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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千重]花影重重[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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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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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7 00:0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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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千重]花影重重[全文完]
花影重重
作者:意千重
只想平安一生的世家女風初晨為了家族利益嫁了,
夫君惡名昭著,陰險狠辣。
婚後,
風流浪蕩子搖身一變成了痴情種子,
無慾無求的小白兔則成了圈子中最有名的妒婦。
但往往真相都是掩蓋在波濤洶湧之下的——
經驗告訴我們,
身為美女固然很好,
但如果無慾無求,
那就是一個巨大的錯誤。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7 00:04:44
上卷 庭院深幾許
第一章 花深處(上)
天瑞十四年的繼孝節,正值三月,陽光燦爛,草長鶯飛。繼孝節,是蘭若最為熱鬧的日子,只因這一天,無論是家教多麼嚴厲的貴族或是民間小民,都可以盛裝打扮,相邀出遊,尋找自己中意的另一半,只要是至情至性,沒有人會嘲笑或是阻攔。
寧國公嫡長孫女風初晨聽從瑞帝和母親綠綺夫人的安排,亦步亦趨地跟在太子彥寧的身後,在紫殿山皇家園林中觀賞那動人的春景。她從小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為的就是參加今天這個旨在為皇子選妻的宴會,目標就是正前方那個人——太子。
兩人一個高貴俊美,一個美麗無雙,正是一對金童玉女。可惜的是,原本應該是兩人的世界,偏生多了個太子姬妾麗雲和兩個三歲雙生子麒麟兒。五個人的隊伍,在成雙結對的青年情侶中顯得極不協調。如果換了別的女子,心中自然是極不高興的,可初晨一點都不在乎。她只在乎那個目標,並不在乎過程。一個出身卑賤的姬妾的孩子將來就是翻上天,也不過封個王而已,與她有何關係?
如果不出意外,眼前這個年輕英俊,位高權重的男子將是她與之渡過一生的人,即便這都是家族的安排,她心裡也沒有任何的不甘和憤恨,畢竟,身為大家的女兒,相比那些嫁給醜陋不堪的夫君的女子,她已經很幸運。當年的事情,外人不知道,但作為風家人來說,卻是永遠也忘不了的血腥之夜。不過一夜之間,風氏成年男子通通被賜死,剩下的孤兒婦孺頂著一個寧國公的空殼被限時發配到苦寒之地。這中間受了多少的苦楚和屈辱,又有多少的血淚和辛酸,驕傲的風家人是怎麼也忘不了的。所以,只要一有機會,他們就不會放過。
太子彥寧是皇后冷玉的長子,二十五歲,身邊只幾個姬妾,已是三個孩子的父親,不知何故,遲遲未立正妃側妃。他的身份和皇帝隱晦的態度,讓蘭若皇朝的名門淑女們對這個最有價值的金龜婿年年企盼,年年失望。就連太子本人,都已迷茫,今日卻突然聽見瑞帝如此明確的要他陪一個年輕女子賞花,他敏感的意識到這可能就是他未來的正妃了。初晨才一出現,就已經牽動了太子的心,他的正妻,蘭若皇朝未來的皇后,就該是她這樣的,家世顯赫,冰清玉潔,氣度雍容,美貌無雙。若是他有了她,前面的路是可以看得見的平坦。
三人帶著兩個孩子在林中漫步,除了路上偶遇幾對情侶用怪異的神色望著這五人組以外,倒也其樂融融。太子不時偷眼看向初晨,只見她言談舉止間沒有多數大家小姐那種傲慢驕狂,對待麗雲和麒麟兒親切和藹,既不過分的親近討好,也不刻意疏遠冷落,神色間無半分不滿,態度落落大方,明媚自然,心中很是喜歡。
行至一個涼亭,忽見一個乾瘦的小太監急匆匆的跑來,說是皇后有事要急宣太子和麗雲以及麒麟兒。太子心中煩躁起來,皇后是對初晨不滿意。他仔細回憶自初晨出現開始,並沒有任何失儀之處,皇帝的態度已很明確,而皇后不滿,只能是有其他原因。但目前看來,於公於私,初晨無疑都是他太子妃的最好人選。便對那內侍道:「你叫什麼?可是母后宮裡的?」
那內侍尖著聲音道:「奴才喚作喜慶,是娘娘宮裡的。」母后向來喜歡給奴才起些討喜的名字,太子微微一笑,卻眯了眼道:「你且在這裡好生伺候風小姐,小心走遠了,孤去去就來。若是沒有伺候好,仔細你的皮!」又不放心的交待了初晨兩句,方帶著麗雲和麒麟兒去了。
喜慶公公笑道:「小姐,前面的景色更好呢,有幾十個品種的杜鵑都開了,小姐不如去看看?沒有多遠,太子爺一回來就能找著的。」也不待她回答,上前扶了她,慇勤往前引路。
不多時,走至一處,景色與先前的鳥語花香大大不同,只見高大繁盛的柳樹環繞,怪石林立,中間一汪冷森森的碧水,就連陽光也彷彿冷了幾分,更是一個人影也無。初晨笑道:「這是哪裡?我們還是回去罷?」回頭卻不見了喜慶的影子,喊了兩聲,也不見回答。
初晨瞟了一眼湖邊,只見一塊二人高的奇石上刻了二字「聽蟬」,中間填的朱漆,不知怎地,那顏色配著那字卻顯得有些猙獰。她皺皺眉,轉身往回走,只聽背後一陣腳步聲,剛回頭,就見一個著青衣的瘦小身影直向著自己衝過來,她閃避不及,被狠狠撞倒在地,她反手一抓,竟撕下一片衣角來,那人頭也不回的跑了。初晨起身時發現自己的腳竟然崴了,走動不得,一看周圍人影也無,只好在附近顯眼處找了一處陰涼的地方,將帕子墊在石頭上坐了,靜靜等待。
她剛坐了一會,便隱隱聽見附近有男女調笑淫褻的聲音,當下屏了呼吸,卻聽那聲音越發放浪不堪起來,心知若是被人撞見,自己的名聲也沒了,還能妄想什麼太子妃!顧不得其他,高聲喊道:「喜慶公公!喜慶公公!你在此處做什麼?呀!你怎地見著我就跑了?等等我?哎呦!死奴才!看我不秉了太子治你的罪!」然後便扶著傷處大聲叫喚起來:「來人啊!來人啊!」
笑聲一下子低了下去,不多時,綠蔭深處,怪石背後,轉出一個男子來。
那男子著一身白色的銀絲蟒袍,玉帶纏腰,腰間掛了一塊晶瑩玉潤的玉珮,髮束玉冠,長相和身材隱隱與太子相似,只不過身材更高大魁梧,皮膚要黑一些,寒著一雙桃花眼。
他嘴角含了一絲笑意,一邊慢條斯理的理著袍子,一邊向著初晨走來。初晨見了那絲如刀鋒一般的笑意,心中暗自叫苦,卻不得不裝作又委屈又驚喜的樣子,迎著來人叫道:「這位公子,求你幫幫小女子。」
那人走到初晨身旁站定,細細的看了她一會,見她頭髮微亂,慘白著一張小臉,淡黃色的裙襬沾滿了污泥和青苔,右腳青緞繡鞋也狼狽的綻開了線,露出一隻著了月白羅襪的纖足來,隔著羅襪看不出腳踝是否受傷,不遠處的地上還扔了一枝仍然開得鮮豔的紫玉蘭。他的目光如同看不見的刀子一般從她頭上一直刮到她腳下,初晨被他看得心裡發毛,卻不得不強打起精神,又害羞,又委屈的道:「我腳崴了,還求公子找人通知一下我母親。」
「你剛才喊誰?」那人問,兩條斜飛向上的劍眉蘊藏著些許不耐煩。
「嗯?公子,我母親是綠綺夫人,我——」
「你剛才喊誰?」他不耐煩起來,聲音冷冽無比。初晨遲疑的抬起頭看著他,他立在柳蔭下,半明半暗間看不清神色,她直覺到了危險。
她躊躇了一下,「或許,我稱呼錯了?我第一次進宮,不大認得人。」
「我問你剛才在這裡大呼小叫什麼?」他深吸了一口氣。
「哦,我找喜慶公公。」初晨恍然大悟,眼裡帶了淚,眉間一股狠厲,恨恨的道:「那個死奴才!太子殿下讓他陪我走走,我在前面看這玉蘭花開得好,多站了會兒,他居然轉眼間就不見了。我好不容易看見他,我才喊他,他卻向見了鬼似的,居然敢不理我,轉身就跑,我拉他一下,他竟把我推倒在地。回頭我一定要讓太子殿下治死他!你若是幫了我,我一定讓太子和我母親重重謝你的。」初晨摀住腳踝低低的哭起來,世家小姐的驕嬌暴露無遺。
那人眉間閃過一絲不耐和厭惡,卻仍耐著性子道:「你說這個喜慶公公是太子的人?」
初晨哭道:「我不知道!他是皇后娘娘派來傳旨的人,但是太子吩咐他伺候我的。」
「你是誰?是太子的什麼人?」那人扔下一片揉碎了的柳葉,神態開始輕鬆起來。
初晨臉羞得通紅,低聲道:「我叫風初晨,是寧國公府裡的。不是——太子的什麼人。」此時,她心裡方鬆了口氣。
那人冷笑一聲,往身後隨意地道:「看你們守的好門戶,還不快快去清理了那奴才麼?做乾淨些。」
一聲,初晨只看見一片綠色的衣角在柳林中晃過,不等她看清楚,那人笑著在她身旁停下來。
這是什麼人,當著她的面就要殺人滅口?初晨暗叫要糟,不想今日碰上這麼個煞星,太子妃還未做成,恐怕就要送命了。正苦思對策,那人已蹲下溫和一笑:「我看看腳傷的厲害麼?」說著就要伸手抓她的腳踝,初晨大窘,就往裙下縮腳。那人笑著,手如閃電一般向她脖子抓來,殺意頓顯,初晨愕然睜大了一雙美目,一時間心思百轉,驚恐不已,卻無從閃避,一慌神,從石頭上跌了下來,狼狽不堪,卻剛好躲過了那人的手。
那人驚異的挑了挑眉,又閃電般的向她襲去,眼看避無可避,那人的手卻在離她半寸的地方轉了方向,伸手將她發上一片柳葉摘了下來,看著她茫然驚恐的眼神,伸手挑住了她的下頜,低笑道:「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原來天下真的有這樣的人,我今日可真看清了。太子妃有什麼好?不如做我的妃子如何?」他近在咫尺,嘴角噙著微笑,一雙美目黑得深不見底,聲音低沉,身上淡淡的冷香味若有若無,初晨不由一窒,拚命掙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7 00:05:04
第二章 花深處(下)
初晨往他身後望去,只見冷後和太子帶了幾個宮人,遠遠立在花樹下,冷冷望著這邊。初晨不顧自身狼狽,跪下行禮。見她跪倒,那人方假裝驚訝的轉過身來,略略躬了躬身,「彥信見過母后,見過太子殿下。」
初晨早已猜到他大概是諸皇子之一,只是沒有想到他會是臭名昭著的三皇子廣陵王—彥信。廣陵王是元後之子,幼時便有聰慧之名,才五歲就被送至海瀾王朝作了五年的人質,直到元後逝後,加之蘭若皇朝國力也強盛起來,瑞帝懷念元後,想起這個兒子,才將他接回。他回到蘭若時年方十歲,身後沒有任何可以依靠的力量,嫡子的身份也被冷後所出的原庶長子彥寧代替,瑞帝雖然憐惜,但皇室中本就沒有多少真情在裡面,更何況父子間隔了五年的光陰,彼此生疏得很,所以更多時候都是不聞不問,像這樣的皇子還不如皇帝身前受寵的奴才。所有那些有心的,無心的,身份高貴的,低賤的,都有意無意的欺侮他。這個三皇子卻是忍氣吞聲,一心鑽研曲藝,苦練武功文采,抓住一切機會在帝后、彥寧面前曲意奉承,恰到好處的賣弄自己的才能——而且是剛好低於彥寧的才能,以孝字為先,逐漸取得了瑞帝的喜愛,冷後的不設防,彥寧也將他視為一桿壓制別的皇子的槍,甚至刻意培養他的人脈。
又有誰會想到,他們母子二人竟然是親手養成了一匹孤狼呢?
這樣的日子一直到五年之後,彥信十五歲那年,以皇貴妃吳氏所出二皇子彥恕為首的一幫權貴子弟因彥信在瑞帝千秋宴上一曲洞簫大出風頭而心中嫉妒,故意挑釁,辱罵元後。他們原以為彥信會如同往常一樣忍氣吞聲的悄悄溜走,誰知彥信一反常態,當場就獨自將一群權貴子弟打得落花流水,甚至當著眾人的面生生折斷了二皇子彥恕的手腳,挑斷其經脈,至此,彥恕成了廢人,從此臥床至今。
皇貴妃到瑞帝面前哭訴,也不知彥信用了什麼樣的手段,瑞帝居然只是罰彥信禁足一月,罰俸半年就算了事,皇貴妃當場就氣得暈死過去。彥信在此事中表現出的手段之殘忍,思慮之周詳,都令眾人至少在表面上再不敢怠慢這位三皇子。這件事過去,還有不知死活的人挑釁過或是暗害過彥信幾次,都被他以迅捷的手法,殘忍的方式處理得一乾二淨。
而後北方北岐國幾次帶兵來犯,因其騎兵了得,燒殺搶掠無所不及,蘭若幾次派出的軍隊都被打敗,瑞帝頭疼之時,他又主動請纓,大敗北岐十萬騎兵,坑殺五萬俘虜,雖然手段殘忍暴烈,但他這一舉令北岐喪失了十萬青壯年,使其深受打擊,蘭若邊境也平靜了下來。彥信也因此成為第一個受封為王的皇子,皇后和太子對他的嫉恨日益昭彰。就在人人都以為他會與太子一爭高下的時候,他偏偏逐漸惡行昭彰起來,欺男霸女,離經叛道的事兒沒有少幹,廣陵王府奢華無比,府中的姬妾無數。而瑞帝也對他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偏這樣一個人,卻是很多女子的夢中情人,就連那些貴胄之家的貴女私底下也以被他調戲為榮。攤上這麼一個人,初晨只能怪自己運氣不好。
冷後慈祥的笑著,道:「信兒免禮,這是怎麼回事啊?風小姐怎地如此狼狽?」卻並不叫初晨起來。
初晨不敢抬頭,只悶悶的道:「回娘娘的話,民女不小心崴了腳。」不等皇后答話,太子早走過來,扶起她,責怪道:「你怎會如此不小心,母后面前失了儀?」
見了太子的舉動,皇后柳眉倒豎,那三皇子呵呵一笑,道:「風小姐是崴了腳,本王正想幫她療傷呢,誰知她竟然驚嚇至此,倒是本王唐突了。」說著淡淡看了初晨一眼,這一眼只看得初晨膽顫心驚,他彬彬有禮地向皇后和太子辭退,施施然去了。
皇后低喘了口氣,怒沖沖對身旁的宮人罵道:「沒眼色的東西!還不上去扶了風小姐,為她更衣梳洗?」太子鬆了口氣,低聲道:「還不謝過母后麼?」初晨忙向皇后行禮致謝。卻見皇后厭惡的道:「好端端的怎會跌倒?也沒個人跟著?看看你的樣子!哪裡有半分名門閨秀的風範!」說完甩袖走了。
初晨咬了牙,一直忍著。待皇后走遠,太子道:「喜慶公公呢?我不是叫你不要亂走麼?」初晨含淚望了他一眼,低聲道:「喜慶公公將我帶到這裡,他轉眼就不見了,我忙著往回走,誰知從裡面跑出個人來將我撞翻在地就飛快的跑了。」太子皺眉道:「誰敢這樣大膽!你可看清楚了是誰?」初晨搖搖頭,太子看了她楚楚可憐的樣子,低嘆了口氣,欲言又止,只是喚人服侍,並親自替她淨了手。
晚宴設在崇明台,天色漸暗,已是赴宴時分。一眾人在花徑上走著,並不向崇明台方向前進,初晨有些不解,問了太子,太子只是溫和的笑:「到了你就知道了。」
明明暗暗的花徑盡頭,是煙波浩渺的太液池,青石砌成的小小碼頭旁停著一張精緻的畫舫,太子將初晨扶上畫舫,初晨興奮的笑道:「殿下,我知道了。」她走到船頭,伏在欄上往前看。只見自崇明台約一里遠的地方都燃了各色宮燈,或掛在花間樹梢,或飄在水波之上,煙波飄渺間,遠遠地,一座通體晶瑩的玉台在燈火輝煌中恍若人間仙境。
初晨低聲感嘆一番,這就是天家的風流麼?她回頭,太子含笑的眼眸裡映出一個婉麗輕盈的小人,淡藍色輕紗的披帛在夜風中肆意飛揚,儼然要隨風飄去。太子輕輕握住了她的手,低聲道:「你真美,好像是從我夢裡走出來的。我求父皇將你指給我,做我的太子妃,好不好?」
初晨心中一陣狂跳,她的確做到了讓太子對她一見鍾情。她低下頭羞澀一笑,並不言語。她這模樣,在太子眼中看來,已然是同意了。太子欣喜無比,只緊緊握了她的手,低聲道:「以後,我會對你很好的,一定比其他人都好。」
剛剛認識一天的人,就定了終身,他說讓她做他的太子妃,他以後會對她很好的,一定比其他人好,那麼會好到哪一天呢?在一個儲君看來,也許已經算是最重的承諾了吧?她知道太子並不只是為了她的美貌,天下貌美的女子很多,太子只不過剛好看她還順眼,而且又應和了皇帝的心思罷了,太子這個儲君的位子坐得並不是很穩,他不過是長子,而生母后來也剛好封了後。若論身份的高貴,他其實不如那個三皇子——元後遺下的兒子,和他一樣是嫡子,同樣有著明珠般的光彩和過人的才幹,太子需要助力。對一個女人來說,擁有太子妃的稱號,夫君的疼惜,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她在心裡悵惘的想,也許,在她無趣的人生中,當回太子妃,還是受寵的太子妃,也算是聊勝於無吧?
隨著離崇明台越來越近,遠處飄渺的歌聲和絲竹聲隨風徐來,看著太子溫潤的笑容和宮人興奮的笑,初晨隱約覺得一絲興奮和微微的失落,為什麼失落,她卻是不知道。
當一群宮人歡天喜地的將初晨和太子簇擁上了崇明台的時候,正在低聲談笑著的貴族公子和小姐們停止了交談,紛紛迎上前去。花團錦簇中,初晨注意到了一個年紀與她相仿的少女。那少女一頭烏檀一般的頭髮,恰到好處的簪了一枝蝴蝶點翠金步搖和幾朵嬌豔火紅的海棠花,耳邊帶了一對名貴的東珠,胸前掛了一個鑲嵌各色名貴寶石的金項圈,一身茜色羅裙,雪白的皮膚透出一層淡淡的暈紅,嘟著一張紅潤的小嘴,明亮的大眼睛裡充滿了愛意,毫不羞澀的盯著太子看。她那樣的熱情,和那樣純真的表情都讓她與周圍帶著假面具的貴族少女們顯得是那樣格格不入。
少女感覺到初晨的目光,毫不迴避的望著初晨嫣然一笑。她笑得是那樣熱烈,猶如一朵盛開的海棠,充滿了生命的熱力,初晨不由得也微微一笑。她才一笑,就聽見一個尖酸刻薄的聲音道:「喲,風姐姐雖不是在這京城長大的,但這一笑,真的是六宮粉黛無顏色呢!難怪會得到太子殿下的青睞呢!」初晨聞聲淡淡的掃視了那群面上含笑,實際上滿眼不平的女人,微微一笑,對著她們施了一禮,輕笑道:「姐姐謬讚。初晨從小在鄉下長大,先前見了姐姐們的風姿,心中羨慕不已,只是一直沒有機會和姐姐們見禮,正好以後可以向姐姐們討教,還請各位姐姐多多包涵。」
她話才一說完,就見幾雙玉手熱情的伸到了面前,一時嬌聲燕語,圍繞著她說個不停。吏部尚書的小姐葉檸生的弱不禁風,淡淡的眉眼中含了一股精明,嬌怯怯的握了她的手,柔聲道:「妹妹,你是不知道,你一出現,姐妹們都眼前一亮,你這樣的人才原也配得上太子妃這個位子的。」
初晨垂了眼,低聲道:「姐姐說笑了,承蒙皇上見憐小妹才從鄉下來,沒有見過什麼世面,才讓太子殿下指點著看了一會子景緻而已,還請姐姐再不要和小妹開這樣的玩笑,若是讓人聽了去,還以為小妹是那等輕狂的人呢。」這些貴小姐們,當真把她當做鄉下來的土包子打整麼?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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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7 00:05:20
第三章 夜闌珊
葉檸聽了,倒笑不笑的盯著初晨看了幾眼,慢悠悠的道:「好!你倒是個穩重的,不過你這樣的性子,將來恐怕是要吃了虧才知道的。」說著有意無意的瞟了那穿茜色羅裙的少女一眼。只見那少女嬌俏的甩著太子的手,不知在嘟嚷些什麼,太子也是一臉的寵溺和微笑。
兵部尚書之女左清中等身材,桃心型的臉兒,瞪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撅著一張櫻桃小口,冷笑道:「哼!看她那輕狂樣!仗著自己和太子青梅竹馬的關係,真以為自己就是太子妃了!」葉檸握住手絹低咳了一聲,左清恍覺失言,偷眼一看初晨,卻見她一副什麼都沒聽見的樣子,好奇的盯著她腰間問:「左妹妹,你的這條腰帶是什麼材質的呀?」
提起她腰間的這條腰帶,左清興趣高漲起來,笑道:「這腰帶呀,整個天瑞皇朝恐怕不會超過三條,除了宮裡,外面原只有我這一條的。」看著眾人期待的眼光,她偏頓住了不說了。幾個小姐見狀,不約而同地冷哼了一聲,她卻不以為意,逕自笑著。初晨拉著她道:「好妹妹,你說了半天,可也沒告訴我這到底是什麼做的?」左清熬足了架子,方道:「這是海瀾那邊來的,叫翠羽帶,據說是鮫人采了海底的碧玉藻精華織就的,極為難得。因我爹爹年前立了大功,皇上賞的。你看,它通體翠綠晶瑩,軟硬適中,似玉非玉,似絲非絲,冬日生暖,夏日涼沁,尤其適合女子佩戴。若是冷天,可暖腹生溫,若是天熱,卻可保你冰肌玉骨,不生體汗,你摸摸,是好東西吧?」
初晨聞言摸了摸,果然是好東西,正誇著,忽然聽先前那尖酸刻薄的聲音道:「風小姐這樣的好樣貌,只怕是荊釵布服也掩蓋不了的,不像有些人,就是穿上再名貴的服飾,也只是只見服飾不見人的。」左清聽了,氣得說不出話來。初晨悄悄握了握左清的手,細細看著發言的這個少女,只見她大約十七八歲的樣子,穿著一身華貴的紫色宮裙,細細的眉毛,一雙上挑的丹鳳眼,人長得極美,一副唯我獨尊的傲慢樣子,她身邊簇擁著幾個服飾華麗的少女,都是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初晨彬彬有禮的向她施了一禮,笑道:「不知這位美麗的姐姐怎麼稱呼?」
紫衣少女得意的揚揚頭,也不還禮,道:「你倒是個知禮的。」旁邊一個少女忙著回答道:「這是長公主家的紫苑郡主。」先帝子嗣單薄,只得二子一女,即為瑞帝和長公主以及顯親王。長公主與瑞帝是一母同胞的姐弟,她以其美麗聰慧,溫雅大度而深得先帝寵愛,瑞帝敬重。以長公主在朝中的地位,這個紫苑郡主如此的跋扈倒是不奇怪了。初晨正要告退,紫苑郡主卻不打算放過她,一把拉住她,指著那穿茜色羅裙的少女道:「風小姐,你還不知道那個是誰吧?」不待初晨回答,又笑道:「那是曾太傅的女兒曾蘿,和太子青梅竹馬呢,從小到大,太子最是寵她,太子妃的熱門人選之一,但不管怎樣,將來都必將是太子的人。恭喜你呀,有這麼一個嬌俏可愛的姐妹,今後可有得你忙呢。」初晨睜大了眼睛,笑望著紫苑郡主道:「郡主容稟,初晨沒有福氣,只有兩個弟弟,並沒有姐妹呢。不過初晨要恭喜郡主,有這樣嬌俏可愛的嫂子。」
紫苑郡主聞言鄙夷的瞪著她,初晨越發做出迷茫的樣子來,一副不知自己錯在何處的樣子。旁邊一個少女道:「郡主!何必對牛彈琴呢!走了!」紫苑郡主道:「鄉下來的丫頭,真是笨的可以!」不耐煩多理初晨,帶著她的追隨者揚長而去。
葉檸一直淡笑著望著初晨,神情莫測。初晨轉過身望著她和左清甜甜一笑,心裡盤算著:「曾蘿是太子妃的人選之一,那麼另一個又是誰呢?」回身看見太子正向這邊望來,與葉檸目光一對間,太子溫柔一笑,葉檸立刻垂了眼,臉上飛起一抹嫣紅,心中頓時瞭然,這兩個人——將是她最有力的競爭者。
忽聽鐘鼓齊鳴,龍舟來了,眾人皆三呼萬歲迎駕。只見金碧輝煌的龍舟靠了岸,瑞帝精神煥發的攜著皇后,皇后攜著初晨的母親綠綺夫人,三人笑吟吟的走下船來。到了初晨面前,皇后居然親手將她扶起,一時眾人臉色各異,初晨覺得無數雙嫉恨的眼睛似乎要將她燒出幾個洞來。
只有初晨才知道,皇后扶起她的那雙手,是那樣的冷,是那樣的僵硬,皇后笑成月牙的眼睛裡,充滿了濃濃的諷刺和殺意。瑞帝看向她的眼裡是細細的琢磨和若有所思,而母親卻是笑得那樣的燦然明麗,那一刻,她只覺得徹骨的寒意,她好比砧板上的魚,廚子在細細地打量著她,看看她適合做一道什麼樣的菜?能賣個什麼樣的價錢?而她,明知對方不懷好意,卻只有無力的蹦跶,只等著那一刀切下來。
綠綺夫人很快上來用眼神詢問她,她眨了一下眼睛,表示一切都很順利。晚宴開了,豔麗的舞姬在席前賣力的舞,香風瀰漫,月色迷離。
一聲清越的簫聲從湖上傳來,很快蓋過了崇明台上的喧囂,眾人都靜了下來,特別是那些少女都露出了一副驚喜的樣子,眼巴巴的看著太液池。那簫聲在成功的引得眾人注意後,立時低了下來,如情人細語,風吹荷葉;又如秋夜細雨,孤燈夜影,讓人無端生出無數的惆悵來,簫聲嗚嗚咽咽,引得眾人一片嗟嘆,初晨一時呆住了,她想起了她小時候為母親所不喜,夜夜孤燈隻影,獨自在房中支起耳朵偷聽弟弟和母親嬉鬧傳來的笑聲暗自垂淚的日子。經過幾多淒風苦雨,烏雲慢慢散去,那簫聲慢慢激昂起來,彷彿千軍萬馬呼嘯而至,無數豪情壯志盡在其中。
初晨望著太液池中,那葉穿破月影星輝而來的輕舟和舟上卓然傲立的那個人,一身銀白色寬袍被夜風吹得如煙一般飛揚,他在月光下顯得是那樣的落寞和孤寂,卻又豪氣萬千,彷彿這繁花似錦與他沒有任何的關係,他只是一個仗劍持簫從雲端飄落人間,只為自己的喜歡和豪情飄遊世間的仙人。那一刻,初晨的心被狠狠地撞擊了,母親在身旁說了什麼,她一句都沒有聽見。
待那葉扁舟駛近,重重燈影下,初晨倒吸了一口氣,那個人,居然是三皇子彥信!初晨在心底低低的嘆了口氣,真是可惜了這樣好的樣貌和如此妙的簫聲。
一曲終了,彥信在船頭輕輕一點,飄逸地登上了崇明台,眾人方醒過來,瑞帝呵呵大笑,望著跪倒在他面前的彥信,笑罵道:「你這小子,偏愛故弄玄虛!朕還以為真是什麼世外高人,誰知竟是你這臭小子!」言語中不乏親暱愛意。誰都知道瑞帝喜好器樂,並且是鑑賞和譜曲的高手,三皇子彥信是他十多個皇子中天賦最高的,彥信此舉無疑得到了瑞帝極大的歡心。
彥信笑盈盈的對瑞帝叩了三個頭,笑道:「兒臣若不是如此,又怎會得父皇笑顏呢?父皇應賞孩兒一杯才是!」瑞帝笑著親手斟滿一金盃酒,遞與他,又道:「你還要什麼?」那一刻,初晨清清楚楚的從太子和皇后的眼中看到了嫉恨。
彥信笑道:「父皇覺得兒臣這首曲子吹得如何?可有長進?」不待瑞帝回答,他又說是他新近譜了一首曲子,可惜一直苦於沒有一個琴藝高超的人和他合奏一曲。
初晨心裡咯噔一下,明白了母親為何會說皇后馬上就會求她了。原來母親打的是這個主意,把她像一塊肉一樣地扔在兩條狗之間,任他們去撕搶,她好從中漁利。
瑞帝眼光一閃:「若是往時,朕還要被你這小子難倒一回,不過今日,卻不是什麼難事。」他笑盈盈的回頭看著初晨母女倆,道:「初晨是學過琴的吧?就由你二人合奏一曲如何?」
初晨洗手焚香坐定,抬眼看著彥信,只見彥信嘴角含著微笑,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她也不說要奏什麼樂曲。初晨怎麼看怎麼都覺得他一臉的嘲諷與輕視,心裡頓時起了警惕之意,生怕他會奏她所不知道的樂曲,故意出她的醜。彥信起了調,初晨一聽,緊繃的心弦一下鬆了下來,彥信奏的不過是一首最普通不過的長相思。說它簡單,只要是掌握了基本技巧的人都能奏,但最難之處也在此,要奏好它也極是不易,必須把握住其中的情意。
「九月西風興,月冷霜華凝。思君秋夜長,一夜魂九升。二月東風來,草坼花心開。思君春日遲,一夜腸九回。妾住洛橋北,君住洛橋南。十五即相識,今年二十三。有如女蘿草,生在松之側。蔓短枝苦高,縈迴上不得。人言人有願,願至天必成。願作遠方獸,步步比肩行。願作深山木,枝枝連理生。」
琴聲與簫聲配合得天衣無縫,纏綿繾綣,引得一干少男少女惆悵不已。一曲終了,眾人交口稱讚,初晨始從那悵惘中抬頭,恰好對上太子憤怒隱忍的眼睛。
瑞帝連聲稱讚,說是假以時日初晨的琴藝必將超過其母,又問彥信可滿意。彥信笑道:「兒臣常聽父皇提起綠綺夫人琴藝天下無人能及,卻不知原來風小姐琴藝也如此的好。一曲下來兒臣真有找到知音的感覺了呢,兒臣自是滿意得很。」邊說邊笑望著初晨,意有所指。初晨只垂著頭,充耳不聞。瑞帝若有所思,輕聲道了一句:「的確是極好的。」彥信又說是今後要經常向綠綺夫人討教琴藝,瑞帝也准了。
沉默多時的冷後突然親切一笑道:「初晨,今日與太子同遊,可喜歡這園子呀?」面對皇后突如其來的親暱,初晨一時有些錯愕,忙道:「回娘娘的話,初晨從沒見過這麼美的景色,喜歡得很。」
冷後呵呵笑道:「既然如此,不如明日再讓太子陪你游游如何?」不待初晨回答,綠綺夫人笑著回答:「謝娘娘恩賜,能得娘娘掛心,是小女天大的福分。只是我母女多年未到京城,已與族中長老定了,明日要拜祭先祖,還請皇上和娘娘恩准。」
冷後沒想到綠綺夫人居然如此不買她的帳,正要發作,瑞帝道:「百善孝為先,遊園子倒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既是如此,以後再說吧。」又問綠綺夫人母女下榻何處,可住的滿意。
太子正要說綠綺夫人母女初到京城,人地兩生,由他安排照顧。卻聽彥信已先他一步,笑嘻嘻的道:「父皇年前賜兒臣的那芳琳苑一直空著,不如就安排夫人和小姐住在哪裡如何?兒臣也好隨時向夫人討教琴藝。」
太子不由大怒,彥信這是要和他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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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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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7 00:05:36
第四章 斗芳菲
瑞帝呵呵一笑道:「如此甚好。」芳琳苑在京城乃是有名的林苑,苑中遍植天下奇花,是瑞帝親自設計督造的,不知年前彥信如何討了瑞帝的歡心,瑞帝居然將它賜予彥信,當時很是酸了一大批人。
散場的時候,初晨聽見了遠處幾個貴族少女的交談:「聽說是這位風家的小姐帶來了一份極貴重的嫁妝。若是誰娶了她,將貴不可言呢。」
「唉,這些百年的世家,到底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輕輕兒就將咱們比過去了。也難怪那兩位都爭著討好呢。」一片豔羨聲中,一條冷冷的聲音道:「即便是貌美如花,才藝雙絕,家世顯赫,嫁得金龜婿那又怎樣?要知道月圓則虧,自古紅顏多薄命。那樣的夫家,三妻六妾,無數的妾侍是怎麼也少不了的。又怎比得我等,雖然普通,卻可以得一知心人,白首不相離。你們若是眼紅,大可以擠進去當個妾室,一樣的身份尊貴。」
眾人沉默後,響起一陣低低的附和聲。初晨聞言,心中一動,細細看了說這話的人,孔雀藍的長裙,一絲不苟的發髻,簡潔的釵飾,中等身材,樣貌只是中等偏上,讓人過目不忘的是那挺直的背脊和典雅大方的神態,也不知是誰家的小姐能有如此的見識。
初晨悵然的看著水波中被夜風吹碎的月影,「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她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渴望,只是她從來不幻想不可能的事情。
不遠處有人在低聲呵斥人,正是那不可一世的廣陵王彥信在罵那驕橫的紫苑郡主。貌似二人的關係還不錯得很,那紫苑郡主被彥信罵了也不還嘴,雖然有些不服氣,卻只是折斷手中的花枝了事。彥信罵完了,目光炯炯地望了初晨這邊一眼,詭異的笑了。初晨只覺一股寒意,自他那笑容從心底生起。
初晨轉身要走,紫苑郡主卻繞了過來攔住她道:「我三哥要找你說話。」
初晨跟她見了禮,卻不肯前去,只道於禮不合。
紫苑郡主不耐煩地翻翻眼睛,「於禮不合?你先前陪太子哥哥游了那麼長的時間都沒問題,怎麼到了三哥這裡就偏不行了?三哥還說你不一樣,我看你也和那些嘰嘰喳喳,膽小如鼠,好慕虛榮的女人們差不了多少。」
初晨總算是見識到了皇族欺負人的本事,如意了便好,若是有半分不如意之處,隨便就可以給你扣一頂大帽子來戴著。
彥信此時已經走過來了,對紫苑郡主道:「紫苑,你如果沒有事情便可以去了,記得我跟你說的話。」
紫苑郡主不耐煩的道:「記住了,記住了。煩死了,就和我娘一樣的嘮叨。不就是少去惹那幫驕傲的麻雀嗎?我走了!」
想到她居然用麻雀來形容那幫貴族小姐,初晨不由得抿嘴一笑。見她笑,紫苑剛剛提起的腳步又停了下來,「咦,你笑什麼?你是不是也覺得本郡主這個形容很貼切吧?我告訴你,你若是不注意些,過不多久,你就和她們一模一樣的惹人厭。」這個紫苑郡主,雖然驕橫,但也有她的可愛率真之處呢。
彥信眼裡帶了些笑意,連推帶送地將她弄走了。
初晨緊張地望著彥信的一舉一動,母親怎麼還不來?
彥信走到她身邊,含笑:「你在怕孤?」
「沒有。」初晨口裡說著,卻是後退了一步,全神貫注地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
彥信將她的舉動看在眼裡,笑道:「還說不怕,那你為何往後退?你是練過武的吧?」
初晨搖頭,漲紅了臉:「練武那是男人的事,我又怎會做那樣的事情?再說,就是我想,母親也不允許的。」
彥信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突然一抬手,初晨忙一大步退到樹旁,恨不得將整個人都鑽進那棵樹裡去。
彥信那隻抬起的手緩緩落下,落在他的另一隻袖口上,輕輕的拍了拍。初晨氣得要死,拍個袖子而已,用得著把手舉這麼高嗎?
彥信望著她擠了擠眼睛,促狹的笑道:「看來,你是真的知道些什麼了。否則又怎會如此怕本王?」
初晨裝糊塗:「知道什麼?」一邊眼睛亂瞟,只恨綠綺夫人為什麼不快點過來,還和瑞帝在那裡不知道呱噪些什麼。
彥信臉色一寒,「你不知道那最好。不要出去亂說,否則——」
初晨忙道:「我不會的。我什麼都不知道,怎麼亂說?」
卻見彥信突然臉色一斂,對著她一揖,含笑道:「今日小王不知是風小姐,多有得罪,還請小姐原諒則個。今後,小王少不得要向夫人和小姐請教琴藝,還請小姐不要藏私。」
初晨不適應他這麼快的變化,還沒調整過臉色來,就聽瑞帝在身後道:「朕先前還擔心你二人一樣驕傲,相處得不好,倒給阿綺添麻煩。如今看來是多慮了。」
原來是瑞帝陪著綠綺夫人走了過來,初晨心中大定,忙上前見了禮,只拉著綠綺夫人的袖子不放。
暮春的午後已有些悶熱了,紫蘿花盛開的花廊上,到處都是鮮翠欲滴的綠葉襯著大團紫茵茵的紫羅花。初晨斜倚在花廊的軟榻上,鼻尖嗅著馥郁的芬芳,一把羅扇蓋在臉上,看似睡著了,耳朵卻沒有漏過任何一句身後環伺的丫鬟小聲的議論。
自從她們母女住進這芳琳苑,一直訪客不斷,帝后不斷有賞賜賜下,太子和廣陵王彥信每隔三兩天必然交替出現,還有那些所謂的名門貴女總是打著這樣那樣的旗號隔三岔五的往她這裡跑,目的是什麼,大家都心知肚明。
皇帝指婚的旨意一直遲遲不下,根據丫鬟的議論,初晨知道往年的慣例是宴會後最多不過三日,指婚的旨意就會下來,但是今年已然過了半月,宮中卻沒有絲毫動靜。兒女聯姻向來是世家貴胄們充實和擴展自家力量的最好辦法,對家族至關重要。世家們出動各種力量去打聽,居然一點風聲都聽不到,由不得大家的心裡都有些亂。因此都把眼睛瞄準了芳琳苑。
綠綺夫人原來的計劃是奔著太子妃的位子去的,但自彥信出現後,她的態度就有些模糊,初晨以為自己早已看透母親的心,但現在卻是摸不透了。
初晨混亂的想著,就要昏昏睡去。大丫頭春意擔心的看著初晨,昨日夜裡,綠綺夫人只帶了貼身的阿憐嬤嬤匆匆出了門。初晨好奇的偷跟了去,這種事情,她從小一直沒少幹。每次出門都是讓春意躺在床上假扮她,而她也從來不會耽誤太長時間。而昨夜卻讓春意等的心急萬分,直到天要亮時初晨才失魂落魄的回來。進門後也不管她詢問,胡亂的揮了揮手,也不洗漱,蒙頭便倒在床上昏睡。眼看就要到給夫人請安的時辰了,初晨也不起身。嚇得春意出了一身冷汗。最後關頭,初晨方才起來,簡潔的洗漱後,面色如常的去給夫人請安,一如既往的安靜有禮,春意方放下心來。
昨夜,也不知初晨到底遇見了什麼?春意正在亂想,就聽一聲清脆的笑聲,幾個衣飾華貴的美人走了過來,其中一人拿了初晨蓋在臉上的團扇,往她臉上滴了幾滴茶水。
初晨動了動蝶翼般的睫毛,睜開眼睛,看著眼前如火般灼眼的美人和她身後的那群鶯鶯燕燕,慵懶的笑:「你們來啦?今天可沒別人來呢。」
曾蘿撅著小嘴道:「晨姐姐這說的什麼話?別人不來我們就不能來啦?」
曾蘿和葉檸、左清三個太子妃、廣陵王妃的熱門人選經常纏著她,目的是什麼,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在情況未明之時,大家都裝著那份大度和溫婉嫻靜罷了。初晨煩不勝煩,實在躲不過,也只得陪著她們演戲。
左清和葉檸一前一後地立在花影下,左清笑道:「你小日子倒過的悠閒。我們可走得累了,還不叫我們坐下,把你的好茶沏來?」
旁邊早有丫鬟遞過錦凳和帕子,又上了茶。左清急匆匆的灌下一杯茶去,愜意的微嘆了一口氣。葉檸斯文的輕啜了一小口茶,抬頭正看見左清魯莽的樣子,不讚同的皺了皺眉頭,她是個沉穩的性子,又恪守禮儀,加上與左清本是表姐妹,一看見左清有什麼不合禮儀的地方總是要說上半天。因此大家都極是怕她說教的。她正要開口說話,左清忙告饒道:「檸姐姐,你別說了,我知道錯了。」曾蘿撲哧一聲笑出來,葉檸淡淡瞥了她一眼,終是沒有說什麼。
初晨看著曾蘿與葉檸,二人一樣高貴的出身,一樣的年輕貌美,只是性子卻是天差地別,不知太子更喜歡哪一個?還是兩個都喜歡呢?上位者,不說享盡天下各色奇珍,就連美人也是各色都要收齊的。世家女兒又怎樣?不過是身份高貴些的收藏品罷了。呵呵,自己與她們又有何區別?不也是那收藏品中的一個麼?初晨自嘲的想道,大好的心情不由去了大半。
看見她懨懨的樣子,曾蘿小心的賠笑道:「晨姐姐可是煩我們了?」初晨強打起精神,笑道:「哪兒能呢?我一個人正悶得慌。」幾人閒扯了一陣子,初晨抬起眼睛就看見了曾蘿腰間掛著的玉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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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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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7 00:06:07
第五章 杏花寒
小巧精緻的古玉,有著溫潤美麗的玉質,別緻的魚形花紋,她也有一塊類似的,是太子前日送的,只不過她的是鳳形花紋罷了。她其實是很喜歡曾蘿那樣的性子的,那樣明烈肆意的美麗,那樣張揚的笑容,讓人看著心裡就生出幾分歡喜來,太子最愛的還是這樣明麗的笑容吧?只是明麗的笑容下面隱藏著些什麼,初晨就不知道了。想想她自己,常年虛偽的笑,就連對著鏡子的時候,她都討厭自己得很。
葉檸也若有所思的看著曾蘿腰間掛著的玉珮,她大概也有一塊吧?初晨暗想,如果三人都有,那麼太子傳遞出的意思是很明顯的,三個他都想要。明明大家都相看兩相厭,偏生天天要跑到她這裡來大眼瞪小眼的,初晨心裡突然生出一陣厭煩來。一陣微風吹過,紫藤花落了一地,幽香沁入鼻端,曾蘿低聲道:「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沒想到明媚飛揚的曾蘿會發出這樣感傷的慨嘆,初晨倒有些訝然。她這一句話出來,四人倒都沉默了。左清微咳一聲:「曾姐姐這是怎麼了?怎麼作這樣的悲音?」
曾蘿笑:「哎呀,我也不知道怎麼就想到了這一句。」
「姑娘,三殿下來了,說是帶來了廣陵散的孤本。」丫鬟潤雨從外面走來,眉梢眼角都是笑意。葉檸起身道:「既是如此,我們便不打擾了。」左清撇撇嘴:「我偏不!我就要看看那孤本是什麼樣子的!我還沒聽晨姐姐彈琴呢。」
「咦!恐怕有人是想聽三殿下吹簫吧?」曾蘿笑道。左清微惱,作勢要去呵曾蘿。葉檸攔住了她:「清妹妹,我們還是不要打擾晨妹妹他們了。」
葉檸大概是很想撮合初晨和彥信,為自己的太子妃之路掃掉一個對手,初晨豈能讓她輕易如願?便笑道:「既然清妹妹想見見那孤本,就留下來吧。」
左清呵呵一笑,拂開葉檸的手,回身坐到錦凳上:「我就知道晨姐姐不是那小氣之人。」
彥信只帶著貼身小廝祝年走來,遠遠看見四個各具特色的美麗少女各著了華美的春裝,身後圍了一群美豔的婢女,在午後的春日下,慵懶的坐在廊下,或打著團扇,或是品茶,或是嬌笑,或是看書。姹紫嫣紅,眼花繚亂,只覺得人間最美的春色俱在這裡了。
彥信先對著左清溫柔的笑笑,左清先就紅了臉,側著身子躲在了葉檸身後。初晨對他淡淡一笑,並不多語,只微垂著眼睛細細擺弄手中的紈扇上的流蘇。他便已知她不耐了。
彥信從袖中摸出本泛黃的琴譜,遞給左清:「拿去看,老遠就聽見你的聲音了。」
左清眼睛亮晶晶的望著他,方才的嬌羞一掃而空,餘下的滿是崇拜和喜歡。她細細的摩挲著琴譜的扉頁,彷彿要從上面汲取到些什麼。
葉檸笑道:「妹妹輕些,這琴譜可是很老舊了。」左清尷尬無比。曾蘿笑道:「不過一本琴譜罷了,難不成還比清姐姐的手還要柔嫩些?」
左清飛快望了彥信一眼,壯著膽子道:「晨姐姐,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初晨笑道:「只要我做得到,但有所求,莫敢不從。」
「我想跟姐姐學琴藝。」
「這卻容易的很。我經常都要與三殿下一起切磋的,你到時候過來就是了,我自會叫人去請你。」
彥信但笑不語,左清見他並沒有什麼不悅,歡喜的拉住了初晨:「好姐姐,好姐姐,我一貫知道你是最好的。」卻聽彥信低笑了一聲。左清有被人勘破心事的尷尬,不由兩靨飛紅。曾蘿微咳了一聲,左清道:「姐姐,曾姐姐也想和你學棋藝呢。」
原來這兩人達成了聯盟共同謀算她呢,不過初晨根本不在乎。她笑道:「好啊,你經常過來就是了。」
左清又道:「姐姐,我聽說太子殿下下棋是極好的,和姐姐不相上下呢。要是能同時目睹兩大高手廝殺,那棋藝提高得是極快的吧?」
初晨瞭然:「那是。等太子殿下過來,我讓人去請曾妹妹就是了,不知葉姐姐有沒有興趣呢?」
葉檸笑著搖頭:「我對這些沒有興趣,就不來了。」
最後應曾蘿的請求,初晨和彥信合奏了一曲,待彥信告辭了,曾蘿三人方才告辭而去。
丫鬟們收拾了,一起圍著初晨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潤雨冷笑道:「這三位小姐可真是得寸進尺的。姑娘,你也太大度了。」
春意笑道:「她們要來便來,若沒有她們,又怎能陪襯出小姐的蘭心惠質呢?」潤露遞過一杯熱茶,沉聲道:「奴婢看那曾小姐可是個不懂事的,她將來怎麼和葉小姐斗呢?」初晨懶懶的嘆口氣,蹙眉道:「每日都這樣,可也煩死了,什麼時候才是個頭。」邊說邊將那早被她扯得稀爛的流蘇扯下來扔在地上。
「這樣你就煩了?煩的日子還在後頭呢!」彥信的聲音從她身後幽幽傳來。初晨驚訝的回頭,只見彥信去而復返,立在薔薇花架下一臉的肅然,負責看門的小丫頭春黛手足無措立在一旁,見她望來,嚇得立時跪地,為自己的失職很是不安,不停絞著自己的衣角。
初晨笑笑,也不看春黛,「殿下怎麼去而復返,可是有什麼要緊的物事掉在這裡了,喚個人來說一聲便是,小女子自會讓人送去,又何必勞您大駕。」
彥信嘴角噙了一絲冷笑,「孤若是不親自回來,又怎會看見真實的風小姐呢。孤倒小瞧了你,這還沒指婚呢,她們就天天來給你請安了,你的魅力和威風可不是一般的大啊!」他自顧自的大踏步走到初晨面前坐下,初晨忍住怒火,呵呵一笑,親手斟了茶,「她們哪是來給我請安,是等著給殿下們請安呢,我不過是個藉口罷了。」
她話音未落,見彥信瞪圓了眼睛看著自己的脖子,就覺得脖子一陣酥麻。春意驚叫道:「姑娘別動!」潤雨低叫:「好肥的一隻蟲!怎麼爬到了這領口!」
初晨平生最怕的就是這些蟲子,頓時毛骨悚然,也顧不得其他,尖叫著跳起來,胡亂的扯著自己的衣領,滿地亂跳,「快給我拿掉!快給我拿掉!」春意急道:「姑娘你別亂跳,蟲都不知被你扯到哪裡去了。」
彥信強忍住笑意,扯住她的肩頭,「小心,不過是一隻普通的肉蟲而已,但若是這蟲掉到衣服裡去,可就不妙了,你這樣的拍法,當心被你拍成一灘肉泥,我看見了,別動。」初晨一聽,立時僵著脖子不敢動半分。
彥信一手攬住初晨的肩頭,另一手去捉蟲,才一靠近就聞到一陣沁人心脾的暖香,只見天鵝一般的頸項微微側著,如白玉般潤潔的肌膚上因為恐懼生出些許微栗,幾根絨絨的頭髮輕輕的拂過他的手指,那癢直撓到他心裡深處去。
彥信緊緊的靠著初晨,散發著淡淡的冷香和男子氣息,溫熱的呼吸從初晨耳邊吹過,微涼的手指從她的脖子上輕柔的劃過,給了她奇怪的安寧感,初晨霎時忘了那肥碩的肉蟲給自己帶來的恐懼。太子來的時候就看見這麼一副景象,初晨溫順的靠在彥信懷裡,彥信一臉的溫柔和專注。
跪在地上的春黛第一個發現了太子,忙著將功補過,高聲道:「奴婢見過太子殿下,殿下金安。」初晨無暇顧及,只恐懼的看著彥信手上那條肥碩而碧綠的肉蟲,顫聲道:「快把它拿走!」彥信哈哈笑著回頭,看見太子鐵青的臉色,驚訝的叫道:「咦!皇兄什麼時候來的,也不叫人通報一聲,小弟失禮了。」
太子冷哼:「你這園子裡還真什麼膽大包天的蟲都有!竟然什麼地方都敢去!也不看看自己有幾條命!」說著強忍著噁心,接過彥信手中的蟲,狠狠的摜到地上,用腳恨恨的踩了幾下。又踢了隔他最近的潤露一腳,罵道:「不長眼的奴才!居然連主子都照顧不好,這麼點子事情都要三殿下親自動手!拉下去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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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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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7 00:06:18
第六章 逐水流
太子方從宮中回來,吏部一個重要的職位被彥信的人佔了,心中正不高興,本想著來芳琳苑散散心,卻看見這幅景象,只恨不得將彥信撕成碎片才好。
太子發怒,春意等人嚇得臉色煞白地跪在地上。聽著太子指桑罵槐的話,彥信臉色不變,淡淡的笑道:「蟲子無知無識,皇兄休要與它一般見識。丫頭們不好,但總也要留著伺候風小姐不是?總不能為了出氣,讓風小姐沒人伺候。」
太子為什麼發怒,初晨卻是明白的,這才從哪裡說起,他就作起她這裡的主來了。心中有了幾分不快,嘴角噙著冷笑,低低道:「在貴人面前,小女子也不過是賤命一條罷了!又何談這些丫頭,貴人想要拿去那是她們的福氣!你們還不謝太子殿下的恩賞麼?」幾個丫頭頓時哭成一團。
太子在那裡醋得厲害,聞言又不由大窘,又抹不下臉來,彥信反而一句話都不講,只淡然看著遠處的薔薇花架。忽聽一聲輕笑,綠綺夫人扶著大丫鬟春碧慢慢走過來,先跟兩個皇子見過禮,問道:「這是怎麼了?老遠就聽見鬧成一團。」
春黛忙回稟了,綠綺夫人笑道:「這多大的事呢,晨兒從小就怕這蟲子,這麼大了也沒一點長進。這幾個丫頭卻也沒什麼用,驚了貴人的駕,拉下去打死罷了。」
初晨冷眼瞟著太子,眼角卻是濕潤了,太子心裡早軟了,強笑道:「罷了!孤不知情由,還道是奴才們偷懶,怠慢了初晨。既是如此,便饒了她們吧。」
綠綺夫人笑道:「沒眼色的奴才!還不快些謝過殿下?」幾個丫頭謝了恩,哭著下去了。
初晨噙著淚,低聲道:「母親,我乏了。還請二位殿下恕罪,容小女告退。」綠綺夫人點點頭,太子怔怔的望著初晨遠去的背影,心裡前所未有的開始埋怨起瑞帝來,沒事叫彥信來添什麼亂。
綠綺夫人微笑道:「小女無禮,妾身在這裡向兩位殿下道過,兩位殿下還請屋裡坐,用杯茶?」彥信扯著嘴角笑道:「本王來的時間長了,這就要回去了。皇兄不妨多坐一會。」也不看太子扭曲的臉,呵呵笑著自去了。
彥信幾步趕上初晨,低聲道:「你的演技可真好,裝模作樣!那蟲在脖子上爬的滋味如何?」初晨縮了一下脖子,想到自己剛才的狼狽樣,磨著牙瞪著彥信:「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是你搞的鬼!」彥信為什麼去而復返?而且剛好就有蟲子在她脖子裡爬?不都是看見太子來了,故意做給太子看的嗎?
太子看著笑盈盈的綠綺夫人,心念一轉,對著周圍的幾個隨從道:「你們都下去。」見眾人走遠,轉身突然對著綠綺夫人長長一揖。綠綺夫人反應極快,飛快的閃身讓了,驚道:「太子殿下這是做什麼?折殺臣婦了。」
太子笑道:「不妨,這裡沒有外人在場,小輩向長輩行禮,原是應該的。」綠綺夫人卻笑:「太子是君,臣婦是臣,不敢亂了綱常。」太子突然將臉一沉,喝道:「夫人這是何意?孤一直以為夫人是聰明人,原來卻是看錯了。」
綠綺夫人訝然道:「太子殿下這是何意?臣婦乃一介女流,自是蠢笨,還請殿下明示。」太子直直的看著綠綺夫人,冷笑道:「好!好!好母女!」
綠綺夫人一下就跪了下去,惶恐的道:「太子殿下,不知臣婦和小女做了什麼錯事,讓殿下發雷霆之怒?還請殿下明示!」說著又是盈盈一拜。太子默然立了半晌,走上前去扶起綠綺夫人,嘴角含笑,道:「夫人不必如此驚慌,孤是說,夫人養了一個好女兒。」
綠綺夫人起身,卻一定要太子明示她母女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她們一定向太子賠罪並改正。太子看著綠綺夫人那雙明亮堅韌的眼睛,知道面前的女子根本不是他威脅得到的人,嘆了口氣,道:「孤想求娶初晨為妃,還請夫人成全。」說著又是深深一揖。
綠綺夫人仍是側身讓開了太子這一揖,淡笑道:「太子切莫再如此,臣婦擔當不起。」
太子皺眉道:「夫人是不肯麼?」
綠綺夫人笑道:「殿下這是為難妾身呢,需知臣婦是臣下,這個主可做不得呢。」
太子冷哼:「夫人的心不小啊!」
綠綺夫人一臉的茫然和驚疑:「殿下?」
太子強忍不耐,強笑道:「是孤思慮不周,請夫人見諒。」
綠綺夫人道:「臣婦就是這樣一個女兒,心裡是極盼她能幸福的,但是這一入了京,就再不能由著臣婦了,還請殿下見諒。」
太子冷哼了一聲,心想,你若是真盼著她幸福,又怎會千里迢迢的送她入京。
綠綺夫人又問:「今日天色已晚,殿下這便要回去了麼?」
太子冷冷掃了她一眼,終是點頭:「孤給初晨帶來一件東西,要親手交予她。」
綠綺夫人笑笑:「臣婦這就去喚她來。」
「不必,孤親自去,夫人就不必陪同了。」
看著太子的身影消失在花徑中,綠綺夫人冷冷一笑,喚來春碧:「你去聽濤居那裡看著。」
初晨伏在窗前望著天邊的晚霞,也不知在想些什麼。潤雨等幾個丫頭遠遠的看著她,不敢發出任何聲響。忽聽春黛在門外道:「奴婢給太子殿下請安,殿下金安。」一群丫頭忙不迭的跪了一地。初晨起身要跪,太子卻早按住了她的肩頭,柔聲道:「還在生孤的氣麼?」
初晨不動聲色的掙脫太子的手,退開一步道:「殿下說笑,臣女哪裡敢生殿下的氣呢。」
太子聽著這話說得,不是不生氣,而是不敢生氣。心裡也不高興起來,沉聲道:「你不敢?你還有什麼不敢的?」
初晨無奈的笑笑,起身跪下,不發一言。
太子煩躁的撫了撫額頭,伸手將初晨拉了起來,默默的盯著初晨看了半晌。初晨垂著眼睛,玉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手也冰冷得很。太子心裡又不由憐惜起來,伸手輕輕撫摸了一下初晨的頭髮,卻見初晨恐慌的退縮了一下,心裡又生氣起來:「你怕孤?」
初晨垂著眼:「殿下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太子背了手,站在窗前,背對著她冷冷的道:「你和三弟是怎麼回事?」
初晨淡然一笑:「能有什麼事?就是殿下看見的那樣。」
太子走到她面前,扼住她精緻的下巴,眼中冷意森然,一字一頓的道:「你是不是想嫁給他?」
初晨搖了搖頭。
太子的眼中有了一絲溫度:「孤想娶你。」
初晨眨了眨眼,道:「我一直記著的。」她是記著的,但也從來沒有說過要嫁給他不是?
