然會回來的……」回到我的身邊……雖然聽出語氣中的無奈,但是也算是同秦雲箏關係親密無比。
兩人都住一個屋簷下了。
能不親密嗎?
即使是遲鈍的阿夏也纏著秦雲箏不放:「哥哥,你還沒有出閣,你怎麼可以同殷桃花住在一起!不如你同我住在一起……這樣也不好,阿舒一定會生氣的。哥哥,你們是不是已經——」那個那個,阿夏說著這些總不好意思,他很記得殷桃花是秦香樓的老闆。
那種場所的老闆,自然不是好東西。
以前絡紫霞雖然不好,但是絡紫霞也是名門啊,不至於做出危害秦雲箏的事情;但是,殷桃花,哪裡冒出來的人啊,阿夏放心不下。
秦雲箏摸摸鼻子,笑得如花:「如果她敢負我,我砍死她!」
阿夏懷疑。
那株種在聖母瑤池中的桃花。
哥哥能掌握住嗎?
秦雲箏捏捏他的臉,說:「阿夏,我認識桃花幾年了。如果她要對我圖謀不軌,她早就做了。而且,我也不是好欺負的!」
碧連舒知道殷桃花與秦雲箏的關係。
殷桃花走出來,換了一身潔白的梨花長袍,絲長的腰帶,高挑的個子獨獨而立,若有臨風飄逸之感:「舒大小姐是過來找雲箏的嗎?」
「不是。雲箏不在,我們才好說真話。」碧連舒開門見山,「殷桃花,這個就是你的真容嗎?」
殷桃花聽著話裡有話:「如假包換。」
殷桃花。
平眉帶俏,雙眸凝神,顧盼出彩。
碧連舒不做懷疑,跟前的女子確實沒有易容的痕跡。即使無限宮的護法殷十二的易容術天下無雙,不過易容術總是有瑕疵。碧連舒站起來,踱步到窗戶邊緣,吹著冷風,若無的眼神透出月光的銀色,語氣帶著三分冷:「雲箏忙得真是巧合啊。不過也是,若然秦大少爺在這裡,定然不會眼睜睜看著寧山派的人動手擊殺四合院的人。」
殷桃花應笑:「雲箏脾氣確實是。」
「所以必須將雲箏弄開。」
「沒錯。」
笑意依舊。
碧連舒轉身,背著窗戶,風吹發輕揚:「你承認是你通消息給大聯盟?」
語氣沉冷。
「我一直都承認。事情都是我做的。寧山派是我通知的,你在海邊沉船受傷,也是我做的。為了家師的命令。可惜在家師來到之前,你就抓住秦立夏跑出了秦香樓。」殷桃花斂著笑容,「從第一天來到這裡,我就告訴你,我的身份和我的目的。少宮主,家師一直在無限宮等著少宮主,等著少宮主回去重建無限宮——」
「夠了!」碧連舒斷然喝住,「我不是你的少宮主!」
殷桃花一怔。
碧連舒繼續:「我是碧連舒!」
「你既是碧連舒,也是我們的少宮主。你是前任宮主的女兒,這個是不可改變的事實。」殷桃花口舌生蓮,「若能讓少宮主回來無限宮,即使再惡劣的手段,我都在所不惜。」即使要利用阿夏,我都在所不惜!
「你要糾纏不放?」
「這是家師的命令。」
碧連舒安靜下來,突然輕飄飄送出一句:「如果雲箏知道你是無限宮的人呢?」
殷桃花笑得有點放肆,有點殘忍:「現在還不知道。我會讓他選擇,要麼接受我,跟我回去無限宮,要麼就殺了我。沒有第三條路!」
無限宮的護法,殷十二,她的弟子,殷桃花。
碧連舒不得不正要看殷桃花。
她不同青霓。
青霓不算是無限宮的人。
殷桃花是無限宮的人。
碧連舒負手走到她跟前,平視著她的黑色深眸:「你的任務就是把我帶回去無限宮?殷桃花,你就不怕我這一次真的滅了無限宮,然後成為新的武林盟主?盟主之位,號令武林……人人可望而不可即的遙遠夢想。」
「若是少宮主拋棄無限宮,而投靠大聯盟,是無限宮的命數,也是先代宮主的悲哀。」
微翹唇角。
笑意盎然。
深色的眼眸看著的只是一齣戲。
「好了,既然你相信命數。我們不妨賭一把,是無限宮崩,還是我碧連舒崩。我要易容成青霓的樣子,引開外面的那些盯梢人。」碧連舒關上窗戶,關上外面的視線,「我們今晚必須離開。」
殷桃花驚喜,她沒有料到碧連舒會主動提出。
「舒大小姐是要跟著我回去無限宮?」
「不。」
「~~(╯﹏╰)b?」
碧連舒抓起梳妝臺的盒子,揭開裡面,都是精製的髮簪,遞給殷桃花:「我不會跟你回去。你不必與我同路。我自己一步一步走上去。」
殷桃花單膝跪下,手掌握拳放在心口,端端正正:「在下恭迎少宮主回宮。」
碧落山莊的少莊主,也是無限宮的少宮主。
這個是最大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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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5 15:48:49
第33章 人人有爹
青霓的模樣漸漸在碧連舒的臉上浮現,殷桃花是無限宮護法殷十二關門弟子,殷十二最拿手的就是易容術……當天夜裡,寒露三分,漸漸入深,碧連舒和青霓分頭行事。小修雖然對碧連舒的提議感到不可思議,但是為了兩個孩子的安全,他答應了去碧落山莊。阿夏一直抱著孩子,哼了小曲,完全不把別人當一回事。至於碧連舒說離開,阿夏就是滿眼深情:「你去哪裡,我同寶寶就跟到哪裡。」
阿夏臉微紅。
藍色的眼眸靜靜如同深水,緩緩而動。
碧連舒默默看著他。
這個男人很單純,很容易滿足,也很幸福。
碧連舒圈了一下他的肩膀。
靠著臉頰。
香軟的,忍不住要欺負下去……不過,阿夏立刻推開她,皺著眉心,紅噹噹的小臉:「阿舒,不行!你這個模樣,就是青霓。我會感覺我是被青霓抱著。」
碧連舒點頭。
她也不願意阿夏把她當做青霓,或者把青霓當做自己。
太亂了。
碧連舒毫不客氣得玩弄著寶寶的粉嫩臉蛋:「收拾東西,跟著青霓走,我等一下同你們匯合。」
阿夏的東西不多,不能一一收拾,只把碧連舒平常喜歡的幾本書和寶寶的衣服捆上,包好,算是收拾完畢。這些傢俱本來就是房東的。他只有幾件細軟,而大件的東西不能帶走。阿夏還留下書信給房東,起碼出到外面托人遞給房東:感謝房東,他們要離開四合院,不過以後有機會一定回來親自給房東道謝。偌大的四合院,突然之間所有人小時得無影無蹤,房東少不了嚇死。
阿夏抱著寶寶,看到青霓修長的白衣站在小修的屋子門口。
詭異的笑容在青霓的臉上。
「怎麼啦?」
青霓動動眉頭,說:「那個人不是逃命,是出遊。」
小修不捨得這個脂粉盒子,不捨得那個葫蘆瓢子。
青霓抓住他的手,說:「把兩個孩子抱著走,這些盒子都不要。」
「這個……」小修眼睛都撒大。
「這個是黎涓送的,我知道!這個脂粉盒子還是當初我說好看,她才買回來送給你的。」青霓眼眉兒一掃,十分的風情,故意刺著小修,「這裡的東西,哪一件不是她的錢買回來的?」
「呸!」
小修果然臊了:「我才不要她的東西!」回身就抱起一對兒女。
青霓把珠珠接過手中。
女娃子醒了,眼珠子看著青霓,就是笑,掙扎出來的小胖手握著青霓的衣袖。
青霓突然有點不知所措。
抓不住那只活潑的小手。
「不用管她,讓她冷著!」小修對著一對兒女沒有好氣。
等到五更,人意鬆懈,睡意酣然,四合院的外面牆根底下、樹梢之上,傳來的沙沙聲音越來越遠……而巷子一頭的一輛馬車迅速停在門口。披風落地的人影就接連著上了馬車。馬車很快就駛離開巷子,向著鎮子之外的荒郊出去。
馬車四平八穩。
阿夏扶著寶寶的小腦袋,把他包入自己的懷裡,一手解開馬車的簾子,外面夜深,看不清的灰濛濛,不過景色已經不是在鎮子裡面。
要離開這個鎮子。
阿夏有股不捨得的衝動。
他同碧連舒在這裡有著最美好的回憶。
秦家讓他牽掛。
碧落山莊讓他心碎。
只有這裡,才是濃濃的幸福。
「秦少夫主,別往外看,風冷。」清脆的聲音,熟悉得很,青春靚麗。
彼時,阿夏才看清楚馬車外面駕車的人,披著黑色的厚蓑衣,低下的斗笠,斗笠之下是那分外精靈的笑臉,神采如飛。
「美景見過秦少夫主!因為美景在駕車,不能給少夫主和少爺行禮了,望少夫主見諒。」美景依舊是那麼貧嘴。
阿夏被她弄得訕然。
他都很久沒有聽「少夫主」這個稱呼。
以前美景叫他「秦公子」,現在是「少夫主」,一聽便知是何意。
美景駕著馬車到了一處停下,路邊有著另外的一輛馬車停著,馬車上吊著小小的明瓦燈火,還有一張同美景長得九分相似的臉孔。美景跳下馬車,青霓也跟著下去。阿夏也要和小修分開走。美景一路護送小修和兩個娃子去碧落山莊安頓。
小修不願意同阿夏分開。
碧落山莊,什麼地方?
好好地從家裡到陌生的地方,這樣的深夜,小修說不出的膽怯。
青霓看到小修頻頻回顧,知道他的不安,便起身跨上小修的馬車,回頭對阿夏說:「阿夏,你們在這裡等阿舒。我跟這邊的馬車。等安頓好小修和他兩個孩子,我再來找你們。」
阿夏點頭。
有著青霓,阿夏放心,小修也安心。
阿夏擁著寶寶靜靜等著在馬車裡面,良辰安撫好兩匹馬兒,就坐到馬車的邊緣上,稍微拉開一點縫隙,偷偷看了一眼阿夏懷裡的寶寶。
阿夏掛念著碧落山莊的春纖:「良辰,春纖還好嗎?」
自從秦少夫主無故離開,舒大小姐遇到意外失蹤,春纖就沒有一天的日子好過。春纖每次見到良辰美景,拉著人問著公子小姐,完全不顧男女授受不親。良辰美景沒有大小姐的消息,更加顧不上秦立夏。即使後來大小姐偷偷回來了見了莊主大人,她們倆都不敢洩露消息。
眼看著整日眼睛浮腫的春纖越來越瘦、越來越可憐,良辰才透露了一點點。
春纖一得知秦少夫主的近況,還聽說生了可愛的小寶寶,開心得哭了起來。
良辰哄了他很久才安靜不讓人知道。
良辰想到春纖也得頭痛:「現在春纖跟著千三夫主,千三夫主對他很好。他一直等著少夫主早日回家。」
真的是苦了春纖。
阿夏想起春纖一直對他的照顧,當初實在應該給春纖寫信報平安。
這一路,他讓太多人擔心了。
「秦少夫主,我能不能摸一下少爺啊?」良辰突然細細放低了語氣。
阿夏抬頭。
良辰的目光一直落到熟睡的娃娃。
阿夏挪著身子,把寶寶遞給良辰:「可以。」
良辰想不到少夫主那麼爽快就答應,立刻手忙腳亂地接過寶寶。
粉團的娃娃落到良辰的懷抱裡面,軟軟的就粘著,小腦袋靠著良辰的衣襟,良辰單薄的衣襟有種濕熱的感覺,奶香好聞。良辰立刻就紅著小臉,好像雙手抱不住這樣的軟綿的小粉團:「少爺像只小貓咪,很軟啊。少夫主,我怕弄痛少爺,還是少夫主抱著吧……」
良辰這個沉穩的女孩子也哀求著。
阿夏都被她逗笑了。
把小粉團納入懷裡,阿夏幸福無比。
良辰癡癡看著寶寶一陣子,然後又走出外面看看。
她擔心著舒大小姐。
雖然這種擔心毫無道理。
碧連舒武功頂尖,少有能傷害她的。
不過——
「少夫主……」良辰從新回到馬車上面,看著吊著的明瓦宮燈,欲言又止的,「少夫主,良辰求你一定要拉住大小姐,一定要大小姐平安回來碧落山莊啊。」沒頭沒腦的話。
阿夏愣是不解。
難道是碧連舒做出什麼危險的事情,並沒有告訴他?
阿夏慌張了。
良辰連忙擺手:「不是,不是現在大小姐有危險。良辰只是有種不好的預感。無限宮那個地方,聽說不是人能去的。良辰是擔心大小姐。」
阿夏點頭:「我們在她身邊,不會讓她有事的。」
良辰看著寶寶額頭的紅印,知道那個東西同當初大小姐中毒的跡像一模一樣:「少夫主,大小姐這一次真的很生氣了。大小姐生氣,她不會讓任何人從臉上看見的,不過她就是生氣了,真真正正的生氣。」良辰美景從小跟著碧連舒。
去年上無限宮,舒大小姐也是生氣的。
那一次,舒大小姐殺了無限宮宮主。
這一次,舒大小姐想要殺誰呢?
「總之,無論發生什麼事,我們都要在她身邊。」阿夏只是認為良辰是擔心阿舒,此時寶寶小腳丫踢了阿夏的肚子。
阿夏連忙拉起小被子,遮住那雪白的小腳丫。
寶寶動了一下濃密的眼睫毛,滴溜溜的眼睛看著人,小嘴巴打著哈哈。
阿夏換了個手抱著。
阿夏眼睛一眨不眨看著寶寶,烏黑的眼珠子,流動著清澈,如同深潭水,不像他的藍眼珠,不像碧連舒的琉璃色。
寶寶的眼珠像奶奶。
純黑色。
阿夏越看越喜歡,恨不得把寶寶的模樣刻下來,掛著心頭。但是,人家可愛的寶寶醒過來,發現自己的親爹呆呆地眼睛發直,一點也不喜歡,扁扁小嘴,哇哇就哭了。
阿夏醒悟過來。
阿夏連忙哄著寶寶,寶寶還是掙扎著手腳在哭。
阿夏不懂得哄寶寶,良辰更加不行。
阿夏急得爬下了馬車。
抱著寶寶在地上打轉。
等到那個三流的爹爹轉得小臉發白髮僵,壞脾氣的寶寶才止住哭聲,閉上眼睛繼續睡覺,而小小的眼角還掛著一滴眼淚。
阿夏鬆了一口氣,才爬上馬車。
良辰捂著嘴巴,在一邊笑著。
阿夏在矮軟榻上躺下,把寶寶放了下來,可是手臂一放,寶寶就不肯。
阿夏只好抱著寶寶,側臥著。
暖和的寶寶。
阿夏沒有一點睡意。
夜了。
拉好車中準備的被襖。
阿夏躺著,迷迷糊糊就昏睡了。
月落星沉,蟲鳴寂靜,一條飄渺的黑衣身影,以追星逐月的飛速,接近馬車。碧玉無暇的手指拍著良辰的肩膀,在良辰醒來之前,黑衣已經進入了馬車裡面。
良辰嚇了一身膽寒。
黑衣落到馬車上。
良辰悄悄在身邊遞上乾淨的外衣。
松花色的長袍披著身上,長髮從衣服裡面拉出來,垂落到腰間。
窩著被子裡面的男子和孩子。
甜膩的笑容殘留在酣睡中……碧連舒轉臉吩咐良辰一句:「可以走了。」
「是。」
良辰小聲回答。
馬車緩緩而動,四蹄並發,呼呼風聲在耳邊。
碧連舒拉著另外一條被子,蓋過阿夏露出來的肩膀。她便把那個瘦弱的肩膀抱入懷裡。阿夏在睡眠中感覺到背後的暖意,平緩的呼吸抽了兩口深沉,便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依偎過去。只是在身邊,阿夏總是不經意靠著她的懷裡。
比寶寶更像一隻小貓咪。
馬車的空間狹窄,在這樣的不舒服地方,阿夏居然睡得安穩。
寶寶出生之後,他第一次睡得那麼香甜。
碧連舒把被子拉起來,小心扶著寶寶的小腦袋,扶著離開阿夏的懷抱。
寶寶的腦袋立刻掉入碧連舒的懷裡。
額心的紅色痕,菱形的縫隙,裡面正在的毒物突然抖動起來。
更加確切地說,毒物在生長。
碧連舒手指摸著,深厚的內功,溫熱傳入,毒物才停止震動。
碧連舒背後密密出汗。
即使是為了寶寶,她都要趕到無限宮。
靈靈兒一死,她以為自己解脫了。
可惜不是。
靈靈兒沒有放過她。
她身患奇毒。
最後,她找到了毒王的女兒青霓,壓制住毒性。
但是,寶寶卻……靈靈兒難道就不能放過她嗎?難道他一定要讓她走入萬劫不復之地?
碧連舒沉鬱地想著事情,突然腰身一緊,身邊睡得模糊的男人已經把雙手雙腳都纏到她的腰。
看看那個清醒的時候安靜克制、睡著的時候就騷熱嬌媚的小男人,又看看懷裡的正睡得香甜的壞脾氣寶寶,碧連舒即使此刻想入非非,也只能狠狠地抑制住。
迷迷糊糊,碧連舒睡得艱苦,以照顧小夫和寶寶的姿勢,總之睡得淺——
「那個不就是莊主的女兒!」「是啊,是阿舒……你看人家多勤快,下課之後就去練劍,你比人家大,你若學到人家一成,你爹就不用操心……」
「爹,你說什麼?人家可是莊主的女兒,我算是什麼。那位置可不是人人能坐。我這樣的爛泥,就算武功練得出神入化,也不能成為碧落山莊的莊主啊。縹緲神功,我這種輩分,只能聽著,不能練……」
「叫你學著人家勤奮,不是叫你學著貧嘴!」
「按照我說,她就算是個瞎子瘸子傻子,她也是要成為莊主的。人家命好!誰叫人家的娘是莊主,我娘不是莊主!」
「羨慕人家就好好讀書!」
「爹,我從來不羨慕碧連舒……」
那些年的午後,風吹枝搖,榴花紛飛,花香小徑,白色的小碎花瓣從她滑動的劍尖滑落。
花瓣平平分開。
躺落青泥。
流動的寒光在劍尖之上,凝動,成線,幻化成紅色,流暢無比。
她的袖紅劍已經成赤。
十歲的碧連舒,單薄的身子,舞動的飄逸靈活,行走在樹枝花葉之間,如履平地。這條小花徑是碧落山莊的捷徑,從主樓通向各處的院落,通向各所各房。
經過的同族長輩姨娘姐妹都在指指點點,碧連舒置若罔聞,劍劍如虹。
只有年幼心細才顫抖不已。
十歲的垂髫可愛小女孩,收起長劍,精緻微紅的臉蛋,呼吸著一口氣,一臉正色,對著靠著樹下的黑衣蒙面的男子拜了一拜。蒙面男子滿意地點頭,孩子的臉才舒開一朵花。碧連舒走了兩步,撿了地上的劍鞘,問:「師父,為什麼我們要在這裡練劍?她們都是從這裡走過的……」人家說隱士隱於山林川谷,清風明月,呼吸天下之靈氣,舒河山之胸懷……每年的三月,她偏偏是在小花徑這裡練劍,對著那麼多行人,是讓這些家族的小輩都知道她很勤奮嗎?
雖然碧連舒沒說出口,不過就是那個意思。
師父是個高人。
究竟有多高?
起碼十歲的碧連舒是不能參透的。
師父蒙著的面紗緩緩吹動,淺色的藍瞳看著她,沒有任何的情緒:「阿舒,若果你在意人家的目光,證明你的修為還不夠。武功,不僅僅是練身,最重要的是練心。名山大川,只能陶冶你的性情,卻不能讓你在繁庸的紅塵中活得瀟灑自如。不管你以後會成為什麼人,不敢你繼承的是不是碧落山莊,你都必需品嘗著這人間的百態。」
碧連舒隱約有所了悟。
「你希望每個人都喜歡你嗎?」
碧連舒天真地點頭。
「若然每個人都喜歡你,那麼你就會討厭自己。」
碧連舒不明白。
師父也不多解釋,對一個十歲的孩子,解釋就是另外一個問題的開始:「讓人覺得你遙不可及,這才是碧落山莊的主人。」
遙不可及!
即使是師徒也有界線的。
她的親娘是碧落山莊的莊主,她會成為碧落山莊的少莊主,以後她就成為莊主,與在這兒走過的普通人是有界線的。
她練劍之餘,會去湖邊。
小築之下有活水。
活水應該可以種白茶花。
每到秋季的白茶花。
鋪著一地的潔白。
她娘很忙,她師父很飄渺,她已經習慣自己一個人。她習慣了家族長輩對她的表面稱讚、背地裡看不慣,而她也習慣了同族同齡孩子對她的疏遠:「不要過去!碧連舒不是同我們一道的!」
「不過我想要看看她的花……」
「傻子,人家是莊主。莊主以後就是給我吃飯的人,我爹是這樣說的。惹了莊主,我們就沒有飯吃。」
「怪不得我爹娘那麼怕莊主。」
「嗯嗯。」
「做莊主真好!」
「好個屁,我從來不羨慕碧連舒!」
「為什麼?」
「我爹說,她連自己爹是誰都不知道……」
「不會吧?怎麼會不知道呢?」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爹說,她爹是壞蛋,生了碧連舒就把她扔下。有爹生等於沒有爹生……她武功好有什麼用,她讀書好有什麼用,她還不知道自己爹是誰呢……我爹雖然經常罵我,不過他還是向著我的,每次娘打我,他都護著,又把好吃的都留給我……今晚我爹做了魚羹,可好吃,你們要不要過來吃啊?」
「好好!!」
……
碧連舒好想衝出去,告訴她們,她怎麼不知道她爹是誰呢!她是知道的!
她每年都會去見她爹的,而且她爹就是——「你這個是什麼花,很漂亮啊!我家裡很多花,我娘有個大花圃,不過就是沒有見過這種。」突然後面有人說話,濃濃的軟語,彷彿落到雪地上的小鳥。
碧連舒回頭看。
一個比她還小的小男孩。
一雙伶俐的大眼睛,透出水光,藏藍色,底下是柔和的清澈。
男孩的臉蛋鼓鼓的,像個小包子。
衣服穿得鼓鼓的。
兩隻露出來的小手鼓鼓的,紅紅的,好像是凍著了。
可是,這樣的三月,哪裡會長凍瘡的?
碧連舒抿著小嘴巴,不說話。
以前只要她不說話,人家自然無趣走開。
但是這個全身都是鼓著的小男孩卻蹲了下來,圓得像個皮球,紅紅的手指小心摸著花蕾:「開出來應該是紅色,為什麼是白色的?」
那是紅萼白茶花。
碧連舒很想打他的手。
紅萼白茶花是某位門派掌門送給她娘的,新年賀禮,不過她娘不喜歡花,早早就丟在一邊,她把花撿了起來,養活了。
那個小男孩點著自己的嘴唇,說著:「我爹爹說,能把花養好的人,是好人。」小男孩笑了一下,眼睛水靈靈的,滑溜溜的包子臉也彷彿紅了三分,「我爹爹還說,花是沒有嘴巴,所以不會說話,不會告訴人家自己痛不痛。很細心的人才懂得花,知道花痛不痛。我爹爹說花兒喜歡的人,都是好人!」
不知道是哪裡的謬論,碧連舒不理。
「你叫什麼名字啊,還有這裡怎麼走出去啊?」
原來是個迷路的小羔羊。
小羔羊自言自語嘮叨了半天,突然聽見了什麼,騰地站了起來:「我爹爹找到我了!」
「……」
那個小男孩走開兩步,又回來:「O(∩_∩)O,哦,你還沒有告訴我,這個叫做什麼花?」
「白茶花。」
碧連舒低著聲音,終於被逼說出第一句話。
不知道聽見還是沒有聽見,那個小男孩撲哧撲哧就跑了。
碧連舒看著他衝入一個男人的懷抱裡面。
「你再亂走,我叫你娘打你!」
「O(∩_∩)O~。」
「還傻笑?你怎麼就會傻笑呢?我怎麼生了那麼傻的兒子!不懂得回來就要問人家啊!」那個男人明顯是溺愛多於要生氣,「大家都回去,把你留在碧落山莊給人家掃地!阿夏,走啦!」
「爹,我回去給你掃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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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5 15:49:05
第34章 掌櫃恭喜
碧連舒第三次睜開眼睛,馬車的緩緩而動讓往事如同潮水拍打著她的腦子,有些往事刻骨銘心,有些往事模糊不清……馬車裡頭的做工料子都是極好的,遮蓋著小小的窗戶,看不到外面,只有搖晃的簾幕掃出一條微白的線。
終於天亮了。
「嗯,阿舒(⊙_⊙),你回來了?」身邊窩著的瘦弱男子緩慢醒來,拿出嫩嫩的手指揉著蒙醒的眼睛,看清楚身邊的人,這才握著她的手暖和在被窩裡面,貼著胸前的衣服,白颯颯的小臉,傻傻地對著她笑著。
髮飾鬆散。
長髮落到肩膀。
眼神帶著春潮的朦朧。
碧連舒抽出手,摸著他的額頭,摩挲著眉心:「再睡一會兒。」
阿夏點點頭,就把身體都貼了上去。
他喜歡碧連舒的味道。
香撲撲的。
而且有點甜甜的嬰兒奶香……奶香?
阿夏這才了悟自己是做爹的,立刻爬起來:「寶寶?」
碧連舒的另外一側,寶寶包得像一條粽子。
寶寶睡得安穩。
阿夏這個做爹的還沒有習慣起床第一件事是見寶寶。
阿夏正要撲過去。
碧連舒把他按了下來:「別摸,寶寶睡得很熟。天還沒有亮,再睡一陣。」
「我是他爹。」
「我還是你妻主。」
阿夏沒有反抗的,點頭,臉靠著碧連舒的腰,順著肩膀抱著:「阿舒,我同寶寶都要跟著你。你不能扔下我們……」
墨藍色的馬車普普通通,偽裝成一般的商人,沿著官道,走向西北之地,白天行走,晚上住店。
西北的融雪,過寒的風吹,天氣慢慢和暖。
春天的暖色在過渡。
潼關邊境,向著西北遠望是一片丘壑,望著江南已經是一片翠綠。
春風已渡潼關。
馬車跟前壯健的兩匹馬停著四蹄,呼著哈喇大氣,馬車剛好停靠在客棧外面。駕車的黑衣少女長髮高束,轉身就跳下馬車,放開韁繩。
客棧的門頭柱子插著一把菜刀,菜刀下面掛著兩個紅色的牛皮燈籠。
每個燈籠上面是一個字,排排豎掛著的字,合起來就是「四方和居」。
一聲吆喝著掌櫃,黑衣少女操著一口噥軟的南方話:「掌櫃,掌櫃,人呢?有上房嗎?沒有好的房間,我們就走!」
「有!有!客官別急!奴家這不就來了嘛!」掌櫃是個中年風騷的男人,臉上脂粉貼著黃額,鳳眼貼著藍暈濃妝,朱唇一點紅,青絲別著紅玉簪子落到開衫,開衫薄薄露出胸膛,隱約可見裡面的梅花風情。掌櫃花枝招展的水蛇腰,擰著小腰出來,拖著軟軟的拖鞋:「小店有上房,客官請進!請進!馬車可以停在小店的後面,小店專門有餵馬的小娃子。請問客官是要幾個房間?」
黑衣少女:「兩間。」
「最好的上房早就為客官預備好了。每間房每晚上是五兩銀子,熱水提供,酒水另計。」掌櫃巴拉巴拉的,見是豪客就更加興高采烈、呵護備至,伸手就要替年輕的客人拉馬車。
「謝謝掌櫃,我自己來可以。」黑衣少女擋開掌櫃。
掌櫃早就等著這句話,樂得拍拍手。
黑衣少女對著裡面恭敬地說:「小姐,到客棧了。」
馬車藍色帷幕掀開一邊,從裡面飄出一陣優雅的淡香。從裡面露出浮白一片,定眼才看清楚是一個白衣女子。白衣女子長髮披著身後,簪子挽著藍色的絲帶,身材高挑拖著白衣飄逸;鵝蛋臉容色顏白,凝脂膚色,手腕的袖子挑著白花,動作優雅,抬眸之間清靈動人,只是不似人間所有。
白衣女子下來,回頭,扶著車廂邊緣:「下來!」
扶著手。
車廂裡面鉆出一個男子。
男子一直垂著臉看著腳下,懷裡抱著暖手的娃娃。
男子眉目清秀,臉頰帶著紅暈。
流動的眼眸對著懷裡的娃娃,柔成一片。
那客棧的掌櫃對著年輕男子細細觀看,精明的眉目雖然沒有看出丁卯,不過誰是主子早就清楚:「小姐是先上房,還是先吃飯?」
良辰接過話:「我家小姐先吃飯,我把東西搬到房間裡面。」
「好的,奴家立刻去張羅張羅!」
掌櫃引著客人進店。
看著阿夏懷裡裹緊的寶寶,掌櫃問:「孩子是要羊奶水,還是要米糊?」
「不用了。孩子吃的食物,我們自己可以張羅,倒是要借用一下掌櫃的地方。」良辰攔著那個掌櫃。碧落山莊的少莊主的少爺可不會隨便吃外面的東西。良辰帶著寶寶的粉食,小爐子和小瓦鍋都是隨身帶著,只要借個火,就能弄出寶寶吃的甜糊。
良辰樓上張羅。
碧連舒引著阿夏,找了個清潔的位置,頗為安靜。
碧連舒讓阿夏坐到裡面。
茶水立刻送到。
掌櫃親自提著大茶壺。
碧連舒嘗了一口水,才給阿夏倒了一杯。
阿夏低著頭喝水。
現在旁晚,入夜我微涼,客棧的外地客人多,七八桌的客人都滿了。
阿夏不習慣其他女人都望著自己這邊。
碧連舒卻很自在。
「小姐,莫見怪,這裡鄉下地方,地方狹隘,茶水和飯食卻是頂級的……奴家還有個疑問,不知道小姐是不是去年經過小店?因為像小姐這樣的好容貌,這個地方生疏,奴家居然感覺有點面善……」掌櫃拿著托盤,放下醬香醬料和免費的小吃,藍暈的眼睛閃動風情:「奴家嘮叨,忘記了問小姐要吃什麼。小店有三個廚房師傅,天南地北,各地各色小菜,陳年好酒都有!」
阿舒也不需要問有什麼好菜,直接點:「這樣,我們三個人,吃不了太多。我們就要一碟三個的奶香小饅頭,一尾兩斤重的汶水魚,半隻蘆花雞,清茶燉豆腐,炒青菜,還要你們的特色酒——溫兒釀。酒要先放在大水鍋裡溫著,吃完再端出來。」
掌櫃立刻露出讚許之色:「小姐識貨!奴家立刻去!」
妖嬈的腰身。
殘留的笑容。
碧連舒看著掌櫃的紅衣穿梭在店面中……可是,冷落在角落裡面小夫早就鼓著臉蛋成個嫩嫩的包子:「妻主,我不喝酒!」
異鄉路上,不洩露身份,阿夏改叫碧連舒為妻主。
「你想喝酒,我都不讓你喝。」碧連舒回頭,才把盯著人家小腰的放肆目光收回來,怪味一笑。她怎麼能看不出阿夏的心思。
阿夏奇怪了。
碧連舒不怎麼喜歡喝酒,良辰也是滴酒不沾的。
阿夏也不理她,她愛看誰就看誰。
自己低頭弄著寶寶的衣角。
寶寶這個月長得飛快,一天一個樣,越長越好看,粉紅色的小衣服連著軟軟的小帽子,帽子拉下來就能遮著額頭的斑痕,像個粉色的小包子。寶寶粉色緋紅,眼珠圓圓烏黑,人見人愛的漂亮寶寶。
阿夏有著寶寶,實為人生最大樂事。
飯菜很快就上了桌子。
色香味全。
碧連舒挑去了辣椒,每個菜都素色得很。
碧連舒拿著包子蘸著甜醬,吃了一口,好吃,再吃了一口,然後把吃剩下的半個包子塞進阿夏的嘴巴裡面。
阿夏臉紅紅的,吃不是,不吃也不是。
大庭廣眾,舉止太親暱。
碧連大小姐英勇無畏,不懼人言。
但是,阿夏可不。
「這裡人多,我自己吃,我自己來,你不要這樣,很多人看著!」阿夏把包子嚥下,偌大的包子梗著喉嚨,阿夏手捂著胸口,連連喝了一碗茶水。
碧連舒抿著笑意,抱過寶寶:「讓我來餵他吃點東西,你自己顧好自己,好好吃飯。」
阿夏只能眼睜睜看著粉團寶寶落入碧連舒的大腿。
阿夏才發現碧連舒是故意的!
寶寶窩著他娘的大腿上。
手腳舞動。
小嘴呀呀笑著。
碧連舒自己挑了一塊魚肉,吃著不錯,也嘗試著給寶寶吃。
小塊的魚肉,挑成絲。
寶寶滴滴答答的大眼睛對著碧連舒轉,碧連舒才把筷子放入寶寶的小嘴裡。
寶寶是第一次開葷。
風俗是要吃魚。
寶寶沒有吃過肉,還不會吞嚥魚肉。
吞進去,又混著口水吐出來。
碧連舒扶著筷子,又把魚肉移入寶寶嘴巴裡。
「攸攸,吃點,很好吃的!是不是很好吃?這樣,吞下去……」碧連舒摟著寶寶,低聲細語,教了好幾次,寶寶還是不懂得吞。
「呵呵,我的寶貝,好寶貝,真乖,來吞下去,動動嘴巴,不是吐出來,是吞下去,寶貝……」碧連舒心情暢快,摟著寶寶偶然親一下包子嫩嫩的小臉蛋,引得寶寶呀呀地笑。
寶寶也知道他娘開心,故意把魚肉都嚥下又吐出,像在玩。
眉目精明的掌櫃早就留意到,遠遠看著那個可愛的寶寶,喜歡不得,眼睛的藍暈都亮了:「小姐,好可愛的孩子啊!奴家看看,孩子笑起來好可愛,還有小梨渦啊。孩子第一次吃肉嗎?別用筷子碰他的舌頭……孩子吞不下去的,來,這樣,這樣……」那個花枝妖艷的掌櫃指手劃腳,柔軟的身姿依靠著側邊,完全把人家寶寶的那位親爹擋住了。
掌櫃果然是厲害人物。
寶寶乖乖吞下了第一口魚肉。
「哈哈,真的是聰明伶俐的孩子!教兩次就學會了,以後肯定學什麼懂什麼!」那個掌櫃摸摸寶寶的包子軟軟臉蛋,高興不已。
碧連舒貼著寶寶的小臉,親了一下,對掌櫃笑了笑:「來,寶貝謝謝掌櫃叔叔。」
「呵呵!」掌櫃妖孽的姿態起來,笑容燦爛:「打擾小姐了,小姐與夫郎請慢用。」掌櫃那股脂粉妖味走得溜躂溜躂。
碧連舒故意不看:「阿夏,你吃飽了嗎?」
阿夏一口飯也沒有吃。
他都氣飽了!