太子盯著她看了半晌,方才柔柔的道:「以後離他遠些,再不要讓孤看到你和他在一起。」初晨聽出一絲寒意,眼淚一下掉了出來。
太子皺眉:「怎麼,你不願意?」
初晨搖搖頭,低聲道:「我一直都不喜歡見到他,又怎會不願意?可是我又有什麼辦法?」她指的是皇帝讓彥信到這裡來學琴的事情。
太子伸手給她細細擦去了眼淚:「你暫且忍耐幾日,宮中就會有旨意下來。這段時間,你不妨裝裝病好了。」透過暮光,看見初晨那張絕美的臉和長如蝶翼的睫毛,因為流淚而顯得氤氳的大眼,紅潤的嘴唇,太子的頭嗡的一聲,痴痴的伸手捧住了初晨的臉,低頭向著那誘人的紅唇吻去。
初晨「呀!」的一聲,後退一步,伸手摀住了臉,背對著太子不肯回過身來。太子不耐,握住了她的肩頭,強扳過來,卻見眼淚從初晨的指縫中流了出來,低聲問:「怎麼了?」
初晨只是不答,太子問得急了,方哽咽道:「殿下心中可是極瞧不起我的?」
太子詫異道:「這是怎麼說?」
初晨低聲道:「若非如此,又怎會如此輕薄於我。莫非是我做了什麼事情,讓殿下以為我是那些輕浮女子?」
太子又好氣又好笑,道:「孤原是愛你,又怎會是輕薄你?」
初晨道:「殿下若是愛我,就該敬我,稟明了皇上和母親,正正經經的——,這樣,卻是將我置於何地?」說著,臉上飛了一絲紅暈,眼淚又流出來。
太子聽了笑笑,也不再強求:「晨兒說得極是。你看,這是什麼?」說著自懷裡拿出一個錦盒來。
錦盒中靜靜躺著一條墨綠色的腰帶,在暮光中閃著神秘的光芒,「翠羽帶?」初晨細細摩挲著這條美麗的腰帶。
太子點點頭,道:「對,就是左清帶的那種。不過你的這個比她的更好,原本是母后的。孤見你喜歡,就跟母后討了來。喜不喜歡?」
太子對她還是上了心的,那日在宴會上,她不過因為無聊,無話找話地誇了左清的腰帶幾句,其時太子正和曾蘿一起說笑,誰知他竟然默默的看在了眼裡,記在了心中。初晨心裡有些感動,笑著將腰帶在身上比劃了幾下,仰頭笑盈盈的:「真好看,謝謝殿下。」
太子見她臉上還閃著淚光,嘴角卻含著笑,寵溺的點了一下她的鼻頭,「你呀!還是個小丫頭呢。」
太子走後,春意道:「姑娘扇子上的那個紫色流蘇不見了,上面還繫著一顆西瓜碧璽雕成的玫瑰吊墜呢,那成色的碧璽可不好找。姑娘弄到哪裡去了?」
初晨想了想:「好像是被我扔在院子裡了。」少頃,春意回來奇怪的道:「找不到了,我問了好些人都不知道,咱們家的丫頭都知道那是小姐的東西,應該沒人敢拿呀?」
初晨道:「也許是哪個小丫頭不懂,看著好看收起來也不一定,不要找了。」
晚間吃完飯,綠綺夫人揮退了丫頭們,似笑非笑的望著初晨。初晨抬起眼:「母親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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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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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7 00:06:50
第七章 夜深沉
綠綺夫人慢條斯理的啜了一口茶,方道:「你長大了。我知道你心裡是極瞧不起我要你做的這些事情的,也是極不願意的。但是,你要記得你的使命,身為風家的長女,你必須這樣做。」
初晨垂著眼:「母親跟我說這些做什麼。從小到大,你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從來不曾拂過你的意。可是我有什麼地方做的不好的,讓母親操心了?母親說來,女兒改了就是。」
「你做得很好。只是我想問問你的想法,那兩個人,你更喜歡哪一個?」
「都一樣。母親做主便是,不必問女兒。」
綠綺夫人苦笑:「就是衣服也有比較的,何況人呢。你總要說說你的心意,做母親的也好為你打算些。」
「不必,母親看怎樣能發揮我最大的作用就行。若是我能做到整個家族都滿意,也不枉你們養我一場。更何況,他們並不是衣服,可以由得我挑的。母親喜歡怎樣做便怎樣做好了。」
初晨話音未落,綠綺夫人突然猛地推翻了眼前的粉彩茶盞。初晨眼皮都未抬,細細吹著自己杯中的茶葉。半晌,綠綺夫人方嘆了口氣,「你這是什麼話?」這個女兒,從小就說不上什麼乖巧,但近幾年來卻是溫順懂事了許多。怎地今日突然一反常態起來?「你心裡還在怨著我?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綠綺夫人仔細看著初晨犯倔時那種故作淡然的神情,不由頭痛起來。
初晨笑笑,不是總有一天她會知道,而是現在她就已經知道了,所以才懶得裝。便起身道:「若是母親沒有其他事情,女兒便告退了。明日我還要打發那幾個小姐呢,若是沒有精神,出了什麼差錯,可不浪費了這十幾年吃下的飯?」盈盈施了一禮,自顧自的走了。若不是她在昨夜無意中發現了這一生最令她痛苦,卻又不得不面對的事實。此刻的她一定是很理解父母的,也是很願意為家族犧牲的。但自從知道了那個秘密之後,她開始不甘心,此時綠綺夫人的一切言行,在她眼中只有都是令人厭惡的虛偽和做作。
綠綺夫人看著那閃爍的燭芯,低聲道:「阿憐,從小我在她身上花了多少精力,但她為什麼總這樣讓我不省心?」
從房外悄無聲息地閃進一條灰色身影,嘶啞的嗓音響起:「小姐,遲早有一天她會明白的。你就不要難過了。」
綠綺夫人嘆了口氣。阿憐抬起頭,她的臉上一條長長的疤痕,破壞了原本美好的容貌。她憐惜的望著綠綺夫人,走過去輕輕的捏住她的肩頭,細心的按摩著,溫柔的道:「放寬心,那孩子嘴裡倔強,實際上是最聰明最懂事的,好好睡一覺,明早起來就什麼都好了。」
綠綺夫人閉著眼就要沉沉睡去,就聽園子裡一陣嘈雜,春碧顧不得敲門,快步跑進來:「夫人!夫人!快去瞧瞧吧!三殿下他喝醉了酒,帶著一幫子人朝著姑娘的園子跑去了。奴婢等攔不住。」
綠綺夫人猛地站起,顧不上儀態,拔腳就往聽濤居奔去。一行人好不容易趕在彥信前面一步堵在了聽濤居的院門口,只見彥信只穿了件寶藍色的家常衣服,滿身酒氣,狂笑著踉蹌而來。
綠綺夫人喘了口氣,抿抿頭髮,身體站得繃直,和阿憐一左一右把住了院門。
彥信醉眼朦朧中,指住了她,笑道:「初晨,你接我來啦?」說著就往她身上靠去,他身旁十幾個身強力壯的小廝俱是一副縮頭縮腦的樣子,竟然沒人拉他一把。滿身的酒臭熏得綠綺夫人幾欲想吐,她穩了穩神,輕輕讓開。早有阿憐在旁穩穩的扶住了彥信,彥信掙扎之下居然掙不開。
綠綺夫人沉著臉:「來人!將殿下扶了坐好,送醒酒湯來!」下人送來一把椅子,阿憐就勢將彥信壓在了椅子上,彥信掙了幾掙,無奈阿憐的雙手如同鐵一般將他牢牢箍住。
綠綺夫人見彥信再動彈不得,鬆了口氣,轉身怒喝:「幾個狗奴才!是怎麼伺候主子的?竟然由著殿下醉成這個樣子!攛掇著主子胡鬧!等我稟告了皇上,看看爾等的狗頭還在不在?」這一喝,幾個小廝嚇得跪在了地上,磕頭求饒不止。綠綺夫人理也不理,只問春碧:「殿下來的事情有多少人知道?」
春碧低聲道:「不知為何,今日園外有好幾家夫人的馬車剛好結伴經過,恐怕已是看見了。」綠綺夫人又氣又恨,只恨恨瞪著彥信身邊那個叫祝年的小廝。
待彥信飲下醒酒湯,安靜下來,阿憐道:「夫人,他們也著實為難,就饒了他們罷?現在殿下也安靜了,現在天氣還是涼的很,是不是忙著讓他們送殿下回去休息?」
綠綺夫人冷笑:「我若是饒了他們,明日誰來饒我母女?只怕不到明早,我母女的名聲就要傳遍這京城,成為世家的笑柄了!今日我定要綁了這起刁奴,送給皇上,看看我母女是不是就該被人這樣欺辱!」說著流下淚來。
為首的小廝祝年一聽,若是此事鬧到御前,王爺還得得了好嗎?單是酒後失德一條,就夠太子和皇后笑的了。忙膝行上前,苦求:「夫人!夫人!是小的們不是!還望看在我家殿下對小姐一片痴心的面上,求夫人放我家殿下一馬!」
綠綺夫人冷笑:「給我掌嘴!我再不濟也是先帝親封的一品夫人,我家女兒豈是你這起奴才配提的!罷了!今日我豁出去了,大家都不活了!來人!給我備衣!我要進宮覲見皇上!問問皇上是不是皇子就可以隨意欺辱民女。」
祝年聽了,挺直了身子:「夫人若是一定要去,就去罷!我原是為夫人和小姐著想,我家殿下一向深得皇上喜愛,恐怕受損的是小姐的名聲。」
「好!好奴才!來人!給我綁了!」綠綺夫人柳眉倒豎。
祝年喊道:「弟兄們,今日左右都是死,不如就如了爺的願,給我衝進這院子裡去!」他這一喊,那十幾個跪著的隨從全都爬了起來,就要往聽濤居里衝去。
綠綺夫人冷笑一聲,揚了揚下巴。從花影樹叢後一溜的出來十來個穿紅著綠的年輕女子來,團團將祝年等人圍在中間,祝年帶來的人原也不是什麼善類,哪裡將這些嬌滴滴的女子放在眼裡。淫笑著撲上去,誰知不過一炷香功夫,就被這些女子拿住,用麻繩五花大綁的捆起來丟在了地上。一個五大三粗的僕婦上去,舉起蒲扇大的巴掌對著祝年的粉白的臉旋風般的扇將去,直打得祝年的臉紅腫不堪,一幫子刁奴哀聲求饒,才罷了手。
綠綺夫人望著仍然昏睡的彥信:「三殿下!得罪了!既然殿下故意要看臣婦的笑話,臣婦少不得配合殿下進宮一番。」對著春碧道:「去備了車,我這就親自將殿下送進宮去。」
春碧正要出去,就聽一聲長笑,昏睡的彥信睜開了眼,眼神清亮,哪裡有剛才喝醉酒的樣子!彥信道:「夫人好手段,好氣魄!」阿憐看了綠綺夫人一眼,垂著手退入了花影裡。
綠綺夫人怫然:「殿下這是何意?」
彥信道:「孤已然是酒醒了,還請夫人進一步說話!」
綠綺夫人卻是後退了半步,冷笑道:「臣婦恐怕沒有時間,還要想著怎麼堵住眾人的悠悠之口呢。」
彥信哈哈一笑:「這卻好辦,只要夫人放了祝年,小王保證事情辦得妥妥噹噹的。」
綠綺夫人眼裡閃著寒光,冷冷的盯著彥信看了半晌,方才揮了揮手。祝年掙紮著行了禮,一溜煙跑沒了影蹤。
待彥信帶了人回去,已是三更天了。綠綺夫人揉揉額頭,走進聽濤居,見潤露坐在外屋值夜,便問:「晨兒睡了麼?」潤露打起簾子:「剛上床。」綠綺夫人走進屋裡,只見昏暗的燈影下,初晨披散著頭髮,只披了一件月白色的單衣,靠在床頭,望著帳影,不知在想些什麼。
綠綺夫人坐到她面前,沙啞著嗓子:「若非我準備充分,今日所有努力都將被這條惡狼破壞貽盡。」
初晨道:「我想不久宮中大概就有旨意下了,所以他們才會這般急躁。」
綠綺夫人笑笑:「他們想和我斗,卻是嫩了些。」
「我看這二人都不是任人糊弄的主,母親還是小心些。畢竟他們身份在那裡,何況你的對手目前並不是他們,而是一條經驗豐富的老狼,你有把握嗎?」初晨指的是瑞帝,綠綺夫人自然知道:「這你不必擔心,你到底看得起誰?」
初晨漠然的看了她一眼,搖搖頭:「我不知道。」母親雖然總是問她,但實際上也只不過是問問罷了,哪裡又會真的為她著想?
綠綺夫人疲憊的嘆了口氣,「我的意思是,你再等等看,只有最後勝利的那個人,才能配的上你。」
只怕她根本熬不到那個時候,初晨垂下眼睛:「你和廣陵王談了什麼?你手裡到底還有什麼?引得他們這樣狗咬狗?」
綠綺夫人笑笑:「沒有什麼,不過就是有個傾城傾國的女兒罷了。」
初晨冷冷的道:「你不願告訴我就算了,我勸你一句,你還是小心些的好,不要機關算盡,反而成了他人的笑柄。說不定,到時一家人死得更難看。」
綠綺夫人臉氣得通紅,「噌」的站起來,抬手往初晨臉上打去,怒道:「你這是女兒和母親說的話麼?我這麼辛苦是為了誰?你不心疼我也就算了,怎麼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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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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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7 00:07:01
第八章 胭脂濕
初晨挨了一個耳光,頭都打得偏過去,偏生就像沒事似的,彷彿剛才挨打的人不是她。她躺下去拉起被子,「你的辛苦自然是為了你要為的人,那卻不是我。你等著吧,到時候別怪我沒有提醒你。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要睡了。」說完就將背脊對準了綠綺夫人。
腳步聲漸漸遠去,一滴冰涼的淚珠慢慢滑下初晨的臉頰。
彥信舒服的閉著眼睛泡在玉石砌成的溫泉池裡,幾個美麗女子只著紗衣,露出曼妙的曲線細細的為他搓揉。祝年垂手立在旁邊垂著眼不敢多看,他面色烏青,臉和嘴唇都腫的老高,說話都有些困難,呲著牙道:「爺!都是奴才無能。」
彥信沒有回答,祝年正在不安的時候,低沉的嗓音響起來:「你做得很好。今日你吃苦了,是孤沒有想到這個嬌滴滴的女人居然如此狠辣,身邊有那樣的高手。風氏,幾百年的世家巨閥,果然是有其過人之處的。」
祝年很是吃了些苦頭,現下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他恨恨的道:「幾個女人罷了,稍後奴才就帶人去滅了她們,定然為爺出這口氣,看那夫人還得意的起來麼?」他當然不敢真的這樣做,這樣說無非是求個心理平衡罷了。
彥信自然知道他的脾性,也懶得教訓他,揮揮手,道:「她若沒有這兩下,爺還瞧不上她!今日雖然沒有達成最初的目的,但也不算是沒有任何收穫。打聽清楚了嗎?她手裡那東西放在哪裡?」
祝年為難的道:「爺!找不著。這些日子,奴才用了幾十種法子,動用了百十號人也找不出來。」
彥信閉上眼,祝年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
五更天,狂風大作,淅淅瀝瀝下起了雨,雨滴打在窗上,打在窗外的芭蕉上,潤露醒來,想著小姐一向眠淺,又喜歡開著窗子睡,忙披了件裌衣,起身去裡間關窗。
剛關好了窗,就聽見初晨低聲問:「幾更了?」
「五更了。」潤露答著,走過去替她按按被角,才觸到被子,就覺得有些潮,便道:「又做噩夢了?」初晨不答,低低的發出了幾聲咳嗽,潤露伸手一摸,燙的驚人,忙低喊了兩聲,春意披衣進來,打發了春黛去稟報夫人,自己取了帕子給初晨擦汗。
綠綺夫人聽了,也不急,慢慢的起身,梳洗了好一歇,吃了早膳,方讓人去請大夫。春黛等了半天,不由有些惱火,回到房中,恨恨的跟春意說了,又道:「意姐姐,我們小姐怎麼就比不上少爺們金貴,外人知道了,還以為不是夫人生的呢!」
春意嘆了口氣:「休要亂說,被人聽見了,仔細你的皮!」初晨在裡面道:「在外面亂嚼些什麼呢?可是活的不耐煩了麼?」說著又咳嗽了幾聲。
春黛還要說,就聽院門輕響,阿憐帶了大夫走了進來,嚴厲的掃了幾個丫頭一眼,她功夫好,耳力好,眾人知她已聽見了,心中害怕,還少不得硬著頭皮上前賠笑著。
初晨掙紮著道:「嬤嬤,這幾個丫頭不懂事,但對我還算盡心,還請嬤嬤多關照一下。」阿憐點點頭:「宮裡來召,夫人要忙著進宮,她心中掛念姑娘,讓老奴來伺候著,吩咐了,姑娘若是有什麼需要,只管和老奴說。」見初晨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又道:「姑娘的性子也太倔了些,這又是何苦?」
初晨輕輕一笑:「我若是性子再不倔些,只怕早已成了一堆白骨了。」
阿憐有心想勸,但看了看大夫,終是有外人在場,不便多說,只得嘆口氣。
太和殿上,綠綺夫人按品大妝,跪在瑞帝面前。高闕之上,瑞帝掩在重重簾幕的陰影之中,並看不清臉色。瑞帝久久不發話,綠綺夫人也不急,只管低頭耐心等候。
不多時,太子和彥信從殿外一起走入跪下。瑞帝還是不發一言,三人一直跪著。半晌,瑞帝低沉的聲音帶著些回音響起:「彥寧、彥信你二人可知罪?」
太子訝然抬頭:「父皇?孩兒不知。」邊說邊偷眼看著彥信,彥信跪在地上,眼觀鼻,鼻觀心,一言不發。
瑞帝呵呵冷笑:「好啊!朕養的好兒子,都會為了女人鬥得你死我活了,還說不知?朕還沒死呢!」
太子的頭「嗡」的一聲響,額上沁出冷汗來。心中百念千轉,不知是綠綺夫人告的自己,還是彥信告的自己,忙忙的將自己這些日子的所為從腦中過了一遍,確信沒有過分和留下把柄的地方,心裡才安定下來。
瑞帝冷眼看著太子的臉色由白轉紅,又由紅轉到正常,冷哼了一聲:「彥信!你幹的好事!」
彥信伏在地上:「兒臣不肖,請父皇治罪!」
「你認錯倒是挺快的,怎不為自己辨別兩句?朕怎麼治你你都無怨麼?」
「父皇自是公正的,兒臣心服口服。」彥信面無表情。
「好呀!你聽著!你身為皇子,酒後失德,放縱惡奴,夜闖宵禁,欺辱臣眷,該當何罪?」
「但憑父皇處置。」
「來人,給朕拖下去打四十庭杖!」
「皇上息怒!」綠綺夫人和太子忙替彥信求情。
「住口!彥寧,昨晚發生的事情難道你就不知麼?」瑞帝怒道。
太子臉色煞白,彥信夜闖聽濤居,他自是知道的。但不管從哪方面來說,他都要裝作不知道,而且還要幫著掩蓋的。彥信這一鬧若是傳出去會極大的損害初晨的閨譽,搞不好瑞帝還會迫於壓力將初晨指給彥信,或者遷怒於初晨,或者即便將初晨指給了他,以後說起來也不好聽。彥信大概就是料準了這點才會如此肆無忌憚的胡鬧,若不是綠綺夫人應對得當,手裡又有幾個高手,昨夜只怕彥信已經得逞了。
太子穩了穩神,朗聲道:「兒臣昨夜身體不適,睡得極早,發生了什麼事情,實是不知。還請父皇恕罪。」瑞帝冷冷的看了他半晌,太子毫不退縮。此時殿外已傳來廷杖打在人身上的悶響聲,太子又道:「父皇,兒臣雖不知三弟做了什麼事情,還請父皇憐惜三弟自幼失母,難免疏狂,饒過他這一回吧。」言畢連磕了三個響頭。
瑞帝不說話,半柱香後方抬眼望著鄭德喜,鄭德喜道:「皇上,打了三十廷杖了。」瑞帝揮揮手,鄭德喜忙跑出去傳旨。彥信是天潢貴胄,這廷杖每打一杖都要等上一會,生怕殿上的主子什麼時候反悔,來不及傳信,受刑的人就會多挨一杖。
內侍用春凳抬了彥信進去,彥信身上的錦袍早被剝下,只穿著一件白色的中衣,衣上可見斑斑血跡。進了殿,彥信咬著牙要掙起給瑞帝磕頭,瑞帝揮了揮手,彥信大聲道:「兒臣謝父皇恩!」
瑞帝笑道:「還這般精神,看來是沒怎麼打著呢,你這般頑劣,朕活著尚可打你幾杖,待朕百年後,還不知會落得怎樣的下場呢?」
太子一聽,心一下子又提了老高,冷汗都冒出來,有心辯白,又不知從何說起,辯白是錯,不辯白也是錯,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又聽瑞帝道:「不過還好,太子是極疼你這個弟弟的,今日若不是他為你求情,你恐怕此刻沒有這般精神。你要記住你太子哥哥這個情!」
彥信側頭看了太子一眼,扯著嘴角:「彥信謝過皇兄!皇兄的情,彥信記在心中了。」太子忙關切的道:「可疼得厲害麼?我那裡有上好的傷藥,呆會就讓人送來,以後不要肆意妄為了。」彥信垂著眼睛點點頭。
瑞帝笑道:「看著你們兄友弟恭,朕心甚慰。」然後才方想起來似的,「哎呀,阿綺,怎麼還跪著,快平身,朕老了,這記性越來越差了。」綠綺夫人扯著嘴角慢慢爬起,她跪的時間太長,站立不穩,身子一晃,鄭德喜忙上前扶住。綠綺夫人正要開口,卻聽瑞帝道:「阿綺,這樣處置,你可滿意?」
綠綺夫人嘆了口氣,知瑞帝故意挑撥,低聲道:「是臣婦的不是,請皇上恕罪。臣婦有私心,原想著三殿下年輕又喝醉了酒,且並沒有造成什麼損害,又想到傳出去對大家都不好,所以就把這件事情瞞著了。誰知皇上聖明,還請皇上治臣婦的罪。」
「若非你悔悟得極快,儘早將這件事告訴了朕,否則朕定要治你一個放縱皇子行惡,知情不報之罪!」
綠綺夫人見瑞帝明擺著要將告密這屎盆子扣在自己身上了,多說無益,只得苦笑:「謝主隆恩。」
入夜,綠綺夫人坐在初晨床邊:「你不是吃了藥麼,怎麼這燒不見退?」
初晨臉色潮紅:「我的舊疾似乎犯了。」
綠綺夫人嘆口氣,伸手探探她的額頭:「我還以為,這麼些年都沒有犯病,恐怕不會再犯了,誰知偏在這要緊關頭犯了病,這可怎麼好。」
初晨有氣無力的:「你不必擔心,如此一來,不就清淨了麼?」看著綠綺夫人憂愁的眉頭,還是問:「可是遇到麻煩了?」
綠綺夫人嘆道:「事情有些變化。唉!你這身子,總是在關鍵時刻重病,幫不上我的忙。你若是好好的,我也不至於這樣被動。」
初晨聽了,臉色煞白,嘴唇動了動,卻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綠綺夫人起身:「算了,你且安心養著,我自有安排。」
綠綺夫人剛推開自己的房門,便聞到一股淡淡的龍涎香,她轉身對著春碧道:「春碧,我的帕子掉在小姐房裡了,你去找來。」看春碧走遠,她示意阿憐守住門口,慢慢走進,關了門,低聲道:「出來吧!沒有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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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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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7 00:07:24
第九章 暗幾重
瑞帝穿著一身玄色長袍,緩步從簾後走出,坐到一個從窗外看不見的角落裡,低聲笑道:「阿綺,你過來。」
綠綺夫人反往窗邊退了一步,「不知皇上深夜駕臨,有失遠迎,請皇上恕罪。」
瑞帝把玩著手上的玉扳指,「阿綺,你還在生朕的氣麼?」
綠綺夫人低聲道:「皇上為何這樣說?臣婦就是丟了性命,也不敢生皇上的氣的。」
瑞帝道:「朕知道你心中一直都在怨著,但是你可曾為朕想過。你和他在塞外琴瑟和鳴,悠然自得的時候,朕一個人要面對這暗潮洶湧,血雨腥風,你歡喜的時候,可曾有一點點的為朕掛懷?你可知道,每次當朕又殺了那些骨肉血親的時候,一想到你和他正其樂融融,盡享天倫之樂,朕的心裡就彷彿被千百顆鋼針穿透。」他的聲音不大,聽來含著無數的悵然和幽怨。
綠綺夫人神情有些軟化,隨即又冷道:「所以你今日要報復我麼?」
「是你逼我的。」瑞帝再也不稱朕。
綠綺夫人苦笑:「我逼你的?你這話說的真真可笑。你不要我,難道還要我為你守一輩子?」
「你為何要回來?」
「你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回來?如果不是你讓人日日逼索,讓我風氏一門都要活不下去了,我又怎會回到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你到底還是為了他,所以我說是你逼我的。」
綠綺夫人豎眉:「你想怎樣?」
瑞帝避而不答,反問:「聽說你和初晨的關係不是很好?」
綠綺夫人目光如炬:「你不要打她的主意。若是她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定會讓你後悔的。」
瑞帝哈哈一笑:「阿綺,果然還是和我翻臉了麼?這個女兒對你來說,真的這麼重要?」
綠綺夫人瞪大了眼睛,後退一步:「我拚死也會護得她周全的。」
瑞帝道:「唉!你還是這個性子,動不動就要死要活的。咱們兩個,你就不要裝了。再說,你死了倒沒什麼關係,可是你那兩個稚子和你的親親好郎君呢?還有你藏起來的那個寶貝,你捨得麼?在你心中,是初晨要重要些呢,還是他們要重要些?」他說到「親親好郎君」時,幾乎是咬著牙說的。
綠綺夫人失神的望著那搖曳的燭火,澀聲道:「你到底想怎樣?」
瑞帝沉默片刻,起身去扶她的肩頭:「你還是這麼瘦。」
綠綺夫人閃身躲過,堅決的道:「使君有婦,羅敷有夫。陛下還是離妾身遠些的好。」
瑞帝的手停在空中,「阿綺,初晨若是知道你做的那些事情,她會不會恨你?」
「她早已恨了,我不在乎她再多恨些。」綠綺夫人決絕的道。既然瑞帝和她彼此都知道對方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她也就索性不再裝。
瑞帝搖搖頭,「阿綺,你總是這樣決絕。我就奇怪了,難道她不是你親生的嗎?」
綠綺夫人冷笑:「這個問題你不該來問我,你做得比我狠絕多了。為了大局犧牲局部,我原本就是跟你學的。」
瑞帝笑道:「你這是答應合作了?那今後她的死活你就不要過問了。你還是怨我當時放棄你嗎?經過這些年,我發現我們始終是最像的啊!你這個女兒,性子和你夫婦二人都不太像,沉靜得很,多虧身體不太好,否則朕還真不放心呢。」
綠綺夫人透過窗看著天上的一彎冷月,幾點殘星,夜已很深,她無意再跟他繞圈子,「陛下,還是長話短說吧。」
「阿綺,你糊塗些不好嗎?」瑞帝嘆口氣,「那個東西呢?」
「什麼?」
「上次你給我的只是上半部,下半部呢?」瑞帝有些生氣。
「我有的都給你了。你是為了這個才來的?」
「當然不是,我是專門來看你的。只是順便問問,怕你忘了。」瑞帝溫柔的道,一雙眼睛暗色沉沉,緊緊盯著綠綺夫人,不放過她任何一個細微的動作和表情。
綠綺夫人自如的笑笑,眼神清亮的望著瑞帝,「這麼大的事情,我怎麼敢忘了?我們一大家子人的命都捏在陛下手裡呢。」
瑞帝陰沉沉的道:「但願你這次足夠聰明。」
「這幾日中,到我這裡來的訪客不少,是陛下放出去的風吧?年歲漸長,你的手段越發高明了。即隱藏了事實,又有人幫你找東西。所有人都以為東西還在我手裡,我夜夜不得安穩,你倒好,高枕無憂。」
「你可是怨我?阿綺,我們好好的相處不好麼?我已經老了,只想過幾天舒心的日子,你不想嗎?」瑞帝帶了一絲懇求的意味。綠綺夫人沉默了片刻,長長的嘆了口氣,不是她不想,是不能。
「阿綺,只要這件事一完,以後我不會再為難你,不會再為難風氏。」
三日後,風氏家主寧國公風天茗——綠綺夫人的公公逝世的消息突然傳入京城,沒了風天茗的風家立時亂成一鍋粥。風家自景帝年間被逐離京城到了荒涼的北地之後,朝廷年年逼索,特別是瑞帝登基後更甚。
在這樣的光景下,曾經聞名天下,權傾朝野的世家早沒有了當初的風光,人心渙散,全靠風天茗一人嘔心瀝血,苦苦支撐。眼見他全力培養的接班人——嫡子風子瑛(風初晨的父親)好不容易成了才,正想鬆口氣,風子瑛卻被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投毒,雖僥倖未死,卻長期臥床不起,成了半個廢人。
這中間有一隻看不見的黑手在推動,眼看孫子輩還未成才,他雖殫精竭慮,卻無力回天。最終帶著滿腹的心事和不甘,風老爺子閉上了眼睛。他一死,一直得他庇護風初晨一家立刻成了各房的眼中釘,肉中刺,群起而攻之,綠綺夫人再厲害,也鞭長莫及,無法確保家中重病的丈夫和兩個稚子的安寧。
綠綺夫人稟了宮中,要回北地奔喪守孝。宮中久久沒有回音,但在隨後下給宗室子弟指婚的聖旨中卻沒有給太子和廣陵王彥信指婚的旨意。眾人猜著,恐怕是留著等風初晨的守孝期滿,再由她選擇的。太子一日無正妃,就意味著一日沒有嫡子出生的可能,冷後哭了一天,瑞帝只是不理。
一時間,風初晨這個名字和她的各種傳聞傳遍了民間,據說她天生妖媚,深得皇帝的喜愛和縱容,包括太子和廣陵王彥信為了她被皇帝申斥,彥信醉闖聽濤居,被施了三十廷杖卻仍然痴心不改的事情都傳了出來,風初晨成了紅顏禍水,成了眾人最羨慕最嫉妒的女子。
這話傳到初晨耳中,初晨沒有任何表情,多年的家族爭鬥,讓她敏感的感覺到事情已經發生了質的變化,她恐怕已經被綠綺夫人賣了,從此後,什麼太子妃,廣陵王妃都再與她無關,她能不能活下來都還是個未知數。
綠綺夫人看著病怏怏的初晨,終是開了口,「晨兒,你要做好思想準備。」
「母親是叫我不要回去麼?」初晨早有預感,事不關己的淡然。
「晨兒,家裡的情況不太好。我必須回去,你身體不好,不適宜長途跋涉,而且你留在這裡,可以吸引他們的注意力,可以讓他們稍微安心一些,必要的時候,還可以幫幫家裡。」綠綺夫人斟字酌句。
「不用說了,你放心的去就是。」初晨面色如常。把一隻羊扔進狼群中,她可以想像她獨自一個人留在京中的日子是怎樣的,但在母親心中,危難時刻,自己永遠都是最先被拋棄的那一個。
綠綺夫人嘆口氣,「晨兒,我把阿憐留給你,若是你有什麼,只需和阿憐說。我走前,會看著你搬回老宅中去住,凡事小心。」留下阿憐,恐怕是為了更好的監視她和控制她吧?初晨冷冷的想。
綠綺夫人撫著初晨的頭髮,道:「你是個好孩子,不要怨娘狠心。你也知道你爹爹臥病多年,你弟弟太小,我若是不回去,那些人會將他們拆骨入腹的。這樣我們一家人都將死無葬身之地。你按我說的去做,做好了,我們一家自會有相見的日子,我必不會虧待你,就是你兩個弟弟也會一輩子記你的恩。」你怕他們被人拆骨入腹,那我呢?你可曾想過,也有很多人等著將我拆骨入腹?初晨心中痛極,面上卻全無表情。
綠綺夫人頓了頓,彷彿知道她心中所想,又冷厲的道:「你若是想著要跑或者是不按我說的去做,那麼,你記住,我只當沒有你這樣的女兒,我就是做了鬼,也不會放過你的。」她的表情冷酷,眼神堅決狠厲——一如十年前的那個風雪交加的夜晚,她把五歲的女兒獨自一人扔在颶風雪原上的時候一樣。
待綠綺夫人走後,春意端著藥進來,只見初晨瘦弱的身影掩在帳幕的陰影裡,那雙美麗的眼睛裡滿是絕望哀傷,又夾雜著一股子恨意。看見她進來,初晨咧嘴對她笑了笑,道:「春意,你看,關鍵時刻,你家這個病弱的小姐還是有些用的。同人不同命啊!」初晨美麗的笑容在春意看來很是陰冷,她不由打了個冷戰,有些張惶,再問初晨,初晨卻是一個字也不肯說了。
天瑞十四年暮春的那個早上,芳草萋萋,楊花亂飛,初晨拖著病弱的身子立在清冷的晨光中,在目送綠綺夫人帶著二十多個僕從離開了京城後,發現自己孑然一身,在京城中從此無依無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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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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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7 23:38:12
第十章 亂風吹(上)
初晨關起大門,藉著養病守孝,輕易不與外人來往。這樣過了一年,原以為眾人都淡忘了她,但一次偶然的外出剛好被那紫苑郡主碰上了,硬拉著去參加了一個小型宴會。從此眾人就不肯放過她,宮中、權貴們的貴婦小姐們每有宴會必然要邀請她的。
初晨不喜歡這樣的場景,又抱著槍打出頭鳥的想法,儘量保持低調,但總有那推不掉也不能推的人家,十次宴請中總有那麼五六次必須出席。一段時間之後,居然也與京中權貴家眷們熟識了十之五六。原來的故人中,太子自不必說了,隔三差五自是要派人送些東西去的,曾蘿和左清偶爾也會到訪,只有葉檸再也沒有去看過她,偶然遇上了也只是一副淡淡的樣子。
彥寧則在那一頓廷杖之後,在眾人面前沒了影蹤,只是時不時的又從廣陵王府傳出些據說是為初晨寫的詩詞和幽怨的簫音來。太子黨和廣陵王黨在朝堂上更是互掐得厲害。瑞帝卻只是一味的曖昧不明,睜隻眼閉隻眼,任由雙方互掐,反正掐去掐來,最後做主的人還是他。
有兩個皇子為她相爭,眾人都只道初晨風光無比,但其中的酸澀苦楚只有初晨自己知道。她自然知道要低調,可是瑞帝和綠綺夫人不會允許她低調,他們就是要將她推到風口浪尖,好充分發揮她棋子的作用。但既是博弈,自然有對手,不管她走到哪裡,總有人要諷刺她或是暗裡使絆子,花樣百出的陷害或栽贓,就算百般小心,也還是有防不勝防的時候。
這日午後,空氣清新,氣溫宜人,剛好冷後在宮中舉行送春迎夏之宴,遍邀各宗室、勳貴命婦、貴女。因著蕭淑妃的凝香宮中遍植的各種名貴牡丹正是盛放之時,此宴便設在其宮中。蕭淑妃殫精竭慮,忙亂了好幾日方打點妥當,只望此宴能順利進行,能讓皇后滿意才好。
蕭淑妃此人,初晨是見過幾面的,只是沒有什麼接觸,此人看上去溫柔平和,文靜端莊。但初晨深知,宮中女子爭奇鬥妍,蕭淑妃容貌只是中等,出身也是一般官宦人家,膝下又只有一位尚在稚齡的公主,卻穩居四妃之一,這本身就不容易做到。因此初晨見了她,總是萬分小心恭順的。
蕭淑妃讓人在牡丹園中用青緞搭了一圈棚子,棚子下設了幾塌,方便眾人既能賞花,又陰涼通風。座次是根據各家的品秩來安排的,根據風家一等公的爵位和幾百年世家的地位,除了幾位妃子和皇室宗親外,初晨的位子在眾女算是前面的了。
初晨一進去,就有平時和她相熟的幾個貴女熱情的和她打了招呼,她都一一熱情的回了禮。在眾人複雜目光的包圍中,她平靜端莊的跟著宮女到自己的位子坐下。皇后還沒來,倒是那位蕭淑妃熱情的問了幾句她的病和近況,初晨恭謹的一一作答了。
此時,葉檸和左清也結伴而來,二人走到她下手坐下,左清笑眯眯的跟她攀談起來,葉檸卻只是疏淡有禮的笑了笑,就垂下眼睛默然不語。冷後在宴會即將開始時才出現,她身邊還帶著曾蘿和太子那個叫麗雲的小妾和麒麟兒。
冷後氣勢威嚴的在主位坐下說了一番冠冕堂皇的開場白後,宴會算是正式開始了。鶯歌燕語,歌舞昇平,冷後也放下架子,帶著眾人玩了些行酒令,猜謎,投壺之類的遊戲,一時之間賓主盡歡。這樣玩樂了一兩個時辰後,瑞帝身邊的首領太監張德喜突然來了,笑眯眯的跟冷後稟報了幾句,就見冷後笑道:「諸位卿家有福了,因著今日皇上心情甚悅,又是沐休日,因此打算宴賞全臣,在沐德園安排了鬥獸大會。諸位可以先休息一個時辰,再到沐德園去觀賞。」眾女一聽,欣喜萬分,嘰嘰喳喳的討論起來。
左清見初晨一臉的好奇,便笑道:「晨姐姐不知道吧?這鬥獸大會可是精彩得很。就是由勇士與四方進獻來的各種兇猛異獸相鬥,好看著呢。」初晨看了那些興奮異常的貴女們,心中納悶,這些平時看來嬌滴滴的女子怎麼也會喜歡這樣血腥的場面?
左清見她的樣子,便解釋:「晨姐姐,不是你想的那樣,這個是不會出人命的。只是精彩罷了,只要是男人,無論出身,都可以申請入場鬥獸,若是鬥贏了,便是英雄,自然得到獎賞和眾人的尊敬;若是輸了,自然有高手在旁邊保護,不會有性命之憂,最多也就是有些丟臉罷了。」
此時,大部分人都找了和自己相熟交好的人三三兩兩的到園中賞花去了。初晨覺得有些疲倦,正打算起身去休憩一會,曾蘿笑著走了過來,「幾位姐姐可有興趣一起去賞花?」葉檸不置可否的笑笑,左清抿著嘴道:「妹妹不用侍奉皇后娘娘麼?」卻是在暗諷曾蘿討好皇后的意思。曾蘿面不改色的道:「娘娘先前要我給她描個花樣,現在已經描好了,自然不用再煩娘娘了。」
左清嗤笑:「娘娘在宮中,什麼樣的花色沒有見過?要你來描?我素不知妹妹擅長女紅。」曾蘿寒著臉正要說話,葉檸淡淡的道:「清妹妹,你這話就不對了。曾妹妹不是那等輕浮的人,擅長什麼還要到處炫耀麼?你不知道原是正常的事情。」
左清哼了一聲,白了曾蘿一眼,終是沒有再說什麼。葉檸又道:「曾妹妹,我有些倦了,就不陪你了,你請便。」話雖客氣,但那冷淡拒絕的意思是很明白的。曾蘿臉紅了紅,轉頭對著初晨:「晨姐姐,你呢?」初晨還沒有回答,就見皇后身邊一個姓張的女官走過來:「誰是風家的小姐,皇后娘娘宣。」
初晨低著頭,身子跪得筆直,膝蓋卻是隱隱作痛。冷後斜躺在錦塌上冷冷的望著跪在地上的初晨,不發一語,好一歇,方淡淡的道:「起來吧。」
冷後銳利的目光從初晨身上掃過:「你的病好了?」
「回娘娘的話,好了。」初晨不敢有一絲怠慢。
又是長時間的沉默,「你母親可還好?」冷後幽幽的來了一句。
「謝娘娘掛心,家母一切安好。」
「你覺得麒麟兒怎樣?」
初晨吃驚的抬眼望著冷後,不明白她怎會突然問這樣一句話,看見冷後似笑非笑的神情,心中一凜,微笑道:「臣女只見過兩次。兩位小皇孫玉雪可愛,聰穎過人。」
冷後眼中精光一閃,狀似無意:「他們的母親出身太過卑微,再玉雪可愛,聰穎過人又怎樣?終究比不得嫡子的。」
初晨聽得冷汗直冒,不敢答話。她自知自己與冷後根本不是一個層面上的對手,冷後與綠萼夫人某種程度上來說是死敵,即使迫於無奈,冷後也不會輕易接受她做太子妃,更不會隨便放過她。但如今的情況下,她也只能小心再小心了。
「原本,本宮一直看好你,誰知道,你家裡又出了那樣的事情。」冷後瞟了一眼沉默不語的初晨,笑道:「太子最近沒有去看你嗎?」
初晨膽顫心驚的道:「回娘娘的話,臣女很久沒有見過太子殿下了。」此時,她最不願意聽的就是這些有關皇家的權益之爭,但皇后明顯不會輕易放過她。
「唉——這孩子!對了,你怎麼平時也不來看看本宮呢?曾蘿那孩子隔三差五的就要來一次的,就連葉檸那冷淡的性子,每隔半個月也還是要來的。就是不見你呀。」冷後嗔怪的嘆了一聲。
初晨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卻不得不道:「回娘娘的話,臣女因著生病,又有孝在身,不敢衝撞了貴人,還請娘娘恕罪。」
「是嗎?」冷後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本宮還以為你不喜歡我,害怕我呢?原來是我弄錯了。」
初晨跪下去,「娘娘這話不知從何說起,臣女冤枉。」
冷後不語,半晌方淡笑道:「沒有就最好,你起來。太子那樣喜歡你,就連我這個親娘也忘在腦後了!可是你要記住,本宮若是要你死,就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
初晨暗嘆一口氣,她不過是瑞帝手中一枚牽制平衡太子和彥信的棋子而已,她自己心中明白,在眾人眼中那兩個離她如此之近的位子,實際上是那麼遙不可及。如果她沒有看錯,終其一生,她都不會有機會坐上那兩個位子,難道冷後真的看不明白嗎?
這時宮人在外面低聲道:「娘娘,淑妃娘娘帶著景陽公主來了。」初晨暗自鬆了口氣。
昏暗的帳幕後,轉出那姓張的女官,女官手中捧著一個錦盒。冷後從錦盒中取出一件東西,親手給初晨帶在脖子上,慈愛的笑道:「好孩子,這件冰玉荔枝,是我年輕時戴的。消暑闢邪那是最好,今日就賞你吧,你要快些把身體養好才是。」
蕭淑妃進來時剛好看見冷後慈愛的給初晨帶那冰玉荔枝,冷後的話也聽了個完整。當下笑道:「姐姐真是慈愛呢。這冰玉荔枝姐姐寶貝的跟什麼似的,初晨還不謝娘娘恩麼?」
初晨謝了恩,冷後疲倦的撫了撫額頭:「你退下去吧。」剛出了殿門,就看見曾蘿遠遠的站在花影裡向這邊張望。初晨裝作沒有看見她,獨自走開。走了沒多遠,就聽見前面孩子奶聲奶氣的聲音離自己越來越近,她暗自叫苦,卻已是來不及躲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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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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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7 23:38:59
第十一章 亂風吹(下)
「咦,風小姐,真的是你?」麗雲帶著麒麟兒,身後只跟著兩三個宮人笑眯眯的望著她。初晨只得上前與她見禮,麒麟兒張大晶亮的黑眼睛盯著她的胸前看,伸手就要。初晨順著他的目光一看,就看見冷後給的那個冰玉荔枝。這冰玉荔枝掛鏈乃是用兩根極細的金絲串了幾片極好的翡翠葉子,正中一顆龍眼大小的由整塊紅白兩色的冰玉荔枝而成的。那冰玉荔枝稀罕之處在於那紅色剛好包了白色在裡面,紅色的外殼稍稍張開,露出些玉白瑩潤的果肉來,果肉上還閃著三兩滴細小水晶做就的果露,栩栩如生,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小孩子最喜歡顏色鮮豔,閃亮的東西,也難怪麒麟兒會喜歡。
麒麟兒平時不管看上什麼,別人都是忙著遞上去的,今日見她遲遲沒有反應,便大哭起來。麗雲忙低聲呵斥麒麟兒,但麒麟兒平素早就被嬌寵慣了,哪裡肯依,不管不顧的大哭大鬧,只哭的幾乎要背過氣去。麗雲只得抱歉的望著初晨,一個宮人卻低聲嚷道:「什麼稀罕東西!恁地小氣。」
若是其他東西倒也罷了,但這東西可是冷後剛剛賜的,想到冷後,突如其來的不安瞬間湧上初晨的心裡。給吧,冷後必要治她輕慢之罪,不給吧,眾人必要說她小氣心狠,對待孩子全無半點疼惜之心,特別是這孩子又是太子的愛子,她如今的地位又甚是尷尬。有心想用其他東西吸引麒麟兒的注意,身上又沒有合適的東西。正在為難之時,只聽一個嬌滴滴,卻傲氣十足的聲音笑道:「真是不得了了,連奴才都敢欺慢主子了,這樣下去,好好的主子都要被教壞了。」
假山背後轉出一個身穿華貴鵝黃宮裝的女子來,一雙微微上挑的鳳眼含著煞氣,嘴角含著冷笑,不是那刁蠻傲慢的紫苑郡主又是誰?
宮人跪了一地,紫苑看也不看,拿了個七彩九轉如意球對著麒麟兒晃了晃,笑道:「哎呀,好東西啊。」拿著那球變了幾個花樣,麒麟兒止住了哭,伸手就要。
紫苑遞過去後,回過臉來指著先前那個低聲嚷嚷的宮人:「掌嘴!」從她身後立刻上來兩個宮女,抓著那個宮人「啪啪」的掌起嘴來,打得那個宮人滿嘴流血,哀求不止。
麗雲早就嚇得粉臉煞白,說不出話來。麒麟兒好奇的瞪大了眼睛看。直到那宮人大聲喊道:「夫人救命!」麗雲才反應過來,含著淚對紫苑郡主哀求:「郡主,饒了她吧?」
紫苑郡主何曾把她一個出身低賤、位分不高的太子小妾看在眼裡,笑道:「麗夫人你心性太軟,不知道這些低賤的奴才,仗著有幾分主子的寵愛,就忘了尊卑,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再不打死幾個,就要騎到主子頭上去了。給我繼續打!」
麗雲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眼淚汪汪的看著初晨。初晨暗嘆了口氣,她和麗雲之間這仇算是結下了。再看那把水攪得一團渾的主,正在那裡望著那被打之人的慘象笑眯眯的,只得上前求情。紫苑笑著道:「好妹妹,你不知道,這些奴才最是心黑,你可憐她,給她幾分顏色,她就真以為自己是個主子了,要蹬鼻子上天,可憐不得的。好好的主子都要被她們給攛掇壞了,太子哥哥是沒見著,若是見著了,只怕要全部都打殺呢。」也不管初晨願不願意,一手拉著她就走:「走呀,鬥獸開始了,你沒見過。我們一起去看。」初晨只得抱歉的望著麗雲,麗雲臉色煞白,強忍著不哭出聲音來。
走到無人處,紫苑一把扯下她脖子上掛著的冰玉荔枝,塞進她懷裡笑眯眯的道:「你還要帶著這東西惹禍嗎?那女人雖然仗著皇后和太子的寵愛不知天高地厚,但我原本也不管這些閒事,但受人之託少不得當回惡人。走吧,我送你到沐德園去。」初晨奇怪了,到底是誰在幫她?紫苑卻是一副神秘的樣子,道:「你以後自會知道。」
遠遠的就聽見沐德園中傳來陣陣歡呼和獸嗷聲。紫苑興奮的拉著初晨跑起來,剛進得沐德園,就看見少男少女們圍成密密麻麻的一大圈,少女們興奮之極的尖叫:「三殿下!三殿下!」紫苑拉著初晨一把推開前面圍著的人,擠了進去,多數人都不敢聲張,只一個少女生氣地回頭嚷道:「是什麼人這樣沒規矩?」
紫苑圓睜雙眼,皮笑肉不笑的道:「喲,我道是誰這樣大的膽子?原來是左大小姐,不服氣麼?你也來推我啊!」
左清見是她,怒火一竄老高,當下也不示弱,兩人開始互罵,險些動起手來。眾人忙上去拉,初晨被勸架的人群擠來擠去,有心甩手走人,又實在不好走開。眾人亂嚷嚷的,直到葉檸走過來喝住了左清,又給紫苑道了歉,這件事才算完。
紫苑轉眼就像沒事似的,拉著初晨看鬥獸場裡的熱鬧,高興得直跺腳。初晨漫不經心的將手探入懷裡,不由嚇了一大跳,那冰玉荔枝竟然不翼而飛!
冰玉荔枝在初晨剛到沐德園的時候還好不好的在她懷裡裝著,怎麼片刻的功夫就不見了,這來得未免有些蹊蹺。初晨沉思片刻,覺得就是去找也找不到,不如靜觀其變,稍後再說,便認真看起鬥獸來。
鬥獸場是一個方方正正,丈餘深,方圓十多丈的大坑。坑底有兩隻張牙舞爪的白虎和一個身穿銀甲,身材魁梧,寬肩長腿,舉著一隻長槍的勇士正在對峙。瑞帝並太子,朝中勳貴大臣坐在正前方的高台之上,坑邊圍的全是貴族少男少女們。所有人都興奮的不行,緊緊的盯著坑中的一人二虎。
那人抬起頭來,小麥色的皮膚細緻光滑,一雙桃花眼亮閃閃的望著瘋狂的少女們微微一笑,露出一排亮閃閃的白牙齒,不是年餘未見的彥信又是誰?眾少女又發出一陣震天響的尖叫,初晨暗自撇嘴,看不出來他挺受人歡迎的嘛,雖然他讓她討厭,但她也不得不承認他這一笑,貌似傾城傾國。
正在此時,個頭最大的那隻白虎突然動了,將身子一弓,兩隻巨大的爪子往下一按,從半空中竄下,猛地向彥信面門上撲去,彥信輕輕往旁一閃,另一隻白虎卻從他身後悄沒聲息的撲去。眼看老虎那碩大鋒利的爪子就要搭上彥信的肩頭,眾人一齊驚叫,紫苑一把抓住了初晨的手,手心裡全是冷汗。
彥信不避不讓,將那長槍往上一撩,身子往下一蹲,隨後就地一滾,那虎躲避不及,被那長槍自腹中穿透並一拉,拉了個大大的口子,鮮血淋漓,腸肚齊流,痛的大吼一聲,伏倒在地。眾人一陣歡呼,只見那未受傷的大虎一撲未中,又聞著那血腥味,性情兇猛了十分,回過身來向著彥信後背撲去。彥信往旁一翻,恰恰的避過後面那隻大虎,而那受傷大虎此時卻突然掙起身來,凶性大發,張開血盆也似的大口,豎起鐵棒似的一條尾巴向著彥信面門上砸來。彥信剛從地上爬起,姿勢已老,同時另一隻虎也回過身又撲了過來,血紅大口向著彥信後頸咬來,前有困獸垂死一擊,後有凶兵趁亂施襲,眼看彥信就要避無可避,眾人驚叫連連,有膽子小的甚至蒙上了眼睛,就連篤定的瑞帝也白了臉色,太子臉色發白,緊緊的盯著場中。奇怪的是,那些隱藏在一旁的暗衛居然無人動手保駕。
彥信臉色也不再像先前那樣輕鬆,帶著幾分凝重,兩隻虎只能避開一個,權衡利弊,他拼著面上受那傷虎一尾,只將長槍舉起,狠狠向著後方的虎刺去。一聲山搖地動的厲嘯,後面的虎被他刺中了心臟,掙了幾掙,終於摔倒在地,但彥信也失去了武器。此時那傷虎鐵棒似的虎尾也砸向了他的面門,這一下去,他便是不死,也必將面目全毀。
全場頓時鴉雀無聲,瑞帝呼地一下立了起來。別人不知道的是,猛虎不足懼,只是在那猛虎突襲的同時,有兩道幾不可聞的破風聲分別襲向彥信的兩大穴位,彥信偷眼看去,卻是兩根牛毛粗細的閃著藍光淬了毒的細針,若是被擊中,彥信便是不死也是癱瘓,總是廢人了。彥信暗暗叫苦,正絕望時,兩道細細的銀光閃過,堪堪將那兩根毒針擊飛。電光火石間,彥信抓住了這個機會,一聲大喝,舉手抓住那虎尾往旁一扯,就勢在地上一滾,竟將那傷虎拽了出去,那傷虎一聲哀鳴,跌落塵埃,抽搐了幾下,終於不動。
半晌,眾人方長出了一口氣,瞬間發出一陣震天響的歡呼,有被驚嚇過度的少女更是嗚咽起來。瑞帝沉著臉坐下,惡狠狠的瞪著兩隻虎,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彥信滿身血污,舉起雙臂,向周圍的人致意,他的目光掃過初晨時停留了片刻,冷冷的,如刀鋒一般鋒利,初晨縮了縮脖子,望著他笑了一笑。彥信眼裡閃過一絲笑意,很快掠過她看向別處。
彥信彎腰在地上撿起兩件東西,上了高台,低聲給瑞帝說了什麼,瑞帝皺著眉讓人將兩具虎屍抬了下去。眾人遠了沒聽見,太子卻清楚的聽見瑞帝問彥信要什麼賞賜,彥信一臉害羞的在瑞帝耳旁輕聲說了幾句。太子豎起耳朵聽,只恍惚聽見了幾個關鍵的字「風氏,指婚」。太子的喉嚨彷彿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掐住,神思恍惚。
之後又有幾場不太驚險的鬥獸,但眾人經過剛才的驚險鏡頭,都覺得有些索然無味,鬥獸的人也好,看的人也好,大家都有些懶洋洋的。初晨正在發呆,有人用扇子往她肩上一拍,回過頭,只見彥信換了一身寶藍的錦袍,玉樹臨風的站在她面前,露出一排白牙。
初晨笑道:「好久不見。三殿下。」彥信盯著她看了半晌,突然一本正經的道:「你印堂發黑,今日要倒大黴。」初晨摸摸臉,嗤笑一聲。「你不信?我可是受過高人指點的。別人求我幫他看,我還不幫呢。」彥信很認真。
初晨暗自翻了個白眼,求著你看的怕是你的那些仰慕者吧?「不如你喊我一聲好哥哥,我便幫你破解如何?」彥信戲謔的笑。這人怎麼一見面就調戲她?初晨撇撇嘴:「若是喊你一聲好哥哥就可以破解的霉運想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喊你作甚。」
「殿下,你還好嗎?」左清眼尖的擠了過來,初晨回過身,懶得理睬二人。即將要散場的時候,初晨眼尖的看到麗雲身邊的一個宮人急匆匆的跑進來拉住了太子的長隨秋生低聲說了幾句,秋生臉色大變,顧不上禮儀撲倒在太子腳下。太子皺著眉頭問了兩句,面無人色的起身對瑞帝低聲說了兩句,瑞帝有些驚愕的站起身來,二人帶著幾個宮人悄悄的出了沐德園。
不多時,張德喜進來宣佈瑞帝的旨意,宴會突然終止了。初晨正要跟紫苑告辭回去,紫苑一把拉住她:「你跟我一起走。」二人結伴走到一處,突然來了一群宮人將她們團團圍住,為首的正是那姓張的女官。那女官面無表情的道:「風小姐,皇后娘娘有請。」不等初晨答話,一群宮人簇擁著初晨就走。紫苑笑道:「張尚儀,娘娘召見可是有什麼好事啊?」張尚儀有些不耐:「回郡主的話,奴婢不知。」
紫苑道:「妹妹記得我跟你說的話。」初晨料到也沒有好事,心中很是不安。回過頭來,只見紫苑正盯著一個地方看,望過去,只見曾蘿頭髮微亂,慌慌張張的站在那裡。
初晨跟著面色陰沉的張尚儀走了好一會,來到一處無人之地,張尚儀讓眾人看住四周,自己上來就往初晨身上,懷裡,袖裡亂摸,初晨冷著臉道:「張尚儀,你這是干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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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7 23:39:19
第十二章 隨雲散
張尚儀冷笑:「風小姐,你也別怪我們這些人,我們不過是奉命行事罷了。」她摸了一歇,只摸出一張絲巾來,皺眉道:「皇后娘娘賜你的冰玉荔枝呢?」
初晨冷笑:「娘娘賞我東西與張尚儀有關嗎?難道是張尚儀想在此搜去,佔為己有?」
張尚儀冷冷的望著她:「既然如此,休要怪我,把她帶到譜芳齋。」一眾宮人氣勢洶洶將初晨帶到一處宮室。在外面就聽見裡面傳出一陣陣低低的嗚咽,哭的肝腸寸斷。
初晨見瑞帝和冷後高高的坐在榻上,彥信立在一邊,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太子白著臉坐在下首,麗雲披頭散髮,緊緊抱著不知是麒麟兒中的哪一個,跪在地上哭的肝腸寸斷。那孩子面色鐵青,一動不動,眼見已是沒了氣息。見她進來,麗雲大哭著撲了上去:「你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還我兒的命來!」
初晨躲避不及,讓麗雲抓散了髮髻。眼看著麗雲那尖尖的指甲就要向著她的臉抓下來,她側身要讓,卻發現自己被人拉的死死的,避無可避。初晨苦笑,這下可要破相了,正眼睜睜的望著那指甲划來,有人攬著她的腰往旁邊一帶,讓她堪堪躲過這一抓,卻是彥信不知何時已立在她身旁,一副我就說你要倒霉,你偏不信的樣子。這時瑞帝怒喝道:「放肆!這是在做什麼?成何體統,把這個瘋婦拖開!」
宮人慣會看主子的臉色,見瑞帝發了話,丟開初晨,拉住了麗雲。麗雲猶不肯罷休,怨毒的瞪著初晨,哭喊道:「太子爺,你要為妾身做主啊,為麒兒報仇啊!」太子皺了皺眉,卻是瑞帝道:「堵住這個瘋婦的嘴!」回過頭威嚴的道:「風初晨,麗雲告你害死了麒兒,你可有話說?」
初晨跪在地上,莫名其妙:「回皇上的話,臣女只是在皇后娘娘宮外見過麒麟兒一面,當時紫苑郡主也在場。說了幾句話後,紫苑郡主就拉著臣女一起去看鬥獸會了。其間臣女一直沒有離開,實在不知此話從何說起。」
皇后望了一個宮人一眼,正是那被紫苑掌嘴的宮人。初晨心想,果然來了。
果然那宮人上前道:「當時我家夫人見著風小姐,想著她出身高貴,又一向賢淑大度,平易近人,就有心上去與她交好。風小姐帶著皇后娘娘賞賜的冰玉荔枝,兩位小皇孫見了後,想要借來看看。風小姐不肯,兩位皇孫哭的幾乎要背過氣去,風小姐也不肯借,說這是皇后娘娘賜的東西,不是誰都配拿的。」
「奴婢心想,這天下除了萬歲爺和娘娘,還有比皇子皇孫更尊貴的嗎?娘娘賜的東西,若是皇孫都不配拿,那還有誰配拿的?這明擺著就是欺負麗夫人嘛,奴婢氣憤不過就勸了一句。誰知風小姐就喊來紫苑郡主對奴婢大打出手,橫加辱罵。她們是主子,別說是打罵奴婢,就是殺了奴婢奴婢也沒什麼可說的,可憐麗夫人被嚇得話都說不出來,為奴婢求情,反被她二人羞辱,說是一個賤婢也敢稱主子,賤婢生的兒子,也配稱皇孫。當時的事情,可是很多人都看見了的。」
看見了,未必就聽見了,黑白顛倒到這個地步,初晨簡直無語了。需知蘭若皇朝若是母親的地位不高,父親的地位就是再高,生出的孩子也還是受世家的歧視的。那些生母地位低微的皇室子弟受世家鄙視譏諷的屢屢皆是,眾人皆知,這宮人所說的話剛好落在了實處,也落在了太子的心上。他原本就總是覺得自己出身不如彥信而心有芥蒂,此時聽了,臉色變了又變,似乎已相信了大半。
冷後厲聲道:「你說這些有的沒的幹什麼?本宮問的是,風初晨怎麼害的麒兒,你要想清楚,若是沒有根據的亂說,後果是什麼,你想必知道。」
那宮人道:「郡主和風小姐走後不久,有一個宮人來請我家夫人,說是奉了風小姐的命,請夫人到前面碧波亭一會,她要親自跟夫人道歉。夫人再三推辭,那宮人不高興的道:風小姐日後是太子正妃,就是你的主子,她要跟你道歉,那是瞧得起你,你敢違逆她的意思,是不是母子都不想過好日子了?夫人無奈只好讓奴婢幾個帶著二位皇孫在園子中玩,她前去見風小姐。」
聽見那句「她日後便是太子正妃」的話,彥信似笑非笑的看著初晨,初晨險些一口氣接不上來,她就是再蠢再傲也不敢說這樣的話吧?那宮人接著說:「奴婢因為被打傷了,就去找藥,回來的時候正好遇上夫人。夫人說她去碧波亭等了好一會也沒見著風小姐,也許是哪個宮人戲弄她的。我們走回去找皇孫殿下,剛好看見帶著大皇孫的宮女七月跌倒在地上已是沒氣了,大皇孫卻不見了。奴婢大驚之下,四處呼喊,等到從假山石洞中找到了大皇孫時,他已經——」
那宮人哭得好不傷心:「奴婢在假山附近撿到了那冰玉荔枝,想來是風小姐對皇孫殿下要她的冰玉荔枝記恨在心,又嫉恨麗夫人和二位皇孫深得太子殿下的寵愛,擔心對她以後造成威脅,偷偷報復。請皇上、娘娘為皇孫殿下做主。她好狠的心啊,那不過是個孩子罷了,她怎麼也下的去手。」說完從懷中取出一件掛鏈來,正是那冰玉荔枝,接著將頭在地上磕的呯呯作響,鮮血直流。
宮人遞上那冰玉荔枝,冷後細細看了,一句話不講就遞給瑞帝,瑞帝看了看,冷冷的道:「風初晨,你還有什麼可說的?」太子臉色慘白,木然的望瞭望初晨,便垂下眼睛不肯再看她一眼。
看見那冰玉荔枝,初晨心裡一涼,人證物證俱全,看來對方這次是要置她於死地了,苦笑道:「回皇上、娘娘的話。臣女自問沒有這麼蠢笨自傲。雖然不才,但最起碼的禮儀修養是有的。第一,臣女從不曾辱罵過麗夫人和皇孫殿下,也不曾動過人,這一點只要找到相關宮人細細盤問,想來就可以知道真相;第二,臣女既然沒有打罵過人,自然也就不需要約麗夫人向她道歉,那麼約麗夫人自然另有他人;第三,臣女從來沒有離開過沐德園,在這個過程中,周圍的人都可以為我作證。臣女既沒有動機,也沒有時間,還請皇上、娘娘明鑑。」
「哼!當時大家都在看鬥獸,你便是悄悄離開又有誰會注意?你若是沒有離開,這冰玉荔枝又怎會出現在皇孫殿下身邊?不然,你把你的冰玉荔枝拿出來給皇上和娘娘瞧瞧?」那宮人嚷道。皇后望望張尚儀,張尚儀假意上前搜了搜初晨,道:「娘娘,沒有。」瑞帝皺眉:「風初晨,你還有何話講?你若是拿不出這冰玉荔枝,朕只有將你交給刑部了。」
初晨對著瑞帝恭恭敬敬的磕了個頭:「皇上,臣女斗膽想看看這冰玉荔枝。」
皇后冷笑道:「莫非這冰玉荔枝還有假不成?本宮交給你的東西,本宮怎會不認識?此物世間獨此一件,還會有錯嗎?你要看便看,讓你死個心服口服!」
初晨細細的看著那串冰玉荔枝,還真被她看出了些名堂來:「請問娘娘,娘娘賞賜的冰玉荔枝一共是幾片翡翠葉子?幾股金絲所串?荔枝上冰露幾滴?可刻的有字?」
冷後不屑的道:「一共七片葉子,兩股金絲所串,冰露三滴,那縫隙中間刻了一個壽字。」
「娘娘確定嗎?」
「哼!本宮幼時就佩戴之物,又怎會弄錯!」冷後不耐煩的道,突然想起了什麼,驚訝的向那冰玉荔枝望去。初晨已回頭對著瑞帝道:「皇上明鑑,此物明顯是有人混淆視聽。這冰玉荔枝,也是七片葉子,二股金絲所串,冰露卻有四滴,刻的是福字而非壽字,可見並不是娘娘賜予臣女的那件。」
此語一出,滿座皆驚。張德喜上前驗過冰玉荔枝,對著瑞帝點點頭。冷後道:「就算東西不是你的,你也脫不了干係。事情總是因你而起,是誰要害你?為什麼要害你?你總要說出來,否則誰知道是不是你故意這樣做的。」瑞帝也沉著臉道:「就算是有人混淆視聽,你也要先說出你的東西在哪裡去了,才好服眾。」
誰要害她?自然是這雍容華貴,有權有勢的皇后了,為了害她,連自己的孫子都拿出來做餌了,她又怎能三言兩語說清楚?初晨嘆氣:「臣女今日剛得到這冰玉荔枝,皇后娘娘也說了,此物世間只此一件,不知這冰玉荔枝又是從何而來。臣女更不知是誰要害我,到底為什麼要害我。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做這件事情的人必然是娘娘身邊的人,只有娘娘身邊的人才會有這麼靈通的消息。臣女斗膽猜想,張尚儀肯能知道些實情。」不及張尚儀反應過來,初晨又道:「在半路上張尚儀搜了臣女的身,將娘娘賞的那冰玉荔枝搜了去,臣女問她要做什麼,她說是她也是奉命行事。」
張尚儀瞪大眼睛道:「我哪裡從你身上搜到什麼冰玉荔枝了?你懷裡明明只有一張絲巾。」
初晨道:「是真是假,請皇上下令搜搜就知道了。」
宮人果然從張尚儀懷裡搜出那件冰玉荔枝來,一數,當真是冷後所說的七片葉子,兩股金絲所串,冰露三滴,縫隙那裡刻著一個小小的壽字。張尚儀大驚失色,這東西怎會到了自己身上?她並不笨,回想自己一路來直接接觸過的人只有初晨,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反被初晨算計了。這反戈一擊卻是致命的,張尚儀彷彿要吃了初晨一般,失聲大叫:「你害我!你害我!」初晨淡淡的退到一旁。
太子鐵青著臉,一腳踢在張尚儀的小腹上,恨聲道:「賤人!誰給你這麼大的膽子!」張尚儀跌落地上,噴出一口血,只直直看著冷後道:「娘娘,奴婢冤枉!」
冷後豎著眉道:「你跟了本宮這麼多年,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人。你好生將實情說出來,看在你服侍本宮這麼多年的份上,不罪及你的家人。」張尚儀聞言,露出死灰般的神色來,慘笑連連,一頭向著柱子撞去,待宮人反應過來,上去瞧時,已斷了氣。
冷後深深望了初晨一眼,瘋狂的恨意幾欲將她吞噬。
鬥獸會中三皇子彥信所斗的兩隻虎和暗衛被人動了手腳,險些傷了彥信,皇孫又死,兩件事情導致瑞帝大怒,激起蘭若皇朝皇宮內的一場血腥大清洗,宮中打殺了若干的宮女嬤嬤奴才,又有幾個嬪妃、貴人牽扯其中,被賜自盡,其中居然有曾太傅的女兒曾蘿。
說是皇孫出事的那日,有人看見曾蘿和皇孫一起玩,後來又發散鬢亂,慌慌張張的從那園中跑出去,雖然曾蘿一直哭喊自己冤枉,卻沒有人肯相信她。她臨終時苦求要見太子一面,太子始終沒有為她說一句話,也不肯見她,說是這樣狠毒的婦人不見也罷。
其後,瑞帝雖然沒有株連曾太傅一家,但曾蘿是曾太傅的獨女,一直深受寵愛,受此打擊,曾太傅一病不起,在兩個月後也撒手人寰,曾家,從此凋敝。初晨聽了,長長嘆息了一聲,寒意透骨,如果不是她小心,此時死的恐怕就是她了。冷後,只怕也是看出了瑞帝要利用她來牽制平衡太子,才一心想要除去她。她算是看明白了,在權勢誘惑前,什麼親情,愛情都是假的。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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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7 23:39:40
第十三章 一院香
屋裡沒有掌燈,初晨靜坐窗前,前日她在妙香山遇到微服的太子,可能是因為愛子早殤,從小青梅竹馬的女子也死於非命的原因,太子臉色有些憔悴。初晨不想與他說話,便遠遠的躲開,誰知太子卻叫人去喚她,她只得上前。
太子憂傷的看著她:「你在怪我嗎?怪我那日沒有幫你說話?我當時傷心透了,不知道該怎麼辦。」
初晨真摯的搖頭:「我不怪你,任是一個人,在那樣的情況下,都會那樣的。」她是真的不怪他,他這樣的人,早已沒有了多情善良的權利,換了她,她也會那麼做的。
太子絮絮叨叨的跟她說了許多,她卻只是淡淡的應付,她不太習慣安慰一個陰謀失敗又到女人懷裡尋求安慰的男子,尤其是剛剛才被他背棄的女子。
她不是沒有看見太子眼裡的傷感和內疚。一年多來,太子對她體貼關心,溫柔多情,謙和有度,貌似是個不錯的丈夫人選,但是她心裡明白那是在沒有觸及到他的利益的時候。那件事情,有心的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她們這些女子不過是上位者鬥爭的工具和犧牲品罷了。
她不相信以太子的聰明,會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如果,那天倒霉的是她而不是曾蘿,太子也會一樣的對她。權利爭鬥中,只有勝者才有說話的權利,這點她一向看得很清楚。十多年的感情尚且如此,更何況她這個只認識一年多的人呢?她自問沒有那樣超凡的魅力。想到這裡,初晨自嘲的笑笑。
「你看見我了?我就知道躲不過你。」低沉的男子聲音從薔薇花架下響起。一身白衣的彥信從花架下走了出來,對著窗裡的初晨眨了眨眼睛。
「啊!」隨著一聲低叫,清脆的茶杯破碎聲從門外傳來。潤露結結巴巴的聲音響起:「三,三,三殿下,你怎麼會在這裡。」初晨不由火冒三丈,這個傢伙絕對是故意讓丫頭看見他的。也不知彥信低聲跟潤露說了句什麼,潤露一溜煙的跑了。
彥信走進屋裡,只見初晨靜靜的坐在窗下,月光照在她的身上,映的她的臉如玉一般瑩潤,頭髮散發著水一般的光澤,嫻靜皎潔如月光下盛開的白蓮。
彥信自顧自的走到她床前躺下,笑嘻嘻的:「你這沒良心的,就這樣對待你的恩人。」
初晨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迅速的抖了抖,道:「我不認為我們熟悉到這種程度,請你從我的床上起來。」
彥信單手支頸,側望著她笑:「嘖嘖,這麼快就翻臉無情,你真夠無情的。忘了是誰把你從那水深火熱之中救出來啦?未來的太子正妃?」下一秒,彥信俊美的臉湊在她臉旁,熱熱的氣息呼在她臉上,脖子上。初晨嚇得後退一步,緊緊靠著窗,警惕的道:「你做什麼?」
彥信道:「我看看你嬌嫩的小臉可有沒有被太子的寵妾劃傷啊!還好,要是被劃傷了,我可要心疼死呀。說吧,你打算怎麼報答我?最好是以身相許。」
初晨呸了一聲,道:「我可不欠你什麼。」
「別人不知道,我卻是知道的。那冰玉荔枝是怎麼跑到張尚儀的懷裡的?你可別跟我說你不知道。」
初晨鎮定的望著他:「冰玉荔枝是張尚儀從我身上搜去的,這一點有目共睹。」
彥信瞳孔縮了縮,從懷裡摸出兩根亮閃閃的銀針:「這東西你認識嗎?那天那兩隻虎被人動了手腳發了狂,我險些被傷,有人用這個東西救了我。」初晨湊過去看:「兩根再普通不過的繡花針,你的命還真大哈?真的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彥信拿起她的手,輕輕撫摸著她手上那個赤金鑲嵌紅寶的手鐲:「就是最普通不過的繡花針,你怎麼要帶這麼多在身上?我從來不曾聽說風家小姐擅長女紅。」
他的手很冰涼,初晨縮了縮手,笑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彥信不語,伸手在那鐲子最大的一粒紅寶石上連按了兩下,手鐲張開了一個小口,幾根銀針從裡面落了出來。
看著彥信得意的笑容,初晨也懶得再裝:「既然你都知道了,就考慮怎麼報恩吧。」
「我不是已經報恩了嗎?如果你嫌不夠,我以身相許怎麼樣?」
初晨笑笑,「我怎麼覺得你是恩將仇報呢?」那冰玉荔枝的事情,絕對與彥信有關,紫苑郡主哪有來得這麼巧,那出現在麒兒身旁的冰玉荔枝又怎會那麼巧呢?她可不傻。
彥信笑得更燦爛了,「你都猜到啦?那你更應該感謝我了。」
初晨恨不得萬針齊發射爛眼前的這張俊臉,天知道她當時是怎麼了,居然出手幫了這個黑心爛肝的人。她咬著牙道:「我感謝你?你故意讓紫苑來搗亂,讓我和麗雲結仇,讓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們不和。又故意讓人趁亂偷走我的冰玉荔枝,準備行那栽贓陷害之事,如果不是我剛好幫了你,你會大發善心將冰玉荔枝還我?說不定此刻死的人就是我吧?」
彥信懶懶的道:「我以為你夠聰明,結果還是有點笨。我真要害你,你此刻還能在這裡賞月嗎?我如果不讓紫苑來搗亂,遲早都有別人來搗亂,如果不讓人偷走你的冰玉荔枝,遲早也會有人來偷走,相比而言,你認為是被我拿走了好呢,還是被她拿走好?我那是防止你太笨,被她拿去就不好了,你懂不懂?既然她願意付出一個孫子生命的代價來除掉你,我怎能不成全她?她不是沒找到你的冰玉荔枝嗎?我就幫她做一個直接放在她孫子身邊,你看,她不是高興極了麼?看都沒看,就直接把它當罪證了。」
初晨鼓著腮:「就算你說的是真的,那為什麼不提醒我一聲,要是我的冰玉荔枝被張尚儀搜去了,我還不是一樣的死麼?」
彥信瞟著她道:「難道你真有那麼笨?紫苑不是提醒過你,那東西會惹禍嗎?你認為我當真有那麼多機會可以在那裡大聲地跟你說,小心點?那冰玉荔枝時在時不在的,你都弄不明白的話,我救得你這一次,也救不得你下一次。反正你遲早都要死在別人手裡,還不如早死早超生,省得浪費我的精神。」
話是這樣說,她確實也是被紫苑提醒才引起警覺的,但從他嘴裡說出這話來,就是這麼難聽。初晨氣得說不出話來,抓起旁邊的茶杯就向彥信砸去。彥信笑眯眯的用嘴接住杯子,喝完裡面的茶,陶醉無比:「晨晨喝過的茶真香。」
初晨皺眉道:「你鬼鬼祟祟的,不是真來報恩的吧?到底想幹什麼,快說。」
「我真是來報恩的。」彥信一本正經。
初晨詫異的望著他,黃鼠狼會給雞拜年,她沒弄錯吧?彥信道:「最近你家裡是不是總是有些莫名其妙的訪客啊?」
「你就是其中一個。」初晨不客氣的回答。
「你的消息真閉塞。」彥信鄙視的道,「外面都在傳,你身上有一件很稀罕的寶貝,有翻天覆地之能。聽說是天南古國留下的藏寶圖。」
你就編吧,初晨沒好氣的道:「我沒有。」
「我當然知道你沒有,可是外面的人不知道啊?你最近這段時間還是小心些的好,輕易不要出門,就是出門也應該多帶幾個人。或者可以喊我作陪,我的時間多得很,一點都不怕麻煩的。」彥信貌似好心。看著彥信一本正經的樣子,初晨怎麼看怎麼都覺得奸詐,自然不會接受他的「好意」。
初晨躺在床上,無意識的用簪子劃著裡面的床欄。為什麼要救彥信,那是因為如果彥信死了,她就沒有了利用的價值,皇帝不會再留她,皇后也會更肆無忌憚的除掉她。她現在即沒有屬於自己的力量,也沒有脫離這個環境的實力,想要活下去,就在於怎樣利用瑞帝、冷後和太子、彥信之間的爭鬥互相制衡,所以這三個人,任誰都不能出事。外面都在盛傳她身上有藏寶圖,是誰傳出去的?這幾天的確總是有些不明不白的人在風府周圍出沒。但是看到風府防範嚴密,又消失了,她從中嗅出了不同尋常的味道。一年了,皇帝也該動手了。既然彥信來跟她敘舊,應該就是這幾天了。
潤露進來伺候她的時候,表情怪怪的,略帶著一絲興奮,一雙眼睛四下里亂瞟,一副捉姦的樣子。看見初晨生氣,討好的道:「姑娘,前幾日奴婢聽見外面都在盛傳皇上有意將姑娘指給三殿下做王妃,看來是真的啦?」初晨心裡恨透了彥信,連帶著看潤露也不順眼,將她轟了出去。她喚來春意:「你明日給我準備一套素衣,再通知廚房精心準備些糕點,還有我們從家裡帶來的梨花白也拿出兩壇來備用。」
春意問:「有客人嗎?」
初晨笑笑不答,起身從妝台上取了一柄象牙梳,慢慢梳理著自己的頭髮。春意忙上前給她梳頭,看著燭影搖紅中美麗的容顏,想到她的可憐之處,春意由不得的嘆了口氣。
「你到我身邊已經有十多年了吧?你覺得我對你如何?」昏黃的銅鏡中,春意看不清初晨的表情。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7 23:39:58
第十四章 白雲盡
翌晨,小丫頭春黛給初晨送早餐。剛進屋,就見初晨立在桌前低頭寫字,神態悠然。春黛撇撇嘴,姑娘倒是過得悠然自樂,對自家的事情一點都不上心,枉自她們這幫丫頭一直替她難過。
擺好早餐,春黛束手立好:「姑娘,用膳了。」不管平時姑娘對她們再放縱,規矩卻是一定不能少的。初晨應了一聲,潤雨從外面拿著幾枝芍藥進來,見狀忙將花遞給春黛,上前服侍初晨淨手。因見春黛還在細細看那幾枝花,不由罵道:「好沒眼色的丫頭!不知道服侍姑娘淨手用膳也就算了,還不知道見子打子,忙著將這幾枝花插進瓶裡去麼?」
春黛皺皺鼻子,嬌笑道:「雨姐姐別罵我呀!我這不是看姑娘寫的字好嗎?」潤雨作勢要打,春黛一溜煙的跑到外間去了。
潤雨今日不知為何,粉嫩的臉上總帶著一些不同以往的嬌羞,總是有些發愣。初晨喝了一盅羊奶,又就著幾樣精緻的小菜,用了一小碗碧玉粳米粥後放下了碗筷。潤雨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的遞給她漱口的茶。春黛捧著一個淡青色的花瓶進來,正好看見了,嚷嚷道:「咦!雨姐姐怎麼也不會見子打子呀!」
潤雨嚇了一跳,忙去收碗筷,春黛遞過一杯茶,笑道:「姑娘還沒漱口呢!姐姐這是怎麼啦?」潤雨吶吶的收了碗。春黛再想說幾句玩笑的話,卻見初晨面無表情的樣子,嚇得吐了吐舌,忙捧著痰盂退下。
初晨看著桌上紫色撒金的帖子,笑道:「我真沒想到那位會從她這裡下手。」春意看著那簪花小楷寫就的「紫苑」二字,皺眉道:「這位可是出了名的刁蠻呢。」又擔憂的道:「近來附近總有來歷不明的人,姑娘還是不要去了。」
初晨笑道:「皇帝要我去,我又怎能不去?何況就是躲過了這次,下次也是躲不過的,不如大家都早些遂意的好。我若是僥倖逃過此難,說不定也會有後福。我讓你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春意稱是,剛要給初晨梳頭,初晨沉吟片刻道:「你再去廚房看看,把潤雨叫來服侍我。」
春意有些驚奇,姑娘不是一直都不喜歡潤雨梳頭的嗎?潤雨梳頭有些毛糙,總是會將姑娘的頭髮揪下些來。姑娘曾經說過,與其讓潤雨梳,不如她自己梳還要舒服些。今兒是怎麼了?但見初晨一臉的平靜和自然,什麼也看不出來。她行了個屈膝禮,還是去喊潤雨了。
潤雨天性沉靜,不喜歡到處跑,除了當差的時候,多數躲在自己房中,但今日春意在她房中居然沒有找到她。春意沿著花徑走出去,居然在薔薇花架下看到了潤雨。潤雨立在薔薇花架下,愣愣的望著地上發呆,就連她走進了都沒有發現。春意笑道:「喲!妹妹這是在做什麼?這麼熱的天,也不怕中暑麼?是不是這裡有金子呀?」說著假意湊過去看。
潤雨唬了一跳,有些驚慌的笑道:「嚇死我了!哪有什麼金子!我不過剛好從這裡過,看見螞蟻搬家,覺得好玩罷了!」春意道:「姑娘起了,讓你去服侍她呢!我要去廚房,你快去罷!」
潤雨像躲什麼似的忙著走了,春意走過去細細看了一會,只見薔薇花架下,除了幾片落花與些塵土外,什麼也看不出來,就連螞蟻和蟲子也沒有一隻。
潤雨走進屋子,只見初晨坐在妝台前,長長的黑髮又密又順,散發著水般潤澤的光,聽見她進來的聲音,初晨回頭粲然一笑,輕聲道:「你來了?」她的笑容一如既往的美麗動人,一樣的傾倒眾生,但此時看到這個笑,潤雨沒有往常的愉快,只感到迷茫和無盡的憂傷。
「來給我梳頭吧!」初晨柔和的說,看到潤雨有些愣神,便笑道:「我以前一直不喜歡你給我梳頭。但我想著,你和春意快二十歲了,興許很快就要嫁人,以後這種機會再也沒有了。」
潤雨的臉色一下發了白,機械的走到她身後,拿起了碧玉梳,有一下,沒一下的梳著。初晨彷彿沒有發現她的異常,笑吟吟的道:「你和春意是我最愛的,將來你們出嫁的時候,我會盡力滿足你們的願望。和我說說你的想法。」
潤雨嘆了口氣,輕聲道:「奴婢的想法不重要,只要姑娘好過,我們自然就好過了。」
初晨拍拍她的手,道:「我並不曾將你們看做奴才。只把你們當做是我的玩伴和姐妹。一門心思的只想讓你們有個好的歸宿,將來你們的孩子有自由自在的生活,不必再為奴僕。難道你還不懂我的心麼?春意已是和我說了,她將來要自己選夫婿,你就不想嗎?」
潤雨勉強笑笑:「我只想跟著姑娘,只要姑娘一日不嫌棄我,我便一日不離開姑娘。」
初晨沒有如往常那樣笑著說她傻,反回過頭靜靜的看著她,看得她不自在了,方淡淡的道:「我若是一輩子不嫁呢?」
潤雨一咬牙:「我便陪著姑娘一輩子不嫁!」
初晨嘆氣道:「找個自己心愛的人,共度一生,不是很好嗎?你若是現在和我說了,我必然會想方設法如你所願。韶華易逝,你又何必呢?」
潤雨眼裡含了淚,抬頭道:「姑娘是不相信我嗎?」
初晨定定的看了看她,微微一笑,不知怎的,潤雨感覺到一股刺骨的寒氣。初晨道:「你下去吧,好好想想我的話。若有一日改變主意了,記得來和我說一聲,我必成全你。」
潤雨屈膝行禮,走出去立在廊下,看著遠處的薔薇花架,心裡一陣酸楚,不由掉下淚來。世家女兒身邊都有早早選出來的陪嫁丫頭,將來姑娘出嫁,她們就是姑娘身邊的得力助手。若是被姑爺看上,姑娘抬舉,就可以抬了做姨娘,再有一兒半女,就是半個主子。根據風家往年的慣例,因怕丫頭比小姐年齡大,嫁過去後欺主,她和春意雖從小跟了姑娘,卻因著比姑娘大了三歲,是不可能成為陪嫁丫頭的。所以她們倆若是要隨姑娘出嫁,就只有先配了人,以管家娘子的身份陪嫁過去,否則便是留在了家裡,等著哪日主子想起了,隨便配個小廝了事。
春意從廚房回來,遠遠的便看見潤雨又在發呆,順著看去,又是那一架薔薇。不由笑道:「你今日怎麼了?那架薔薇可是跟你有仇麼?你一整天的盯著它做什麼?」
潤雨慌忙擦了擦眼睛,緊張的看看屋裡,低聲生氣的道:「你胡說什麼!」轉身便走。春意愕然,她說錯什麼了嗎?值得她發這脾氣?反身打起簾子,卻看見初晨立在門邊,一臉的沉靜。
「姑娘,潤雨她——」春意正想問是不是潤雨被初晨罵了,初晨笑笑:「人大心也大了,你的差事辦好了嗎?」
萬春湖離京城八十里左右,風景優美,煙波飄渺,有一湖好荷花,更兼獨有的銀魚銀蝦味美鮮香,因此成為京城的名流們最喜歡去的地方之一。
初晨四更起身,沐浴熏香後,帶了阿憐和四個丫頭,加上五六個孔武有力的家人,一行人乘了二輛大馬車,四五匹馬。天才微亮便出門,剛走到巷子口,就聽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一個年輕男子大聲問:「前面是寧國公家的小姐嗎?」
初晨從簾縫裡看去,只見明亮的火把下,一隊大約一二十人的騎兵,一色的高頭大馬,二十歲上下的年輕兒郎,黑衣鐵甲,冰冷肅殺,看樣子是皇帝身邊的近衛——虎嘯營。打頭的是一個大約二十歲左右的年輕將軍,威猛高大,皮膚有些黑,雪亮的牙齒,一雙圓圓的眼睛裡全是好奇,緊緊盯著初晨的車。
阿憐走出車去朗聲道:「正是寧國公家的小姐,請問幾位軍爺有什麼公幹?」
那將軍見出來了人,眼睛一亮,一看卻是一個臉上有疤的嬤嬤,有些失望的道:「這位嬤嬤,末將付原萩,奉了皇上的旨意,來護送寧國公家的小姐。特來知會一聲,若有冒昧之處,請小姐見諒。」
阿憐說了幾句客氣話後,回到了車裡。初晨從窗縫中看到那將軍的鐵盔上儼然有幾點晶瑩的露珠,低聲自嘲:「恐怕等了一夜呢。他就那麼不放心?焉知天下雖大,我又能逃到哪兒去呢?」
阿憐看著初晨微翹的嘴角和眼裡那冰冷的嘲意,像極了年輕時的綠綺夫人,又比綠綺夫人多了幾分冷絕,暗嘆了一口氣,正準備縮進角落裡。初晨卻不肯放過她,笑道:「嬤嬤,和我說說你和我娘親年輕時的事情。」
阿憐愣了愣神,眼裡彷彿飄過了萬水千山,半晌方道:「夫人一生很苦。」初晨不滿的道:「我知道,我想問的是具體的事情。」見阿憐倒理不理的樣子,她杵著下巴,忽閃著大眼睛:「嬤嬤,你以前必然是一個大美人!真是可惜,如果沒有她,你也不會這樣。你就不怨嗎?」她的表情看來是一派的天真嬌俏,彷彿不知道這樣會刺痛阿憐的心。
阿憐緩緩伸出手撫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龐,木然的笑道:「時間太久遠了,我早已習慣了它,彷彿我生來,它便存在一樣。你問我怨不怨?你和夫人,都有一條傷痕,只不過你們的在心裡,我的在臉上。我們,並沒有什麼不同。」
初晨的臉猛然黯淡下去,卻還是不肯放過她,往前一撲,緊緊抓住她的袖口:「嬤嬤,你說得沒錯,但是我的傷痕,比你們想像的還要深!我告訴你,我都知道了。他們騙不了我!」微微的晨光中,初晨的聲音冰冷寒涼。
阿憐睜開眼睛,眼裡全是憐憫,她微嘆了口氣:「姑娘這又是何必?那天,我看見你了。」
初晨臉色頓時大變。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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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7 23:40:16
第十五章 夏日長(上)
初晨放開阿憐,垂頭低聲道:「那你為什麼不揭穿我?」
「夫人做的有些事情,我,並不贊同。」阿憐淡淡的道。
初晨苦笑:「是啊,我怪你做什麼?她要你做什麼,你自然要去做。她那樣的人,卻有你這樣幫手,我可真羨慕她呢!你知道嗎?那天我見著那人後,才知道原來人也可以笑得那樣無憂無慮,天真純潔。真是同人不同命呵!」
「那你為什麼不衝出去點破她呢?那樣可以多一個人陪著你一起受苦。」
初晨帶著些悵惘,低低的道:「那一刻,我真恨她,為什麼她就可以擁有世間最美好的一切,而我卻要受盡這些苦楚?可是那樣天真純潔的笑容,我怎麼都想多看兩眼。我有種錯覺,好像她就是另一個我無憂無慮的活著,我不忍心打碎她的夢。」
阿憐嘆了口氣,輕輕摸了摸初晨的手:「好孩子,好孩子。」
初晨淒然一笑:「嬤嬤,如果我今日死了,就讓她替我好好活著吧。」
車輪轉著,四周只有馬蹄聲和兵器偶爾敲擊著鐵甲的聲音,阿憐靠著車壁彷彿是要睡著了。時間真快啊,如果不是初晨故意刺激她,以往的一切,她以為她都要忘記了。她和綠綺夫人同歲,在綠綺夫人三歲的時候就到她身邊了。那時候,綠綺夫人還不叫綠綺夫人,是關西大族蘭氏的嫡系獨女,乳名喚作阿綺。
小的時候,她做阿綺的玩伴,大了些,就做阿綺身邊的大丫鬟,阿綺沒有姐妹,對她好比親姐妹一樣。後來,蘭氏敗亡,她和阿綺一起逃亡,那段時間,她們像親姐妹一樣,不是主僕。她曾經以為,她們倆會就這樣相親相愛,相知相惜的過一輩子,誰知道她們遇上了瑞帝,遇上了風子瑛,她又陪著阿綺一起傷心,一起嫁進風家。阿綺成了綠綺夫人,她成了嬤嬤。阿綺,從來就不是她一個人的阿綺,也不是任何人的阿綺,阿綺只屬於她自己。她知道阿綺有一個夢想,所以不管阿綺做什麼,她都不問原因,默默的守在她身邊,默默的幫她去做。現在阿綺要她守住她的女兒,她便守著,一定要將初晨完好無缺的交回阿綺手中。
朝陽已經升起來了,幾縷陽光從窗縫中頑皮的鑽進來,沖淡了初晨心中的陰暗。她輕輕拉開車窗的簾子,不期然的卻對上了一雙明亮探究的眼睛,原來那個黑皮膚的年輕將軍付原萩一直走在她的車旁,盯著她的車窗。見她拉開簾子,他片刻的失神後,止不住的欣喜和激動,他對著她揚起濃濃的眉毛,大大的咧開了嘴,露出一口雪白整齊的牙齒,映得臉越發黑了。
陽光下,他的笑容是那樣的乾淨美好,看上去是那樣的快樂,初晨心裡沒來由的一陣厭煩,「啪!」的放下了簾子。眾軍士一陣大笑,付原萩苦惱的耷拉下了臉,一如被霜打了的茄子。
付原萩早就聽說寧國公家的小姐貌美天下無人可及,在和弟兄們喝酒的時候他們也曾猜想過到底是怎樣的美人。沒想到他今日竟然親眼見著了這位寧國公小姐,這位小姐果然是他見過的女人中最美的,但也是極傲氣的。不過麼,美人總是有些傲氣的,而且,美人生氣的樣子也很好看,他想了想,也就釋懷了,也哈哈大笑起來。
聽著車外的笑聲,初晨有些氣悶,又不可能叫人家不要笑,心裡越發討厭起付原萩來。
走了大約兩個多時辰,空氣越來越濕潤清新,初晨想著應該要到了,果然車停了下來,付原萩大聲的道:「風小姐,萬春湖已到了,郡主在前面候著呢。」
春意和潤雨早從後面的車裡跑上前來,替初晨整了整衣衫和頭髮,又放好了腳凳,扶著初晨下了馬車。初晨抬起頭,只見身旁一群男人直勾勾的望著自己,特別是那個付原萩,一臉欠扁的笑容,對著自己盯死了的看。春意與潤雨俱都又羞又惱,頭也不敢抬。初晨全身僵硬,硬是擠出一個得體的微笑來。
虎嘯營多是從忠於皇室的貴家兒郎中精選出的佼佼者,人人都有品秩,這幫人身份不一樣,平時最愛做的事情和那些紈褲子弟沒有兩樣,又因著虎嘯營的身份,更是猖狂。他們臉上帶著促狹的笑,如是其他嬌滴滴的小姐,見了他們這個樣子,莫不是要麼羞得要死,頭也不敢抬,要麼就是故作清高,頭昂的高高的。偏初晨大大方方的看著他們微微頷首,神情柔和端莊,舉止得體。當下眾人的態度就有些愕然。
阿憐上前去每人給了一錠銀子,笑道:「多謝眾位軍爺,出門在外,招待不周,各位買酒喝呀。」見了銀子,眾人全都眼巴巴看著付原萩,見付原萩抬抬下巴,方接了。
因還在孝中,初晨今日只穿著極簡單的一件珍珠白的長裙,領口袖口用銀線繡了忍冬紋,腰間繫了一條銀色的寬絲帶,越發顯得腰身盈盈一握。濃密黑亮的頭髮用一根綠汪汪的碧玉簪簡簡單單的綰了,再綴著兩三朵小小的珠花,腰間掛著一塊綠的要滴出水來的翡翠蓮花,長長的綠色絲絛隨風飛舞,與頭上的碧玉簪相呼應,此外全身上下再無半點裝飾。她身材修長,玲瓏有致,穿了這身衣服越發的清新可人,飄逸出塵。眾人鴉雀無聲,更有人忘了接銀子。
只聽一陣歡快的笑聲從前方的柳林中傳來,紫苑郡主穿著一身榴紅的華貴宮裙,帶著赤金盤螭瓔珞圈,頭上戴著宮制的堆紗花,那花制的極精巧,用銅絲串了碧玉做了葉子,再串了各色細小的珍珠和寶石做了花蕊,隨著人一動,顫巍巍的抖動著,整個人顯得貴氣嬌美極了。
看見她們,紫苑郡主不耐煩的甩開了身旁的嬤嬤和侍女,像一隻靈巧的燕子飛奔過來,立在初晨面前呵呵笑道:「咦,這一身果然像個病人樣的,寡白寡白的,脂粉也不施,沒有上次好看。」一定要叫身旁的侍女取朵她頭上戴的那種堆紗花來給初晨戴上,初晨苦笑不已,倒是她身邊一個姓張的嬤嬤低聲說是初晨還在孝中,紫苑郡主也不在意,玉手一揮,將花扔在潤雨懷裡:「給你家姑娘收起來,以後戴就是了。」
不等初晨謝她,她早一溜煙跑到付原萩的馬前一疊聲的叫:「原萩哥哥,你怎麼也來啦?也不提前告訴我一聲。」付原萩笑吟吟的:「我這是在執行公務呢,怎比你一日就忙著玩。」紫苑郡主哼了一聲:「皇帝舅舅也真偏心,怎麼就不見他派人送我呢?」
看他們的樣子卻是極其親熱熟識的,看著初晨望向二人,那張嬤嬤笑道:「付將軍是威遠侯家的小侯爺,威遠侯夫人是郡主嫡親的姑母。」
張嬤嬤走到紫苑郡主身邊,對著付原萩行了一個禮,付原萩和氣的道:「嬤嬤今日也來了?舅舅、舅母一向可好?」張嬤嬤笑道:「公主殿下和駙馬爺身體安泰,殿下前日還說起公子呢,說是多日未見公子了,有些掛念。」付原萩道:「有勞舅母掛念,我這段時間很忙,請嬤嬤轉告舅母,就說甥兒過幾日便去給二老請安。」
初晨便知這張嬤嬤必然是長公主身邊的親近之人,是照顧監督紫苑郡主的管事嬤嬤,身份地位與其他人是不一樣的。果然張嬤嬤轉頭對紫苑郡主笑道:「郡主,風姑娘既是到了,不如早些去遊湖呀。」
紫苑不情不願的,張嬤嬤低聲說了幾句。紫苑方跑過來,親親熱熱的拉了初晨的手,往柳林中走去。付原萩帶了眾軍士跟她們隔了幾步遠的距離,慢慢跟在後頭。
初晨是第一次來這裡,只見前面兩片青山,中間夾著一片茂密的柳林,柳林中小鳥歡唱,一條清澈的溪流在裡面蜿蜒淌出,溪邊綠草茵茵,開著無數紅的、白的、黃的、藍的嬌豔的野花,幾隻漂亮的蝴蝶在花間翩翩起舞。看她四處張望,紫苑道:「北地沒有這裡美吧?」
初晨笑道:「北地沒有這樣的精緻婉麗,但也是極美的。」
紫苑奇道:「那是什麼樣的?」
「北地的天更藍,更高,地更寬闊,水更清,就連花麼,也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比這裡的開的更加冶豔些。讓人看了就覺得心胸開闊,騎著馬在草原上跑一圈,有什麼憂愁彷彿都可以隨風而去。不像這裡,看著就生出些愁緒來。」初晨努力回想著北地的好,從前因為她懼寒,最恨的是北地的冬天,連帶著也不喜歡北地,現在卻由不得的想念那個可以由她放馬馳騁的地方起來。
「北地是那樣的嗎?」付原萩突兀的問。見他一臉的嚮往,紫苑生氣了,嚷道:「原萩哥哥,你怎麼可以偷聽我們說話?北地荒涼,又怎比得我們南方美麗繁華?」付原萩笑笑,並不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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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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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7 23:43:46
第十六章 夏日長(下)
穿過綠柳林,眼前豁然開朗,一大片銀白色的沙地上點綴幾間錯落有致的亭台樓閣,接天的荷葉中點綴著星星點點的粉紅色的、白色的荷花,幾張精緻小巧的畫舫停在岸邊,空氣中飄著清新的荷香,讓人憑空生出幾分愜意來。
紫苑踢著腳下瑩白的沙子,得意的道:「怎麼樣?沒見過吧?比你那北地好多了吧?」說著擺出一副初晨若是不承認此地比北地好,她就不饒的樣子來。初晨笑笑,紫苑先前擺出的那副熱情的樣子,讓她一直不適應。眼前的紫苑終於恢復了驕橫,倒讓她鬆了口氣。她委婉的道:「北地的確沒有這樣的景緻。」卻並不是承認北地不如南方。
紫苑沒有聽出來,高興的指著瑩白的沙地:「看見這個沒有?這裡原本是一片髒兮兮的黃土,三哥說是太難看了,讓人從海瀾那邊精選來了這批銀沙鋪在這裡,漂亮吧?」
她嘴裡說的三哥,自然是指吃喝玩樂最在行的彥信。初晨卻不得不承認,這萬春湖,因有著這片銀沙,有了一種獨特的夢幻般的美麗。
幾人走至湖邊,正要登上畫舫。付原萩突然擋在前面:「郡主和風小姐請留步,待末將檢查過畫舫的安全再登舟。」
紫苑一聽,柳眉倒豎,直指著付原萩怒道:「付原萩!你什麼意思?我還會害風小姐嗎?」
付原萩對她的怒氣視而不見,嚴肅的道:「這段時間有些不太平,我奉了皇上的旨意保護風小姐的安全,自然要做到滴水不漏。這也是為了郡主好,還請郡主體諒。」接著一揮手,虎嘯營軍士就要魚貫而上。
紫苑大怒,張開雙臂攔住去路,喊道:「付原萩!你怎麼敢!我要告訴爹爹和娘親!」
付原萩黑著臉:「紫苑,你連皇上的旨意都要違逆嗎?若是舅舅和舅母在這裡,更加不會由得你胡來!給我讓開!」
付原萩帶來的這些軍士,平時都是與紫苑極熟的,紫苑眼淚一下子衝出眼眶,覺著今日丟了極大的面子,就是不肯讓開,那些軍士也不好來拖她。付原萩不耐煩了,厲聲道:「張嬤嬤!快些將郡主勸開!」他黑著臉,寬肩長腿,黑色的衣甲和兵器在陽光下反射著寒光,全身散發著凶悍狠厲的氣勢。張嬤嬤忙指揮兩個有力的侍女上來,連哄帶拉的將淚流滿面的紫苑拉開。
眾軍士呼啦沖上畫舫,裡裡外外搜了個遍,一無所獲,卻不肯下來,像鐵塔一般在畫舫邊上立了一圈。付原萩任務完成,立時從黑煞神搖身變成了和藹可親的大哥哥,此人臉色變化之快,令初晨歎為觀止。他笑眯眯的道:「可以了,紫苑,不要哭了,改天哥哥給你賠罪,咱們上去,好不好?這麼大的人了,還這樣哭,瞧,風小姐都笑話你了。」
初晨一聽暗道不好,她一直冷眼旁觀,就是不想攪進這些是非中去,誰知道付原萩一句話就將她拖了進去。果然紫苑郡主立時止住了淚,瞪大了眼睛,衝著她大聲道:「笑什麼笑?都是因為你!害我沒有面子,你還笑!」
初晨冤枉死了,她什麼時候笑了?她剛才一直都是面無表情的好不好?她瞪大了眼睛看著禍水東移成功的付原萩,後者無辜的望著她笑,紫苑則完全忘記了剛才讓她出醜的人是誰,一門心思的追究初晨莫須有的罪名。初晨心中暗恨,看紫苑不依不饒的樣子,只得道:「郡主,都是我的錯,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吧?」她瞟著付原萩那得意的笑容,恨得直磨牙,第一局算你贏。
她驚魂未定的拍拍胸口:「剛才付將軍一副公事公辦,威風凜凜的樣子,嚇得我險些舊疾復發。」她這樣一說,紫苑生氣的鼓起腮瞪向付原萩。初晨又懷疑的看著二人道:「郡主,你們真的是表兄妹嗎?」
「那是當然!」紫苑氣鼓鼓的道。
初晨低聲道:「哪有哥哥這樣對妹妹的?」紫苑的臉又黑了幾分,不等紫苑出聲,她又驚奇的道:「郡主,這些軍爺是要和我們一起遊湖嗎?」
紫苑一看,果然那些軍士還站在畫舫上,便頓足尖叫道:「他們怎麼還不下來?我不要和他們一起遊湖!你快叫他們下來!」衝過去對著付原萩狠狠的踢了幾腳,還順帶從他懷裡扯走了一塊她早就看上的三腳金蟾翡翠玉珮。
為了讓紫苑消氣,付原萩只好咬牙承受了這幾腳,紫苑這幾腳踢得很重,疼的他吸著一口氣不敢呼出來。初晨羨慕的感嘆:「我現在相信付將軍真是郡主的哥哥了。瞧,多好的哥哥呀,要是我也有這樣一個哥哥就好了。」
付原萩苦笑不已,他倒小看了她,先前看她一副端莊賢淑的樣子,還以為比他的這個刁蠻表妹要好欺負些,誰知道更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主。
倒是張嬤嬤低聲勸了紫苑一會,紫苑方冷著臉嘟著嘴上了畫舫。見二人上來,早有機靈的奴僕在船頭擺上一桌精緻的酒菜,中間就有新鮮的銀魚銀蝦。初晨早早出門,未曾用過早膳,早已是餓了,聞著酒菜香,食指大動。紫苑招呼初晨坐了,見付原萩訕笑著也要坐下,不由生氣的道:「咦!真奇怪了,付大將軍不是來辦皇差的麼?感情你辦的這差事是來喝酒吃肉的呀?起去!」
付原萩討好的道:「好妹妹,哥哥我三更天就起身,就是吃了些膳食,也早沒有了不是?你一向最疼哥哥的,你——」
「我怎麼敢高攀付大將軍你呀?我這粗茶淡飯,沒得污了大將軍你的眼。」紫苑不客氣的打斷了付原萩的話,轉頭對著丫頭們喊道:「就是我和風姑娘兩人用膳,用不著這麼多的椅子,給我撤了!」丫頭們忍著笑撤了椅子。付原萩愁眉苦臉的摸摸鼻子,靠在舫柱上,可憐兮兮的向初晨使眼色,初晨視而不見。
輕嘗了一口酒,初晨讚道:「好酒!我也帶了北地特產的梨花白酒,乃是我家珍藏,風味與此不同,不如趁此機會,錦上添花,請郡主嘗嘗?」紫苑也是個好玩的,眼睛一轉,拍著手笑道:「好啊!好啊!那酒我前年在小舅舅那裡嘗過的,至今記著呢,可惜太少。」
封泥打開,酒香四溢,倒入杯中,清澈凜冽,天光雲影倒映其中,紫苑輕啜一口,讚道:「香透兩頰,甜綿爽口,餘味悠長,好酒!」與此同時,初晨清晰的看見付原萩的喉頭動了一下,心中不由大樂。
梨花白產量極少,初晨帶來的這一壇,乃是五十年的珍藏,就是放眼整個蘭若皇朝,恐怕也找不出多少來。不光是付原萩饞,就連那一二十個軍士也饞得緊,都眼巴巴的望著那罈酒。
紫苑見了,心知初晨是故意要調戲這些軍士,笑道:「好妹妹,我原不知你竟是這樣的妙人兒,還以為你和其他人一樣是個嬌滴滴的木頭,先前多有得罪,姐姐我自罰一杯!」豪氣的飲下一滿杯。
初晨笑道:「郡主好氣魄!初晨今日方知女子中有郡主這樣的豪俠之人,初晨當滿飲此杯。」說著也喝光了手裡的酒。她暗忖紫苑從小愛和男孩子玩,又極得寵的,最喜歡面子,當是最愛人誇她豪氣的,果不其然,紫苑大樂,不顧張嬤嬤的示意,動作越發的豪氣起來。
見著紫苑高興,張嬤嬤忙給初晨使了個眼色,初晨親手給紫苑斟了酒,笑道:「郡主,我的下人跟著我早早起身,沒用早膳,我又人生地不熟的,不知什麼地方可以供人飯食?」
紫苑隨意的道:「岸上備得有,你讓他們全都去吧,我這裡安排人侍候你就是。」
初晨笑道:「那這些將軍們呢?跟著我走了半天,也不能讓人家空著肚子不是?」
紫苑笑笑,對著付原萩勾勾手指,道:「看在大美人為你求情的面上,賞你跟著坐坐唄!至於你的這些跟屁蟲,岸上菡萏軒備了上好的酒席,愛吃不吃,由得他們。」
付原萩笑笑,大馬金刀的坐下,揮揮手,那幫軍士悄沒聲息的退了。初晨眼角瞟見自己帶來的人,包括阿憐在內,被人強叉著下了畫舫,一個也沒剩。
偌大的畫舫,只留下了張嬤嬤和他們三人。初晨也不慌,只冷眼看著這幾人要搞什麼名堂。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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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7 23:44:10
第十七章 風滿樓
付原萩連喝了三杯梨花白下去,連聲讚道:「好酒!好酒!早聞其名,今日方識其芳容,果然名不虛傳!」
紫苑眼睛一轉:「咦,這話怎麼聽著像誇美人呢!」
付原萩含笑不語。初晨暗自翻了個白眼,臉上仍然保持雷打不動的淺笑。紫苑皺眉道:「真討厭!我最討厭你這樣笑了,皮笑肉不笑的,最是虛偽!」
初晨抬眼一看,二人俱都盯著她,不由撫撫自己的臉龐,想想好像的確是皮笑肉不笑,不由啞然失笑。看著她露出孩子氣的笑容來,付原萩眼皮微微一跳,隨即垂下眼簾。紫苑喃喃的道:「就是這樣,這才是真心的笑呢。你這樣笑可比你剛才美上百倍!」紫苑眼裡有了那麼一絲遺憾。初晨沒有理睬他們,她被桌上一道製作精美無比的菜餚吸引住了。那菜不知是什麼做的,金色和白色相間,圍了漂亮的各色鮮花,很是喜人。張嬤嬤善於察言觀色,當下上前給初晨夾了一箸,笑道:「此菜名為金玉滿堂,金色的是銀魚抽了細刺裹了粉,用西域來的橄欖油細細炸的,白色的是銀蝦剝了殼,搗成泥做的豆腐,一共用了三十多種配料,三個大廚忙了半日方做成的。姑娘嘗嘗?」那銀魚細小如手指一般,裡面的細刺更是堪比牛毛,要細細挑出,自然是要費一番功夫的。張嬤嬤見初晨吃了很是滿意,又有心賣弄道:「關於這菜名,原是有個由來的。」
不比初晨初到南地,這些菜品紫苑早就嘗過,沒什麼興趣,此時聽說這菜還有名堂,不由大感興趣,催著張嬤嬤快說。
張嬤嬤笑道:「這金玉滿堂啊,說的是古代一個姓王的貴族小姐看上了一個姓薛的英俊的窮後生,小姐的家中不同意,小姐卻硬是跟著後生走了。新婚三天後,後生去了邊關。後來,小姐帶著兒子,一個人守著寒窯二十年。那個姓薛的後生衣錦還鄉,才來尋她們母子。當時後生已另娶了鄰國的公主,當朝皇帝為了表彰王小姐的貞節,特賜了王小姐和公主平妻的地位,姐妹二人齊心協力共同侍奉丈夫,一家幸福和諧的佳話。」
紫苑道:「唔,的確是一段佳話,小姐沒有嫌棄姓薛的窮,姓薛的富貴了也沒有拋棄她,真不錯。」因轉頭看著初晨一臉鄙夷,就有些不高興,道:「妹妹不讚同我的話麼?」
初晨笑笑,道:「我並不是不讚同郡主的話。而是想起這段佳話的後話,替這位王小姐不值罷了。」
紫苑好奇的道:「後話?後話不是他們從此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嗎?」
初晨緩緩道:「後話是,這位王小姐剛進了薛府不過三天,就死了。」
「啊?那又是為何?」紫苑奇道。
初晨唇邊噙著一絲冷笑,道:「為何?她一個千金大小姐,卻要獨力支撐一個一窮二白的家和帶大一個孩子,其中的艱辛困苦是旁人想得到卻體會不到的,靠的是什麼?不過是一片痴心和虛無縹緲的希望罷了。」
「好不容易得償所願,卻發現所謂的痴心和執著不過是痴想罷了,她的夫君還是那樣的英俊風流,富貴逼人,而她只是一個皮膚粗糙,憔悴老醜的鄉下婦人。那位異國公主呢?貌美多嬌,青春可人自是不必說,再兼那滔天的權勢和富貴。你說她的夫君會更愛哪一個?平妻的地位又如何?勝負早已分明,結局早已明了,一切不過掩耳盜鈴,安慰世人罷了。」
紫苑愣了半晌,方嚅囁道:「也許那男子重情重義,王小姐命薄,沒有那個福氣呢?」見幾人皆不言語,一拍桌子叫道:「我知道了,定然是那公主容不下她,害死了她!好狠毒的婦人!」轉眼見初晨淡淡的笑容,心裡有些不舒服,戳戳初晨:「難道不是嗎?」
「我不知道。」初晨淡笑。
付原萩道,「其實風小姐想說的是,害死王小姐的人不是別人,而是她的夫君吧?」他一直在旁邊仔細聽她們談話,見她沒有反對他的意思,又道:「她的夫君在他最困難的時候理所當然地接受了她的幫助和憐愛,絲毫不替她考慮半分,不顧自己是否能給養活她,這是自私自利;新婚三天就離她而去,丟下她一個人獨守寒窯,二十年杳無音信,這是冷酷無情;為了富貴權勢而另娶他人,這是勢利無情;權勢滔天之後,藉著有情有義的名義將糟糠之妻迎回,卻又不曾真心愛惜,任她自生自滅,這是沽名釣譽。此等自私自利,冷酷無情,勢利卑鄙,沽名釣譽的小人,與其說是王小姐是被公主害死的,還不如說是被所托非人活活氣死的。」
紫苑聽了付原萩的話,深覺有道理,又一拍桌子道:「這個姓薛的真不是個東西!」
初晨眼睛亮閃閃的,「別人都是罵的公主,你是第二個這樣說的男人。」那一刻,兩個人都在對方眼中找到了惺惺相惜的感覺。
微風吹過,送來陣陣荷香,初晨起身走到船頭,看著湖面「接天荷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的美景,心中沒有任何的旖旎,只覺濃濃的肅殺從那鋪天蓋地的荷花中散發出來。就在此時,畫舫突然動了,丟下了岸上的一大群人迅速的駛向了湖中。
畫舫一動,初晨帶著幾分驚慌緊緊抓住船舷,充分體現出一個北方人在船上的失措。付原萩如一隻身形優美的獵豹,飛快的落到初晨身邊輕輕扶住了她。他的功夫很好,甚至比他表現出來的要好上幾倍,這是初晨看見他的身形的第一個感覺。他高了初晨大約一個頭的樣子,淡淡的汗味並不難聞,反而增強了他的男子氣息,非常魅惑。初晨看著那雙扶住她的手,修長有力,有著一層薄薄的繭子,可以看出主人並沒有養尊處優。
初晨滿臉通紅的倒退了一步,輕輕掙了掙,卻沒有掙開付原萩的手。此時畫舫突然飛速前進,似離弦的箭向湖心深處射去。初晨驚慌的回頭看著紫苑,紫苑拍著手笑得悠然自得:「好不好玩?終於甩脫那幫子可惡的奴才了。只是可惜——」她斜著眼瞟了張嬤嬤和付原萩一眼。
初晨臉色蒼白的靠著船舷,一副難受無比的樣子,心裡卻飛速的計算著,對方可能採取的行動和自己勝負的可能性。付原萩有些緊張的看著她,低聲道:「若是不舒服,我可以扶你過去休息下。」初晨點點頭,順從的任他扶著往回走。付原萩是皇帝的耳目,從他的反應上來看,他對紫苑甩掉其他人獨自前往湖心的行為一點都不驚奇,說明他心中早有數。由此一來,付原萩的態度就很關鍵了,如果他是皇帝的人,跟紫苑不是一夥的,對於目前的狀況,她有十分的勝算。但如果他玩的是無間道,她就只有五分的勝算了。她蹙眉微嘆口氣,心裡卻全是大戰即將來臨的興奮。
付原萩細心的將她扶了坐好,又給她倒了杯茶。在此過程中,紫苑一直冷眼旁觀,臉上也沒有了先前爽朗的笑容,一雙眼睛裡全是冷意和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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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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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7 23:44:30
第十八章 冷雨狂(上)
初晨喝了半杯茶,方好過了些,她極力保持鎮靜,卻怎麼也掩飾不住眼裡的驚慌和懼意,「郡主,這船怎會突然啟動?我身體不適,我要憐嬤嬤和我的丫頭,求您讓船回去吧?」她有氣無力的低喊。
紫苑邪邪一笑:「好個我見猶憐的美人兒!笑也美,哭也美,愁也美,怒也美,怎麼看都美,不怪我太子哥哥和三哥都被你迷得七葷八素的。就連我這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原萩哥哥也要被你勾去魂了,唉,叫我怎麼忍心將你扔下這湖心去呀。」見初晨吃驚的睜大一雙美目,她上前痞痞的摸了初晨的臉一把,「好滑好嫩好香的小臉兒,嘖嘖,我真捨不得。不過,你看這萬春湖美地不得了,你就是死在這裡,也是適得其所的,不錯吧?好妹妹?」
初晨可憐兮兮的望了付原萩一眼,強撐著笑道:「郡主真風趣,和我開這樣的玩笑。」付原萩哈哈笑道:「紫苑不要調皮,風小姐生在北地,不識水性,快別嚇她了。」
「我才沒嚇她呢,不信你看著。」紫苑作勢要去拉初晨。付原萩板著臉:「紫苑!不要不懂事!」才立起身就重重的跌坐在椅子上,他不敢置信的指著紫苑,紫苑驚奇的道:「咦,這梨花白有問題!」說著也撫著額往下一滑,堪堪倒在初晨懷裡。
付原萩抬眼看張嬤嬤,見張嬤嬤早悄無聲息的倒在了船板上,而初晨驚慌的看著懷裡的紫苑,嚇得話都說不出來的樣子,嘆了口氣,費盡全力抓住初晨冰冷的手,勉強笑道:「不要怕!」他拚命想要保持住一絲清明,終究敵不過越來越重的睡意,頭一歪,再也不省人事。
過了一會兒,紫苑自初晨懷裡睜開一雙晶亮的眼睛,坐起身來不雅的伸了個懶腰,笑得像狐狸一樣,湊過去看初晨。見她一付雲淡風輕的樣子,有些不高興:「你就不怕本郡主真將你扔進湖裡去嗎?怎麼都不求我一聲的?」
初晨靜靜的望著她:「我求你你就不扔了麼?」
紫苑嘟著嘴:「你這個人,一點都不好玩!怎麼都不肯讓我高興高興!」她伸出頭看了看,岸邊兩隻畫舫急速往這邊駛來,想是眾人見勢不對忙著趕上來了。紫苑道:「真是煩死了,片刻都不得安靜。我帶你去個地方,好玩的緊。」邊說邊使勁拽著初晨走下船板,在密密叢叢的蘆葦中,早放了一艘小船。紫苑報復的將初晨往小船上使勁一推,沒好氣的道:「算便宜你了,由本郡主親自為你駕船。自己小心,小心掉下去淹死了,可沒皇子殿下和付將軍來救你!」
初晨踉蹌一下,跌倒在船頭,紫苑粗魯的擼起裙子別在腰帶上,又挽起袖子去拿船頭的青篙,嫻熟的一點,小船悄無聲息的往深處駛去,密密匝匝的蘆葦立時遮住了船和二人的身影。看畫舫遠去,紫苑回頭看著初晨煞白的臉色,笑道:「你怕什麼?多少人想巴著我去,我還不賞臉呢。你——」
紫苑正要再調笑兩句,只見初晨望著自己身後,眼睛睜得大大的,裡面全是驚恐,彷彿看見了什麼可怕的事情。她來不及回頭,就覺得頸部一陣劇痛,手裡的船篙也滑入水裡,天旋地轉之中,她只來得及看見一個鬼魅般的綠色身影。
見紫苑倒下,穿著綠色勁裝,臉蒙綠色絲巾的男子彎腰就要將她扔進水裡,一隻冰涼柔軟的手輕輕按住了他。「不要碰她。」溫柔的聲音帶著不容反對的力量。先前驚慌失措的白衣少女不知何時已靠近他的身畔,他竟然沒有讓開她的這一按。
男子吃驚的望著少女,少女嬌柔的腰肢不堪一握,眉目如畫,淺笑盈盈,柔軟的發絲被湖風吹起,在陽光下透出淡淡的金色,「若是你想活著離開此地,最好不要碰她。」
男子眯起眼,細細打量著初晨,根據他掌握的情況,風家大小姐是個足不出戶,體弱多病的嬌嬌弱女,眼前的女子嬌則嬌矣,神情舉止卻一點都不弱,分明是個精通武藝的高手。他迅速退到離初晨足夠遠的地方,低沉的嗓音響起:「你不是風家大小姐。」
初晨眨眨眼,將被風吹得紛亂的鬢髮捋到耳後,笑得天真可愛:「誰說不是?」
「你一定沒有幫手。」看著男子狐疑的眼神,初晨指指漫無邊際的蘆葦和荷葉,「但是這裡面有無數的敵人。他們的目標本是我,但現在又多了一個你。我若是你,便躲起來,等到兩敗俱傷的時候,再趁亂出手,那樣勝算會更大。」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如果我說看你比較順眼,你信不信?」初晨淡笑。
男子聞言,笑笑:「我也看你比較順眼,為此我就依你所言。」綠色的身影一閃,瞬間消失在蘆葦叢中。
初晨蹲下身,仔細檢查紫苑的傷勢,她只是被擊中頸部,昏迷過去而已。初晨輕嘆了一口氣,給紫苑整整凌亂的衣服,低聲道:「這天下間,狠心的父母不止一對呢,你也是個可憐人。」她立起身來向湖面看去,萬春湖波光粼粼,寂靜無聲,偌大的湖面上只三艘畫舫,猶還隔她遠遠的。她喊了一聲,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很快就被風吹散,根本傳不到遠方。
小船突然一晃,她猝不及防,跌坐在船上,沒有人撐船,但小船卻以箭一般的速度向著蘆葦深處射去。除了船劃破水面的聲音以外,四周安靜得讓人窒息。一陣淡淡的香氣襲來,她一陣恍惚,索性斜靠在船頭,任由他去。
小船晃晃悠悠,讓初晨昏沉不已。船穿過一片又一片的蘆葦後,終於鑽進了一個狹小的洞口。陰冷的感覺讓她稍稍忘了暈船帶來的不適,洞裡面只有微弱的光,隱隱可以看到裡面很寬,水面離洞頂只有一人高許,其間怪石林立,靜謐詭異的氣氛撲面而來。初晨不由暗暗叫苦,後悔不迭,她終究是對南方的水域不熟,若是早知道對方會這樣做,就不該放走那個綠衣人,讓一切提前發動。