碧連舒把寶寶塞住阿夏的氣:「來,我累了,你抱。」
阿夏:「我不抱!」
「……」
碧連舒臉色一凝,正要發話。
「攸攸給我!」阿夏急了,他一刻都不捨得寶寶。
碧連舒:「阿夏吃飽了,要不要喝酒?」
阿夏心頭還是酸溜溜的,微薄的嗔怒:「我們小攸才不喝酒!壞蛋,找你的掌櫃喝酒去!」這一路,阿夏才看清楚真正的碧連舒。他以為碧連舒性情懶散冷淡,但是,這一路投宿見人,他才知道他家妻主大人不如他所見的冷漠,起碼對其他人一點也不,比如那個妖嬈的掌櫃。
唯有對他的時候,碧連舒一副沒心沒肺沒睡醒的表情。
碧連舒只是笑了一笑。
沒心沒肺。
阿夏側身,不理她,抱著寶寶吃飯。
良辰安置好也下來吃飯。
碧連舒點的肉,都是良辰喜歡吃的。
碧連舒吃得優雅。
阿夏摟著寶寶,但是寶寶卻不知道為何不肯乖乖呆著阿夏的懷抱,手臂抓抓,一直對著碧連舒,黑丟丟的大眼睛也看著他的親娘。
寶寶喜歡粘碧連舒,阿夏更加吃醋。
一頓飯安安靜靜吃完,最後的酒才捧上來。
酒香清洌。
琉璃的瓶子裝著,看到酒色殷紅。
阿夏看著這個形狀奇怪的酒瓶子,寶寶也眼瞪瞪看著酒瓶子。
「寶貝也想要喝一點嗎?」
碧連舒平常喜歡叫寶寶做「寶貝」。
碧連舒也會叫阿夏「寶貝」,不過是在情情愛愛、濃情蜜意的時候。
此刻,她的眼睛卻直勾勾地看著阿夏。
「攸,攸攸才不要!」阿夏羞得臉都紅了。
碧連舒讓阿夏抱著寶寶回去房間,良辰做自己的事情,碧連舒就豎著個爐子慢慢煮著熱酒。
溫兒酒是這裡出名的。
這裡,不是指潼關,而是「四方和居」。
「四方和居」是流光家族經營的連鎖客棧,空瑟的大地上遍佈各個角落。
流光家的家主,流光美妤,自創「四方和居」。
與一般的客棧不同,「四方和居」小巧玲瓏,住店價錢雖高,但是地方安全乾淨。「四方和居」以獨創「溫兒酒」聞名。各個「四方和居」客棧的掌櫃都是各處挑選出來的怪才奇才。潼關這裡的掌櫃是個男人,風騷作風,像個來者不拒的。不過細心的人會發現,店裡的客人都是經過他挑選的。
只要是他不喜歡的,都不讓進門。
這裡的掌櫃,閨名兒恭喜,有三條規矩:鬧事的人不接。
沒錢的人不接。
不喜歡的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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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5 15:50:22
第35章 先打個種
「四方和居」地處高地,正面官道通關,背面對著潼關的水庫,三千丈的高水落下,湖光飛濺,嘩啦啦一片,煙霧朦朧。
碧連舒的酒爐撲哧撲哧發響。
桌子上空著兩隻杯子。
碧連舒手指敲著桌面,一下一下的,明玉光滑的精緻臉龐,情緒明悔不定。
過了不知道多久,客棧的廳堂的客人都散得差不多。
燈籠點著白光。
桌面上,油燈有點挑了燈花。
客棧的大門外停著馬蹄聲。
掌櫃恭喜的聲音嬌滴婉轉,高聲尖尖:「呦,客官,吃飯還是住店啊?」
馬匹停在客棧外面,身披著黑絲大披風的客人,飛撲而下。
「兩樣都要。」
掌櫃恭喜的聲音明顯冷了下來:「對不起,沒有,客滿了。」
「那麼我吃飯。」
「廚子全部拉肚子。」
「我喝酒。」
「我們的酒摻了水的。」
「呃,我喝杯水總可以吧?」
「喝水?」掌櫃恭喜跳了起來,「你說你是來四方和居喝水?客官,這話傳出去,我還要開店嗎?」
「那麼你想怎麼樣?」
立刻,啪地一聲,耳光很響,聲音很冷:「進來吧。」
披風的客人一直走到碧連舒的桌子,坐下,白玉的手握著酒壺,灌了一口熱酒,挽著的青絲飄散,一張雪色的俏麗臉立刻綻放出桃花色。
「要命!」解開披風,她的手還捂著發痛的臉頰,「恭喜的打耳光的手法真的越來越精進了。」
碧連舒露出和暖的笑,給她倒了一杯酒:「小修可好?」
「碧落山莊是個山明水秀的好地方。」
「男人比較隨意。」
「天性快樂。」
碧連舒手指摸著酒杯的邊緣,貼著唇邊,碰了一下,說:「青霓,我一直在考慮能不能不把阿夏和攸攸帶上無限宮呢?」
「你沒有信心?」
「……」
「我們會護阿夏周全。」
碧連舒顧著桌子,撐著臉:「青霓,在山上就要靠你,替我好好照顧阿夏他們兩個。我身不由己,左右為阻。但是,如果我不把阿夏和攸攸帶上山,她們不會輕易相信我有回歸無限宮之心。現在武林中已經把我歸於無限宮,正道中的敗類,碧落山莊的恥辱……還有,我娘那邊如何?」
青霓拿出貼身收藏的一封信。
碧連舒接過,信箋面上寫著吾兒啟,是她娘的字跡,展開。
信封裡面只有一張雪白的涵簽。
一個字也沒有。
但是,碧連舒明白。
青霓一頭霧水。
碧連舒伸著懶腰,透光的琉璃色眸子堅定著一種信念:「我決定了,我必須留個弱點給她們,消減她們對我的戒心。阿夏和攸攸就是我的弱點。阿夏在身邊,我會更加容易被她們掌控,她們就會更加信任我……我對阿夏越是寵愛,阿夏就會受她們威脅,她們才會以為勝券在握!」
青霓捧著酒壺:「既然要做,就要放開手腳去做!而且,阿舒,你已經沒有回頭路!」
「明天上山……」
碧連舒又同青霓計劃著她們上山的事。
入夜漸深了,掌櫃恭喜端著精緻的小吃上來:「有酒無小炒,吃了容易醉。」
青霓故意找茬:「不是說廚子肚子痛嗎?」
「從茅房拉回來!」
恭喜一臉不開心,嘩啦就把小炒扔下。
青霓低著臉,看著小吃的清炒是否被下毒,對著身邊的人聞了一下:「外面就聞到很香,以為是什麼花。原來是恭喜身上的脂粉味,是不是換了一種新胭脂,三百里之外都聞到。恭喜,是哪個相好送給你討你歡心,我送給你的脂粉呢?怎麼都不用?」
「沒良心,你送我的胭脂,哪個朝代的事情?」
「哈哈。」
恭喜坐在身邊,摸著青霓的手,又摸著她的臉,非常珍惜,柔聲問:「從哪裡來,去哪裡?」
青霓瞪大眼睛:「恭喜哥,你悟了!」
恭喜立刻給了她一個暴粟。
「貧嘴!」
青霓變得正經起來:「我們要上無限宮。」
一聽無限宮,恭喜立刻變了臉色,巴掌舉起來,就重重落到青霓的臉上,毫不猶豫,打得青霓一愣一愣的。
「你們給我滾!!」
「恭喜?」
「滾蛋!!」
酒水杯子都讓恭喜甩到了地上。
碎成一片。
恭喜打完青霓,眼淚汪汪,飄飄的身子就趴到一邊,捂著臉,哭個不停,「小王八蛋」,「小沒良心種」地叫個不停。
青霓臉都不紅一下,拿著另外一酒杯。
碧連舒當做看戲:「你不管他?」
青霓一臉的「管他就是中了他的道」。
「他哭夠了自然沒事……」
那邊恭喜聽著這話,火氣衝上來,又一耳光抽到青霓的臉上:「滾蛋,快滾蛋!都不要回來!我含辛茹苦把你養得那麼大,都是白養的!以前你每天吃我三碗白米飯,偷我的酒喝往酒裡面摻水……你要死就死在外面,爛在陰溝裡面,不要讓我看見!」
青霓無奈地捂著臉。
「恭喜,好恭喜……」青霓摟著他的腰,搖晃了兩下。
「當初你爹就是這樣,跟著你那個死鬼的娘,跑到什麼無限宮。你爹娘怎麼死的,你還不知道嗎?現在你還要上無限宮,我們家的人難道都要死在無限宮不成!無限宮什麼破玩意!」恭喜刀子嘴戳個不停,眼淚也是真的,「你要我下去了怎麼對得住你泉下的爹娘,我死了怎麼見你的姥姥……」
這樣一扯。
青霓耳朵都麻了。
青霓:「當年娘都已經脫離無限宮。究竟是無限宮反悔,還是其他門派仇殺,我們都不清楚……」
「那你還回去!?」
「恭喜,恭喜……」青霓怎麼解釋都不是,只能保證,「恭喜,我會回來的。你不要哭,我總是會回來的。你老人家在這裡,我能逃到哪裡去?我答應你,等這事一完,我會回來給你搭個棚子賣兌水的酒——」
「你不要回來!」
「你不會那麼狠心的,我是你唯一的孫女啊……」
恭喜白眼一翻,一怒:「你要去,可以!你給我留個曾孫,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別生女兒,女兒不貼心,生個兒子就好!孩子由我來撫養。前村狗剩家的小兒子挺不錯的,雖然臉皮是黑了點,腰身也粗了點,不過有力氣,好生養。她家的幾個兒子都是挺實心眼的,嫁出去都生幾個娃的。我立刻把她家小兒子接過來,也別文定不文定的,先打個種再說!」
「恭喜,別嚇我!你把我當種豬嗎?」青霓一頭的冷汗,「恭喜,你自己生一個更加快。」
「小王八蛋,我都五十三了!」
「不會啊,你這一身打扮,頂多只有三十五。」
恭喜噗嗤一笑。
雨過天晴。
「總之,死就死在陰溝裡,別讓我看見!」恭喜怪嗔一句,擺擺手,擰著小腰走開。
青霓聳聳肩。
碧連舒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笑。
碧連舒伸伸懶腰,困了:「你們祖孫肯定有很多話說,我先回房間睡覺,明天再準備。」
碧連舒的兩個房間都是上房,在三樓的盡頭。良辰住在她的隔壁,碧連舒敲了良辰的房門,把良辰引到自己的門口等著。
碧連舒推開自己的房門,一眼就捕捉到被褥裡面窩著的粉紅色小包子。碧連舒二話不說,把自己那個剛剛洗得香噴噴、臉蛋香粉的嫩嫩寶寶從被褥裡面抱起來,塞到良辰的懷裡抱著。碧連舒看著黑眼睛滴溜溜的寶寶的臉,伸手掐了兩下,寶寶對著她嘿嘿發笑,肉窩窩的小手都拉著她的手指。碧連舒狠心地掙開寶寶的手,對著良辰揮揮手。
良辰明白點頭,轉身,出去,關門。
半響,阿夏從裡間換了乾淨的衣服出來,就發現只有他家妻主大人躺在床上假寐。
阿夏摸著被子:「攸攸呢?」
碧連舒躺著:「攸攸要看煙花,我叫良辰帶他去了。」
「騙人!」
阿夏連忙拿過桌子上的簪子,就要把頭髮綰起來。
拉著外衣就要披上。
碧連舒拉住他的衣服,慢慢把人拉回來:「良辰帶著,我們清淨一晚。」
寶寶白天睡,晚上吃鬧。
阿夏都被折磨透了。
但是,那個是他的心肝寶貝,怎麼折磨,阿夏都不會有怨言。
但是碧連舒不是。
自從寶寶出生之後,她就少了機會可以同阿夏舒舒服服抱著躺著,躺到想起來才起來。
阿夏整天都抱著寶寶,已經很少抱她了。
碧連舒覺得不公平。
碧連舒覺得自己被虐待了。
所以,她就——挽著阿夏的腰,拉著他,坐到自己的腿上:「今晚,讓攸攸跟著良辰。」
阿夏從她的腿上跳起來:「怎麼可以這樣!我要把寶寶帶回來——」阿夏想著良辰明天要趕車,她休息不好可就危險了。
「不許去!」碧連舒手臂壓著他的腰。
「不行啊——」阿夏愁苦了,他回來的時候,讓寶寶洗澡,換衣服,還沒有在寶寶的小屁股上壓尿布。寶寶剛才喝了一碗粥水,夜裡一定尿到良辰身上。
碧連舒怪嗔著:「你少看寶寶一眼不行嗎?」
拽著人扔到床上。
手指握著阿夏的下顎。
柔軟的線條。
碧連舒把自己的呼吸狠狠地壓下去。
辟里啪啦點著的火氣。
抵死的纏綿。
阿夏舌尖都被她壓得腫痛,呼吸都變得狂暴,碧連舒彷彿要將他整個人都扯碎嚼入口中。阿夏柔情蜜意,放鬆身體,讓她自己恣意侵略一番。等到逼切霸道的吻變得深邃綿長,阿夏才糯動著嘴唇:「等一下,等一下,我要先去給寶寶——」寶寶喝了粥水,良辰一定會讓寶寶尿褲子。
阿夏還能說話。
碧連舒覺得自己做得還不夠。
立刻欺身而上,封住嘴巴。
碧連舒才不管。
他每次都記掛著寶寶,然後把她晾在一邊。
藉故給寶寶蓋被子,一去就是同寶寶摟著睡一起,沒有她舒大小姐的位置。
碧連舒可不是每次都能放過他。
細碎的吻落到脖子上。
阿夏的皮膚嫩得帶著奶香。
嬰兒香。
甜得發膩。
剛剛生完孩子的男人,果然滋味不同。
以前的阿夏青澀緊張半推半就,懷孕的阿夏要小心要注意,現在的阿夏簡直就是寶貝,惹人搓圓按扁都無所謂。
碧連舒手指不停地摩挲著他的敏感脖子和肩膀。
阿夏全身熱得不行。
細碎的呼吸急促,一下接著一下,亂了節奏,心臟都快要跳出來。
阿夏感覺自己都快要死了。
死之前,他還是用手臂抱緊碧連舒。
兩人的手腳不自己就纏著。
呼吸都在不斷地起伏。
正在意亂情迷當中,隔壁果然傳來一聲痛苦的大叫。
阿夏立刻驚覺。
慘了!
寶寶尿床了!
阿夏仰著臉,呼吸著,手肘推了一下碧連舒的身體:「阿舒,放開我,放開我一下,一定是寶寶尿床了,良辰搞不定的。」
碧連舒哪裡能停下來,黑著臉孔:「良辰搞不定,明天就讓她滾出碧落山莊!」碧連舒痛下殺手,狠狠地壓住他的下腹之下。
阿夏抽得眼光迷離。
碧連舒雙手在阿夏的兩邊,撐起身子,突然下身一沉。
阿夏咬住了嘴唇……早知道如此,他剛才就不洗澡啦!
第二天起床已經快要到響午,碧連舒衣白髮順、眼角帶笑、神情氣爽,阿夏則有點疲憊、有點萎靡、一雙大眼睛更加大更加紅腫。
碧連舒感到很奇怪。
因為每次做那個啥事,阿夏都會流眼淚。她做多久,他的眼淚就流多久。碧連舒不止一次問他是不是痛。阿夏不舒服的話,她就將就他換個舒服一點的姿勢,動作慢一點,柔一點。但是阿夏每次都搖頭說不痛。碧連舒問他為何要哭,他又說不出所以然。反正每次做那種事,阿夏就會流眼淚,弄得從頭到腳都是濕嗒嗒的。
「阿夏,找個大夫看看。」碧連舒手指拂過他的劉海,靠近,吹吹他紅腫的眼睛。
找大夫?
怎麼同大夫說?
阿夏估計自己會囧死了。
碧連舒找青霓有事,寶寶交給良辰,阿夏就獨自到外面的市集走一趟。
寶寶洗澡用的香粉都用光了。
這是個國境西北的臨城關卡城鎮,關內關外的風俗物品各色各樣,叫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都展示在市集中。
阿夏在店舖裡面買了幾包香粉,看上了一個寶寶玩的雙面小搖鼓,還抱著幾個剛出爐的肉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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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5 15:50:31
第36章 新年快樂
阿夏撿起了掉在地上的小搖鼓,懷裡抱著的是正出爐的包子,飄出陣陣的精製麵粉的香味。阿夏向著「四方和居」走回去,大路的牆根下劈開著一處空曠,那裡滯留著許多流丐搭建的破爛帳子。阿夏一邊走,一邊瞄著四周。流丐都是西北的山裡鄉民,冬天冷寒就會往南遷移,天氣和暖就往家鄉走。
牆角邊有個破爛的紙皮箱,裡面露出一雙大人的發腫發紫的腿,腿上包紮的黃黑色的布條滲出血水,而旁邊蹲著個十來歲的孩子。
孩子精靈的眼睛。
手腳瘦得枝幹一樣。
凍得發紫的臉頰都快要凹進去。
眼睛顯得特別大而空洞。
孩子一直盯著走過的人。
阿夏看著袋子裡面的包子,看著那個可憐的孩子,就掏出兩個包子遞給他。孩子瘦得可怕的手掌伸出,淺色的大眼睛看看包子又看看阿夏,怯生生的流露著飢餓。孩子動動發紫的嘴皮子,立刻把包子拿過,寶貝一樣揣在懷裡和暖著。
阿夏看著可憐,一個那麼小的孩子,居然還用包子暖和身子再吃?
不過阿夏的良心之舉,立刻引來了幾個流丐撲過來。
阿夏突然被一群人圍著。
嚇了一跳。
但是流丐本來是山裡的良民,而且暫時滯留在這裡也是要規矩的,她們也不敢打搶,只是一味拿著渾濁昏沉的眼睛望著阿夏。
阿夏受不了這樣多可憐的眼神攻擊,把一袋子包子都給了那些流丐。
流丐分著少得可憐的包子。
阿夏好不容易從人群中跑出來。
阿夏看著手中的小搖鼓,心頭一動,小搖鼓掉了一邊木珠子。
阿夏苦著一張小臉。
要在大街上找一顆珠子,無疑是大海撈針。
小搖鼓是送給寶寶的。
好歹碧連舒還給寶寶戴了一雙銀腳鐲,阿夏就沒有給寶寶買過像樣的禮物。
「哥哥,哥哥~~」
阿夏低頭看。
是最先接受他包子的瘦小的小男孩,操著一口奇怪的口音。
「還餓是不是?」阿夏哀了一口氣,「我沒有包子了。」
小男孩搖搖蘿蔔頭,伸出去的手掌心,手掌心放著一顆乳白色的珠子,穿著一條紅色的絲線,可以吊在脖子上面。這個不是真正的珠子,而是某一種植物結出來的果實,掰開芯就空著一條縫隙,小孩子喜歡串起來玩。
不是阿夏要找的那個木珠子。
不過也可以代替。
那個孩子不說話。
閃動的大眼睛就是看著阿夏,充滿著急切。
阿夏收了,笑得甜甜的:「謝謝!」
小男孩大眼睛立刻注水一樣亮汪汪,笑了一笑,笑得有點羞澀。
他立刻跑回去,跑回去大人的身邊。
本來躺著地上的大人也動了一下身子,起來。
小孩子扶著她,這才把懷裡的包子拿出去,細細粘著包子皮兒,餵給大人吃。
阿夏摸著眼睛,甩頭不看。
心裡酸酸的酸。
「四方和居」對面的露天茶寮的幾個無賴女人在閑聊無事,一壺茶都不知道泡了多少次。
阿夏走過,那些人眼珠子一眨不眨的,從阿夏的前面看到後面。
阿夏低著臉,感覺自己不應該一個人出門,這裡的人生路不熟,他又一副江南人的清秀柔和面容,恐怕同這個西邊陲的居民的深眉銳目有著天淵之別。
阿夏腳踏入客棧。
碧連舒已經在一邊等著他。
掌櫃恭喜就隱在櫃臺之後,獨自坐著,不招呼客人,不說話,心情如同八月雷雨,也沒有人敢招惹他。
良辰把馬車都準備好。
「你不是買東西嗎?」
阿夏拿出搖鼓,咚咚咚響了幾下。
碧連舒握著他的手:「我們出發。」
「青霓呢?」
「她跟著我們後面。」
「攸攸呢?」
碧連舒擁著阿夏走著,都不想說話,直接把嘮叨的小夫塞到了馬車裡面,拉下車簾子:「良辰,走吧。」
阿夏趴著馬車裡面,找遍了每個角落,都找不到寶寶。
阿夏一臉的癡呆。
碧連舒不耐煩:「在後面的馬車!」
「把攸攸給青霓帶不好吧。」阿夏小心地指出,「青霓是女人。」
「阿夏,你不能一直帶著攸攸。」
「啊?」
碧連舒把阿夏的手拉入自己的懷抱裡,捧著他的臉對上自己的目光:「你怨恨我都無所謂。我替攸攸請了保父,以後攸攸給保父帶。」
阿夏想要搖頭,但是腦袋都在碧連舒手中,不能動。
他以為碧連舒還因為昨晚的事情生氣。
「阿舒,我行的,我不累。我可以照顧攸攸,我也可以照顧你的。」
碧連舒冷定地看不出情緒:「等一下吃飯的時候,你見見攸攸的保父,他叫做寶兒——」
「不要!」阿夏尖叫一聲,捂著耳朵,如果不是讓碧連舒抱著,他早就爬到寶寶的身邊:「我要看著攸攸長大!我爹是把我帶大的,哥哥也是由沈大官人帶大的。我明白的,碧落山莊不讓夫主帶孩子是因為夫主很忙,也怕孩子被寵溺……」阿夏摟著碧連舒,挺直小腰,靠上去貼著她的臉,不停蹭著,希望能軟化碧連舒的決定,「阿舒,我可以改的,你讓我帶攸攸。而絕對是個很嚴厲很端正的爹,我會抽攸攸鞭子的……」
碧連舒臉色都白了,拉開阿夏挑逗極限的身子,決絕得狠:「總之……寶兒照顧攸攸,阿夏可以放心。」
阿夏無比傷心。
寶寶交給另外的男人?
寶寶叫著另外的男人?
他不允許!
阿夏推開碧連舒,自己呆到一邊角落去。
他都要氣死了。
碧連舒也不理他,窩著馬車裡面淺寐。
阿夏糯糯地靠過去,覆著她的身上,扣住碧連舒的手指,柔聲說著故事:「我家隔壁,有戶人家的兒子嫁了有錢人家。幾年之後,那兒子被妻主打死了。兩親家打官司,妻主指責那兒子打她的孩子,那孩子是前夫留下的,孩子才丁點大,手腳都被打折了。原來那兒子一直看前夫的孩子不順眼!」
「我舅舅家的有個小姨子。小姨子腿腳不伶俐,但頗有家底,娶了同村俊俏能幹的男兒為夫郎。一年之後,夫郎生了寶寶。夫郎一邊忙著照顧小姨子,一邊又打理著家裡的生意,經常把孩子留給鄰居。誰知道,寶寶學會說話走路,都不認他,只認得鄰居。」
「我爹曾經說,我出生沒多久,下人幫他帶我,可是我爹每天都發現我的屁股淤青。原來那個下人趁他走開就會掐我的屁股。」
碧連舒噗嗤一聲笑了。
「我昨晚怎麼沒發現你屁股淤青?」
阿夏的幾個具備教諭性質的故事,完全沒有對碧連舒造成「寶寶將被非親爹的男人虐待」的潛在意識,倒是可憐的阿夏又被碧連舒抱著啃了一路。
阿夏的衣襟被揉皺,滿脖子的紅印,看著看著,徹底絕望了。
碧連舒是衣冠楚楚的霸王。
她說過的話,她做出的決定,別人很難讓她回頭是岸。
阿夏哭不是,鬧也不是。
馬車出了潼關,行走半個時辰,進入了綿延的大山林區。馬車轆轆,在荒蕪的山腳下走了半天,寬闊無阻的大路變成了險峻小徑,兩側看不到盡頭的山勢彷彿傾軋而下。瑤昆山的山坳峽谷,終年霧氣縈繞,人馬都要小心謹慎,腳程比起平地要慢許多。
約莫是半天,阿夏腰酸背痛,趴到外面透透氣。
迎面就是嶙峋峭壁。
嚇了一跳。
阿夏自出生就在淮陽,哪裡見過這樣的景色,馬上白著小臉蛋,幽幽爬回去碧連舒身邊。
死寂的深谷,只有馬蹄踏著險徑,一下接著一下。
良辰駕車技術極好,馬車平穩。
瑤昆山相傳是神仙勝景的極樂之山,主峰連天,高萬仞,飛鳥絕跡,人蹤罕至,萬里覆蓋著冰雪,千年不融化。
去年大聯盟召集了幾千武林同道,能走進瑤昆山的卻寥寥無幾。大聯盟的人都是從山路進入主峰天女峰,一路險象環生,身體不怠或者神經強迫過大,都讓她們永遠留在深谷裡面。無限宮的人來去無蹤,自有機關城為護,機關城之下有「天塹」可以進入無限宮主殿。
機關城破了之後,天塹關閉。
無限宮宮主重歸,機關城重新修整,天塹也重新打開。
碧連舒跟良辰換了馬韁,碧連舒親自帶路,馬車繞過半個屏風狀的山峽,從中間的一線狹縫過去,兩璧黑暗,對流的風聲遮蓋著耳朵。馬兒走了約莫一個時辰,透出的淡淡的暖氣。碧連舒才叫馬車上的所有人下來。
阿夏小臉白得透明。
四面都是峭壁,他們彷彿落到了一個峽谷當中,前面根本無路。
碧水的瀑布從天降落水潭。
嘩啦啦衝起水汽。
高晴的日就在上頭。
「前面不能走車,我們把馬兒都留在這裡。」碧連舒解下了馬韁繩。
她愛寵地摸了摸兩匹馬兒。
馬兒呼呼著氣,繞在碧連舒身邊。
馬兒相當不捨得。
「好了,好了,我回去的時候再接你們。」碧連舒順了一下馬兒的鬃毛,才放開。
所有人都下來休息一陣再走路。
阿夏身子單薄,加之高山上感覺身體不適。碧連舒都在身邊攙扶著他,一則怕他腳下不注意,二來怕他衝過寶寶那邊。
碧連舒請來的叫做寶兒的保父,是個年青安靜的男子,樣貌不至於一等,但是大有江南娟好之貌,同阿夏有三分的相似。
寶兒儼然熟手抱著寶寶,給阿夏行禮。
阿夏嫉妒死了。
如果不是碧連舒拉著他,他都把寶寶搶過來。
明明就是他的兒子。
碧連舒卻非要交給別人。
不過,這一路阿夏在馬車裡面蔫蔫的,嘴唇都薄如紙,相反人家寶兒卻一點事都沒有,可知碧連舒的決定是不會錯。
「妻主,攸攸哭了。」
碧連舒一副謝謝不費心的表情:「攸攸很堅強,在這個地方也不會害怕。」
阿夏也拚命地掐著自己的手心。
他恨死寶寶了!
居然讓陌生的男人抱著,寶寶都笑得那麼可愛。
沒有良心的傢伙!
大的這樣,小的也這樣!
阿夏偷偷抹過眼淚,低頭靠著碧連舒的手臂,咬下去,狠狠地。
「阿夏餓了嗎?」碧連舒臉上看不出是不是痛,但是她的語氣絕對是在嘲笑阿夏。
阿夏放開,哼哼不理她。
寶兒看出那位東家的夫郎對自己有微言,主動走過去,笑了笑:「少夫主要抱抱小少爺嗎?小少爺一路都在找少夫主。」
這話對了阿夏的心。
那麼可愛的小寶寶,露出粉粉的小手,正想要去拉自己親爹衣服的鮮艷花朵,粉色圓圓的小臉蛋軟軟,烏黑的大眼睛光彩有神,小嘴巴笑嘻嘻地「呀呀」學叫。
阿夏什麼氣都消了。
立刻接過寶寶,讓寶寶貼著他的胸前。
寶寶聞著親爹的香味,拉扯著親爹的垂下來的頭髮,拉扯著一下又一下的,玩得特別快樂。
阿夏啪啪地回去馬車,拿出小搖鼓。
寶寶喜歡咚咚響的玩意。
嫩嫩的小手就要抓。
「攸攸,我的寶貝,別忘記了誰是你親爹。」阿夏在寶寶耳邊叨念著。
「你同攸攸說什麼?」
阿夏兔子一般搖頭:「沒有!」
寶兒手腳勤快,拿下包袱裡面的乾糧和飲水,分給各人。
那一路,阿夏就沒有再把寶寶還回去。
寶兒只是有意無意走在阿夏身邊,時而扶一下。
從瀑布底下走過,進入山。
洞天裡面別有洞天。
天塹就在跟前。
簡簡單單的麻石堆砌出來的懸空階梯,兩面山凹,看不到底,中間橫過一條腰粗的大鐵索,鐵索上面的滑輪吊著木質的籃子,籃子裡面拉扯鐵鏈子的是蒙臉的黑色女人。
蒙面黑色女人也不詢問,只是把人渡過去。
無人說話。
碧連舒從手指間翻出一個顏色烏黑的牌子。
蒙面女人讓他們上來。
「那個是渡娘。」
「天生聾啞。」
山崖的另外一邊。
一條細細的縫隙,遮天蔽日,只能通過一人。
名喚「一線天」。
「一線天」埋伏著無限機關城的萬箭穿心,毒箭成排,銅牆鐵壁也能穿透。
阿夏什麼都不看什麼都不顧,只是護著寶寶,低頭直走。
穿過「一線天」。
於是,隱藏著群山之中的無限宮的機關城,就出現在眼前。
環山的階梯,橫七豎八,說不出的詭異,只有一條白色的梯級長長鋪到頂端平臺。
平臺之上,站著兩排人。
最前面的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年女子拄著青桐頭枴杖,撩起衣裾,單膝跪下,後面所有人都一同跪下,呼喚著:「恭迎少宮主回宮!!」
陣陣的呼鳴,響徹著這個山谷。
無限機關城在山巒主峰當中,巨大千年靈璧就是機關城的外殼,穿過靈璧才發現所謂的無限宮只不過是位於山巒中的一處凹陷平地連同平地中央的藍色清寒湖泊。
萌星的小木屋就如同白色的小花,點醉著湖泊的四周。
屋頂的炊煙,屋簷下的風乾臘肉,垂柳下的嬉戲的孩童,水中綰紗的少年俊俏郎……形成一幅又一幅的田園風景。
悠然安靜宛若世外桃源。
阿夏獨獨把眼睛揉了幾下,掐了一下寶寶的溫熱的小臉蛋——這個是真實的——如果阿夏不是一直拉著碧連舒的手,如果碧連舒不是被那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家叫「少宮主」,阿夏肯定以為碧連舒帶著他回到了江南碧落山莊。
良辰和青霓的表情也是差不多。
只有寶兒一直都是微笑著。
阿夏又疑惑了一層。
湖的四周架著橋樑連接著湖中央的十二角七層樓的塔,塔高白色的牆灰,若然寶藍色托盤中的一顆明珠。
阿夏在眾人的目光下跟著碧連舒過橋,進塔,入殿,落座。
碧連舒對這裡的熟悉程度,讓阿夏咋舌。
碧連舒一直都知道自己是無限宮的少宮主。
碧連莊主是阿舒的親娘嗎?