「呵——」身畔傳來低低的呻吟聲,接著一長串的咒罵聲響起:「哪個不長眼的王八蛋敢打本郡主,活膩了,啊?這是哪裡?有人嗎?有人嗎?」紫苑撫著頸子坐起身來,顧不上罵人,大聲尖叫起來。
初晨無奈的摀住耳朵,「不要叫了,叫也沒人聽見。」
「你還活著啊?這是怎麼回事?」紫苑眨眨眼,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彷彿抓住了救命稻草。初晨悶聲道:「還沒有被你害死。我還要問你這是怎麼回事呢?」
紫苑側著頭四處看了看,大概是感受到了周圍詭異的氣氛,使勁往她身邊擠,「我冷的很,我害怕。好妹妹,都是我的錯,你不要不管我。」
初晨皺眉道:「別擠了,我要被你擠下去了。」她握住紫苑的肩頭,此時幾簇細細的藍色火焰從洞穴深處飄了出來。
那幾簇幽藍的火焰從水洞深處緩緩飄向二人,飄到船邊就停下了。映得二人臉色青藍青藍的,詭異無比,「鬼火!」紫苑驚得牙齒亂顫,緊緊抓住初晨,長長的指甲直陷進初晨的肉裡去,初晨痛的悶哼一聲,扣住她的脈門,冷聲道:「你現在就要我死麼?」
紫苑驚慌的看看她,又看看那幾簇詭異的火焰,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初晨看她驚恐的樣子不像是假裝的,只得嘆口氣:「你不要怕,那沒什麼可怕的,不過是一個小把戲而已。就是有鬼,也是來找我的,你不會有事。」說著手指微動,一股冷風向其中一簇火焰射去,那火焰搖了搖,熄滅了。
紫苑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哭道:「我就知道跟你出來玩,定然沒有好事。」
初晨心裡一陣厭煩,卻只有耐著性子道:「那你為什麼要約我出來?」她嘴裡問,心裡卻早已猜到紫苑必然是落入別人的圈套,但不管這圈套是誰設的,瑞帝必然是那個收網的人。
紫苑哭得一塌糊塗,卻哽咽道:「我和人打賭,說是如果我能把你約出來,他就給我一座比芳琳苑還要好的園林。」
「剛才在畫舫上,是你做的手腳?」
紫苑拚命點頭又搖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會這樣。我只是嫌原萩哥哥煩,想帶你玩玩。」初晨先前還存著一分僥倖,想著既然是瑞帝安排的,那想必二人只是餌,應該沒有太大的危險,誰知這小丫頭太過調皮,橫生枝節,害的二人深陷險境,不由暗自叫苦。看著紫苑梨花帶雨的樣子,初晨只覺得一陣一陣的厭煩,只恨自己先前多事,沒有任綠衣人將這個驕橫的丫頭扔進湖裡去泡死。
她狠狠的將紫苑甩到一邊,冷聲道:「你再哭,我就將你扔下去!」紫苑吃驚的停止了哭泣,抬臉瞪著她,她從小金枝玉葉,眾星捧月,見著她的人只有巴結她的,何曾有人敢這樣對她!她不由大怒,忘了害怕,指著初晨道:「你,你這個大膽刁女,竟敢以下犯上,我打死你。」揮手就向初晨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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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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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7 23:44:49
第十九章 冷雨狂(中)
初晨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還敢打我?你最好祈禱我能好好活著回去,否則等著皇帝找你家算賬吧!」實際上她自己清楚,瑞帝把她二人當做誘餌,便已不在乎她們的生死。只是現在她只能靠自己才能脫險,若不這樣做,就無法讓紫苑乖乖聽她的話,那只會給她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紫苑不服氣的掙了兩掙,卻發現初晨雪白纖細的手此時如同鐵箍一樣牢牢的鎖住了她的手腕,她使慣馬鞭的手竟然無力掙脫。當下爭強好勝的心一起來,突然想到初晨暈船,害怕水,於是足下用力,使勁搖晃,果然初晨臉色不好起來。
紫苑正自得意時,手腕、足彎突然一陣酸麻,撲通一聲狼狽的摔倒在初晨腳下,她掙紮著想要爬起,卻全身痠軟,使不上半點力。初晨微微一笑:「你不是很厲害嗎?起來呀?」紫苑覺得又是屈辱,又是痛苦,她不願開口求饒,只默默流淚。
初晨也不管她,只伏在船邊細細打量周圍。她知道這洞中必然藏有水下功夫極其高明的高手,先前她們的小船就是被這些人從水底推到這裡來的。但這些人將她們送至這個暗洞就再沒了動靜,遲遲不肯動手,到底是在等什麼人,還是對方故佈疑陣?初晨想得頭痛也沒想出個什麼名堂來。一陣細小的聲音從水底深處傳了上來,若非這洞中太安靜,她又認真聽,根本聽不到,這也是先前她沒有發現水下有人的原因。初晨暗自皺眉,想了想,回頭柔聲道:「你若是聽話,我便放開你。」
紫苑滿臉都是眼淚和汗水,恨恨的道:「我偏不起來!反正你們都不肯放過我的。我為什麼要起來?」
真是彆扭的人啊,明明就是變相的認輸了,初晨笑道:「沒關係,只要你聽我的話,我們出去後,我絕口不提這事不就是了?」說著解開了紫苑的穴道。
紫苑抬頭道:「真的?你不騙我?」初晨無奈的點點頭,「只要你聽話,我們能活著回去的話。」
初晨耐心的道:「我問你,你可知道這個洞的來歷?」
紫苑搖頭,「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另一個大洞,那裡美極了,我原本就是打算帶你去那裡的。」
「那這附近的人有沒有可能知道呢?」初晨猶抱著最後一絲希望。
「沒有人知道!」隨著「嘩啦!」一聲水響,一個粗嘎的聲音在距船大約兩丈遠的地方響起,一個黑乎乎,胖墩墩的身影浮出水面,抓住最近的一塊石頭,利索的爬了上去。
「啊!」紫苑被這突如其來的人嚇了一大跳。初晨眯起眼,細細打量著這個人。那人胖胖的,一臉的絡腮鬍子,一雙豹眼閃著精光,身上穿著一層灰色的東西,很好的將他貼身包裹起來,卻絲毫不影響他的動作。她遲疑的道:「你身上穿的就是水靠?」那個人似乎沒有想到她會問這樣的問題,愣了愣,哈哈大笑起來道:「是水靠,而且是鯊魚皮的。」
一條脆生生的聲音從洞庭深處響起:「好可愛的小姑娘。若是你聽話,姐姐我一定不為難你。」絡腮鬍子嗔怪道:「怎麼這時候才來!」那女聲笑道:「路上遇到幾個小毛賊,耽誤了些時候。當家的,你還好吧?」輕輕的水響聲後,洞庭深處湧出十來艘快船,每艘船頭上都掛著一盞小小的紅燈,坐著五六個人,有男有女,都是武功不弱的高手。正中一艘船頭上一個身穿紅衣的少婦立在船頭,身形苗條,五官美豔,只可惜膚色黧黑,減弱了幾分姿色。
「我還說是什麼人裝神弄鬼的。原來是個黑鬼。」紫苑一下來了精神,立在船頭厲聲道:「快送我們回去,本郡主饒你們不死。」紅衣少婦也不生氣,嬌笑道:「好好好,我這就送尊貴的郡主回去。」也不知她用了什麼法子,紫苑撲通一聲跌入了水裡,撲騰了幾下,張口要叫又被灌了幾口湖水,看見她的狼狽樣,一幫人狂笑起來。
初晨心中暗自算了一下,這麼多的高手,她根本不是對手,也罷,只能暫且忍耐。扔出一根紗帶纏住紫苑,慢慢的將她拖向船邊,那船又晃了起來,初晨嚇得緊緊抓住船舷,她這一鬆手,紫苑又要沉下去,她只得道:「這位姐姐,我聽你的就是,你饒了她罷?」紫苑若是出事,她就是活著回去,長公主也不會放過她。
紅衣少婦笑道:「這是個識時務的。記得你說的話,否則將你兩個一起淹死。」她笑吟吟的就將她們的生死說來,彷彿在談論天氣一般的自然。初晨便知道這些人必然是殺人越貨慣了的。
紫苑上了船,伏在船頭哇哇大吐,將湖水吐乾淨後,驚慌的抱住肩頭,可憐兮兮的看著初晨,細聲道:「妹妹,我冷。」夏季所穿的衣物本來就少,她全身濕透,少不得春光外洩,幾綹濕漉漉的頭髮貼在臉上,看上去說不出的狼狽可憐。她雖然性子刁蠻,卻慣會看風看水,知道自己此時需要依附於人,嘴巴甜蜜蜜的,人又一副可憐相。初晨無奈的嘆口氣道:「這位姐姐,請你高抬貴手,幫幫我這位同伴。」
話音剛落,離她們最近的小船上扔來一件還帶著體溫的男子外袍,紫苑顧不得嫌惡,手忙腳亂的將自己裹了起來。眾人一陣狂笑:「小肖憐香惜玉了,哈哈哈——」初晨對那個只剩裡衣的年青男子福了福:「謝謝公子。」
「他叫肖世越,姑娘可別忘了他!」船上的男子大聲的喊道,那男子面紅耳赤的勉強還了一禮,藏進了人群中,眾人還不肯饒他,將他推來推去,其他船上的人就露出鄙視的目光。初晨看在眼裡,心中已有了計較,這些人應該是為了共同利益而組成的臨時同盟,這樣的同盟,最不可靠。
眾人正在笑鬧,紅衣女子輕咳了一聲,那些人卻並不理睬她。紅衣女子皺眉道:「雖然沒有人知道這個地方,但還應小心為妙,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險,大傢伙還是做要緊事的好。」眾人方安靜下來。
紅衣女子道:「我問你,風姑娘,東西藏在哪裡?」
風初晨笑道:「不知這位姐姐問的是哪件東西?」
紅衣女子對她的裝佯有些生氣,冷笑道:「能讓姑奶奶看得上的,自然是你最好,最寶貝的東西。快把你那寶物拿出來!別讓姑奶奶親自動手。」
初晨為難的皺起眉頭:「我最好,最寶貝的東西自然是我的生命和青春美貌。我就是想給姐姐,也不好給。莫非姐姐是要我的命?」
那女子大怒,絡腮鬍子揮手制止住她,「風姑娘,我們正是為了你的生命安全而來。大家都在傳說你有一件稀世的寶貝,你若是想和這位郡主平安出去,還是早些把寶貝拿出來的好。」他的語氣篤定而陰沉,帶著不容人反對的力量。
初晨恍然大悟:「原來各位是衝著那個傳言來的。我實在沒有那樣的東西,否則早就獻給皇上了。我一個弱女子,家族早已敗落,留著這樣的寶貝不是給自己惹禍麼?」
話音剛落,一道藍光閃過,初晨腳下的小船發出「噗」的一聲悶響,紫苑失聲尖叫:「船進水了!」絡腮鬍子笑道:「小姑娘,想清楚了再說。你若是好好說了,我們就放你們出去,若是不說,這船可是容易破得很。」
初晨鎮定自若的笑笑,朗聲道:「原來你們也是那等蠢人!上了別人的大當猶不自知!」
「什麼意思?」絡腮鬍子制止了其他人的怒罵聲,他的威信遠比那紅衣少婦的高。
「什麼意思?各位都是老江湖,還要小女子細細說來嗎?」初晨見成功的引起眾人的注意,心中鬆了一大口氣。「一則,我若是真有那樣的寶貝,別的不說,上面那位會放過我嗎?但他不但沒有找我的麻煩,偏偏還讓我到處去玩,這是為什麼?這只能說明我其實並沒有你們要的東西。各位想必是受了那別有用心的人的當了。用一件子虛烏有的寶貝,引得各位自相殘殺,那人定然可以得到很多好處呢。」她原本是亂侃一氣,卻不知剛好和江湖上的有些事情聯繫起來,讓這些人心中有了些猶豫懷疑。
見眾人沉思的表情,初晨深吸了一口氣,又道:「各位都應該想得到了,我即便是真有這寶貝,也被上面那位拿走了,他才放心讓我如此自由!我是拿不出那東西的,各位若是要殺我,儘管來好了。你們就是逃了出去,且不說你們殺害當朝郡主的罪過朝廷不會饒過你們,江湖中也要傳言你們得了這寶貝,不用朝廷動手,自然有的是人追殺你們!從此江湖再無寧日。你們若是聰明的,趕快放了我們,我們就當沒有發生過這事。」
眾人一片紛亂,亂哄哄的議論起來。那紅衣少婦和絡腮鬍子也有些不確定起來。一條尖細的聲音叫道:「你這小姑娘,好利的一張嘴!想是怕了,亂編這些來哄我們?我們找的這個水道,沒有幾個人知道的,只要我們不說,又有幾個人知道這件事情?」
初晨道:「既如此,你們便殺了我,我死了,有你們這許多人跟我陪葬,也不錯了。」
絡腮鬍子問:「小姑娘,莫非你知道些什麼?」
初晨正要開口說話,就聽紫苑怯生生的說:「妹妹,他們問的可是上次我偷偷瞧見的那圖?」初晨暗叫不好,果然眾人又懷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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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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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7 23:45:10
第二十章 冷雨狂(下)
紫苑乞求的望著初晨,無視她的憤怒詫異,「給他們罷?我好害怕。你那藏寶圖,你一直不讓我告訴皇帝舅舅,我都沒說,還一直幫你掩蓋。但是今天性命攸關,你若是死了,留著那圖又有什麼用?我們女兒家,拿著那樣的寶貝有什麼用?不如給了這些英雄。好不好?」她話剛說完,原本有些動搖的人都憤怒的瞪著初晨!只道自己險些被她給騙了。
初晨瞬間明白了一件事情,紫苑不是她外表顯出來的那樣驕橫白痴,而是一匹伺機而行的母狼!只怪自己大意,皇家有幾個傻的人?初晨鬱悶的發狂,都是好心惹的禍,她若是不濫好人,又怎會受這可惡丫頭的害?這丫頭明顯就是要把這淌水攪得越混越好,原來最傻的那個人是自己,紫苑和付原萩都是皇帝的人,合夥演了一場戲給她看,她還真的就上當了。她知道此刻不管說什麼,對方都不會相信了,而且說了是死,不說也是死。多虧她早有準備,否則今日必然是死無葬身之地。她能做的,無非是亂中取勝罷了。
打定主意,初晨冷冷的望著紫苑,詭異的一笑:「你說的對。既然瞞不住了,我留著這個禍害做什麼?不過,我今日左右都是死,我是不會拿出來的。」紅衣女子一聽,忙道:「你放心,只要你肯拿出來,我等定然保你性命無憂。」
「這樣啊?」初晨沉吟片刻,指著紫苑,「連她都要出賣我,我怎麼知道你們不會騙我?」紅衣女子笑道:「官宦之家的奸詐小人,又怎能和我們江湖兒女一諾千金相比?」
「不行,空口無憑,我是不會隨便交出來的。」初晨淡淡的道。
「跟這娘們囉嗦什麼,待老子上去脫光她的衣服,還怕她不肯拿出來嗎?」一個粗莽漢子惡聲道,頓時幾十道猥褻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初晨。
「你還別不信,你若是真敢如此,我馬上死在你面前,大家魚死網破。」初晨冷冷地望著那漢子。
「啪!」紅衣女子回身打了那漢子一下,又狠狠瞪了他一眼,方回頭諂笑道:「小妹妹,那你要怎樣才信我們呢?」
初晨甜甜一笑:「我的要求不高,你們給我一隻船,一根船篙,將我送到洞口,你們再後退十丈,我自然會拿出來。」她不認為這樣做了,她一個不熟水性的北方人就可以逃掉,但是對方卻會認為她奇蠢無比,自然會放鬆警惕。
「好!」一直沉默不語的絡腮鬍子穩穩的應道,「你們騰一隻船出來。」又目光森森的望著紫苑道:「你這個朋友實在不是一個東西,我替你殺了她!」右手握拳,不知扣了些什麼在裡面,他輕輕一揮,紫苑尖叫一聲,已被在胸前重重一擊,張嘴吐出一口鮮血來。初晨冷眼旁觀,抬著下巴高傲的道:「閣下是何居心?得罪我的人我自會收拾,要閣下多什麼事?難道瞧不起我麼?」她何嘗不知道對方是要翦除她的助力。絡腮鬍子見紫苑重傷,目的已達到,也就笑笑:「是我魯莽,對不住了。」
在眾人有些好笑的目光中,一隻小船連著一根船篙送到她們面前。初晨冷冷的望著紫苑,「郡主或許不想跟我一起走?」
紫苑掙紮著仔細檢查了一遍小船,點頭示意沒有問題。初晨自若的換了船,紫苑咬牙拿起篙就要點。絡腮鬍子冷冷的舉起手:「既然船已經給了,風小姐是不是也應該拿出些誠意來?」
初晨微微一笑:「那是自然。」在眾人驚疑的目光中,她從頭上取下那碧玉簪,將簪頭慢慢擰開,從裡面抽出一張薄薄的絲絹來,素手纖纖將那絲絹展開。
幽暗的光線下,絲絹如水如月,隱隱透出金色夾雜著幽藍色的山脈圖案來,初晨高高舉起它,淺笑道:「這個東西,在風家二十年,從沒有人認識它是什麼,既然大家認為它是藏寶圖,就贈給眾位吧。」眾人一看那絲絹的材質和圖案放出的光芒,倒吸了一口冷氣,有人突然喊道:「我們怎麼知道是不是真圖?拿過來我們驗過真偽再說。」接著眾人都有些按捺不住。若是陸地上,只怕早有人飛奔而來了。紫苑驚詫的盯著那圖,似也有些想不明白。
看著眾人的神色,初晨暗鬆了口氣,多虧彥信告訴她外面謠傳她有天南古國藏寶圖的事情,這次她要是拿不出來,這幫人還不撕碎了她?
絡腮鬍子森然道:「風姑娘,你運氣試試?」初晨不知他是何意圖,但仍然依言而行,運氣之後暗暗心驚。「我知道你其實功夫不錯,但你已中了我的獨門錐骨蝕心散,若是強自運功,輕則失去一身修為,重則喪命。你最好不要打什麼歪主意,圖一到手,驗過真偽,我便將解藥給你。否則你最好自求多福。」
事情已到了這個地步,她又能有什麼辦法?這毒,大概是那個叫肖世越的衣服上帶來的,自己終究是沒有經驗啊!如果她在畫舫上時沒有中過紫苑的無名之毒,現在這毒未必也就能全然制住她。可惜的是,她明明就中了那毒,先前一直靠功力壓制,尚不覺得,但現在再綜合了這錐骨蝕心散,她已是強弩之末。若是有那個人在,她或許還可以逃過這一劫,但是那個人早已經死了,她永遠也沾不了他的光了。初晨沉默片刻,低聲道:「走吧。」
紫苑飛快的將那船撐到洞口,初晨將圖高高舉起:「接著!」隨手就將那圖往水裡一扔。眼看那絲絹在水中舒展開,眾人嚇得面無人色,只道上面的圖要被水侵染掉。絡腮鬍子大驚失色之下怒道:「你幹什麼?」飛身往水裡縱去。初晨笑道:「不要擔心,那圖是繡的。」
絡腮鬍子從水裡高高舉起那幅圖,怒道:「攔住她!是假的!你竟然敢騙你爺爺!」立時就有最近的一條小船堵住了初晨的去路。
那紅衣女子冷笑道:「我就說,若是真的,她又怎肯輕易拿出來?還不早送上去給皇帝老兒了?」
初晨穩穩的立在船頭,「我說我沒有,你們不信。拿出來了,你們又說是假的。難道你們見過這圖?」見絡腮鬍子不說話,便又道:「我想來你們必是未曾見過此圖的。但你二人卻一口咬定這圖是假的,也不知到底是何居心?若是想賴去那解藥,我可不依。莫非是你二人想賺了這圖,故意欺瞞你這些弟兄?你說假的可不算,要給你這些弟兄們驗過才行。」
幾十道懷疑的目光頓時轉向那絡腮鬍子。那名叫肖世越的男子走出來道:「錢幫主,弟兄們不是信不過你夫妻二人。但你們既然也沒見過這東西,不知它的真偽也是有的。我這裡有一位老人,他倒是略知一二的,不知幫主可願意讓這位老人家看看?」
絡腮鬍子手裡緊握著那絹帕,卻是一副猶豫不決的模樣。此時從肖世越身後不顯眼的地方,走上來一位瘦骨嶙峋的灰衣老人,那人佝僂著腰,黑瘦無比,一雙眼睛卻是精光四溢,對著眾人團團抱拳道:「小老兒王三,早年曾隨家師天機道長闖南走北,也添了些兒見識。承蒙各位朋友看得起,送了個小號喚作三絕老人,各位見笑了。」
早有人認出這人來,齊道:「是呀,有了三絕前輩,任你什麼樣的寶貝認不出來?」
初晨不認識這三絕老人,卻不知此人見識極廣,盜墓,鑑寶,追蹤三樣本領,他若敢稱第二,絕沒有人敢稱第一的。只見那絡腮鬍子想了又想,終究敵不過那數十道惡狠狠的目光,將那帕子拋到三絕老人手裡。
三絕老人拿起那張帕子,湊到燈籠下,看了半晌,沉默不語,又嫌燈籠不夠亮,叫再弄亮些,又看了一會,還是不說話,似乎有些猶豫不決。初晨不耐煩的道:「那位老人家,您號稱三絕,想來有一絕便是鑑寶了,是真是假給個痛快就是,這麼半天不說話,想必是你也根本沒見過這東西吧?看來也是欺世盜名之輩,盛名之下其實難符。」眾人又有些騷動起來。
肖世越道:「這位姑娘,你不要著急。這鑑寶是精細活,豈能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就是送件東西到古董行,那店家雖見慣了寶貝,但也要細細查勘不是?總要容王老前輩細細察看,才能下結論吧?」他這話一說,便成功的平息了眾人的猜疑。初晨不由將這肖世越暗暗記在心中,此人中等身材,容貌清秀,看上去一副斯文的讀書人樣,但其實卻是個心思縝密,有勇有謀的人。她身上這毒,就是拜他那件貌似好心送上來的衣服所賜,初晨暗暗發誓,日後她若是有機會,定然不叫此人好過。
眾人等得不耐煩的時候,那三絕老人終於抬起頭來,望著肖世越輕輕點頭道:「與家師留下的天南帝陵的圖紙很像。」肖世越驚喜的道:「是真的?」
話音剛落,昏暗的岩壁上,陰沉的水底,甚至船上,突然竄出無數條身影都向著其他小船撲去,那女子尖叫道:「不好,這傢伙反水,要殺人奪寶,大傢伙——」話未說完便戛然而止。眾人正混亂間,一條尖細的聲音從洞壁深處響起:「這麼大的熱鬧,豈能少了我呢?」一個白色的身影像鬼魅般向三絕老人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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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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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7 23:45:30
第二十一章 城欲摧(上)
三絕老人發出一聲慘叫,肖世越面色猙獰地折身向著那白影打去,又有人發出震天響的狂笑:「天下至寶,當屬強者。」也不知那小小的地下水洞又怎會藏了那無數的人。那些人蜂擁而上,見人就砍,殺紅了眼,眾人亂作一團——目的都是那團絲絹。
這其中也不知到底參雜了多少股勢力,場面一時混亂不已,沒有人注意到洞口的小船如離了弦的箭一般射出了洞口。即使是有人看到,也無暇顧及。
初晨二人出了岩洞,已是黃昏。夕陽照在霧色迷濛的萬春湖上特別美麗,二人各懷心事,忙著逃命,俱無心觀賞美景。紫苑低問,「你怎麼有那個東西?」她指的是那藏寶圖。
「你剛剛不是還說你看見我有嗎?怎麼現在來問這話?」初晨冷哼一聲,她當然不能告訴紫苑是彥信提醒了她。看來瑞帝根本不打算讓她活著出去,如果沒有彥信,她此刻還不知怎麼樣呢。彥信為什麼要幫她呢?在她的心目中,天下從來沒有白吃的午餐,想來又是彥信要利用她做什麼吧。
剛走不遠,紫苑「咦」了一聲,小船原地打轉,再也不能向前半步,手臂粗的湖水湧進船裡,眼看小船馬上就要沉沒,二人卻束手無策。絡腮鬍子送來的船本是動了手腳的,也根本沒有打算給她解藥,初晨早知道那些人根本就沒打算放過她。破船、毒藥、再加上一個重傷的同伴,在這浩渺不見人煙的湖上,怎麼看,她一個不諳水性的北方女子也是難逃出生天的。
「你能游回岸上嗎?」初晨望著紫苑蒼白的臉色道。
「若是平時還可一試,此刻,恐怕是——」紫苑苦笑。
一股怒火從胸中竄起,初晨怒道:「你們沒有接應的人嗎?」
紫苑怔怔的望著天邊的晚霞,低聲道:「出了這裡,要一里外,才有負責封鎖的官兵。我來之前,爹和娘已經和我喝過道別酒了。這洞裡面埋了可以毀滅整座山的炸藥,這洞裡的人,沒有一個能活著出來。我們倆逃生的機會是最大的,你可知裡面還有多少和我們一樣的人永遠都無法走出來。」那些人,自然是瑞帝安排來截殺那些江湖人士,以防有人回過味來好逃跑的。
瑞帝好大的手筆,只用一名郡主、一個名義上即將成為皇子妃的女人和一張莫須有的藏寶圖,就將江湖和朝廷上的那些暗勢力一網打盡。這些年江湖上的勢力和朝廷中的一些反對瑞帝的暗勢力互相糾結,已經對皇權和國家安定構成了很大的威脅。這一役若是打贏,蘭若皇朝將得到最起碼十年的安穩。
用最小的犧牲,換取最大的利益,這些是皇家,世家子弟從小必修的課程內容。初晨不是不知道這些,若是換了其他時候,她也許會佩服瑞帝籌謀的能力和獨到的眼光,但是一旦被犧牲的那個人是她自己,心裡就不是滋味了。紫苑是和父母喝過道別酒的,她呢?爹娘一早就知道她的人生方向,卻連道別和惋惜的話都沒有和她說過一句。人活著是為了什麼?突然之間,初晨沒有了任何的鬥志。
看著紫苑怔然的神色,初晨漠然的道:「你走吧,我不會水,是沒有能力幫你的。我們各安天命,若是能活著出去,我們的恩怨以後再說。」
紫苑苦笑道:「來不及了。我們若是能離這裡再遠些,那還有希望。如今麼,恐怕你我都只有葬身在這裡了。」
初晨隨著她的目光看向那岩洞,殘陽照在霧氣繚繞的湖面上,如血如泣,昏暗的光線下,那黑洞洞的岩洞森然如噬人巨獸的大口。不待她看清楚,震耳欲聾的巨響傳來,一陣山搖地動,無數的土石從山上飛濺滾落,向即將沉沒的小船兇猛的砸來。來不及思考,迅速的觀察了一下地形,初晨一把抓住紫苑,剛提了一口氣,胸中絞痛,一種難言的痛苦迅速侵蝕了四肢百骸,「我要死了,這樣也好。」這是初晨當時的想法。
看著那土石向二人砸來,紫苑瞪大了眼睛,從水底竄出一條身影,一把提了二人向旁邊的蘆葦蕩飛去。紫苑驚喜地喊了一聲:「原萩哥哥,你來啦。」初晨費力地睜眼看了付原萩一眼,卻看見一條灰色的身影從水底急速射起,怨毒的目光夾雜著一道冷光,向她射來。付原萩在半空中,是無法躲開的。初晨感覺到了死亡的氣息,看來老天還是不肯放過她,她有些絕望地閉上眼睛。但那致命的一擊卻遲遲不曾落在她的身上,反而是紫苑驚恐地喊起來:「原萩哥哥,你怎麼了?」
付原萩的嘴角滲出血來,強忍著對她們笑:「我沒事。」才這樣說完,三人如同斷了線的風箏,從空中急速墜落水面。是他用自己的身體替她擋住了那致命一擊啊。初晨瞬間明白過來,她不是一顆棄子嗎?怎麼還會有人顧惜她的生命?但到底,他們三人還是都要死吧?入水,意識逐漸模糊起來,「真對不起,初晨。」紫苑的聲音彷彿從極遠的地方傳來。
痛,除了痛還是痛。窒息,除了窒息還是窒息。初晨一時覺得自己身輕如燕,翱翔在和風習習的月夜,一時又覺得自己身重如鐵,迷失在徹骨冰冷的雪夜。模糊的意識中,只有一點很清晰——她就要死了,孤孤單單的死在這個遠離家鄉的地方,成為孤魂野鬼。不知道被水泡過的她,會不會很醜,會不會嚇著人?有沒有人會為她傷心呢?生命的最後一刻,她想起的還是她的家人,原來她沒有她想的那樣痛恨娘,還是那樣在意娘對她的看法的,也渴望著能得到娘的悉心照顧,溫柔體貼。初晨淡淡的笑了,這樣也好,死在這天地之間,總好過死在那骯髒的錦繡堆中。來世,可以做一隻自由自在的小鳥,或是一隻飛蟲,在青山碧水,月光星輝,花香清風中漫遊,也是不錯的。
她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一雙溫暖有力的手托住了她的腰,已被凍得麻木的嘴唇被兩片溫暖的羽毛包圍,新鮮的空氣從嘴裡呼入,被禁錮的胸和肺瞬間得到瞭解放,她用力的含著那兩片羽毛貪婪的吮吸著來自裡面的空氣。身上一輕,好像是出了水,翻江倒海的吐,有人在溫柔的拍她的背,低聲的喊她,又好像是在喃喃的跟她說什麼,她一句也聽不清楚,她只是不再感到害怕。好像從記事開始,就沒有人這樣溫柔耐心的對待過她,這是個夢,多美的夢啊。初晨扯了扯嘴角,沉迷在夢裡,下意識的不願意醒來。
顯然來人並不肯讓她就這樣入睡,堅持不懈的拍打著她的臉頰。模糊中,初晨睜開了眼,她看見一張最不可能出現的臉。漫天星光下,彥信焦急的望著她,她皺著眉頭想:「我這是在做什麼怪夢?果然是要死了,胡思亂想呢。」然後又昏沉沉的睡去。
漆黑的深夜,幼小病弱的女孩因為害怕躲在角落裡低聲哭泣,她拒絕所有人的安撫,只盼望母親香暖的懷抱。母親終於來了,但是懷裡抱著她的弟弟,冷冷的指著她說:「初陽,看見沒有,不要像她這樣沒出息。」
大雪紛飛的夜晚,血紅的獸眼,猙獰的吼聲,碧綠的血,揪心揪肺的恐懼和疼痛;乍聞最疼她的那個人的死訊時撕心裂肺的痛苦和驚恐;京郊莊裡,清美的月光下,少女回頭時綻放的美麗幸福的微笑,像針一樣刺進她的心裡。初晨哽嚥著,淚流滿面。一隻溫柔的手輕輕撫摸著她的臉,輕拍著她的背脊,睡夢中的初晨感到莫名的安心,安靜下來。
很久之後,初晨發現自己並沒有死,只是全身痠痛,特別是胸肺、咽喉和鼻腔,還有頭疼得厲害。她躺在一隻小船上,周圍是一片無邊無際的蘆葦,她拉拉身上蓋著的男人的長袍,看向天際。
天色微亮,天邊閃爍著的幾點寒星,淡淡的金紅色堆積在天際,空氣清涼,看著旁邊男人因為驚喜而發亮的眼睛,幾疑是在夢中。彥信的臉色看上去很是疲憊,好看的桃花眼下有淡淡的青色,但是整張臉上閃爍著快樂的光輝,他毫無保留的給了她一個燦爛的微笑,一片寂靜,兩人互相凝視著,久久沒有說話。
晨風吹過,吹醒了初晨,她聲音嘶啞的道:「原來真的是你。你還需要我做什麼?」經過這麼多年,除了那個人,她根本不相信還會有別人會無緣無故的對她好。付原萩,可能也只是一時的衝動,如果他知道幫她會要了他的命,他說不定也會後悔的。但她還是那麼虔誠的感謝他的那一擋,她寧願把他想成是像那個人一樣的不求任何回報的對她好。
而彥信麼,他會在這裡出現,只能說明一個原因,這場剿滅各種勢力的完美無暇的行動是由他指揮的,他能這樣及時的救了她,那是因為他一直就在附近,她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眼裡。之所以順手救了她,只是因為他還用得著她。她的眼睛到處瞟,想找到那個在最後時刻用身體替她擋住了刀鋒的付原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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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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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7 23:45:58
第二十二章 城欲摧(下)
初晨所有的表情動作都落在彥信眼裡,彥信如墨的眼眸一暗,直接答道:「付原萩沒有事。」
他避開了她的問題,但在初晨看來,這樣的行為等於默認,又重複問:「你這次要我對付誰?」
彥信往下一倒,不懷好意的上下瞟瞟她的身體,慢悠悠的道:「你不要為我救了你而感激,忙著想幫我對付誰來報恩。我不過是有些可惜你這副好相貌,順手將你撈上來而已。如果你真想報恩,不如嫁給我,以身相許我還要喜歡些。」他嘴角噙著一絲壞笑,色迷迷的樣子看上去著實可惡。
初晨氣結,猛地向彥信撲過去,揪住他的衣領,怒道:「我怎麼招惹你們啦?一個個都這樣害我?你們到底想怎樣?」她忘記了自己虛弱的身體不允許這樣激烈的動作,話未說完就氣喘吁吁的靠在彥信胸上,他的身上有一股濃濃的血腥味和魚腥味混雜在一起的怪味。
彥信沒有推開她,只是懶懶的閉上眼睛,低聲道:「別鬧,我累了。還有,你很臭,真這麼著急,回去後洗乾淨了再來。」他的神態彷彿是情人之間在鬧脾氣一樣的自若,只是嘴裡說出的話是那樣的令人抓狂。
初晨忙不迭的縮回去,又情不自禁的拉起袖子聞了聞,果然一大股魚腥味夾雜著餿味,難聞得很,她不由皺起鼻子,想起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她又忿怒的揮手。
彥信伸了個懶腰,狀似無意的握住了她揮下的手固定在自己胸前,用有些幸災樂禍的聲音道:「忘了告訴你,你的毒性未解完,現在功力全失。你不要亂動,否則引起真氣岔行,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恢復了。不過如果你求我,我高興了,興許願意為你尋遍天下名醫治好你也不一定。」
初晨坐在原地發呆,彥信說的沒有錯,她現在功力全失。也許對於失去生命來說,這樣是最好的結果。可是她清楚的知道,沒有了武功的她,今後將面對怎樣的險惡和無奈,紛亂的思緒一下子湧上她的心頭。
初晨不甘心的望著船底,彷彿要把那船底挖兩個洞。無論她怎麼試,最後都證明彥信所言不虛,她失去功力了。眼淚從眼角滑落,她的夢想從此就要中斷了麼?難道她的人生就只能永遠禁錮在那小小的天地中了嗎?一隻手輕輕接住她眼角滑落的淚滴,彥信低沉好聽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父皇已經將你指給我了,這是最後一次。以後,我不會讓你的再落入這樣的危險之地。」
只這一句,猶如晴天霹靂,初晨只聽見說瑞帝將她指給眼前的這個惡魔了,至於彥信後面的話她一句都沒有聽見。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按瑞帝的佈局,她根本就不會活到最後,更不會嫁給任何一個皇子。按她的想法,這次既然能僥倖活下來,她應該也很快可以得到自由了。
事情為什麼會突然發展到這個地步?彥信相比太子,更加可怕。太子,她尚有能力可以將他把握住,而彥信,卻是一匹草原深處最狡猾的孤狼。在他們所有人的眼中,她的價值,除了棋子就只是一件物品,他們想把她給誰就給誰,初晨顫抖著牙齒,不敢回頭。彥信輕輕的擁住她,嘆了口氣道:「難道你想嫁給太子?你就這麼討厭我嗎?」
初晨甩開彥信的手臂,僵硬著背脊,她不想嫁給他們中的任何一人。她討厭自己的人生總被人支配,周圍絕美的景色在她眼裡只是一片灰色。
彥信的手臂垂落在兩側,手握成拳頭又放開,他望著初晨冷笑道:「你果然想嫁給他。便是死了,我也不會讓你們稱心如意的。你想死?可以,等我完成了我的心意後,我便成全你。」他緊繃的下巴和冒著怒火的眼睛,以及僵硬的身軀都讓初晨沒來由的感到一陣害怕。
初晨深吸了一口氣,賭氣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她回頭望著彥信認真的道:「我不想嫁給太子。」彥信無所謂的抬了抬眼皮。沒有看到預料中的驚喜,彥信連絲毫的高興都沒有。他果然還只是把她當做一個和太子爭鬥比較的物品而已,初晨心中有莫名的失落。「但是我也不想嫁給你,」雖然一閃而逝,但這次初晨倒是從彥信臉上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惱怒。
「我不明白,皇上怎麼會把一個死人指給你做妻子?」初晨無視他的惱怒,問出心中的疑問。
「既然是死人,皇上當然不介意這麼個虛名。只不過,他沒有想到死人居然會復活而已。你不需要知道這些,只要知道你以後會是我的妻子,恪守婦道,不要再與別的男人糾纏不清就行了。」彥信莫名的有些煩躁。
「你需要的是屬於風家的力量,就算我不嫁給你,我也有辦法讓你得到,我保證不會再幫別人。作為交換,我是否可以請求你,放過我?就當我已經死了,從此世上再沒有風初晨這樣一個人。你繼續你的宏圖霸業,我開始另一段平淡安靜的人生,這樣不好嗎?」初晨自動忽視掉彥信說她與別的男人糾纏不清的侮辱直言,眼淚汪汪的哀求彥信。雖然現在不是她所計劃的最完美的離開,她沒有功夫,也還沒有完全準備好,脫離這個圈子可能會面臨很多危險,但對於她來說,現在是一個極好的機會,如果錯過了,不知道有沒有下一次。
彥信定定的望著初晨,就在初晨等得有些不耐煩的時候,他終於冷酷的道:「不好。」初晨吃驚的微張著嘴望著他繼續用平板無情的聲音道:「不要不知足。我已經很為難的收留你了。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誰知道你落到別人手裡會不會做同樣的事情?我可不想有一天,你又突然冒出來幫別人害我。」
初晨眨眨眼,他說得對,在同樣的情況下,不管是今天或是以後,她面對的不管是誰,她都會這樣做。她當然不會輕易幫助別人得到風家的力量,但若是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她不介意付出一點代價。只是,什麼叫「他已經很為難的收留她了?」她就那麼不堪嗎?
一陣清涼的晨風吹來,初晨打個寒戰,控制不住的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真是丟人,她臉紅的將臉偏開,偷偷的看了彥信一眼。果然彥信鄙視的望著她道:「嘖嘖,真沒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
「哼,不是大家閨秀又怎樣?我還看不上你呢!」初晨雖然有些羞愧,但卻是不肯吃虧的。彥信放肆的上下細細打量了她,那種赤裸裸的目光讓初晨瑟縮了一下,彷彿她沒有穿衣服似的。
彥信道:「昨日還好是我,否則你那個樣子被人看去了,我可吃了大虧了。」他指的自然是昨日她落水後,衣服全濕的樣子。夏日衣衫單薄,全濕了水,不用想,初晨也知道是怎樣的狼狽,他從水中救了她,又守了她一夜,只怕早被他看光了。初晨連耳朵根都紅了,她還沒來得及表達她的憤怒,彥信又撇撇嘴道:「不過,說真的,你的身材真不咋地,太瘦了,像塊平板,摸上去也不好摸,全是骨頭,真讓我失望。」
初晨張了張嘴,羞憤得說不出話,只恨不得將彥信千刀萬剮,再下到油鍋裡細細的煎,用文火慢慢的烤。
不等她想出怎麼報復彥信,彥信已經厭惡的用兩根手指拈起他的那件外袍,又誇張的用另一隻手在鼻子下扇了扇,道:「還真沒見過這麼髒,這麼臭的女人。」右足在船舷上一點,如離弦的箭一般,眨眼就消失在濃密的蘆葦叢中。
不一會,他又飛快地回來,蹲在船上,用手澆水,洗去了一灘貌似血跡的東西。初晨沒有在意,那應該是付原萩的血吧?也不知他到底傷得如何了?她還沒反應過來,彥信又消失了。這一次,是真的走了。
初晨沒有想到彥信居然真的就這樣走了,她一肚子的火無法發洩,鬱悶得要發瘋。這裡太隱秘,她根本不指望有人會發現她。初晨忍著病痛,強打著精神想離開這裡,卻發現她根本找不到船篙,再說了,就是找到船篙,她又會劃嗎?
太陽高高的升起來,她又渴又餓,特別是咽喉彷彿被火炙烤過一樣的干疼。望著附近蘆葦葉上晶瑩的露珠,她不由舔了舔乾涸的嘴唇。伸手一拉,露珠咕嚕滾下了湖,看得她幹瞪眼。若是身體好的時候,這不算什麼。但是她現在就彷彿最嬌弱的女子,踮起腳,小心的掌握住平衡,避開那些讓她恐懼的綠色或是黑色的肉蟲,用手小心翼翼的拉住蘆葦葉,用嘴接住露珠。一滴,兩滴,真是甘甜啊,她陶醉的閉上眼睛。
事實證明,太得意的時候往往容易出錯,一不小心,咕咚一聲,她又跌入了水裡。還算好,雖然沒有了內力,敏捷的反應她還有,一把抓住船舷,雖然狼狽,卻有驚無險的重新爬上了船。抱著膝蓋坐在船頭,濡濕的衣衫緊貼著身體,曲線畢露,忍不住打量起自己的身材,她的身材真有那麼差嗎?她看看前胸,不平啊?又偷偷按按屁股,也不是那麼沒肉啊?她鬱悶的看著平靜的湖水,怎麼想怎麼覺得憋屈,暗暗發誓有朝一日一定要出掉這口惡氣。
太陽照在臉上,有些晃眼睛,也很烤人,湖上的晨風吹在單薄濕潤的衣服上,又讓腳心都涼透,初晨很快感到了不適。
找了個陰涼些的地方側身躺下,透過蘆葦的縫隙看向蒼茫沉寂的湖面,飢餓到了極致後已沒了感覺,她彷彿又回到了十一年前那個風雪交加、孤寂恐懼的夜晚。一如既往,她還是獨自一人被拋棄在荒野中,只不過這一次,她不再盼望會有人突然出現來帶走她。
因為她早已明白,從那個陰沉的早晨過後,這個世上,她就只有她自己一人了,再不會有人來幫著她。意識開始模糊起來,她疲累的閉上眼睛。不知過了多久,彷彿一個世紀那麼漫長的時間過去後,小船晃了晃,有人在她耳邊低笑:「看我撿到了什麼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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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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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7 23:46:22
第二十三章 晴似雨(上)
危險的氣息逼近,初晨費力的睜開眼,黯淡的星光下,她看見一片翠綠的衣角和一張蒙著綠色絲巾的臉,一雙比女人還要妖媚的眼睛在細究的看著她。是先前那個綠衣人,她費力的道:「藏寶圖不在我這裡。」那人鄙夷的笑:「誰說我要那破藏寶圖了,你怎麼還在這裡?」
那人圍著她轉了一圈,伸出手指輕輕撫摸她幹燥皸裂的嘴唇和蒼白的臉頰,嘆道:「嘖嘖,嬌柔美麗的風大小姐居然落得這樣的田地!這些人也太狠心了些,無水無糧的將你丟在這湖上一天兩夜。雖是做餌,但也要這餌活著不是?」
初晨硬撐著往旁偏了偏頭,躲開那根白皙纖長的手指:「你既然知道我是餌,又怎麼敢來?」
那人露在外面的一雙眼睛笑成彎月,手一翻,從袖中拿出一個水囊倒出細細一股清亮的水來:「若我說我是真心憐香惜玉,不忍心你在此受苦呢?」
清冽的水帶著難以描述的誘人芬芳誘惑著初晨,她全身的每一個感官都在叫囂著它們需要這水的滋潤。「你要什麼?」指甲掐進了掌心,初晨竭力想保持一分清明。
那人上前一步捏住她的下頜,就往裡面倒水。初晨根本沒有任何力氣掙扎,眼睜睜的任由那水進了自己的嘴,順著幹涸的喉嚨一直流下去。那人蠱惑般的輕聲道:「你太累了,睡吧,睡一覺起來就好了。」
有個聲音在她心裡說,睡吧,睡著就好了。眼皮越來越沉重,初晨放棄了最後的抵抗。一雙手臂將她抱住,小船又晃了一下,「竹衣公子,真好的耐性。讓本王足足候了你一日兩夜,放下她,本王饒你不死。」初晨模糊聽見彥信沒有任何感情的聲音。原來她真的在這裡一日兩夜了,她居然還活著,她的命可真夠硬的。
一聲弦響,抱著她的人悶哼一聲,她被狠狠的摔在船板上,可憐她的小腰都要被摔斷了。隨著幾聲迅速已極的兵器交擊聲,鼻端傳來濃濃的血腥味,她又被物盡其用的當了一回誘餌,這是初晨最後的意識。
初晨又病了,中毒,兩度落水,風寒,沒有得到及時的救治和妥當的照顧,再加上舊疾復發,這一次的病來勢洶洶,她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個月。其間有好幾次,御醫都宣佈她可能撐不下去了,但仿如奇蹟,每次她瀕臨死亡的時候總是又奇蹟般的撐了過來,讓那些白鬍子的老頭兒嘖嘖稱奇。
這場病,其實也只不過是一個纏綿的噩夢。初晨醒來的時候,身邊只有春意和阿憐陪著,她夢裡夢了千百回的人並不在她身旁。見她抬著眼睛到處找,阿憐有些惻然的道:「姑娘,夫人來信了,她很是擔憂,原本要來瞧姑娘的,但是因為老爺的病剛好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她實在無法抽身。你醒來就好,想吃什麼,和老奴說,老奴這就去給你做來。」
初晨閉上眼睛,心中像有千萬顆鋼針在扎,原來她在捨生忘死的為家族拚殺的時候,她的家人心中並沒有她。如果她活不過來,她也不過是千里之外的一縷孤魂而已,與那個其樂融融的家並沒有多大的關係——他們都在心安理得的享受著用她的命換來的幸福。
春意很是擔憂,自從初晨醒來後,每日該吃藥的時候就吃藥,該吃飯的時候就吃飯。總之,大夫讓她做什麼就做什麼,丫頭們說笑,她也跟著笑,配合得很,說不上什麼地方不對。但春意就是覺得初晨不一樣了,她總是看著窗外發呆,明顯的對一些東西喪失了興趣。
以前初晨總會很關心京都裡的局勢,關心北地家裡的一切,現在她根本就不會主動問,就是你跟她說,她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也不知她到底聽進去還是沒聽進去。
一日,初晨忽然問道:「這些日子,有些什麼人來過?」
春意見她終於關心起這些事情來,很高興的道:「姑娘的病是皇上親自指派了御醫來看的。好些與你相熟的小姐都來過。長公主也曾派人來探過,還送了兩支上好的老參,還有,那個紫苑郡主還帶著傷就來了,見你沒醒,哭著去了。」
初晨垂下眼睛,這些人恐怕都是看瑞帝親自給她指派了御醫才會來的吧?不過瑞帝居然會親自指派御醫來給她看病,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對了,還有一個人,您必須去拜謝他的。」
初晨眼睛一亮,「是誰?」
「是顯親王。那天,是他把姑娘從湖裡帶出來的。當時他就讓人喂了姑娘一樣很珍貴的藥材。若不是那樣藥材,姑娘只怕現在也不會醒過來呢,後來又好幾次派人來探病。」春意一想到那個時候就有些後怕。
顯親王,初晨只是聽說過他的名字,從來也沒有見過他的人啊。她只知道這個人淡泊名利,是一個富貴閒人,怎麼又會和他扯上關係?為什麼那天送她出來的人不是彥信,卻是顯親王?問春意,她卻也不知道。
「其他就沒有了?」
「沒了。」
春意見初晨眼裡難掩的失望,心裡突的一跳,姑娘是盼著誰嗎?轉眼卻見初晨自嘲的笑:「看來你家姑娘也不是那麼失敗呢,雖然要死了,還是有人來看一眼的。」
其實初晨自己也不知道該盼著誰,就像多數這個年齡的年輕女子一樣,只是覺得青春年華的自己,在重病的時候,那些平時天天巴結自己的男子居然一個也沒來,心裡很是不好受而已。就像太子,彥信,明知他們和她之間只是虛情假意,利用與被利用的關係,但她心裡卻是渴望除了這些之外,他們能有幾分真心對她的。
燦爛的笑難掩眼裡的失落與哀傷,春意低聲哽咽道:「姑娘,你活著,就比什麼都要好。日子長著呢,以後,咱們好好過。」
初晨握住春意的手,低低的道:「是啊,活著比什麼都要好。我還有什麼想不通的?」
接下來發生了太多預料中與預料外的事情。
其中最重要的有三件,先是葉檸被指為太子正妃,還有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金玉露小姐作為側妃,定在次年九月十六大婚。
聽到這個消息,阿憐並幾個丫頭都很是擔憂,初晨卻是暗暗鬆了口氣。原本她還擔心瑞帝讓御醫來醫治她,會有什麼別的目的。這次指婚從另一方面來說,是一個信號,預示著經過萬春湖一役,瑞帝的目的已經達到,不再需要用她來引起兩個皇子的爭鬥,藉以平衡朝中勢力了,這樣她的日子將會輕鬆很多。
第二件事,是朝廷終於下了旨意,讓她的父親風子瑛正式繼承了寧國公的爵位,並派了御醫給風子瑛治病。風子瑛當年中的是一母同胞的弟弟下的毒,多年來風家遍訪天下名醫始終治不好。究其原因,只因這毒是大內密造之毒,分明與瑞帝是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瓜葛,因此風家漸漸的也就死了這條心。
御醫到後,不過一月光景,風子瑛已能起床活動,重新視事。初晨很清楚這是瑞帝給瀕臨死亡的風家一個極大的獎賞,看著綠綺夫人在書信中透出的情不自禁的喜氣,還有風子瑛病癒後親手寫給她的充滿了勉勵和安慰的家書,以及兩個弟弟的問候,初晨也覺得自己的痛苦大約是值得的。
第三件事卻是關於她自己的。瑞帝真的將她指給了彥信做正妃,但同時又指了左清做側妃,定於次年臘月初九大婚,左清稍後進門。
人人都道是原本瑞帝還是著意要立初晨為太子正妃的,只是萬春湖一役中,彥信救了初晨,悉心照顧,孤男寡女共處了一日兩夜,不能避嫌,瑞帝無奈之下,也顧不得太子悲憤,只好應了立了大功的彥信的請求,將初晨立為廣陵王妃,這才便宜了葉檸。
此事傳出,有無數的人眼紅葉檸運氣好,又有無數的人為初晨落入彥信的手裡而暗自幸災樂禍,更有人為這樁婚事寢食難安。
就在太子大婚前不久,那個名不見經傳的未來太子側妃金玉露小姐以探病為由來到風府。初晨見了這位金小姐,暗嘆世事無常,機緣早定。時隔兩年多,這金小姐仍是一絲不苟的裝扮,簡潔得體,背脊仍是挺得筆直。想起櫻花會時,月下那個不屑富貴美貌,為「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而錚錚直言的少女,初晨只是笑世事無常。
金玉露落落大方的和她問禮後,笑道:「姐姐見過我?」
初晨也不隱瞞,笑道:「櫻花會時,妹妹一番話讓我至今記憶猶新。」
金玉露有些茫然,初晨道:「得一知心人,白首不相離。」其實當日金玉露點評初晨的原話是:「即便是貌美如花,才藝雙絕,家世顯赫,嫁得金龜婿那又怎樣?要知道月圓則虧,自古紅顏多薄命。那樣的夫家,三妻六妾,無數的妾侍是怎麼也少不了的。又怎比得我等,雖然普通,卻可以得一知心人,白首不相離。你們若是眼紅,大可以擠進去當個妾室,一樣的身份尊貴。」但因為她現在也不幸成了一名身份尊貴的太子的妾,這原話說出來就太傷人了,所以初晨只撿緊要的說。
金玉露臉色有些黯然,道:「原來當日的妄言都被姐姐聽見了。」
初晨笑笑不語。金玉露道:「妹妹以前只當自己見識高過眾人一等,卻不知道才情原是強不過命運。如今我一樣的成了身份尊貴的妾,那「得一知心人,白首不相離」的願望卻是鏡花水月,痴心妄想。我只恨自己怎麼沒有早些勘破。」
初晨道:「你勘破了又如何呢?我並沒有笑妹妹的意思,只是想著雖然命運如此,但順從它的時候卻也不能完全放棄。即便婚姻不得自主,夫家妻妾再多,這個想法也不是不可能實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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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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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7 23:46:44
第二十四章 晴似雨(下)
初晨慢慢喝了一口茶,狀似無意的道:「感情是可以培養的,但凡與人相處,只要多看對方的長處,眾人眼中的惡人也有他好的一面。同樣的,也要把自己好的一面展現給對方看,讓對方知道你的與眾不同。尊貴之家,外貌是最靠不住的,因為你永遠比不過一茬又一茬的年輕女子,只有一個人的才情和見識是隨著年齡增長而積累的,你只要成了他的知心人,即便是他身旁群花嬌豔,他眼中也只有你一人,這樣的愛情絲毫不比一夫一妻來得遜色。妹妹,不知我說的可有些道理?」
葉檸是瑞帝和冷後親自選的太子妃,她的老爹掌著吏部,門生遍天下,將來會給太子帶來莫大的好處。葉檸卻是個清高的人,亦是個不服輸的性子,想來遇上這有心氣的又聰明的金玉露,二人鬥起來一定很好看。初晨不是嫉妒葉檸,也不是怨恨太子,但她就是不想讓瑞帝和冷後太稱心如意。
金玉露怔忡片刻,苦笑道:「說得容易,這又談何容易。」
初晨也不再說,她要做的,只是埋下一粒種子,至於之後,那卻是她管不著的。金玉露終於逮到一個只有她二人的機會,用手指蘸了茶水,飛快的在桌上寫道:「九月初五,酉時,聞鶴樓。」
初晨也不說去,也不說不去。閒扯了一會,金玉露此行目的已達到,遂起身告辭,初晨也不留她。走出二門,見一個小丫頭捧著一個錦盒急匆匆的跑來道:「金小姐留步。我家姑娘說初次與小姐見面,沒什麼好禮相贈,只有上古祥瑞鳳形玉珮一塊,最是適合小姐用的。想來小姐也認得此物,還請小姐不要辜負了她的好意才好。」也不等金玉露推辭,一溜煙的跑了。
金玉露打開盒子,小巧精緻的古玉,有著溫潤美麗的玉質,別緻的鳳形花紋,總覺得有些眼熟。想了半日,方想起曾經見過曾蘿配過一塊類似魚紋的,想起先前初晨為太子正妃,葉、曾二女為側妃的傳言,心裡咯噔一下,忙關上了錦盒貼身收好。隨行的丫頭好奇的問了兩句,金玉露都敷衍了。
初晨今日要去拜訪那位據說在關鍵時刻救了她的顯親王。雖然男女有別,她不能去拜謝顯親王,但可以通過王妃表達她的謝意呀。也打聽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的好。
顯王妃細細問了她的身體,又嗔怪她送的禮太重,二人客客氣氣地說了一會話,方轉入正題,王妃道:「你的事情,我聽王爺說過了。多的話,我就不說了,但有一點,你福大命大,將來必然會有好日子過的。你用的藥其實是彥信給的,那孩子,看著古怪,實際上待人是極不錯的。」
初晨準備妥當,又開始了她的第二次探訪活動,到威遠侯府去拜見威遠侯夫人,表達她對付原萩的感激之情。
她心中很是忐忑不安,生怕威遠侯夫人會認為她就是那個害得她的獨子險些把命丟了的人。這種擔心,直到見到威遠侯夫人才放下來。
付夫人笑容慈祥的握住她的手:「好孩子,你身子大好了就好了。我那不孝子和紫苑丫頭,倒是早就活蹦亂跳了,就是你可憐見的,病了這麼長時間才好。菩薩慈悲,好人會有好報的。」
咦,付夫人怎麼一見到她就誇她是好人呢?初晨的疑惑馬上得到解釋。付夫人熱情地牽著她往裡面走:「我得替紫苑那丫頭感謝你呀。如果不是你這孩子心善,她恐怕出不來了。可巧的,今日原萩跟著三殿下出去辦事了,也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回來。他們這一向忙得很,也不知在忙些什麼。」
原來是因為紫苑,付夫人沒有怪責她害得付原萩受重傷,她就已經覺得滿足了,又怎敢居功呢。忙道:「夫人這樣說真是折殺初晨了,初晨和郡主都是託付小將軍的福,被他所救的呀。若不是付小將軍,只怕初晨此刻已經不能在這裡站著了,倒是累得他受了那麼重的傷,落入那樣的危險境地。初晨雖萬死亦難報其一。」
付夫人正色道:「你這孩子怎能說這樣的話?原萩他那是奉皇命辦皇差,就是因此而去了,也不得有半點怨言的。又怎會是你害的?再說,你們最後還不都是被三殿下救了的。你實在要謝,就該去謝三殿下呀。」
怎麼又扯到彥信身上去了?初晨有些鬱悶。付夫人看在眼裡,心中有數,道:「咱們吃皇糧的人,總是有不得已之處。這辦差事呢,就是他不辦,也會有人去辦。萬春湖的事兒,本來是顯親王總責,四皇子為輔的。但是三殿下用了一匹自己最愛的汗血寶馬和四皇子換,又去求了皇上三天,皇上方允了他。他可是在皇上面前立下軍令狀的,若是事情辦不好,就要提著腦袋去見皇上。你那藥,是先後留給他的遺物。全給你用了,他自己倒在床上躺了兩個月,還被皇上申斥。不知道你有沒有派人去探過病?」
總之,付夫人就是一直在誇彥信,在為他說好話,在委婉地告訴她,如果沒有彥信,她早就死了就是了。初晨要是連這話都聽不明白,那她倒是真的蠢了。但要她說彥信的好,她是死也不肯的。就算他真的幫她活了下來,那也是為了他自己,也是為了打擊太子而已。在她內心深處,一直都是怨恨他將她扔在湖上不聞不問,一任她自生自滅的。
「春意,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其實還有另一條路可走?」初晨目光灼灼。
春意訝然,「還有另一條路可走?」突然想到什麼,臉都白了,「姑娘,你可不能做傻事。」
初晨笑:「你放心,我這計策管保萬無一失。這事得趁我母親還未回來,早些準備。」
九月初一,綠綺夫人風塵僕僕的從北地趕到了京都。
綠綺夫人一眼就看出初晨美麗更甚從前,她的個子長高了些,雖然顯得有些纖弱,但身體發育還不錯。氣質也更沉靜了,那眉梢眼角的稚氣若不細看幾乎已經看不見。知她這段時間受了不少苦,卻不肯表示憐惜,只淡淡點頭:「你做的很好。」
如果是從前,綠綺夫人如此冷淡,初晨嘴裡不說,眼裡必然透出傷心憤恨的神色來。但是此時,她無論眼神或是神色,無一不是淡然自若的,反而微笑:「母親長途勞累,女兒已準備好了香湯,還請母親先沐浴更衣,稍事休息,再為母親接風洗塵。」她的言談舉止都很得體。
綠綺夫人點點頭,她的房間是初晨和阿憐早就精心準備好了的,非常合她的意,接風宴上的菜餚清淡可口,也是她最喜歡的。不管她問初晨什麼,初晨都親切而恭順的一一回答了她。綠綺夫人對面前的一切覺得滿意極了,她已經預見到風氏和蘭氏即將重振以往的輝煌。
飯後,初晨見她興致高,居然破天荒的主動陪她喝茶聊家常。綠綺夫人讓初晨將手放在她面前,細細把脈,又詢問了一遍萬春湖之役。皺著眉頭道:「你這毒若只是其中一種,並不難解,這兩種毒混在一起卻是很麻煩,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希望,只是要看機緣。」初晨笑道:「女兒那內力苦練多年,突然失去很是不便。當時廣陵王倒是說可以想辦法,但這一年多也不見他有什麼動靜。女兒也一直在想辦法,卻也找不到什麼有效的。如今母親來了,正好仰仗母親了。」
綠綺夫人眸光閃閃,笑道:「我也沒有十足把握,你安心將養,機會還是很大的。」初晨心中恨極,自是知道彥信和綠綺夫人二人狼狽為奸,故意不給她驅盡體內之毒,好牢牢掌控她。面上卻做出擔憂的樣子,道:「我只怕宮中那位還是不肯放過我。我成日躲在家中,還不怕什麼,將來到了王府,可是防不勝防呢。」
綠綺夫人冷笑:「當日在皇宮中,你孤身一人,又不能使用武力,她尚不能將你怎樣。這些日子,便是神不知鬼不覺的除去你的好時候,但你也沒怎樣。將來到了王府,你還怕彥信不能護住你麼?」看見初晨仍然惴惴的樣子,嘆口氣道:「也是,突然沒了技藝防身,心中難免不安。你放心,你為咱們風家長臉,我必護得你周全。」
初晨眼睛一亮,忙謝過綠綺夫人,又將金玉露傳的訊告訴了綠綺夫人,請綠綺夫人拿主意。綠綺夫人嘆道:「金氏,江南人氏,崛起不過幾十年,卻富有半個江南,家中原是大鹽商,出了個金集琦捐了個小官,眾人皆瞧他金家不起,誰能料到竟會有今日。」
初晨道:「女兒卻不知那人是幫誰傳的訊,也不知該不該去。」
綠綺夫人凝眉道:「去是一定要去的。到時我自會安排妥當,諒來那個金玉露不會有多大的膽子。我會安排人保護你的。」她其實已猜到那人必然是太子,心中未說出的卻是:她這次定要叫冷玉那個賤人的兒子跌個大跟頭。
初晨回到房中,春意替她褪下釵鐶:「姑娘為什麼要告訴夫人?若是夫人不讓你去,那又怎麼辦?」
「這院子裡還有什麼能瞞得過她去?你以為她不讓我去,我瞞著就能去了?有些事情,我主動說出來的和別人告訴她的,可是有極大區別的。」
集珍樓號稱彙集天下名點,是京都最好也是最貴的點心鋪子,深受京都人的喜愛和追捧。但它所出的點心卻是限量供應的,這使得日日排隊購買點心的人排成了長隊。潤雨穿著一身水紅色的衣裙,提著個籃子,捏著張帕子來回扇著,也擠在人群中。
雖是秋日,但那太陽仍是毒辣得很。熙熙攘攘中,潤雨貼身的衣物早濕透了,周圍難聞的汗臭味熏得她有些頭暈目眩。姑娘一向不喜歡使喚老媽子和小廝,有什麼需要臨時出來購買的東西都會讓她們幾個貼身丫頭親自出來。
這樣的機會不太多,除了最小的春黛不能出門,她們幾個都是按班輪著來。上次是春意,這次剛好輪到自己,想起自己出門時春黛羨慕的眼神,她無力的苦笑起來,就是這樣一個苦差事,她們也拿著當寶似的,這就是丫頭的命啊。正在難過的時候,隨著一股淡淡的冷香,一把漂亮的紙傘突然遮住了她頭上的驕陽。潤雨看著身旁男子和煦迷人的笑容,不敢相信的睜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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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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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7 23:46:59
第二十五章 欲黃昏(上)
潤雨傻乎乎的跟在彥信身後,在人們嫉妒的眼神中,有些得意的直接進了集珍樓的門,看著集珍樓倨傲的老闆和夥計此時卻點頭哈腰的請她坐下喝茶歇息,又慇勤的按照單子將她的籃子裝好。她幾乎懷疑自己是在夢中了,高貴英俊的三皇子居然會如此熱心的幫她一個小丫頭的忙。
彥信很感興趣的看著手中的單子,「玫瑰茄糕、奶油千層糕、芙蓉餅、蓮藕酥、杏仁餅、銀絲卷,是你家姑娘要的?」
「回殿下的話,我家姑娘喜歡吃這些。」潤雨不知為什麼就犯了姑娘的忌,將姑娘的喜好說了出來,待她意識到時已然遲了。主子大概都不喜歡多嘴的下人吧?她有些緊張的偷眼看著彥信。
「哦!既是這樣,我更該好好記住了,你再跟我說說你家姑娘喜歡些什麼。」彥信認真的將那張紙疊起來細心的裝進了袖中,以前太子對姑娘也是這樣細心,換了三殿下,對姑娘還是這樣好。潤雨羨慕之餘,又急得出了一層細汗,那是姑娘親手寫的,要是問起來,她可怎麼說,但她又不敢開口問彥信要。見彥信還在耐心的等待她回話,只好隨口道:「我家姑娘喜歡到風景美的地方遊玩。」
彥信笑道:「正好你跟你家姑娘說,這幾日裡妙香山的楓葉紅的正好,我想請你家夫人和姑娘去賞玩。問問她的意思,想不想去?」
潤雨心中一動,大膽的道:「我家姑娘必然很歡喜的。請問三爺,聞鶴樓是不是妙香山賞楓葉的最佳地點呀?」
彥信似笑非笑的細細看了潤雨幾眼,潤雨心跳如擂鼓一般,紅了臉,微垂了頭,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著,越發顯得嬌美可人。正覺得氣都喘不過來的時候,耳畔傳來彥信輕柔的聲音道:「正是。你愛吃什麼?」
潤雨猛然抬頭,正好對上彥信亮閃閃的眼睛,瞬時羞紅透了臉,雙手絞著衣角,低頭看著鞋尖不說話。想回答又不敢回答,想不回答吧,又怕彥信等的煩了和她翻臉,正在為難的時候,夥計早將各色糕點各揀了一些用碟子裝了放在她面前,彥信柔聲道:「你每樣都嘗一點,瞧喜歡什麼,我讓他們跟你裝些帶回去吃。」
這裡的糕點金貴,而且就是出錢也可能買不到,她只是一個小小的丫頭而已。潤雨漲紅了臉,急急的擺手:「謝謝三爺,奴婢不要。」
彥信佯作生氣的道:「是不稀罕還是不喜歡?」
潤雨慌了:「是——」卻又發現說什麼都不對,只得胡亂指了幾樣。彥信笑呵呵的讓夥計跟她包了一份,和她閒談一歇後又讓夥計喊了轎子送她。潤雨從轎子裡向後望去,只見一身白衣的彥信立在金秋的驕陽下,那樣高貴優雅的儀態和挺拔的身姿直晃得她睜不開眼。
潤雨回府先交了差,背過其他幾個丫頭急匆匆的躲入房中。她撫著胸口害怕的回想著剛才交差時姑娘的樣子——臉上雖是笑著,但眼神冷冷的,彷彿把她給看穿了。彥信給她的糕點,形狀精美,顏色雅緻,味道鮮美,她輕輕咬了一口,真好吃啊。雖然以前姑娘賞的也不少,但好像哪次都沒有這麼新鮮可口,潤雨嚥下一口,突然流下淚來。她為什麼只是一個小小的丫頭?