阿夏知道現在不該問。
他一直不管碧連舒的事。
碧連舒喜歡獨自、自在。
阿夏只是她的夫郎,她去哪裡,他就跟到哪裡。
阿夏這個決心就不曾變過。
即使曾經猶豫,但是他都很快把疑惑打消下去。
碧連舒瞞著他所有事情,關於她的一切,阿夏都像個傻子白癡。
碧連舒一落座,那個白髮蒼蒼的老人便橫著枴杖,帶著底下的幾十人再一次跪下,單膝跪下,手掌合著心臟的位置,異口同聲:「吾等見過少宮主,願少宮主平安歸來!少宮主回歸,無限宮必將聲勢浩大,屹立不倒,再掀風雲!吾等無限宮永久長存!」
浩浩蕩蕩的話。
比那些「一統武林」的話好一些。
碧連舒白璧無瑕的臉透過一絲的光彩,琉璃色的眼眸平平直視,對著跪拜的無限宮等人,平平伸出手心,長袖一揮。
無限宮等人都站起來。
為首的白髮蒼蒼的老人顧著枴杖,立在最前面,斑白的髮絲落到臉兩側,皺紋的臉孔滄桑無比,只有一雙眼睛含著幽紅色的烈火:「屬下護法殷十二。屬下能在有生之年能見到少宮主回歸無限宮,接任無限宮宮主之位,屬下也算是完成了先代宮主的遺願。」
無限宮兩大護法,同毒王齊名的護法,殷十二。
殷桃花的師傅。
無限宮護法殷十二是個天下聞名的奇人怪人,是武林中十大不好招惹的人中排行第五。她性情怪僻,手段兇殘,往往一個決定能控制無所人的生死,江湖中從來沒有人知其真面目。
聽聞曾經有一次,她同一天易容成為幾十個人,順利走進皇宮,又順利從皇宮裡面走出來,並盜取了皇宮內庫珍藏的天山雪蓮。而她僅僅將那只珍貴的雪蓮送給仟城貧民窟中的一個快要餓死的小孩。
殷十二也曾經在瑯陽國偽裝了一國之後長達十年之久,窮奢極侈,發號施令,擾亂朝綱。龐大的皇后一族垮臺之後,真正的瑯陽皇后被政敵送上斷頭臺。真正的皇后一直哭喊著冤枉,但是大家都以為是狡辯,直接將皇后梟首。後來真相大白,殷十二也成為瑯陽國的第一通緝犯。
如此將天下玩弄於手心的人,居然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碧連舒冰色的臉容稍微有點暖和的笑意:「殷護法,本宮聽說你的易容術天下獨一無二。今天見到本宮,你的臉是真容嗎?」
別人如此同殷十二說話,早就被杖斃。
碧連舒是少宮主。
碧連舒可以狂。
殷十二幽紅色的眼睛宛若一片灼燒的烈火,掃過碧連舒身邊的人,最後看著碧連舒:「真亦假時假亦真。殷某退出江湖之後就不易容了。」
殷十二對自己不易容,只對其他人易容。
最為退出江湖之後的消遣。
她依舊呼風喚雨。
只不過換了個角色。
她更加喜歡當傀儡娃娃後面的拉線人。
「為何?」碧連舒彷彿很感興趣,「是怕找不到自己的真容?是怕連自己都欺騙了?還是怕突然之間易容成被自己殺害的人?」
質問的話,用著詼諧的語氣。
連阿夏都感覺氣氛的詭異。
碧連舒如此咄咄,殷十二隻是表現出她為長者的胸襟,仰天大笑:「少宮主好豐富的想像力。可是說出真相,恐怕少宮主都不會滿意。屬下退出江湖之後不用易容術,是因為屬下的易容術有著副作用。屬下尚且愛惜自己的容顏。」
「真亦假時假亦假。」碧連舒算是滿意,「本宮尚且相信。」
氣氛一下子就和暖了。
殷十二正要說話,碧連舒倒是先開口:「殷護法愛惜自己的容顏,固然是對的。不過本宮看來實在是可惜了。本宮飄零在外,見識有限,還真想要見識一下殷護法的絕技。江湖中人傳沒有無限宮殷護法去不到的地方。凜冬島流光主家,島主流光醇清,秘藏了三丈真經的梵文孤本。殷護法進入凜冬島金子塔拿取三丈真經如探囊取物。三丈真經曝光,流光醇清到現在還被流光家長老堂幽閉在無人島……若然無限宮沒有殷護法,白樓這裡的塔高就不會是七層。區區三層都承受不住而倒塌。殷護法找到了魯班後人的斧頭,找到隱藏的機關圖,讓無限宮建於機關城之中,幾十年來屹立不倒……」
碧連舒一件一件數著她的往事。
殷十二臉不改色,照樣聽著,彷彿聽著人家的故事,一切與自己無關。
碧連舒看著清楚:「……去年大聯盟攻入無限機關城,若不是殷護法的易容術,大聯盟內部又如何會隱藏了那麼多無限宮的人……至於現在的大聯盟各大門派中有多少正道人士是無限宮的人易容潛伏,本宮眼睛不算好使,勉強能認出十個,其餘尚且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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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5 15:50:54
第37章 喜歡阿夏
碧連舒道出的真相從來都不曾公之於世,此時,更加是震驚在場的所有人。
下面眾人都眨巴眨巴眼睛看著殷護法,如同仰望一尊遙遠的神像,同時又感嘆殷護法為無限宮默默的付出。
「屬下所盡的都是微薄之力,為了無限宮的安全和未來,為了無限宮幾千人的寧靜家園。本是小事,不必要為少宮主稱讚。」殷護法蒼老的臉孔在那麼一刻恢復生機,舒展開來的皺紋都蠢蠢欲動,鶴發都染上了一層光暈。
不過無人可知,其實,她的心底一片陰霾。
無限宮宮主靈靈兒癡心武學,為能專心練成無限宮的秘學「神祇三式」,早就閉關鉆研,待練成之日,便能一統天下。
靈靈兒多年荒廢宮中事務,所有的事情都有殷十二專斷。
無限宮的宮主名義上是靈靈兒,實質的掌權者已經是殷十二。殷十二以其退出江湖為由,留在無限宮,實質一人獨大。
靈靈兒只顧著練功,已經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殷十二無所畏懼。
但是,此時,由碧連舒之口,居然道出她所做之隱事。
殷十二安插在大聯盟的人,只有十個。
大聯盟的十個人,互相不知道,唯有殷十二清楚。
但是,碧連舒居然輕輕鬆鬆認出十人。
十人,也就全部。
碧連舒姣好臉容中的淺淺笑意,足夠讓殷十二看清楚:這位少宮主很深沉,比靈靈兒深沉得太多了,所以靈靈兒才會死在她的手中……殷十二表面的笑容已經到了極致。
碧連舒那一抹笑有多少涵義,只怕只有碧連舒自己知道。
誰說易容是一門獨門絕技?
易容誰不會呢?
人的臉皮已經是最好的易容了。
碧連舒到此為止:「殷護法請上座。」
殷十二緩緩就坐。
碧連舒看著站在殷十二後面的眾人,其中第一個是年輕俊俏的少年郎:「白樓的花樓主,請坐。」
那花樓主行禮,落座,乾淨利落。
碧連舒目光還是隨著人家的轉,輕巧的語氣用著稍微沙啞的聲音道出:「想不到我們的白樓樓主會如此年輕美貌!如果本宮不是見過花樓主編寫的《破城七十二章》,書中把武林七十二家的功夫心法分析得深入透徹,本宮還擔心是不是該重新考核花樓主繼續擔任白樓的事務……不過,本宮心中還是有點擔心,呀,花樓主目光銳利,見招拆招,那麼本宮的三腳貓功夫還不是白練了?」
那個花樓主的少年郎立刻站起來,朗朗聲音,從容不迫:「花某的劣作讓少宮主見笑了。花某對各門派武功感興趣,才大言不慚說破盡天下武學經典。可,真正臨場,豈是紙上談兵,恐怕錯漏百出,貽笑大方。」
「花樓主謙虛了。有空切磋一下。」
「花某先謝少宮主指教。」那少年郎已經不肯坐下,可見深得興致,「少宮主是從哪裡看到花某的《破城》?」
碧連舒指著他身邊的女子,笑著說:「那麼就要問問黑樓的般樓主啦?般樓主把撈錢的主意都打到你的身上了!」
「般淺淺,你這個該死的財迷!」
那個黃衣衣服的年輕女子立刻哈哈笑著……
無限宮,宮主最大,宮主之下有左右護法,黑白藍三色樓的樓主,再下面就是七堂的堂主。有資格站在樓塔裡面的人都是這些。
碧連舒居然能一一道出來。
碧連舒不像是被逼著回歸無限宮的少宮主,更像是一直都在無限宮的宮主。
碧連舒彷彿對一切瞭如指掌。
雖然碧連舒是先代宮主的女兒,她也是碧落山莊的碧連螢的女兒。無限宮的人對她的歸來總懷有疑惑之心,想著殷護法為何要把充滿碧落山莊味道的女娃娃帶回來當宮主?殷護法如今的地位和對無限宮的誠心,足夠登上宮主的寶座!若然殷護法有此心,她們就要做出重要的決定……此刻,碧連舒對每個人的事娓娓道來,讓無限宮的人更加無從捉摸。
碧連舒見過了三樓七堂,她就介紹起來身邊的黑衣俏媚妖嬈的高挑女子,是護法毒王的女兒青霓。
「毒王?」
「護法毒王?」
「毒王不是已經……」
眾人都驚訝。
毒王在十幾年前的無限宮內亂中失蹤,有人說她離開了無限宮,有人說她逃亡到了海外,有人說她死了……各種謠傳。
去年大聯盟的一次突擊性掃蕩,讓無限宮的人心有餘辜。若非機關城外城拋棄內城關閉,她們肯定逃不過覆滅的厄運。宮主靈靈兒已歿,無限宮艱難才保留著一口元氣。現在碧連舒找到毒王的女兒,彷彿無限宮一下子都能變得強大起來。當初雙聖宮主、左右護法在的時候,無限宮迅速成為武林的一大標誌。她們在宮主靈靈兒閉關之後沉寂太久,現在終於迎來了重整旗鼓的時刻。無限明燈的熄滅的速度彷彿就在掌握當中。
眾人對於護法毒王的疑問,碧連舒全部都扔給青霓。
碧連舒只是舒舒服服坐著,含著玩笑的意味,兩目遊戲,偶然看看身邊的秀氣夫郎,逗逗懷裡的寶寶……只有不經意間殷十二的時候,那抹笑變得更加深沉。
殷十二看不透的蒼老中顯得波瀾不驚。
她根本無需驚訝作態。
碧連舒找遍了全場,好像還沒有見到殷桃花。
各人見過之後,就是宴會。
碧連舒沒有吃東西,倒是喝了很多酒。每人敬上一杯酒,碧連舒都要呷上一小口,若然有人故意給阿夏敬酒,她都把酒擋去了。
碧連舒喝得醉熏熏的。
碧玉如畫的臉蛋帶著三份微紅,料峭胭脂香滿腮。
手臂環著阿夏的腰。
阿夏的腰都要折了。
阿夏被熏得一臉桃紅,都不好意思讓她胡鬧下去,把攸攸交給寶兒,自己將碧連舒拉回早先預備的房間。
碧連舒還在胡亂說話。
胡言亂語。
醉貓一隻。
阿夏沒好氣,只是替他的妻主的大人除去外衣,塞進被褥裡面。
熱毛巾貼上去。
碧連舒突然就安靜了。
阿夏拿著熱毛巾重新擰水,碧連舒卻握住他的手腕。
碧連舒的手冷。
喝了那麼多酒,她的手卻是冰冷的:「阿夏,不要忙。」
「阿舒,不要亂動,休息一下。你啊,明明不喜歡喝酒,還要喝那麼多?抿兩口大概也就盡心意了,誰叫你一口氣灌下去,那些人都以為你很能喝……」阿夏輕輕埋怨著,不是因為他勞累,而是怕她辛苦。碧連舒只有稍微感覺不舒服,他就緊張。阿夏見碧連舒的手鬆了下來,就端著盆子裝熱水。
阿夏還沒有走兩步,碧連舒就撲上來。
「嘩啦」地,盆子摔了。
阿夏有氣。
不過從後面的抱著的,被她依依不捨地摟著,阿夏就沒有力氣生氣。
碧連舒躺回床上。
又起來。
「阿夏,我肚子餓了。」
阿夏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
不過,碧連舒伸出手,阿夏是永遠都不會拒絕的:「你餓了?我……我看看外面還有什麼熱的飯菜可以墊肚子——」
「不用了。」
碧連舒擺擺手:「你包袱裡面不是還有一包肉乾嗎?拿出來。」
「四方和居」的恭喜送的。
男人喜歡吃的零嘴。
阿夏包好,打算自己吃。
碧連舒撕了一小塊,咬了一口,沒有嚥下去,已經皺著眉頭:「這個味道太甜了,吃兩口就想吐。真不明白,男人為啥喜歡吃這樣的東西……」
剩下的兩口就喂到阿夏的嘴巴裡面。
阿夏也不吃。
碧連舒眼睜睜看著他,紅顏精細,彷彿盯著一件寶。
阿夏心裡發慌:莫不是……
「我的臉上有什麼嗎?不舒服就躺下來,你煮茶給你醒酒……」阿夏總是覺得碧連舒有點異常。她的手指都是冷的,勻淨的臉頰卻出奇得染上薄薄的紅暈。阿夏伸手摸著她的額頭,燙手的:「發燒了!什麼時候發燒的?怎麼都不告訴我?」阿夏差點就要咬痛自己的舌頭,一直在她身邊,居然都不知道她發燒。
急得要死。
碧連舒身體很好,不曾見過她生病。
「沒有發燒,只是有點熱。」碧連舒說著就把腰帶都鬆開,鬆鬆穿著的袍子都要扯下來,剩下雪白的中衣。
「躺下,躺下!不許脫衣服!不能著涼,要穿上衣服!」阿夏拉扯著被子,把碧連舒團團裹了起來,「我去煮水,你等一下!」
熱開水可以解酒,也可以悶出一身汗。
如果明天還不退燒,就要找大夫。
碧連舒看著阿夏為她的事情忙碌得像一隻蝦子,她挨著床邊,側著臉,笑著:「阿夏,一直以來,我都對你不好……」
阿夏驀然停下了腳步。
「你嫁入碧落山莊,就沒有好過。被我打過,挨過板子,一直被冷落,我懷疑你的貞潔,我不認你肚子,甚至最後要離家出走;在四合院的時候,我放著你出去做事辛苦,半夜會起來幫我蓋被子,早上要給我煎藥,我覺得好玩就留個休書嚇唬你,你生攸攸的時候我都不在你身邊。還有……」碧連舒望著阿夏纖瘦的背,聲音都不敢太重,生怕他的瘦削的肩膀承受不住,「還有,阿夏……」
碧連舒突然停著。
琉璃色的目光清清淡淡。
靜悄悄。
阿夏背著碧連舒,他聽著她的話,一直以來的委屈突然都湧出眼眶。
偷偷抹乾淨眼淚,阿夏轉身回來,小臉上笑意盈盈:「別亂說話,發燒就躺好。」
碧連舒扣著他的五指,把手指貼著微燙的臉頰,定定地望著阿夏的眼睛,唇邊露出一句清晰:「阿夏,對不起……」
輕飄飄的一句話。
如同臘月飛絮。
雪白的飛絮飄入阿夏的心中,被暖和了,於是就濕透了。
碧連舒扯著苦澀的笑意,她知道會把阿夏弄哭的,那個傻子一定會哭的,但是……她伸出手指摸著他的臉頰,感覺到他的心臟的跳動,指尖掃過水泡泡的藍色眼睛,把眼淚撥開。
可是,阿夏掉眼淚的速度比她要快,碧連舒順勢把他的臉拉入懷裡。
摟入懷裡。
細細珍藏。
一生一世。
阿夏心裡頭軟成一塌糊塗,已經分不清是為何而流眼淚,一直以來的委屈被洗刷也讓他承受不住。
「別哭,我冷。」
阿夏嗚嗚了幾句,振作,拉開碧連舒:「噢噢哦,你還發燒,蓋上被子。」被子又把碧連舒裹了起來。
阿夏的全身都熱烘烘的。
矯情的碧連舒。
讓阿夏沉溺。
繼續沉溺就會莫名其妙做出些他會痛的事情。
阿夏頂著紅紅的兔子眼睛,兔子一樣忙出忙外。
碧連舒也安安靜靜的,乖乖喝瞭解酒熱茶,身體熱烘烘的,塞到厚重的被子裡面,不忘把阿夏的軟呼呼的手牽入裡面,放在胸口:「你為什麼不問我?」
阿夏一愣:「問你什麼?」
看到碧連舒的臉瞬變,阿夏便哆嗦一下:「好的,我立刻問,你好點了嗎?」
「你只想知道這個?」
「不是這個是什麼?」
阿夏無比單純,想不到是啥東西需要問的。
「問!」
「咕~~(╯﹏╰)b……」阿夏好無語。
碧連舒恐怕同阿夏的無知槓上了:「快點!」
心中有很多的謎團,每一個都是大大的疑問。
阿夏呼呼一口氣,小心翼翼地趴在床前,壓著碧連舒的長髮,黑亮曲捲的眼睫毛壓住閃動的目光:「阿舒有個問題。靈靈兒,同你是什麼關係?他是不是你親爹啊?」千三夫郎不是阿舒的生父,碧連莊主是阿舒的親娘,但是碧連舒從來不曾提過自己的生父……阿夏想要知道這個。
阿夏說不出的惶恐,差點就要咬了自己的舌頭。
大家都知道靈靈兒是碧連舒所殺的。
如果靈靈兒是碧連舒的爹,那麼不就是——弒父!
阿舒是怎麼樣的心情呢?
阿夏不敢確定。
但是,碧連舒霍然瞪大眼睛,抓住他的爪子突然用力,掐得阿夏立刻苦了臉。
「靈靈兒是女人!」
阿夏一驚。
難道碧連舒不是碧連莊主生的!?
阿夏想著就說出口:「她是你娘!?」(漫:阿夏,這同罵你家妻主大人「雜種」沒啥區別!)
碧連舒如果不是在被子裡面,恐怕已經把阿夏打了一屁股。
「不要把我同她拉到一起!我同她沒有關係!」
阿夏被吼得不敢說話。
點頭。
猛地點頭。
碧連舒原諒他的無知:「繼續問。」
還能問嗎?
「( ⊙o⊙)」阿夏皺巴巴地小臉,比苦瓜還要哭,感覺自己笨嘴笨腮的,怎麼每一句話都是惹阿舒生氣。阿夏故意打起精神,站起來,說:「我去弄點熱水,茶壺的水都冷了。發燒的人要多喝點熱開水,要好好休息……」
「你繼續問。」
「我不問了。」
「不問,我就不休息。」碧連舒鬧著脾氣,說著還真的要掀開被子。
阿夏連忙按住她:「我問,我問!」
「問吧。」
「喜歡攸攸嗎?」
「喜歡。」
「想要見攸攸嗎?」
「不想!」
「~~~~(>_<)~~~~ 」
阿夏有點不死心,湊到碧連舒的耳邊:「喜歡阿夏嗎?」
「……」
「喜歡嗎?」
「……」
阿夏側臉一看,碧連舒卻已經合上眼睛睡過去了。
輕輕的呼吸。
朦朦朧朧的。
阿夏嘆了一口氣,問不到結果,邊起來收拾東西,然後等一下去找寶兒,看看小攸攸。
碧連舒慢慢側了一下身子,半開著眼睛,並沒有睡著。碧連舒軟軟地趴著,可以看到阿夏在房間裡面沒頭沒腦地忙碌。
他把她的衣服擺放整齊,茶水杯子等等都擺在她順手的位置。
她曾經很長時間看著阿夏,注意他的一舉一動。
這個小男人平凡得讓人心一陣一陣的安靜。
有一段時間她只是想著玩玩就好、盡盡義務,不可能同這樣的男人過一輩子,起碼這個夫郎不是她自己選擇的,也不是她喜歡的那種類型。他的臉蛋很可愛,但是不夠絕色;他有點能幹,但是卻也喜歡嘮叨;他很迎合她,但是卻總覺得過於乖順;他一心一意為她,但是卻一直擔憂著失去她……喜歡阿夏嗎?
他自己難道不知道,他問得是如此無力啊?
她是不是應該告訴他呢?
阿夏乖順得讓她心痛。
他比攸攸要乖。
她今晚其實是想要告訴阿夏,關於她的親生父親。
阿夏的消瘦的背,很像她爹。
無限宮宮主靈靈兒確實不是她爹,但是她爹真的叫做靈靈兒。
靈靈兒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一女一男。
無限宮的雙聖。
她親爹就是其中的一個靈靈兒。
她懂事之後,她就會自己跑到碧落山莊後面的山坳。她的記憶深處,那裡有著一所簡陋的屋子,屋子前面用秋木葉籬笆圍著一塊空地,空地上有一顆巨大的花木。花木成蔭,樹下的輪椅,那張雪白盈美的臉帶著病態,只是露出笑容永遠都是滿足的。
手指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阿舒,練劍是不是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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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5 15:51:13
第38章 親生父親
纖幼的身體依靠著輪椅之上,膝蓋上的白色絲練都垂落地上,婉轉成為一朵白花。粉色衣服的纖柔男子伸出手,招呼著穿著淡黃色衣服的女孩:「阿舒,過來爹這裡。」
碧連舒很快就會跑過去,坐到他的腳邊。
靠著他的腳下。
他的腿腳不好,不能長站,所以整天都會坐在輪椅之上。
剛剛才滿十歲的碧連舒雖然頂著孩子的垂髫小辮子,不過她已經很懂事,揉揉爹的腿,一邊說:「爹,他生了個小男孩,很小很小的小男孩,眼睛還不能睜開……」
碧連舒口中的「他」就是娘的新夫,千三祗月。
千三祗月進門一年之後,生下一個男嬰。
碧連舒對這位新爹沒有好感。
她不喜歡。
粉衣男子垂下臉,烏黑的長絲掃過清顏臉頰,看不出喜憂:「你有沒有抱小弟弟?」
碧連舒想了一下。
當時她娘是叫了她,但是她沒有去。
只不過後來經過窗臺下,透過縫隙,看到剛出生的小孩子。
小得像隻貓咪。
皺巴巴的臉都是紅色的。
碧連舒搖搖腦袋:「他讓我抱,但是我不抱。」
粉衣男子怪嗔著:「為什麼不抱?小弟弟很可愛的。等到小弟弟會說話了,小弟弟會叫你姐姐。」
碧連舒大眼睛轉了一下,固執地扭著臉:「我才不要呢!那個小娃娃好像一隻脫了皮的貓兒……爹,我怕我的手弄痛他……我那天看到娘抱著小娃娃,小娃娃突然就大聲哭了。」
娘笨手笨腳的!
粉衣男子捂著嘴巴笑:「你娘還是那麼笨!當初你出生,你娘抱你,她手腳也不知道往哪裡擺,你也是哭泱泱的!」
說起來,無數的往事。
碧連舒咬了一下下唇,仰著臉,對著她爹,央求著說:「爹什麼時候回家?」即使希望不大,即使山莊的人已經叫那個男人為「夫主」,即使那個男人生下了一個小娃娃,碧連舒還是期望著爹能回去碧落山莊當名正言順的夫主。這裡的山坳很冷,晚上沒有人,她又不能天天陪著爹。
對著乖巧漂亮的女兒。
「阿舒,爹不想騙你,爹和娘已經分開了,爹和娘也不再相愛了,但是爹娘都會一直喜歡阿舒。」靈靈兒如此說。
若然不是記掛著弱冠的女兒,他也不會留在這裡。
「爹~~」
靈靈兒扶著女兒的精緻的小臉蛋,即使從這張酷似自己的臉蛋上也要找到那個熟悉的影子:「現在爹娘都各自有著喜歡的人。爹娘都會同各自喜歡的那人在一起,各自有新的生活,娘同千三祗月一起生活,爹也會同——那個人在一起……」
沐浴在陽光中的一線笑意。
淺淺拂過的一葉。
淺淡無痕。
蔓延的水光,倒影著一絲陽光下的陰暗。
碧連舒似懂非懂。
爹總是笑得很暖。
陽春水暖。
碧連舒喜歡留在她爹身邊,屋子雖然簡陋,沒有好看的好玩的,但是只有在這裡,才覺得自己是一個普通的十歲孩子。
她可以不用練功。
她可以臟兮兮地窩在地上。
她可以隨意打滾。
她餓的時候,可以吃到喜歡的飯菜。
爹很能幹,煮飯很好吃。
只有在十歲的那個時候,爹是純粹的溺愛她的親爹,而不是什麼無限宮的宮主。
娘娶了自己喜歡的人,是千三祗月。
爹喜歡的人呢?
是誰?
這裡除了爹,就什麼人都沒有?
喜歡,兩個人不是應該在一起嗎?
碧連舒留著那一塊孩子幼稚的心,似乎一點也抓不到人世間情愛將是如何複雜如何隱晦……只是當命運的某一天來臨,她以身心的痛來感受那種喜歡一個人卻不能不能得到回應的感覺到時候,她才明白那種依靠著感官的所謂愛到了盡頭的釋然和大度。只是關於當年親生父親說起「愛的人」的表情,將是她不管如何用力擦拭也是模糊一片。
碧連舒喜歡躺在她爹的膝蓋上。
每隔幾天她都來這裡,陪著她爹說話。
靈靈兒每次都會問起千三祗月的那個小娃娃。
為了可以告訴爹一些關於小弟弟的事情,為了可以看到爹的幸福溫和的表情,碧連舒就偷偷去看那個越長越漂亮的弟弟。
「他為什麼一直睡覺,我看了他半天,他都沒有張開眼睛……」
「他是不是以後一直都睡下去……」
「爹,他叫做奈奈,叫做奈奈,呵呵,名字還是我取的……」
「奈奈發燒,我看他很辛苦,一直在扯著嗓子哭,不知道要吃什麼他才好起來……」
「爹,奈奈沒事了!」
「奈奈他說話了,雖然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爹,是不是小孩子說話都是嗚嗚嗚這樣的——哎,不知道奈奈什麼時候會叫姐姐。千三夫郎說要教他才會叫的……」
靈靈兒柔柔地坐在輪椅上,看著阿舒眉飛色舞地把小弟弟的日常描述得活靈活現。阿舒對小弟弟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喜愛之情,靈靈兒脈脈的心中就陰暗了一片:自己離開的時間不遠了。
孩子的感情是潛移默化的,大人豈會不知?
碧連舒從開始的倔強不理會,到現在的慢慢融入那個全新的家庭。阿舒已經不再叫著「那個男人」,而是會順口地叫著「千三夫郎」。
碧連舒察覺他的呆滯:「爹是想要見奈奈嗎?」
靈靈兒:「可愛的孩子,爹都想見。」
碧連舒當做是正經事,於是把粉團墩墩的奈奈偷偷抱到他爹的面前。
奈奈還是個圓圓的糰子,走路顛仆顛仆的。
靈靈兒真的有點可笑不得,抱著奶香味十足的奈奈,責怪了碧連舒一頓:「弟弟還那麼小,你半路摔到了怎麼辦?」
「我會抱住他的。」
碧連舒掐著奈奈的臉。
奈奈長得可喜。
一雙滴溜溜的藍色眼睛清澈見底。
小嘴巴愛笑,大眼睛會笑。
那時候,碧連舒會想:如果奈奈是她的親弟弟就好了。
以後的日子,碧連舒偶然會把奈奈帶出來。
直到那一天,奈奈三歲了。
爹突然把奈奈和她趕到了屋子裡面,臉上說不出的蒼白和凝重:「同奈奈到屋子裡面等爹,不要出來,記住,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要出來!」
「啊……」碧連舒乖乖點頭。
爹出去,門外鎖。
碧連舒突然一陣寒顫,就緊緊抱著香噴噴的奈奈。
不過多時,外面傳來了一把女子的沉酣聲音:「你真的好找。」
有著掙扎碰撞的聲音,接著是她爹在說話:「你不要這樣,你是我的姐姐……」
最先的那個女子聲音:「呸,我從來都不是你的姐姐!你自問,有當我是你的姐姐嗎?如果你當我是你的姐姐,就回來我身邊……但是,你不敢,你不敢回來面對我!因為你害怕,你一直都在怕,你就沒有把我當做過姐姐!你把我當做什麼自己心知肚明!」
「姐姐,我……對不起。」
「對不起?這一聲『對不起』是不是已經太遲了?」
「我說對不起,不是因為以前的種種,而是現在,對不起我不回去無限宮的。」
「到現在,你還要傷我的心嗎?」
「姐姐……」
「你這輩子就沒有試過傷心?心會痛的……你看看,你看看,這裡,心真的會痛的……做了那麼多事,還不是你想要得到的嗎?我把這一切都給你,你回來好不好?」
「我很累了。」
「你有資格說累嗎?你這樣的人有資格想要安度餘生嗎?不要癡心妄想啦,你是你把剩餘的人生跪下地獄邊緣不停慚愧,也不能洗清你的罪孽!明白嗎,不可能的,同我回去吧!」
「不,不要!」
「呸!」
後面已經很混亂了。
碧連舒才驚覺這一切都是真的。
外面那些打鬥聲音,外面那些慘叫聲,外面……呼呼蕭然。
碧連舒第一次感覺到恐懼,拚命推著門,叫著:「爹,爹,放我出去!爹!快點開門,爹你怎麼啦?奈奈哭了,奈奈要哭了!!」
碧連舒摸著身上。
刀或者劍……碧連舒還沒有來得及找到將門劈開的刀,跟前的大門扉突然就碎成粉塵,震起來的碎屑激動著碧連舒的臉。
她連忙護著奈奈的腦袋。
奈奈被這樣的情景嚇得哇哇大哭。
「爹……」碧連舒仰起臉就看到倒在外面的爹。
鮮血如染。
撲到零落。
不知道是不是已經——碧連舒腦袋一空,她沒有出手,就感覺手中一空。
「奈奈!」
那一抹灰色的人影快得讓她抓不住。
奈奈的哭聲突然就大了起來,他扭著身子,正在灰衣的女人懷裡掙扎。籬笆跟前站著一個身材高挑的妖艷女子,灰衣昏暗,女子臉容如月,月白色的臉龐一側則有著盛大的蓮花狀妖紅色印痕。
碧連舒看清楚她,頓時無法行動。
碧連舒不想承認:那個妖色的女子酷似她爹。
那個臉帶著妖蓮圖案的女人,一手抓住奈奈的雙手,紅瞳的赤色對著奈奈的娃娃臉,突然笑著:「孩子叫你爹?原來你不願意回來我身邊,是同其他女人生了孩子?兩個孩子?你還能生孩子?孩子長得挺可愛的,長得可愛……」
那個怪異的女子直接把奈奈當做她爹的孩子。
奈奈在她手中,漸漸被收緊,哭不出聲音。
碧連舒一下子顧著奈奈,一下子又立刻撲到她爹身邊:「把奈奈還回來!難道你要傷害碧落山莊的小少爺?你是什麼人?」
顫抖的喉嚨彷彿失去了力氣。
那個女子仰天狂笑,頓時臉上的紅色蓮花有著異動:「原來是碧落山莊!我是什麼人都不知道,你還敢在我面前叫囂!」伸出的手掌,如同幻化的蓮花,次第層開。碧連舒還沒有看出清她的動作,有股濃重的氣就侵襲進她的腦海。碧連舒自以為劍術可以,但是對方使用的是內力,完全不是她一個十三歲的孩子所能承受的。
瞇著眼睛,眼淚擠出,頓時感覺臉上就是腥熱的鮮血。
然後一陣昏黑。
昏迷之前,碧連舒好像看到爹的身軀就擋在她的跟前。
將那個女子的一掌全部擋住了。
「爹!?」碧連舒伸出手。
爹的表情如此蒼白,蒼白得漸漸消失……她失去了意識,後來發生的一切都不記得。
碧連舒醒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月之後,全身酸痛,躺在碧落山莊雕花木床。
爹失蹤了。
奈奈也不見了。
碧落山莊愁雲慘淡地渡過最困難的三個月,三個月之後,奈奈被山腳的一戶農婦送回來。
奈奈昏迷著,足足病了半年,醒過來就不會說話。
他把事情都忘記了。
那幾個月,碧連舒身上的傷已經痊癒,但是心中的傷卻血淋淋,她一直都不肯走出房間。只有偶然良辰美景會告訴她的一些消息:「大小姐,奈奈少爺已經走下床了,聽說今早上還吃了一碗飯。大小姐要不要去看看奈奈少爺……以前奈奈少爺晚上都不敢睡覺,一熄燈就會怕,千三夫主都不能閉上眼睛,日夜看著。只有千三夫主這樣的人才挨得住……現在千三夫主都可以離開奈奈少爺了……大小姐?」
「我去看看奈奈。」碧連舒一臉蒼白,堅持自己走過去。
碧連舒走到窗戶下面,透過窗戶的底下,可以看到粉藍色帳子的床上的那個小小個的糰子。
以前的奈奈圓圓,像個糰子,現在的奈奈臉兒尖瘦。
變了樣子。
只有那雙深藍色的大眼睛瞇起來還是清澈見底。
他在扭著脾氣,不肯喝藥。
千三祗月就是旁邊。
碧連舒看到奈奈的衣服、袖子,那些開口的地方露出白色繃帶。
碧連舒彷彿有聽見一些聲音:「小少爺真可憐啊,聽說被人家抱回來的時候,全身上下都是淤青啊,大大小小的,沒有一塊好皮肉。」
「人傻了,哭都不會啊。」
「聽說造成那些淤青是,被壓著什麼東西下面。」
「阿彌陀佛,怎麼可以這樣對一個三歲大的小孩子啊。」
「無限宮有什麼是做不出來的……」
碧連舒耳朵嗡嗡的,不知道是真聲還是假音,只有這些東西。
「阿舒,不要站著外面,快點進來,奈奈還想要見你呢!」千三祗月不知道何時出現在窗戶上,對著她笑得暖和,回頭對裡面說,「奈奈,你看看,誰看你來了?是姐姐來……」
碧連舒雙腿挪了進去:「奈奈~~」
奈奈認得姐姐,就跑過去,拉著碧連舒的手,摸摸自己的臉蛋,笑得天真無邪。
但是奈奈已經不會說話了。
一點聲音也發不出。
千三祗月再次端過藥碗:「把藥喝了給姐姐看。」
奈奈苦啊苦啊的皺著小臉,躲到碧連舒後面。
千三祗月無奈:「不肯喝藥。」
千三祗月性子相當堅強,即使很疼愛奈奈,也從來不會縱容奈奈,但是這一次他居然也不勉強奈奈喝藥。
奈奈快快樂樂地拉著姐姐的手,指著外面,外面的樹下有個鞦韆。
碧連舒看看千三祗月。
千三祗月點頭。
碧連舒才抱起奈奈,轉身。
身後,是千三祗月輕柔的聲音:「阿舒,別怨他,他已經盡力了,否則奈奈……最重要的是奈奈已經健健康康回來我們的家。」
健健康康嗎?
碧連舒不認為。
她是怨恨嗎?
怎麼連她自己不知道?
碧連舒在這些日子經常回去爹的屋子,空蕩蕩的屋子,等到夜盡天明都等不到他回來。
直到她把等待看成是一種沒有盡頭的懺悔,她才忍不住踏入她娘的碧蓮灣。
靜靜站著。
等候如同千萬年的石像。
「他,還是回去了。」碧連螢沉默了半天,最後說出來的話讓碧連舒站不住腳:「他的事情到此為止,不要再等了,阿舒,他不會再回去的。」
「為什麼?」
「他已經死了。」
「什麼?」
「死了。」
「娘說什麼?」
碧連螢已經沒有耐性繼續討論那個問題:「阿舒,你今天收拾一下,明天跟你師父走。這些日子,你一直在床上,還沒有給你師父請安。師父聽說出事了,就趕過來。明天你跟著師父去仟城,同師姐妹一起好好聽話,在外面散散心。」
「我不去!」碧連舒捏著拳頭。
「快去給你師父請安。」
碧連螢的態度,不容置疑。
那天晚上,碧連舒就偷偷躲在奈奈的屋子睡覺。但是第二天,她也跟著師父離開了碧落山莊,留在仟城,輾轉就去了逍遙山。
之後的幾年,她都沒有回去碧落山莊。
逍遙山師姐妹兄弟很多,她直到成年,才回來碧落山莊。
碧連舒成為碧落山莊的少莊主。
碧連螢退休。
碧連舒才慢慢瞭解到江湖中真正的魔教無限宮所作所為,瞭解無限宮的宮主靈靈兒的喪心病狂,以及關於無限宮雙聖宮主的殘酷真相。
多年之後,接任碧落山莊的碧連舒終於可以不動神色,看著江湖記事無限宮的檔案本子。
她的爹已經離開了。
她終於明白。
她恍惚能明白娘的苦心。
那個臉蛋長得很清秀漂亮、笑容如同淺水、說話溫柔、喜歡奈奈、做飯很好吃,背影纖柔無力、乾乾淨淨坐在輪椅之上的男人,曾經存在過。
一直存在她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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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5 15:51:29
第39章 叛逆寶兒
距離碧連舒回歸無限宮,已經過了三個月,陽春也要進入盛夏。無限宮位於高山深谷中,季節無冬夏。無限宮的宮主和內眷都是安排住在中央樓塔側邊的小院落。小小的院落,架在湖面上,清幽明淨,水波蕩漾,阿夏的小日子過得無影飛快。無論貧富,阿夏都是天天如四合院,第一要伺候妻主大人,第二要照顧好小攸。
碧連舒每天都忙,早出晚歸,甚至徹夜未歸。
阿夏能聞到枕邊的香味,卻摸不到枕邊的溫暖。
寶寶同三個月之前相比,明顯就壯了許多,嫩白了許多,漂亮了許多……阿夏只要看著寶寶就樂趣無窮。
寶寶現在還沒有學會說話,但是叫聲已經很響亮。
沒有學會走路,兩條腿和兩隻小手爬起來,一定也不比阿夏慢。
阿夏喜歡安靜得抱著攸攸。
但是,攸攸性格好動,就不喜歡窩在爹的懷裡當個安靜的乖寶寶,只喜歡到處爬手腳亂動的,若要他安安靜靜坐著就會發脾氣。
人小小,脾氣卻不小。
阿夏經常被他氣到了。
寶寶惹怒了爹,就爬去娘的懷裡撒嬌……阿夏都恨死了:怎麼寶寶的性格就不像他?