一身便裝的太子在聞鶴樓上看著桌上早已冷透的菜餚,苦笑:「小果子,你說她還會來嗎?」
白淨秀氣的小太監小心翼翼的道:「爺,興許風小姐不知道是您約她呢,要不然早就來了。」
太子坐到桌邊,拿起酒壺給自己斟滿一杯酒,猛的喝下去,低聲道:「這還是她送孤的梨花白,她說南地沒有這樣的好酒,送孤六壇。孤一直捨不得喝,想等著她一起喝。下旨指婚那夜獨自喝了四壇,打破了一壇,這是最後一壇,可惜她還是沒有和我一起喝。」
小果子難過的眨眨眼,太子爺喜歡寧國公家的小姐,帝后也有意賜婚,這是誰都知道的事情,為什麼三皇子偏偏就要橫插一腳呢?他幾乎是哽嚥著道:「爺,您等著,小果子這就去把風小姐請了來。」
太子又飲了一杯,低聲道:「傻果子,你去做什麼?她如今是未來的廣陵王妃,又怎麼會來?」他彷彿是在說小果子傻,又彷彿是在說自己傻。他的身份和性格注定他在有的時候,有的事情上是懦弱的,瞻前顧後的,畢竟他的身上寄託了太多人的期望,牽繫了太多人的生命和幸福。
也許他曾經想過要放棄初晨,但當這個時候真的來臨的時候,不可否認,他的心是極痛的。但即便如此,他還是裝作很高興、很平靜的接受了瑞帝的指婚,祝賀了三弟得抱美人歸。他要見初晨,為的什麼?為了證明她心裡其實也是有他的,只是和他一樣為情勢所迫而無奈屈從嗎?見了面,又說些什麼?但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他對彥信的恨意,無論是他的身份還是他的自尊都不允許風家和廣陵王府順順利利聯姻。如果初晨還是愛著他的,他自然會好好愛惜她,但如果不是——太子的嘴角飄起一絲苦笑。
樓梯一陣輕響,小果子驚喜的道:「風小姐,您來啦?爺等你半日了呢。」
初晨穿著黑色的兜帽披風,披風裡露出一身鮮豔的榴紅色衣裙,臉上畫著精緻的妝容,帶著些妖冶的美麗,她立在樓梯口有些驚愕的望著太子,福了一福,一言不發轉身就走。春意手裡捧著個錦盒,垂著頭跟在她身後。
小果子歡快的心情一下沉入谷底,他不由有些擔憂的看向太子。太子鮮見初晨如此濃烈的妝容,只覺她嫵媚妖美更甚平時,直看得心神蕩漾,快步走到面前,伸手去拉她,「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初晨錯開一步,躲開他的手,福了一福,冷聲道:「小女子不知是殿下在此,衝撞之處還請殿下原諒。小女子這就告退了。」太子沉了臉道:「你什麼意思?」他好不容易等到她來了,她卻又立刻要走,這是做什麼?
初晨無奈的道:「當日金小姐對我說是有故人相約,我只當是葉姐姐因不方便,故意與我在這裡相約,誰知卻是殿下。」言下之意便是她若知是太子便不會來。
太子冷笑:「不知為什麼你會以為是她約你?你又見她做什麼?」初晨反手從春意手中接過了那個錦盒快步走到桌前。華麗的錦盒打開放在了桌上,太子皺眉道:「你這是做什麼?」初晨沉默以對。
小果子和春意早眼尖的退到了樓梯口守著,留下各懷心思的二人坐在桌旁面對蒼茫的暮色。
太子沉不住氣,又問道:「你是什麼意思?」
初晨細細撫摸著錦盒中閃著莫測光芒的翠羽帶,平靜的道:「我今後用不著它了,葉姐姐才是適合它的人。原本我打算將這個親手送與她,今日還給殿下也是一樣的。」
太子沉默片刻,衝動的去拉她的手,初晨掙了幾掙,掙不開,只得壓著聲音道:「殿下,您這又是何必?若是有人看見,還不知要傳出什麼話來。」
太子聽了這話,眼睛一亮,更加不肯放開了,他有些急切的道:「沒有人會看見的。晨兒,你心裡一樣捨不得我是不是?要不然你就不會來了。」
初晨抽回手,低聲道:「您誤會了。我真的是來見葉姐姐的。從此後,咫尺天涯,您多保重。」說罷,起身就走。
「咫尺天涯」四個字刺痛了太子的心,他有些絕望的看向初晨,卻分明看見她故作堅強的眼裡其實已蘊滿了晶瑩的淚花。心中一熱,伸手拉住初晨,衝動的道:「我不!我不放你走。你是我的,你是我的。」初晨把臉調開不肯面對他,眼裡卻流下淚來。看見那晶瑩的眼淚,太子心裡狂喜:她是愛著我的,她心裡有我!不覺看著初晨的眼神也痴了。
春意恰到好處的低咳了一聲,看著初晨驚慌失措的推開太子,小果子憤恨的瞪了春意一眼,怒道:「你這個沒規矩的奴才!膽敢頂撞貴人,也忒膽大了。」說著挽起袖子就要掌春意的嘴。
初晨淡淡的瞟了小喜兒一眼,小喜兒心中一寒,那氣勢就不由矮了半截。
太子道:「是我不對,晨兒你受委屈了。」
初晨不置可否,擦擦眼淚,低聲道:「我要走了。您以後多多保重,再不要這樣了。你若真的有心,能為我尋個人來解解毒,我便感激不盡了。」喚了春意要走,太子等了這半日,目的還沒有達到,哪裡肯放她走?沖小喜兒使個眼色,小喜兒搖搖頭,示意沒有人跟著她們來。太子放了心,示意小喜兒動手,小喜兒大力扯住春意便往樓下拖,春意激烈反抗之下,居然沒有掙脫。
初晨見狀驚慌起來,顫聲道:「殿下,您這是要做什麼?」說著向樓梯口急衝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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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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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7 23:47:14
第二十六章 欲黃昏(中)
「晨兒,不管怎樣,我都不會讓你嫁給那匹惡狼的。」太子臉上的肌肉抽搐著,擋住了去路。初晨愈加驚慌,看看四周,沒有任何可以依憑的地方,她反倒定下神來,道:「皇命難違,你說該怎麼辦?」
太子道:「我有的是辦法,但要你聽我的。你若是相信我,我二人必然可以雙宿雙棲,白頭偕老,富貴永共。」
初晨冷笑道:「你是要我去給你做妾麼?」
太子皺眉道:「孤向你許諾,假以時日,太子正妃之位必是你的。」
初晨冷笑道:「你哄我呢,我聽了你的,不做廣陵王妃就能做你的正妃了?那也要看你的太子妃和側妃可同意?我不想被她二人亂刃分屍。」
太子輕笑一聲道:「那兩個庸脂俗粉麼,你不必擔心。你放心,將來你想把她二人怎麼辦都可以。」太子一步一步向她逼近。
初晨退無可退,煞白了臉,哀求道:「別這樣。皇上和皇后娘娘不會放過我,廣陵王和我娘也不會饒我。您放我走吧,這樣對大家都好。上次的事情你也看見了,你幫不了我的。我會死的。你——」
太子早橫了心,不顧初晨的掙扎,上前一步將她緊緊擁在懷裡,低頭正要向著那嬌嫩的紅唇狠咬下去,隨著小喜兒的一聲悲鳴,樓梯口傳來一聲巨響,一個冷冷的聲音道:「好一對姦夫淫婦!」
太子背脊一僵,回頭一看,只見彥信一身玄色長袍,鐵青著臉,嘴角噙著些殘忍的笑意,深黑的眸子發出野獸般噬人的光芒,如魔神般佇立在樓梯口。
太子想到彥信的毒辣手段,不由心虛,強自鎮定的拉著初晨,正要說他們是情投意合,叫彥信不要強人所難。誰知初晨突然眼睛一翻,萎頓倒地。
春意滿身塵土,披頭散髮的踉蹌著撲過來將初晨扶到彥信身後,紅著眼道:「殿下,我們姑娘是被那金小姐騙了來的。」彥信一言不發。
太子撣了撣衣角,心想彥信雖然勇猛勝過自己許多,但量他也不敢將此事鬧大,會對自己做出什麼有失體面的事來,便傲然的對彥信道:「三弟怎麼會到這裡來?」
彥信只是看著他嘿嘿冷笑,樓下一陣喧囂,有無數腳步聲彷彿要向著樓上走來似的,太子看彥信一點退讓的意思都沒有,彷彿就是存心要將此事鬧大,方有些著慌起來,但他的自尊是絕不允許他向彥信低頭的。耳聽人聲、腳步聲越來越近,裡面彷彿還有朝中最出名的不畏權貴的諫官王御史的聲氣。他自不知這黑燈瞎火的,這些人怎會有此雅興,夜遊妙香山,而他在周圍安排的人又怎會放任這些人到此。但可以確定的是,這件事情若是落到王御史眼裡,他的下場是可想而知的。事情迫在眉睫,他只得清清嗓子道:「三弟,這是場誤會。」
彥信似笑非笑的道:「哦?皇兄這話怎麼說?」
太子咬咬牙道:「弟妹與三弟在此相約,誰知三弟晚了,弟妹身體不適,突然暈倒,正好為兄也來此遊玩,見狀只得上前幫忙。不想卻被三弟誤會了。」
彥信笑而不答,樓下王御史的聲音也越發高了起來,太子只得從腰上解下一枚小小的印章道:「二十萬兩白銀,這是泰通銀莊的信物。」彥信伸手接了,卻沒有任何罷手的意思。太子氣得不得了,那是金家給他結交大臣用的活動經費,就這麼落入彥信手裡,他還嫌不滿足。沒辦法,有求於人,只得咬牙道:「還有兵部那兩個位子,我不要了。」此時,王御史的聲音已經清清楚楚的在下一層樓響起來,太子白了臉,看向仍然無動於衷的彥信,難道他就要這樣和自己拚個魚死網破了嗎?
就在太子幾乎要發狂,「昏迷不醒」的初晨也暗暗揪緊了衣角的時候,彥信清了清嗓子,低咳了一聲。得了這一聲咳嗽,他貼身小廝祝年的聲音從樓下傳來道:「各位大人請留步。」腳步聲方止住了,祝年又低聲說了幾句,腳步聲才向著樓下去了。太子往樓下望去,直到看見幾盞燈籠並一群人向著山那邊去了,方長出了一口氣。又想到那二十萬兩銀子,心裡又著實心疼和惱恨起來。
彥信早取了兜帽披風小心翼翼的給初晨帶上,萬分憐愛的將她抱在懷裡,低嘆道:「叫你不要來,你偏要來。」初晨的眼皮跳了一下,突然「噯」的一聲,睜開了眼睛憤怒的瞪著彥信,對她殺死人的目光,彥信視而不見,溫柔的給她捋捋耳邊的碎髮,低聲道:「你可是怪我來晚了?」
他一開始就知道初晨是裝暈,藉著抱她,狠狠的在她腰上掐了幾把見不起作用,便開始亂摸,初晨先時還硬挺著,後來實在裝不下去,只得醒來。她對彥信的恨意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甚至忘記自己還在他的懷中,一睜眼便恨恨瞪著他。二人這幅模樣在太子眼裡就是郎情妾意,太子的頭「嗡」的一聲響,原本他篤定初晨對自己是有感情的,她即便是不來也不會將這件事告訴別人。誰知道她居然告訴了彥信,難道他們之間已經到了這麼親密無間的地步了嗎?
太子想起萬春湖一役後,皇后嘲諷的話:「那個女人早就背棄你了,你還對她唸唸不忘麼?你若是還一味的迷戀她,遲早要死在她手裡。」他那時還不信,只認為是母后中傷初晨,畢竟母后要害初晨不是一次兩次了。現在卻由不得他不信這是彥信設的局,而那個千嬌萬媚的女人就是讓他損失慘重的幫凶,他也不想若不是他自己心懷不軌,彥信也不會有機可乘,一門心思只怨恨起初晨來。他定定的看著初晨,聲音沙啞的道:「你給我說清楚。」
初晨方想起太子還在旁邊看著,拜彥信最後幾句話所賜,她深知此刻說什麼太子都不會相信她,從此以後太子只怕會將她當做仇人看待,但她也絕不會讓彥信好過。多說就是錯,眼睛一轉,做出一副無限委屈的樣子,反手抱住彥信的脖子,將臉貼在他的胸前,她滿意的感覺到彥信的身體一僵。
看見她的動作,太子嫉恨的瞪著彥信,眼裡似要噴出火來,一年多來,他千方百計討好初晨,就是最好的時候,初晨也最多讓他牽牽手而已,何曾如此主動的投懷送抱過?不管他做了什麼,初晨仍然是他的最愛,太子一時嫉憤,更深的是感到錐心的疼痛和辛酸,有心想打彥信幾下出氣,又知道自己不是對手,只怕徒取其辱,他只有等,等到他登上大寶那一天。他發誓,他一定要將彥信碎屍萬段才能出了心中這口惡氣。太子臉色頹敗,雙目赤紅,嘴唇激烈嚅動,半晌方擠出一句:「你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話到最後,竟然有些哽咽起來。
初晨看他的樣子,雖覺得他是罪有應得,但想起這兩年多來的點點滴滴,到底不忍,不覺就鬆開了彥信,彥信卻緊緊抱住她,回頭對著太子似笑非笑的道:「皇兄,你如今是太子了呢,怎能和小時候一樣愛哭?」太子氣得直喘粗氣。彥信又道:「晨兒你就不要生氣了。雖然他負你在先,又欲將你置於萬劫不復之地,你便是再恨他也不為過。但他好歹是我的皇兄,我也來的及時,並沒有造成什麼後果,為著大家的臉面,就算了吧?」看這話說的,彷彿倒是她不依不饒一般。初晨一時氣苦,不察彥信已將她抱起就要下樓,她驚喊道:「放我下來!」
彥信不耐煩的往她穴位上一按,初晨無可奈何的瞪著他,春意跌跌撞撞跟在二人後面下了樓,身後傳來一聲巨響,和無數瓷器破碎的聲音,想是太子發怒推翻了桌子。
見三人下來,一直等在樓下的祝年忙跑過來,彥信朝春意努努嘴,春意還沒反應過來,又被祝年一把拉住往山下走。春意眼看彥信抱著初晨就要縱身而去,而初晨卻一點聲息也無,也不知被彥信怎麼了,不由變了臉,以掌為刃斜斜的向祝年砍去,喊道:「三爺,放下我家姑娘。」
彥信頭也不回的道:「你回去告訴你家夫人,天亮前我自會送你家姑娘回去。」雖說是未婚夫妻,但彥信的名聲和複雜的局勢在那裡擺著,初晨沒了內力,春意怎能讓她落入彥信手裡?
春意一腳踢翻祝年,縱身追去,祝年從地下爬起,發出的一長串低聲的咒罵,高聲道:「攔住她!」春意剛追出不遠,黑壓壓的樹林裡悄無聲息的躍出三四個身手敏捷的黑衣人來,將她團團圍住。
春意立在中間,心回念轉,只怕此事是夫人與彥信通過氣的,再去追初晨不但沒有什麼意義,反而只會給這件事情添加些不確定的因素,她只盼初晨能得償所願。想通了後,便垂下肩頭向著祝年沮喪的道:「送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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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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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7 23:47:33
第二十七章 欲黃昏(下)
清冷的月輝下,妙香山最高的素女峰頂一塊平滑如鏡的青石上坐著兩個一黑一紅交疊的身影,二人長長的頭髮被風吹得猶如糾纏狂舞的蛇。
「你要做什麼?」初晨憤怒的問,彥信不答,只望著浩渺的蒼穹神色迷茫。初晨甚至感到他身上傳來淡淡的憂傷。彥信將她擄到此處後一言不發,他解開了她的啞穴,卻不肯解開她其他穴位,仍然將她牢牢抱在懷裡,初晨從未與男子如此貼近過,陣陣暖意從彥信身上傳來,他身上淡淡的冷香縈繞在鼻端,初晨心跳如鼓,一種從未有過的悸動悄悄生起。彷彿他的憂傷感染了她,她暗自苦笑,他和她,就像天邊那兩顆星,看著很近,實際上卻永遠也不可能再近一步。
「你今天是故意的吧?」沉默很久之後,彥信突然低聲道。
「你明知故問。你也好不到哪裡去,難道你不是和我母親合謀過的嗎?那王御史是你找人假扮的吧?咱們半斤八兩。」初晨冷笑。
雖然是綠綺夫人要求她來見太子的,以便不讓太子完全對她失望,日後好為風氏所用。但她之所以會來,卻是因為殘存著那麼一絲希望,她篤定綠綺夫人一定會將此事透露給彥信,以此來陷害太子。而只要是男人,不管他愛不愛,都不會忍受自己的未婚妻與別的男人約會並傳出閒話的,更何況與她約會的那個人是他的死敵。況且她現在已沒有什麼利用價值,不再那麼重要,說不定彥信會因此事不能忍受她,提出退婚也不一定。
母親為了她自己的目的,讓有婚約的女兒來勾引太子,又讓未來的女婿來陷害太子,也不知置她這個女兒於何地?所以,她們母女的情分只盡於此,她以後不會再顧及綠綺夫人。現在她身邊無人監視,只要擺脫彥信,她就可以得到她所想要的自由。
彥信對王御史的問題避而不答,溫和的道:「你瘋了嗎?其實你就是不來,也沒人會勉強你。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你為什麼要答應你母親?你可知道這件事敗露後的可怕後果?你想要什麼,你跟我說,我未必不能幫你。」
初晨冷冷的想,她要的東西,他可給不了。就算他願意把他母后留給他的寶藥給她吃下去,就算他因為利益而不打算追究她這次做的事情,但她所求的事,卻是他絕對給不了的。
「這一年多未見,你又長大了些。」彥信低嘆了一聲,憐愛的摸摸初晨的頭頂,初晨打了個寒戰,皺眉道:「我不是小狗。」
「呵呵呵——」彥信聞言一愣,看著初晨臉上他從未見過的嬌憨,發出一陣愉快的悶笑。低沉的笑聲從他的胸腔裡發出,連帶著他的身子輕微顫動。每一下顫動都彷彿撞擊在初晨的心上,她愣愣的望著彥信,朦朧的月光下,彥信的臉上有一種難言的美感,真是好看,想到這個,初晨的臉偷偷的紅了。
彥信半晌沒有聽見初晨的聲音,詫異的低頭,正好看見初晨正在盯著他看,眼睛亮閃閃的,見他看來,慌亂的將眼神挪開,期期艾艾的道:「今晚的月色真好。」彥信低低笑道:「的確很好。」
初晨窘迫無比,她恨恨的想,這個人險些將她害死,她怎麼會被他的美色所迷呢?便沒好氣的道:「我還沒找你算賬呢。你倒是一副沒事的樣子。」
「你要找我算什麼帳?我記不得我什麼時候得罪過你。」彥信一臉的茫然。
他得罪她的事情多了去了,多次設計她,利用她,讓她九死一生,還把中毒的她扔在湖上一日兩夜做誘餌,害她在床上躺了那麼長的時間,不聞不問,還有剛才利用她訛詐太子銀錢和職位的事情。初晨本想把他對她做過的事情一一的控訴出來,話到嘴邊,卻又覺得,她是他什麼人,本來他們之間的關係就是這種利用與被利用,虛情假意的關係,她和他說這些做什麼?說了又有什麼用?她就是說了,他也一定會把別人說的那一套說辭來敷衍她,到最後,他還是她的救命恩人,不知好歹,忘恩負義的倒還是她。
想到這裡,初晨便改口道:「你利用我訛了太子那麼多的好處,難道就這樣一個人裝進腰包了嗎?」
彥信垂下眼睛:「原來只是這樣?」
「不然你以為是哪樣?」
彥信抬頭粲然一笑:「我還以為你是在怪我將你扔在湖上不聞不問那麼長的時間呢,又以為你是在怪我這一年多來從來沒有去看過你,而一出現就是去捉姦訛人的,你真的不怪我?」
他說的這些原本都是初晨要怪他的地方,但既然已經想到這正是別人都誇讚他的地方,她便道:「我怪你做什麼?你們把我捧得高高的,不就是為了起那點作用嗎?我母親不是早和你們說好了,就是要拿我換我們一家人的榮光和平安嗎?生我養我的人都沒說什麼,又何論你們這些外人?我又怎能怪你?你自做你的事情,我自有我的命,怪你又有什麼用?」
初晨說到自己的命,倒說得自己心裡有些難過起來,話鋒一轉,對著正默默看著她的彥信道:「你怎麼還裝暈啊?辛苦費總要給我些吧?」
「你要多少?」
「隨便,你看著給吧。」
彥信沉默了一會問:「你對我們的婚事有什麼看法?」
「能有什麼看法?難道有什麼看法還能起什麼作用不成?」初晨嗤笑一聲,「你放心,我一定做個賢良淑德的廣陵王妃,隨你娶多少個美妾,我定然替你將她們管理得妥妥噹噹的。」
彥信沉著臉不說話,初晨瞟他一眼:「這樣你都不滿意?我什麼都不管你,可以了吧?不過你不能讓你那些寵妾騎到我頭上來。否則我會殺人的。」想了想,她低聲道:「算了,我和你說這些做什麼?我知道你留著我這條命,千方百計的娶我,必然是有你的原因,我也一定會盡力配合你的。但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如果你不再需要我的那一天,可不可以放我一條生路?」
彥信目光深沉:「你真的只有這麼一個小小的要求?」
「那不然還能要什麼?我一向是個知足的人。不過到時候如果你願意再給我些其他補償,我也不拒絕。」
「你既然如此不願意,為什麼還這麼聽你母親的話?」
初晨苦笑:「我有什麼辦法?她也不是為了她一個人,我們家那麼多人要活,還要活得好,沒有人犧牲是不可能做到的。如果我要不聽她的話,除非我能拿出更好的辦法來。可是我又沒有,我不是只有聽從她的安排嗎?」
彥信目不轉睛的看著她:「你難道就沒有想過離開這個家嗎?其實他們還有另一條路可走。比如說全家都去過普通人的日子,那樣也很好啊,至少一家人都可以平安喜樂。」
「平安喜樂?」初晨微微一笑,「誰不想過好日子?難道你就不想?普通人的日子他們早已過不慣。不管怎麼說,我總得報答一下生養之恩吧?」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彥信看著倒是一副同情她的樣子,但她知道,在這些人的心中其實早就不知道同情是什麼了。他不過就是想試探她,門都沒有。她當然不會讓家族一直這樣無休止的利用她,但她也不會因為她自己的原因拖累家族,要那麼多人因為她而失去性命,她做不到。
想到兩個弟弟,再想到那個月光下天真幸福的笑臉,她的心刺痛無比,也不知,有朝一日,他們可會想起她這個姐姐來?偷偷拭去眼角的淚,她語氣歡快的道:「今晚的月亮還真的很好啊!你還真會挑地點。」
「月亮再好也沒有人好啊!二位真是好閒情。」一聲輕笑從青石左後方的樹林裡傳來,轉瞬一條碧綠的身影落在二人面前。來人面如冠玉,一襲碧衣,優美的身姿猶如一棵蒼翠挺拔的翠竹,明明是個男人,笑得卻比女人還要妖媚。
「是你!」初晨驚訝的望著來人。
「不錯!是我!多謝美人還記得我!」那人痞痞的道,正是萬春湖上的那個綠衣人。綠衣人笑嘻嘻的對著彥信施了一禮:「多謝殿下不殺之恩!」
彥信隨手拂開初晨的穴位,將她放下,長身而起,朗聲笑道:「竹衣公子,近年來,你是本王流星趕月箭下得以生還的第一人!就憑這一點,你應當已可躋身蘭若十大高手之列了。想不到你年紀輕輕,竟然已有如此驚人成就,倒是令本王刮目相看。」
初晨仔細打量這個曾經因為自己一句話就離開,又在她最需要水的時候給她喂水的男人,原來他叫竹衣公子,人如其名,倒是不負這麼個風雅的名字。那竹衣公子察覺到初晨的目光,對著她拋了個媚眼:「美人兒,你要記得你欠我一眼泉。」
初晨訝異道:「我怎麼欠你一眼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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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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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7 23:47:55
第二十八章 夜如年(上)
竹衣公子一本正經的道:「你沒聽說過嗎?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你喝過我不知多少滴水,我只要你一眼泉,難道還嫌多嗎?」
初晨臉一紅,彥信瞪了她一眼:「沒人教過你不許跟陌生男子隨便答話嗎?看來你這規矩是需要重新學過了。」不顧初晨憤恨的眼神,他又回頭道:「不知竹衣公子這樣鬼鬼祟祟的到底要做什麼?」
竹衣公子方作出一副才想起彥信來的樣子來:「殿下太謙虛了些。你那一箭,雖然神勇,但天下可以躲過去的人卻是不在少數。我雖不爭氣,險些成了萬春湖的荷花肥,但你也好不到哪裡去,不是也被我打斷了肋骨麼?怎麼當著美人兒的面,偏要裝這個面子呢?哦,是了,我才想起,殿下之所以會被我打斷肋骨,那是因為先前被人在背上刺了一刀。卻不知那位英雄是誰?改日我定要和他一醉方休!」嬉笑怒罵中,他身形暴起,寬大的衣袖帶起一片綠色的幻影夾雜著凌厲的殺意瞬間向彥信籠罩過去。
初晨卻是聽明白了,原來那日彥信救她的時候,就已經受了傷。後來又被竹衣公子打斷了肋骨,怪不得最後是顯親王送她出來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所有的人都認為是她害得彥信受的傷?
彥信長笑一聲,玄色的衣袍無風自舞,長長的手臂優雅的舒展開,狀似無意,實則夾雜著千鈞之力的向著綠色的幻影中的某一處輕輕一點。「咦」的一聲,幻影散去,竹衣公子頓住身形,笑道:「原來你除了那一把蠻力和箭術以外,其他功夫也不錯呢。真想和你好好鬥上一鬥,不過今日本公子沒有時間。」
他回頭笑道:「桃花仙子,你們不是一直都很仰慕美男子麼?怎麼現在見了這人間少有的美少年,反而畏首畏尾了?」他話音剛落,隨著幾聲嬌笑,兩個模樣一般,身穿粉紅色衣裙,窈窕美麗的雙胞胎年輕少婦從他身後的密林中走了出來。
初晨看向臉色鐵青的彥信,這廝確實不負美少年這個稱號。被人這樣明目張膽地調戲,也不知他心底作何感想?便戲謔道:「原來你是人間少有的美少年?我怎麼沒看出來?」
彥信瞪她一眼,根本無心與這些人糾纏,他素來信奉的就是速戰速決。他把手伸入懷中,卻驚異地發現從不離身的信號焰火居然不翼而飛。暗衛早被他勒令在山腳等候,自然是無法知道山頂發生了什麼事情,沒有了焰火——意味著他只能靠自己。彥信沉臉道:「你們竟敢在這京畿重地劫殺皇子親王麼?」
「哈哈哈——笑死我了,哪個皇子親王出門不是一大幫子人跟著?誰會獨自一人在荒山野地裡?要不你喚兩個人出來我瞧瞧?你是皇子親王,我還是玉皇大帝呢!」竹衣公子狂笑,其實他此舉也不過是為了安撫那兩個女子罷了。果然,那兩個女子原本還有些疑惑的臉色也舒緩下來,望著彥信咯咯嬌笑。
彥信面色端凝,他若是獨自一人,輕輕鬆鬆便可離去,但此時帶著一個失了內力的初晨,少不得要費些力。彥信細看這二女,實力雖稍遜竹衣公子,但若是二人聯手,實力恐怕只會超出竹衣公子。且四周黑漆一片的樹林裡,還不知隱藏著多少人。對方選在他獨自一人的時候動手,應該是早有預謀的,想到這裡他心思一動。回頭看向初晨,只見初晨立在一旁,彷彿不知道危險害怕,睜大了美麗的眼睛,只顧著好奇的看那兩個姿態妖媚的女人。
「笨女人!」彥信暗罵,兩個粉衣女子對望一眼,各自從懷中取出一把銀中微泛著些粉紅的短劍來,彥信暗嘆一口氣,看來一場血戰是不可避免了,只得打起精神全力備戰。竹衣公子和桃花仙子一擁而上的同時,一團灰色的物事從彥信身後的密林中悄無聲息的向他疾射而來。
彥信正全神貫注的應對竹衣公子和桃花仙子三人的聯手攻擊,忽聽得腦後風響,拔地而起,剛剛躲開暗襲,又見一張泛著金光的大網夾雜著一股淡的幾乎聞不到,聞了卻令人心神激盪的香味從天而降。就在此時,初晨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尖叫!原來是那竹衣公子趁著彥信躲避大網的時候,挾持了初晨。
彥信手裡多了一把黑黝黝的短刃,月光下,那短刃沒有絲毫的反光,反而彷彿要將周圍所有的光華全都吸噬進去一般。他原本梳得光潔的頭髮被大網弄得亂蓬蓬的,額頭上也微微滲出汗來,他奮力左右揮動短刃,卻總是無法砍破那似乎無處不在,堅不可摧的金網。
「你省省吧!還沒聽說過有誰能破這金縷衣的,更何況,這游絲香可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不如你求求姐姐?」那桃花仙子姐妹二人收了劍立在一旁摀住嘴咯咯嬌笑。笑聲未停,她二人臉色突然僵住。
竹衣公子一把夾住初晨,身形飄飄,猶如一抹淡淡的輕煙,長笑著往山下縱去。那兩個女子顧不上彥信,嗔怒的喊道:「喂!蕭竹衣!你怎能如此言而無信?」
夜風中傳來蕭竹衣的笑聲:「二位仙子小心些,廣陵王就要破網而出了,還煩二位仙子阻擋一二!本公子答應的事情,日後必然辦到。」話音未落,已不見了二人的身影。
蕭竹衣以輕功聞名天下,兩女自知追不上,頓頓足,忿忿不平的向著他消失的方向咒罵了幾句。「姐姐,他說什麼?廣陵王?」其中一個女子突然想起什麼,臉色有些慘白的望向她的姐姐。另一個女子也臉色慘白的搖搖頭,「我們上了這廝的大當了。」二人同時回頭往後望,只見冷幽幽的月光下,地上丟著一張網,彥信早不知去了哪裡。
二女驚駭萬分,這金縷衣乃是水火不侵,刀劍難斷的奇寶,從來被金縷衣網住,中了游絲香的人就沒有逃脫過的。金縷衣既然丟在地上,那她們布在林中的手下自然也是凶多吉少了。二女對視一眼,走上前去仔細查看。
「金縷衣沒有破,是被人解開了。」是誰有這麼大的能耐,就在二人的眼皮下,在這一瞬間的功夫,悄無聲息的殺死了她們的手下,解開了金縷衣,放走了彥信?二女臉色慘敗的站起身來,屏住呼吸,緊張地向四處張望。四周的樹林黑漆漆的,一點動靜全無,只有夜風吹動樹葉沙沙作響,空氣中的血腥味越來越濃。
從未有過的恐懼感冷幽幽地順著二女的脊樑爬上心頭,兩人瞬間拿定了主意:「走!」慌亂的收起金縷衣,聯袂往山下縱去。人未躍出丈餘,森冷的感覺就從背後傳來,二女不由自主的回頭,接著發出一聲尖叫:「啊——」彥信一頭亂發,面無表情,一臉是血,猶如惡鬼一般立在她二人身後。
崎嶇的山道上,蕭竹衣輕靈的躍行著。他一身碧綠的長袍在月光下顯得慘綠慘綠的,映著一張臉也有些鬼氣森森。初晨被他夾在臂彎中,頭倒垂在空中,隨著他的躍動,被晃得頭昏眼花,「哎——我說這位什麼公子,可不可以放我下來走?我骨頭都要散了。」初晨沒好氣的嚷道。
「美人,不要著急,到了地方我自然會放你下來。」蕭竹衣的心情極好。
「你劫殺當朝皇子,擄掠未來皇子妃就不怕死無葬身之地麼?」
「哈哈哈,你都不怕抄家滅族,我一個孤獨飄泊之人還怕什麼?」蕭竹衣恣意狂笑。
「你做的事情和我有什麼關係?我又為什麼要怕抄家滅族?」
「你精心設計了一出兄弟鬩牆的好戲,將兩個當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風雲人物玩弄於股掌之間,我當真佩服得很。」
「這事跟我無關,你弄清楚了再說。」初晨頗為不屑,蕭竹衣這話倒是冤枉她了,這圈套原本就是彥信和綠綺夫人設計的,她不過就是一個配角而已。
「這個地方是不是最適合埋伏截人?」蕭竹衣停下腳步,仔細打量周圍的環境。這是一片山谷,不太寬的小路旁,密密匝匝的灌木林和高大的喬木混雜在一起,月光下,夜風吹過,影影重重中彷彿有無數雙冷幽幽的眼睛在窺視著二人。
初晨眼裡透出一股冷厲的殺氣,一直低垂的手捏成蘭花形狀夾雜著一點寒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狠向蕭竹衣腰間的大穴刺去!說時遲那時快,蕭竹衣的腰間彷彿長了眼睛,就像一條軟滑的蛇,將腰迅速扭折到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在躲開這一擊的同時,將初晨重重的拋到地上。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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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7 23:48:16
第二十九章 夜如年(下)
初晨左足尖在地上輕輕一點,身子優雅的一轉卸去下墜之力,俏然而立。
蕭竹衣訝異道:「我以為你功力全失,還是小看你了。」
「我的確功力全失了。」初晨淡笑,「只不過,我向來都有多種準備。」她表面上看去是胸有成竹,實際上心裡卻是萬分焦急。她這些末流手段,對付一般的小角色還可以,但對付蕭竹衣這樣的一流高手,時間一長,卻是萬萬行不通的。她偷偷的瞟了一眼周圍的樹林,樹林裡只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蕭竹衣突然一聲輕笑,初晨感覺有些不妙。果然蕭竹衣道:「你等的人不會來了。」
初晨心中暗驚,表面上卻不為所動:「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我說你安排來截你的人不會來了。」蕭竹衣狹長的眼睛閃過一絲惡作劇的光芒,「知道我為什麼要在這裡停下麼?」看著初晨微張的嘴唇和有些黯然的目光,他得意的道:「就是為了讓你死心。」
「說起來,今晚我之所以會如此順利的成功,全是仰仗你的功勞。你明知是太子約你,卻答應赴約,利用潤雨對彥信傾慕之心,故意將消息透露給彥信。又特意做了這個迥異平時的打扮,再加上丫頭春意語焉不詳的表述,讓太子以為你傾心於他,因此放鬆了警惕,你算好時間,讓彥信剛好看見了那一幕。」
「果然彥信沒有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狠狠的敲詐了太子一筆,這兄弟倆原本就敵對的關係因你而更加勢同水火。按你的想法,只要是男人,都受不了紅杏出牆的妻子,如果彥信因此退婚,那更好,但若是彥信不肯,你也不怕。你在這林中埋伏了人,只等彥信和你到此後,便當著彥信的面將你擄走。若是你被擄走,哪怕就是幾天,都由不得彥信不肯,皇室無論如何不會再要一個聲名受損的女子做兒媳。這樣一來,你便可以最小的代價順利脫身,是不是?」蕭竹衣娓娓道來,彷彿他從始至終都親眼目睹一般,雖然不是很全面,但最主要的地方已被他抓住。
初晨自然是不會承認的,「真是精彩!這些是公子親眼看見的?」
蕭竹衣搖頭。
「那便是你一個人的臆想,做不得數。」初晨環顧四周,「你說我請了人在這裡埋伏著,那麼此時人到哪裡去了?」
蕭竹衣道:「你請的這個人我不敢惹,他是自行離開的。」
初晨聽了他的話倒有幾分錯愕,那個人一諾千金,不是一個可以隨便說動的人,卻不知蕭竹衣用了什麼法子說動了他。蕭竹衣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呵呵笑道:「說動他的那個人不是我,我不過又撿了個現成便宜而已。看來強中自有強中手,你的身後還隱藏著一個高手呢。」
看著蕭竹衣妖媚的笑容,初晨心中一陣驚懼,蕭竹衣利用了她們所有人的佈局,完成了他自己的佈局。這個人,深不可測,斷然不是一般的江湖人士,他是誰?目的又是什麼?
不是蕭竹衣,又是誰說動了那個人呢?看著初晨冥思苦想的樣子,蕭竹衣嘆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既然那人已走了,你便死心,跟我走罷!」
初晨後退一步:「他走他的,你走你的,與我有何干係!」
蕭竹衣也不生氣,好聲好氣的道:「你看見了,如果今夜沒有我,你根本走不了。以你現在的情況,只怕連這山都下不去。這錦繡堆,千重錦,並不是你最好的歸處,況且你花了這許多的心思,做了這麼多的事,不就是想要離開這裡麼?既如此,你便跟我走,又會如何?」
初晨淡淡一笑:「你說的沒錯,我的確日日夜夜都想離開,可那是剛才以前的事情了。」
「你什麼意思?」蕭竹衣和煦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裂紋。
「我現在改主意了。」初晨笑著,轉身往林子裡走去。她是想離開沒錯,但是那要在能確保自身安全的情況下,這樣不明不白的跟著一個不知底細的人走,她是瘋子才怪!
蕭竹衣臉色如冰雪一般冷冽,綠色的身影鬼魅一般向初晨掠去。眼看自己手就要觸到那榴紅色的衣裙,蕭竹衣狹長的眼裡生出一絲笑意。
一陣山風吹過,他眼裡的笑意還來不及綻放就化作了紛飛的怒火,他止步停在離初晨不到兩步遠的地方,神色痛苦,臉色酡紅,不敢置信的指著她:「你對我做了什麼?」話音未落便「咚」的一聲跌倒在地。
初晨走過去,狠狠踢了他幾腳:「這幾腳是報答你擄我之仇的。」
蕭竹衣掙紮著看向她,不明白自己到底什麼地方出了錯,導致功虧一簣。
初晨知他所想,在他面前轉了一個圈,榴紅色的衣裙在如水的月華下散發出妖異的美,「我說過我向來都有多種準備的。要怪就怪你要多此一舉,非要在這裡停下來。看見了沒有?這裙子很漂亮吧?因為它是用月茵蘿的花汁染成的,這種花生在貧瘠的鹽鹼地上,只在有月亮的夜晚綻放,美豔無雙,但鮮有人知道,它是靠什麼成就這美麗的。」
「這種花在月光下會散發出醉人的味道,只要是靠近她的飛蟲,都會被她的味道所吸引,然後慢慢醉死在她的花瓣中,成為她的肥料。你中的,就是月茵蘿的月下醉。」初晨慢悠悠的道,她的臉色玉白,烏黑的長發披散在榴紅的衣裙上,猶如剛從森林中走出的妖精。
蕭竹衣彷彿頭一次看見她,他狠狠的盯著她,彷彿要將她揉進記憶深處一般:「你會殺我嗎?如果不想要我死,麻煩將我拖進這林子裡藏好。」以他現在的情形,隨便遇到一個人都可以置他於死地。
初晨歪著頭想了想:「我還沒想好到底要不要你死。唉——你就這麼放心麼?」她看向已經昏迷過去的蕭竹衣嘴邊那一絲古怪的笑意,輕嘆了口氣,頭也不回的向密林深處走去。她沒有將蕭竹衣拖進林子,任由他自身自滅。一來太費力,二來她雖然不想要蕭竹衣死,但也沒到要幫他的地步,既然出來混,就要做好隨時犧牲的準備。
月華如水,夜風如刀。風吹動樹葉的聲音和腳踩在落葉上的沙沙聲混雜在一起,樹林中漆黑一片,偶爾才露出斑斑駁駁,一星半點的月光。密林深處有不知名的野獸傳來怪異而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初晨獨自走在密林深處,沒有絲毫害怕畏懼的樣子。
她不緊不慢的走著,一直走到一片更黑更密的森林外,方住了腳步,冷冷的問:「你為什麼食言?」
密林深處方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我不知道是那個人。」聲音嘶啞難聽,宛然是個男子的聲音。
「是那個人又怎樣?我又沒有要你殺人,只是這樣一件小事而已,你不是一向自詡一諾千金的麼?怎麼我第一次求你辦事,你就食言而肥?」初晨氣急敗壞。
「你放心,我答應你的事情沒有做到,日後自然會以其他方式補償。」
「哼!日後?日後只怕是來幫我收屍的吧?」初晨冷哼,神情卻是帶了一絲悲傷。她千算萬算,始終人算不如天算,功虧一簣,難道真的是命麼?
那人似乎感到了她的悲傷,安慰道:「你不要這樣想。有時候,看人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是誰讓你走的?」初晨謝絕他的安慰。
長久的沉默,顯然他不想說。
初晨冷笑:「你不想說?你不說我也猜得到是誰。是她對不對?你不是已忘了她嗎?怎麼這回就這樣聽她的話?」
那人淡淡的道:「你的苦楚我知道,但這事已經這樣了,你就想開些。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誰又能說清楚這事對你一定是有害處的呢?」
「你不是我,怎麼知道我的苦楚。」這樁婚姻對她來說只是禍,不是福。進了那個牢籠,她還有何福氣可言?初晨幽幽的嘆了口氣,看了看遠處的素女峰,轉身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這荒郊野外,深更半夜的,你不害怕麼?」
「不怕。」初晨下意識的回答後突然頓住身子,警覺的望向前方。
「你要去哪裡?」小路盡頭,立著全身散發著濃濃殺意的玄衣男子。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7 23:48:34
第三十章 涼初透(上)
彥信沉默的臉在月光下顯得有些猙獰,他默不作聲的用袍角小心的擦拭著一柄黝黑的短刃,短刃幽幽的吸噬著周圍的光亮,散發著令人心顫的寒意。「噬光!」初晨的臉色有些古怪。聽見她的低呼,彥信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又默不作聲的繼續擦拭手中的短刃,彷彿她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彥信手中那柄毫不起眼的黑色短刃居然是傳說中的大凶之刃——噬光!初晨的瞳孔縮了一下,噬光,顧名思義,連光也要吞噬,更何況是人命和鮮血!想不到,這般大凶之物居然在彥信手中。她腦海中浮現出有人告訴她的,關於噬光的一句話——只有本性特別凶悍,意志特別堅韌之人才能鎮壓住這大凶之刃。看著沉默不語,一直默默擦拭噬光的彥信,初晨有些不安,她直覺的感受到了彥信隱藏的滔天怒火,她從不曾見過發怒的彥信,但以他的名聲來看,此人必然是狂暴無比的。
或許是因為受了噬光的影響,初晨有些慌亂,她吞吞口水:「你逃出來了?這可不關我的事。你不能賴我。」殊不知她這樣一說倒頗有些欲蓋彌彰的味道。
彥信不答,看都不看她一眼。他不言,她也就不語,兩人一直僵立著。初晨微嘆了口氣,站得太久,她得活動活動才行。
她剛邁出一步,一股冷風夾雜著凌厲的寒意迅速的向她的腳砍去,嚇得她迅速後退,踩著了裙襬,險些跌倒在地。「你做什麼?!瘋了嗎?」初晨大怒,彥信居然真的用噬光來砍她!她低頭一看,前一秒她站立的地方已經被噬光砍了很深一個巴掌大小的坑,她後怕的出了一身冷汗,如果閃躲不及,她一隻腳不是下來了麼?
「你再動,我就砍了你的腳!」彥信懶洋洋的收起手中的噬光,彷彿他剛才不過是伸了個懶腰一般,但他語氣中透出森森寒意卻讓人不寒而慄。
初晨心頭的怒火「呼」地竄起來,她偏要動動,看他要怎樣?她冷笑著邁出一步,又邁出一步,彥信手起刀落,毫不猶豫的向初晨邁出的那隻腳砍下去。他真的瘋了!初晨忙不迭的收回腳,憤怒的頓足大叫:「瘋子!瘋子!」她不敢把彥信怎麼樣,只能狠狠地踢了一塊石頭一腳,疼得她冷汗直冒,又顧著面子,拚命忍著,緊咬著牙,只怕一不小心就會叫出聲來。
「你要去哪裡?」彥信的聲音有些嘶啞。
初晨垂下眼眸掩蓋住眼裡的厭惡和不耐,側開如雪的臉龐不發一言,真是陰魂不散的傢伙,惹不起她還躲不起麼。
「今夜真是驚心動魄,我差點死掉。原本我貼身帶著信號焰火。」彥信細細的看著初晨的每一個表情。
「那你為什麼不放?」看上去初晨很是怪他不放焰火,從而惹來了這麼多麻煩。
「因為焰火莫名其妙的不見了,那兩個女人用金縷衣來網住我,又給我下了游絲香,但不知為什麼那聞名天下的毒對我卻不起任何作用。你說奇怪不奇怪?」如果他不是見識過這個女人睜著眼睛說瞎話的超強表演能力,他大概會真的相信她毫不知情。
初晨哼了一聲,臉上的神色絲毫不變。
「我思來想去,想到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游絲香遇到了和它一樣毒的東西,正好被以毒攻毒化解了。這樣正好救了我。你說有沒有這個可能?」彥信的眼裡閃爍著不明所以的光亮。
「我不懂這個,不過你的運氣真好。」初晨勉強綻放出一個微笑。她都有些嫉妒這廝了,為什麼這樣的好事就輪不上她呢?同樣是毒,怎麼到了她身上就是毒上加毒,無藥可解,而到了這廝身上,月茵蘿的毒就剛好可以解掉游絲香的毒。這麼巧的事情也讓他遇上了,這廝的運氣還真不是一般的好。
「我一解決了那兩個人就忙著來找你,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你沒事吧?是怎麼逃出來的?蕭竹衣呢?」彥信貌似關心的望著她,眼神鋒利得如同刀鋒。
初晨直視著彥信的目光鎮定的答道:「我還好。他擄著我一直往山下跑,但在半路上,不知怎麼,他突然就暈倒了。我忙著逃了出來,他現在大概還在那裡吧,要不要去找?」彥信懷疑也沒用,蕭竹衣根本不是她的人,死活跟她沒有任何關係。他就是當著她的面把蕭竹衣碎屍萬段,她也不會眨一下眼睛。
「他被人救走了。」彥信冷冷的望著她,收起噬光,大步走到她身邊,他身上濃濃的血腥味直往初晨的鼻子裡鑽,她皺皺眉,偷偷往旁邊邁出一步,小心翼翼的隔開和他的距離,摀住鼻子:「你又殺了多少人?」
彥信不答,垂著頭握住了她的肩頭:「今夜的怪事可真多,不過,我們的運氣都很好。對了,剛才你要去哪裡?」
他想幹什麼?初晨對彥信擠出一個慘兮兮的笑:「我正要去找你,但是迷了路。」
彥信猛地抬頭死死的盯著初晨,幽黑的眼裡,怒意如驚濤駭浪一般狂湧而出,他全身僵硬的握緊了她的肩頭,狂暴的力量幾乎要捏碎她的肩骨。初晨驚恐地後退,「嘶啦!」她肩頭的外袍竟被他撕下一片來,露出了裡面白色的裡衣。初晨喉頭有些發緊,她瑟縮了一下,強忍著肩頭傳來的劇痛,討好的笑:「我們回家去吧?我走了很久,累極了。」
彥信定定的望著她,眼裡高漲的怒火突然如潮水一般悄然退去,隨之而來的是一種她看不懂的情緒,最終,彥信低聲說了句:「走吧。」轉身就往山下走去。
初晨詫異的瞪大了眼睛,沒有想到他這樣就輕易的放過了她。
初晨坐在馬車上,偷偷瞅著旁邊那個身上散發出寒意的男子。從山上下來,無論她怎樣試探,彥信都再沒有和她說過一句話,但是這樣的彥信反而讓她無端的害怕。也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了多少,會怎樣報復她?
馬車到了風府門口停下,祝年安好腳凳,初晨看向彥信。彥信垂著眼道:「你去。」初晨掀開車簾,正要下去,彥信忽沉聲道:「你記著,這是最後一次。我把你從萬春湖上弄回來,可不是讓你來害我的。」初晨的身子頓了頓,暗暗鬆了一口氣,這是不是意味著他暫時不會再追究她了?