碧連舒卻一味縱容:「看來我們家的攸攸的性格像我,喜歡舞刀弄槍。」
碧連舒縱容攸攸調皮,卻絕對不會縱容攸攸霸佔她的床。
攸攸放在房間裡面睡,寶兒床架子外面的床。
阿夏不能同攸攸睡。
碧連舒毫無道理。
碧連舒天天在樓上同那些護法、樓主大鬥法,忙得不可開交。有時候她答應著阿夏一起吃飯,阿夏做了一桌子美味佳餚,最後都白白浪費。三番五次如此,阿夏都生氣了,不管碧連舒在不在,就把青霓叫到一起吃飯。
青霓挑吃,只把阿夏的菜挑了。
阿夏把對他家妻主的氣撒到青霓身上。
青霓就會偷偷抱著不知道死活的寶寶,躲到一邊,別礙著阿夏的眼睛。
青霓每天傍晚都會看攸攸。
攸攸身上的毒,是她最關心的。
但是,在無限宮的日子,她找遍了無限宮白樓裡面的典籍和她娘留下來的藥物書,都找不到解除寶寶身上的毒性的方法。
那種毒很奇特,聞所未聞,也不見任何案例,即使是無限宮裡面,沒有幾個人知道的。
無限宮的元老級人物殷十二稍微提起過:「那種毒究竟是什麼,非宮主本人是無人可知的。我們都叫做歷代宮主的刻印。刻印出現在誰身,就是定為下一任的宮主。而那個命定的人就可以修煉『神祇三式』。非命之人修煉『神祇三式』只有死路一途。」
碧連舒也說:「那個是修煉『神祇三式』的藥引。」
難道要這個兩條腿都伸不直、只會爬、笑著小嘴巴、流著口水的娃娃修煉功夫嗎?
阿夏是樂觀的:「看,攸攸很快就會走啦!」
大家都覺得他的玩笑很冷。
青霓還是繼續各方試藥。
無限宮這裡較為安靜,除了碧連舒自己帶過來的良辰和寶兒,都沒有下人照顧日常。良辰跟著碧連舒,寶兒就是跟著阿夏帶孩子。好在阿夏天生就是辛苦命,喜歡親力親為、自食其力,甚至寶寶吃的米糊,阿夏都要親自來煮,親自來喂。
寶兒經常只能在一邊看著:「少夫主很熟手。但是,我聽大小姐說,少夫主也是大家公子出身……」大家公子應該就是什麼都不用做,什麼都不會做。
阿夏看著慢火:「嗯,以前住在四合院,我都是自己煮的。」
寶兒天性喜歡討好主子,也表現得對四合院的事很感興趣。
阿夏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聊以解悶。
沒有人責備阿夏多嘴,倒是有不相干的人有意見。
那個人居然是殷桃花。
殷桃花偶然會看望阿夏和寶寶,每次都是給阿夏捎來東西。
東西都是秦雲箏送的。
一會兒是淮陽的絲質品做成的孩子的口水帕,一會兒是化州鹿角老店寶寶洗澡用的一級香粉,一會兒又是南海出產寶寶喜歡的零吃……阿夏一直捉摸不透:「哥哥他人究竟在哪裡?」
殷桃花一雙濃色的美目流動著緩緩的暖意,總給人有種遙遠不可觸摸的感覺。她說:「雲箏就在山下。如果你要見他要出無限宮。」
阿夏非常想見哥哥,但是卻不敢走下無限宮。
出無限宮,等於要他的命。
阿夏知道,無限宮的人,每個月都會下山幾天購買生活必需品。他們走的路就是天塹,也正是碧連舒他們上山的路。
阿夏對那個「一線天」心有餘驚。
阿夏不敢下山,寶兒每個月都會下山,順便給阿夏買東西。
那天,阿夏正給寶兒寫購物清單,殷桃花就悠然進來了。
「少夫主,如果沒有其他吩咐的話,寶兒就下山去了。」寶兒慌慌張張就收拾東西,低著頭,退了出去。
殷桃花留意了。
阿夏請殷桃花坐下,倒茶,才問:「哥哥有什麼話?」
秦雲箏很嘮叨,阿夏很苦逼。
「無話。」
殷桃花從包裡面掏出一方絲絹。
絲絹裡面包著一封信。
阿夏看到信封上面那幾個熟悉的字,異常激動,立刻拆開:「阿夏,安好。聽大少爺說父子平安,爹甚為安慰。可惜爹不能親自去看好外孫。爹這一身的病痛拖累了你。從小到大,你都是那麼乖,好在上天對你也不薄,幸得好歸宿。不知不覺,阿夏也為人父,爹感老矣。還有,爹甚好,能吃,經常在外走動。日前,爹上山求得平安符,給爹的外孫,給你,給舒大小姐。照顧好孩子,照顧好自己,好好伺候舒大小姐,勿念云云。」
阿夏倒出信封裡面,果然有三道黃色的道符。這種折角分明的道符,是淮陽的山外門寺的平安符。每次只能求取一道,唯有親自行走方為誠心。山門的悠長石階有一千多級,他那個身體虛弱的爹怎麼能一步一步走上去呢?
而且還是走三次。
有沒有人陪著他去?
如果摔倒了怎麼辦?
阿夏看著就溫濕的眼淚盈眶。
阿夏拿出紙鎮筆墨,想著應該給爹寫一封平安信。他真的不孝啊,出嫁那麼久,不要說回家探望爹,甚至一封信都沒有寫過。帶著這樣的心情,千頭萬緒,不知道從何寫起。最後嘮嘮叨叨寫一些話,說說寶寶,說說自己,說說碧連舒,還吩咐爹要好好休息,好好吃藥云云。
阿夏把封好的信遞給殷桃花:「桃花,謝謝你。」
「不用謝我,要謝就謝你的哥哥。」
阿夏臉皮子就厚了:「哥哥是不用謝的。」
殷桃花把信收起來,突然艷色精緻的眸子閃過一絲懷疑,勾著阿夏桌子上的雪紙:「剛才那個男人,很面生,是哪裡來的?」
寶兒有意無意躲開殷桃花。
阿夏也不知道何故。
開始以為是男兒家怕生,不像阿夏。有著高高在上的妻主和可愛的孩子,阿夏是不忌諱見青霓和殷桃花這些女人。
「你怎麼一定就認識他呢?」阿夏側著臉,「他是寶兒,攸攸的保父。」
殷桃花確實不認識。
殷桃花也不是經常留在無限宮。
寶兒也不是無限宮塔樓的人。
兩人自然不認識。
「莫怪我多心。阿夏你要注意身邊的人,別太放心了。」殷桃花說不出那種什麼感覺,「雲箏就是經常埋怨你太容易相信人,偏偏——」
「偏偏不相信他,是嗎?」阿夏接過話。
秦雲箏一定是這樣說的。
殷桃花果然點頭。
殷桃花說完,不便久留,就告辭。
阿夏清澈的藍眸看著屋子外面的古老門扉刻痕,殷桃花的背影就從那裡消失的。錦衣素服、纖細出塵、遺世獨立的殷桃花,身為殷十二繼承人的殷桃花,怎麼說呢,正如他哥哥說的那樣,將自己保護在透明的屏障之內,與周圍格格不入。
但是,為何卻能同哥哥走到一起呢?
阿夏不是不知道的。
關於殷桃花。
關於寶兒。
碧連舒對寶兒的信任,讓阿夏嫉妒。
阿夏在第七次看到碧連舒同寶兒低聲說話,他的醋意就爆發了。
碧連舒從來都不會主動哄他。
只有到了晚上捲著被子躺在床上,那慾望滿足得不能再滿足,她才會摟著眼睛紅紅、全身水淋淋的阿夏,說著甜蜜蜜的話。碧連舒說,寶兒以前是她爹的心腹。寶兒一直隱藏在無限宮,為她爹做事,後來就為碧連舒做事。寶兒每個月都傳信給碧連舒,那時候碧連舒還是碧落山莊的少莊主。所以,去年大聯盟殲滅無限宮,碧連舒在無限機關城通行無阻,最後殺了靈靈兒,一切都因有著寶兒這一招暗棋。
寶兒背叛無限宮。
所以,碧連舒才安排寶兒守護在阿夏身邊。
阿夏便打消了醋意。
寶兒按照無限宮的規定,在規定的時間下山,到山下的市鎮買東西,大概要五天才能回來。阿夏少了寶兒在家,頓時冷清了許多。攸攸玩累了就乖乖睡午覺,阿夏挽著一件粉紫色的袍罩,趁著這個時候就出來院子外面走動一下。
無限宮不同四合院。
四合院熱熱鬧鬧的。
就算小修偶然出街不在家,巷子也有著曬太陽的老人家和玩耍的孩子。
這一片區域所有的人都稱之為無限宮,是錯誤的。其實,這裡是從湖劃出分界線的。走在湖裡面樓塔的人就是無限宮的人,在湖外面居住的人只是普通的族人。族人講著特殊的族語,而無限宮的人則是講通俗的語言。
暖春的湖水,透出淡淡的藍,倒映出藍天白雲。
阿夏站著橋邊。
扶著欄杆。
高聳的高塔,分佈在四周,只有中央的是最高七層,白牆紅瓦,是無限宮的中樞。
碧連舒就在上面。
阿夏攏了一下風吹的長髮,把髮絲勾到耳後,走了兩步,好像去找碧連舒不大好,但是腳步已經走到了白樓的門檻……有人說話的聲音,阿夏慌慌張張就退了出來。
臉都微微發燙。
他究竟是怎麼啦?
若然人家知道他這個樣子,一定會笑話碧連舒的。
好在裡面說話的人,並不是要出來:「吳姐姐,你知道嗎,蛇師回來了!」
「不是吧?就是那個神神怪怪的蛇師,人家說她能通鬼神,上天下地,沒有不知道的事情,可以比得上江湖中的鬼玲瓏?」
「是啊。」
「不是說她死了嗎?」
「那種人即使死了也會從地獄回來的。你想要知道什麼,就快點問她啦!」
「靈不靈?」
「呵呵,我還想問她哪裡可以等到天砸下來的大元寶。」
「天還沒有黑,你就醉了?」
「嘿,吳姐姐你不可以不相信。我告訴你,真的有這樣的一回事。我屋子前面那一家,以前不是很窮的嗎,後來不就發了!」
「是她家姑娘在外做事,發了。」
「發個屁!」
「難道你知道內幕?」
「呵呵,還別說,其他我不知道,這個我是知道的。有一段時間,我同她家的小兒子好上,她小兒子第一次還是我睡的。有一天正好在她兒子房間裡面廝混,不料人家回來了。我慌慌張張就躲到床底下,不注意就聽去了。她們是聽了蛇師的預言,在天塹外面等了一天一夜,等到了天上掉下來的金元寶!那是一個外面無法呆的喪家犬,本想投奔我們這裡,但是來到天塹就中了機關,死了。她們家往死人身上一搜,都是奇珍異寶,把這些財寶往山下一賣,這死人財就發了……」
「原來還有這樣的好事。」
「蛇師的話足信吧,還有啊——」
突然有人在裡面吆喝:「你們別嘀嘀咕咕,快要幫忙做點事!」
「是!」她們就不敢說話。
阿夏在一邊聽得心裡蠢蠢欲動,這裡居然有著能通天的人?不知道是真還是假,等著那兩位門衛大姐回來,阿夏就跑上前去搭訕:「兩位大姐,你們剛才說的那個人是在哪裡?」
白塔的門衛看到階梯下面是位年輕俊秀的男子。陌生的男子,粉紫色的衣服顯得身材苗條柔弱,溫和的日風勾著他黑亮的長髮掃過後背,他的背後是山巒雪白、湖光點點,宛若一幅的靜美的畫景。門衛頗為心情好:「你要找誰?」
門衛沒有聽清楚他的話。
阿夏不好意思地退後一步:「剛才兩位姐姐說的,那個能知道天上掉下大元寶的人。」
門衛想起來:「蛇師!」
「嗯,我想要找他。」阿夏點頭。
門衛有點疑惑:「你是哪裡人?怎麼不知道蛇師?」
蛇師是很出名的人物。
小孩子都認識她。
阿夏張開嘴巴,卻沒有說話。
如果說是碧連舒的小夫,人家必然會告訴他,但這樣做好像有點不好。
阿夏索性避開:「我最近才住在那邊。」
阿夏隨手指著一個方向。
「那邊?」門衛斜睨著,故意好笑,「哪一家?」
那個門衛本不過是無聊隨口問一聲,逗一下這個臉帶紅暈的柔弱男子。這裡的族人部落有十幾個,每個部落人也不少,進進出出的,不足而一。
能進入機關城的,是自己人。
「別欺負人家小夫的。」另一個門衛就推了一下她,說話了,「你要找蛇師是什麼事情?如果是要問蛇師關於發財致富的話,我勸你最好不要。貧富天注定,半點不勉強。蛇師那裡有個規矩,她把你想知道的事情告訴你,你必須用一些東西交換。」
阿夏搖頭:「我不是問她哪裡可以發財,我想先見一下她。」
好心的門衛指著遠處:「不遠,你看那邊,一顆大樹,與別家院子完全不同的,就是她的家,很好認。而且她家門口拴著一條大狗。」
阿夏認準了方向,謝過,回去。
他有一瞬間要去找那人的衝動,但是……若然把消息告訴阿舒或者青霓,是不是更加有效呢?
但是,那個人要代價的。
她會不會要挾阿舒的?
阿夏心裡頭七上八下的,完全靠著本能才走下浮橋。
白樓的兩個門衛靜靜看著那個心事重重的男子離開,兩人對望了一眼,其中一人對著隱藏在身後的陰暗格子,說:「這樣可以了嗎?」
陰暗處居然有著聲音:「可以了,他會去找蛇師的。」
她們的身後有人,一直看著。
那個門衛不安:「如果少宮主知道……」
身後的聲音:「你不說,我不說,大家都不說,碧連舒不會知道。而且,碧連舒哪裡有空理會你們,她大概會很忙很忙……」
回到屋子裡面,攸攸還在睡著酣覺。
輕輕的呼吸,手腳都是暖暖的。
阿夏摸著寶寶的透紅的小臉。
還有額頭的痕跡。
阿夏心裡一直在意聽回來的消息。
如果有人能知道如何治好攸攸的話,那麼碧連舒就不用那麼辛苦了。
阿夏鋪開毯子,蓋住攸攸的小肚子,阿夏躺在他的身邊,把軟軟的身體摟在懷裡,輕輕摸著寶寶的背。
攸攸的手腳蹭了兩下,就抓住爹的懷抱。
攸攸身子已經長長了。
嘟嘟可愛。
阿夏不想失去攸攸。
一點也不想。
日過黃昏,攸攸午覺睡醒,看著爹爹在身邊躺著,乖乖的,不叫也不哭,爬到爹爹的懷裡,窩著裡面,小手扒開爹爹衣服,咬著爹爹的皮膚。
小舌頭舔著阿夏的皮膚。
阿夏這才驚醒,拉開攸攸的小臉:「肚子餓了是不是?別學你娘那個壞東西,爹爹不好吃的……」阿夏寶寶說著,想著自己的話的另外一層含義,頓時臉透紅暈。
摸著肚子,都餓了。
阿夏親了可愛的寶貝一口:「攸攸,爹爹現在給你做飯,你怎麼辦?跟著爹爹做飯,在一邊乖乖的,還是躺在這裡,等著爹爹回來餵你?」
呀呀的攸攸不會說話,只是瞇著眼睛在笑。
平常有寶兒在,阿夏可以把攸攸交給寶兒,現在寶兒不在,阿夏只好把攸攸放在吊籃裡面,把搖鼓放在那隻小手裡,然後自己做飯去。
阿夏先給攸攸煮點米糊。
回來的時候,攸攸居然不在搖籃裡面。
「攸攸,攸攸!?」
阿夏嚇住了,這裡……立刻放在碗,找了吊籃下面,還有床上,床下,桌子下,椅子下,門邊,慌慌張張找了一圈,都不見攸攸。
「攸攸,出來,別嚇爹爹啊!」
阿夏慌得六神無主,正要往外面找。
「阿夏,攸攸在這裡。我剛才抱了出去……」碧連舒一手攔著阿夏的腰。
攸攸正睡在她的另外一隻手臂中。
阿夏舒了一口氣,無力癱倒在地上,頓時眼淚就出來了。
攸攸從碧連舒的手臂上下來,爬爬,到爹的身邊。
拉著爹爹的衣服,就放在嘴巴裡面。
阿夏把拿到東西就吃的小祖宗抱起來,瞪了他的妻主大人一眼:「你抱了攸攸出去,怎麼不告訴我一聲,嚇死我了!」
碧連舒的臉色不比阿夏好看:「我忘記了。」
「下次不許!」
「嗯。」
阿夏把攸攸放在圈圈椅上。
碧連舒攏著攸攸的腦門,摸了一下齊齊的可愛額發,掐了一下軟乎乎的小臉,才轉身走出去。
阿夏立刻拉住碧連舒:「你不陪我吃飯?」
碧連舒:「你吃飯,我還有事。」
阿夏咬著唇,問:「阿舒,我剛才發脾氣,你是不是生氣啦?」
碧連舒知道他想多了:「不是,你擔心攸攸是應該的。」
阿夏覺得不是:「你是不是瞞著我什麼?你的臉色為什麼那麼差?」阿夏對著碧連舒的臉看,她比平常更加蒼白。
碧連舒握著阿夏的手,捏了兩下,兩個字:「不是。」
「關於攸攸?」
「你想多了!」
「阿舒,你不會一聲不吭抱走攸攸,你知道我擔心的?」阿夏聲音都發抖了,「究竟是誰抱走了攸攸?」
碧連舒不說話。
琉璃色的眼眸平平若鏡。
掩藏著一切。
阿夏覺得自己的猜測沒有錯。
攸攸坐在椅子上,望著爹爹,望著娘,沒有人理他,他就「哇哇」地大哭起來。
阿夏不再問碧連舒,立刻抱起攸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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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5 15:52:39
第40章 別那麼壞
碧連舒為了不想讓阿夏擔心便什麼都不說,但是她越是不說,阿夏就越是擔心。為了不發生同樣的事,阿夏恨不得把攸攸掛在胸口,時時不離左右。
平常碧連舒不讓阿夏抱著攸攸睡覺,現在她也阻止不了。
阿夏嚴肅認真捍衛攸攸的樣子,讓碧連舒反而放鬆了許多。
「阿夏,攸攸要透氣,你別摟得那麼緊。」
「哦!」
「阿夏,攸攸要翻身。」
「嗯。」
「阿夏,你別扣住他的手,他不舒服。」
「……」
阿夏心裡悶得慌,摸著攸攸嫩滑的臉蛋,心裡頭沉甸甸的,卻一點也得不到體諒。阿夏委屈不得:「我是為攸攸好~~」
碧連舒推開阿夏,抱過半睡夢半弄醒的攸攸,放在床的裡頭:「我看著攸攸,你睡覺。」
阿夏是不敢睡覺的。
碧連舒明白他的心思。
阿夏本以為碧連舒會罵他,但是卻……正不知所措。
碧連舒:「攸攸是我們的,誰都搶不走。」
「阿舒,攸攸是我們的寶貝,誰都不能搶走他的……」阿夏從後面摟著碧連舒的腰,整個人都靠著她身上,聞著暖暖的香味,就是平靜的依賴。碧連舒握著他的手,放在暖和的腰身。阿夏才躺下:「你累了,你要睡覺。我也睡覺,攸攸睡在裡面安全。」
碧連舒見他不鬧了,才好好睡覺。
阿夏躺著,卻怎麼都睡不著。
他想著很多事情。
從秦家出嫁,到碧落山莊新婚,到四合院的小日子,人生所擁有的東西都來之不易,他彷彿比其他人都花上幾倍的經歷。
他不敢再奢望老天爺會賜予他其他東西,他就只希望他現在所擁抱的人都安好,人生就足夠了。
阿夏就這樣胡思亂想,天亮了才瞇上眼睛。
碧連舒白天要在白塔裡面處理無限宮的事務,阿夏給攸攸穿戴整齊,就帶上寶寶,找到了蛇師的屋子。屋子的青竹籬笆圍著一圈,籬笆上開著紫色的牽牛花,而院子裡面有一棵大樹,枝葉繁茂,花朵成蕾,吐出一點點粉紅,朵朵向上。
屋簷下窩著一條狗,在曬太陽。
烏黑的大狗看到陌生人,支著黃蠟的獠牙吠了幾聲,一條腿殘廢走過去,繞著阿夏走了一圈,然後嗚嗚地回到原來的地方,繼續曬太陽。
普普通通的人家,並不如那兩個門衛所說的那麼恐怖。
阿夏抱著攸攸,走過籬笆,最顯眼的地方豎著一塊木頭牌子。
牌上寫著:求問的右邊,串門的外邊。
看來這個人不是和善的。
阿夏往右邊走。
聽到外面的狗吠聲,從屋門裡出來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
男孩瘦瘦的,一雙手拖著一個大水桶出來,低著頭,往前拽,走到籬笆旁邊,看了一下牽牛花,拿起水瓢,慢慢澆水。
阿夏站著。
男孩眼睛大大的,雙眼皮深深的,斯斯文文,阿夏卻看著怎麼都覺得有點熟悉,不知道在哪裡見過,但是卻又想不起來。
不過,阿夏很快打消念頭。
無限宮的人,他認為自己不曾見過。
那個男孩驀然抬頭,看到陌生人,驚慌之色布上深深的眸子,但是一下子又露出一絲一絲的愉悅。他雙手在衣襠上面擦了一下,對著阿夏揮揮手,聲音細細的,好像特意壓低著:「你怎麼來這裡?你也是住在這裡的嗎……」
阿夏正找不到人:「我找蛇師。」
那個男孩的臉色突然就變了:「找蛇師?!」
屋子裡面的人大概聽到外面的狗吠和爭吵,發出沉重的咳嗽聲,抑制著咳嗽,聲音也沉緩:「小唯,是不是有人在外面?」
「娘,不是!不是!」那個孩子慌手慌腳把阿夏推出去。
阿夏不明白這個孩子是為何這樣,順著孩子的力氣,退後兩步,企圖解釋:「不是的,我沒有惡意,我找蛇師——」
「不在!」
「裡面那個是誰?」
「不知道!」
「你!」阿夏氣到了。
阿夏鼓足氣,大聲問著:「屋子裡面是不是蛇師?我有事請求見!」
那個男孩嘟著嘴,不知道為何比阿夏還要生氣。
屋子裡面的人果然應了。
「小唯,把人帶進進來!」
「你,你,你,我不理你了!」小男孩看著阿夏,又看看屋子那邊,沒有辦法,才把阿夏領進去。
屋子裡面是一廳,窗戶明亮,桌子是一張三角的,形狀有點奇怪。
屋子裡面家常物品的擺放,也有點奇怪。
小男孩進了屋子就很安靜,悄悄走到房間裡面,沒多久裡面出來就出來一個蒙著面紗的女人。女人出來就是晃眼的白色,她身穿著白衣,最重要的是她的長髮全白,雪一樣,鋪蓋到地面上,她露出來的雙手,皮膚都是紅腫的,彷彿曾經被滾油燙傷。女人渾濁的眼睛掃過阿夏一眼,森森的目光,彷彿看到的不是人,而是魂。
她偶然發出的咳嗽,顯示在渾濁的目中中有著一絲紅。
蛇師問:「你找我何事?」
她伸出手。
阿夏坐下:「我聽說你無所不知。」
蛇師:「沒有人無所不知,我也不例外。她們說我無所不知,是因為我恰恰知道她們所不知道的事情。」
阿夏點頭。
看來這個蛇師不簡單。
阿夏把攸攸的身子轉過來,背著坐在大腿上,直接對蛇師說:「這個是我的孩子。他出生就有病,我想知道什麼方法可以治好。」
阿夏說著,就把攸攸的連衣小帽子拿下來。
露出攸攸的額頭。
以及額頭上的痕跡。
那個女人虛無混沌的眼神突然一凝聚,連忙伸出恐怖的手:「把孩子給我看看!」
攸攸的痕跡,引起了她的興趣。
阿夏抱著攸攸,放在桌子上。
「攸攸,看著,看著這位嬸嬸。」阿夏哄著攸攸。
攸攸平常見陌生人也是不怕的,但是面對蛇師這種蒙面的,他小臉就皺了起來,嗚嗚的大眼睛看著爹爹,兩隻小手死命拽著爹爹的衣服,要往爹爹懷裡躲。
阿夏心頭一痛,拉著攸攸的小手,讓他看蛇師那邊:「攸攸,看看,看看,那裡有好看的哦,攸攸,乖乖,不要怕!」
攸攸還是不肯。
阿夏拿出搖鼓,搖了兩下,咚咚咚的。
攸攸很喜歡這個爹爹送的禮物,要搶搖鼓。
阿夏把搖鼓給孩子玩。
攸攸玩著搖鼓,就沒有在意其他。
蛇師瞇著眼,看著攸攸的額頭。
阿夏心都扯到了半空。
蛇師突然說:「神刻!」
阿夏是第一次聽。
蛇師突然冷冽地笑了一聲。
她雙手籠到了袖子裡面,沉暮的聲音:「神刻,是無限宮的宮主開始練『神祇三式』用的藥引。『神祇三式』為天底下最霸道最惡毒的功夫,修煉過程極其艱辛,有蝕骨穿心之痛,所以修煉者必須身上種毒,來抵住那種痛楚。就是說,修煉『神祇三式』的人會把它當做救命藥,而不修煉的人,就是劇毒。它會慢慢侵蝕心腦,最後完全控制人的行為,變成一個沒有自由意識的活死人。不過,據我所知,神刻,應該不會出現在孩子身上……」蛇師滔滔不絕,完全不顧阿夏臉色有多麼的可憐,「除非,你生他的時候,你身上就種毒了。」
阿夏咬紅了薄唇。
摟緊了小攸攸。
不是他,是碧連舒。
碧連舒修煉「神祇三式」。
「那麼我的孩子?怎麼辦?」阿夏最關心就是這個。
蛇師閉上閃著寒光的眼睛,睜開就重現那種暗淡的渾濁:「我知道消除神刻的方法。」
「……」阿夏心底就叫了一句阿彌陀佛。
「你能找我,應該知道我的規矩。」
阿夏點頭:「你要交換,用你想要的東西。」
「沒錯。」
「你要我用什麼東西交換?」阿夏心裡沒底,一點底氣也沒有。若然是金錢的話,阿夏可以辦到。但是,如果蛇師要他的命怎麼辦?如果蛇師要他殺了碧連舒怎麼辦?如果蛇師要他送一頂綠帽子給碧連舒怎麼辦?如果蛇師想要搶走他的小寶貝攸攸怎麼辦?阿夏哪一樣都不能捨!
蛇師一字一句說:「我要你。」
果然,阿夏風中凌亂了。
「我——」
阿夏苦命地摟緊攸攸。
小攸突然不能呼吸,還不知道爹突然是怎麼啦?
小臉孔貼著爹的胸口,黑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往上張望……阿夏徹底絕望……這年輕男子的表情變化太過豐富了,蛇師即使瞎了也看穿他的心思:「你別胡思亂想的,我不是外面的登徒子,想要一夜風流。那些東西,就算你白送給我,我也不要。我只要你的臉皮,你的模樣。」蛇師的手指劃過蒙面紗布的邊緣。
蝕骨的聲音。
原來只是要他的臉皮……阿夏比苦瓜還要苦的小臉立刻白了起來:「要我的——臉皮!!」
聽完蛇師的話,阿夏強作鎮定。
他從蛇師家裡出來的時候,還是兩腳浮沉,很是狼狽。
蛇師要他這一張漂亮的臉皮。
開始阿夏以為蛇師是開玩笑,每人一張臉皮,爹娘親生,蛇師要自己的臉皮何用呢?
蛇師就在阿夏的跟前,揭開了自己的面紗。
面紗之下是一張摧毀嚴重的臉。
疙疙瘩瘩。
燒得面目全非。
阿夏趕緊就把攸攸籠到懷裡。
蛇師那張恐怖的臉、橫七豎八的肌裡,一跳一跳抽動著,都分不出是笑還是哭。蛇師要阿夏的臉皮,就是把他的整個臉皮都完整割下來。蛇師要的是人皮面具,阿夏的人皮面具。阿夏若然喜歡可以用其他人的臉皮,又或者不用臉皮。蛇師可以保證阿夏不受一點損傷,只要半年的時間,傷口就可以癒合,十年八年後樣貌也可以恢復八九分。
阿夏聽得心驚膽顫。
最終,阿夏沒有答應。
阿夏回去了。
一路上,小攸攸抓著爹爹的頭髮,時不時用額頭蹭一下爹爹的臉,小嘴巴裡面呀呀地叫著聲音。
他還小。
不知道爹爹為什麼一副難受的表情。
阿夏心痛得無可復加。
淺顯的眼珠子就掉了下來。
小攸攸摸著爹爹的眼淚。
喜歡玩水的小手沾著,都往小粉舌裡面送。
阿夏說不出的好笑,彷彿那一點不能化解的煩惱都被這個可愛的寶寶給弄沒了。阿夏撈著他粉粉的小手,把手指的水抹乾淨,瞪了他一眼:「饞嘴貓兒,抓住啥都想吃!是不是肚子餓了?餓的話,叫一聲爹,爹給你吃的!」
見爹爹笑了,小攸攸大眼睛瞪大得水亮水亮的,哇哇胡亂叫著,就是叫不出成音。
攸攸越大越漂亮,長大應該會比較像碧連舒。
阿夏一直認為孩子像碧連舒好。
漂亮。
阿夏把攸攸放入吊籃裡面,讓他一個人玩搖鼓。
阿夏走到門邊卻發愣。
日照門檻,阿夏都不知道。
青霓過來的時候,就看到阿夏雙眼發直、眼睛紅彤彤的。
青霓不客氣地跨進屋子裡面,勾唇一笑:「阿夏,幹嘛眼睛那麼紅?是不是大白天的,碧連舒那個色胚還拉著你做那種事?」
阿夏沒明白過來:「哪種事?」
轉而看著青霓那張帶艷的俏臉,阿夏恍然明白過來。
轉臉不理青霓。
不管是現在做女人還是四合院假裝男人,青霓那懶散貓兒性就沒有改變,都喜歡說一些故意讓人誤會的話。
攸攸大大的眼珠子見到青霓,立刻揮動著小手,正要爬出吊籃。
阿夏不理他。
攸攸每次見到青霓,比見到自己親爹還要開心。
青霓撲過去就抱著可愛的寶寶,親了一下粉嫩的小臉蛋:「小攸,是不是想念我啦?一天不見就那麼想念我嗎?那麼以後,我不在你怎麼辦啊?」
「你不在?」阿夏奇了,「你要去哪裡?」
阿夏太認真了。
青霓不好意思地抓抓頭:「總有一天我會離開的。」
「你離開?」
阿夏還是往那方面想。
青霓都不想解釋了,把攸攸放在腿上,打著鞦韆。
攸攸趴著她腿上。
笑得尖叫。
嫩嫩的喉嚨。
笑得快要岔氣了。
阿夏沒眼看,攸攸今晚肯定興奮地睡不著。
青霓蕩了兩下,就把攸攸圓滾滾地撈上來抱著:「小攸啊,怎麼你又重了!平常沒見你多吃啊。以後可別像你爹小時候那樣,是一個胖墩!否則以後你的妻主大人,就好像我一樣,就抱不起你啦!」青霓故意說著,眼睛卻看向阿夏。
阿夏默默收拾著床鋪,不理她。
攸攸長大了不少。
青霓抱起來也沉。
攸攸比小修的兩個孩子都小,攸攸能長得那麼大,不知道小修的孩子是不是也長大了。
阿夏看了青霓一眼,沒好氣。
「你怎麼今天不忙嗎?」
「我出來透透氣。」
「怎麼啦?」
阿夏見青霓是若有所指。
「樓上面正在掐架啊,阿舒一個人能頂十個,我就下來透透氣。」青霓輕輕揉著攸攸那軟軟的小包臉蛋,越摸越舒服,「無限宮在前一些時間挑了大聯盟中的幾個幫派。阿舒接手了無限宮,就不讓無限宮繼續挑戰火。但是,大聯盟那邊是不善作罷休,她們已經各方聯繫再一次上來無限宮。殷十二她們早就在大聯盟內部安插了線眼。根據那些線人匯報,大聯盟那邊出現一位高人,那高人居然帶著無限機關城天塹的地圖。大聯盟有著那個王牌高人,她們以為這一次必然能覆滅無限宮。無限宮最近已經關閉了天塹,而留在外面的人都不能進來。」
阿夏從來不嘮叨碧連舒外面的事。
碧連舒也從來不說。
阿夏只是覺得她最近很燥。
阿夏想了一下:「那麼寶兒也不能回來?」寶兒還在山下買東西。
「是的。」
「她們故意把寶兒留在外面?」
「不知道故意還是巧合。」青霓說,「總之,阿夏,沒有寶兒在身邊,你同攸攸都要小心。所以,阿舒想要我跟著你們。」
「你守著這裡,阿舒怎麼辦?」阿夏急了,他擔心的是碧連舒。
「……」
「青霓,我求你,快點回去。」
阿夏懇求。
碧連舒叫她下來的時候,青霓還曾猶豫。殷十二在「懷疑」大聯盟的「高人」就是碧連舒,而且矛頭直接就指過來。碧連舒再能打,也只是一個人。若然無限宮的人要叛變,她是絕對面臨一個局面:困獸鬥。青霓知道碧連舒深陷危險,需要信任的人在身邊,但是如果阿夏和攸攸這邊出差錯,基本上一切都完了。
天塹關了,寶兒不能回來,阿夏也不能出去。
青霓看著攸攸,一陣子,笑得沒心沒肺的,只抱著可愛的攸攸出門:「小攸,我們出門口玩,出去玩……」
阿夏氣死了。
阿夏驚驚嚇嚇地過了一天。
盼到碧連舒回來,阿夏的魂才回來。
碧連舒全身下來,玉白的臉容說不出的疲憊和憔悴,她用力地摟著阿夏的腰,對青霓說:「你們都要下山。」
「那你呢?」阿夏清藍色的眼眸點著晶瑩的淚光……
碧連舒捧著阿夏的臉揉了兩下:「你們先走。」「那你呢?」
阿夏抓住她的手,認真,嚴肅,看著她:「我們同你在一起。說好的,你也答應的。不要背棄諾言!」
碧連舒笑容中透出一陣寒意:「我們是在一起,在以後的日子,而不是現在。我們為何要上無限宮?我連我娘得罪了,我把整個武林都得罪了,如果做了那麼多事,都不能治好攸攸,我不正是白白砸塌了自己的名聲?」她碧連舒從來都不是不求回報的人。
阿夏無話可說,就想哭。
碧連舒放開阿夏的柔軟的身子,轉身,不看他。
若然看著他,心會軟。
不是。
他是她心裡頭最軟的一塊。
碧連舒把這一塊埋得很深,深到沒有人可以看出來。
阿夏呆呆看著。
碧連舒坐到青霓的跟前,摸著攸攸的小臉,逗著寶寶。
攸攸伸著小手,呀呀地,抬著大眼睛,要娘抱。
碧連舒只是牽著他的小手,也不抱他,繼續同青霓商量:「青霓,幫我把攸攸送下山。你也要下山,按照原定的路線走。我把其他都安排好了,我就去找你們。」碧連舒不管阿夏肯不肯,只要把攸攸帶下山,那麼阿夏自然也會跟著下去。
若然當初把阿夏放在這裡是為了,讓無限宮的人可以相信,她這位宮主全心投入無限宮。她可以自由在無限宮內部行走做事,讓青霓尋找方法治好攸攸的毒。殷十二如果是把碧連舒當做宮主,也一定會保護阿夏。
但是現在,情況有變。
青霓贊同把小夫弱子撤回山下:「阿舒,我護著阿夏下山,你把良辰留下。」
碧連舒搖頭:「良辰不能留。」
青霓:「良辰不留,你身邊無人,她們會懷疑。」
碧連舒淺淺一笑,笑得胸有成竹。
青霓:「難道現在我同你想著是一樣的事情?」
阿夏嚴重被人家無視。
阿夏搬了個凳子,悶到一邊去,都不明白她們在說什麼。
碧連舒點頭。
青霓顰著眉心,不確定:「你想要找人裝成大家的樣子,也要人懂得易容才行。殷桃花是殷十二的關門弟子。」
碧連舒:「殷桃花是殷十二的入室弟子,殷十二相當倚重她。不過,殷桃花難道真的就對殷十二言聽計從嗎?難道她就沒有自己的野心?我這樣一出走,自然無限宮宮主的名號也毀了。無限宮沒有宮主,就是護法最大。我無疑是把無限宮拱手讓給殷十二。站在殷桃花的立場,長遠看問題,她也會答應的。別忘了,殷十二老病多痛,一旦身死,那麼無限宮就是殷桃花的囊中之物。」
碧連舒的表情很冷。
青霓也相信。
碧連舒瞄了阿夏一眼:「殷桃花最重要的人不是殷十二,而是那個人。」
這一句話,阿夏聽明白了:「我哥哥嗎?」
碧連舒點頭:「沒錯。」
阿夏眼睛都瞪大了,彷彿不敢相信:「你們不是要對我哥哥做什麼吧?不可以,不可以!」扯著碧連舒的手臂。
碧連舒溫柔地握著他的手,但是臉上卻沒有一份退讓:「寶兒在山下找到秦雲箏。」
阿夏愣了:「寶兒下山不是買東西?」
「買東西是順便。」
「你,你……」阿夏很無語。
他看看碧連舒,看看青霓。
眼眶開始濕潤。
碧連舒究竟瞞著他多少東西?