看著初晨單薄的背影在朦朧的燈光下走進那扇漆黑的大門,慢慢消失在黑暗中,很快就看不見,祝年回頭想喊車伕回廣陵王府,卻見彥信端坐車中,一動不動,低垂的眸子裡暗色濃濃,不知在想些什麼。祝年垂手立在車前,心裡七上八下,彥信很不高興,他早就感到了,但是主子不發話,他也不敢喊車伕走。
「祝年,你跟了去,就跟風夫人說是孤讓你送風小姐回來的,風小姐無恙,請她不必擔心,只請她這段時間多多關注,大婚那日給孤一個活蹦亂跳的新娘。再跟她說,孤那裡有一批今年新進貢的衣料,過幾日便送來給未來王妃做衣裳,讓她把衣服做得好些,不要丟了廣陵王府的臉。」彥信低聲道。祝年「噯」了一聲,忙跟著去了。
天已近四更,風府仍然燈火通明。初晨腿腳有些僵硬的踏進大門,就見阿憐立在影壁下道:「夫人在大堂等姑娘。」初晨嘆了口氣,心知今晚這場風暴自己無論如何也是躲不過去的,只得跟在阿憐的身後向大堂走去。
遠遠地就看見春意頭髮散亂的跪在離大堂十幾丈遠的碎石地上,聽見腳步聲,春意期待的抬起頭來,眼裡綻放出驚喜,「姑娘,你回來了?」
春意的臉上青紫交加,腫的看不出原來的形狀,嘴角還殘留著幹涸的血跡,想來是受了責罰。初晨心疼地望著她點點頭,疾步走進燈火通明的房間。
綠綺夫人粉面含霜,一雙美目充滿煞氣,先惡狠狠的盯了初晨一眼,再笑眯眯的和祝年打了招呼。祝年禮數週到的將彥信的話傳到後便告辭,綠綺夫人也不多留,讓阿憐送他出去。祝年剛走到院子裡,就聽見「哐當」的一聲脆響,好像是什麼東西被摔碎了,接著又是「啪」一聲脆響,彷彿是手掌打在臉上的聲音。他看了阿憐一眼,阿憐訕笑:「呀,這貓兒真是頑皮,大約又打碎東西了。」
祝年疾步走到風府外的轉角處,彥信的馬車前,打了個千道:「爺,奴才回來了。」車裡傳出彥信有些疲倦的聲音:「怎樣了?」祝年猶豫了一下,道:「一切都還好。只是小的走時聽見貓打碎了東西,綠綺夫人打了貓一巴掌。」
彥信沉默了一會,低聲道:「走吧。」
祝年暗想,這綠綺夫人,挺美挺高貴的一個夫人,誰知道竟然脾氣會這樣暴躁,狠辣呢?這新王妃要是也這樣暴虐的脾氣,將來他們這些下人的日子可不太好過。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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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8 23:29:32
第三十一章 涼初透(下)
初晨躺在床上,眼神空洞的望著帳頂。春意紅腫著臉,端著一碗燕窩粥,好聲好氣的道:「姑娘,吃一點吧?你已經兩天不吃不喝了,這樣可不行啊。」如此喊了好幾遍,初晨仍然沒有一點反應。春意嘆口氣,只得坐下來守在床邊。她犯了大錯,原本是要被廢了再攆出去的,但是因為姑娘不吃不喝,綠綺夫人軟硬兼施都沒了辦法,只好讓她回來。
春意想起那晚上的情形還心有餘悸。祝年剛走,綠綺夫人就摔碎了大堂裡的粉彩花瓶,又打了初晨的耳光,厲聲罵初晨道:「你幹的好事!你要死便去死,死乾淨些,不要拉著一家人為你陪葬!」聽這話大概是夫人已經知道了姑娘要逃走的事情,但是夫人是怎麼知道的呢?姑娘做這事的時候萬分小心,並沒有幾個人知道,她想破腦袋也不知問題到底出在哪裡。
接著阿憐回來就關了大堂的門,也沒人管她這個跪在門外的丫頭,想來是夫人氣糊塗了,居然忘了清場。她想到初晨必然受罰,心裡擔心,見四下無人,便偷偷的靠近了些,雖然看不見,但她從小耳力異於常人,大堂中發生的事情都聽得一清二楚。
初晨先時還爭辯兩句,說是自己都是聽母親的安排,難道還錯了嗎?後來綠綺夫人越罵越凶,初晨就不吭氣了。但從綠綺夫人越來越憤怒的聲音聽來,似乎是初晨的表情更加的激怒了她。阿憐怎樣勸初晨認錯,初晨都不肯低頭。綠綺夫人生氣之下,動用了家法,用籐條打了初晨一頓。因為初晨就要出嫁,怕留下疤痕,也不敢用多大的力度,但是春意知道以初晨那樣驕傲的性子,這幾下恐怕比要了她的命還要來得厲害些。
等到初晨終於開了口,說出來的話卻是嚇死人:「我知道在你眼中,我從小都是累贅,之所以留著我,不過是為了養大好為家族換一點利益而已。儘管我早就知道在你心中我什麼都不是,甚至還比不上弟弟們的一根腳趾頭,但我還是盡力去做好你要我做的事情,討你的歡心。」
「小時候,你從來不讓我和你們一起吃飯,說是怕我將病氣過給弟弟們。每天晚上我一個人在房裡用飯的時候,聽見你們邊笑邊吃飯的聲音,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羨慕?有天我很久沒有看見你們了,心裡很想念,想要去找你們,奶媽卻不讓我去,說是你很忙,會生氣的。」
「我就趁著奶媽睡著了,偷偷跑去看你們,剛走到院子門口,就聽見初陽哭著說要找你,奶媽說他做了噩夢,你很快就跑來了,一進去就把初陽抱在懷裡細聲安慰,我一直站在旁邊看,你卻始終都沒有看過我一眼。後來我做了噩夢,也很想要你抱,很久之後你才抱著初陽來,指著我對初陽說:『初陽,看見沒有,不要像她這樣沒出息。』我自己安慰自己說,你只是太忙,是怪我沒用,身體太差。總有一天,我會用自己的成功告訴你我不是廢物。我以為,我那樣做了,你就會喜歡我的。」
「可是無論我多麼努力,多麼的乖,你始終都不肯多看我一眼,我便故意跟你作對,為的是你那樣就會罵我,會跟我多說幾句話。你知不知道你罵我的時候,我心裡有多麼開心?我會覺得你心裡其實不是沒有我的,你真的只是太忙。可是那天,你居然把我放到雪地上去送死,我活著回來的時候,心裡恨透了你們所有的人,心裡想,你們為什麼要生下我呢?」
「直到有一天,爺爺要見我,對我說了很多話,他跟我說其實你是恨鐵不成鋼,是為了我好,我相信了他的話,我知道了家族責任,也知道我應該承擔的義務。我不再怪你狠心,我開始好好的跟著老師學習,認真的跟你學琴,隨著我長大,你終於對我和藹起來,我以為我在你的心裡始終是有一席之地的,你真的是恨鐵不成鋼。」
「誰知道,我錯了!原來你是真的不愛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我一直想不明白。儘管這樣,我還是儘量做好你要我做的事情,不是為了別的,只是為了生養之恩。我做了這麼多,難道你還嫌不夠?」初晨語氣平靜,彷彿是在說一件與她毫不相干的事情,春意聽著卻覺得喘不過氣來。從小陪在初晨身邊,目睹了初晨成長的點點滴滴,再沒有人比她更明白初晨的痛苦和悲哀。
「呯」又是一聲瓷器破碎的聲音,綠綺夫人氣得發抖的道:「你這是要和我算賬嗎?我辛辛苦苦把你養這麼大,你從小錦衣玉食,丫鬟成群,為了讓你學藝,我連你的師父和師兄都拿來當主子養著。你花了我多少錢?現在又可以做王妃,你看看你周圍的女子有幾個有你這樣風光的?你還要什麼?你還要什麼?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麼?你就是這樣報答我的?」
「我什麼都不要,我只想好好的活著,過點舒心的日子。誰稀罕那勞什子王妃,誰去當。我已經死過幾回,足夠還了風家生養我的情分了。」初晨罕有的大聲。
阿憐著急的低聲勸道:「姑娘,快不要說這些傷人的話了,夫人對你一向是最好的,快給夫人道個歉吧?」
初晨嘆了口氣,道:「嬤嬤,你不要幫她說話,事情是怎樣的,你我心裡都明白。如果我沒有看見那個人,我還會相信你們的話。可是我一旦發現原來還有人跟我同人不同命,你叫我情何以堪?」她的話一出口,就聽見綠綺夫人暴怒的喝了一聲:「孽障!你是要我死嗎?還不閉嘴!」接著「咚」的一聲響,好像是人體倒地的聲音,房中沉寂了片刻後,阿憐抱著已經暈了過去的初晨跑了出去。
春意早跑回自己原來跪的地方老老實實的跪著,過了一會,綠綺夫人走出來,停在她的面前道:「你剛才去哪裡了?」春意被嚇得心都險些停止跳動,還好她反應快,她害怕的道:「回夫人的話,奴婢一直在這裡跪著。」綠綺夫人冷笑道:「好大膽的丫頭!居然睜著眼睛說瞎話!你一直在這裡跪著,剛才在門外的那人是誰?」
春意嚇得哭了起來,無辜的道:「夫人!奴婢不知道。奴婢是待罪之身,沒有被夫人打死已經是格外開恩,又怎敢跑來跑去?還請夫人明鑑。」綠綺夫人沉吟著冷冷的盯著她,春意大氣也不敢出的只是流淚。
半晌,綠綺夫人方道:「你一直在這裡跪著,可曾看見什麼人在這外面經過?」春意遲疑片刻,道:「奴婢未曾看見。」綠綺夫人死死盯著她看,慢慢的道:「你真的沒有看見?這可是你最後的機會,你可想好了。」春意害怕的搖頭。
綠綺夫人突然道:「剛才你家姑娘居然用粉彩花瓶來砸我,你可知道?」春意正要說姑娘沒有,突然明白過來,驚得出了一身冷汗,大驚失色的望著綠綺夫人,拚命磕頭:「夫人息怒,想是姑娘今日遇到的事情太多,迷失了心智,才會做下這等事情。都是奴婢的錯,奴婢應該跟著姑娘,不該自己回來的,夫人要罰就罰奴婢吧?還請夫人饒了姑娘。」
綠綺夫人只是不說話,冷冷的望著她,春意知她起了殺心,暗想吾命休矣,正在絕望的時候,阿憐來了,對著綠綺夫人搖了搖頭,大概是說她試過了,在大堂裡聽不見這裡的談話,綠綺夫人方命人將她關在柴房裡去。後來因初晨不吃不喝,方又把她給放了出來。
春意望著初晨的樣子,聯想起一年多前初晨偷偷跟著綠綺夫人到京郊莊子裡回來以後失魂落魄的樣子,心裡充滿了疑問,也不知姑娘那天晚上到底見著了什麼。她正在呆想的時候,一陣幾不可聞的腳步聲輕輕的停在了門口,春意忙拾起碗,勸道:「姑娘,我知道你心裡委屈,但是也不能拿花瓶去砸夫人啊?夫人是你的母親,你這樣做是大逆不道啊!你好歹吃一點吧?你不吃不喝,叫夫人怎麼辦?叫奴婢們又怎麼辦?」初晨突然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怎麼,她還是那樣?」綠綺夫人冷冷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春意忙站起身畢恭畢敬的給綠綺夫人行了禮,再看床上,初晨又恢復了眼神空洞的樣子。
「退下吧。」綠綺夫人看著初晨,淡淡的吩咐周圍的丫頭們。
綠綺夫人走到初晨床前,定定的看了她半晌。突然嘆了口氣道:「你已心魔入障,我不會跟你解釋什麼,因為說了你也不會聽。但是我要告訴你,我苦苦謀劃了二十年,絕不容許被你破壞掉。你便是要死,也要死在廣陵王府。如果你還是像以前一樣,那件事情我不會再追究。你自己想,是要自己吃呢,還是要我來請你吃?」
綠綺夫人見初晨仍然面無表情的樣子,一股邪火從心頭霍地生起,上前一步將初晨一把提起靠在床頭,一手捏住初晨的鼻子,一手抬起那碗已經冷了的燕窩,就往初晨嘴裡強灌。初晨臉憋得青紫,咬緊了牙關,瓷碗磕在嘴唇上,牙齦上,磕出斑斑的血跡,她彷彿沒有痛覺,就是不肯張口。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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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8 23:29:50
第三十二章 秋聲慢(上)
門被人猛地推開,阿憐進來搶走碗,「你做什麼?你會要了她的命的。」阿憐不敢相信的望著這對都瘋了的母女。綠綺夫人深吸了一口氣才勉強將怒火壓下,她立起身,鐵青著臉冷哼一聲甩袖而去。
陽光穿過已經變黃,日益稀疏的梧桐樹灑進屋來,在青磚鋪成的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初晨白的幾乎透明的臉上是死一般的沉寂。阿憐坐在床前看著她,嘆氣道:「你不要怪她,她也是個可憐人。」
「我知道那件事情在你心裡是一個解不開的疙瘩,但是事情已經造成,你現在這樣做又有什麼用?我知道你委屈,但又有誰知道夫人的委屈?天底下誰不愛自己的孩子?她卻不能,你一生下,命運就已注定。夫人不同於其他女子,她逼著自己不愛你,逼著自己不多看你一眼,為的就是將來的時候不難過。我知道你委屈,你悲憤,為什麼能夠快快樂樂生活在京郊莊園的那個人不是你,而是別人。但是你要想想,犧牲你一人,為的就是風家上上下下以後再也不受這樣的委屈。」
初晨不動,阿憐道:「我問你,你現在是不是想一死了之?我告訴你,你這樣的死法是世間最窩囊的。如果你真的想死,這樣也不錯,省的害得更多的人與你陪葬。」
阿憐起身要走,身後傳來一聲壓抑的抽噎,見初晨伏在枕上滿臉是淚,低聲道:「怎麼活著這麼難啊!」便知她心結已經打開。
春意在門外輕聲道:「嬤嬤,我重新熬了燕窩粥。」
「拿進來吧。」阿憐親手喂初晨喝下那碗粥,看她睡著後方去了。
「她吃了?」綠綺夫人靠在窗前,看著滿園開得五彩繽紛的菊花,神情冷肅。
「吃了,現在睡了。想來不會有什麼問題了。」
「哼,不省心的丫頭。你知道今日那廣陵王府派人送衣料來時跟我說了什麼?」
「說了什麼?你這樣生氣?」
綠綺夫人臉上閃過一絲猙獰,「那狗奴才居然跟我說,讓我把新王妃的衣服做的好看些,不要丟了廣陵王府的臉!又說他家王爺的脾氣不好,聽說新王妃身體不好,要我們儘量順著新王妃的意,到大婚那日交給他們一個活蹦亂跳,高高興興的王妃。要是新王妃出了什麼差池,大家的臉上都不好看。若不是我還有大事未做,我當場就打殺了那個狗奴才!看那隻狼崽子又能怎樣?」
阿憐嘆了口氣柔聲道:「你這脾氣這麼多年還是沒有變,這般好強,你又何必和他一個小輩計較?說起來,晨兒這段時間吃了不少苦,你也做的有些過分了。不要始終對她那樣強硬冷淡,人寒了心就不好了。」看見綠綺夫人臉色不好,她又道:「你自己辛辛苦苦養大的女兒,難道非要等到將來和著外人一條心來氣你,你才高興?去和她好好說說,她還是很重感情的。以後她若是肯幫著娘家,你也不必這般辛苦。」
綠綺夫人冷笑:「我已經做了,還和她說什麼?你也知道她的脾氣,只怕是越說她越恨我不公平。她若是記著娘家,不管我怎樣做,她都不會看著她父親和弟弟過苦日子的。她若是心裡記恨我們,我現在去做什麼都是晚了的。只是,我要問你的是,她怎麼會知道那件事情的?」綠綺夫人看向阿憐的眼裡竟然有些凌厲。
阿憐一愣,隨即有些淒涼的道:「你終究是懷疑我了。也罷,隨你信不信吧。去年三月底的時候,有天晚上你去京郊莊子的時候,被她看見了。」
綠綺夫人怒道:「你為什麼一直不告訴我?」
阿憐垂下眼睛:「她遲早會知道的。就算是我們這裡瞞得好,又瞞得住有心人嗎?這事遲早都要翻出來的。況且,她掩藏得太好,我也是在去萬春湖的路上才知道的。後來因為以為她可能活不下來,覺得告訴你也沒什麼意思,就沒有提了。你如果不信,我也沒有辦法。」
綠綺夫人目光炯炯的望著她,最終道:「我信你,如果不是你調走了晨兒埋伏下的人,又偷偷幫了廣陵王,只怕早已出了大事,風氏也已灰飛煙滅了。晨兒她雖然聰慧,始終太嫩,忘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道理。」
阿憐悲哀的道:「你連我也不信了嗎?」
綠綺夫人沉默了一會,道:「我只是想,你這樣好的身手,這樣聰慧的人,要你陪在我身邊做一個嬤嬤,實在是太委屈你了。」
「你知道我一向不在乎這些。」
「我打算讓你陪著晨兒一起嫁過去。今後你要多費心了。我養的女兒,即便是不能成為風家的助力,但也不能成為拖累甚至是禍害,你明白吧?」
阿憐吃了一驚,急速抬眼看著綠綺夫人,綠綺夫人笑得優雅迷人,繼續問:「你可明白?」
天瑞十七年九月十六的晚上,是個很晴朗的夜晚,月亮很圓很亮,太子大婚,除了太子府以外,整個京都靜悄悄的,平常老百姓為了省燈油,早就睡了,而那些可以夜夜笙歌的有頭有臉的人家則都向著太子府去了。風府也不例外,綠綺夫人早早就盛裝赴宴去了。
初晨坐在院子裡,捧著一杯清茶,靜靜的看著月亮,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春意等幾個丫頭蹲在一旁守著小幾上的一個陶罐,用草莖在裡面撥弄著,偶爾那陶罐裡發出幾聲清越的蟲鳴,春意等幾人便發出幾聲低笑。
「沒見過這麼瘋的丫頭,半夜三更不睡覺,在這裡鬥蟋蟀。」初晨有些不耐煩。春黛聽她雖然有些不耐,但語氣中並沒有多少不高興,有心湊趣,笑道:「姑娘不也沒睡麼?不如姑娘和奴婢們賭一賭啊?」春意討好的道:「姑娘,奴婢的月例被扣了,沒有錢買脂粉,姑娘給奴婢一個機會贏些脂粉錢麼?」潤露、潤雨也眼巴巴的望著初晨。
初晨知道她幾人是想哄她高興,也不想太拂了她們的意,便道:「我懶得起來,這樣罷,既然春意沒了月例,那就和我一塊和你們仨賭。她若是輸了,我出錢,若是贏了呢,我們倆對半分,怎樣?」
春意還沒來得及笑出來,春黛便噘嘴:「姑娘偏心。」
初晨看她真的有些氣呼呼的樣子,不由啞然失笑,道:「好啦!我知道你們打的主意。一個個精得像猴怪似的,你們若是輸了,我也出錢,左右被你們敲竹槓就是了。」春黛這才咧嘴樂道:「那還等什麼?」四人來了精神,圍著陶罐大呼小叫起來。初晨看了一會,有些倦了。便道:「你們玩著,我先歇著去了。」
她是倦了,但在幾個丫頭的眼裡,她卻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四人交換了一下眼色,春意起身道:「姑娘,我伺候您。」初晨道:「不用,我想一個人靜靜,今夜不要人守夜。你們也不要玩的太晚,這局分出輸贏就散了,小聲些,不要讓人知曉了,又去嚼舌頭。不管輸贏多少,明日到我那裡去拿銀子。」說著獨自一人進了屋。
春意知道她的脾氣,說是不要人伺候就是不要人伺候,多事反而為她不喜,也就退下了。四人本來就是為了討她歡心,見正主走了,也沒了心腸,當下草草散了場,各自回房不提。
初晨進了屋,將門關好。剛走到裡屋門前,便頓住了腳,遲疑片刻,猛地掀開簾子,只見彥信正坐在屋角一盞紗燈下聚精會神的看什麼。聽她進來,抬起頭來望著她溫柔一笑。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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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8 23:30:31
第三十三章 秋聲慢(中)
初晨怔了一怔,下意識的跑到窗子邊看了看,彥信笑道:「不要擔心,我來的時候沒人看見。就是看見了,你我馬上就是夫妻,也不會有人說什麼。」
他這算是來與她偷會麼?初晨覺得怪怪的,一看彥信手裡拿著的東西,白色的布料,粉色的牡丹,很眼熟,突然臉都羞紅了,忙疾步上前一把搶了過來藏在身後。
彥信不以為然的笑道:「羞什麼?不過一件繡品而已,是你繡的?看不出來你真的還會繡花,手藝還不錯,那朵牡丹似要活了一般。是做的什麼?改日也跟我做一個?」
初晨低咳了一聲,臉越發紅了。她從小就學習詩詞琴藝,修習武藝,但是女紅一樣也沒落下,而且師從名家,很是出色。但是今日繡的這東西確是不能讓外人看見的,因為那是她的肚兜。她看彥信的樣子似乎毫不知情,心中安慰自己也許他剛拿到沒看清楚是什麼也不一定,這樣一想,臉上的紅暈稍微退了些,儘量做得義正辭嚴的道:「你來做什麼?你我尚未成婚,這樣私自相會只怕於禮不合。」
彥信嗤笑一聲:「傷風敗俗,不知廉恥的事情你都做了,還怕這一點僅只是於禮不合的事?」眼看初晨就要發飆,他笑笑,亦真亦假的道:「聽說你前段時間身體不好,綠綺夫人照顧人又很沒耐心,我來看看你好了些沒有?怕大婚那日抬來個病怏怏的王妃,那樣不好看。」
彥信讓人來給綠綺夫人打招呼,綠綺夫人大發雷霆的事情,初晨曾聽阿憐有意無意的提過,而且自那以後,綠綺夫人待她是要寬鬆很多,輕易不拂她的意,她這段時間也因此要過得舒心很多。初晨想過很多,始終摸不透彥信的意圖,但畢竟是承了他的情,心中這樣想,卻恨極彥信言語刻薄無禮,「您確定是怕我死掉?我從萬春湖上回來那會兒,病的要死了,也沒見您過問過一聲那?」
彥信淡然一笑:「我以為你不想看見我。」他的表情看上去是那樣的悵然,如果不是深知此人的皮厚心黑,初晨都幾乎要以為自己真的就是那不近人情到讓人連問候一聲都不敢來的冷血冷心的人了。
「那些衣料你可喜歡?」
初晨想也沒想便點頭:「很好看,我很喜歡。」剛說出來便紅了臉,她什麼時候這樣理所當然的和他討論起出嫁要用的衣料來了?
彥信眼睛亮閃閃的:「喜歡就好。我想你穿上一定很好看,如果你不要這麼瘦,再豐滿一些的話會更好。」說著眼睛直往她胸前和臀部瞟,初晨被他看得一下子又惱羞成怒起來,剛對他生出的那一絲不過意和羞意全都飛到爪哇國去了,「看什麼呢?」想起上次在萬春湖時彥信也曾諷刺她身材不好,臉都氣紅了,聲音也大起來。
彥信搖頭:「你這脾氣真是太糟糕了,難怪綠綺夫人不喜歡你。你若是不改改,以後怎麼討夫君的喜歡,怎麼和別的女人爭寵?」
因為彥信戳穿了初晨的傷疤,她臉色越發難看,背脊也挺得筆直,惡聲惡氣的道:「我向來就是這個樣子,你若不喜歡又沒有人強迫你喜歡,我還求之不得呢。我又沒讓你給我藥吃,我早死了早好。」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就是全天下的人都不喜歡我,我也不稀罕你喜歡我。」
彥信靜靜望著她,突然柔聲道:「我沒說我不喜歡啊!」
初晨沒想到他會這樣說,一時語塞,抹不下面子,強橫的道:「我不稀罕!」
「太子有沒有見過你這個樣子?像個母老虎似的。」
初晨不雅的翻個白眼:「你以為隨便一個人都可以看見我這個樣子麼?」話說出口,心臟突突直跳,她什麼時候與他這般親近了?她自己都沒有發現她生氣的樣子比平時多了幾分生動活潑,看上去多了幾分不同於平時的明媚可愛。半天沒有聽見彥信的聲音,她奇怪的抬頭,只見彥信表情怪怪的看著她,也不知看了多久。
初晨摸了摸臉:「我臉上長花了麼?」心裡警鈴大響,不知他又要打什麼鬼主意。不是她對自己的美麗沒有數,而是彥信長期以來對她的無視和無情的打擊讓她從不敢往那方面想。
「沒有。只是比花還要美千百倍。」彥信一本正經的回答。
初晨的臉紅了。一時房裡的氣氛有些微妙,甚至還帶了那麼一點點曖昧。
「為什麼選在這個時候逃?」彥信低沉的聲音響起,不適時的打破了房中美好靜謐的氣氛。
「嗯?」他果然是不肯輕易饒過她的。
「以前你功夫在身,她也不在身邊,你為什麼不逃?從萬春湖回來,你身邊的防衛是最松的,為什麼不逃?偏偏要等到這個時候,以這樣的方式逃,為什麼?」
這大概才是他今天來的真正目的,想來也是,以彥信的性子,怎麼可能不明不白的吃虧,吃了虧後又怎麼可能忍氣吞聲?先戲弄她一番,再打她個措手不及,這果然是他的風格。面對他的溫柔,自己居然也有那麼恍神的時候,難道是因為他真的長得太合她的意了?初晨一邊暗自嘲笑自己花痴,一邊恢復了慣有的冷然:「逃?我做了那麼多,不就是為了出人頭地做皇子妃麼?事到臨頭,我為什麼要逃?」
「如果你真的想做這個皇子妃,我求之不得。但你想過沒有,我為什麼這麼問你?我手裡必然是有證據的。你想不想知道到底是誰勸走了那個人?」彥信的聲音聽上去很篤定,帶著隱隱的冷厲和威脅,就像他平時的為人。
「哪個人?」初晨徹底裝暈,那個人從始至終沒有出現過,他怎麼會知道?至於是誰勸走了那個人,她早猜到這個人八成是阿憐。
「呵呵,你以為我真的是最後才看見你的?我告訴你,你剛剛把蕭竹衣弄暈,我就找到你了。我一直跟著你,就是想看你到底要做什麼?不要想抵賴,你看這是什麼?」彥信冷笑,手掌打開,豁然是那條榴紅色裙子上的一塊衣料。
「這是我裙子上的衣料,只是這又能說明什麼?」既然是這樣,他必然已知月茵蘿的秘密,也可以解釋他那樣暴怒隱忍的情緒所為何來,他沒有掐死她已經算對得起她了。
「這衣料用月茵蘿的花汁浸泡過,月光下人聞得久了就會像喝醉酒一樣的醉倒。你好算計,太子就是中了毒,也不會懷疑,只當是酒醉,這樣一來,就是我沒去,最後太子也並不能把你怎樣,是不是?他就是懷疑,也沒有任何證據。不過還好,我留下了這片布料,對了,還有你那件衣服,現在也在我手裡。」彥信得意的踢了踢腳邊的一個包袱。「你這些旁門左道是從哪學來的?不要說是綠綺夫人教你的。」
因為月茵蘿極其難得,所以那件衣服初晨捨不得丟,而是好好的收了起來,誰知道竟便宜了彥信。不過,他又是怎麼找到的呢?初晨還沒想明白,彥信又道:「最後給你一個機會,我打聽到了蝕心錐骨散的配方,要不要由你。」
蝕心錐骨散的配方實在很誘人,有了它,雖然還不能完全解毒,但卻是解毒不可或缺的關鍵一步。沉默了一會,初晨識相的道:「以前不是我不想走,而是不能走。不管怎樣,我是風家的人,沒有風家就沒有我。雖然她對我不好,但是其他人並沒有欠我什麼。那時候,我只想用我自己的力量,為家族做一點事情,為我父親做一點事情,哪怕就是因此送了我的命,我也是心甘情願的。所以不管怎麼難,我都忍下了。」說起了風子瑛,初晨臉上呈現出一種溫柔和嚮往。
「我父親,他長得很好看,對我很親切,我小的時候,很想要母親抱,但是母親幾乎不見我,就是見了我也是冷冷的罵我,厭惡我,更別說抱我了。我見到父親的次數也很少,可是每次見到他,他都會很高興的抱我,親我,誇我漂亮,聰明,還會在逢年過節和我生日的時候送我禮物。那時,我最開心的事就是見到他。後來他病了,我想要他快些好起來,爺爺給我講了家族責任,我也一直牢記在心。」
「在萬春湖之前,我沒想過跑。萬春湖之後,我發現對於家裡人來說,我存在的意義便是無休止的利用和索取,心裡很寒心,所以我開始考慮逃走的事情。但是那時候,我不敢走,我什麼都沒有,出去後可能就是死路一條。」
「我一直等我要找的人來,如果我隨便逃走,會給風家帶來很大的麻煩,如果是那樣,我先前做的一切還有什麼意義?剛好金玉露送上門來,我就利用了那個機會,後來的,你都知道了。」初晨停下等他兌現自己的承諾,告訴她蝕心錐骨散的配方。
「你還沒說你從哪裡學的這些旁門左道。」彥信對著地上的包袱努了努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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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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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8 23:30:54
第三十四章 秋聲慢(下)
初晨無可奈何:「是重金收買來的。」她的確是花了大價錢弄來的,但這些錢也是要找到門路才能花掉的,不過她根本不打算告訴彥信,關於那個人的那些事永遠是她心裡最美好的記憶。
彥信隨手丟給她一張燒了一半的焦黃的絹紙,上面的僅剩的幾味藥名也是模糊不清,初晨臉都氣綠了。「沒辦法,我得到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彥信一攤手,看著初晨越來越黑的臉,他冷冷的道:「你違抗皇旨,私自逃婚,私會姦夫,勾結外人,處心積慮謀殺親夫。你這樣惡毒的女人,就是把你千刀萬剮也不足以解我的恨。」俗話說翻臉比翻書還快的就是他這種人。
「他不是我的姦夫,你也不是我的親夫。我運氣不好,剛好落在你手裡,你愛怎樣便怎樣。」
「你就不怕我把這件事稟告父皇,治你風氏一個謀逆之罪?只怕你先前做的事情尚不能抵其罪的十分之一。」彥信的眼神帶著淡淡的嘲諷。
「論起來,我也是受害者。這些事情,人證物證多得很。如果你向皇上稟告,請記得告訴他老人家,我曾經被惡人擄去,有可能失了清白,實在不適合再做廣陵王妃,請他重新在名門貴女中為你遴選,想必他老人家一定老懷甚慰。說到風氏謀逆,那我是很委屈的。就算是風家再不濟,相信朝中御史大人們也不會放任這樣的冤案發生。要不然,乾脆您退婚得了?」初晨賭彥信拿不出任何證據,即便就是拿出些來,她也可以推得乾乾淨淨,更何況,她現在已可以篤定,如果彥信真的想退婚,根本就不會答應這樁指婚。
彥信道:「果然牙尖嘴利,但你記住,本王若是想要風氏亡,卻是一定可以做到的。不過本王心胸開闊,看在你老實交待,真心悔過的面上,對你先前犯的錯既往不咎。如果你不想你父親又重新躺回去,你最好不要再有什麼不該有的想法,否則,孤定然叫風氏萬劫不復。」
初晨忍不住想笑,她還真沒看出來她怎麼老實交待,真心悔過了?他倒是真會給自己找台階下。彥信站起身,提起包袱,抖抖袍角,抬腳要走。
「你別走。」初晨忙喊道。
「怎麼?這麼迫不及待就想跟我洞房花燭了?如果是這樣,我很高興留下來。」彥信回頭,一臉壞笑的望著初晨。
「呸!」初晨深吸了一口氣,「我是問你,為什麼非要娶我不可?我可不信,你真的是看上風氏嫡女這個稱號。我還有好幾個堂妹的,也是嫡出,性情比我好,容貌、見識、文采都不輸於我。如果你真的是有其他目的,早些說出來,我也好早些幫你不是?」初晨竭力讓自己的態度和藹可親一些。
「你若真的想幫我就老老實實的準備嫁妝。還有,在萬春湖的時候,我不是真的想餓你。」彥信丟下這麼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就從窗口躍出,很快消失在朦朧的月色中。初晨討了個沒趣,悻悻的關上窗子。他不是有意餓她的,那為什麼連水也不給她喝一口?狡辯!
初晨坐在窗前,看潤雨做鞋。蘭若的風俗,女子嫁人,是一定要親手為丈夫做一雙鞋和幾件衣服的,這雙鞋會提前送到男方家,娶親那日男方就穿著這雙鞋來接親。男方從那雙鞋的做工、選料、配色、繡工上,可以看出很多東西,小了說是看女子的女紅針指是否精通,情趣愛好是否高雅;大了說就是看女方家教如何。可以說,這是新婦給人的第一印象,馬虎不得。
這個傳統已經很多年了,上至皇室,下至民間,任何人都不能免俗。這雙鞋代表的意義非同尋常,那些手藝不好的女子怎麼辦呢?便是偷偷的出高價請名家來做。但這種事情一旦傳出去,始終是很丟臉的事情,是要受到夫家和外人的恥笑的。雖然初晨的女紅很好,但她就是不願做,讓丫頭們做,幾個丫頭先前誰也不肯做,最後在她的命令下,還是潤雨接受了這個任務。
潤雨帶著一種幾近虔誠的神態,認真的下針,抽線,厚厚的鞋底上納了很多細密實在的針腳,她猶自不肯歇手,細細的看,生怕哪裡沒有做好,或是哪裡漏了一針。初晨笑道:「可以了,不必做得這樣好。又不是要走千山萬水,穿著去打仗的。他最多穿個興頭就不會穿的。」
潤雨認真的道:「姑娘,不是這樣說。原本這鞋應該由您親手來做,您不肯做也就算了,反正小姐們多數都是請人做的。但是這鞋子做的好不好,可干繫著您和風家的臉面呢。」
「哎呀,不要說了。我知道了,你繼續,繼續。」初晨厭煩的走開。叫她這麼辛苦的給那個人做鞋底,讓他在腳下踩一天就隨便丟開,她瘋了才會做。
潤雨把鞋底做好後放在熱水裡,用蓋子蓋好了捂,待鞋底軟了,方拿出來用木槌細細的槌,槌均勻了再洗淨曬乾。這樣一來鞋底就成了牢不可分的一體,堅實著呢。她把鞋底放在石桌上晾好,想了想,生怕掉灰在上面,又用一層細白布小心的蓋好。潤露和春黛拿了初晨換下的衣服去洗,剛好看見她無比認真的樣子,春黛「撲哧」一聲笑出來,細聲道:「雨姐姐這哪裡是晾鞋底,是在曬花吧?不知道的,還當你是給自己準備鞋呢,這樣堅實,只怕要穿一輩子哦!」
潤雨的臉一下子紅得滴血,柳眉倒豎,怒道:「你怎的這般糟蹋人?」氣沖沖的丟了手裡的盆,哭著走了。春黛不由大怒,正要追上去和她分個明白,潤露一把拉住她,搖了搖頭。潤露看著潤雨的背影,眼裡充滿了擔憂。
「怎麼了?」春意在屋裡聽見聲響不對,忙出來看。
「我就是跟她開了個玩笑。誰知她這樣小氣,反應這麼大。」春黛還在氣得不得了。
春意走過去看了看那用白布蓋著曬的鞋底,道:「你也不小了,再這麼口沒遮攔的,將來到了王府,只怕惹禍上身,到時姑娘也保不住你。」
春黛氣焰一下子低了去,低下頭小聲的答道:「意姐姐,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會了。」見春意點了頭,忙小跑著去洗衣服。
「姑娘真的要用潤雨做的這雙鞋?」春意皺著眉問。
初晨細細的看著才描好的花樣,頭也不抬的道:「為什麼不用?她這麼辛苦的做出來,若是丟了,豈不浪費了她一番心意?你看這祥雲龍紋鞋樣怎麼樣?」
春意看了看,道:「真好看,那龍活了似的,就像要從雲裡飛出來一般。不過,我們沒有人能繡出來,只有姑娘您那樣的巧手才能繡出來。」
初晨道:「你放心,我不要你繡。」
「難道你又要潤雨繡?」春意皺眉,見初晨不說話,便又道:「姑娘,我真不明白你,你難道真的看不出來嗎?你那衣服怎麼會落入三殿下手裡的?潤雨她只怕——」春意想說的是潤雨只怕已經背叛了初晨,初晨卻不讓她說出口。
「好了!」初晨扔下筆,不耐的打斷她,「如果你不要她繡,你就來繡。」
「可是,三殿下會看出來的。」春意找著最後的理由。
「誰能看出來?有幾個人見過我繡的東西?你們不說有誰會知道?再說了,他就是見過我繡的東西又怎樣,他能懂什麼?」
「姑娘,你怎能這樣?」春意的眼睛一下紅了,「這件事情如果被其他人知道了,你以後怎麼辦?王府裡的那些奴才背地裡不知要怎麼編排呢。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會繡的,我也不准她們幾個繡。」春意一邊流淚,一邊不停的念叨。
「好了,好了。你是主子還是我是主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六十歲了呢。」初晨無可奈何的拿起布料和剪子,動手繡鞋面。春意方放下心,擦著眼淚討好的笑道:「好姑娘,我去給您端碗燕窩粥來,你該進補了。」
入夜,初晨坐在燈下細細的繡著鞋面,簾子輕響,潤雨走進來曲膝行了個禮,低聲道:「姑娘,可要奴婢做些什麼?」
潤雨從下午和春黛生氣發怒後就一直消失不見,直到這會兒才出現。初晨抬眼看著她紅腫的眼睛,淡淡的道:「我若要你做事,自會喚你。」便不再理她。
潤雨呆呆的立了半晌,方曲膝行了禮,轉身出去。剛走到門口,就聽初晨道:「你若有什麼心願,這幾日和我說了,我興許還可以幫你完成。日後嫁了過去,只怕有些事情我就做不了主了。」
潤雨回過身,遲疑片刻,低頭輕聲道:「奴婢想問問姑娘,奴婢和意姐姐是否能陪著姑娘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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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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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8 23:31:28
第三十五章 流水香(上)
初晨抬起頭,似笑非笑:「這件事情麼,要由夫人決定。不過,春黛和潤露是肯定要隨我去的。」
潤雨猛然抬頭:「姑娘原來答應過讓奴婢一直跟著您的。」
「我是答應過你,我是真心希望你和春意能過好日子。但是日後我連能否保存自己都不知道,可能會顧不上你們。你要知道,錦衣玉食雖好,卻比不上粗茶淡飯來得安心。」初晨意有所指,只盼潤雨能聽進些去。
「不管怎樣,我都願意跟著姑娘去,請姑娘成全奴婢。」潤雨跪在了地上,含著眼淚,懇切地望著初晨。
初晨眯起眼看著潤雨:「你記著,這是你自己選的路,日後不要怨我。」
潤雨堅定的搖頭。
真是執迷不悟,初晨輕輕嘆了口氣,有些疲倦:「你下去吧。」
春意端了熱水進來:「姑娘,我遇見潤雨了,那丫頭像撿了金元寶似的,眼睛直髮亮。」
「她說她要跟我一起去廣陵王府,我答應她了。」
春意絞帕子的手一時停了:「姑娘,你明知她——」
「她已鐵了心,難道我還能硬攔著她嗎?我若是阻了她的路,只怕她會更恨我。至於日後,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初晨笑嘻嘻的站起身,「快遞帕子來,我要歇了。」
春意無可奈何嘆了口氣,只盼姑娘日後不要後悔才好。
初晨洗了臉,「春意,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如果你知道我的想法,就不會怪我了。你想,我攔得住一個潤雨,又攔得住別人嗎?就算是攔住了所有的女子,又攔得住他本人嗎?所以,我根本不打算攔任何人。既然躲不過,該吃飯吃飯,該睡覺睡覺,愛怎樣便怎樣還要爽性些呢,何必庸人自擾,自討苦吃。」
「姑娘,你忘了那年我們去騎馬時遇見的那對天鵝了嗎?你難道就不願意爭一爭?以你這樣的人才,有幾個比得上的?」春意低低的喊。
那年初晨才十二歲,帶著她們去騎馬,在湖邊遇到了一隻天鵝在一隻死去的天鵝旁邊盤旋悲鳴不已,曲頸在死去的伴侶身上摩擦,梳理羽毛,始終不肯離去。初晨看它已經奄奄一息,便要上前幫它,一個牧民看見了跟她說沒有用的,天鵝就是這樣,一生一世只有一個伴侶。當時初晨默默無言,後來跟她們說:「一生一世一雙人,禽獸尚有如此情意,人卻做不到。我將來若是要嫁人,便要嫁個這樣的人。」以姑娘這般才貌,斷然配得起一個全心全意對她的人。
「我早就忘了,我也不想爭。不要說這樣的人根本沒有,就是有那也不會屬於我。」那人值得她爭嗎?爭得了一時,爭得了一世嗎?
下午還好好的天氣,晚間卻下起了雨。已是深秋了,一場秋雨一層涼,春意沒有睡意,裹了件裌衣坐在廊下看雨。夜涼如水,空氣中瀰漫著潮濕的寒意,廊下掛著的紅紗燈籠隨風輕擺,灑出朦朧的紅光,映得她沉靜的臉更添了幾分寂寞。
「意姐姐,你怎麼還不睡?」潤露蓬著頭,打著呵欠,披了件單衣從屋裡出來。她起來喝水,卻看見窗外長廊上坐著一個人影,動也不動,細細一看,卻是春意,神色寂寥的不知在想些什麼。
潤露雖是後來進來的,年齡也要小些,但人機靈,比一同進來的春黛多了幾分沉穩,又比先進來的潤雨更多了幾分實誠,春意也就要高看她一眼,什麼事情都願意指點指點她。潤露也是真心的佩服這個大姐姐,有什麼也愛和她說,一來二去,春意和潤露的關係反而比和她一起長大的潤雨還要來得近些。
「沒什麼,我睡不著,你怎麼起來了?快去睡吧,只穿這麼點,當心著涼。」春意溫和的道,回頭又看著那濛濛的雨絲發呆。一隻溫熱的手伸過來拉住了她的手,卻是潤露挨著她坐了下來。「意姐姐,你有心事?」潤露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關心的望著她。
春意的心裡一暖,淡笑道:「沒事。就想一個人坐坐。」
小腦袋靠在了她的肩上,「意姐姐,我害怕。」
「嗯?怕什麼?」春意有些詫異。
「意姐姐,我不想和姑娘一起去王府。」潤露低著頭,有些緊張的小聲說。
「怎麼了?去王府不好嗎?你去了後,就是王妃身前近身服侍的人,誰不高看你一眼?過兩年,年紀到了,姑娘自然會精心為你挑一門好親事,運氣好些說不定還會出去做太太,就是運氣不好些也是管家娘子,這是好事啊。」
「是這個理。但是,我害怕。」潤露鼓足了勇氣,「我聽說,聽說三殿下很可怕,我怕,我不想在裡面被關一輩子。」這幾日,府裡的丫頭們都在嚇唬她和春黛,說是彥信好色愛美,性子又薄倖暴虐,她們這些陪嫁丫頭只怕都要成通房,然後關在王府暗無天日一輩子的。本來麼,陪嫁丫頭最後成為妾侍的多得很,一點也不奇怪,但是她一想到姑娘冷冷的眼神,她就由不得的心裡發寒。
春意啞然失笑,「你怕什麼?你一個小丫頭,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就是了,誰會把你怎麼樣?再說了,不是還有姑娘嗎?你盡心做事,姑娘還會虧待了你去?」
「意姐姐,你不必哄我高興。我自己知道,只怕一進了王府,就是身不由己。」潤露低低的嘆了口氣,一口氣把心裡的話說了出來:「其實我最怕的人不是三殿下,而是姑娘。我知道,姑娘根本不是真的要你或是我們哪一個繡鞋面,她從來都是打算自己一個人繡的。潤雨她是糊塗了,才會去做那鞋底。姑娘嘴裡不說,恐怕已經惱她了。我說得對不對?其實你心裡也害怕,是不是?」
「你想多了。」沒想到潤露會說這樣的話,春意愣了愣,語氣有些冷,「夜深了,去睡吧。你只要記著,姑娘是你唯一的主子,她要你做什麼,你就去做什麼。其他不該你管的事情一件也不要管,也不要有什麼不該有的想法。你好好做事情,姑娘自然知道你的好。」姑娘的心思越來越深了,就是春意自己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潤露有些害怕的看了看春意:「意姐姐,我——」春意笑笑,安慰的攬著她的肩頭:「我們一起去睡。」
以後的事情會是什麼樣的,誰又能說得清楚呢?像姑娘那樣的千金小姐,尚不能遂心如意,又何論她們這些命比草賤的丫頭?春意望著那晶瑩的雨珠四濺飛碎,眼角濕潤了。
「你找我?」初晨面無表情的問。
一張禮單狠狠地摔到她面前的地上,綠綺夫人怒氣蓬勃:「看看你這個好夫婿!有這麼明目張膽的跟岳家要嫁妝的嗎?居然開了單子送了來,指明要這些東西做你的嫁妝!我怎樣嫁女兒,什麼時候輪到他來管了?小畜牲欺人太甚!你的嫁妝已經傾盡全家之力,還要怎樣?他還要風家在北地暗地裡的生意的一半,都給了你,你弟弟們吃什麼?」初晨的嫁妝她早就開始準備了,這份嫁妝之豐厚,她自問看遍京城,也沒幾家比得上的,誰知彥信的胃口更大。居然恬不知恥的開口跟她要嫁妝。
春意從地上撿起禮單遞給初晨,初晨才懶得看,彥信送來的聘禮擺滿了大半條街,極盡奢華富貴,她是知道的。他那麼愛財的人(從他勒索太子二十萬兩白銀就知道了),這次卻這樣捨得,大概是因為死要面子,現在又後悔了,想要補些回去罷。至於綠綺夫人為她準備的嫁妝,不用看她也知道是絕對不會丟了寧國公府的面子的。風家這些年來雖然政治上頗受排擠,但從風老爺子那輩開始就暗地裡做著一些生意,加上綠綺夫人本身的理財天賦,卻是不缺錢的。但是彥信的胃口也太大了些,居然想要這些生意的一半,也難怪綠綺夫人會發這樣大的火。
不管對這門親事滿不滿意,被未來的夫婿追著要嫁妝,初晨心中自然也不好過,但看見綠綺夫人的憤怒,她又有些快意:「先前他不是送來了聘禮麼?想來有那點聘禮做底子,你也不會太吃虧。至於這些生意,你不給,他又能把你怎麼樣?再說了,你就是什麼都不給,我也沒意見。你愛怎麼辦就怎麼辦,我還要做繡活,若沒有其他事情,我走了。」
「你這個孽障!我白養你一場了!老天在看著呢!」綠綺夫人指著初晨,氣得說不出話。從那夜後,初晨從沒有主動來給她請過安,她也不過問初晨,有什麼事情都是阿憐在中間傳話,母女兩人已很多天沒有說過話了。
「母親不要生氣,您不是說凡事有天在看著嗎?那您還氣什麼?您最近太愛生氣,都長皺紋了。如果父親和弟弟們進京來,恐怕要認不出您了。」初晨淡定的笑著,對綠綺夫人的氣得扭曲的面孔視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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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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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8 23:31:47
第三十六章 流水香(中)
「哎呦,我早就忍不住了。忙著跑到這裡來才敢笑,憋死我了。你有沒有發現,只要一跟他有關,修養最好,高貴優雅的綠綺夫人每次都會忍不住暴跳如雷,一如當街撒潑的村婦,我服了他了。我遇到的都是些什麼樣的人啊!」初晨伏在假山石上,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春意一臉苦色的咧了咧嘴,要她說,這三皇子也真是太貪財了,先前勒索太子也就算了,現在又來要嫁妝,哪有未來女婿去跟岳丈家要嫁妝的?而且要得如此理直氣壯,明目張膽。更何況他還是堂堂皇子之尊,放眼天下,也只有他才做得出來了。初晨笑著笑著沒了聲息,伏在石頭上半天不動,只有單薄的肩頭微微抖動。春意嘆了口氣,上前遞過一張絲巾:「姑娘這又是何必?母女骨肉間,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有什麼疙瘩不能解開?將來你若是嫁了出去,娘家可是你的靠山呢。」
「住口!」初晨抬起淚痕斑斑的臉來,眼神冷厲的瞪著春意,低聲斥道:「我竟不知你何時如此善解人意了。」
春意本意是提醒初晨不要和綠綺夫人搞得太僵,以免影響她日後在王府的地位。看見初晨發怒,嘆了口氣,默不作聲的跪了下去。
「你起來!你記著,以後莫要再說這樣的話。我和她,前世是冤孽。」
送鞋是件大事,雙方共同挑一個好日子,把這雙鞋並新娘親手做給新郎的一些衣物分別放在盤子裡,由人端著,由女方請來的有頭有臉的人親自帶著從街上慢慢的游到男方家,還要專挑熱鬧的地方走。這樣做,一來是通知大家,這家人辦喜事了,二來,也有炫耀新娘心靈手巧的意思在裡面。老百姓是很喜歡看這樣的熱鬧的,哪家的新娘針線最好,最心靈手巧往往就是由他們評定出來的。
早早的,從寧國公府到廣陵王府的大街上就堵滿了人,大家都對這個傳說中的蘭若第一美人和傳聞最多的廣陵王充滿了好奇。時辰一到,寧國公府朱紅色的大門打開,裡面走出了一溜二十四個青衣小帽,眉清目秀的小廝,人手捧著一隻裝了精美錦繡衣物的朱漆描金盤,打頭的自然是那雙鞋,其後是四季衣服,荷包,腰帶,扇袋,襪子等物件。小廝們慢慢的走著,好讓眾人看清楚他們手裡端的東西。眾人伸長了脖子看,很快就有內行的人判定:「這些東西的樣式、繡工、配色、配料無一不是少見的精品,寧國公家的小姐手藝堪比大家。」
彥信有些發愣的看著面前的鞋,那繡制精美的鞋面,他一眼就看出是初晨的手藝。他早就做好了初晨隨便拿一雙不知誰做的鞋子來打發他的心理準備,誰知道她竟然會真的親手給他做了這樣一雙鞋。千層底包邊的鞋底針腳細密,美觀厚實,青緞的鞋面上,紅寶石做眼,金線繡成的四爪蟠龍威風凜凜的暢遊在藍色、紫色、紅色、綠色、銀色絲線繡成的五彩祥雲中,怒目張爪,栩栩如生。一雙鞋顯得美觀貴氣,即符合喜慶的日子,又符合他的身份,可以說這雙鞋深得他的心。
送鞋來的白夫人,膚色白淨,圓臉,透著一團和氣和精明的,據說是綠綺夫人的手帕交,是大理寺卿的夫人,她一看彥信的表情,就知道他喜歡這雙鞋子。便當場笑著慫恿彥信穿上試試,彥信先還推辭,經不住旁邊來看熱鬧的宗親和他狐朋狗友的起鬨攛掇,有些彆扭的換了鞋。鞋子做得很好,大小合適,穿上去舒服跟腳。白夫人見機忙抖了一件秋袍披在他身上,彥信也勉為其難的穿上了。寶藍色的緙絲祥雲紋面料,藏青色緞子做的衣領、袖口、袍邊上用銀線繡著最簡單的忍冬紋,整件衣服看上去沉穩內斂,大方得體,彥信穿上後少了幾分霸氣,多了幾分溫潤。
「大小、顏色都正合適呢!比百錦軒的頭牌師傅量身定做的還要合身。」白夫人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喜悅和讚歎,眾人均一片讚歎。
初晨和幾個丫頭圍坐在圓桌旁飛針走線,趕著最後未完的繡活,這些都是她嫁後要貼身用的衣物,務求盡善盡美。外面買的東西,隨你怎麼貴,到底也沒有自家做的來得貼心、舒適、精美。
春黛臉紅撲撲的,笑眯眯的從外面跑進來,進門先灌下一大杯茶方笑道:「姑娘,白夫人和送鞋的小廝們回來了。」
初晨手裡的針線不停,淡淡的「哦!」了一聲。其他幾個丫頭一聽,全都停下了手裡的活計,兩眼放光的望著春黛催問:「怎麼樣?怎麼樣?」
春黛不管初晨的態度如何,兀自笑眯眯的講:「據看二門的張婆子說,姑娘做的那些東西剛剛出了府門,就轟動了全京城,人人都誇讚姑娘蘭心惠質,手藝不凡,堪比大家呢。三殿下見了更是喜歡的不得了,愛不釋手呢,當場就把鞋子和衣服拿來試了,這一試呀,你們猜怎麼著?」看見春意等三個大丫頭,包括其他幾個粗使的小丫頭都眼巴巴的望著她,她偏停下來,慢吞吞的道:「露姐姐,我口渴了。」
潤露白了春黛一眼,倒了杯茶遞過去。春黛喝了,得意的一抿嘴:「咱們姑娘的手藝還用說嗎?那是師從名家,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那鞋和衣服是不大不小,剛好合適!三殿下那個高興呀,都笑得合不攏嘴了。」
初晨道:「你看見的?」
春黛摸了摸鼻子:「那倒沒有。」隨即又理直氣壯,「但是其他人看見了啊!大家都這麼說。」
初晨嗤笑:「大家都這麼說?誰不是撿好聽的說?就是不合身,又有誰會當時就嚷嚷說不合身的?還不是大家都要笑著互相恭維。這種事情還要我教你?」
春黛被她打擊狠了,猶自不服氣:「反正我就是知道三殿下很高興!要不然怎會連端盤子的小廝都每人得了二十兩的賞銀?就是白夫人的轎伕,也得了五兩的賞銀呢!至於封給白夫人的紅包那就挺厚了,這麼多銀子,那得要他們掙多少久啊!想必他們現下都樂開了花呢,要是三殿下心裡不高興又怎會如此大方?」
「你還學會頂嘴了?看來是我平時管教得太少了。」初晨冷冷的道。
春黛一下蔫了,心裡卻著實不服氣,噘著嘴在那裡杵著,臉沉得都要滴下水來,春意偷笑著拉了拉她,示意她看初晨,只見初晨雖然板著臉,眉梢眼角卻有一股子藏都藏不住的笑意。有誰會不喜歡自己做的東西被人喜歡,被人誇讚?這些東西,除了那鞋底以外,其他的可都是初晨這些日子辛辛苦苦做來的。
她的心態很複雜,她說不出當時做這些東西時的心情,雖然沒有待嫁的喜悅,卻也沒有多少怨恨,既然這一步無論如何都要走,只當是打發日子罷了。不過做的時候,一針一線也是極盡心的,甚至還帶著那麼隱隱的一絲希翼,希望能得到別人的認可。她想,她終究還是虛榮的,從內心深處,她也是極盼能得到彥信的認可,不希望他輕視於她的。
春黛一下樂了,上前拉著初晨涎著臉笑:「好姑娘,您就看著婢子跑前跑後的打聽了一個下午的份上,好歹也賞婢子些銀子?」
初晨瞪了她一眼:「給你三分顏料,你就開染坊了?是我讓你去的?走開些!銀子沒有,巴掌倒是有兩個,你要不要?」眾人笑作一團。
為了主持長女的婚禮,冬月二十一,風子瑛帶著初晨的兩個弟弟風初陽和風初蘊終於風塵僕僕的趕到了京都。剛聽到家人來報說是到了城門外了,綠綺夫人帶著初晨和幾個得力的家人僕婦早早就喜氣洋洋的等在了門外。
小廝四兒飛奔著跑過來喊道:「夫人!老爺和少爺們到了!」一行車馬慢悠悠的出現在街口,還隔了老遠,兩個少年的腦袋便從車窗裡探出來,對著綠綺夫人笑著喊:「娘!」隨著一聲呵斥:「沒規矩!」一隻手「啪」的打在兩腦袋上,兩個少年垮著臉縮了回去。綠綺夫人的立在門口,端莊嫻雅,只是嘴角含著的喜意和焦急怎麼都掩蓋不住。初晨望著綠綺夫人掩蓋不住的發自內心的喜悅,不由有些黯然神傷,母親又何曾用過這樣的心態對她?
一縷目光投放在她身上,久久不曾挪動。正在黯然神傷的初晨不由惱怒起來,什麼人敢如此膽大的盯著她看!她抬頭,只見馬車後面,巍然一騎。棗紅大馬上,披著石青大氅的年輕男子滿臉都是喜色和關懷,目光炯炯,正毫不掩飾的望著她!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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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8 23:32:03
第三十七章 流水香(下)
漂亮的五官,溫潤的笑容,略帶憂鬱的眼神,眉間滄桑,雖然與印象中那個高挑瘦削,神采飛揚的少年有所不同,但那熟悉的眉眼和笑容,分明就是他。怎會是他?初晨吃驚的睜大了眼睛。已經死了的人,怎麼又復活了?但那個笑容明明白白地綻放在她的面前,他有影子,他是活人。突如其來的喜悅充斥了初晨的胸懷。蘇縝,怎麼會是你?蘇縝,他們不是都說你死了嗎?
不多時,馬車到了門口,小廝忙上前安腳凳,兩個俊俏的錦衣少年不等腳凳安好,就迫不及待的從車上跳了下來。小的那個顧不得其他,三步並作兩步的撲上去一抱抱住綠綺夫人,嬌嗲嗲的喊了一聲:「娘親!蘊兒想死你了!」大些的那個卻只是望著眾人微微一笑,回過身去小心翼翼的扶著一個中年男子下了車。
那中年男子穿著一身雪青色的皮袍,氣質高華,五官俊美,身材修長,有些瘦弱,臉色雖然顯得蒼白疲倦,但眉梢眼角的喜意也是溢於外表。他帶著溫柔的笑容對著綠綺夫人點了點頭,又看著初晨溫和一笑。這正是初晨的父親,現任寧國公風子瑛。蘇縝也上來和綠綺夫人見禮,可以看出,綠綺夫人也是相當驚訝的,但她並沒有多說什麼。
「小師妹。」初晨抬起頭,看著那個比她高出一頭的魁梧身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風子瑛嗔怪道:「晨兒,歡喜傻了嗎?怎麼不喊你蘇師兄?」
初晨別開頭,眼淚在眼裡打轉,他沒有死,但為什麼現在才來?
一家人久別重逢,自然是歡喜無比的。風子瑛拉著初晨細細的看了又看,又問了些她近來的情況,方放心的點點頭。初晨看著這個雖然待她不錯,卻很少接觸的父親,畢竟是臥病多年,雖然精心調養,風子瑛的身子還是很瘦弱。但人逢喜事精神爽,風子瑛清矍的臉上透出一股初晨多年來從沒有看見過的神采。父親有今天的樣子,為的什麼,初晨心裡自然很明白,她低低的在心裡嘆了口氣。
弟弟初陽和初蘊一個十五歲,一個十一歲,比起初晨離家的時候又長高了一大截。二人有些拘謹的跟初晨行了禮互相問候了後,就忙著跑過去親暱的拉著綠綺夫人撒嬌,畢竟初晨跟他們一向不是很親近,他們也有些怕這個美麗出眾卻一天冷著臉的姐姐。這是有原因的,一方面因為綠綺夫人的關係,另一方面初晨每天要學的東西實在太多,忙得根本沒有時間和他們接觸,久而久之,姐弟之間更是疏遠了。
面對兩個小兒子,綠綺夫人更是露出她慈愛溫柔的一面,無限寵溺的摟著兩個兒子問長問短。初陽和初蘊是初次出門,見什麼都覺得新奇好玩,興奮的搶著和綠綺夫人講路上遇到的好玩的人和事,綠綺夫人則微笑著耐心的聽著,不時配合的揚起眉毛驚奇的發出一聲:「是嗎?」「哦?真的啊?」等等諸如此類的話,風子瑛則含笑望著妻兒,一家人其樂融融。
初晨坐在一旁,靜靜的望著他們,忽然覺得自己的父母和兄弟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她就是那多餘的一個。蘇縝坐在一旁一直在看她,她不想理他。畢竟一個消失了很久,你早已認定他死亡,曾日夜為他悲傷的人,突然活生生的出現在你的面前,還沒有任何的解釋,任誰心裡也不會好過。
「姑娘。」春意悄悄的拉拉初晨提醒她,風子瑛在和她說話。初晨回過神來,聽見風子瑛問她京都有些什麼好的風景和比較出名的小吃等等,她面帶微笑的一一回答了,心裡明白大概是風子瑛終於發現了她與當前的歡樂氣氛格格不入的安靜和走神,因而故意找了個話題和她說話。
晚飯後,初晨又枯坐了一會,便起身告辭,綠綺夫人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准了。初晨剛要退出門去,風子瑛道:「晨兒等等,為父給你帶了些你最愛吃的家鄉特產,讓春意去找風安拿。」這個家裡唯一能稍稍記掛她一下的人大概就是風子瑛了吧?初晨望著風子瑛感激的一笑。
風子瑛望著女兒的背影,眼裡滿是複雜的情緒。對於這個女兒,他自知風家欠她太多,但是對於妻子的所作所為,他都是默許了的。皇家的規矩多,彥信的名聲也不好,雖然明知女兒嫁過去後可能不會太好過,但事情已到了這個地步,他能做的很少,只希望她嫁過去以後不會太難過而已。
天空陰沉沉的,偶爾還飛下幾片細小的雪片。初晨立在廊下等春意去找風安,若是別人,自然可以讓他送去,但是風安不同,他年紀很大了,是風家的得力老人,先前一直跟在風老爺子身邊服侍,少不得要給他些體面的。
屋裡屋外是兩個世界,廊上的寒冷昏暗與主屋裡的溫暖亮堂形成鮮明的對比。一陣冷風吹來,初晨縮了縮脖子,緊了緊身上銀紅緞面的灰鼠皮襖,她的披風落在了主屋裡,她也懶得去拿,她下意識的不想看見他們家人團聚,其樂融融的樣子。春意拎著幾個紙包小跑著回來,看見她冷得縮頭縮脖的樣子,嘆口氣:「姑奶奶,這麼多的丫頭婆子,你就不會喊個人去給你拿?」又跑回去給她拿披風。
「蘇公子。」身後傳來春意的聲音。
「我給小師妹送披風來。」蘇縝的聲音變得低沉有力,很有成熟男人的魅力,曾幾何時,總是被她嘲笑的那個公鴨嗓子早已消失不見。一切都在提醒著初晨,他們之間相隔了太久。
蘇縝停在她身前,為她繫上披風,「小師妹,我送你回去。」初晨冷冰冰的拒絕了他的慇勤。蘇縝尷尬的縮回手,把手放在廊沿上,按住一片剛剛落下的雪片。六菱型的雪片接觸到他的指溫,很快化成了一顆晶瑩的水珠。
他的手有風霜之色,很大,手指纖長靈活有力,已經是個成年男子的手了,不再是從前那雙潔白而養尊處優的公子爺的手。這些年,他經過了些什麼事呢?
「小師妹,你為什麼一句話都不跟我說?你不願意見到我嗎?我以為,你看見我會很高興。」昏暗的燈光下,蘇縝的臉上有說不出的落寞和失望。
「他們都說你死了,我的承受能力一貫不好。」不管怎麼樣,活著就是好事啊,多少次,她都曾在夢中看見過那張充滿陽光的笑臉。初晨想對他擠出一個笑容,結果擠出一句冷冰冰的話。
「你在怪我?」蘇縝停下腳步,認真的望著她,眼前的小師妹,美麗動人,是他見過的最美最可愛的女子。他最後一次看見她的時候,她才十一歲吧?將近七年了,這張曾經帶著嬰兒肥的臉,如今已沒有了稚氣。只有眉眼中,還藏著那熟悉的,故作的冷淡和倔強。還是他的小師妹,那個總是惡作劇,惹得綠綺夫人暴跳如雷,她自己偏站在一旁笑意盈盈,過後又躲在角落裡偷偷哭泣的小女孩。
他習慣性的伸出手,想揉她的頭髮。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來,他和她已經長大,她就要是別人的妻了。笑容僵硬在臉上,隨即又開心的笑了,她終於做成皇子妻了,這是風家人和她的夢想,她一定很開心的,他應該為她開心才是。
看著蘇縝臉上的笑容,恍惚間,從前那個飛揚跳脫的蘇師兄又回來了。這一刻,彷彿時間從沒有在他們之間造成距離,他們彷彿又回到了小時候,初晨的眼淚落下來:「這些年你去哪裡了?一點音訊都沒有,他們都說你死了。」
「我去了魔鬼城。」蘇縝有些慌亂的給她擦眼淚,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還是一看見她流淚就心慌。
「那你為什麼不讓人送信回來?為什麼不早些回來?」初晨彆扭地不肯讓他擦。「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傷心,多難過?」他曾經是她幼時的溫暖,但這個溫暖也在那個陰沉的早上,隨著綠綺夫人美麗的嘴唇冷冰冰的吐出一句:「你蘇師兄死了。」便煙消雲散。
要他怎麼說?師傅臨死時讓他送她的骨灰去魔鬼城,他又怎能不答應?魔鬼城,那是個隱藏在沙漠深處,神鬼莫測的地方,他是去找它了,但從來也不知道是否可以找得到。他花了整整兩年多的時間,無數次的在沙漠裡穿行,隨行的二十多個人也只剩下兩三個。就在水盡糧絕,去尋水源的時候,無意之中居然找到了魔鬼城。魔鬼城,不只是眾人眼中的魔鬼,還是他心裡的魔鬼。進去倒是容易,但想要出來,又談何容易?他只能先盡其所能地生存下去,再考慮其他的事情。他強笑道:「沙漠裡沒有人送信啊。還有,我認不得路,不敢出來。」
初晨心中早原諒了他,淚盈盈的道,「你一定吃了不少苦,為什麼要去那麼可怕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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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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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8 23:32:20
第三十八章 寒香亂(上)
蘇縝心底襲上一股暖意,還是他的小師妹最心疼他啊。春意在旁邊偷偷地跺腳,就是溫暖的南方,夜裡也是很冷的。小師妹不是最怕冷嗎,他還拉著她在這外面站了這麼久,蘇縝自責起來。他正要喊初晨快回房去,卻看見初晨已停止了哭泣,轉而笑盈盈的望著他,他想起了他們的小時候。
蘇縝第一次見到初晨時,她不過四五歲,是個病歪歪的小丫頭。他那個時候已十歲了,站在她的面前,比她高出許多。而就是這個病歪歪,身量瘦弱嬌小的小丫頭,一看見他,就凶巴巴地瞪他,不准他碰她屋裡所有的東西,不准他使喚她的丫頭,甚至不許他和她一起喊師父。
她憑什麼呀?他記事時就和師父在一起了,師父首先是他的師父,然後才是她的師父。小丫頭片子,長得再好看又有什麼用?要不是師父病了,需要在她家休養,要不是她一哭起來,就讓他心裡酸溜溜的不好過,他才不許她做他的小師妹呢。
那天她過五歲的生日,她父親,那個笑得很好看的風家大公子,送了她一隻掛著金鈴鐺的小獅子狗元寶。元寶全身都是白的,只有兩隻眼睛周圍的毛是黑的,就像一個人被打烏了眼,看上去就讓人想笑。她拿著當寶似的,天天都要抱著元寶一起睡,一個人就可以和元寶說上半天話,還和元寶在一隻碗裡吃飯喝水,誰說就和誰急。髒死了,他雖然也很喜歡元寶,總是趁她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摸它,逗它玩,也曾將雞腿藏起來餵牠,但要他用狗舌頭舔過的碗,他是怎麼也不肯的。
其實他也很想和她一起玩,一起說話呢,她對小狗都那麼好,為什麼就對他那麼凶呢?師傅不是說,他是最招人疼愛的孩子嗎?以往他遇到的其他小夥伴也都是極喜歡他的,從來沒有人這樣對他,蘇縝有些想不通。他去問師父,師父摸著他的頭說:「因為初晨不知道你喜歡她呀。如果你讓她知道了,她也會對你好的。」
可是要怎樣才能讓初晨知道他喜歡她呢?這個問題著實難住了蘇縝。最後,他決定要對元寶好,只有這樣,她才會理他呀。於是,他不再偷偷的摸元寶,反而總是當著初晨的面逗元寶玩。他省下雞腿,拿去喂元寶,元寶也喜歡上了他。初晨開始的時候,對元寶總是追著他很是生氣,還甚至為此推打過他。他鍥而不捨,不管初晨臉色多麼難看,話多麼難聽,他都要去和元寶玩。慢慢的,初晨也就習慣了,雖然對他還沒有什麼好臉色,但至少不會再罵他打他。
有一天,元寶不知怎麼了,病怏怏地躺在籃子裡一動不動,初晨哭個不停。他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話說他原來還喂過狼崽來著。一碗草藥灌下去,一天的功夫,元寶又活蹦亂跳了,初晨從此用崇拜的眼神看他,總是屁顛屁顛地跟在他身後,甜甜地喊他大師兄。
他興致勃勃地給初晨講其他地方的奇人異事,他從小就和師父行走江湖,知道的自然不少。見初晨聽得入神,羨慕無比的樣子,他好心的跟她許諾:「晨兒,將來等你長大了,師父的病好了,大師兄帶你到處去玩可好?」
初晨卻拽拽地跟他說,她將來是要去京都嫁給皇子的,什麼地方去不了?那時候他還不知道皇子有什麼了不起,但聽說她要嫁別人,心裡酸酸的不好受,為此幾天都沒有理她。
她每天的時間都被排得滿滿的,晚上睡得極晚,早上卻五更就要起床,風雨無阻。她要學的東西很多,除了和他一起習武之外,女紅針指,琴棋書畫,什麼都要學。小小年紀,她的眉間總是掛著疲累,一看見綠綺夫人和她的弟弟初陽的時候,又像刺蝟一樣豎著尖尖的刺。他只知道自己心疼她,天真的她,疲累的她,倔強的她,凶巴巴的她,悲傷的她,歡笑的她,無一不在吸引他的目光和讓他心痛。師父經常跟他說,讓他把初晨當做親妹妹一樣來看待。他不明白師父為什麼要這樣說,他沒有妹妹,但他覺得在他心中,初晨比他的親妹妹還要親,她和師父一樣,都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她們對於他,重逾生命。
他曾幫她一起捉弄初陽,一起惹怒綠綺夫人,一起戲弄她的其他師傅,然後又一起瘋狂大笑。他天真的以為,這樣她就會快樂些,但結果她哭得更凶。他手足無措,只能想盡一切辦法哄她開心,或是偷偷溜出去弄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來給她,或是把師父不許傳給她的功夫偷偷教她,或是跑去廚下做些好吃的給她,或是做鬼臉逗她笑,只有看見她笑了,他才會好過。
但是快樂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怎麼也留不住。師父的病始終也沒好起來,一日更甚一日。在他十六歲那年,她還是去了,臨死的時候要他立下重誓,把她的骨灰送到西北魔鬼城。初晨不讓他走,拉著他哭個不停,但他終於還是狠心地走了,師父教養他十六年,教養之恩遠重於生身之恩,他怎能讓她的遺願不得滿足?
「小師妹,咱們切磋一番,讓我檢查一下你這些年可有偷懶?」蘇縝心裡暗暗嘆了口氣,臉上卻綻放出快樂的微笑。嘴裡說著,一掌就向初晨拂去。
春意搶先一步接住他的掌風,順帶將初晨拉到身後:「對不住,蘇公子。」這是怎麼了,為什麼小師妹一臉的蒼白?剛才躲避他的時候,是一副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樣子?蘇縝沉下臉,「這是怎麼了?小師妹,你不會把師父教你的功夫全都忘記了吧?難道我一走,你就再也沒練過?」
初晨臉色越發蒼白,春意忙道:「蘇公子,你冤枉姑娘了。姑娘她是——」
初晨制止住春意,輕描淡寫地道:「師兄,我其實是發生了點意外,中了毒,功力都沒有了。」她的那些事情,沒有必要和師兄說,說了也不起什麼作用,反而圖添煩惱罷了。
蘇縝一聽,急得不得了,忘形地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向她的脈探去,「還疼嗎?中的什麼毒?你怎會發生這樣的意外?難道沒有人幫你解嗎?怎會連功力都沒有了?這些人是拿來做什麼的?是誰害的你?」時間彷彿又回到了從前,他還是一樣的疼愛她。
他不停氣的一連串問將出來,倒讓初晨笑了:「早就不疼了。時間也長得很了,害我的人也死了。錐骨蝕心散,還有一樣什麼毒,這毒解不了。」望著蘇縝擔憂的樣子,初晨覺得很好,有一個人真心關懷的感覺真好。
蘇縝認真地為她號脈,初晨心中燃起一絲希望,師兄小的時候就懂得用草藥為元寶治病,難道他也會醫人?希望剛剛燃起,就被無情的破滅。
「啊,我的醫術太淺了。只知道你當時雖然沒有及時得到解藥,但有人給你多次服了奇藥,才勉強把毒壓下去了,所以生命才無憂。不過你放心,我總要千方百計地為你找到這解藥的。」蘇縝皺著眉頭認真地說。
多次服了奇藥?她真的沾了彥信的光?也罷,就當他是將功贖罪好了。有了師兄的保證,她倒是放心不少,師兄答應她的事情,從來就沒有食言過。
「你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蘇縝不打算就這樣放過她,仍然拉著她的手不放。
「咳!」假山後,有人咳嗽了一聲。「咦,蘇大哥,姐姐,你們還在這裡?」初陽瘦高的身形從假山後面轉出來,一雙漂亮的大眼睛亮晶晶地盯著二人的手看。
蘇縝不著痕跡的縮回自己的手:「初陽,你怎麼來了?趕了一天的路,你不累嗎?怎麼還不休息?」
初陽道:「蘇大哥不累,我也不累。很久沒有看見姐姐了,來看看她。」說著走過去橫在兩人中間,拉著初晨的手,「姐姐,你的手好冷呢。我們一起進去好不好?我給你帶來了好東西。」他晃了晃手裡的小盒子。蘇縝皺了皺眉頭,似很是不喜,但還是退了一步。
初陽也給她帶了禮物?初晨有些反應不過來。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一個個都給她帶禮物?
一時有些冷場,春意忙道:「不知大公子帶來的是什麼?也給奴婢瞧瞧呀?」邊說邊拉了拉初晨的袖子。
初晨忙笑道:「給姐姐瞧瞧?」伸手去接那盒子。
初陽卻往後縮了縮,臉可疑的紅了,「不是什麼稀罕玩意,只是藥,嬤嬤說對姐姐的身體大有好處的。」
他還有這心思?初晨越發好奇,「是什麼藥?」
初陽手忙腳亂地將盒子塞在春意懷裡,「姐姐,我走了!」剛跑了兩步,又跑回來拉蘇縝,「蘇大哥,你的房間收拾好了,我帶你去瞧,有什麼不滿意的,我好讓人弄。」不由分說,硬去拉蘇縝。
蘇縝苦笑:「小師妹,明日我來看你。」初晨見初陽那毛手毛腳的樣子,頗不放心,忙交待:「初陽,你要好生照顧蘇大哥哦。」
初陽不耐煩:「知道了!」
春意笑道:「果然還是小孩子呢,剛剛還那麼周到,一轉眼就又不耐煩了。」
初陽頓住腳步,回過頭來,冷冷地瞪著春意,一字一句的:「我十五歲,不是小孩子。」
春意唬了一跳,忙賠禮道:「請公子恕罪,奴婢僭越了。」
初陽冷哼一聲,又望著初晨甜糯的笑:「姐姐快回去呀,這裡太涼了。」
初晨諾諾地應了一聲,兩三年的時間,初陽的變化太大了。剛才他那冷冷地樣子,分明就是另一個綠綺夫人,也不知是好還是壞?
初陽一慣是個任性記仇的傢伙,他又怎麼可能忘記蘇縝對他的捉弄呢?他這樣天天膩著蘇縝,恐怕是受了綠綺夫人的指示,藉機來監視二人的。初陽,也知道男女大防了。其實她和蘇縝,那就是純粹的兄妹之情啊。再說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她又怎會還有其他的想法?就是有其他的想法,她也不會拖累大師兄的。再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皇家權勢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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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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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8 23:33:05
第三十九章 寒香亂(下)
自風子瑛來了後,初晨每晚都到主屋和他們一起用餐。她旁觀兩個弟弟的表現,初陽沒有了小時候的嬌氣任性,變得內斂而沉穩有禮,知道謙讓姐弟。而初蘊卻可能因為是幼子,又最受寵的緣故,顯得有些刁蠻跋扈。
這日,蘇縝早早便出了府,說是要去拜訪個朋友,要過幾日才能回來。彥信府上送來兩個西瓜,因為是冬日,加之風氏久居北地,而北地向來少見這西瓜,所以顯得彌足珍貴。用完晚飯以後,大家坐在一起吃西瓜,風子瑛向來最會體察下意,特意交待除了給蘇縝留一些以外,各房有臉面的下人都可以分得薄薄的一小片,因為這是新姑爺的體面。這樣一來,主子們可以分食西瓜少了許多。初蘊自來最愛此物,看見東西有些少,已經有些不高興了,他不好怪責父親,便道:「這廣陵王恁地小氣!送人東西也只送這麼點子來,可夠塞牙縫的?」
初晨一聽,驚訝萬分。這初蘊怎麼說出這樣沒有規矩,沒有教養的話來?多虧蘇縝不在,否則要讓他看笑話去了。卻見綠綺夫人和初陽都是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倒是風子瑛沉臉罵道:「你這話像是讀書人說出來的?先生平時是怎麼教你的?你學的規矩到哪裡去了?與那沒有家教的粗鄙小人有何區別?你沒聽王府的管家說這東西是從海瀾來的,皇上賜的,他們府上也不多嗎?休說這東西原本就是御賜的,就是自家出產的,送兩個過來也是人情,你怎麼這樣沒教養?」
初蘊癟著嘴,眼圈馬上紅了,眼淚汪汪的望向綠綺夫人。綠綺夫人忙道:「他還小,大了就懂事了。」又拉著初蘊細聲安慰道:「不過蘊兒這話卻是說錯了的,以後再不可如此。」她親手遞給初蘊一片瓜,初蘊這才破涕為笑。風子瑛嘆了口氣,道:「你們吃,我去書房。」
風子瑛一走,初蘊猶如脫了韁的野馬,整個正房都是他的天下。桌上剩下兩片瓜,那是大人們故意留給兩兄弟的。初蘊飛快的吃了幾片時,初陽才吃完一片。正要伸手去拿其中的一片,初蘊搶在他前面,飛快的將兩片瓜都拿在手裡,左右開弓,一邊咬了一口,含糊不清的道:「謝謝哥哥!」一串動作做得嫻熟無比,想是自來做慣了的。
初陽笑笑,接過旁邊丫鬟遞上的毛巾擦了手。綠綺夫人憐愛的摸著初蘊的腦袋笑道:「蘊兒吃慢些。」並未對初蘊這樣的行為作任何表態,彷彿這一切再自然不過。
初晨有些看不下去,慈母多敗兒,綠綺夫人對初蘊也太嬌縱了些。便道:「蘊兒,你這樣可不好。哥哥總共就吃了一片而已,你吃了那麼多,怎麼還要跟哥哥搶?有好東西,不是要一家人一起分享的嗎?」
初蘊忙著吃完手裡的瓜,方才抬頭望著她道:「姐姐可是心疼這幾片瓜?姐姐那些嫁妝也不知要買多少這樣的瓜呢!弟弟不心疼那些錢財,姐姐也莫要心疼這瓜。」
初晨勃然變色,氣得一句話說不出來。初陽皺眉道:「二弟,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這些嫁妝,是父母給姐姐的體貼,也是咱們國公府的體面。如果沒有姐姐,咱們哪裡能進京?哪裡會有瓜吃?只怕如今還在北地喝西北風呢。」
綠綺夫人淡淡地瞟了初陽一眼,道:「晨兒,你別往心裡去,你弟弟人小,不懂事,我讓他給你賠禮。」
初蘊不以為然的撇撇嘴,初晨見綠綺夫人淡淡的樣子,只覺得心灰意冷,道:「不必了。」心裡卻記著一句話: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還沒出嫁,就已經是這個光景,等她出嫁了,除非能給家裡帶來好處,否則,只怕是死了都沒人給她收屍,還要怪她連累了家裡。
「姐姐。」初陽從後面趕上來,神色嚴肅地對春意和潤雨道:「我有事要和姐姐說。你們先回去。」
「姐姐,剛才初蘊說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他沒有什麼壞心,只是被寵壞了,向來都是亂說慣了的。在北地,就常常被父親責罵。」初陽看向初晨的眼神裡,有情真意切的關懷。
初晨笑道:「就是隨便說的話才是真心話啊。初陽不要擔心,姐姐不會往心裡去的。」無論如何,她謝謝他的關心。
初陽眼睛閃了閃,隨即又態度鮮明的說:「姐姐,不管別人怎麼想,怎麼做,我都會盡我的力量對你好的。你記著,你是有兄弟的人。」
不得不說,初陽說出這番旗幟鮮明的話,讓從來沒有得到過家人明確表示好意的初晨心裡生出一絲感動和溫暖來。
「小師妹!」蘇縝進來,隨即看著桌上一堆精緻鮮豔的繡品愣了神。
初晨放下手中的繡活,起身給蘇縝倒了一杯熱茶。「大師兄,你回來了?廚下有給你留的海瀾來的西瓜。春黛,去把西瓜端來,順便把大公子喊來,他那日也沒吃著什麼。」春黛在外間脆脆地應了一聲。蘇縝這些年吃的苦不少,風子瑛特意交待給他留了瓜。他在風家六年,風子瑛一貫是把他當作子侄看的。
蘇縝困難地咧了咧嘴,「小師妹,在準備嫁妝?」
初晨害羞的笑了笑,表示默認,「大師兄,你坐,不要老站著啊。」
蘇縝滿眼都是那些花花綠綠的顏色,攪得他心亂如麻。他的小師妹真的要嫁人了,儘管一早他就知道這個事實,但從來也沒有這一刻這樣來得真實。
「大師兄?你怎麼了?」初晨抬眼看去,落入眼的就是蘇縝嚴肅沉默的表情。
蘇縝深吸了一口氣,正色道:「小師妹,我問你一句話,你要老老實實地回答我。」
「你問。」在初晨心中,蘇縝就是她最信任最親近的長兄。他斷然不會捉弄她,斷然不會害她,這樣嚴肅的神情,必然是很重要的事情。
「我出去這一趟,聽說了一些事情,不知當不當得真?你老老實實地告訴師兄,你這毒是怎麼中的?」
初晨手中的針戳破了指頭,一顆鮮紅的血珠冒了出來,在雪白的指頭上顯得觸目驚心。她不動聲色的握住一塊白絹,掩去血跡。「師兄為什麼突然會問這個?可是聽說了什麼?」她的事情,沒有必要將師兄扯進來,先看他到底知道了多少,再酌情回答他罷了。
蘇縝眼裡的風暴迅速積聚,沉默了一會,咬著牙說:「我該知道的都知道了。那樣的人,為什麼你要答應嫁給他?他們父子害得你還不夠嗎?你欠他們的早就還完了,父母不將子女當作子女,子女也不必將他們當作父母!只要你說一聲,我就帶你走!天下之大,自會有我們的容身之處。我現在不比從前了,我有很多錢,可以讓你過好日子,可以帶你去很多地方,你要是不喜歡在蘭若,就是去北岐、或是海瀾,或者更遠的地方,都是可以的。」
蘇縝變了,蘇縝沒有父母,但他從來就沒有停止過對父母的渴望和幻想,現在看來,他似乎對他的父母夾雜著那麼一股強烈的怨恨。這六年多,他經歷了什麼?但初晨不打算問他,蘇縝不願意說的事情,怎麼問也是問不出來的。
初晨淡淡的笑著,拍拍身旁的凳子,「大師兄,你坐下。聽我跟你說。」
初晨斟字酌句:「大師兄既然已經知道這事的前前後後了,我也不多說了。關於我家裡的事情,我不想多說什麼。但是你也不必擔心,以後我不會再這麼傻了。至於那個人,想來師兄也知道,給我服了那奇藥的就是他。他不見得就像外面傳的那樣。我——」
「你想嫁給他,是不是?」蘇縝哀傷的望著初晨。
初晨不置可否,但在蘇縝看來,就是默認。他的小師妹,從小想嫁的就是皇子啊,他怎麼忘了?
初晨哪裡又知道蘇縝的想法,一門心思的就是不想讓蘇縝陷入這個深不見底的泥潭,她不認為事情到了現在這個地步還有轉圜的餘地。她幹乾脆脆地回答:「是!」
「他不是你的良配!」蘇縝一下子火了,將手裡的茶盅重重地頓在桌上,金黃的茶水濺出來,染黃了雪白的絲綢。初晨手忙腳亂地收桌上的繡品,沒有看見蘇縝眼裡的痛苦。
春意聞聲從外面進來,擔憂的望著二人,初晨把手裡的繡品塞給她,示意她出去。如果她不趁這個時候跟蘇縝說清楚了,誰知道她這個大師兄又會跑出去做什麼?會去惹多大的麻煩?蘇縝,從來就不是一個老實的人。
他從小跟著師父住在她家,從來沒有寄人籬下的畏縮和看人眼色的習慣。除了對她,從來不曾曲意討好過誰,也不曾仗勢欺負過任何一個下人。他平淡從容的對待身邊的一切目光,隨意如風,不管是誰,他總是能風趣幽默地侃上那麼一兩句。要是有人過分了,他也必然會用最合適的方法討回來。大宅子裡的人,向來會跟紅踩白,但恰恰就是他這個會經常跑到廚房去熬粥的外人,比初晨和初陽這個正經的小姐公子更受歡迎。
在師父病情穩定的時候,蘇縝會神秘的消失一段時間,然後又衣著光鮮的帶著一大堆禮物回來向初晨獻寶。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裡,也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去幹了些什麼,唯一可以約束他的師父,對此卻總是睜隻眼閉隻眼。初晨追著問他的時候,他總是拽拽的說:「呆煩了,出去找幾個朋友玩玩,被他們留著玩了幾天。看,這件錦袍和你的這些東西都是他們送的。」一時弄得初晨羨慕無比,對他崇拜無比。家裡的叔叔哥哥們,像大師兄這個年紀,只會伸手向家裡要錢,哪裡會像他那樣瀟灑自如。
蘇縝知道的怪人怪事向來很多,不管是別人知道的或是不知道的,他總有一套說辭。關於那噬光的事情,就是他告訴初晨的。月茵蘿的秘密,也是從他那裡聽來的,甚至那神秘的買家,也是他去幫初晨聯絡的。當時,對方要價太高,初晨所有的私房錢加起來都不夠,還是蘇縝去想的辦法。只可惜,她只用了一次,就被彥信那廝給偷走了。
「師兄,你的心意我知道。」初晨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嚇得蘇縝手中的茶盅又是一抖,幸好沒有多少水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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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8 23:34:36
第四十章 細無聲(上)
蘇縝小心翼翼的看向初晨,見她神色如常,方暗自鬆了口氣。他原來的時候真的只是把小師妹當做他唯一的親人看的,但是在那黃沙漫漫的七年時間裡,他疲倦孤獨絕望到不能入眠,只有想到那張可愛的笑臉和那聲甜甜的大師兄,他才會感覺到溫暖。再見到她的時候,他才發現,他對她,也許不只是兄妹那麼簡單。他不想她為別人哭,也不想她對著別的男人笑,他想把自己最好的一切都給她,但前提是,她要快樂。
「師兄,我知道,從小你就對我好。在我心裡,你就是我的親哥哥。你希望我能過上好日子,想要我快樂幸福,這些我都明白。但是,我嫁過去,也會快樂幸福的啊。嗯,他人也長得不錯,武功也不錯,也挺聰明的,最主要的一點是,他曾經救了我好幾次呢,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死了。」初晨一面做出別的女子談到自己心上人時嬌羞的樣子,一面搜腸刮肚地想彥信做過些什麼事,有哪些優點可以拿出來和蘇縝講,好說服他不要插手,也可以順便安撫一下自己那顆,一聽到蘇縝說帶她走之後就一直躁動不安,躍躍欲試的心臟。
蘇縝聽到初晨把他當哥哥看的時候,神情有些黯然,他離開了那麼長的時間,原本並不奢望她還會記得他。但很好,她從來都沒有忘記過他,還把他當做最親近的人,一直放在心裡,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師父不是常跟他說,做人不能太貪心嗎?可是小師妹,他能給你的那些,我也能給你啊。他不敢說,他怕說出來,小師妹也不理他了。
初晨為了增加說服力,把冰玉荔枝事件中彥信是如何識破冷後的計謀,又如何幫她躲過麗雲的尖利指甲,免了她破相。還有彥信給她通風報信,告訴她天南古國藏寶圖的事情,讓她因此有機會逃出生天,最後又從水裡救了她,給她多次服用他母后留給他的靈藥,自己為此受了重傷的事情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遍,當然,其中不好的成分都被她隱去了。一席話說下來,就連她自己都相信彥信對她是真的好,只是很隱秘,不被外人發現而已。
蘇縝聽了,又仔細觀察了初晨的神情不似作偽,臉上的線條方要舒展了些。畢竟有些事情是以訛傳訛,只有當事人才清楚其中的真相。但是他現在還不能下結論,他是男人,他知道有些男人騙起人來,手段是多麼的高明。但看小師妹的樣子,似乎是很喜歡這個廣陵王,罷了,罷了,只要她喜歡,他沒有什麼不能為她做的。
最終的結果是,蘇縝和初晨各退一步。蘇縝要去仔細探查一番彥信的為人和對初晨心意的真偽,初晨要等待他的結果出來,再作決定。初晨雖然答應了蘇縝,但心裡卻是有些不以為然的,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又能怎麼樣?反正她打定主意,無論如何都不會拖累大師兄的。
「姐姐,你找我?」初陽夾著一股風從外面連蹦帶跳地跑進來,一眼看見桌旁坐著的蘇縝,臉一下子沉了下來,眼睛在二人臉上轉了轉,轉眼又堆起一個笑容,「蘇大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也不跟小弟說一聲,真不夠意思。」說著親親熱熱的過去攬住蘇縝的肩膀,挨著他坐了下去。蘇縝不可抑止的打了個冷戰。
蘇縝藉口要去看朋友,又消失了。初晨自然知道他幹什麼去了,但她一點都不擔心。她說的那些事情,說起來都是極隱秘的皇家秘辛,又有幾個人知道?如果要查彥信對她的感情真偽,只怕全京都都傳遍了彥信是如何為她挨板子,寫情詩,怎樣費盡心機打敗太子,抱得美人歸的事情。蘇縝就是再厲害,他也不能看透一個人的心,更何況那人也是一條最狡猾的狼呢。
這日剛用完飯,初晨正要告退。風子瑛道:「你們從今晚起,每日沐浴熏香,三日後,我要開祠堂祭祖。」初晨想著必然是因為她要嫁入廣陵王府的事情,這事本來早就該做了,但因為風家的祠堂在京都,風子瑛等男丁都在北地的緣故,才拖到現在。這事情雖然與她有關,但因為她女兒家的身份,充其量也不過是在堂外行個禮。便想當然認為跟她無關,起身要走,風子瑛卻單獨指著她道:「你也要沐浴熏香。」
這下不要說初晨訝然,就是綠綺夫人和初陽、初蘊都很驚訝。初晨是女兒,不是不能進祠堂的嗎?
風子瑛嚴肅的對著妻兒說:「我知道你們一定很驚訝。但初晨這次嫁入廣陵王府,成為皇子妻,是大事。必須要開祠堂,向祖宗稟告,也好讓祖宗地下有知,知道後人並沒有沒落,讓他們放心。」他這話一說,大家都很沉默,無一不是想起了多年前風氏成年男丁無一倖免,孤兒寡母淒慘無比的離開繁華的京都,九死一生的流徙到北地的情形。
打開風氏祠堂沉重威嚴的大門,風子瑛嚴肅的帶著妻兒向供奉著的風氏祖宗的無數個牌位行三叩九拜之禮後,他神態恭謹的對著那堆死氣沉沉的牌位稟告了初晨即將嫁入廣陵王府的事情,又請求列祖列宗保佑初晨一切順意,光宗耀祖,保佑風氏後人平安富貴。冗長的拜祭過後,初晨只當沒事了,正想跟在初陽、初蘊的身後離去,風子瑛又吩咐:「晨兒留下來,為父有話要和你說。」
初晨垂手肅立等待風子瑛發話,風子瑛卻只是萬分恭謹地拿起供得最高,最中間的那個牌位來,用一塊嶄新的綢布細細擦拭。待那牌位看上去一點灰塵都沒有了,他方滿意的恭恭敬敬地將它放好道:「晨兒,你看這位老祖宗。」
初晨細細看去,那年代久遠的牌位上只簡簡單單寫著五個大字:風青楠之位,與周圍一大片的故先考某某之位、故先妣某某之位顯得格格不入。以此人在祠堂中的地位來看,必然是風氏最重要的人,而且地位特殊,但為什麼這麼多年來她從來沒有聽說過呢?
風子瑛道:「這位老祖宗是位女子。她死後沒有進入夫家的祠堂,而是供在了風氏的祠堂中,你知道這是什麼原因嗎?」女子死後不是進入夫家的祠堂,反而是進入娘家祠堂,而且地位如此超然,倒讓初晨對這位老祖宗生出濃厚的興趣來。
風子瑛陷入回憶中:「在上古的時候,我們這個國家並不叫蘭若國,而是藍若國,統治這個國家的人也還是當今的天家。那個時候,這個國家有三大家族,天族、風族、火族。天族是皇族,善謀略,身體強健;風族是後族,擁有神秘的力量,卻先天不足,身體柔弱;火族是國家武力的掌握者,勇猛無敵,歷代專司打仗攻略。天族與風族形成互補的關係,誰也離不開誰,而火族沒有自由,他們的自由天族掌控,並且永遠不能與天族和風族通婚。」
「勇猛的火族自然不願屈居人下,這個家族制定了一個顛覆的計劃,用了長達百年的時間,幾輩人的努力和犧牲,終於成功地滅了這兩個家族。然而,火族統治下的藍若,早已不復以前的美麗富庶,安逸恬美。火族好戰,年年征戰,戰火紛飛,生靈塗炭。而遭受滅族之災的天族和風族都有後人逃出來,這些人日思夜想的都是報仇。」
「他們經過了很長時間的搏殺,最後終於滅了火族,重新掌控了藍若國,為了紀念這場慘禍,開國皇帝宏遠帝將藍若改成了蘭若。這其中有一個女子起了很大的作用,但她卻因為這件事情永失自己的愛人,日夜憂傷徬徨,最後英年早逝,遺言便是她不進入夫家的祠堂,而是要回娘家的祠堂。可以說,沒有她,就沒有風氏的重振輝煌,所以,這麼多年來,她一直都在這裡,接受風氏子孫的香火祭拜。」
初晨吃驚的問:「她就是這位老祖宗麼?為什麼我從來沒有聽說過她?」這個女子做了這麼驚天動地的事情,為什麼在蘭若幾百年的皇朝史中,從來就沒有她的影子呢?
風子瑛沉痛的道:「她就是蘭若皇朝的開國皇帝——宏遠帝的皇后孝敏睿皇后風安然。青楠是她的本名,安然是宏遠帝賜的名,是希望她一生安然的意思。她為了天下蒼生和家族,作出了很大的犧牲,不但嫁給了自己不愛的人,還親手殺死了自己的愛人。
也就是那個時候,風氏和皇族天氏達成一個協議,皇后多出風氏,這才成就了風氏百年世家的地位。但是,君王的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剛開始的時候,因為風氏每代都或多或少會出幾個天賦異稟的子弟,天家尚有忌憚,不敢輕舉妄動。後來,風氏的子弟逐漸庸碌無為,再也沒有了那種天賦異稟的子弟,所以才會有了景帝十年的那場大災禍,如果不是因為她,不是因為這些年來風氏在民間的地位,興許我們早已被滅了族。」
原來風青楠就是孝敏睿皇后風安然。蘭若皇朝史中,關於孝敏睿皇后風安然的記載,都是說這位皇后美貌智慧、仁愛大度天下無雙,輔佐宏遠帝平定天下,拯救天下萬民於水深火熱之中。宏遠帝和孝敏睿皇后的故事,初晨也曾聽說過,宏遠帝摯愛孝敏睿皇后,為她終身不曾納別的妃子,就是孝敏睿皇后英年早逝,宏遠帝也是孤燈隻影,寂寞的度過餘生。這般恩愛的兩個人,按想肯定希望死後合葬。但不知為什麼,民間有傳說,說宏遠帝與孝敏睿皇后並沒有合葬,孝敏睿皇后的棺槨裡只是一套衣服,真正的孝敏睿皇后是葬在一片茫茫的雪原上的,而且在那豪華的地宮中,埋藏了整個蘭若將近一半的財富。但那雪原在哪裡,卻誰也說不清楚,有很多的人去探寶,但無一不是一無所獲。從前初晨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總是暗笑老百姓的想像力豐富,現在看來,也並不是沒有這個可能。突然,一個大膽的想法從初晨腦海裡浮現出來,這個想法之大膽,連她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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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8 23:34:55
第四十一章 細無聲(中)
初晨對政治和家族利益不感興趣,她唯一的感覺就是,這位孝敏睿皇后是一個可憐無比的女人。她放棄了愛情,放棄了愛人,為家族和天下蒼生贏得了一個穩定的生存環境,縱然得到了無比的尊榮,成為萬民景仰的帝后,得到帝王真摯的愛情,但她的內心卻是每時每刻都痛苦無比,倍受煎熬的。要不然,她也不會在英年早逝後放棄進入皇族宗廟享受皇家祭拜,萬民景仰的尊榮,偷偷的躲在家族這個小小的祠堂裡。
風子瑛望著初晨道:「風氏身具鳳凰血脈的傳說便是由來於此,但是你我都知道,傳說只是傳說,風氏早就和常人一樣了。盛名之下,給風氏帶來的只是無盡的災難和痛苦。其實為父很清楚,花無百日紅,盛極必衰,這是自然規律。風家能撐到今天已實屬不易,但是這一大家子人總得活著,該蹦跶的還得蹦跶。」
初晨知道風子瑛並不僅僅只是給她講一個故事那麼簡單,便道:「父親跟女兒講這個故事,是要女兒不要忘了家族嗎?」
風子瑛問:「你聽了這個故事的第一感覺是什麼?」
初晨想了想,答道:「不怕父親責怪,女兒聽了,首先感到的就是這位老祖宗雖然令人尊敬,卻是個可憐人。」她已經做好了被風子瑛臭罵的打算,卻久久沒有聽見風子瑛吱聲,她奇怪的望過去,只見風子瑛嘴角噙著一絲苦笑,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父親?」初晨拽著他的衣角提醒他。
「嗯?」風子瑛回過神來,「為父不是要跟你說什麼大道理。只是想跟你說,從這位老祖宗身上,你也可以吸取一些教訓。生在這樣的家庭,如果想要得到家族的庇護,就必須為家族做事,必須有所犧牲。」
「像她那樣的人,其實是鳳毛麟角,普通人難及十分之一。但她原本可以過得很好,有一個深愛自己的丈夫,有孝順的子女,有無以倫比的權勢和身份地位。還是那句話,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從前的事情咱們不提了,從今後,為父所盼無非是家中兒女平安喜樂。女子嘛,無非就是需要一個真心愛自己,能給自己安定生活的丈夫,以後好好的過日子,不要苦了自己。你過來跟這位老祖宗磕個頭,求她老人家的在天之靈保佑你一生平安喜樂。」風子瑛虔誠而肅穆。
「平安喜樂」四個字,說得容易,但人的一生想要都佔全了,又談何容易?不管怎樣,這都是父親對女兒的一片心意,初晨依言恭恭敬敬的叩了一個頭,再看風子瑛,卻是神情迷茫的望向那幾百個牌位,根本無視她的存在了。只得行了個禮,悄聲退出去。
初晨自主院回來遠遠地就看到蘇縝愁眉苦臉的站在院門口發呆。而初陽,則在不遠處的樹下抱著手虎視眈眈,滿臉的不耐煩。二人一看見她,都不約而同地堆滿笑容迎上去。一看到這兩個冤家,初晨的心情不由好了大半。她一看蘇縝的樣子就知道他什麼也沒查出來,果然蘇縝道:「雖然小妾多了些,但沒有子女,勉勉強強吧。反正我是不讚同的,但是只要你高興,那就好。」
初陽陰陽怪氣的來了一句:「反正比某些人好。至於小妾麼,那還不簡單,慢慢地解決唄。」
接下來的日子,初晨除了偶爾去給風子瑛請安說話以外,就是躲在屋裡保養,或跟宮裡派來的教習嬤嬤學習要注意的禮儀和事項,就連風家來觀禮的直系親屬到了京都,她也只是出去略見了禮而已,時間一晃就到了臘月初八晚上。
初陽提著一個大大的盒子進來,笑嘻嘻的給初晨行了禮,說是有東西送她。他打開盒子,裡面竟然是一件大紅羽緞紫貂皮的披風,油光水滑的紫貂皮在燭光下散發著美麗的幽光。看著初晨略有些驚愕的神色,初陽有些得意的笑:「這是我送給姐姐的大婚禮物,是我這兩年冬天打了紫貂存下的,京城最好的裁縫做的,春意提供的尺寸,這幾日方做好。我故意讓他們做大了些,也不知姐姐現在穿著合不合適。」
難怪這段時間初陽總是和春意嘀嘀咕咕的,原來是在弄這個事。初陽從小就對打獵有著奇怪熾熱的偏好和天賦,對於打獵,他的經驗甚至超過了好些老獵手。什麼時候,少年居然已經可以獵取紫貂了?初晨望著這個她從小就嫉妒起的兄弟。他長得也是極英俊的,五官和初晨不那麼像,只有那挺直的鼻樑略有些相似。
初陽是在用他的方式向她宣告他長大了呢,初晨微微一笑,將那披風拿來披上了,果然略大了些,但她現在還未滿十八,應該還會長些,想必到時剛好合適。初陽大而清澈的眼睛閃閃發亮,緊緊的盯著她看,她發自內心的笑著謝謝他,說他細心,初陽垂下眼睛:「沒什麼!我早就想給姐姐做一件紫貂皮的衣服,那時候人小沒有辦法,去年我終於能成了,所以就試了一下,運氣不錯,只要姐姐喜歡就好。」
雖然他說得輕描淡寫,但她也是長在北地的,紫貂有多麼的難打,特別是這樣毛量豐厚,完美無暇的皮張是多麼的難得她不是不知道,這件披風,在京城怎麼也是價值千金的。想到十三、四歲的少年在滴水成冰的北地,踩著厚厚的大雪,背著弓箭在山林裡尋找到紫貂,生怕傷著皮毛,小心翼翼的瞄準,一張一張皮草湊的樣子,她的心突然有些酸。相比較其他人送給她的那些價值千金的禮物來,她更愛這件披風。「初陽。」她輕輕的喊了他一聲,第一次為自己對他的嫉妒感到有些羞愧。
「姐姐,對不起。」初陽低聲道,「因為我,搶走了屬於姐姐的一些東西,今後,我會用我的方式補償的。」
初晨嚇了一跳,難道一直以來她都表現得這麼明顯嗎?她小的時候是怨恨責怪嫉妒他過,但大了以後,她已經知道,這一切根本和初陽無關。
初陽並沒有注意到初晨的尷尬:「姐姐,我沒有什麼可以幫到姐姐的。只能祝願姐姐以後一生平安喜樂。我自己覺得你嫁給三殿下比嫁給太子好很多。」
初晨淡笑:「也許吧。」太子頭上有個狠厲的冷後,姬妾成群,兒女成堆。而彥信則一來沒有母妃,二來雖然姬妾成群,卻還沒有兒女,在大家看來,似乎是要好一些的。但對她來說,卻是真正的災難。
「姐姐——」初陽似乎有些為難。
「什麼?」
「我不想跟著爹爹回北地去。我聽說三殿下統率虎嘯營,你能不能跟他說說,讓我進虎嘯營?」初陽深吸一口氣,飛快的說出了他的想法。
「你不想回北地?這事父親和母親知道嗎?」初晨有些驚奇,是什麼讓寧國公家的嫡長子不想回封地?她不在的這兩年多里,發生了些什麼?她突然想到京郊莊園裡月光下那個天真幸福的美麗笑容,恍然有些明白了。再看看初陽和她並不太相似的臉龐五官,心中更加篤定,想必是那件事情已經有人意識到了,初陽大概也聽到了一些不好聽的話。
「他們不知道,也請姐姐不要告訴他們。如果姐姐覺得為難,就算了,沒關係的。」初陽微微一笑,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眼睛裡卻閃著希翼渴望的光。
「我會跟他說的,等到回門那天,我告訴你結果。」初晨如果沒有記錯,這是天之驕子的初陽十多年來,第一次求她,而且還拿出了這麼貴重的禮物。初陽得體的謝過,帶著淡淡的微笑辭去。臨出門時,他低聲說了句:「其實我一直很喜歡姐姐,很羨慕姐姐。」
初晨有些愕然,初陽喜歡她,羨慕她嗎?她和初陽,在過去的年月中,疏遠而有禮。小的時候,她羨慕嫉妒極了初陽的受寵,總是偷偷的跑去看他,在初陽對著她舞動胖乎乎的小手,望著她笑的時候,她惡狠狠的瞪他一眼,然後飛快的跑掉,一直到初蘊的出生轉移了她的注意力為止,這樣的場景週而復始。她曾和蘇縝一起無情的捉弄過他,比如故意讓元寶去和他玩,在他玩得最高興的時候,又把元寶喚走,他想去追,又人小腿短追不上,丫頭婆子又不敢惹她,只能看著他跺著腳嚎啕大哭。那時候,她就會覺得無比的爽快,好像所有的委屈都得到了釋放。
後來她長大了些,開始刻苦努力的學習各項才能,她美麗聰慧的名聲很快傳遍了北地世家望族,便換做了初陽偷偷來看她,他總是用崇拜羨慕的眼神望著她。她那時候已經學會了拿喬,裝著長姐的樣子,裝模作樣的隨便遞給他一個果子或是一件好玩的小玩意打發他,然後又在看見他和父母親熱嬉鬧的時候,表面上無動於衷,其實心裡嫉妒得發狂。
她直覺,初陽不再是以前那個寧國公府的嫡長孫初陽了,現在的他在風子瑛和綠綺夫人面前仍然是一派的天真快樂,彷彿不知世間險惡。但那天他冷冷的宣告自己不是孩子時的樣子,還有剛才在她的面前,他表現得明顯比他的實際年齡要大了許多,雖然臉上還流露著稚氣,眼神也很清澈,但渾身散發出的那股憂傷冷郁是微笑怎麼也掩蓋不了的。她不無擔憂的想,如果有一天,真相大白於天下的時候,初陽,又會怎樣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8 23:35:18
第四十二章 細無聲(下)
南方的天氣陰冷潮濕,不比北方燒有火炕,最多燒個火盆罷了。火盆一熄,房內陰寒刺骨。初晨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湯婆子早已經冷了,手腳仍然一片冰涼——她天生的體寒,手腳向來都比常人要冷些。她知道阿憐就睡在外間,正想喊人來給她換火盆和湯婆子,轉念一想又罷了,反而把被子掀開了些。
剛掀開被子不過一會,黑暗中有人又將被子給她蓋嚴,把她捂得嚴嚴實實的。聞到那熟悉的冷香,她低低的笑了,高聲問道:「是誰在這裡?」出乎意料的,阿憐並沒有聞聲而入,反而外間的門響了一聲,彷彿是什麼人出去了。
黑暗中看不清楚彥信的面目,他低低的笑了一聲,在床沿上坐了下來,「阿憐出去了,為你我把風去了。」
彥信低著頭不知在幹什麼,只聽見衣服悉悉索索的響。「你要幹什麼?」初晨有些驚慌失措。
「脫靴子。」彥信很自然的掀開被子上了床,一把揪住初晨冰冷的腳塞進他懷裡,「冷的像冰塊一樣,你不會是故意的吧?」
「你下去!我要喊人了。」初晨一邊威脅,一邊努力想把腳收回來,儘管彥信的懷裡很溫暖,但是就這樣裸著腳放在他懷裡,自己只著中衣和他躺在一張床上,算是什麼?更何況他還不安分的在她的腳上來回搓揉。他握得很緊,腳怎麼也縮不回來,初晨的臉紅得發燙,暗自慶幸屋裡很暗。
「你故意把屋裡弄得這麼冷,還不蓋被子,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你好像很想生病?」彥信的聲音有些冷。
「沒有!生病很好玩嗎?我有那麼無聊?」初晨嚇了一跳,顧左右而言他,「倒是你,半夜三更的跑來做這種事情,你心裡可有半分對我的尊敬和愛護?」
「我這不就是來向你表達我對你的尊敬和愛護嗎?你想想,有哪個男子會在結婚之前就來捧老婆的臭腳?為她暖腳?這天底下除了我,你再遇不到這樣的好男人了。」彥信大言不慚。
初晨恨恨的道:「你若是好男人,這天底下的好男人都死光了!」
「我忘了跟你說件事情,你明日就是病得要死,我也是該做什麼就做什麼的。我這個人從來就不會憐香惜玉,也不怕人家說我霸王硬上弓。你不想這樣吧?」彥信很溫柔的一邊說,一邊拿起初晨的腳放在嘴裡狠狠咬了一口。
「啊呀!」初晨低呼一聲,即使就是疼痛也掩蓋不了的酥癢迅速從腳底竄到心裡,再蔓延到全身,頓時呼吸也有些困難起來。這個無恥的小人,登徒子,他怎麼可以這樣!使勁蹬了蹬腳,她的腳被握得緊緊的,根本蹬不開。她憤怒的夠過去掰他的手,她的手剛剛碰到他,他的呼吸突然變得急促,一把將她牢牢的抱住,反身壓了下去。
彥信的臉就停在離初晨的臉不到半尺的地方,幽暗中只看得到他的眼睛亮得嚇人,溫熱急促的呼吸呼在她的臉上,脖子上,激起一串雞皮疙瘩,初晨不敢動,一種從未有過的奇異的感覺令她很是恐懼,她費力的嚥了一口口水,有些心虛:「你要幹什麼?快放開我,這樣,這樣成何體統?」
沒有任何預兆的,彥信的頭迅速的低了下來,準確無誤的吻住了她的櫻唇。初晨驚恐的想要躲開,無奈彥信的手早將她的頭固定得死死的,一聲尖叫也在他強橫的攻掠之下化作了無力的嗚咽聲。彥信的舌頭很順利的長驅直入,深入到她的口腔深處,很熱烈很執著的追逐著她的丁香小舌,和她嬉戲著,纏綿著。初晨險些要窒息,全身發燙、無力被動的承受著他的熱情,努力忽略這種陌生的體驗給她帶來的撞擊。她很清楚的知道此刻自己的力量是遠遠無法與他匹敵的,她不敢掙扎抑或是忘了掙扎。
良久,彥信方抬起頭,放開了她。一得到自由,初晨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新鮮空氣。彥信伸出手指細細摩挲著初晨紅腫不堪的嘴唇,低低的嘆了口氣,用鼻尖輕觸著她的臉頰,聲音沙啞的道:「晨晨,你的嘴真甜,有一股青草的味道。」
他的這聲「晨晨」成功的激起初晨的又一輪惡寒,她側開頭,「呸呸」的吐,噁心死了,她嘴裡還有彥信的口水,剛才要窒息的時候,也不知吃了多少下去。側臉看見彥信微微有些發愣的樣子,她惡意的道:「麻煩你遞杯茶給我漱口。」
「你就這麼嫌棄我?」不用看,初晨也知道此刻他的臉必定是鐵青的,她由衷的感到一陣快意,飛快的點頭。
「可是我怎麼覺得你方才好像很享受的樣子呢?要不然你怎麼沒有表示反對?你也不用不好意思,反正大家都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就不信嬤嬤沒有教導過你,新婚之夜你該怎麼做。」彥信摸著下巴迸出了這麼一句話。
她是想表示反對,但她能反對得了嗎?初晨再一次感受到彥信顛倒黑白的功力和無恥的程度,但叫她和他就這樣明目張膽的討論關於親吻和新婚之夜該做什麼這個問題,她自問是沒有這麼大的膽量和這麼厚的臉皮的。她只得忍氣吞聲的瞪著彥信。
「你這樣含情脈脈的望著我,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跟我說?畢竟明天咱們就要大婚,有什麼要求都說出來,我會很大方的。」彥信大方的道。
初晨仔細想了想,她倒是真的有話要說,雖然成功的可能性太小,但不管怎麼說,她總得試一試。
「快說!不然我要走了。」彥信的面孔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初晨忙有些害羞的附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天知道,她說完這幾句話,她都羞得要撞牆了。儘管如此,她還是無比期待的望著彥信,只盼望他嘴裡冒出那幾個她渴望的字來。
「做不到!你做夢!你還真是得寸進尺!」彥信幾乎是毫不遲疑的咬牙切齒的拒絕了她。
初晨的心一下子直跌落到谷底,轉眼又激起鬥志,顧不上羞恥,低聲道:「你再想想?這樣對大家都有好處的。」見彥信遲遲沒有答話,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她一咬牙,道:「如果你答應我的要求,我可以告訴你一個天大的秘密,保證是很有價值的。」也許她可以把她那個大膽的猜想告訴他來換取一點利益。但顯然彥信並不打算上她的當。
彥信一言不發,就在初晨以為他動心了的時候,他突然冷冷的道:「你傻了吧?我告訴你,你嫁給我,你的嫁妝和人都是我的,我想怎樣就怎樣!我要娶多少小妾是我的事情,你介意也管不著!你有這時間,還是想想怎麼討我的歡心,祈禱以後的日子不要過得太悲慘。雖然你不太對我的胃口,不過為了你的那些嫁妝,我就暫且忍忍吧!」他甩袖起身,用力的蹬上靴子,臨出門前又狠狠的道:「我今天來是告訴你,假如你覺得單憑你的聰明才智,就可以讓你逃脫我的掌心的話,你盡可以一試!看看誰最狠!」
房門被他摔得震天響,初晨淡然的看著那扇門,她原本也沒指望彥信會聽從她的建議,這不過是個試探而已,知道了他的態度,至少以後她不會很被動。
外面傳來打鬥聲,蘇縝在罵:「是什麼小賊膽敢夜闖風府?看小爺不打斷你的狗腿!」彥信沒有回答,可能是怕張揚出去會丟他廣陵王的臉。
想到彥信吃癟的樣子,初晨險些大笑出來,剛才的陰霾一掃而空。蘇縝這幾日都不見,不知道又去幹什麼去了,他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在這個時候出現,真不知道彥信今晚是不是踩了狗屎了。蘇縝的功夫不像她這個半吊子,他可不是吃素的,這下可有彥信受的了。初晨幸災樂禍的想,最好把他打得鼻青臉腫,明天出不了門,接不了親。
初晨興之所至,就裹著被子跑到窗邊,將窗子支起一條縫,偷偷的看這場千古難逢的好戲。
院子裡,彥信和蘇縝二人旗鼓相當,打得難分難捨。但奇怪的是,居然沒有人出來制止,估計是為了方便彥信,都被阿憐給調走了。這一來,倒成就了蘇縝。
蘇縝一邊打,一邊罵出他的蘇氏風格,反正嘴裡沒帶一個髒字,卻偏偏可以把人逼得發瘋。彥信鐵青著臉,惡狠狠地瞪著蘇縝,終於咬牙切齒地問了一句:「你是誰?為什麼會在晨兒的院子裡?」這些年來,已經沒有人敢這麼罵他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8 23:35:40
第四十三章 畫屏展(上)
蘇縝裝暈,「呀,原來你不是啞巴?你個狗賊!怎麼敢亂喊我家小師妹的閨名?看小爺不撕爛你的嘴!誰要敢欺負我小師妹,小爺定叫他死得比誰都難看!」說著一爪向彥信的臉抓去。彥信剛剛讓開臉,「撕拉」一聲,他的褲腿又給蘇縝撕爛了。看到這裡,初晨算是看明白了,蘇縝絕對知道和他對打的人是誰,不過是想讓彥信出出醜,給他一個下馬威罷了。
彥信也發現了這個人總是想打他的臉,他當然不可能讓蘇縝打到他的臉,要是打到臉,明天他還怎麼娶親?不過蘇縝的功夫確實也夠高的,他拿著很是扎手。他也很好面子,擔心被人發現,手腳上也就不那麼敢放開,當然也就吃了蘇縝不少的暗虧。但他也不是什麼好人,當然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蘇縝怎麼對他的,下一刻他必然給他還回去。不一會的功夫,兩個人身上的衣服都撕成風中飛舞的布條了。
大師兄果然是她的開心果,初晨正在房中憋笑憋成內傷,彥信冷冰冰的目光突然向她掃了過來,嚇得她馬上蹲下去,心中很是遺憾不能再看這樣的戲碼了。好在阿憐很快就趕了過來。
阿憐成功地制止了兩個鬥雞似的人,連連說是誤會。蘇縝也大方得很,馬上就爽快的跟彥信道歉認錯,說是誤會,他還一直以為是外面來的小毛賊,根本沒想到會是廣陵王。彥信吃了個啞巴虧,又不好說什麼,他總不能嚷嚷出去,他廣陵王在大婚前夕跑去偷會准王妃,被人家當賊打吧?最後的結果是,阿憐重新找了一身新衣給彥信換下了那身布條,恭恭敬敬地才把他送走了。
而那個罪魁禍首則趁機溜進了初晨的房裡。初晨已經回到床上,但還是被蘇縝嚇了一跳。今晚她這屋裡怎麼這麼招人啊,個個都鬼鬼祟祟的。但看到蘇縝那身布條衣服,她控制不住的狂笑起來。蘇縝跟著她傻笑一氣,然後眷念的看著她:「真好,很久不曾看見你如此開懷一笑了。如果這樣可以讓你笑,師兄天天都找人打架給你看。」
初晨看見他的笑容,不好的預感生起,「師兄,你是不是要走?」
蘇縝輕輕一笑,輕鬆的道:「是啊,師兄有急事,明天就不看你出門了。這是師兄給你的賀禮。」
一個錦盒被扔在初晨面前,初晨顧不得去看是什麼,眼淚一下子汪出來,「師兄,你又要走?你要去哪裡?」
蘇縝道:「我也不知道,不過呢,你師兄我現在有的是錢,朋友遍天下,想過什麼日子都可以。首先呢,自然是要遨遊天下的名山大川。你難過什麼?我又不是不回來了。只要一找到解藥,我就會回來看你。若是那小子對你不好,我定然要叫他好看。你放心,剛才他已經知道我是你大師兄了,想來是不敢隨便欺負你了。如果你有什麼事,讓人到二條街珍瓏軒說一聲,自然有人會幫你,我也會盡快趕回來。」他心中想的卻是,明日就要成親,彥信都等不及要來看初晨,可見這二人果真是情真意切,他倒顯得多餘了。既然小師妹已找到了她的幸福,他也是該離開的時候了。
初晨正要說話,蘇縝又道:「你不要總是把什麼都藏在心裡,那樣不好。有什麼不高興的,要說出來。要不然會憋壞的。」他對初晨揮揮手,飛快地從窗子裡躍出,初晨在後面大聲的喊他,他也不理,轉眼就消失在了陰冷的夜幕中。
初晨黯然神傷,大師兄就這樣走了,她多希望他能多留一段時間,多陪陪她啊。不過大師兄習慣自由,等他再回來的時候,一定會給她帶來解藥的,想到這裡她又高興起來。她打開盒子,把裡面的玉鐲戴上,漂亮的鐲子折射出溫潤的光,就像大師兄的目光,有它陪她,她應該不會太孤獨。
門吱呀一聲輕響,阿憐指揮著潤雨進來換了火盆,又給她換了湯婆子,初晨捂在熱乎乎的被子裡,瞪了阿憐一眼,沒好氣的道:「你剛才到哪裡去了?」
阿憐笑眯眯的:「夫人讓我過去說點事。姑娘剛才找我?」表情和語氣無懈可擊。
初晨嘆了口氣,縮回了被子,難道要她問她為什麼放彥信進來?