難道他就是那麼笨,所有人都要把事情瞞著他嗎?
阿夏總之就是不答應:「不要把我哥哥牽扯進去!不要啊,我哥哥,他又不是做錯了什麼!你們……別那麼壞!」
碧連舒用力拉住他的手,扯過來:「我們沒有對雲箏怎麼樣?他吃好住好的。大家都認識雲箏的。如果他知道我們現在有麻煩,一定也會義不容辭幫我們。他是在幫攸攸的。我可以保證,寶兒絕不會讓秦雲箏陷於危險。」
阿夏用力甩著腦袋。
他雖然不是很明白,但是他知道那是危險。
正如人家拿他威脅碧連舒,現在是碧連舒拿著哥哥威脅殷桃花。
這樣的做事方式,阿夏不能同意。
「不可以!」
「阿夏!」
「別動我哥哥!」
「……」
碧連舒抱過攸攸,把滾滾圓的可愛小攸攸丟給阿夏,算是堵住阿夏的脾氣。誰讓阿夏對攸攸沒有脾氣。
碧連舒說:「今晚走。」
青霓站起來:「我回去準備。」
碧連舒做事素來謹慎小心,若然不是今晚走,碧連舒也不會現在提出。
阿夏明顯震了一下,今晚走?
阿夏彷彿已經接受了:「這個屋子,這個東西,能收拾完嗎?」
「不收拾了,什麼都不要帶,都要保留在這裡。」
「……」
「哎,可以收拾兩件不起眼的。」
「嗯,天塹不是關了嗎?」
青霓伸伸懶腰,想起未來的路,彷彿有點興致:「當年,有一個人要離開無限宮,她就不是從天塹出去的,後來就全身而退了。」
「誰?」
「無限宮的兩大護法之一,我娘。」青霓淡淡一笑,落寞顯得更加真實,「當初無限宮內亂,我娘心也淡了,要離開無限宮,靈靈兒是打開著天塹讓我娘走的。靈靈兒不是有仇不報的人,所以,我娘生怕天塹有埋伏,並沒有走天塹。她從另外一條道上走出了無限宮。我娘站在瑤昆山之外,靈靈兒才發現。正是因為這樣,人家還以為靈靈兒是好心腸,所以,後來我爹娘的死,彷彿也與他無關。」
那時候,無限宮的靈靈兒,正是碧連舒的爹。
青霓這樣子說。
碧連舒卻沒有表示異議。
靈靈兒不是好人,這是不爭的事實。
但,靈靈兒是靈靈兒。
她爹最終也是她爹……碧連舒說走,那麼必然是要走的。
那天夜裡,碧連舒拿出白樓接收到的消息,連夜召集開會,與殷十二、無限宮的各大堂主,商量如何抵抗大聯盟的攻擊。
碧連舒忙著調虎離山,月色稍沉,星光黯淡,青霓抱著睡香的攸攸,阿夏跟著她,良辰殿後,走下了離開無限宮的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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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5 15:52:45
第41章 我的孩子
阿夏跟著青霓,往不知道何方走過去。暗道裡面什麼都看不見,也不知道青霓是如何辨路的。阿夏只是挽著青霓的手臂,緊緊拽著。
青霓突然幽幽嘆了一口氣:「阿夏,你要自己走路。我抱著攸攸,手臂很累。」
阿夏才知道自己抓得太緊了:「啊,對不起。」
阿夏嗚嗚苦著臉。
不知道走了多遠,不知道黑暗有多長,不知道休息了多少輪,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不知道還要走到什麼時候……從緊張走到麻木,從麻木走到虛無,阿夏的雙腳彷彿越來越沉重,慢慢地,又依賴地拖到青霓的身上。眼睛看了太久的黑暗,突然看到日光的時候居然一陣刺痛。
阿夏感覺眼淚都不自覺出來了。
那是一片雪山。
無風,就是白茫茫的一片。
現在是春夏之季,白色的是山中常年積聚的冰雪,腳踩在上面滑溜溜的。
阿夏深呼吸了一口氣。
冷汗入肺。
一陣刺痛。
接著就是青霓的鄙視目光:「不要深呼吸,這樣會死。」
阿夏立刻摀住嘴巴。
青霓的鬱悶更加深:「你不呼吸也會死。」
阿夏很無辜。
青霓把攸攸遞給阿夏,然後拿出身上的一鐵鑭,對著壁上之下的雪堆挑挖,沒挖多深就露出一角油紙布。青霓把布拉出來,翻開,居然是應冷的厚披風:「當初我們就預料到會走這一條路,所以早準備御寒的東西埋下了。居然這一天那麼快到了。」青霓把披風給良辰,把衣服給阿夏。
她又拿出小襖子,先把攸攸裹得像個雪團。
阿夏感覺暖了很多。
突然一棵晶瑩的雪松上落下一條黑色的影子。
黑衣人在冰滑的雪上滑動兩步。
阿夏看清楚來人:「寶兒!」
寶兒露出一點笑容:「少夫主!」
阿夏:「寶兒,你沒事就好。」
寶兒不言而喻,立刻替阿夏綁好披風的帶子:「穿上,別凍壞了。我們還有半天才能下山。」
突然想起來碧連舒同青霓說的話,阿夏問:「寶兒,我哥哥呢?」
寶兒愣了一下,繼而笑了一笑:「沒事。」
阿夏想要說什麼,但是於事無補。
寶兒有點抱歉:「少夫主放心,秦大少爺很好。我說,你要他在那裡等,他就不懷疑了。少夫主,只要是小姐的命令,寶兒都要聽。」寶兒的意思就是不會告訴阿夏關於秦雲箏的情況。
阿夏心裡苦酸著。
即使如此,阿夏那顆賢惠的心還是向著碧連舒的,轉而拉著青霓:「青霓,這裡有寶兒,我們可以下山。你回去幫我看著阿舒,好不好?」
阿夏哀求著。
楚楚動人的。
可惜,青霓沒有那份憐憫的心,而且很無賴地一笑:「放心,阿舒不會出軌的。」
把阿夏的話曲解了。
大家聽著都在偷笑。
阿夏的小臉騰一下就紅了:「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我是擔心她!」
青霓聳聳肩:「她對你很專一,我保證。」
阿夏氣死了,都不想同青霓這個流氓說話了。
以前住在四合院的時候,阿夏還不覺得青霓那麼可惡,現在可是那女人可是越來越可惡。大概沒有小修同她磨牙,她倒是惹起阿夏來了。
阿夏抱過攸攸,拖著兩條腿,往下走。
茫茫的冰凌。
望下去,看不到盡頭。
懷抱裡面的小攸攸就好像一白色的雪團。
攸攸不知道什麼時候醒過來,兩個小手掙扎著要伸出來。
阿夏壓住他的小手,怪嗔著:「冷啊,不要亂動。」
攸攸扁扁小嘴,鼓著臉,硬要讓小手爬出來。
阿夏心情不好,臉色也不好。
寶兒看出端倪,體貼地問阿夏:「要不,我抱著少爺?」
阿夏搖頭。
寶兒就在身邊攙扶著阿夏,順著雪路一步一步往下。
突然在靜謐的雪山中,驚起了一片巨大的飛鳥,只見是無限宮那個方向傳來的轟轟聲音,彷彿……萬馬奔騰。
嘩啦啦的海濤。
阿夏不知道發生何事,往回看。
是碧連舒出事了嗎……
青霓也留意著詫異變化,望著那邊。青霓甚為驚訝,按照現在的情況,不應該有這樣的聲音。這種聲音,她是知道的——炸藥。去年大聯盟攻打無限宮,就是用炸藥為主攻,後來絡盟主怕炸藥威力太大,連自己人都埋在山上,就停止了。難道這一次大聯盟的人打算與無限宮同歸於盡嗎?
青霓來不及細想,頭頂就想起一片奇怪的聲音,從遠而近,呼嘯一片。
沉沉的聲響從地下蔓延過來。
整座山都在震撼著。
青霓抬眼,往上看,一片白茫茫彷彿翻滾的浪花,往地下衝過來。
是雪崩!
爆炸讓山雪崩塌下來!
「快,跑,過去那邊!」青霓搜索到不遠處有這一處凸起的石尖,或者就是避過這一次雪崩的唯一活路。
良辰和寶兒都聽從青霓的話,發現了那塊地方,而且他們都懂武功,一直往青霓所知的方向跑回去,唯獨阿夏……阿夏是個很遲鈍的包袱。
而且阿夏懷裡還抱著可愛的攸攸。
阿夏還不知道發生何事。
抬頭看到山頂天空都是一片白色,原本清藍的天空都被遮蓋了。
「跑!」青霓氣急氣壞,拉過傻呆呆的阿夏。
一手握著阿夏的肩膀,一手環著阿夏的腰。
青霓看到雪崩就要覆蓋過頭頂。
他們還差三步路。
眼看著最危險的時候,青霓狠狠得賭了一把:她奮力出掌,拍到阿夏的腰上,就要把阿夏送過去。
來不及確定阿夏是否安全,滾雪已經鋪蓋過青霓的頭頂。
眼前一片都是黑色。
沉重地壓著全身。
青霓盡力用真氣護住自己。
恐怕這一次……青霓惶惶然,覺得自己不應該那麼快就死,而且,還有人等著她回去的……
不過,青霓的運氣很好。這一次的雪崩只是很小規模的,雖然來勢兇猛,但是很快就過去了。青霓還能感覺到臉上的冷刺,背上的積壓雪堆彷彿就停止了下來,她稍微動了一下腰,背後輕了許多,用盡全力挖開雪,就呼吸了一口活著的空氣。活著真好。
能看到藍天,真好。
身上是非常狼狽,但是不至於受傷。
青霓抖乾淨身上的雪,就爬到突出的石頭那邊。
「阿夏,阿夏,攸攸!寶兒,良辰!」
青霓挖著雪堆。
裡面有人也正推開埋雪出來,是良辰那張嚇得可憐的小臉。
「阿夏呢,在不在裡面?」
良辰甩開頭髮上的雪,搖搖頭。
「寶兒呢?」
「不知道。」良辰聲音都沙啞了。
青霓繼續往下面挖,良辰也赤手一同挖。
一會兒就挖到底,空蕩蕩的,沒有人。
良辰心都涼透了:「青霓姐姐,少夫主和少爺呢?」
青霓也很想問老天爺這個問題,她看著驚深情切的良辰,看著山下匍匐的雪,若然阿夏好好的話,一定可以爬出來,但現在……青霓指著下面,聲音有點艱難:「他們不會滾下去了吧?」
良辰急了:「你剛才不是抓住少夫主的手嗎?」
「哈哈,呃,我也以為是。」
「……」
明明剛才還拉著阿夏的,青霓看著自己的手掌:「這下子完蛋了,阿夏還抱著攸攸!說不定阿夏是被雪崩衝了下去了,如果阿夏撞上石頭暈了的話,那麼就……寶兒呢,寶兒怎麼也不見?快點找,找出來,希望還能找到……」
良辰氣鼓著臉,往下去:「一定能找到的!」
茫茫的覆蓋的山雪中,消失的人肯定被埋在下面。順著雪崩的方向找下去,兩個在雪山飄零的女人恨不得一把火把整座山給融化了……
阿夏確實是暈過去了。他摸了一下稍微留著痛楚的腦袋。記憶中他被青霓推開,沉甸甸的雪覆蓋過來,他的額頭就撞上了什麼,然後眼前都是一片黑色,接著就暈過去了。
這裡是……身子底下是冰冷的。
阿夏的手指稍微移動了一下。
摸到的是水。
冷徹骨的水。
阿夏掙扎了幾次,才能睜開眼皮子,眼前的只是嶙峋的石頭。
看著四周,原來是一個小山洞。
「少夫主,醒了嗎?」
「寶兒……」
阿夏腰底下是一片冰冷,他想要坐起來,立刻,他發現自己的手腕中扣了一條手指粗大的鐵鏈子。鐵鏈子生銹,銹口處是割開的,但是現在卻被捏合了,普通人根本不能將鐵鏈掰開。鐵鏈子正連著阿夏臥倒的石頭裡面。
石上長著濕潤的青苔。
石頭是一塊浮石,擱放在水中央。
阿夏感覺無比詭異。
誰把他扣在這裡?
「寶兒,寶兒,這裡是哪?」阿夏慌張地叫了一聲,望過去,山洞的另外一處石頭上,是寶兒正坐著,懷裡抱著阿夏的小攸攸。
阿夏看著四周的石壁,確定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寶兒?!這裡是哪裡?我怎麼會這樣?」阿夏忍不住要揉揉眼睛,坐在不遠處的石凳上的那個黑衣清瘦的男子明明就是寶兒,但是自己的手腕上居然扣著鐵鐐銬!
阿夏只是記得雪崩,然後天地失色。
青霓呢?
良辰呢?
大家都沒有事嗎?
阿夏想要站起來,不過鐵鏈子太短了。
他一起來,手腕都拉紅了一圈,擦破了皮。
「寶兒,碧連舒讓你困我在這裡嗎?寶兒,青霓她們呢?」
「少夫主,碧連舒怎麼捨得這樣對你呢?」寶兒目光從攸攸的臉上抬起來,抱著熟睡的攸攸,走到水邊,立定,眼神平靜地看著阿夏:「少夫主,她們沒事,你不用擔心。我只是放了很少量的炸藥,不會有很大的雪崩。你聽聽,聽到她們叫你的聲音嗎?」
阿夏聽著寶兒話,耳邊呼呼地響著:「寶兒,你放炸藥?」
阿夏不敢相信。
寶兒淺淺一笑:「是啊,很難得才找到機會,碧連舒她們不在你身邊。」
「寶兒,你想要幹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做?」阿夏咬著唇,他是信任寶兒的,阿舒也是信任寶兒的……恰恰現在,寶兒為何要背叛呢?
阿夏又把山洞打量了一圈,出口的地方有一片白色,應該是雪。
其實他們離開原來的地方不遠。
寶兒剛才坐的位置,有石凳,有桌子,還有床,床頭壁上有油燈的燈龕。
阿夏看著寶兒懷裡的攸攸,心裡即使著急,也要沉靜下來:「這裡是?」
寶兒居然回答他:「這裡曾經是我住過的地方。」
「你住在這裡——」
彷彿沒有聽見阿夏的疑問,寶兒輕輕搖晃著懷裡的攸攸,眼神一片柔情:「少夫主,攸攸很可愛,長得有點像你,更加像小姐,長大之後一定是個迷死人的小美男。少夫主,我以前也有個孩子,也像攸攸那麼可愛的……」
阿夏從來不曾聽寶兒說過。
寶兒一直都是很低調的男子,他會靜靜聽阿夏說話,他會故意說好聽的話,他的笑容很溫柔,但是現在……阿夏問:「那麼你的孩子呢?」
寶兒異常平靜:「死了。」
阿夏閉口。
寶兒問:「你不問我的孩子為什麼會死?」
阿夏很自然就順著他的想法:「為什麼?」
寶兒摸著攸攸的小臉,看著,彷彿就看到自己的孩子:「我的孩子同攸攸一樣,額頭有這個印。」
阿夏脫口而出:「為什麼?」
不言而喻。
孩子的母親就是修煉「神祇三式」的人。
不知道為何,阿夏會往那方面想:「是不是阿舒的孩子?」
阿夏的聲音都在抖。
壞死的碧連舒!
很正常,寶兒是阿舒的心腹,寶兒身邊沒有什麼女人,寶兒一直都是什麼也不說……阿夏曾經吃醋。
碧連舒說過不是,但可以是哄阿夏的。
碧連舒哄他的話太多了。
寶兒又笑了,眉目自然舒開。
他已經很久沒有笑得那麼放,笑得那麼真城。他最開始認識的碧連舒,是個稍微帶點冷淡、帶點清遠的女孩子。碧連舒很聰明,很能幹,舉止說話,氣質氣度,高雅悠然,都現實著她超越普通人的優越。所以,碧連舒也很挑剔。
後來碧連舒讓他在身邊,保護某位男子。
那時候,他疑惑,碧連舒喜歡這樣的男子?
是正夫嗎?
不管怎麼看,樣貌清秀、性子單薄、單純可愛的阿夏,都不是碧連舒理想中的夫郎。
阿夏都不像能吸引住碧連舒。
即使他同碧連舒什麼都不是,寶兒也想逗一下跟前這個有點兒單蠢,有點兒吃醋的少男:「少夫主,如果我說是呢?你會不會把小姐讓給我?我同小姐曾經有過孩子,但是孩子卻……死了……所以,攸攸也不可能活下去的。」
阿夏聽得生氣:「不可能!」
攸攸怎麼會死!
寶兒已經不笑了:「少夫主,有前例的。」
阿夏聽著,眼淚都滾下來了。
碧連舒同寶兒?
他們有過孩子?
阿夏揉揉眼睛,紅彤彤的,反正他有的是名分:「那麼你想怎麼樣?」
「我想怎麼樣?」寶兒寶貝兒一樣摟著攸攸,說,「你覺得我會怎麼樣?秦立夏,如果是碧連舒同攸攸,你只能挑一個,你會選擇誰?」
「不要!」
不想把阿舒給寶兒!
不要!
阿夏很堅定。
寶兒:「攸攸會死——」
阿夏氣了:「你才會死!」
寶兒臉上冰潔,手突然發狠,掐住攸攸的脖子:「你看,稍微用力,孩子就會死。」故意把攸攸嫩小的脖子露出給阿夏瞧。
手貼著攸攸的脖子。
攸攸不舒服,就醒了。
他朦朦朧朧地睜開眼睛。
滴溜溜的眼珠看到寶兒。
寶兒稍微鬆開手。
哄了兩下。
攸攸又睡著了。
攸攸好像吃了什麼迷睡的藥,不哭也不鬧。
阿夏那顆心都摔了下來,差點就粉碎。他想要爬過去搶救他的孩子,但是手腕上的鏈子拉住,阿夏的力度過猛,「噗通」一聲,阿夏整個人就掉下水。水很冷,阿夏如同掉下冰窖,全身涼透了,水不斷得湧入喉嚨裡面。手腕上的鐵鏈子短,阿夏扣著手只能掛在水面上。
看著自己唯一的孩子,阿夏即使沒有力氣,也從水裡爬上來:「不要,寶兒,不要傷害攸攸~~」
咳嗽。
阿夏不停地咳嗽。
肺裡面很痛。
冷徹的水,他全身都發抖。
阿夏感覺肺裡面的血都咳出來了:「寶兒不要傷害攸攸!」
寶兒沒有動容。
「我聽,我聽,我聽話,不要傷害攸攸。」阿夏冷得哆嗦。
消瘦的身體彷彿一塊寒冰。
眼淚都冰潔了。
阿夏哭著可憐。
但是更加心痛的是,只能看著自己的孩子陷入危險。
寶兒卻不為所動,走過床邊,把攸攸放下,回來,告訴阿夏:「少夫主,我不是想要你的命……怪只能怪你是碧連舒的小夫。」
阿夏腸子都斷了。
寶兒躍過阿夏所在的石頭上,摸著阿夏冰水淋漓的肩膀,抬起阿夏透白的臉,掐住阿夏的尖尖下巴:「誰叫碧連舒是靈靈兒的女兒?誰叫碧連舒又殺了她?誰叫你秦立夏的命會如此不好,喜歡的是偏偏是碧連舒?碧連舒,同她爹靈靈兒一樣,不是好人。靈靈兒不是好人,他遠遠還不是人!」
阿夏聽不懂。
不過阿夏知道,寶兒以前是靈靈兒的心腹,靈靈兒最信任的人。
阿夏掙扎了一下。
不過,寶兒的手指甲死死掐住他。
臉皮兒都破出血。
寶兒繼續:「我以為靈靈兒死了之後,她就可以解脫。我以為是的,我以為靈靈兒只是她的噩夢……但,原來不是,靈靈兒不單只是她的噩夢,還是她所有一切的夢,包括美夢。就算靈靈兒死了,她的心裡也不會有我。但是,你知道嗎,少夫主,他們是兄妹啊!雙胞胎的兄妹!天底下居然有這樣的兄妹!你不覺得骯臟噁心嗎?」
寶兒溫潤的眼睛突然就流下了一滴眼淚。
阿夏靜了下來。
他開始聽明白了。
寶兒諷刺地一笑:「她留著我在身邊,只不過是我的樣子有幾分長得像靈靈兒。」
寶兒平靜地看入阿夏藍色深深的眼眸。
「少夫主,你想不想聽一個故事,一個關於那對兄妹的故事?」寶兒從來都是很理智的人。
阿夏冷得寒戰。
寶兒鬆開手,放開阿夏。
剩下半條命的阿夏不能對他如何。
寶兒木無表情:「山下面有一條村子,村子裡面十幾戶人家都是獵戶,她們依靠著秋季上山獵殺野獸為生。每年山中的雪鹿出現繁殖產仔的時候,她們就會上山,在山上呆上半個月,就能滿足一戶人家整年的用度。某一年秋季,獵戶們在山上遇到了大風雪,遇難了,只剩下半歲大的嬰孩被雪鹿救了。剛好有一頭母性的雪鹿把嬰孩叼了回去,同自己的幼崽放在一起,養在山洞裡面。後來,嬰孩被一個上山找雪鹿幼崽的年輕少女抱了,帶到了無限宮……那個年輕爽朗的少女有個弟弟,跟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弟弟。
她上山找雪鹿幼崽,只不過是她弟弟說想要養一頭可愛的雪鹿。
姐姐沒有帶回來雪鹿幼崽,只是帶回來一個嬰孩。
弟弟看著嬰孩,喜歡得不得了。
但是,轉臉,那個弟弟就嘟著可愛的嘴巴,笑出最邪惡的笑容,伸手在嬰孩的手臂上掐了無數的瘀痕和眼淚。
弟弟會裝。
在姐姐的面前,弟弟永遠都是純潔善良的。
姐姐長大,弟弟長大,嬰孩也會慢慢長大。
那個長大的男孩,喜歡姐姐,不喜歡弟弟。
而那個弟弟很快就知道,男孩喜歡他的姐姐。
姐姐對弟弟好,對男孩也好。
弟弟終於嫉妒了。
最後,男孩聽從姐姐話,成為了弟弟的心腹。弟弟什麼話都同男孩說,因為只有在男孩面前,弟弟才會露出最舒服的本性;因為在男孩的面前,弟弟才能傾訴自己一切不為人知的快感。
男孩一忍再忍,忍無可忍。
男孩想要揭發弟弟。
不過,男孩知道那是沒有用的,因為姐姐是那麼喜歡自己的弟弟、多麼信任自己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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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5 15:53:05
第42章 姐VS弟
無限宮的先祖,是幾朝之前的「原罪之人」,她們為逃避天下紛亂而決定隱居瑤昆山,創造了這一片風光明媚的淨土,她們都是精通機關之術,在家園之外建立起無堅不摧的機關城,作為圍壁。家族不斷繁衍、不斷擴大,終於形成現在的格局。無限宮的人有著天賦才能,但是卻過著簡單的生活,與世無爭,獨立自主,出入自由,低調悠然。即使偶然有人在江湖中行走,不過如同飄渺的遠古神話,留下一串一串的故事,從來不說出真實的來歷。
自從那兩姐弟掌管了無限宮,無限宮在武林聲名鵲起,甚至成為武林傳說的存在。
無限宮那時候還沒有成為武林中最恐怖的「魔教」。
「魔教」只是從靈靈兒開始。
門派的興起,是一條從艱辛走到絕境的路。
無限宮是,在兩姐弟的手中,在武林中立起了一面旗幟。
但是,人的慾望不可止,門派的路必然只有那麼的一條。無限宮興起之後,就會有人想要揚名天下;既然無限宮名成利就,那麼就會有人要稱霸武林。
弟弟的野心和手腕也越來越強大。
姐姐也開始感覺那個善良的弟弟變了,他已經越走越遠,他已經滿手血腥。
姐姐覺得寂寞。
姐姐同弟弟產生分歧。
那一天,姐姐終於下定主意,放棄自己,離開無限宮。
臨行,弟弟給姐姐踐行:「姐姐,既然你喜歡遊覽名勝大川,你就去吧,走你喜歡的地方,然後把每個地方在信上描繪給我們知道。這裡有我就可以了,我們會在家一直等你回來。」
姐姐很開心。
幾年來,都不曾如此開心。
能放下一切,了無牽掛。
夜深了,姐姐也喝多了:「對不起啊,對不起,無限宮的擔子只能讓你一個人承擔……姐姐真的,我真的一無是處……」姐姐哭了。
弟弟摟著姐姐,安慰著姐姐。
那個通曉一切的憂鬱男孩卻只能坐在一邊,看著那個弟弟安慰姐姐,看著那個弟弟灌酒給姐姐。
弟弟把醉得一塌糊塗的姐姐送回了房間。
弟弟把男孩攔到了門裡面。
那個弟弟擋著門:「寶兒,你喜歡我姐姐嗎?」
男孩不說話。
弟弟低垂著臉,臉頰通紅帶著醇酒的濃香,無害而漂亮的臉蛋,卻說著最誘惑的話:「寶兒,你是喜歡我姐姐的。我知道你的心想什麼。但是,你知道嗎,我姐姐要走了。我姐姐以後都不會回來。她對我失望了,她對這裡不留戀了。但是,你知道嗎?我想把姐姐留住。能夠留住姐姐的,或者是她喜歡的人,又或者是她的孩子。如果她的孩子在這裡的話,無論走到哪裡,她都會回來的……寶兒,一直以來,你都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你……但是,我們都喜歡姐姐,是不是?你幫我留下姐姐,好不好?」
男孩還沒有反應過來,弟弟就把男孩拽入了房間。
弟弟出去,立刻就把門鎖了。
房間裡面熏著濃郁的迷情香。
男孩聞著那種特殊的味道,心跳開始加速,意識開始情迷,他站在床邊,那床上的女子已經拉住他的手……手臂纏到了他的腰。
腰上下一直撫摸著。
推倒在床褥上。
男孩第一次面對這種男女私情,即使脫掉他衣服的那個女子是自己一直暗戀的人,他還是小聲叫了出來:「不要,不要……姐姐醉了。
姐姐全身熱。
姐姐把衣服脫光了。
男孩感覺自己都快要融化了。
他的心一直告訴自己不可以,但是他卻貪婪著喜歡的人的溫度、溫柔、擁抱、親吻、舔舐,以及一切一切……他從來不敢奢望。
那一晚,他過得如同夢幻一般。
第二天天剛剛亮,男孩醒過來,一看,卻發現是陌生的房間,而正是這個時候他就聽見了隔壁房間裡面的尖叫聲以及抽噎啼哭聲。
男孩這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傻。
居然會相信那個弟弟!
居然相信他!
於是,姐姐沒有離開無限宮,這一輩也不再提離開無限宮。因為她要贖罪,她要扛起整個無限宮……因為她以為自己在醉酒的情況下玷污了自己的胞生弟弟。
她覺得自己罪孽深重,覺得自己罪該萬死。
男孩應該把事情的真相告訴姐姐。
不過,那個有著世間最甜美笑容的惡魔,勾著他的下巴,摸著他的臉,笑得如同荊棘,刺得他血淋淋。那個惡魔說:「你可以去告訴我姐姐,那天晚上伺候她上床的是你,不是我,是我陷害她。但是,第二天,第三天,後來的每一天,姐姐還不是一直同我睡!其實,寶兒,給我姐姐撫摸就那麼舒服嗎?我怎麼就不覺得呢?」
男孩肝腸寸斷。
幾個月之後,男孩再一次看到姐姐,以及驚訝於姐姐臉上的妖紅色蓮花圖案。男孩在傷心之餘,恍然明白弟弟的惡毒用心。
「神祇三式」
用那種天地不容的手段留下姐姐,弟弟僅僅是為了一個目的:利用姐姐修煉「神祇三式」!
「神祇三式」,是無限宮的禁忌。
祖先有令,不得修煉。
但是,那個喪心病狂的弟弟卻——男孩好恨啊!
那顆仇恨的種子早已經發芽了!
幾個月之後,無限宮的宮主靈靈兒突然失蹤了。
男孩雖然不明白其中的因由,但是卻意外地大大鬆了一口氣。
那個惡魔終於消失了。
無限宮變得清明乾淨。
男孩以為是這樣的。
其實,不是!
惡魔弟弟失蹤了,但是他所留下的魔障,一直籠罩著姐姐和男孩的人生。
姐姐徹底變了。
修煉「神祇三式」會讓人性情大變,姐姐成為了真正的無限宮宮主。
無論姐姐是人還是魔,男孩還是一直留在姐姐身邊,每天夜裡數著她的心跳,摸著她的體溫,感受她的熱情——但就是摸不到她的心。
她的心已經跟著那個惡魔同埋在冰雪。
他經常會問——這個世界是怎麼了嗎?
為何那些不值得的惡魔被人等候一輩子?
為何他卻得不到他所想要的幸福?
這,老天爺公平嗎?
他甚至連孩子都不能生,生了的孩子都不能活!
弟弟失蹤將近十年,十年之間,「無限宮」成為了武林中真正的魔教。
突然某一天,弟弟回來了。
但是,弟弟很快死了。
那十年都記憶猶新的人臨死前看著他,靈空的眼神閃動著星辰的神采,笑出依舊是世界上最甜美的笑容:「寶兒,恨我吧!寶兒,你以為你自己是個好人嗎?」
他已經不懂回應了。
無限宮毀了的那一天,他一心想著把姐姐拉下無限宮,兩人去安靜的地方,重新過生活,但是姐姐寧願走向黃泉路。
最後姐姐抱著他的身子,宛若最初抱著的那個雪地裡的嬰孩,輕輕靠著他的臉,血一直滲透著他冰冷的皮膚。姐姐笑了一笑,明麗而悠長:「寶兒,我終於可以下去找他了……寶兒,你是最心水清的人,你告訴我,他究竟是怎麼樣的人?他做盡了壞事,他一直利用我,他甚至不愛我,但是,我不知道為何,我卻不能不恨他。寶兒,我想要擺脫這種恨。如果沒有這種刻骨銘心的恨,我下輩子、下下輩子,就可以不再愛他,不再……我可以自由自在愛上其他人,愛你……」
這十幾年來,他都不曾見過姐姐睡得如此安恬。
但是,他還留在這個人世啊!
———————
寶兒眼神靜悄悄的,笑得平和,剛才的眼淚都消失無影。他注視著阿夏:「少夫主,如果要你選擇,你是要碧連舒呢,還是要攸攸呢?兩者只能選擇其一。」阿夏冷得全身發抖,嘴唇發紫:「寶兒,放開我。寶兒,攸攸是無辜的,阿舒也是無辜的。」
「無辜?碧連舒無辜?」寶兒冷笑一聲,「阿夏,你太傻了。」
「……」阿夏視線開始不清了。
「阿夏,碧連舒為何要對你好,你知道嗎?你還真以為她會把你當做唯一最愛看待。」寶兒稍微站直腰,由上而下俯視阿夏,「碧連舒對你好,是做給人看的。她要讓殷十二相信,你是她的弱點。她只不過是製造一個弱點。阿夏,你就是她的弱點。」
阿夏甩甩臉。
他不相信。
碧連舒是真心對他的!
「靈靈兒殘酷無情。碧連舒是他的女兒,能繼承他的無限宮,也能繼承他的殘忍。」寶兒跳離阿夏,他笑了一笑,該說的話都說完了,「少夫主,你放心,我會把攸攸帶走,以後好好照顧攸攸,把他當做親生兒子對待。你就在這裡大聲呼喚吧。如果老天爺聽見了,說不定會救你。要叫老天爺就趕快,因為中午的融雪會讓水上漲。到時候,不知道你是先淹死,還是先——」
突然那邊響起一聲嫩娃娃的破聲大哭。
是攸攸在哭。
突然攸攸一聲嫩嫩的哭聲。
哇哇大哭。
攸攸這寶寶平常脾氣就出奇倔,如果睡得正好的時候被人弄醒一定會大哭,如果醒了沒有人過來抱抱他摸摸他哄哄他,他也會大哭……不過,小屁孩嬌氣得無人能比,只是喜歡向爹娘撒嬌。阿夏順著他的意思,抱一下、哄一下就好。
有人正好把攸攸抱了起來因為是個「陌生人」,攸攸就哭得更加放肆。
攸攸裹得像個糰子不能動,扁扁小嘴,哭得有聲無淚。
可惜,那個「陌生人」卻不在意。
阿夏心裡頭不是沒有期望,但是——
寶兒緊張地看過去:「殷桃花?你現在不應該在無限宮嗎?怎麼找到這裡?」寶兒突然繃緊的神經放鬆下來,讓阿夏的希望破滅。原來殷桃花同寶兒是一夥的。
殷桃花低頭看著攸攸皺巴巴的小臉。
「我來抱。」
寶兒輕輕走了兩步。
雖然他說著抱攸攸,但是殷桃花沒有表態,他都不大敢靠近。
明顯,寶兒忌憚殷桃花。
殷桃花緋紅色的衣衫,只是腰上裹著白色的腰帶,素裝。
不遠不近,絲絲透出清雅。
「不要,不要把攸攸給他。殷桃花,寶兒他是壞蛋!他要搶走我的孩子。不要把攸攸給他——咳咳!」阿夏一邊叫著,但是喉嚨一出聲,就犯起了嚴重的咳嗽。
殷桃花沒有理會阿夏。
阿夏徹底無望了。
碧連舒用「秦雲箏」來威脅殷桃花,是一招錯誤的棋子?
阿夏不得不懷疑。
殷桃花沒有把攸攸交給寶兒,她是在寶兒碰到攸攸之前,就抱著攸攸走到了另外的地方——殷桃花遠離著寶兒,輕柔的聲音透出薄薄的擔憂:「雲箏在哪裡?」
寶兒伸手撲個空,故而笑了一聲。
殷桃花毫無表情:「雲箏在哪裡?」
寶兒不喜歡殷桃花的語氣,明明有求於人,居然還假裝著冷定。
寶兒沉下目光,帶著銳利的尖刺,突然露出笑意:「殷桃花,殷桃花……可惜你是個情種!若你非長情如廝,哪個不讓你暗算了呢?這個時辰,大聯盟已經攻上無限宮。英雄成就亂世,亂世成就英雄。現在無限宮危在旦夕,應該是你建功立業、爭名奪利的時候,你卻一心記掛著一個男人。殷桃花,你不覺得可笑嗎?就好像你造了這一片亂世,走上了最後一個臺階,但是你才發現最想要的其實在山腳下?殷桃花,你這一路所做的事情,難道就為了一個男人而白費?」
寶兒說得如此明白。
殷桃花那濃艷的目色,更加鮮艷:「我只想知道雲箏在哪裡。」
寶兒搖搖頭。
「秦雲箏真是個幸福的傻子,比阿夏還要傻。」寶兒看向咳嗽著的阿夏,怎麼看著跟前的男子就想起秦雲箏,「殷桃花,如果秦雲箏知道你對他所做的一切,你說,他會不會原諒你呢?他會不會還想著為你生孩子呢?」
阿夏一直都是糊里糊塗。
但是「生孩子」三個字卻驚醒了他。
阿夏看著這個,看看那個:「誰生孩子?」
阿夏最後看著壞蛋的「殷桃花」。
「我哥哥在哪裡?」
寶兒對阿夏掃過一眼:「阿夏,你哥哥比你傻。你還不是最傻的。」
彷彿阿夏就應該值得慶賀。
殷桃花濃淡無定:「男人傻才比較幸福。」
寶兒就不笑了:「你是在說我嗎?」
殷桃花說:「我在說雲箏。」
「把攸攸給我,我就告訴你秦雲箏的下落。」寶兒放出最後的一招,緊緊抓住各人的弱點,他足夠成為兩面派,「秦雲箏很安全,目前來說。如果我今晚還不能趕回去,那麼他的下場將是如何,我就不能保證明天能給你一個活潑可愛的情郎。」
寶兒盯著攸攸不放。
殷桃花懷裡的攸攸早已經不哭了。
即使哭下去,也沒有人哄自己,攸攸就不哭了。
他那一雙烏黑的大眼睛就一直盯著殷桃花。
殷桃花摸著孩子的小臉,笑了:「真是乖孩子!」
阿夏緊張得不得了。
壞蛋攸攸啊,不許對壞人笑!
可惜,小攸攸哪裡能分清好人和壞人,人家對他笑,他也對著人家笑。
阿夏心裡沒底。
殷桃花把攸攸放下,放在腳邊,她的動作緩慢、小心:「攸攸就在這裡,你可以過來拿。」話說著,殷桃花的腳步就不在原地,她以極快的速度接近寶兒的身前。寶兒看著攸攸被放下,想要過去,但是迎面而來的是殷桃花,他想要後退卻來不及,只能放出手袖中的小刀。
小刀從殷桃花的肩膀劃過。
刀光正要飛出去。
但是殷桃花手一抖,那小刀就在她的手心。
手一甩。
小刀回來。
快如閃電的利刃,就定在寶兒的血管動脈上。
「雲箏在哪裡?」
寶兒冷笑:「殺了我,秦雲箏陪葬!」
小刀劃過寶兒的皮膚。
脖子上立刻冒出血珠。
小刀「叮叮」地落到地上。
寶兒的眼睛都瞪大了。
在奪取寶兒性命之際,殷桃花突然丟下了小刀。她帶著鄙夷的目光斜視著寶兒,勾著唇角完美的線條,引出一句話:「你以為我真的找不到雲箏嗎?不管雲箏是死還是活,他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寶兒,你以為小把戲能瞞得過我嗎?」
寶兒全身冷透了:「你,你……」
剛才殷桃花要他的命,也不如現在驚怕。
殷桃花解釋了一句:「你見到的雲箏,不是真的秦雲箏。」
寶兒恍然明白。
殷桃花是精通易容啊!
寶兒摸著脖子上的血痕,手掌心殷紅一片:「怪不得鬥不過你,你這樣的人……根本誰都不相信!你從來都不會相信任何人!哈哈哈……」
寶兒獨自一人笑得無趣。
既然秦雲箏沒有在碧連舒手中,為何殷桃花會幫助碧連舒?
寶兒想不通:「那麼你為何還要幫碧連舒?」
殷桃花是碧連舒在無限宮的計劃中的關鍵。
殷桃花若然沒有秦雲箏這個包袱,等於默認了碧連舒即將背棄無限宮的做法。
寶兒不明白的是,殷桃花該是殷十二的人。
「你不應該留在無限宮?」
寶兒覺得自己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殷桃花突然附在寶兒的耳邊,低聲說:「你覺得我現在有必然在無限宮拚死拚活嗎?大聯盟正在攻打無限宮,無限宮只有一垛牆壁,大聯盟是一群虎狼。碧連舒恐怕要守住無限宮也很難。我就是等她們攻陷無限宮。下一步碧連舒會把無限宮的所有人撤入下層宮殿。不過沒有用,因為大聯盟的人早知道無限宮的下層宮殿。碧連舒會徹底拋棄無限宮。碧連舒窮途末路了,我才出現。那時候,我才名正言順得到整個無限宮。」
寶兒也不再表示驚訝了。
不管如何,他都不驚訝。
他所看見的殷桃花,就不是真正的殷桃花。
殷桃花一直隱身在殷十二的身後,無聲無息,擔當著殷十二的枴杖。殷十二要她向東就向東,要她走西就走西。殷桃花給人的那種飄渺感覺,籠罩著一圈虛靈,連殷十二都給騙過了。這個人不是沒有野心,而是野心太過於龐大,以至於沒有被目光狹窄的自己發現而已。
他以為殷桃花只是殷十二控制下的傀儡,但是現在誰是誰的傀儡呢?
寶兒最敢興趣的是:「殷十二呢?」
殷桃花皺了一下眉心,濃紅毓動:「你以為殷十二還活著嗎?」
寶兒脖子上的血已經止住了,疼痛依在:「你把她給?」
「她活著是痛苦。」
殷十二絕對稱不上好人,但是殷十二這一生可以說是最忠誠於無限宮的人。
她可以不擇手段。
她卻都是為了無限宮。
她從來不曾為自己謀求過任何好處。
直到她死在殷桃花的手中,她還是要殷桃花發誓:「這一輩子不得背叛無限宮。」
這樣的人……活著真累!
寶兒彷彿聽到一個有趣的故事:「那麼,在無限宮的『殷十二』是你?那麼,大家都不知道你才是……你以為碧連舒是傻子?」
說起碧連舒,殷桃花就嘆了一口氣:「我唯一忌憚的就是碧連舒。她不傻,她什麼都知道。我告訴碧連舒,從一開始就告訴她。」
懂得做戲的不僅僅是她殷桃花一個。
碧連舒的戲也讓人驚嘆。
「你們?都是瘋子!」
寶兒只能破口大罵!
殷桃花這人做事毫無軌跡可言。
不過,寶兒跟了碧連舒那麼長時間,他是瞭解碧連舒的性格的:「你殷桃花是個瘋子,但是碧連舒好像不是。碧連舒上無限宮居心不良,她不在乎無限宮,她也不在乎自己的名聲。不過,這一次大聯盟要屠殺無限宮那些手無寸鐵的族人。以碧連舒的性格,一定會站在無限宮這一邊。你又如何讓她拋棄那些老少弱質的族人,讓你當上無限宮的英雄?」
「碧連舒這不還有他。」
殷桃花看著阿夏。
寶兒冷笑:「你以為——」
殷桃花轉身,抱起攸攸,回頭:「寶兒,你敢不敢打賭?」
寶兒搖頭,他從來不打賭,而且這個賭一定會輸。
面對這個人,他不敢。
寶兒稍微一動,脖子的傷口又滲出血。
小刀的邊緣帶著鋸齒。
即使表面看不到很嚴重的傷口,傷口之下已經扯得血肉模糊。
「我做那麼多的事情,原來都是為你鋪路。哈哈,哈哈,那麼,殷桃花,不,我忘記了,你真正的名字不是叫做殷桃花,你是叫做絡朝陽,大聯盟的盟主絡玟的大女兒!」寶兒眼睛都亮了,脖子的血色讓他看起來像個鬼,一隻到了最後還要同老道掙扎生存的鬼,「阿夏,你看著她,她是絡朝陽,不是殷桃花!」
阿夏看著殷桃花——其實,他想問絡朝陽是誰!
寶兒走了。
殷桃花沒有要殺寶兒的意思。
阿夏看著那個陌生的殷桃花走過來,她的手中還抱著攸攸,阿夏看著,看著……「殷桃花?」
殷桃花點頭。
阿夏:「我哥哥呢?」
殷桃花的臉容稍微柔軟下來:「他在秦香樓隔壁的店舖。我們把秦香樓旁邊的幾個屋子買了下來,做成包子店。我讓他在那裡做老闆,做包子生意。你知道他喜歡吃包子。」
哥哥沒事。
阿夏稍微心安。
阿夏望著攸攸,攸攸一直看著阿夏,向阿夏伸手。
「殷桃花,你能不能——」
「阿夏,不能。」殷桃花沒有聽完就拒絕。
「為什麼?」
「你能保守秘密嗎?」
「你是絡朝陽,不是殷桃花?」
「錯了,你不要聽寶兒的話,他就不是句句都是真話。我是絡朝陽,也是殷桃花。」殷桃花不遠也不近地站著,「那時候在四合院,給你講過關於『小芹』的故事。那個故事不是我杜撰的,是真實的。『小芹』的原形是我爹,我爹是絡盟主的小侍。他被絡盟主的正夫毀了容貌、銷了喉嚨,有苦不能訴,後來又被絡盟主拋棄。不過,他遇上了殷十二。殷十二給了他一張漂亮的臉皮。他就把自己的親生女兒作為交換,送給了殷十二。有了一張漂亮的臉,他重新得到寵愛,一直到現在,絡盟主的正夫死了,他就成為絡盟主唯一的夫郎,錦衣肉食,好好活在薄雲堡。就是這樣,沒有多大曲折。」
阿夏惶惶然。
哥哥知道嗎?
哥哥曾經喜歡過絡紫霞。
絡紫霞是她的妹妹。
但是——
殷桃花再一次搖搖頭:「阿夏,我把攸攸帶走。不能讓他同你死在這裡。攸攸,我會救的。這個『神刻』,只有蛇師能解開……你知道蛇師是誰嗎?那天告訴你找蛇師,你居然都沒有答應蛇師的要求……好好想想,想到了,我回來救你。」阿夏腦子一片糊塗,想著哥哥,想著碧連舒,又要顧著攸攸。
「殷桃花,不要!」
「不要,你回來!」
「救救我!」
阿夏一直拉著手腕的鐵鏈,手腕生痛,磨出血來:「殷桃花,不要,你救救我!我不會告訴其他人的!殷桃花——」
可惜,殷桃花已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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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5 15:53:23
第43章 相信奇跡
殷桃花帶著攸攸離開,阿夏就絕望了。該死的殷桃花,壞死的殷桃花……如果阿夏還能見到哥哥,一定把她的惡行告訴哥哥!告訴哥哥怎麼樣呢——要哥哥不要理她、生她氣嗎——如果哥哥知道殷桃花這樣對小阿夏,哥哥肯定以後再也不會理殷桃花的,那麼哥哥的終生怎麼辦——阿夏越想越委屈了。既然殷桃花不肯救自己,那麼唯有自救。說起自救,阿夏就苦了,手腕上的鐵鐐銬就是手指般的粗。
握著手上,粗糙。
阿夏坐個舒服的位置,全身結冰的,又冷又苦。
他記掛著攸攸,記掛著碧連舒。
他還不想死。
鐐銬在他的手腕上,他用力腿。
手背上都脫出了一層皮。
滲出的血就點點銹了鐐銬。
阿夏痛得眼淚都掛著成冰凌,手腳都快要沒有知覺了。
阿夏磨了半天,都沒有變化。
心裡急得要死。
屁股下,突然濕濕的。
阿夏一看,才知道水已經爬上了石頭。
石頭不是浮在水面的。
只要水面繼續上漲,很快就會掩蓋著石頭,阿夏就無處可躲。
正值中午山雪融化,這裡的水泊是連同外面,水面上升的速度越來越快。
水開始侵蝕石面。
而阿夏趕緊站起來,能站的地方,就只有巴掌那麼大。
阿夏欲哭無淚了。
他拿著鐐銬,拉不是,打也不是,就直接壓著鐵鏈子往石頭上面磨。鐵柱可以磨成針,阿夏磨了幾下,力氣就用盡了,而且那水面已經可以演到他的手腕。磨針的速度,起碼要等十年八年,這人才能自由。
阿夏都急得要破口罵殷桃花的祖宗十八代啦。
「救命啊!」
「青霓!」
「良辰!」
「有沒有人,救命啊!」
阿夏擦著眼淚,擦著擦著,根本擦不幹,就索性不擦了。
這裡是荒無人煙的山洞,這裡是雪蓋千里的大山,沒有人,連飛禽鳥獸都沒有,青霓她們都在外面找他。
阿夏苦在這裡。
阿夏那邊想著攸攸會不會哭,又想著碧連舒在無限宮有沒有受傷……
為什麼就沒有人發現這個地方?為什麼他的命就那麼苦?
稍微開始有點幸福的小日子,一下子就掉入這樣的冰窖——阿夏索性不敢想。
阿夏看著血跡斑斑的手腕,看著不斷上升的水。
冰水真的好冷啊!
這樣下去,不用一個時辰,自己就會被水淹死或者冷死。
鐐銬斷不了,難道要斷了自己的手腕?
阿夏擰著秀麗的眉心,怎麼都抹不開,看著那邊躺著的小刀,晃著淡淡的血光。
小刀雖然好,不過太遠了,阿夏摸不到。
阿夏摸著頭上的簪子,綰頭髮的簪子。
簪子拔出來,長髮就散下來。
碧玉簪子的一端是鋒利的。
阿夏咬著嘴唇,手指都發抖,尖銳的一端對著自己的手腕柔軟的凹陷處,深呼吸了一口氣,就刺了下去。
錐心的痛!
血噴出來。
簪子就插入手腕,卻沒有穿過。
阿夏已經眩暈了。
咬著的唇邊都滲出甜腥味道。
阿夏知道自己在做一件極其蠢的事。若他不這樣做,他就會死在這裡。死在這裡的話,他就不能見到攸攸,不能見到碧連舒,不能見到爹娘,不能見到哥哥,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死在這裡,會很寂寞的,甚至他還不懂得下山回家……心不甘啊!
手腕痛得他全身抽搐。
眼淚在灰白的臉上氾濫。
他這樣的力度,這樣的痛,究竟要多少擦多少下才能折斷自己的手腕呢?
阿夏不敢想了。
他在一次握住簪子。
即使輕輕碰到簪子,也讓他痛得入心入肺。
嘴唇都咬破了。
阿夏用足力氣把簪子拔了出來。
痛!
鮮血如同流水,從手腕流下。
阿夏曲著腰,握著帶血的簪子,紮下第二下錐心之痛。
「叮」地一聲。
簪子從手心落下。
阿夏身體一軟,就倒了下來,水泡著身下,血液的力氣和暖和一點一點抽離。
此時外面——「阿夏,阿夏,阿夏,寶兒!」
「寶兒!」
「聽見就回應我一聲!」
遙遙送入洞中的,是青霓的聲音。
一聲接著一聲。
青霓就在附近。
阿夏移動了一下手指,想要回應青霓的呼喚。
他張開嘴巴,滑入喉嚨的只有血水。
身上的血已經溶入水中。
阿夏嘗試著說話,但是他能發出的聲音實在太微弱了。
難道自己上輩子做了很多壞事嗎?要不然老天爺為什麼要滅了自己呢?如果他下手遲了一點,說不定就能等到青霓。
阿夏的運氣實在太背了。
如果還有一點力氣就好了,如果——阿夏靜悄悄地,聽著青霓的呼喚聲越來越遠,遠得讓他掉入了絕望的冰窖。
掙扎生存的唯一力氣都被老天爺抽空了。
冷代替了痛。
秦立夏真的是一個很沒用的人,他的一生就沒有做成功一件大事,還要成為人家的包袱,最後居然這樣一點小小的痛都忍不住。
他想攸攸,好想抱抱攸攸,親親他的小臉蛋,看著他笑,看著他發脾氣,看著他長大……他想碧連舒,好想她能出現在跟前,好好抱著他,好好說愛他——雖然碧連舒每次說「愛他」都是為了要他……阿夏一下子想到了很多東西,看到了很多東西,走馬燈一樣。
他秦立夏也不是第一次掉下冰窖。有一年寒冬,他在水邊玩不小心掉到了河裡面,救他上來的是他那個身子骨柔弱的爹,大夫都說秦立夏不能活了,但是他那個身份卑微的爹還是堅持抱著他暖著他……爹熬油似的把他養大,可惜,他不能伺候爹過餘下的生活。
這一次他就像是小孩子時候掉下了河裡,爹會不會也神奇地把他救了上來呢?
會不會有奇跡呢?
無風的山洞,寒徹的水已經把阿夏的身子淹沒……血色蔓濃。
微弱的呼吸漸漸平了。
無限宮。
硝煙滾滾,撕開了蔚藍的天空。
城牆之頭。
碧連舒一身白衣,黑髮清掃,琉璃淡色的眼睛注視底下。
城牆之下,屍橫無處收。
巨大的輪軸在運轉,幾百年來沉寂的聲音,彷彿一頭遠古的巨獸在湧動,要將侵犯它沉眠的區區弱小人類都絞殺在當口。
城牆之上,弓弩在守衛的手中,漸漸發麻。
平靜的湖光,映出天邊的煙塵,映出裡面的長長撤退的隊伍。
現在,機關城的最後一道機關還在運轉。
當最後機關都停止,那麼剩下的——血的戰場。
碧連舒都不敢深呼吸,這裡的空氣渾濁了死靈的味道。
她顰著眉。
「族人退入地宮之後,地宮的閉門石封死。十天之後,開啟地宮的後道,分批下山,安置在山下。無限宮的其他人,都不得退入地宮。地宮關閉之後,三樓七堂就突圍。」碧連舒淡淡清清的眼神,掃過無限宮的這些浴血的樓主、堂主,最後才說,「花樓主,白樓的人就護著族人退入地宮,留在地宮。其他樓堂的人膽敢進入地宮,殺無赦!」
「是!」
三樓七堂的樓主、堂主都領命退下。
迅速、快捷。
只有白樓的花樓主突然停了下來,回來:「宮主,你呢?」
碧連舒靜靜望著下面奔走的族人。
他們弱小、焦慮、無助、痛苦、慟哭……堪稱無堅不摧的機關城,要淪陷了,他們的家園,也要被銷毀。
那麼一刻,她不得不承認,她是出自無限宮。
若非有著根深蒂固的血緣,那麼,她的心為何會揪住?
「沒有無限宮,也不需要宮主。」
花樓主動容了:「那麼,宮主,屬下先行告退。希望我們還能活著見面。」
碧連舒笑了笑。
「保重。」
花樓主走下城牆,很快就混入了族人的隊伍中。
隊伍中有個年輕的男人摔倒了,懷裡一歲大的孩子都滾了出來。孩子摔痛了,就哇哇大哭,那男人爬著過去,把孩子抱了起來,疼惜地摸摸孩子的臉,緊張檢查著孩子,確認了孩子沒有什麼受傷才把哭泱泱的孩子摟著懷裡。孩子哭個不停,不聽哄,那男人嚇得清白的臉,一時間不知所措,突然也大哭了起來。
隊伍中有人把他攙扶起來。
隊伍繼續往地宮蜿蜒。
碧連舒看著那個弱男幼子,就想起阿夏:如果阿夏在這裡,也會那個樣子吧。
碧連舒看著自己的手。
手上沾染了血腥的味道。
手皮都破了。
是否太久沒有廝殺。
手指微微發抖。
碧連舒沉靜地站在機關城的最高處,看不清楚下面大聯盟的攻擊者究竟有多瘋狂,只有春夏之風帶著吶喊嚎叫沖耳而來。
大聯盟究竟動用了多少人?
每一輪下去廝殺,碧連舒都要看一下敵人是否有碧落山莊的人。
她娘,碧連螢,應該不參與。
一年前,她站在下面,一年後,她站在上面。
碧連舒露出的一絲無奈的笑意,現在她就是要拚命死守在這裡,等到所有族人撤退完畢。
無限宮的裡面,城牆之樓梯,緋紅色的衣服,長袍落地的優美靜俏的女子,帶著清爽的風,撥開煙霧而來。
她身上乾乾淨淨。
懷裡抱著襁褓。
懷裡的孩子在哇哇大哭,聲音響亮。
她把孩子遞給碧連舒。
碧連舒默然接過孩子。
小攸攸包子嫩嫩的小臉哭著通紅,他是一路哭過來的,哭得要死都沒有人哄,現在掛著眼淚的大眼睛圓溜溜的看著跟前的人。見到痛愛自己的親娘,嬌慣的孩子就哭得更加大聲。
「攸攸,不哭,乖,不要哭啦!娘在這裡,乖乖……」碧連舒輕輕拍了他的小臉兩下。
攸攸知道娘疼他,就不喊了,只是哽咽著,打著膈。
嫩手握著娘的手指。
握著的手指就往小粉舌裡面放。
碧連舒抽出手。
她的手臟。
碧連舒問:「阿夏呢?」
袖裡的劍已出,劃過殷桃花的臉。
但是殷桃花異常平靜的,一點也不躲開。
她知道自己無生命之憂。
碧連舒不會殺她。
殺了她,等於拿秦立夏的命開玩笑。
碧連舒不會。
「阿夏在哪裡?」碧連舒沾著血腥味的手指,握著劍,不抖一下。
殷桃花目光對著下面,看著煙塵滾滾:「碧連舒,放手吧,無限宮會毀在你的手中。」
碧連舒放下劍:「阿夏在哪裡?」
「阿夏在後山山腰的一個山洞,山洞靠近樹林子,雪擋著山洞。那裡正在融雪,不用半個時辰,阿夏就會被冰水淹沒了。你現在趕過去,應該還來得及救他。」殷桃花說,「魚與熊掌,秦立夏和無限宮,你只能選擇一樣。沒有你,無限宮不會滅;而,沒有你,秦立夏就會死。不過,秦立夏在你碧連舒心中份量有多重,能不能比得上無限宮,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碧連舒看著下面長長的撤出隊伍。
還有半個時辰,地宮的門才能封。
碧連舒輕輕拍著攸攸。
「攸攸,你要爹,還是要娘?」
攸攸還小,沒有聽明白。
他嫩嫩的小手就握著娘的手指。
想著吮吸。
他的小肚子餓了。
碧連舒琉璃色的眼睛一片陰冷:「殷桃花,你真的要下面無辜的人都死嗎?你想讓無限宮的三樓七堂平安退出這裡,保存無限宮的實力,是不是要拋棄下面的族人為代價,把老人小孩的性命不顧呢?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無限宮的實力與族人的性命,屬為重要?」
「以大保小——」
「那是因為手無寸鐵的族人,對你——絡朝陽來說,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碧連舒厲聲。
一針見血。
之後是沉默——殷桃花濃深的眼眸燃紅火色,緩緩閉眼,睜開,只剩下一片安靜的清白。
「沒錯。」
「你走吧,我們沒有可以對話的。」
「攸攸就在跟前,你忍心讓他爹淹死?攸攸長大後,問起自己的爹是什麼死的。難道你就告訴他,是當年你沒有去救阿夏?」
「隊伍裡面,有抱孩子的男人。」
殷桃花突然笑了,笑得如此愜意,彷彿很久都沒有這樣的大笑。
殷桃花突然笑了,笑得如此愜意,彷彿很久都沒有這樣的大笑:「碧連舒,你果然……哈哈,你走吧,阿夏等不了多久。你把無限宮交給我。我要無限宮的實力,我也不會忤逆你的意思。我可以保證我們三樓七堂撤退之前,族人都會安全進入地宮。」
碧連舒料想不到殷桃花會如此簡單改變主意。
殷桃花這種人,難以琢磨。
她既是殷桃花,也是絡朝陽。
她既是正,也是邪。
殷桃花沒有讓碧連舒疑惑太久,說:「當初,殷十二為何甘願去死,是因為我答應了她。今天,我也同樣答應你:我會讓無限宮浴火重生。」
雪妝一片的山陵,分不清東南西北,看不見邊際盡頭,白衣單薄飄飄的女子一直往著山下飛馳,以人的眼睛轉動的最快速度,彷彿飛起的一隻姿態優美的仙山白鶴。
雪松飛濺。
踏雪無痕。
碧連舒摟著攸攸在胸前,一直往山下尋找。
希望阿夏那個傻子堅持多一陣。
碧連舒越是往下,那顆心就越是擔憂錯過了。
每一處地方,或者阿夏就在。
舒大小姐很少這樣擔心一個人,這樣牽掛一個人……即使當年,奈奈失蹤,她是擔心悔恨,但是也不曾如此感覺到心的煩躁。
那時候,奈奈被靈靈兒抓走。
雖然後來奈奈平安回來,但也一定受了很多苦,奈奈還小,記不得,不過奈奈也不能說話。那時候,連姜太醫都搖搖頭,奈奈不是舌頭或喉嚨受傷,而是他好像受了很大的刺激,自己不再開聲說話。這種非肉體的傷害,太醫都束手無策。
阿夏呢?
阿夏在哪裡?
阿夏遇到什麼?
阿夏會不會害怕?
碧連舒腦海裡面一直是阿夏那個傻子。
小攸攸乖乖地趴在娘的懷裡,不說話,不鬧脾氣,但是娘實在把他抱得太緊,他的雙手被壓得有點痛。攸攸擰著眼角就要哭叫,告訴娘他痛了,但是娘的表情實在太可怕太蒼白,攸攸也就忍住,不敢說話,繼續趴在娘的胸口。
小攸攸也不懂。
碧連舒完全沒有留意自己太過用力摟著攸攸,甚至攸攸痛著,她都沒有發現。
阿夏究竟在哪裡?
這樣的大山,鳥都看不到一隻。
該死的殷桃花!
下一次見到她,一定要將她切了!
根據殷桃花說的地方,不遠。
碧連舒沒有找到阿夏,但是先找到青霓和良辰。
青霓和良辰在雪地上找了那麼長時間,兩條腿都走得不能再走了。
碧連舒把臉巴巴皺的攸攸丟給良辰,聲音都帶著沙啞:「阿夏在山洞,這裡是不是有山洞?」
青霓和良辰都搖搖頭。
「他那麼大的人,你們怎麼會把他丟了?」碧連舒的脾氣躁了。
青霓不說話。
良辰一哆嗦。
攸攸要找娘抱。
看著娘發怒的樣子,攸攸只好縮進良辰的懷裡,正好同良辰抱成一團。
「那個蠢蛋,氣死我了!」碧連舒面無表情的,發洩一句,現在也不是生氣的時候,找到阿夏最要緊,她就往山下跑。
雪山與樹林子的交界處,白與綠的交匯處。
匍匐著一塊的巨大石塊。
覆蓋著積雪。
不認真看,以為是平地。
碧連舒找到了山洞,擋著眼睛的光線,走了進去,因為是背光,她看不清楚裡面的情景,只是聽見水上漲的咕嚕嚕聲音。
心都快要停住了!
碧連舒說話:「夏,阿夏。」明明是沒事的喉嚨,發出的聲音居然會顫抖。
裡面沒有人回應。
碧連舒感覺腳下有水,而迎面就有淡淡的血腥味。
她恨不得把殷桃花碎屍萬段。
眼睛適應了山洞的暗淡光線,碧連舒終於找到阿夏了。
冰水已經濕潤了地上,而水泊中央的石塊上面,漫出的水漂浮著一具身體,四周的水都蔓延著紅色的血水。阿夏身上是單薄的青色長袍,無紋無飾,散開來的烏黑長髮隨著水飄揚,一絲一絲纏著那張柔和蒼白的臉,染在微紅的冰水當中。阿夏動也不動一下,彷彿已經死了。
碧連舒不顧水冷,撲了過去。
把阿夏的身子撈了起來。
「阿夏,阿夏,阿夏!」
碧連舒沙啞的聲音狂叫著,手掌拍著阿夏雪白的臉,冰冷尚且帶著柔軟。碧連舒一直叫著他的名字,但是阿夏一點沒有反應。碧連舒看著那邊的桌子,那是唯一乾爽乾淨的地方,可以讓阿夏躺下。
她把阿夏抱起來。
手一拉。
兩人都差點摔倒。
阿夏無力的手腕居然連著鐵鏈。
碧連舒冷眼看著那條大鐐銬,心裡頭某處就熱烈焚燒了起來。她的手指用力掐著鐵鏈,手指間凝了一股真力,隱隱冒著紫氣的手指,卡嚓的一聲,那條粗大的鐵鏈就碎了幾段。
阿夏的手腕露出來。
纖細的手腕,手指泛著死灰的白色,手腕處卻血漬斑斑,血肉模糊。
而且阿夏的碧玉簪子還在插在手腕的血管上面。
究竟誰讓他受傷?
誰!?
碧連舒忍住胸口的惱火,一下子就把簪子拔出來。
阿夏突然「哼」了一聲,痛了。
碧連舒立刻把阿夏放在桌子上面,撩開他的長髮。阿夏的胸口還留著一點單薄的熱,呼吸已經停止了,手腕的血都快要凝住了。
碧連舒手掌搓著阿夏的胸口和臉:「阿夏,是我,我在這裡,醒醒,阿夏!」
阿夏就沒有一絲活跡。
碧連舒嘶嘶地就把他身上的衣服都撕了開來。
自己的外衣裹著他。
手掌就貼著他的胸口,真氣傳過去。
阿夏吐了一口冰水。
「阿夏,夏!」
還是沒有醒過來。
碧連舒急了,動了幾次真氣,阿夏每次都吐出一點點水。
不過,胸口的熱稍微好了一些。
重複著……不知道何時,青霓和良辰都找到了這裡。
碧連舒那白玉清顏帶著淡黑色的疲憊,不過她摟著阿夏稍微柔軟的身子,像摟著精緻易碎的玻璃娃娃,稍微無比慘淡的笑容:「我們下山吧。」
青霓問:「阿夏怎麼樣?」
碧連舒:「找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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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5 15:53:41
第44章 最終章節
三個月之後。
亮亮的軟軟的棉絮狀物體碾過臉龐,弄得臉龐癢癢的,嫩嫩的滑溜溜的東西淌過眼睛,還留下濕漉漉的水滴……阿夏忍不住要哼一下。
「哇阿哇,啊啊啊~~」耳邊一直停著嫩嫩的笑聲。
攸攸!
阿夏知道身邊的搗亂的粉團就是攸攸。攸攸就在他的身上爬著。阿夏感覺自己好像好久沒有見到攸攸,他想要見見攸攸,想要掙開眼睛。可惜,他眼皮子很重,重得好像已經不是自己的。他如果再不起來,攸攸那口水就會淹死自己。阿夏動了一下手指,彷彿在朦朧的縫隙之間看到攸攸那種可愛單純的小臉,朦朦朧朧的,不真切。
阿夏呼了一口氣,稍微移動了一下手指。
手指輕輕滑過攸攸粉嫩的臉蛋。
攸攸——變了。
怎麼知道睡了,醒了,攸攸就長大那麼多。
發白的蒸蒸糕式樣的小臉蛋,閃閃的大眼睛黑兮兮的,清澈無垢,對著阿夏,小嘴巴笑瞇瞇的,滑溜溜的舌頭一下一下舔著阿夏的臉,咬著阿夏的鼻子。
恐怕是餓了。
小饞嘴貓兒,見到東西就放進嘴巴裡面。
「攸攸,爹爹不好吃……」
阿夏很虛弱的聲音,他摸著攸攸柔軟的頭髮。
劉海剪得齊齊的,到眉毛的地方,很可愛。
滑溜溜的額頭。
還有……攸攸額頭的印痕,那個刻印——怎麼變了?!
攸攸的刻印是鑲嵌在皮肉裡面,紅彤彤的,裡面寄生的生物還會轉動的,好像睜開的第三隻眼睛。現在,阿夏摸著的地方,就是一個小小的疙瘩,已經不會動了,安安靜靜的紅寶石長在額心。攸攸痛不痛?阿夏第一眼看到這個,驚訝不詫異於第一次見的時候:難道是毒發了,所以——「攸攸!」阿夏尖叫了一聲。
聲音叫出。
立刻,從外面有人跑了進來,停在跟前,看看攸攸,看看阿夏:「阿夏!阿夏,你終於醒了!阿舒,春纖快點叫阿舒過來!」
阿夏往上去,迎上就是青霓那張喜憂參半的俏臉。
青霓掐著阿夏的手腕,都不知道是握住,還是在把脈:「阿夏,你昏迷了好久啦!我們都擔心死了!特別是阿舒,差點把全國的大夫都綁架到碧落山莊來了!」
阿夏還很虛弱:「青霓,你好。」
「阿夏,真好,見到你!你沒事了,我就不用天天被人罵了!你知道嗎,有人天天罵我,天天在我而變了嘮叨:怎麼沒有保護好阿夏,怎麼能讓阿夏受傷?你知道我有多苦啊!」青霓酸著苦著,握著阿夏的手,就要把「沒有保護好阿夏」的委屈告訴當事人。
阿夏蒼白地笑著:「阿舒嗎?」
「阿舒還沒什麼,是——」
突然有人悄悄出現在後面,聲音卻高高提起來:「咳咳,那個誰,請不要隨便摸著人家夫郎的手!」
阿夏好想笑開心點,臉皮就是拉不動。
「小修哥!」
小修一把甩開青霓的手,自己就握著阿夏的手,小心握著:「阿夏,阿夏,你個壞蛋!嗚嗚,現在才醒來!你怎麼那麼遲鈍啊!人家身上幾個刀口都沒有暈過去,你就暈了三個月!三個月,九十天,你還要不要人家活啊!!」
小修說著罵著就掉眼淚。
阿夏想要叫小修不要哭,可是,剛剛醒來,身體無力。
阿夏只能看著青霓。
眼睛看著,意思就是——
青霓仰頭叫天,不過她還是拉開小修:「小修哥,你不要哭啦!你這樣一哭,阿夏哭,等一下攸攸也會哭。攸攸一哭,這天就翻了!」青霓把趴在床裡面的小攸攸抱起來,放在自己的腿上,抱著。親親粉嫩的小臉蛋。
砸吧砸吧的。
攸攸也咯咯笑著。
小修摸出手絹,不哭了,擦眼淚。
阿夏這才有時間可以周圍,那個漂亮的床,那個乾淨的帳子,那個古式的屏風,那個雕花木櫃子,好像真的很熟悉:「這裡怎麼那麼像——」
屏風旁邊立著的那個人:「我們回家了。」
阿夏連忙轉過臉,看著她,眼睛就突然冒出水簾。
悠揚的白衣走過去。
神情平靜如鏡。
緩緩而動的手。
阿夏伸出手,握著她的手指。
輕輕碰著。
就放在她的手心。
冰涼的手,依舊不暖。
阿夏的手腕還纏著繃帶。
碧連舒手指甲輕輕掛著繃帶:「手還痛不痛?」
「不痛。」阿夏想要抱攸攸。
「真的不痛?」
阿夏看著她,點頭:「不痛。」
碧連舒哪裡會不知道他的心思:「等你不痛了,再抱攸攸。現在攸攸可以吃米飯了,小粉團重了很多,你抱不起他。」
阿夏點頭。
不過,他也太虛弱了。
碧連舒整理了一下他身上的被子,把他的肩膀摟住,靠著身上暖暖地抱著:「大家都想過來看你,不過我不讓他們進來。」
「嗯。」
阿夏舒舒服服就閉上眼睛。
碧連舒不讓人騷擾阿夏,連攸攸被她攆了出去,只剩下她留在阿夏身邊。沒有說話,她只是安安靜靜地抱著阿夏,讓阿夏睡覺。阿夏稍微多問一句話,她都板著臉。寵愛的程度,讓阿夏差點就死掉。
被妻主當做寵物小豬一樣的飼養方法,阿夏的身子也慢慢豐柔起來,小臉紅潤光澤,可以下床走動,摸摸攸攸,但是一直不讓抱他。阿夏只能把攸攸放在床上,圍著他摟著,可惜攸攸又不喜歡安靜的,就一直往外面扭著。
阿夏知道碧落山莊這裡的人都很疼愛攸攸,就放心讓他出去玩。
而且,有春纖跟著攸攸身邊,阿夏很放心。
溫馨的日子過得有點麻木。
很快阿夏被人逮著,開始審問:「你怎麼會在山洞被鎖著?」
「是殷桃花做的嗎?」
「她有沒有對你怎麼樣?」
「手腕是怎麼受傷的?」
「那種痛死人的傷口,怎麼弄出來的?簪子插下去,那人用力又小,插穿了動脈,血流很多……不是殷桃花,不是寶兒,是誰造成的?」
「誰動你,我為你報仇!」
「秦立夏,不要以為咬牙不說話,我就什麼都不知道!」
阿夏統統都呵呵的,一笑而過。
阿夏的身體在慢慢恢復,瘦小的臉龐慢慢長出光滑的嫩肉,拆開手腕紗布的時候,他還是痛得要掉眼淚。手腕上就留著兩個深顏色的疤痕,別人看得心酸,阿夏搖搖頭就說沒事。小修愛美,特意做了一些精緻漂亮花色好看的護腕,讓阿夏戴著,把疤痕遮住。
莊主碧連螢,千三夫主,還有那些叔叔伯伯長輩也跑阿夏的屋子,看看阿夏的狀況。現在阿夏夫憑妻貴,儼然碧落山莊的寵物,每天吃和睡覺,連攸攸都親著爺爺奶奶。攸攸出生之後,第一次回到自己的家,把每個人都親遍了,就是不親他這個當爹的。春纖現在跟回阿夏,每天給阿夏準備養身子的食材,無微不至地照顧。盼望了那麼長時間,春纖終於盼到公子回家。
阿夏還很不自在。
阿夏天天四處找攸攸。
攸攸只要困了的時候,說睡覺,才說找爹。
阿夏的小日子過得無影。
阿夏同碧連舒說想要回娘家一趟,碧連舒答應了,不過要等到阿夏完全康復才能動身。
他爹寧曉來了幾次信,知道阿夏平安無事,也安心,就是想要見見攸攸。
寧曉沒有見過這個可愛的小外孫,時常掛念。
阿夏都要吃醋了。
碧連舒從回碧蓮山莊,是費了一番功夫。
面子上還是由碧蓮螢頂著。
不過江湖事日日新鮮,碧連舒這位頭頂上刻著「無限宮餘孽」傳了一段時間,就慢慢平息了下去。一則是江湖善忘的程度超級厲害,二則,碧連舒還不是這頓時間的風雲人物。如果問起誰是熱門話題,莫過於大聯盟盟主絡玟的大女兒,絡朝陽。
以前,大家都知道絡玟以紫霞仙——小兒女絡紫霞,為榮。
現在,大家也知道絡玟還有一個臥薪嘗膽的大女兒——絡朝陽。
江湖傳聞,絡朝陽在無限宮臥底了多年,成功得到無限宮宮主的信任,掌握了無限機關城的秘密,從而協助大聯盟一口氣剷除了魔教魔宮。
無限宮從此不復存在。
因此一役,絡朝陽得到大聯盟的認同。絡盟主都萌生了退意,打算從薄雲堡當家堡主之位置退下,讓絡朝陽繼承薄雲堡。
不過,正是日在天中,絡朝陽卻公告武林:她不會繼承薄雲堡。
絡朝陽把薄雲堡當家之位讓給妹妹絡紫霞。
她在薄雲堡的對面,另起了一處堡壘,喚做:無雙堡。
很快,絡朝陽的禮讓謙遜,得到了武林老前輩的讚賞。
炎炎的夏日,有點涼風,曼陀羅園中,聽著美景一點一點的報告,輕衣綰髮的碧連舒,羽然飄飄,清雅展舒,顯得很漫悠:「金蟬脫殼……無限宮更名無雙堡,殷桃花果然讓無限宮重生了,讓無限宮洗白了,光明正大,衣冠楚楚啊啊……」
青霓輕輕搖著扇子:「殷桃花那女人真的一點廉恥都沒有。」
說話間,殷桃花就到了。
她已經叫做絡朝陽。
但是阿夏還是習慣叫她「殷桃花」。
「我哥哥呢?」
「在你家裡。」
「秦家?」
「嗯,不肯回來。」
「為什麼?」
「他生我的氣。」
殷桃花垂頭喪氣,就把穿戴整齊的小攸攸接走。
殷桃花每個月都把攸攸接去,求得蛇師為攸攸治毒。蛇師不肯見任何人,除了殷桃花。阿夏央求了幾次,都不得見。
阿夏很少見那麼沮喪的殷桃花,又看著身邊笑得壞壞的妻主大人:「你知道什麼事?」
碧連舒揉著阿夏的臉:「我不知道。」
阿夏懷疑:「你一定知道!」
問了幾次,碧連舒才老實回答:「哎,是你哥哥,他知道了那天殷桃花把你放在山洞見死不救,差點你就死了。」
自己都平安無事,阿夏本來不打算把殷桃花的惡劣行跡告訴秦雲箏:「我哥哥怎麼知道?」
「這個……」碧連舒不承認,「我不知道。」
阿夏瞪著她:「你一定知道!你不是答應不告訴哥哥的嗎?」
碧連舒聳聳肩:「我沒有告訴雲箏,我只是告訴了小修!」
「呃~~」
碧連舒笑瞇瞇地看著阿夏,她最喜歡阿夏傻傻無語的樣子。
阿夏被他家妻主大人欺負夠了:「告訴小修哥,不等於告訴哥哥!」
碧連舒望天,表情有點無辜:「是嗎?我不知道啊!」
看著殷桃花全心全意為攸攸奔走的份上,阿夏還是幫她教訓了碧連舒兩句,可惜阿夏這個不頂用的小夫沒有說到他家妻主大人反省,碧連舒就撕開斯文的面孔,虎狼一般把阿夏撲到了……
半天之後,殷桃花就把攸攸送回來。攸攸活波亂跳的,剛剛學會走路的孩子,一定也不讓身邊的人省心。
阿夏把攸攸交給春纖帶出去玩,就拉著殷桃花到角落裡面:「那個蛇師就是他嗎?」
殷桃花點頭。
阿夏咬紅了唇色。
殷桃花卻說:「他不會見任何人的。」
阿夏確實想要見他一次。
殷桃花很堅定:「不要告訴碧連舒,這個是他的願望。」
阿夏無奈,點頭。
最後一次,殷桃花不僅僅抱著攸攸回來,還帶著一個小男孩。
清秀的小男孩,十歲左右,手腳細長,眼睛大大的,光彩有神。
小男孩臉容憔悴。
殷桃花把小男孩交給阿夏:「阿夏,他托你照顧小唯。」
攸攸拉著小唯的手,兩人一邊玩。
阿夏問:「他呢?」
殷桃花:「他離開了,應該不會再出現。」
阿夏點頭,藍眸帶著淚光。
殷桃花這一次是離開了南海,回去了淮陽。
小唯是個很安靜的孩子,跟著攸攸後面,小心護著歪歪扭扭走路的攸攸。攸攸一旦撲倒,他就衝上去抱著小攸攸。攸攸那粉團就壓著他身上,兩個人就這樣在房間裡面玩個半天。
攸攸居然把自己的玩具分給小唯玩。
那個咚咚咚的小搖鼓。
那搖鼓,攸攸很寶貴,連奈奈都不給看。
小唯從口袋裡面掏出一個珠光色的小珠子,放在攸攸的手中。
攸攸抓著東西,就往粉色的嘴唇上放。
阿夏眼尖,一把拉住他的小手。
搶過他的珠子。
攸攸生氣了,憋著一眶的眼淚。
阿夏依舊不許。
春纖把攸攸當做寶貝,立刻哄著他出去玩。
阿夏被這個屢教不改的饞嘴貓兒氣著了,又低頭看著搶在手掌心的那個奇怪的珠子,居然同攸攸的小搖鼓一邊的珠子一樣的。
阿夏這才記起來哪裡見過小唯。
小唯,攸攸,奈奈,珠珠,欠欠,碧落山莊一下子多了許多童真童稚的笑聲和吵鬧。
孩子們都是鬼靈精,無法無天的。
有時候,阿夏被他們鬧瘋了,要打他們,他們就手拉著手去找碧連舒撒嬌;如果碧連舒聽多了,不理會他們的撒嬌,那麼他們就哭泱泱地衝去找碧連螢。碧落山莊的莊主是最痛愛他們的,而且這裡莊主奶奶是最大的。最後,看著大群孩子纏著碧連螢,阿夏就會氣得吐血。
阿夏就是在又笑又氣中度過。
不過,沒有多久,外頭傳來有位故友遠客要見秦少夫主。
阿夏很少客人,正奇怪。
會客廳裡面,椅子上面坐著的白衣男子,溫和素雅,但是不停交纏的手指可見他的緊張。
阿夏穿戴整齊,綰起長髮,步出會客廳。
那白衣男子笑著:「少夫主,好久不見。」
阿夏突然一愣:「寶兒?」
寶兒點頭。
阿夏在春纖耳邊說了幾句話,就看著寶兒:「還以為你不會來。」
寶兒笑了笑,依舊是平和。
小唯跟著春纖出來,看到陌生人,就拉著阿夏的衣角,躲到阿夏的身後。
阿夏握著小唯的手,柔聲安撫,指著寶兒,說:「小唯,不用怕,他是寶兒。他是你爹,不用怕。出來,見見你爹。你有娘,你也有爹,好像攸攸一樣的。」
小唯小小年紀不是很明白,仰著臉,看著阿夏。
寶兒忍不住就立刻衝過來,把小唯拉了出來,手指緊緊捏著小唯的瘦小的肩膀,眼睛看著小唯的臉,彷彿要尋找著什麼。
小唯不習慣見陌生人,只是緊緊拉著阿夏不放。
寶兒摸著小唯的額頭,輕輕摸著,突然就哭了。
他抱著小唯。
彷彿就抱著生命的力氣。
哭得沒有力氣。
小唯被陌生的男人摟著,那男人還在哭,他很茫然。
不知道為何心頭酸酸的。
小唯本性純良,他雖然不知道發生何事,但是嘗試著抱著哭著的那人,摸著他的背,安慰他:「不要哭,不要哭……」好像安慰愛哭的小弟弟一樣。
阿夏一時間也眼淚汪汪。
那個人的那罪惡的一生,只為寶兒做了這樣的一件事。
算是那個人的救贖嗎?
他曾經滿手血腥、惡貫滿盈,但是他最後救了小唯,救了攸攸。
分不清忠與奸,阿夏就當做救贖好了。
會客廳留著寶兒在哭,阿夏悄悄走了出去,把站著門檻陰影處散發著寒氣的人拉著,拖著回去房間:「阿舒,你就饒過寶兒一回吧。寶兒一定知道錯了。而且他是小唯的親生父親。他有小唯,以後一定好好做人的。你也不想小唯沒有爹。」
阿夏按住碧連舒。
碧連舒沉聲:「他傷害過你,你差點還死了。」
「不是的,阿舒。」阿夏不知道該怎麼才能打消碧連舒殺寶兒的念頭,「那時候,寶兒只是把我關在山洞……手腕的傷口是我自己割的。我知道我很蠢,我想了一個蠢辦法。我斷不了那個手銬,如果斷了手腕,大概也可以出去……」
阿夏沒有底氣。
碧連舒俯視著他:「真的是你?」
阿夏承認:「是我。不關寶兒的事。」
碧連舒的語氣很冷:「你還真敢承認?」
阿夏急了:「確實是我嘛。」
碧連舒摟著阿夏的肩膀,摸著他的背:「那麼要怎麼懲罰?」
阿夏連忙想要呼叫。
可惜,已經被撲倒在床上。
碧連舒扯了一下他的衣襟,扯開了,一頭埋在綿綿軟的皮膚上面。
暖香的皮膚,怎麼啃都不厭倦。
阿夏咬著唇,就是不讓呻吟出口,一下子就被弄得要死不活,突然一眼瞥到屏風外面冒出一小小的人腦袋,那小可愛的腦袋立刻又不見了……也不知道是誰。阿夏慌張拉住半褪下的衣服,推了推死沉的碧連舒:「不行,不要,大白天的……門,門,門沒有關!那些孩子們會跑進來的!」
碧連舒剝下阿夏的衣服易如反掌:「我們的莊主大人帶著攸攸、奈奈和幾個小孩子去學騎馬!」
「騎馬!?」
那些孩子多大啊?
碧連莊主真的每天一個花樣啊。
碧連舒把阿夏擰到床褥裡面,把他圍著滴水不漏:「我們再生一個。」
「真的嗎?」阿夏驚喜萬分,他摟著碧連舒的腰。
真的可以生寶寶嗎?
他好幾次想要生多一個寶寶。
碧連舒也不知道是什麼心態,一直不肯再要寶寶。
阿夏一直很鬱悶。
攸攸沒有兄弟姐妹也太孤單了。
碧連舒柔柔地親著他的臉頰:「真的。」
臉頰通紅的阿夏:「嗯。」
碧連舒一下一下撫摸著阿夏的腰:「那麼,你就要努力啦!」
阿夏乖乖地點頭。
但是點頭之後,阿夏看著他家妻主壞笑的臉,總是覺得不對勁。最早他認識的這個傲慢清高的碧連舒,同現在這裡努力脫他衣服的碧連舒,怎麼相差那麼大啊!生寶寶本來是正經事,為什麼從她口中說出來的話會有其他曖昧的意味,為什麼會讓他臉紅耳赤、心跳加速呢?
阿夏還是不習慣啊。
不過,阿夏已經不能多想了。
他妻主大人已經覆蓋著他的唇,把他剛剛萌發的奇怪想法,慢慢融化。
碧連舒扯開了阻擋兩人之間的最後的一絲阻隔。
「門,阿舒,關門……」阿夏粉俏模樣,清吟不絕。
碧連舒輕笑在唇邊。
阿夏柔軟的小腰足夠潤手,摸上去綿綿的。
這副嬌弱的身體調理好了,如果再一次懷寶寶也不會太辛苦吧……開啟的門扉,陽光異常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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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5 15:58:51
雲箏篇
第45章 番外1
認識秦雲箏那個夜晚,天正瓢潑著傾盆大雨。秦雲箏第一次見我,他以為我是嫖客。
我哪里長得像嫖客?
不能期望太高,秦雲箏的眼光大概也是這樣。
淅淅瀝瀝的天,三月的雨很厭煩,特別是晚上,出來應酬的客人並不多,倌人空閑得都在一邊休息聊天玩笑。
我在最右邊的角落坐著,點著一支水煙桿。
騰雲駕霧。
這裡靠著樓閣,光線不好,客人不會坐。
只要是下雨天,我就會坐在這裡,點著一支煙,隱晦不明地想著樓子的一些事。
這位置剛好可看到門口進出的客人。
沒有客人,我就愁心明天的材米油鹽。
正好,我把今天的散客看得差不多,正要起身,秦雲箏就進來了。
秦雲箏穿著白衣,穿著雲底靴,低低梳的綰髻,頭上還有飛鳳簪,沒有妝飾,走路飛快,打扮著像個女子。
但是,我們這種出來混的人,一眼就看穿他是男兒身。
他小心避開人,往我這邊走,在我跟前的一張桌子,坐下。
眼睛一直盯著場上。
場上高臺有人捏著蘭花指在唱戲。
我這裡的賣藝不賣身的清倌,蘭兒。
秦雲箏一眨不眨地看著蘭兒。
我重新坐下,若有若無地看著。
經常也有一些善妒的夫郎來這裡找妻主。
他們見到倌兒,就會打人。
所以,我留心了。
蘭兒不能有損傷,他今天可是角兒,被海小姐包了。
淮陽的首富之女,海媚兒小姐,今天生辰,在這裡宴請朋友。海小姐看上了蘭兒,今晚就把蘭兒的初夜買下了。海小姐進來的時候,蘭兒立刻就從場上跑下來迎接,挽著海小姐的手,甜甜蜜蜜的。而,此時,我身邊的那一桌的人卻不見了。
海小姐是個豪客,而且她娘是淮陽的首富,我正想著過去打聲招呼。我的腳才一動,就有人拉著我的腳,腳下還有一把聲音:「噓,不要動,等一下,等一下。」
我往下看——人正蹲在我的腳下。
我順著他的視線——是海小姐。
海小姐一邊摟著蘭兒親熱,一邊同她的朋友調笑。
而我腳底下的人,卻一臉的雪白。
海媚兒長得還算清秀,白白淨淨的,為人風趣幽默,喜歡流連花街柳巷,年十九,尚未娶夫,為城中未婚男子的思慕對象。
我看得出:「你喜歡海媚兒?」
「你怎麼知道?」
他自覺失言,立刻摀住嘴巴。
他的手指還沾著外面的雨水。
雪白的手指兒捂著唇邊。
水珠從指尖兒落到脖子,滾落皮膚。
我居高臨下的目光,正好看到,那一滴銷魂的水珠侵入他的衣領,薄薄的衣服貼著皮膚,透出嫩白的珠光色。
好山好水,養出精緻的人。
淮陽的男孩子,出名的水靈水嫩。
江南的男孩子五官長得不算最好看,單單是那種柔軟的性子,和一身水做的嬌嫩皮膚,已經讓女人神魂顛倒。
這裡的好些倌兒都是淮陽人,樣子清清秀秀,性子也不機靈,最重要是一身雪白的皮膚嫩出水。
女人就好這一口。
眼前這個男孩子就是,很漂亮,雪膚凝脂。
他的深藍如同大海的眼眸,又忍不住看向海媚兒。
我若有若無地露出一絲微笑。
我說:「海小姐不會喜歡你。」
他低聲尖叫:「為什麼?」
我笑:「為什麼?你看看,海小姐喜歡那種,嬌媚,嬌怯,柔順,臉蛋兒漂亮,說不高聲,笑不露齒。你學得來嗎?」我指著蘭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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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5 15:59:06
第46章 番外2
秦香樓不做清倌兒生意,但是蘭兒是個例外。
即使是個清倌,但是男孩子該有的嬌媚和勾魂,蘭兒還是具備了。
與眾不同的是,蘭兒還帶著青澀。
他一張雪白的小臉露出的是不忿:「我也可以!」
我懷疑:「你?」
他鬥志滿滿:「可以!」
我掩蓋了眼神中的笑意。
淮陽的男孩子性格溫順,是我見過中最舒服的。但是原來也有他這一種。驕傲的人的性子果然急躁,而且不能激,一激就上當了。
他,應該是個有錢人家的少爺。
被寵壞的少爺。
我把水煙桿兒收起來,伸出手,請:「好,你只要做兩個簡單的動作,我就知道你好還是蘭兒好。」
他湖藍色的眼眸流動著一種異樣的光彩:「肯定是我好!」
我就領他上樓上的包間。
伺堂的小廝,開了包房,把小吃和酒水都一一帶上來。
我讓他撤了。
「泡一壺碧螺春過來。」
「是。」
我揚揚手,小廝偷偷看了看窗臺邊的那個少爺,不說話,安靜地退了出去。
大家公子見過這些地方,左看右看,異常驚奇。
他摸摸桌子,摸摸手邊的琴。
尖尖的手指拂過。
就縮了回來。
一副又驚又好玩的樣子。
我輕輕咳嗽了一聲,指著那邊的椅子:「你坐給我看看。」
他轉身,圓睜著眼睛:「坐?」
我點頭:「是的,人的一舉一動就能顯示出性格和修養,單單是坐姿,最簡單,也是最難。」
他眨眨眼睛,看了我一眼,看著那張椅子。
他走過去。
慢慢坐下。
平平放著腳。
他才抬頭問:「是這樣嗎?」
宛若夜空中璀璨的星光。
他毓動的藍彩眼睛。
我見過的人中,他的眼睛不算最漂亮,但卻是我見過最靈動的。即使不說話,那雙眼睛也像在詢問著……柔軟的氣息,散發出淡淡的清香。
我忘記了要說的話。
他就急了:「這樣不行?」
我恍然回神,低頭看著手腕上的鐲子,問:「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真話。」
我的眼睛掃過他的耳腮。
玉白的耳腮,竟然沒有一點瑕疵。
我轉看著窗戶外面的雨天。
笑著:「如果我是海小姐,我也會喜歡蘭兒。」
「你們當然喜歡他!」他叫了一句。
我驚訝:「為什麼?」
他看了我一眼,用力瞪了一下。
恍然之間,我彷彿看到一層薄薄的水霧。
正是這層水霧把眼睛中的明艷黯淡了下來。
一瞬間。
他揚起的眸子重現神彩。
他皺了鼻子,哼了一句:「我知道的。他不是長得比我漂亮,他是可以給你們這些臭女人抱!」
怒氣沖沖地,他走到窗臺邊。
碧螺春上來了。
一泡水下去。
茶香色相溢。
洞庭的碧螺春,呷一口,慢慢融化入喉嚨,舒泰全身。
我捧著茶杯,暖和著雙手。
這樣倉惶的雨天。
獨獨的悠閑慢溢。
他還沒有彆扭完,手指一下一下掐著窗臺的木屑。
好在我的窗戶的木頭不是上好的。
我算不心痛。
我看著,等到他掐完了,我才小心問著:「海媚兒是淮陽首富海家的大女兒,海夫人相當喜歡這個女兒,而且海小姐確實是能幹的人。海媚兒必然繼承海家,自由很多公子哥兒喜歡。你別怪我唐突,你那麼喜歡海小姐,海小姐也喜歡你嗎?」
他轉身,看著我,最後搖搖頭。
「不喜歡?」
「不是!」
我就不懂了。
他哼了一聲,不說。
我轉了話:「你同她是什麼關係?」
他的肩膀明顯震了一下,洩氣:「沒有關係。」
我摸到了一些苗頭。
「她認識你嗎?」
話語一出,他果然變了臉色:「她,她,她,可能不認識我,也可能認識我……我記得幾年前,我爹生日的時候,她同她爹來過我家,我爹認識她,她認識我爹,但是我和她就沒有說過話。她不一定記得我。我想吧,怎麼會這樣的,她還不認識我!!」
他踢著腳尖,就原地轉了兩個圈。
我捂著茶蓋子,咳了一聲。
這個世上,有種感覺,叫做一見鐘情。
這個世上,有種相遇,叫做命中注定。
這個世上,有種動物,叫做純粹花癡!
我跟前的這個男子,不是花癡,是什麼呢?
不認識的女人,不認識的地方……只不過是一些童年的記憶,他便愛上一個連自己的存在都不知道的女人?
我只能——繼續喝茶。
舒服到酥軟。
他終於可以安靜坐下來:「你是不是在笑我很白癡?」
我側著臉。
他撇著嘴:「我知道你一定在笑我!」
「我沒有。」
「你在笑!」
我真的沒有:「……」
他靠近著,看著我的眼睛,毫不忌諱:「哼,別以為我看不出來,我眼睛很利的,你就是在笑我!」
我鬱悶:「好的,好的,我是在笑。」
他撐著臉,憂愁了:「我怎麼辦?」
這個世界最難解開的,就是情情愛愛了。我摸著茶杯底:「你喜歡她?」
他嗚嗚著:「喜~~歡~~」
我問:「為什麼?」
他突然來勁了:「你覺得她很漂亮嗎?走路的姿勢,身上的氣味,說話的聲音,還有笑得時候,她笑起來,很好看。」
原來純粹的以貌取人。
我給他滿了一杯茶。
他開始不喝。
我推過去:「是茶!」
他嘟喃著:「不知道你會不會在茶裡面下藥。」
我問:「我為什麼要下藥?」
他挪開了一點點距離,非常不屑地看向我:「你們都是嫖客!」
「我是嫖客?」我聲音提高了。
「難道不是?」
喜歡海媚兒,我是嫖客——他真的有眼無珠漂亮的眼睛有何用?
純粹裝飾!
我一邊喝茶。
他慢慢又靠過來,長長,長長嘆了一句:「你不明白啊~~」
我是不明白:「嗯。」
他幽幽的眼神:「你們都是嫉妒她的,所以才不會喜歡她,對不對?嘿,你是喜歡樓下那些人的……是不是每個女人都喜歡來這些地方?雖然我娘很喜歡我爹,我爹也很兇,但是我知道,我娘也來這些地方。我還知道我娘把外面的人送的汗巾放在哪裡,呵呵,我爹半個月前還同我娘吵架呢,就是因為我爹找到了一些外頭的東西。所以,海媚兒來這些地方,我覺得,我是可以理解的。我過來,看她喜歡哪種男孩子……」
我惡趣味了:「你想知道嗎?」
「想!」
我側身靠過去,突然就按住他的手,摟上他的腰。
身上淡淡的香味,很好。
腰很細,很酥。
掐住他腰身綿軟的位置,酥軟酥麻的。
他果然還是個處啊!
他很敏感,敏感得好像一隻受驚的小鹿,立刻跳了起來:「你幹什麼?」
尖尖的臉蛋滴血的紅。
咬著的唇,然後藍色的眼睛都冒出火紅。
他快速揮出手。
我伸手,剛好握著他的手。
手腕很細。
皮膚很膩。
我拉著他的手,正要貼著唇邊……我的臉卻又著了火似的痛。
他另外一隻手甩了我一個耳光。
「臭流氓!」
他就推門跑了。
我的臉熱熱的。
剌剌的,居然聞到臉頰邊還殘留著淡香。
我轉臉,就看到呆在門外的小廝,問:「海小姐呢?沒有驚動吧。」
小廝「呀」了一聲,回魂了:「老闆,海小姐同蘭兒已經上房間了。」
「付賬了嗎?」
「給了。」
我最關心就是這個。
我伸伸腰,起來。
既然海媚兒都付了錢,還有什麼怕的呢?
我該去賬房算算今日入賬了。
我走了兩步,臉上還是火辣辣的痛,然後想起什麼,回頭:「還有,小於,以後別讓那種無聊的男子進來。」
「是,老闆。」
這,就是我第一次見秦雲箏。第二天,我就忘記了。
三天之後,蘭兒就要開始接客。但我的掌櫃蘇安卻回報,蘭兒不肯接客。
我叫了蘭兒過來。
蘭兒清清素素的一張臉。
布衣清衫。
那是良家男子的裝束。
「老闆。」
「蘭兒,身體可有不舒服?」
蘭兒慢慢跪了下來:「老闆,蘭兒,蘭兒……海小姐答應了蘭兒,會替蘭兒贖身。蘭兒此身不想伺候她人。」
不是身不可侍人,而是心不可侍人。
我抽著煙。
吐出霧氣。
蘭兒的臉有點朦朧。
蘭兒是仟城人士,祖上當官,祖母母親都是當官的。但是,他母親與西平王世子交好,認為東方輕空身為男兒身卻登基為帝,乃違背倫常。西平王世子謀反政變,後來政變失敗,西平王世子的首級被掛著仟城的城門。男帝東方輕空復位,血洗就開始了……蘭兒的全家抄斬,男眷官賣為娼。
我當時路過水邊,就把他買了回來。
蘭兒長得不算特別美,但是官宦人家養出來的高雅氣質,是鄉下男子窮盡一生都不能修習的。
我懶在榻上:「她給你承諾了什麼?」
蘭兒說:「她發誓會娶我過門。」
我點頭。
「你今天休息吧,如果三天後,海小姐真的替你贖身,我就放你,如果不是——」
蘭兒笑了:「一定的。」
我點頭。
「蘭兒謝謝老闆。」
我擺擺手。
三天之後,海媚兒果然找我,替蘭兒贖身。
白花花的三千兩,她毫不猶豫。
全樓子的倌人都羨慕不已。
蘭兒走前還過來給我叩別。
我送了一份禮物給他。
「蘭兒此生都銘記老闆的大恩大德。」
我笑了:「蘭兒別記住這裡,忘記這裡的事情,好好經營。」
蘭兒走了。
樓子如常。
我依舊早上睡覺,晚上算賬,直到有一天。
純初扯著我的手臂,咬緊牙關:「老闆,你知道嗎?蘭兒死了。」
我稍微推開。
我走到窗戶邊,疑問:「誰?死了?」
這一天,不是我意料之外。
純初同蘭兒感情深厚。蘭兒離開秦香樓,他們都有來往。
純初:「蘭兒被海媚兒逼死了。海媚兒那個沒有王法的禽獸!她把蘭兒給逼死了!」
純初的眼睛閃著淚光。
海媚兒何會安於一人之室?
蘭兒心性高傲,情根錯種而已。
純初:「海媚兒她根本就沒有把蘭兒當做人看待!她只不過把蘭兒當做貓兒狗兒,拿回去養幾天,寵愛幾天,轉身就忘記了。她買了蘭兒沒多久,就迷上了錦繡閣的頭牌雪吟,迷得神魂顛倒。剛好有京中的什麼大官到家裡吃飯,看蘭兒手藝不錯,稱讚了兩句,那個禽獸就把蘭兒送給那個大官。蘭兒是一根筋的……他想不開,就一頭碰死了。」
純初說著就哭了。
我不說話。
蘭兒的路是他自己選擇的。
花頭春意鬧,院子的三株桃花盛開,我看著,感嘆,其實又是一年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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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5 15:59:41
第47章 番外3
黑晚如墨,蕭蕭寒峭風,三春的暖,非真實的暖。
燈紅艷色的錦繡閣。
這裡的老闆叫春哥。
我和他是老相識。
五年前他在國都仟城最大的勾欄——天一無雙閣,當著小倌,我就認識他。春哥出身戲班,吹唱彈舞都是一等一,不過在天一無雙閣,他只算半紅不紫。天一無雙閣有著他們的頭牌師無霜。只要有師大少爺,誰人都是半紅不紫的。後來,他有了儲蓄,就回到淮陽這邊,做起了勾欄,落地生根。
我經常同他喝茶。
他現在算是金盆洗手,基本上不出場,每天專心調、教小男孩。
春哥多年在淮陽這個小地方,不過他還是操著一口仟城的口音,習慣著仟城的那種緊繃生活。例如,仟城的男子出街都喜歡用面紗蒙臉,又例如,仟城的男子,喜歡把臉弄得雪白雪白,朱唇畫得小巧小巧。
淮陽民風皆好,質樸,崇尚天然,生活如同一幅淡墨山水畫。
他不捨得仟城。
「師無霜那種人都已經從良嫁人,我在哪裡還算什麼?我寂寞啊,不如留在這裡,安安靜靜的,每天有幾個小錢也能度日。」春哥笑著說。
現在,「每天拿著幾個小錢」的人,正在拿著價值三千兩的珍寶小茶壺,品嚐著一等一的好茶。
我送給他陽春白雪。
他笑得眉眼都細長細長:「桃花,你過來就是了,何必給我帶茶呢?」
我說:「我不喜陽春白雪。我知道你喜歡。」
他也沒有預備著我的茶杯:「這個是好茶,可惜淮陽人不懂得欣賞。」
淮陽人不是不懂得欣賞,而是淮陽人吃不起。
我笑:「大利茶莊的陽春白雪只做你一個人的生意。」
春哥收了我的茶。
他畢竟是做慣場中的人,眼眉通透,他抿了一口好茶,就說:「桃花,我同你不打那些死人窮酸的腔調。你今天來我這裡坐,必然有事。我猜猜,是不是淮陽首富海家的小姐海媚兒?我聽說,她之前是你那邊的常客。」
笑起來眼角的皺紋就明顯起來,霎時有味道。
「春哥,你也太瞧得起我了。」我放柔了聲音,「我哪裡有本事能留住海大小姐?天上的飛鳥,水裡的活魚,客人是有腳的,有來也有去。春哥這樣說,是不是怕我不高興?哎,就算我真的不高興,也不能把陽春白雪拿回去。」
「桃花,你貧嘴!哈哈。」春哥笑了。
我嘆了一口氣:「我確實有點心不忿。海媚兒喜歡上你家的頭牌。這說明,秦香樓的頭牌不如你錦繡閣的頭牌。」
「別說頭牌不頭牌的。」春哥吃了三口茶,就打住了,「你一說那沒有良心的兔崽子,我就生氣。當年,那個兔小崽子餓在陰溝裡面,是我把他拉出來的。我給他吃,給他穿,教他露笑走路。他現在倒是忘得一乾二淨。以為自己混著海媚兒就會有好日子!」
錦繡閣的頭牌是雪吟。
海媚兒覬覦了很久。
春哥心裡頭自有一把算盤。
海媚兒不能得逞。
因為礙於春哥在外面有點名聲,所以,海媚兒這樣的有錢人家的女兒都不敢動雪吟。
但是最近,雪吟同春哥鬧翻了。
雪吟大有過檔之意,名正言順跟了海媚兒。
春哥就氣到了。
我順了他老人家的氣:「春哥,我聽說你最近有一批好孩子。」
我手下的幾個倌人贖身去了,我正想要增加幾個好苗子。
有些倌人會自動找上門,有經驗,有手腕,但是我不喜歡。只有那些乾乾淨淨的青澀男孩子,未成破身的,我才會要。
春哥手下調、教的有一批十二、三歲的男孩子。
春哥不介意。
只要我看上,他讓給我。
七八個男孩子,臉蛋清一色的雪白雪白,粉琢玉砌的,脫去了外衣,只留著薄薄透明的褻衣,透出粉粉的部位,排排站好。我挑了三個模樣笨笨的、皮子摸上去滑滑的,用了五十兩就定了下來。
這些孩子還小,至少還要養一年。
我按著其中一個孩子的肚子,軟軟的肚子窩,疑問:「還沒有長?」
春哥摸著那個孩子的頭,甚是喜愛,說:「等長大些,太小了,恐怕承受不了痛苦。」
我點頭。
「你喜歡的這三個孩子,我明天就安排讓他們喝了吧,『孕骨』長好之後,就給你送過去。」
我同意。
這樣我也省了功夫。
春哥讓人把那些孩子都領了下去,才告訴我:「這幾個孩子有點與眾不同,是大徽邊境的孩子。戰亂的時候落到人販子手中,人販子那養了幾年,都忘記事了,我才把他們全部撿了過來。所以不會有手尾。」
「你的人,我歷來都放心。」
我們又聊了一陣子的話。
但是他始終不說雪吟的事。
我也坐得差不多。
春哥也從來不留人:「你忙,你就回去吧。我等一下還有客人。」
我望著天色也不早:「那麼晚?生意興隆啊。」
「才不是!」春哥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好久沒有出場。客人是秦家少爺,他非得要夜晚才過來,怕被人看見。」
「秦家少爺?」我就怪了,「怎麼來這裡?」
春哥只笑,不語,指指花架子。
一盆蘭花。
不怎麼引人注意,看清楚,是三萼墨蘭。
這種墨蘭矜貴,是仟城的種。
原來秦家還有這個種子。
我只是順口問一句:「秦家沒落了嗎?」
秦家的少爺偷偷賣花勾欄,不是沒落,是什麼呢?
春哥搖頭,笑著:「呵呵,秦家是當官的,官宦世家,要沒落也是不容易的。那句話,破船還有三分釘。我還聽說秦素楠在外面請客呢。」
我一笑而過。
「春哥,別送,我自己出去。」
「我不送你,你自己不會迷路。迷路也算了,隨便找個房間睡覺。」春哥沒有送我,不過,遞給我一把傘,「外面下雨。別著涼。拿著,傘是新的。知道你不喜歡人家用過的東西,這個傘才擺著,乾淨。」
天黑不知道三更天,下著淅淅瀝瀝的雨,滴著麻石地板,我從錦繡閣的後門出來,站在門口簷下,滴水的屋簷,然後把傘撐開。
木質的油紙傘。
傘柄特別粗。
因為是新傘,不好撐開。
我把傘甩了幾下,才用力拉開。
傘開了。
但是,同時在身邊驚起一聲尖叫,立刻是盆子落地的破碎聲音。
我從傘面的泛光,看到地上摔碎的花盆。
一枝三花的蘭花,開得寂寞如諱。
我的傘把一隻手拉開,沒有見到那個人,就聽見他的尖叫:「你,你,你打爛我的花!賠!」
「不好……」我欠身正要道歉——不過,傘的邊緣,露出一張薄怒嬌俏的臉。
嬌媚素淨,黑夜中,如同一道暗轉流紅的芒刺,刺入目中,深深刺入。
他清澈見底的藍眸。
看見我的瞬間,就清注流動,幽藍幽藍。
薄薄的生氣如同胭脂,雙頰泛著緋紅。
素白帶著梨花紋的長袍。
他就在跟前。
但,恍然遙遠若空。
「原來是你!」他抬頭看著錦繡閣,不屑的情緒就完全顯露在臉上,說:「哼,臭流氓!」
三更半夜,進去勾欄的男子,秦家的少爺,原來就是他。
他就是秦家的大少爺。
淮陽第一美人。
是個喜歡海媚兒的花癡。
難道因為喜歡海媚兒,才到這裡賣花?
愛情的力量,就那麼大嗎?
我頓時無語了。
此時,淮陽的第一大美人,出現在勾欄,而且死纏爛打拉著陌生女子的袖子,指著地上的花盆:「不許走,你賠!」
我抽回自己的衣袖,問:「陪?你要我怎麼陪你?」
我望著他雪白的耳腮,伸出手觸碰到。
他驚嚇,退後一步:「我呸,臭流氓,你賠我的花!」
我表示無辜:「不關我的事吧。」
他瞪大湖藍色的眼睛,呀呀指著我的臉:「什麼不關事?不是你開傘,擋住我的視線,我會撲倒,我的花盆會摔了,我的花會死了?現在我的花死了,這裡的老闆肯定是不會要的。我本來可以拿到錢的,現在什麼都沒有了!你是不是要賠錢?」
說起來,好像是我不對。
我不想同他胡攪蠻纏。
我把袖兜裡面的銀子籠了一下:「多少?」這樣的蘭花,一兩銀子就可以在市集中買到兩盆上好的。
秦大少爺伸出手指:「十兩。」
「十兩!?」我把手抽出來。
我慢慢擼過垂下的長髮,然後舉起傘,撐著,默默走開。
十兩銀子買一盆花,人家會以為我傻了。
雨水在下。
滴滴答答地響著。
秦大少爺攔著我的路:「你,你,你,不許走!」
我繞開他。
秦大少爺繼續攔著我,身子衝進我的傘下,扯著我的手:「你壞蛋,你壞蛋,你王八蛋,你打了我的東西,你不賠錢,不許走!」
黑夜雨中,聲音立刻被雨聲淹沒。
「流氓,賠錢!」
「賠錢,壞蛋!」
「不許這樣!」
「你個死流氓!」
……我:「你跟著我好嗎?」
他:「你不賠錢,我就一直跟著你。」
我:「我去秦香樓。」
他:「我也去!」
我:「我喝酒。」
他:「我也喝。」
我:「我找個倌兒睡覺。」
他:「我也睡——我不許!」
我頭頂的傘屹立不動。
而傘下有人不停叫著,踢著,咬著。
我輕輕嘆了一聲,耳邊只有滴滴答答的雨聲。
這個雨夜,細細密密的,如同一張天網,就把整個天地都籠罩了起來。被雨簾隔斷的傘下,這個狹窄的世界,充溢著他身上清馥的香味,剎是銷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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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5 15:59:49
第48章 番外4
手指打下最後一個透著幽幽褐色的算盤子,我看著算盤顯示的數目。
我憋著胸口的氣就舒了出來。
我已經算了第三遍。
三次的數都是不同。
我的手指重新把算盤的珠子調下來,重新把手邊的賬本翻到第一頁……我停住了,今晚這盤賬還要不要算下去呢,還能不能算下去?
外面的聲音實在是太吵了。
我無法集中精神。
如果平常,我早下去罵人。
如果平常,也沒有人敢在我的窗臺之下大聲笑。
我拿開了賬本,合上,算盤放在賬本上面。
起身,走到了窗戶。
窗戶透出院子的三株桃花。
桃花色艷,花瓣滿枝頭。
細小的花瓣從枝頭散落,悠悠而蕩,落到了桃花樹下的那個人的手中。
玉白的手。
白得好看。
纖纖如細竹。
手指抓著桃花的花瓣。
收到了手心中。
秦雲箏把接過來的桃花花瓣,放在另外一個人手中,笑語聲起:「劉嬸,你試一試用這種桃花花瓣做點心,一定做出來的顏色很好看。往年我就去過仟城,那時候是跟著我爹,在秋月山莊,吃到梅花做的點心。樣子顏色就是梅花,入口即溶的。劉嬸,我們就做個桃花點心出來。」
劉嬸是我廚房的廚娘,能做出一手好菜,在我這裡已經三個年頭。
劉嬸腆著笑臉,說:「少爺啊,那是仟城,劉嬸手腳笨,怎麼會做得出來?」
秦雲箏還拉著人家的手:「才不是呢,你的包子好吃!」
劉嬸:「包子常做。」
秦雲箏:「殷桃花喜歡吃嗎?」
劉嬸:「老闆不喜歡吃包子。」
秦雲箏:「不會吧!殷桃花那個女人不懂得欣賞。我說,劉嬸,你不要給殷桃花打工了,那個女人摳門,欠我十兩銀子都不還的。這樣的老闆還要來幹什麼?劉嬸,你的手藝,可以自己開一個包子店!」
劉嬸:「少爺莫說笑話。」
劉嬸眼皮子一挑,視線對著我這邊的窗戶。
她彷彿看到我了。
不自然地笑了一聲,劉嬸不敢再玩笑:「少爺慢坐,我先去忙。」
秦雲箏急了:「劉嬸,劉嬸,還沒有說完!」
我的眉心突然刺痛。
抽刺的痛。
我重新落到椅子上,扶著額頭,捏著太陽穴,希望能減輕一下痛楚。
靜靜的,痛楚慢慢消退。
我痛出了一身汗。
我扶著軟榻,躺了下來。
為何會讓秦雲箏踏入我家的大門呢?若然那天不是為了十兩銀子,我也不會被秦雲箏冤鬼纏身。區區十兩銀子,接過天天見到秦雲箏,天天打亂我算賬。
我點著水煙,抽著雲霧縈繞。
我該拿秦雲箏怎麼辦呢?
不如,找人幹掉他!
我正考慮著這個念頭,秦雲箏那張俏俏生生的臉突然出現在我跟前:「殷桃花,你是不是想著什麼壞事啊,怎麼樣子那麼恐怖?」
我回神。
秦雲箏又立刻巴拉巴拉說話:「你不要躺著,該多點運動。還有,你每次抽這些東西,對身體不好,來,想要吃東西的話,就吃這個!」
他就把我的水煙搶去了。
我的手中落下一個包子。
還是包子!
我的臉皮抽搐了一下。
秦雲箏晃悠到我的桌案那邊,清澈明亮的藍眸,閃動著漂亮的光彩,看看這個,默默那個,他正拿著包子,一邊看一邊吃,包子的鮮肉汁都滴到賬本上。
「殷桃花,你這的包子不錯,我要拿幾個回去給阿夏吃。阿夏,是我弟弟,他也喜歡吃包子……」秦雲箏兩腮鼓得說話都稀稀拉拉的。
我的頭痛又隱隱開始:「你自己去拿吧。反正你早把這當做你自己的家。」
我的頭痛稍微好了一點,有氣無力地問:「大少爺,你啥時候走呢?」
「想走自然走。」
「這裡是倌館。」
「我知道。」
「你不怕我賣了你。」
「我不值錢。」
「你不怕我把你上了?」
「殷桃花,你以為我是個笨蛋嗎?我的眼睛懂得看人,我看,你根本不會。你自己不知道嗎?你有潔癖!」
是嗎?
怎麼我不知道秦雲箏的漂亮眼睛會看人呢?
整理了一下衣服,我拉著那邊趴著吃包子的人:「秦雲箏,你是不是喜歡吃包子?我這裡的包子還不算最好的,我帶你去吃正宗的淮陽風味的包子,保證你意猶未盡。我這裡的劉嬸,原還是那個人的徒弟。」
這樣話,秦雲箏果然就相信。
秦雲箏跳了起來:「好!」
他還不忘往懷裡揣了一個包子。
正宗的吃貨!
我走在前面,稍微瞄了他一眼:「秦雲箏,吃得包子多,會變成包子的。」
秦雲箏腮幫子都鼓鼓的。
秦雲箏不會。
他的臉即使鼓著,還是尖尖的形狀。
無法想像秦雲箏這臉能發腫。
美人就這點好處。
秦雲箏聳聳肩,不以為然:「包子臉好啊,我弟弟小時候就是包子臉的。我還記得很小的時候,他就是白白嫩嫩的包子臉。只要看見他,就手癢癢就要捏他的臉蛋,呵呵。哎,他現在長大了很多,臉蛋沒有那麼包子了。我好喜歡他小的時候啊~~」
淮陽第一樓的小籠包是中外馳名的。
三樓的堂中靠近窗臺的一桌子,我就看上這個位置,視野夠寬闊,清風掃臉,淡淡流露出憂愁。
秦雲箏坐著就是四處張望。
他應該很少到這些地方。
因為第一樓是女人喜歡去的地方,大戶人家的男子管教都比較嚴。
而,我同秦雲箏走上來的時候,其他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淮陽第一美男的名聲不是假的。
我立刻感覺芒刺在背。
多少羨慕的目光,多少嫉妒的目光。
只有秦雲箏那個蠢蛋,目光四處飄飄,興高采烈,如同一個好奇心十足的孩子。
秦雲箏只是看著隔壁桌的小籠包,已經嚥口水,小聲央求著:「桃花,桃花,我要三籠。最後還要打包一籠。不是很貴吧?」
我就按照他的意思點了菜。
小二在我耳邊說了一句。
我勾著一抹笑意,點點頭。
小二走開。
我站起來:「雲箏,我剛才見到一位朋友,我去打個招呼。如果點心上了,你不用等我,先嘗試一下。」
「知道了,去吧去吧。」
秦雲箏只要有吃的就行。
皓月廂房。
廂房的門口就是一扇巨大的屏風,畫著淮陽的山水,屏風的細紗是大徽皇宮所特有的一種玻璃紗,近幾年才產生的,價值千金。這種紗的好處就是,廂房裡面能清楚看到外面,但是外面卻看不到裡面。
我進去的時候,紫玉冠的人正看著雲箏坐的方向出神。
陰鷙的眼神,帶著傲慢。
那是鷹的眼神。
靜止的鷹,收緊著爪喙,盯著遠處蠢蠢欲動的可愛獵物。
而那個可愛的獵物,鎖定的獵物,恰恰就是淮陽的第一美男。
我露出淡淡的笑意,故意咳嗽了一聲,清清喉嚨:「海小姐,不好意思,因為有點事,就來遲了。」
海家小姐,海媚兒。
她立刻恢復了平常的姿態:「哦,哦,桃花,坐下,坐下。」
立刻給我倒茶。
我一看,是,碧螺春。
我輕輕抿了一口。
尚且能入口。
海媚兒直接就入正題:「桃花,我那天同你提過的事,不知道考慮得怎麼樣呢?」
海媚兒喜歡雪吟。
雪吟同春哥鬧得不和。
海媚兒希望我從中斡旋,可以讓春哥放了雪吟。
海媚兒有意替雪吟贖身。
——就好像當天對蘭兒那樣。
「春哥想要巴結淮陽撫臺,不管雪吟願意不願意,只想著把雪吟送過去當填房。雪吟是不喜歡那個老婆子,寧死不從。他現在被春哥欺負地天天都哭。桃花,你就看著我的份上,幫幫忙,在春哥跟前說說好話,讓春哥放了雪吟。春哥厲害著,找到了我老娘,說了雪吟許多壞話,我老娘也灌了迷湯,居然還真的相信,不讓我同雪吟一起。」海媚兒已經擺明了,「雪吟安心跟了我之後,我一定好好謝你。當初,也是因為你的關係,我才得到雪吟的,桃花,你再幫我個忙。」
求人的海媚兒就不是鷹。
我接了她的茶,當然也替她說話:「海小姐,這個賬,我肯定買。至於能不能成事,只能看天意了。」
海媚兒眼兒都笑了:「謝謝。」
我笑著。
海媚兒又看著那邊,果然出口問:「那邊那個是誰?臉孔很生。」
「蘭兒。」我特意瞄了秦雲箏一眼。
我看著海媚兒,加重語氣:「蘭兒。」
海媚兒突然高聲一叫:「蘭兒?」
她在害怕。
那種恐懼,就從收縮的瞳孔裡流露出來。
我從心裡頭都是冷。
我故意問:「海小姐,怎麼啦?」
海媚兒果然害怕:「沒有,沒有,你說他是……」
「藍兒。」我說,「不是蘭花的蘭,是藍色的藍。」
「哦。」
她鬆了一口氣,長長鬆了一口氣。
並不是她以為的蘭兒。
我瞇著眼睛,斜斜看著桌子的碟子花紋:「海小姐莫不是因為蘭兒的事情,就不敢上來我那裡?」
海媚兒立刻說:「不是,不是。」
我故意站起來,告辭:「海小姐不是就好,我自己也一直擔心著,害怕海小姐會惱了我秦香樓。蘭兒是個溫順的孩子,我也培養了他很長時間。以為他遇到你,是好的歸宿,誰知道他自己想不開。女人在外面尋歡作樂,本是正常。看來是蘭兒福薄啊。」
海媚兒怔怔出神,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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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5 16:00:06
第49章 番外5
早春濕潤的天氣快要過去了,漸漸迎來春盛的和暖舒服。
是夜,燈紅火亮,相陪色艷,客人滿座。我特別留下東邊的廂房,等著真正的主兒。搖著金色扇子、一身緋衣、瑯佩美玉的海媚兒,海家大小姐,精神抖擻,談笑風生,果然來了。我在樓上,看到引領的小廝引著海媚兒入座,海媚兒遮著折扇的手還大大方方摸著清俊小廝的小手。
過了一陣,小廝紅著小臉蛋過來找我,說海小姐不招任何倌人,只不過是找我。
秦香樓的倌人的名字在刻在牌子上面。
海媚兒翻過了牌子。
若然沒有看中,只不過是心繫某個人。
那天在淮陽第一樓,海媚兒真的就看上了某個人。
一見鐘情?
秦雲箏確實有讓人一見鐘情的姿色。
我叫小廝先下去,然後在想了一陣子,才把衣服整理,慢拖拖出去:「海小姐,你上來找我而不找那些小妖子,我秦香樓很快會倒閉的。」
海媚兒揉捏著小廝的手,笑著:「桃花,我絕對不會讓你倒閉,所以,我來找人。」
我讓那個小廝出去。
海媚兒只是笑著,不說話。
我親自給她倒酒。
陳年的女兒紅,醇香撲鼻。
我說:「我的人都在外面,你喜歡誰都行。」
海媚兒拿著酒杯,手指蘸著酒水,在桌面上劃出一個字:「藍」。
我舒展著眉心故意皺了起來,相當「為難」:「海小姐,你這樣不就是為難我嗎?」
「桃花,我知道你手底下留著清倌,那些孩子還是在調、教中。」
「但是——」
「你是不肯為了我壞了規矩。不過——」海媚兒從衣兜裡面拿出來的是一片一片亮澄澄的金葉子:「我想見一面,說說話而已,不用陪酒。那天他雖然坐得有點遠,我也只不過瞥了一眼,不過,我就記住了。」
海媚兒為了秦雲箏一擲千金。
有些人值得。
但是,如果是我,一文錢都不給!
金葉子顏色很漂亮,純純的,比美人身上的肉還要純潔。良久,我還是推了回去:「海小姐,這個生意,做不了。」
海媚兒驚訝:「為何?」
她想不到我拒絕的理由。
我說:「藍兒不在這裡。」
海媚兒不相信:「桃花,你太不夠朋友了。」
我緊皺著眉:「海小姐,你莫見怪。其實那天我說他叫做藍兒,是騙你的。」
海媚兒:「騙我?」
我說:「他不是我這個樓子的倌人,他是我的一個認識的朋友,那天剛好同他上去吃包子。淮陽第一樓的包子,他喜歡,我就帶他嘗試一下。我的這位朋友,家上還是做官的,不比我們這些人,不敢隨便認識陌生人的。」
海媚兒聽著「哦」了一聲。
不過,她眼中閃過激揚的神色。
那是獵物。
那是挑戰。
那是不服輸。
所以,海媚兒上鉤了。
海媚兒拿著酒杯,灌了一杯,說:「桃花,我一直把你當做朋友,把你的朋友也當做朋友。不知道你有沒有把我當做朋友?」
她斜斜地看著我。
三分容色。
嘴角含笑。
我明白了:「海小姐想要認識我那個朋友,桃花願意代為引薦。」
海媚兒點頭:「那麼什麼時候?」
她急色。
我好笑:「不能唐突佳人,我們就約著明天中午遊湖如何?我看他能不能答應。」
海媚兒:「桃花,回頭一併謝你。」
我擋著:「別,你要謝我的太多了,不如陪我喝酒。」
海媚兒:「你好像不喝酒。」
我笑著:「有人請就不同。」
我們兩個女人說說笑笑,一直喝酒到了四更。
海媚兒醉得厲害,說了很多話,胡亂找個地方睡覺。
我摸回去自己的房間。
嘔吐了乾淨,躺下,我摸著額頭都是發燙的,閉上眼睛。但是,越是躺著就越是清醒,翻了幾次身都沒有睡著,起來,拿著賬本來看,一看就天亮了。第二天,鏡子裡面浮現著黑眼圈,臉色憔悴,我才埋頭睡覺。
白天睡得比較安穩。
沒有聽見秦雲箏的聲音。
中午過後,我才醒過來吃著中午飯,海媚兒已經過來了,還帶著淮陽第一樓的包子。
我說今天雲箏忙,沒有過來。
海媚兒就笑了幾聲,隨便找了個借口,把包子留下,沮喪地走了。
我解開裝著包子的油紙袋,嫩嫩的包子,小巧玲瓏,熱騰騰的,戳開裡面的餡料飄出香味。
秦雲箏喜歡包子。
男人,都很奇怪。
海媚兒知道秦雲箏喜歡包子,所以她才買過來。
第一樓的小籠包中午才開始出爐。
看來海媚兒的心——已經被綁了。
我拿著包子,下樓。
走去廚房後面。
丟給了狗吃。
狗兒小旺嗅了一下,然後噗嗤噗嗤就吃光了。
第二天,暖意,霏霏的細雨,一陣又一陣的,淅淅瀝瀝。
我拉著秦雲箏去遊湖。
秦雲箏這個人見得東西都是喜歡的,彷彿從來都不知道啥叫做憂愁。
他一下子趴到船沿看湖裡的游魚,一下子搶著人家船夫的竹篙說學划船,一下子又丟了東西坐到我身邊指手畫腳。
我拿著洞簫。
吹出的聲音,嗚嗚嗚嗚……秦雲箏捂著耳朵,大呼小叫:「桃花,你不懂得吹蕭就不要吹,嚇得魚都跑光了!」
我翻了一下白眼。
洞簫的聲音繼續艱澀而出。
淮陽的千影湖是一名勝。
千影湖水光清澈,能倒影著四周的秀山。
船家擺渡以收取遊人費用為生,船隻如同一朵一朵的彩蓮,漂浮在湖面上,紅色,藍色,黃色,粉色,船中輕紗飄逸,觥籌交錯,詩人墨客,彈唱名妓……悠悠向著我們這邊靠近的素色艇子,裡面也傳來悠揚的簫聲。
我的洞簫聲音渾厚沉重。
而對方的簫聲優雅徐徐。
悠長細細,悅耳輕鬆。
秦雲箏突然安安靜靜,也聽見了人家的吹奏。他突然拉著我的手臂,笑著眼睛瞇成彎彎的藍色月亮,霎是俏媚:「桃花,桃花,你聽聽人家的,比你的好多了。嗯,人家的曲子好聽。桃花,比你的死人音好聽多了!你的就是死人音!」
我非常不服氣,就讓船家過去問問。
船家還沒有過去。
我就看到了裡面雪白的輕紗遮蓋著的人影,有點眼熟,我就拉開船家,自己走過去:「裡面可是海媚兒海大小姐?」
簫聲打住了。
那個人影起來,然後撩開白紗,碧玉環冠,絲發長揚,露出神采飛揚的一張臉:「呵呵,原來是桃花啊。」
海媚兒笑看著我。
我也笑著。
我眼尾悄悄掃過身邊的秦雲箏。
秦雲箏,平常活潑亂跳的人,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他粉俏的臉,那濃重的笑意,都突然生硬了。
我故意把聲音嚷了起來:「海小姐,我這邊有人說,我吹的聲音像死人,你的簫聲才叫做漂亮。」
「哈哈,桃花,你說笑了。我的簫還是跟你學的。如果你的是死人簫聲,我的就是把死人都嚇活了。」海媚兒今天是穿著梨花白的長袍,簡單的黑絲腰帶,看起來乾淨清脫。
幽默的笑意。
她動作流雲,大方:「桃花,若然你朋友不介意,過來一聚。我今天心情煩得慌,就一個人跑出來清淨,居然讓你遇到了,是你我的緣分。今天我拿著玉簫,你的也是玉簫,剛好可以比劃比劃。進來一起喝杯茶,如何?」
我當然不介意。
我看著秦雲箏:「雲箏,可以嗎?」
秦雲箏看看海媚兒,又看著我,藍亮的明眸中閃過一絲不解。
「哦!」
海媚兒坐在主位,稍微提著燒開的茶壺,說:「今天好景好人好天氣,山秀水清,薄薄細雨,最適合就是一杯清茶。不知道二位喜歡喝什麼茶?」
我無所謂:「雲箏挑。」
我站了起來,看著船上的白紗。
細細入手。
這個船的佈置,清雅淡素,也是下足功夫。
海媚兒正眼看著雲箏,微微笑著:「公子喜歡什麼茶?」
海媚兒稍微放柔了聲音。
秦雲箏恍惚了一下子,不如平常的機靈:「啊,啊,隨小姐的便。」
「好的。」海媚兒親自去煮茶。
秦雲箏安靜地坐著,我摸著掛著邊上的碧玉簫。
晶瑩剔透。
碧玉中帶著隱隱的弧光。
這個碧玉簫,是上好的貨色。
海媚兒拿出茶具,沖泡著她的拿手好茶:「陽春白雪。茶都是家裡現成的,貨量少,淮陽人好像不大喜歡陽春白雪的陳腐味道。不過我一直覺得,只有陽春白雪才真正的富貴之茶。不知道公子喜歡不喜歡?」
秦雲箏有點發愣:「陽春白雪?」
海媚兒問:「嗯?」
「沒有。」秦雲箏低低閃著漂亮的眼睫毛,突然又吱唔了,「陽春白雪,名字很好聽。我也見過我爹喝,他好像也挺喜歡的,說有著他娘家仟城的味道。泡出來的茶色,好像是血紅的……」
秦雲箏說著,臉色有點蒼白。
海媚兒不愧是歡場老手。
她也看出來,便溫柔地問:「怎麼了嗎?」
秦雲箏笑了笑,搖頭。
兩人從陽春白雪說到各種茶,從茶說到國度仟城,交談相當小心。海媚兒款款而談,秦雲箏開始有點拘束,慢慢也能放開性格。
我在邊上欣賞著船裡的佈置,但是也認真聽著看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我同海媚兒一邊喝茶,一邊研究著音律。秦雲箏不喝茶,只是一邊聽著,偶然會搭話。說著說著,笑著笑著,不知不覺日光漸漸變短。
秦雲箏對吹簫感興趣。
海媚兒主動教他。
他們一個教一個學,慢慢忘記了我的存在。
笑語聲聲,其樂融融。
我獨自一人走出了船外面。
船輕輕搖動著浪花,微微的波紋往遠處送。
遠處,紅日山頭,滴血殘陽。
我把洞簫拿出來。
洞簫的膜口轉了上來。
所謂悠揚的簫聲,不外就是這樣的一片薄膜的顫抖。
我用手指甲摳出厚厚的膜。
換了一片薄的。
我吹響了洞簫。
嗚嗚嗚,嗚嗚……悠揚婉轉,擱著清澈瀲灩的水面,輕巧而過,穿宵而送,宛若天籟。
沉醉天地的天籟之音,也寂寞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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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5 16:00:28
第50章 番外6
秦雲箏沒有過來我這裡,已經第六天了。
沒有秦雲箏,沒有無謂的喧囂,這個世界真的很安靜,很寧靜,很舒服。
我也很久沒有見到海媚兒。
夜裡沒有海大小姐的淡笑風聲、一擲千金,大家都開始議論紛紛:「聽說海小姐喜歡上其他人……」
「海小姐就好久沒有出來歡場,連雪吟都不理會了……」
「不會吧,真的是一物降一物啊……」
「不知道哪家碧玉能降住了海小姐呢……」
「吱吱,是啊,誰家的男子那麼厲害,把夜夜笙歌、處處留情的海小姐都留在家中。雪吟都從良做了撫臺的填房……」
謠言滿天,我都一笑置之。
而白天,還是有一些奇怪的客人:例如跟前的這個,雪衣風華淡素的男子,淡掃娥眉,淺淺的眼淚:「桃花小姐,雪吟是給桃花小姐辭行的。因為撫臺家要上京,我也要跟著去。只是如此一別,男女身份各不同,就不能見到她了。雪吟相煩桃花小姐,把這個香囊交給她。以前說過要親手做給她的,雖然她現在身邊有著國色天香,未必記得雪吟這個身子,但是雪吟說過的話就算數的。雪吟謝謝桃花小姐了。」
我收了,是一個手工精緻的繡囊。
緞面上的荷花圖案,綠色的荷葉上有些瑕疵。
可見做繡囊的人,拆了又縫,縫了又拆。
例如,錦衣包裹著蒼白的春哥。他看著精緻的繡囊,摸著上面的緞繡,露出一抹不屑的笑意:「這種玩意,確實做得不怎麼樣?」
春哥把它收入囊中。
我揭開茶杯。
輕輕抿了一口茶。
是武夷山的大紅袍。
比陽春白雪來得濃烈,味重。
春哥抽著煙,濃濃的煙霧吹了出來,緩緩飄散。春哥把煙口子向下敲了兩下,怔怔出神,良久不說話,一說話就長嘆:「桃花,我老了。」
我摸著羊脂白玉杯:「春哥何出此言?」
春哥軟和的眼睛,突然精光爆現,凌厲而且冷酷:「桃花,這個地方將是你的!」
他支起著身子,看著我。
抿著嘴唇。
但是,我悠悠然,只是摸著白玉杯潤滑的邊緣,笑笑著。
春哥緩緩躺回去榻中,那股犀利的氣勢彷彿不曾存在過。
我走到了窗邊。
那裡可以看到樹梢上喧鬧的黃鸝鳥。
春哥的聲音慢慢傳過來:「雪吟終於對海媚兒心息,安心跟撫臺大人上京。雪吟是我養大的,我一直把他當做親生兒子,吃最好的,用最好的。我不是要他為我掙大錢,我都那麼老了,無兒無女,錢財都只能帶進棺材。我希望他有個好歸宿,希望他不要受到傷害。撫臺大人雖然年紀大些,但撫臺讀書講禮、體貼溫柔、無兒無女,對雪吟真心……如果她對雪吟不好,我也不會答應讓雪吟跟她。年輕男兒多愛美少女,這想法,我懂。可是,海媚兒這人並非可以付託終生的良人。我們都見得太多了。這一次的手段不光明正大,桃花,不管怎麼說,還是謝謝你。你幫了我大忙。」
我找不到黃鸝鳥的聲音我說:「春哥,雪吟比蘭兒明白事理。」
春哥點頭:「他沒有恨我吧?」
我淡淡一說:「你為雪吟,他明白的。」
春哥突然問:「另外的那個男孩子呢?」
我回頭,看著他,莞爾一笑:「雲箏很快會看清楚海媚兒的真面目的。」
春哥告辭之後,我便吩咐小廝,從純初那邊拿一套蘭兒以前常穿的衣服。
我回到自己的房間。
吩咐小廝,我要睡覺,不得任何人打擾。
閉著門,洗澡,換上衣服。
菱花的玻璃鏡子,能照出人的一絲一發。
我這才拿起工具在臉上化妝。
一個時辰之後。
我蒙著厚重的面紗,從房間通到下面的密道,出門。
今天正是三月三,男兒節。
【番外到此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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