「姑娘!快起來!」春意不厭其煩的耐心喊著初晨。初晨正在好睡,迷迷糊糊的道:「這才幾更啊!還要不要人活了!」
春意跟潤雨使了個眼色,兩人一起用力將初晨拉了起來。離開了溫暖的被窩,寒冷的空氣瞬間襲遍全身,冷起一串雞皮疙瘩,「幹什麼?」初晨憤怒地睜開眼睛,她是有起床氣的。
阿憐忍住笑,道:「姑娘,你自己說有事未做完,要四更起床的,怎麼這會兒卻起不來了?」
「我什麼時候說我要四更起床的?」初晨瞪圓了眼睛。
「咦,姑娘沒有說?難道是?」阿憐吃驚的睜大了眼睛,突然想到了什麼,撲哧一聲笑起來。初晨也回過味來,這話必然是彥信那廝為了報復她,假傳的罷。她不就是說了句不招他喜歡的話,看他被人打沒有吱聲嗎?還真是睚眥必報的小人呢。
「那姑娘要不要再睡會兒?」
「算了,我的睡眠一向不好,這會兒肯定睡不著了,乾脆起身了吧。」初晨忍著氣,由春意和潤雨服侍著穿好衣服,洗了臉,幾人一起圍著火盆子說話等天亮。
女眷們嬉笑著看初晨梳頭打扮,綠綺夫人在給初晨梳頭:「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雙飛;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有頭又有尾,此生共富貴。」她的聲音平靜而略帶著一點溫柔甜美,表情柔和專注。從她記事開始,這大概是母親第一次撫摸她的頭髮吧?初晨靜靜的從鏡子裡望著綠綺夫人——這個給了她生命,給了她優渥的生活,又教給了她種種才能,唯獨沒有給過她愛的女人,想到自己從此就要遠離她,初晨沒有預料中的開心,有的只是莫名的悲傷。初晨是怨恨綠綺夫人的,但是從內心深處,她卻無比渴望和依戀著母愛。
蘭若皇朝天瑞十七年臘月初九,廣陵王彥信迎娶風氏嫡長女初晨為正妃。
初晨穿著沉重華貴的大紅禮服拜別雙親,風子瑛微笑著對她說了一席無非是嫁了人要如何謹守婦道,夫唱妻隨的話,綠綺夫人則始終一言不發。直到外面來報接親的轎子來了,綠綺夫人才低低說了句:「改改你那脾氣,好自為之。」在她看來,其實她對初晨那樣的態度,雖然首要責任在她,但初晨那倔強好強的脾氣也是佔了很大原因的。初晨的脾氣——做是要做的,氣是不受的,這樣的脾氣很是不討人喜歡。但是她卻不曾想過,初晨的這個脾氣只不過是為了保護自己的一種手段而已。
初晨回過身去,眼淚卻一下子流出來,喜婆忙給她拭了拭,補了粉,蓋上蓋頭,扶她出了門。還未出院子,就聽見外面鼓樂齊鳴,熱鬧得很,走到大門口,換了鞋,上了花轎,由初陽扶著轎子送親。
冗長繁雜枯燥的禮節過後,初晨終於被送進了新房,屋子裡擁著一大群人,熱情的笑鬧著要彥信掀蓋頭。接著大紅的蓋頭被人掀開,初晨眼前一亮,有些不適應的眯了眯眼,屋裡一陣寂靜,她沒有抬眼,羞澀的微微一笑,屋裡頓時發出一陣震天的歡呼。有人「呯」的擊了彥信一掌,喊著說:「豔福不淺啊!」眾人七嘴八舌的恭喜彥信大喜,彥信自若的笑著一一回應。喜婆上前說了一堆好聽的吉祥話,又將二人的衣角和頭髮系在一起,在二人懷裡倒了一大堆棗子、花生、桂圓、蓮子之類的乾果。初晨偷眼看著坐在身邊的彥信,他神態自若淡定,只嘴角帶著些許微笑,他不高興?也好,反正她也不高興。
雜亂的情形一直到有人來通知開席了,人群才散去。初晨費力的動了動被沉重的鳳冠壓得痠痛的脖子,那鳳冠重的要死,這脖子幾乎都不是她的了,她哀嘆了一聲,正想揉揉脖子,立刻就有王府裡的嬤嬤在旁邊提醒:「請娘娘慎言慎行。」是了,她如今是王妃娘娘了,就連動一下,嘆一口氣的權力都沒了。
「若是太重了就把它取下來吧。」彥信的聲音突然響起,立刻就有人上來幫她卸下了鳳冠。初晨動了動快要僵死的脖子,驚奇的道:「你還沒出去?」
彥信還沒有回答,那嬤嬤又道:「請娘娘對王爺用尊稱。」
初晨憋著氣重新道:「外面的客人只怕是等急了,請問王爺您還不去開宴嗎?」
彥信憋著笑道:「謹遵愛妃吩咐,為夫這就去招待我們的客人。」他出去時在門口對人低低吩咐了兩句,就有兩個小丫頭脆生生的答道:「是!」
初晨清楚的看到,兩個小丫頭帶著羨慕的表情偷偷的看她。也不知彥信到底跟二人說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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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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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8 23:35:58
第四十四章 畫屏展(中)
初晨坐在床上,這屋裡並沒有她想像的寒冷,難得她手腳都是熱的,仔細看了看,屋裡其實並沒有火盆。見她奇怪,身邊一個三十來歲濃眉大眼的婦人笑道:「娘娘,這熙和院的屋子是王爺吩咐裝了火龍的,才完工半個月呢,王爺對娘娘可真是上心呢。」初晨笑笑道:「這位怎麼稱呼?」
那婦人笑著回道:「奴婢是周福家的。」周福是王府的管家。初晨雖然不知道,但想著這婦人既然能到自己身旁服侍,這周福應該是這王府裡有頭有臉的人罷,當下笑道:「你很會說話意忙遞上了一個荷包,周福家的千恩萬謝的謝了退在一旁。
少頃,有人送來熱水,為初晨卸了那厚重華貴的妝容,一個穿著綠衣服,眉清目秀,十二三歲的小丫頭上來給初晨揉她酸了的脖子,想必這些都是彥信臨出門前吩咐的,看不出這廝還有這種細心體貼的時候。
初晨打量了一下那位一直管她言行的嬤嬤,那嬤嬤四十多歲,膚色白淨,細眉細眼,穿著藍色的綢衣綢裙,秋香色的鞋,戴著一根玉蘭花型的碧玉簪子並幾朵珠花,收拾得很是干淨得體,在那裡腰板挺直,微垂著頭,穩穩當當的,但看其他人的樣子,似乎對她頗多忌憚,初晨笑道:「不知這位嬤嬤怎麼稱呼?」
那嬤嬤上前一步,行了禮,用不高不低的聲音回道:「老奴姓秦。」周福家的道:「娘娘,秦嬤嬤原來是在宮裡服侍先後的,王爺剛開府就將她接出來了,之後這內府裡的家務事都是她處理的。」
看來此人很得彥信的信任呢,初晨不由多看了她幾眼,一邊示意春意上前扶起她,一邊道:「嬤嬤快請起,我年紀輕,難免有掌握不了分寸的時候,還請嬤嬤今後多提醒些。」又讓潤露送上了她親手做的一個荷包。
秦嬤嬤接了荷包,不卑不亢的謝過,立在一旁依舊眼觀鼻,鼻觀心。
天色漸晚,到處都點上了紅色的燈籠和紅燭,外面仍然沒有散席的樣子,初晨無奈的在喜床上正襟危坐,兩眼發直的望著桌上的糕點。經過這麼長時間的折騰,她早上吃過那點東西早就不知道跑哪裡去了,偏生這個秦嬤嬤油鹽不進,先是跟她講了一堆皇家的威嚴和風範,又說了一堆規矩和前例,說什麼彥信讓她先取了鳳冠洗了臉,又讓人給她按摩已經是破例了,根本不准她有任何不雅的姿勢或是吃一點東西。初晨想到以後的日子,鬱悶得想撞牆。
就在初晨努力的與瞌睡蟲和饞蟲做鬥爭,昏昏欲睡的時候,門被人推開,一個有些胖,笑得彎眉彎眼,穿著藕色皮襖子的婦人打起簾子進來給她行了禮,笑道:「娘娘,王爺讓我來跟娘娘說一聲,外面下大雪了,這可是今年的第一場雪,瑞雪兆豐年,大傢伙兒很快就要散了。」這就是說彥信很快就要來了。初晨突然覺得有些緊張,頗有些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的感覺。
接到消息,眾人有條不紊的忙著備席,打熱水,看著眾人忙碌,初晨既煩躁又有些莫名的害怕。似是感覺到了她的不安,秦嬤嬤望了她一眼,春意輕輕觸了觸她的手臂,她吸了一口氣,強壓下不安,努力做出平靜的樣子。
這廂剛剛準備好,就聽門外有人低聲給彥信請安,簾子打起,彥信夾雜著一股冷風快步走進來。在秦嬤嬤嚴肅專注的注視下,初晨不得已起身給彥信取下堆滿雪花的披風,彥信有些微醉,散發著淡淡的酒味,初晨使勁吸了吸,彥信笑道:「是梨花白。」這是梨花白,而且是風子瑛珍藏的上品梨花白,他怎會有?
彥信似是知道她的疑惑,答道:「岳父大人送了我十壇,今晚高興,我拿出五壇來和大傢伙一起分享了。」風子瑛的這些梨花白可是他的心肝寶貝,輕易不拿出來的,也不知這廝怎麼騙來的。初晨有些吃驚的望向彥信,正好對上他亮晶晶的眼睛,那墨色的眸色像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似乎要將她吸噬進去。
初晨心中一緊,有些不自在的轉開眼睛,無奈彥信就在她身旁,她怎麼也不可能做到對他視而不見的,就是眼睛不看他,心裡也是亂的。彥信穿著大紅色繡著四爪蟠龍的禮服,帶著紫金冠,腳上穿的是那雙她親手繡的鞋子,臉上散發著淡淡的紅暈,映著他俊逸的五官,越發顯得他魅惑無雙,初晨正不自在,突然覺得頭昏眼花,喘不過氣來,她費力的抓住什麼想要站直。彥信魅惑的聲音從她頭頂低低響起:「愛妃不要著急,先喝合巹酒,咱們再洞房。」
初晨嚇得迅速恢復了清醒,縮回自己緊抓著彥信胸部的手,臉紅得像煮熟了的蝦,她那是餓的好不好?還好秦嬤嬤的聲音及時響起:「請王爺和王妃入席。」
坐在桌前,初晨有些驚奇的發現多數都是她愛吃的,看著那熱氣騰騰、香味四溢的滿桌酒菜,初晨只覺得胃裡伸出一隻小手抓啊抓,撓心撓肺,剛舉起筷子,秦嬤嬤親手遞上兩隻斟滿了酒的龍鳳金盃道:「請王爺王妃滿飲此杯。」想來這是合巹酒了,她無奈的看了秦嬤嬤一眼,用得著在這個時候提醒她嗎?頓時覺得胃口也沒了。
彥信似笑非笑的望她一眼,示意她按自己的動作做,二人手臂互相交叉著喝了酒,秦嬤嬤方滿意的收了酒杯,立在一旁親手為二人布菜。初晨怏怏的略動了幾筷,便放下了筷子。彥信也不勸她,隨便動了動,便讓人撤了。
彥信輕輕打了個呵欠,這是要就寢了,在秦嬤嬤的示意下,春意和潤雨上來為初晨除去釵鐶,又服侍著她到屏風後換了件半透明的紅色繡牡丹紗衣,紗衣下雪白絲滑的肌膚和鴛鴦戲水的肚兜若隱若現,穿了比不穿還要誘人,初晨皺起眉頭,指著另一件厚實些的絲袍道:「我要穿那件。」春意還未答話,秦嬤嬤面無表情卻不容置疑的道:「就穿這件,這件最合適。」初晨有些惱怒的瞪起眼睛,卻發現秦嬤嬤不溫不火的望著她,她嘆了口氣道:「有些冷,再給我披上件外袍吧。」這回秦嬤嬤倒沒有再說什麼。
初晨剛走出屏風就見彥信四仰八叉的倒在床上,懶洋洋的對小丫頭道:「你們將熱水和毛巾備好,王妃自會服侍本王,你們退在一旁。」
秦嬤嬤看了初晨一眼,這是要看她的表現了。初晨忙笑著迎上去:「王爺,臣妾為您寬衣。」彥信閉著眼睛伸長了腿,就等著她上前服侍了。初晨正想找個什麼藉口,就聽周福家的讚道:「哎呀,娘娘真是少有的賢惠啊!真不愧是出身於百年世家的貴女呢。」幾個丫頭婆子連連稱是。
「好!我忍!」初晨暗自咬牙,為了今後的生存大計,她不是只能忍嗎?她心不甘情不願地蹲下為他脫鞋,脫襪,剛鬆了口氣,彥信又道:「有勞愛妃了,今天走了太多路,腳有些疼。」
「那就泡個熱水腳吧?」初晨忙上道的建議,早有丫頭遞過裝滿了熱水的銅盆,彥信不客氣的將腳放進了盆裡,假意抱歉的道:「愛妃嬌貴,恐怕沒有做過這些事情,若是不會做,太辛苦,就不要勉強了。」
「不辛苦,服侍王爺是臣妾的本分,也是榮幸。」初晨咬著牙擠出一個笑,趁著沒人注意,在他的腳上狠狠掐了一下,彥信在她耳邊曖昧的道:「不要挑逗我,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一會兒定然不會讓你失望。」看見初晨滿面通紅,狼狽的縮回手,他心情大好的笑起來。初晨強忍著怒火,皮笑肉不笑的服侍著他洗漱完畢後,方坐了下來。
秦嬤嬤在床上鋪了一張白綾後,嚴肅的道:「娘娘真不愧是幾百年的名門望族教出的小姐,很是賢惠得體。服侍丈夫是妻子的本分,更何況王爺身份高貴,老奴先前還擔心娘娘出身嬌貴,難免驕奢,做不來這些服侍人的事情。現在看來,娘娘做的極好,老奴放心了,對先後也可以有個交代,老奴告退。」說完後帶著一幫子嬤嬤丫頭退了下去。
房裡終於只剩下二人,彥信收起了嬉皮笑臉的樣子,沉默的望著初晨,初晨不敢去看床上大紅的百子千孫被和那刺目的白色,緊張地揪緊了衣角,突然身子一輕,已被彥信騰空抱在了懷裡。
「你做什麼!放開我!」初晨大急,只拚命捶打著彥信的胸脯。彥信不語,將她放在床上,俯身上前,用貓盯著老鼠般的眼神盯著她看。初晨被他看的毛骨悚然,順著他的目光一看,只見自己的外袍不知何時已被扯開,露出了裡面的紗衣,雪白的肌膚,鴛鴦戲水的肚兜一覽無餘。她慌慌張張的伸手去拉衣襟,手卻被彥信固定在頭頂,退無可退,初晨緊張的嚥了口口水,目光四下亂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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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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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8 23:36:15
第四十五章 畫屏展(下)
「怎麼,害怕了?我還以為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呢?」彥信悶悶的笑。
初晨也想像他那樣笑來著,甚至更猖狂的笑,可是她笑不出來,只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她已經是他的妻子,大家都是明白人,她從來就不指望他會大發善心的放過她,掙扎只不過是徒勞和自取其辱而已。
彥信顯然對她的順從和安靜很滿意,「我很高興。」他溫柔的把頭伏在她的胸前,說不出的繾綣纏綿。
「床上不平整,有東西。」初晨覺得背脊處有什麼東西硬硬地抵著她的背,讓她很不舒服。彥信抬起頭,將她輕輕抱開,拉著她的手在被子裡摸了摸,笑道:「你看這是什麼?」
大紅的百子千孫被裡面縫著兩根硬硬的木條並一些干果。可能是怕滿床都是這些東西,新人不好睡,所以特意縫在了被子裡。初晨臉紅了,「我不知道。」
彥信拉著她的手細細的摸那兩根木條,「我告訴你是什麼,是筷子啊。還有,這是棗子、蓮子、桂子、花生。」筷子,快子,初晨的臉更紅了。
彥信望著她害羞的樣子,溫柔的揉了揉她的頭髮,「晨晨,你這樣乖,我很高興,以後只要你聽我的話,我一定會讓你幸福。」他溫柔的吻了下去。她的夫君不是因為娶了她而高興,而是因為她的乖巧和順從,初晨強忍住眼角那勃發的酸意——她知道她不應該心存幻想,但是由不得的,她就是想哭,她也想要一個愛她疼她知她的夫君。彥信開始脫她的衣服,是誰說的,害怕到了極致就不會害怕了,實際上她除了極度的害怕還是只有害怕,初晨閉上了眼睛。
「這是什麼?為什麼不取了?」彥信停止了動作,有些不高興的問。
初晨睜眼一看,蘇縝送她的那隻玉鐲在紅燭的照耀下閃著盈澤溫潤的光。她道:「這是我從小最喜歡的鐲子,從來就沒有取下來過的。」說完小心翼翼地看彥信的臉色。
好在彥信並未在意,「你的腳真美。」彥信拿起她的腳在燈下細細的看,蘭若女子都是天足,初晨的腳天生的小巧玲瓏,雪白粉潤,精緻迷人。從腳趾開始,彥信火熱潮濕的吻細細密密的落遍了她的全身,二人的衣服不知何時早已褪盡,初晨僵直的身子微微顫慄著,彥信游動的手掌和靈活的舌尖熟稔的描畫著她的曲線,奇異的酥麻和電流在她全身遊走,全然陌生而讓人驚悸的感覺讓她喘不過氣來。
「不要怕,晨兒,我的心肝——」彥信的聲音暗啞低沉,他的長發與她的糾纏在一起,眼神有些迷離,他的表情顯然有些不耐,仍耐心的伸手摟過她,「不要怕,我不會傷害你,你真美——」他低聲嘟噥,細細的吻住她。感覺到她的身體因為放鬆而柔軟,並慢慢變得濡濕,他滿足的嘆息了一聲,用力的挺身。
「唔——」初晨的眼淚因為劇烈的疼痛而不可抑止的流下來,彥信溫柔的輕吻著她的臉頰、脖子和肩頭,「不要怕,一會兒就好,好寶寶,我很高興,你真乖。」他低聲說著,輕柔的撫摸她,動作卻是不停止。
很久之後,初晨背對著彥信躲在被子裡,任彥信怎麼喊她也不肯露出臉來。儘管她既不願意承認,但事實就是事實,剛才有那麼一瞬間,她產生了一種怪異的感覺,似乎很迷戀彥信給她帶來的這種奇異而動人心魄的感受,而且當時她滿腦子想的都是他好看的臉孔,健壯迷人的身體,溫柔的聲音和深邃的眼神。她怎麼沒有做到她事前所想的那樣不為所動,行尸走肉?這個人心裡只有權勢和利益,永遠也不會有她的一席之地,初晨提醒自己一定要牢記他只是她暫時的飯票和安全的保證,她認真的責怪著自己做了不該做的事情,有了不該有的念頭。
彥信見怎麼喊她也不應,伸手摟住她道:「睡吧,不要胡思亂想了,明日我們還要進宮見駕呢。」初晨小心的往裡挪了挪,不露痕跡的離他遠些,儘量不與他的身體有接觸。她還沒睡安穩,彥信就跟著擠了過來,他赤裸溫熱的身子緊緊貼著她的背,手不安分的在她身上遊走,那火熱堅硬的昂揚緊抵著她的臀部。初晨不敢亂動,只能裝睡,良久方聽他低低嘆了一聲,只是把手放在她腰上,並沒有進一步的行動,她方迷迷糊糊的睡去。
半夜時分,她被一種奇異的感覺驚醒,睜開眼睛,只見在半明半暗中,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緊盯著她,她嚇了一跳,隨即低聲抱怨道:「你做什麼?嚇死我了。」
彥信伸手緊緊抱住她道:「我今天真的很高興。」他今夜總是反覆的向她宣告他很高興,初晨心裡一陣亂跳,是因為娶了她嗎?難道他其實還是喜歡她的?也許她的境遇比她想像的要好?那是不是意味著,她可以爭取更多的權益?她還來不及沾沾自喜,彥信接下來的話破滅了她的幻想:「我終於娶到蘭若的第一美人了,還有你的嫁妝真不少。」
初晨一口氣嚥不下去,冷了臉道:「我就知道你是為了這個。」
「不然你以為會是什麼?難不成你以為我喜歡上你了?自作多情可不好。」他笑著輕輕吻了她一下,「或者,是你喜歡上我了?」
初晨恨不得一拳打在他挺直的鼻樑上,深吸一口氣,淡淡的道:「你小看我了,對於不實際的事情我從來不抱任何幻想。」他半夜三更吵醒她就是為了氣她的嗎?她鬱悶的側過身去不理他。
彥信半天沒有說話,就在初晨以為他睡著了時候,他突然用商量的口吻道:「反正我們都是夫妻了,沒有感情,總是互相算計,以後的日子會很難熬的。要不然,你試著喜歡我,我也試著喜歡你一下?」
追求幸福是每個人的本能,初晨一時覺得難以呼吸,險些就要張口說好,但也只是險些,她並沒有說出來。一想到他那些被他視若敝履的姬妾,她不由打了個寒顫。她不要有那樣一天,辛辛苦苦的愛上了,卻被人無情的踐踏。
「我知道你害羞,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如果你先喜歡我,我也試著喜歡你一點點好了。」彥信閉著眼輕輕的笑。
初晨看著他臉上的那抹輕笑,心裡生出一股惱怒來。是了,他是在和她玩遊戲,好更加徹底的利用她,好證明他魅力無窮。她還是不要痴心妄想的好,彥信這樣的人注定不是她的良人。「承蒙您看得起,我沒興趣陪你玩。」初晨低聲道,她昨夜就沒有睡好了,勞累了一天,再加上剛才他的瘋狂,她已經要崩潰了。
身旁傳來陣陣寒氣,彥信呼的拉開被子下了床,初晨懶得理他,自顧自的閉上眼睛睡覺,她這次睡得出奇的熟,就連彥信什麼時候回到床上的她都不知道。
「你起來!」彥信使勁的推她,「又怎麼了?」初晨幾乎要抓狂了,看見彥信凶狠的眼神,她突然明白了,他若是睡不好她也別想睡,他向來都是見不得別人比他好的。「你自己睡不著也不讓我睡,是吧?我向來不知道你原來還有這樣變態的嗜好。」初晨挑釁的對他揚起下巴。
彥信冷笑:「這就叫變態了?我讓你知道什麼是變態。」他再度覆上她的身子,強橫的吻她,強橫的打開她的雙腿,「原來你要的是這個,早說不就行了。」掙扎無果,初晨臉上帶了些冷冷的絕然。彥信停頓片刻,停止了動作,只留給初晨一個冷硬悲涼的背影。奇怪,悲涼這個詞怎麼可能用在他的身上,但是那一刻,初晨的腦海裡只能想到這個詞。
大紅的喜燭透過朦朧的紅紗帳照射在彥信的赤裸的背上,他的背上,全是一條條猙獰的疤痕。根據時間的長短先後,呈現出不同的顏色,其中顏色最深的一條,約兩寸長,就在左邊離心臟不遠的地方。這應該是在萬春湖留下的,這樣危險的傷口,不怪他會在床上躺了兩個月,也不怪因為她用了他的藥而不領情,其他人會用那樣的眼光看她了。
不可抑止的,初晨想起了認識他以來,他給過她的所有幫助,儘管她不肯承認,儘管他一次次的將她推入危險的境地,但真的探究起來,那些事情,即使就是他不去做,也自有人去做。不可否認,的確是他讓她堪堪的躲過了致命的危機。他自有他可惡的地方,但到底說來,也不過是一個幼失怙寵,歷盡人間艱險的可憐人罷了。出身與她相似,卻遠比她還要可憐的人,就是他了。
初晨心裡生出不合時宜的憐憫來,只要他不過分,要求不太多,能給的她還是會給的。輕嘆一口氣,初晨轉過身用手指輕輕的戳戳彥信,彥信倏地一僵,雖然沒有發脾氣,但也沒有理她。「我不會忘記我們是拴在一起的。就這樣不好嗎?我給你丈夫應有的尊敬,你給我妻子應有的尊敬,不要這樣彆扭好不好?這樣很累。」彥信沒有回答她,初晨看時,他已經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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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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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9 23:09:56
第四十六章 與雲平(上)
初晨剛梳妝完畢,秦嬤嬤就帶著人來了,她的表情雖然很恭敬,但初晨就是從中看出了那麼一些不滿。秦嬤嬤直到去收起床上染著點點殷紅的白綾時,神色才緩和了些。她仔細看了看初晨的打扮,又給她正了正釵鐶,滿意的點頭,又交待了她一些進宮要注意的事情,彥信在外面不耐煩的道:「怎麼還不出來?還吃不吃?」秦嬤嬤方放過了她。
「她這是怎麼了?」初晨對春意努努嘴,春意低聲道:「她帶著人在門外等了一個時辰了,想是怪姑娘起身晚了。」初晨環顧一週後,疑惑的道:「怎麼沒有見憐嬤嬤?」阿憐陪著她嫁過來,沒有道理在她新婚的第二天早上就不見影子。果然春意等丫頭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為難樣,她心中有數,便問:「秦嬤嬤,你叫個人去喚昨日陪我來的那位嬤嬤來。」
秦嬤嬤木著臉道:「請問娘娘,可是臉上有疤的那位嬤嬤麼?」
初晨奇怪的望了她一眼,「就是她,怎麼了?」
秦嬤嬤道:「娘娘初來乍到,不知道皇家的規矩也是有的。這位嬤嬤,人是極好的,就是臉上有疤,不適合在主子跟前服侍,只能在外邊院子裡呆著,還請娘娘收回成命。」
這不是打她的臉麼?初晨心頭火起,冷笑:「你這話,可是說我寧國公府通府不懂規矩?連帶著王爺也是不知道這規矩的?」她陪嫁的人可是經過彥信首肯的,再說阿憐不比別人,就是彥信見了她,也是客氣的,什麼時候輪到這麼一個老奴才在她面前作威作福了?
秦嬤嬤躬身彎腰:「娘娘言重了,老奴不敢。」
初晨冷哼一聲,沉著臉道:「你既知你是奴才,便該謹守本分,立刻讓人去將憐嬤嬤喚來。」
秦嬤嬤站著只是不動,「回娘娘的話,這於禮不合,請娘娘三思。」
初晨氣極反笑:「我知道了,想必嬤嬤見過的貴人多了,我這個剛進府的小小王妃在你眼中不算是主子,既是這樣,我這裡也不敢要你服侍,你退下罷。」秦嬤嬤只是不動。
初晨並不想在她剛進門的第二天就鬧出事情來,但人家打上臉來了,她也沒有躲著的道理,正在思考要怎樣既保全了自己的顏面,又處理了秦嬤嬤的時候,彥信不耐煩的聲音適時響起:「怎麼了?」
見彥信沉著臉立在門口看過來,初晨不由向他靠過去略帶些委屈的道:「您來得正好,這位嬤嬤想是不把我放在眼裡,要把憐嬤嬤攆到外邊院子裡呢。」
春黛忙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彥信皺眉看著初晨道:「多大的事情,主子是你還是她?」
秦嬤嬤一聽忙跪倒在地,連聲道:「殿下,娘娘,老奴這是老糊塗了,已知錯了,還請娘娘責罰。」
見秦嬤嬤的樣子,初晨暗自感嘆,果然是要當家人發話啊,看來今後她只有好好捧著彥信才會有好日子過。初晨打定主意,只要彥信不觸及她的底線,她就天天捧著他。見彥信看向她,秦嬤嬤是他面前的紅人,想必他也不想太掃秦嬤嬤的面子的,初晨見好就收,「秦嬤嬤想是糊塗了,便饒了你這一回。再有下次——嬤嬤是老人兒,便不用我說了罷。」
初晨心中拿定了主意,對彥信冷著的那塊黑臉也就不覺得那麼難看了。二人在桌前剛坐下,就有個穿著粉紅衫子的美婢送來一碗黑乎乎的湯藥,那美婢跪在二人面前呈上湯藥,還沒來得及說話,彥信便冷聲道:「拿走!」
初晨好奇的問:「這是什麼?」彥信的臉色有些紫漲,悶聲道:「這是補藥。」初晨笑道:「那您便喝了呀!」就要喚那美婢取藥,彥信沒好氣的道:「你不吃,就撤了。」初晨有些莫名其妙,關心他他還不高興麼?再看眾人表情古怪,心知有異,也不再多問,卻留了一個心眼,想著下來要讓春黛去細細打聽一下才行。
桌上的早餐著實簡單,不過兩碗碧糯粥,幾碟精緻的小菜罷了。不過初晨對於這些向來不是很挑剔,彥信能吃,她為什麼不能吃?難道她還能比皇子王爺還嬌貴?二人悶不作聲地吃完,秦嬤嬤親手遞上了一碗湯,要初晨把它喝了。初晨一聞,一大股子藥氣。她長年吃藥吃怕了的,便推辭自己已經飽了,喝不下云云。
秦嬤嬤道:「娘娘不要小看這碗湯,這湯的方子和所需的材料花了殿下不少的心思。用了不少珍稀藥材,又配了最頂尖的食材,用文火整整熬了六個時辰,方得了這碗湯。娘娘體虛畏寒,用這湯最是適合的。飲的時間長了,身子自然安康同泰。還請娘娘趁熱喝下。」
初晨還要推辭,彥信道:「你若想以後常常臥病,也由得你。」臉色卻是有些不高興了。
初晨想好歹是人家一片心意,自己再三推辭,倒顯得有些矯情了。只得憋著一口氣,一氣灌進去。剛進了嘴,不但鹹的發苦,一大股子藥味腥味直衝鼻頭,正想吐出來。彥信忽道:「沒關係,若是吐了,廚下還有多的,只是可惜了這十兩銀子。」這碗湯值十兩銀子?她要吐了豈不是讓人罵她驕奢?何況彥信那語氣令初晨相信這碗湯她是無論如何都得喝下去的,也罷,反正在劫難逃,她也只得捏著鼻子勉強嚥了下去。正要叫丫頭拿茶來漱口,彥信已是帶了一絲笑容親手遞了茶過來。他皮笑肉不笑的道:「可是不好喝?」
初晨勉強答道:「是不太好喝。又鹹又腥,以後不要費心了。」這麼難喝,她可不願意花錢受那份罪。
彥信卻皺起了眉,「怎麼可能又鹹又腥?嘗過的都說好喝,就是你說難喝。再說了,總比你天天喝藥的好。王太醫說了,只要依著這個方子一連吃上半年,身子必然強健起來的,晚上也不容易做夢。」
「半年?」初晨愁眉苦臉,很是委屈,這湯明明就是難喝,那些嘗的人都是傻的嗎?他不會是為了昨晚的事情報復她吧?但王太醫是首座御醫,他若打了包票,那就是真的有作用。她一門心思的去猜彥信為什麼突然對她這樣上心,卻沒有注意到他怎麼會知道她晚上愛做夢。
彥信卻一本正經的道:「若是實在不喜歡,改日我讓他想想辦法,調調味道就是了。」
初晨忙笑:「不必了。」這人就是賤吧,他對她好了,她反而有些害怕。誰知道他又打的什麼主意?蘇縝不是常跟她說:「我為什麼要對豬好?因為我要吃它的肉!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
彥信望她兩眼,突然就沉默下來。悶了一會兒,站起身道:「我在門口等你!」
初晨剛走到門口,來了一個小丫頭道:「王爺說昨夜下了大雪,外面冷得很,宮裡不比府裡,讓娘娘多穿些。」周圍的婆子媳婦,丫頭聽了,神情各有不同,但是都多了一份恭敬。初晨微微一笑,彥信府裡姬妾眾多,情勢複雜得很,他之所以做得這麼明顯,那是在告訴眾人不要怠慢了她,不管怎樣,她也承他這份情。
初晨的軟轎走到二門,只見彥信穿著件她做的紫色的團花錦袍背對著她立在門口,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見她來了,木著臉打量了一會,皺眉道:「怎麼穿的這麼紅?」
初晨笑問:「我有什麼辦法,秦嬤嬤說了,這幾天就得穿這個。很難看嗎?」其實她這身衣服映得她肌膚如雪,眼睛波光瀲灩,唇紅齒白的,彥信本想說難看,但看著她明眸皓齒,淺笑盈盈的樣子就是說不出來。
王府的車比起風府的大了很多,彥信在正中坐下,偌大的車廂他一坐下便顯得狹小,初晨撿了個角落坐下,趴在窗口看街上。
「那街上就這麼好看?好看得讓你忘記了規矩禮儀?」
初晨雖然有些想不明白為何彥信清早起來便和她作對,但因為下了一夜的大雪,天色也還早,街上的行人很少,也沒有什麼鋪子開門,並沒什麼看頭,她也就不和他作對,老老實實的縮回角落裡發呆。寬大的車廂裡到處都鋪了厚實的錦褥,炭盆裡的銀絲碳燒得紅彤彤的,車裡很是暖和,初晨坐著坐著便覺得有些困,兀自忍著,她自從中過那次毒以後,常常覺得身子乏累,睡又睡不好,總是覺得沒精神。
「你這件披風是從哪裡來的?」
「自然是從娘家帶來的。」
「你的嫁妝裡並沒有這個。」
初晨奇怪的望了他一眼,她有些什麼嫁妝她自己都不是很清楚,他又怎會如此清楚?
「我送了那麼多聘禮,自然要看值不值。」彥信目光閃了閃,神態卻是很自然的。
初晨睜大眼睛,雖然知道彥信愛財,但從不知道他居然愛成了這樣。心裡極度鄙視,還是答道:「是初陽送的。」她愛惜的撫著那油光水滑的皮毛,「這是他親自打了紫貂做的,整整存了兩年才夠這件披風,十三、四歲的人,很不容易呢。」
「初陽?就是長得一點不像你們家人的那個?」彥信眯著眼若有所思。
「說什麼那?哪裡不像了?」初晨有些緊張和不高興。初陽就是長得再不像她們,那也是她們家的事情,跟他有什麼關係?
「說吧,你想替他求什麼?」彥信對她的反應狀似毫不在意。
初晨笑笑,跟聰明人在一起一點也不傷腦筋。「他說他不想回北地,想去虎嘯營。」不過是件小事,想來他會答應的。
彥信沉默了一會:「這件事情沒有你們想的簡單。恐怕要看父皇的意思,你也知道父皇對你家的態度。」
初晨看他為難的樣子也不想再求他,「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她嘴裡雖然這樣說,眼前卻浮起初陽那淡然卻帶著一點憂傷的笑意,沒來由的心酸起來。
彥信盯著她的眼睛,緩緩的道:「事情雖然不好辦,但我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不過要看你了。」
「說吧,你要什麼?」初晨自然知道他不可能白幫忙,肯定是要索取些好處的。
「嘖嘖,看不出來你對你這個弟弟還很關心的嘛?就為了這件破貂皮?你若是喜歡,我府裡多的是,要多少有多少,件件都比這俗氣的紅色好看——」彥信陰陽怪氣拉著她的披風看,一邊看,一邊使勁的拉著毛扯,「喲,都在脫毛了,還好意思拿出來送人?」那好生生的貂皮硬是被他活生生的扯下一撮毛來。
初晨心疼不已,不悅的拉開自己的披風:「你懂什麼?用錢買來的哪能和自己用心做的比?算了,和你說這些你也不懂。說吧,你到底要怎樣才肯?」
「我的披風不值錢,他的就值錢?這件披風如此值錢,你把它拿去送給別人,讓別人幫你啊。」
初晨由不得不氣,如果她能求別人她還真不願意求他!簡直莫名其妙!她生氣的轉過頭不看他,彥信也不理她,兩人一直沉默著到了皇宮外面。
到了宮裡,彥信一掃剛才的彆扭,親暱的拉著初晨的手對遇到的每個人都言笑晏晏,還不時用深情的目光含情脈脈的看著她,滿臉的幸福和滿足,看得初晨一身的惡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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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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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9 23:10:14
第四十七章 與雲平(中)
瑞帝召見了二人,還態度和藹的留二人一起用了午膳。見時間差不多了,彥信帶著初晨告辭,瑞帝允了,初晨心裡暗自鬆了口氣。剛走到門口,瑞帝道:「老三媳婦,你留下來。」初晨心裡一慌,有些無措的望向彥信,彥信給了她一個讓她安心的笑容,握握她的手:「我在門外等你。」初晨眼巴巴地望著彥信的身影消失在門口,硬著頭皮上前再度拜倒在瑞帝面前。
瑞帝望著她久久不說話,初晨暗想看來這上位者為了要拿架子,都愛這樣讓人長時間跪著總不說話。不過這樣做的效果的確是不錯的,就像她,跪等的時間越長,她越是心慌,慌什麼呢?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就是覺得自己一定是什麼地方做的不好才會落得這個地步的。可憐她的膝蓋受了大罪,地上又硬又冷,而且沒有墊子——她和彥信一起跪拜的時候,太監可是放了墊子的,但到她獨自一人的時候,這墊子的影兒都見不著了,這就是差別啊。時間一長,她就有些受不住,正在難受的時候,瑞帝終於開了口,神態和聲音都很是威嚴,「老三媳婦,你可知道朕為何留你?」
這當皇帝的人就是不一樣,那氣勢,那威壓,一般人簡直不能比。她做了什麼呢?反正她什麼也沒做,想來也不會把她怎樣。初晨把心一橫:「兒臣不知。」
瑞帝冷森的道:「老三媳婦,你可知道,你原本並不是朕心目中的兒媳人選?」雖是三九隆冬,初晨跪在地上卻冷汗直冒,「如果不是彥信,你現在已經是萬春湖上的一縷幽魂。朕不管你過去怎樣,做了些什麼,又是誰的女兒。朕既然答應彥信把你指給了他,你就該對得起他,做一個女人該做的事情,相夫教子,否則朕決不輕饒!」這話說得,那彥信就是她的救命恩人啊,她應該對他燒香叩頭才能對得起他。要說初晨不恨瑞帝,那是不可能的。這父子二人把她玩弄於股掌之間,一個要她嫁,一個又不要她嫁的。
那個所謂的她身懷巨寶的傳言根本就是子虛烏有,不過是瑞帝編造出來愚弄蠢人的罷了。在瑞帝的計劃裡她本來是一顆用後必棄的棋子,她的死活不管是瑞帝還是風氏都不在乎,她更不可能嫁給任何一個皇子。能僥倖活下來,她所求的不過是一片安寧。
她這樣一顆毫無價值的棄子,太子是因為蒙在鼓裡的才會處心積慮的想將她納入囊中,但彥信這樣精悍的人居然也千方百計的娶了她做正妃,那就值得深思了。她是該感謝他對她的青眼有加呢還是該怪他的多事,擾了她的清夢?初晨懷著複雜的心情恭敬的拜別瑞帝,默默的退了出去。見她安然無恙的走出去,一直等在外面的彥信如釋重負的出了口氣,皺著眉頭問:「怎麼才出來?」初晨揶揄的道:「你是不是有些擔心我?」彥信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走快些!要拜見的人還多著呢!」
到了棲鳳宮,冷後態度平淡的接見了他們,說不上親熱,也說不上冷淡,說了會話,彥信見冷後揉額頭,便識相的起身告辭,冷後假意留了會客,見二人堅決要走,便賞了初晨幾件還算精緻的飾品,打發了二人。出來的時候遇到了已成為太子妃的葉檸,葉檸今非昔比,全身上下的打扮無一不是精緻華貴的,她用一種居高臨下憐憫的眼神看著初晨。初晨不卑不亢地與她見了禮,對她表現出來的那種高高在上的神情置之一笑,並不放在心上。
二人又拜見了其他幾位有些地位的太妃後便打算回去。那引路的小太監因得了豐厚的賞,有心討好,便道:「二位殿下,這裡離疏影宮不遠,這幾日各色梅花都開了,美得很。王妃娘娘難得進宮,不妨前往觀賞。」
初晨倒是無所謂,彥信道:「既然來都來了,天色也還尚早,那便去吧。你前面帶路。」
二人跟在那內侍後面穿過幾條遊廊,轉過幾堆假山,遠遠的便聞到一股幽香,初晨道:「好香啊!」說完突然想起這彥信身上常有的香味不就是這股冷梅香嗎?想來此人是極愛梅的,果然見彥信情不自禁的彎起嘴角道:「這所有的梅花中,我最愛的還是白梅。梅花的香味是所有香味中最清雅、幽長的,梅花雖美,可惜總是一些庸人在賞。」初晨暗自撇嘴,這個庸人說的怕就是她吧?
小太監見自己拍馬屁無意之中拍對了地方,更加慇勤:「兩位殿下,奴才的知道一條幽徑,很少有人知道,那條路上的梅花也是最美的,尤其是白梅居多。保證沒有受過俗人污染的。」
彥信笑道:「討巧的奴才!還不往前帶路?」他雖然笑著,但初晨就是從那笑容裡看出些淡淡的憂傷來。她不禁暗自猜測,這梅花,也不知讓他想起了誰?說不定,是一個芳華絕代的佳人?
二人跟著小太監,循著暗香,穿過一片樹林,拐過兩條小路,果然看見一條人跡罕至的小徑彎彎曲曲的伸向梅林深處。那一林梅花,品種繁多,有品字梅、江梅、宮粉、綠萼、玉蝶、硃砂、黃香、灑金,映著昨夜下的大雪,遠遠望去,很是美麗動人。
初晨見了這林梅花,心情大好,正要進去,卻見彥信立在一旁,痴痴的望著林外一株已死去多時的梅樹。那棵梅樹不與這林梅花相接,孤零零的立在一塊空地上,像是有些年月了,巨大的樹枝已經枯朽不堪。也不知這繁花簇錦的皇宮中又怎會有這樣一株梅樹的存在?彥信神色寂寥,悲傷,眼神卻是溫柔無比,彷彿是看見了那株梅樹,又彷彿是透過那株梅樹看到了很遠的地方,看見了一個朦朧的身影。那一刻,初晨和這個世界與他無關,他完全沉浸在他自己的憂傷裡。初晨不曾見過這樣的悲傷,讓她情不自禁的想要安慰他。
小太監站在一旁,有些發愣。今日這兩位主子也怪了些,放著一林盛開的梅花不看,一個偏偏看這死了多時的梅樹,另一個呢,倒去盯著人看了。這管理梅林的也真是的,這死了多時的樹怎麼還在這裡留著?也不怕上邊怪罪下來。這樹在這裡多煞風景啊,他可指著多帶幾位貴人來看梅花,好多得些賞錢呢。改日得跟他們說,砍了這顆樹,重新換上一顆活的才是。
林中突然傳來一縷簫聲,那簫聲的技巧聽來與彥信頗為相似,初晨不由狐疑的望了彥信一眼。彥信眷戀地收回目光,皺著眉頭道:「孤忘了父皇交待的一件急事,馬上就要回去做。要不這樣,咱們改日再來賞梅如何?」
初晨有些不高興,早的時候為什麼不說,到了這裡偏想起來了?難不成是躲什麼人?她扁著嘴道:「已到了這裡了,什麼事情也不差這一時半刻的。何況能剛好碰著下雪,也是極不容易的。我要去!」
彥信不耐煩道:「你怎麼這樣不識大體?這玩樂的事情怎能和父皇交待的大事相比?你走不走?不走我先走了?」說著真的抬腳就要走。
初晨還未來得及答話,就聽一聲似曾熟悉的嬌笑:「咦,二位殿下怎麼來了這梅林邊,卻不肯進來?可是嫌我這個俗人玷污了這清雅之地麼?」遠遠的一個白衣綠裙,披著白色狐裘的宮裝美人,手裡握著一管碧簫,身後跟著兩個宮女,娉娉婷婷,儀態萬方的從梅林深處向三人走來。初晨又在彥信臉上看到了他剛才看梅樹時的那種神情,但只是一瞬間,他已垂下了眼簾。那引路的小太監早拜倒在地:「奴才見過梅妃娘娘。」這梅妃乃是最近宮中最紅的宮妃,寵盛三年而不衰,也算是個有些手段的人物。
梅妃帶著一股梅花的冷香,走到三人面前,淺笑吟吟,露出粉腮邊的一顆小梨渦,嬌媚迷人。意味悠長的道:「三殿下,好久不見了,別來無恙否?」
彥信勉強一笑,道:「謝娘娘掛念,小王很好。」說著一把將初晨拖到前面道:「初晨,這位是梅妃娘娘。」初晨和梅妃見了禮,梅妃一雙美目放肆的在她身上遊走,捂著嘴笑道:「三殿下總是豔福不淺呢。家裡藏著那麼多的美妾,又得了如此的嬌妻,真真是羨煞人也!」
雖是第一次見著這位美女,但初晨直覺這位梅妃對她有很深的敵意,可這敵意從哪兒來,她倒弄不明白。梅妃這一聲嬌笑,倒讓初晨想起到底是從什麼地方聽到過這笑聲了。三年前,她隨綠綺夫人去紫殿山皇家園林參加櫻花會時,被人引到聽蟬池的附近,聽見有男女調笑,其中一個已知是彥信,另一個女子的聲氣,不就是這位梅妃麼?這樣一來,那與彥信相似的吹簫技巧和梅香,彥信的神情和他的躲避,以及這位梅妃的敵意,都可以解釋得通了。原來這二人暗通款曲,狼狽為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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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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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9 23:10:59
第四十八章 與雲平(下)
看著梅妃手裡的簫,聞著二人身上類似的梅香,初晨莫名其妙地煩躁起來,心裡生出對梅妃的厭惡和彥信的憤恨,還有一點小小的嫉妒,真是一對齷齪的狗男女!不知道這是亂倫麼?她甜甜一笑:「娘娘謬讚了。我廣陵王府中諸人雖然還過得去,但與這宮中的美人和諸位娘娘簡直不能比的。就像今日,王爺和我一起逐宮拜來,像娘娘這樣的美人不知見了多少,真讓初晨慚愧得不得了呢。你說是吧?夫君大人?」她嬌俏的環抱住彥信的手臂,幸福甜蜜表露無遺。
你梅妃自然是美人,但這宮中最不缺的也是美人。果見梅妃擰起眉毛,想說什麼卻又恨恨的瞪著初晨抱著彥信的那隻手,似乎恨不得剁下那隻手來。梅妃咬著牙道:「二位既然來了,本宮在梅林中掃雪煮茶,就請二位賞臉一起去賞梅品茶如何?」
初晨對她的憤恨視而不見,轉而更緊的抱住彥信的手臂,柔柔的道:「夫君,你不是說,還有事情要做麼?我也累極了呢,咱們還是不要打擾娘娘賞梅了,咱們走吧?」
彥信似笑非笑的望著她,慢慢的道:顧梅妃哀怨的神情,略略躬了躬身告了辭,摟著初晨的小腰,二人恩愛無比的走出去。
走到一個沒人的地方,剛遣走帶路的小太監,初晨便沒好氣的一把拉下彥信放在她腰間的手,氣沖沖的一個人往前走。
彥信無動於衷的望她一眼,「你發什麼瘋?是你要跟我扮恩愛的,這會子又發什麼瘋?」
初晨恨聲道:「為什麼你自己知道!無恥!下流!」
彥信上前一步,環住她的肩頭,笑嘻嘻的:「你認出來了?吃醋了?我這不是沒理她嗎?」
初晨扒拉開他的手臂,生氣的道:「你怎麼能這樣?」她想說他怎麼能亂倫?又覺得實在說不出口,改口道:「你若是喜歡這種類型的,在外面也不是不可以找到,怎麼能做這麼危險的事情?這下子可好,又多了一個想置我於死地的人。」
彥信瞬間變了顏色,冷笑道:「原來王妃是擔心孤連累了你!你放心!孤做什麼事情必然不會連累了你!」話畢氣沖沖的丟下初晨往前走。初晨忿忿的跟在他身後,她並沒有怕彥信連累她的意思,但她那話聽來就是這麼個意思。二人一前一後,冷著臉出了宮門。看門的太監奇怪極了,這廣陵王夫婦進去時還一副恩愛無雙的樣子,怎麼出來就是一對怨偶了?
回來的路上彥信幾次欲言又止,初晨知他是想問瑞帝到底跟她說了些什麼,但她不想說。並非是還和他賭氣,而是她今天走了太多的路,實在是很疲倦,因此對他略有些焦躁的情緒視而不見,安心的靠在車壁上睡著了。再醒來,她已躺在自己那張華麗的婚床上了。一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就是彥信焦急不安的眼神,「你怎麼了?」初晨有些奇怪。
彥信有些著急:「在宮裡你有沒有吃什麼東西?」
「吃了。」他這問題問得奇怪,他和她一起吃的東西,難道他不知道嗎?
「吃了什麼?他給你吃了什麼?」彥信臉色變得慘白。
他是在為她擔心嗎?初晨望著他,不說話。彥信焦急的晃動她,「快說呀!快說呀!你到底吃了什麼?」
初晨想了想:「我們曾和父皇一起用午膳,父皇母后都曾賞我們茶,你沒吃嗎?」
彥信氣急敗壞:「笨蛋!我問的是父皇單獨召見你的時候,可曾賞了你什麼吃的?」
「好像是賞過我一杯熱茶。」那是她站起來的時候,瑞帝見她冷得全身發抖,便讓鄭德喜給她一杯熱茶暖暖身子。
「你喝了?」
「我能不喝嗎?」初晨回憶起瑞帝陰冷的眼神,不由打了個寒顫。如果瑞帝真的不要她活,她又如何能逃得過去?彥信手一顫,嘴唇發白,眼裡流露出恐懼,他在害怕。
初晨靜靜的觀察著彥信的神情,想看出這焦急到底有幾分真實。「其實不是父皇給我吃了什麼東西的緣故,而是我自從中了毒以後,就經常是這樣。」她平淡的說出事實的真相。
彥信的臉色頓時變得黑紫,眼睛也冷颼颼的直往外射刀子,他惱怒的道:「你這是在怪我?故意做給我看?」
「我不過是睡了一覺而已,又怎麼是故意做給你看?」她實在太困了。
「你看看這都什麼時候了?有你這樣睡覺的?」彥信一甩袖走了。初晨看看天色,灰濛蒙的,不過傍晚而已,他生什麼氣。
春意小心翼翼的從外面進來,撫著胸口低聲道:「姑娘,嚇死我了,王爺的臉色可真嚇人。」
初晨半靠在床頭上,懶懶的瞥她一眼,「有什麼好怕的?他會吃人麼?這什麼時候了?」
春意笑道:「姑娘這一覺可睡得真長,這都第二天早上了。姑娘要起身麼?」見初晨點了頭,她輕輕拍拍手。
外面走進來一串侍女,春意一邊指揮著她們服侍初晨穿衣洗漱,一邊說:「昨兒王爺將姑娘抱進來的時候,嚇死奴婢了,還以為怎麼了。後來請了大夫來把脈,也看不出什麼來,只說是大概是太疲倦所以睡著了,但是又怎麼都喊不醒,嚇死我們了。」說著,眼圈便紅了,「王爺對您可真好,晚飯也沒吃,整整守了您一晚上呢。奴婢先前還擔心,現在看來可放心了。」
春意這是在幫彥信說好話呢,這廝表面功夫倒做的挺足的,初晨不置可否的淡淡一笑:「是啊,我怎麼睡成這樣?」春意暗自嘆了口氣。潤雨從外面進來附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幾句,初晨起身對著鏡子照了照,道:「先擺膳。」早膳除了菜式換了,仍是一碗粥並幾個簡單的小菜,但味道都很好,沒有了秦嬤嬤的聒噪,初晨心情愉快的用了一碗粥才起身去接受彥信大大小小幾十個姬妾的請安。
還未到門外,便聞得香風撲鼻,鶯聲燕語不絕於耳。小丫頭打起簾子,只見一屋子花紅柳綠的鶯鶯燕燕頓時安靜下來,鴉雀無聲,然後在兩個女子的帶領下齊聲與她請安,初晨微笑道:「都起來吧。」初晨昂首挺胸,大大方方的從她們中間穿過走到主位上坐下,淡笑著掃視眾人。
只見大大小小共二十多人的樣子,最大不過二十五六,最小的只有十五六歲的樣子,環肥燕瘦,各有特色,但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都是上品的美人,心中不由暗讚一下彥信的審美眼光。
眾姬妾上前端茶見禮,秦嬤嬤在旁一一介紹。其中最出色的有兩人——就是先前帶著眾人給她行禮的那兩人。一個叫纖蘭的,大約二十來歲,身著嫩黃色的衫子,繫著淡綠的裙子,插一隻藍寶石蜻蜓頭花,肌膚勝雪,體態纖弱,淡淡的眉毛,一雙勾魂眼,一副欲語還休,我見猶憐的風流樣兒;另一個叫懷蕊的,十八九歲,穿著繡工精美的粉色衣裙,頭上戴著同色的堆紗宮花,耳邊垂著兩粒指頭大小的瑩潤東珠,體態豐腴有致,彎彎的眉毛,大大的眼睛,雪白整齊的小米牙,身上帶著一股非蘭非麝的幽香,據說這香是她天然帶著的。初晨暗想,這二人也算得尤物了。
這二人神態中帶著不同於其他人的嬌矜,其他眾姬妾也隱隱分成兩派,以這二人馬首是瞻,初晨一眼便看出這二人必然是彥信平時最寵的姬妾。也不知她們侍寢後有沒有喝那蕪子湯?世家大族中,無一不以傳宗接代,子孫興旺為目標,偏這彥信要行此事,也不知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初晨想到那蕪子湯,便想到今早春黛偷偷告訴她的,昨日早上那粉衣美婢送來的那碗黑乎乎的湯藥就是蕪子湯,彥信這麼多的姬妾居然一無所出,想必這蕪子湯是立了大功的。竟然有人如此明目張膽的送蕪子湯給新娶的王妃,大概就是一種試探吧?初晨暗自冷笑一聲,真不知道,若是彥信讓她飲下那碗湯藥,今日這些美妾們又會用怎樣的眼神看她這位正妃?
她在看別人,別人自然也在看她。初晨今日穿的是一件正紅色壓黑邊纏枝牡丹紋的衣裙,那牡丹用細細的銀線繡成,細小的彩色寶石和珍珠用金線穿了做花蕊,行動時散發著迷離的幽光,她頭上戴的是一支點翠鑲珠鳳凰步搖,以黃金做底,鳳身用翠鳥羽毛裝飾,其眼與嘴用紅色寶石、雪白的米珠鑲嵌,兩面嵌紅珊瑚珠。鳳身呈側翔式,尖巧的小嘴上銜著兩串十多釐米長的小珍珠,墜角是一顆翡翠做成的小葫蘆。但是精緻貴氣的服飾並不能掩蓋她的清華出塵的風姿,整個人看上去雍容大氣中透出淡淡清華,且不論她的身姿氣質無人能及,除了正妃,又有誰能穿這正紅色?眾姬妾看在眼裡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可也只能無可奈何的暗自神傷罷了。
初晨自知她們的心思,慢悠悠的品著茶,任她們自去品評比較。卻聽有人低低說了聲什麼,眾姬妾騷動起來,憤憤不平之聲不絕於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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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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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9 23:11:30
第四十九章 折竹聲(上)
秦嬤嬤威嚴的道:「吵什麼?在娘娘面前這樣吵吵嚷嚷的成何體統?」
眾姬妾安靜下來,一個叫舒舒的小妾走出來盈盈拜倒:「稟娘娘,不是婢妾們不知規矩,實是另有原因。」
初晨一笑:「你說。」也不知這犯了眾怒的妾是誰,引得眾人剛見她的面就想要借刀殺人。
「今日是婢妾們拜見娘娘的大日子,可是卻有人仗著自己容顏有特殊之處,又有王爺的寵愛,故意不來,這是大不敬,沒有將娘娘您放在眼裡呢。」
容顏有特殊之處?初晨不由被勾起了好奇之心,到底有何特殊之處呢?
正說時,有小丫頭進來稟報說陽平院的朱姨娘來了,在外面等王妃召見。懷蕊冷嗤:「好大的架子。」
初晨並不理她,只讓人喚那朱姨娘進來。那丫頭跪在地上,欲言又止,就是不去傳話。初晨皺眉道:「怎麼了?」
那丫頭兩股戰戰,越發說不出話來,初晨心知有異,瞧了秦嬤嬤一眼,秦嬤嬤自去傳話帶人。再看眾人,皆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不多時,門口白影一閃,一個通體縞素,全身上下並無半點裝飾的女子盈盈而入。在初晨大婚不過三日,接受眾姬妾拜見的這種時候,穿成這樣素白,是赤裸裸的挑釁。眾人幸災樂禍,俱看向初晨,且看她如何處置。春黛悄聲道:「聽說這是王爺最寵的姬妾,那院子的名字都是專為了她起的。」
初晨面無表情的看向跪在腳下的女子,雲鬢霧鬟,眉目如畫,體態婀娜,神情間自有一股傲然之氣。她低著頭挺直背脊朗聲道:「陽平院朱彩陽拜見娘娘。」等了半日,初晨不曾喊起,她仍然保持同樣的姿態,靜靜的等在那裡,微垂著美麗的頸項,就像美麗動人的天鵝,哀哀可憐。此女給她一種很奇怪的熟悉感,但細細看來,初晨確實不認識她。春意悄悄道:「姑娘,此女容顏氣質與您略有三、四分相似。」初晨方反應過來,原來人家故意指明的容顏有特殊之處是在這裡啊。看這位舒舒說話多有水平,首先點明容顏有特殊之處,其次是深得王爺寵愛,再次是大不敬,沒有將她放在眼裡,這三條,無論哪一條,都足以讓朱彩陽致命。
初晨問:「你可有品級?」她剛才就注意到秦嬤嬤介紹的時候並未提到任何一個人的品級。
那傲然的身姿突如其來的顫抖了一下:「彩陽未曾受封。」這話說出來,眾美人一片傷感之色。難道竟然沒人受封麼?
初晨猜得沒有錯,彥信的這二十多個姬妾沒有一個人有正式的品級,更沒有一個能生下子女。初晨自然懶得去猜想彥信的真實意圖,當前她要做的就是打殺這些人的威風,建立自己的威信和地位。
「真是可惜了,這樣的妙人兒居然沒有品級,王爺也著實偏心了些。」
朱彩陽抬起頭,略有些不服的樣子,初晨又問:「你不知今日是什麼日子麼?」
「知道。」
「你不知今日不能著白衣麼?」
「知道,但彩陽平時就愛著白衣,王爺是知道的。」地下的人倨傲不遜。
立刻就有人出來頂白:「怎麼昨兒我還見你著綠衣呢?」朱彩陽並不看別人,也不爭辯,靜靜的看著眼前的地板。
初晨道:「秦嬤嬤,像這樣的,按規矩該如何?」
秦嬤嬤面無表情的說:「故意來遲,穿戴不祥,頂撞主子,按規矩應杖斃!」一個沒有任何品級地位的小妾罷了,比奴才高不到哪裡去。
初晨點頭:「既然如此,就怪不得我了。你是王爺的愛姬,卻如此不愛惜自己,置王爺對你的一番愛惜之心於何地!剛才各位姨娘說你這樣是對我大不敬,沒有將我放在眼裡的緣故。我原本想著,今天是大好的日子,諸位就是有什麼些微差錯,也不想追究。但你做得太出格了些,規矩在這裡,我若處置不當,只怕今後難以服眾,傳了出去,人人都會笑我廣陵王府沒有規矩,就是王爺在外面也會被人笑話。」
那朱彩陽跪在地上,臉色煞白,卻是一句求饒的軟話也不曾說。
初晨也不由暗自佩服她這樣的硬氣,但是要在這豪門中生存下去,只是美貌和硬氣就能活下去了麼?輕輕放下手中茶盅,「雖然理當如此,但我與王爺剛剛大婚,又時近年關,我不想見血,這杖斃麼,就免了。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饒。這陽平園是不必再住了,先將人帶去柴房,著人看好了,待我稟過王爺,再行發落!」既然沒有品級,想來就是住處最能表明身份地位了,陽平園這個名字的來由和朱彩陽這三個字關聯很緊密,剝奪她的園子,也算一個不小的懲罰。
話音剛落,就聽門外有人給彥信請安,想來是有人去給他報了信。聽見彥信的腳步聲,朱彩陽露出希翼的目光,眾姬妾皆一臉看好戲的樣子。彥信沒有理睬給他跪下請安的姬妾,甚至沒有看朱彩陽一眼,直接走向初晨。
初晨靜靜的望著他,心中有些害怕他會拂她的面子。彥信卻用溫柔得滴出水來的目光望著她,走過去拉著她的手坐下憐惜的道:「不是不舒服麼,為什麼不歇著?」他好像完全忘記了剛才的不愉快,對她就只有關心。
他既然愛演戲,她也樂得陪他演。有些嬌羞的笑道:「姨娘們都等著呢。」
「哦!都起來吧。」彥信一副才想起來的樣子,喊他大大小小二十多個老婆起來。眾美人一起來,就用幽怨的目光看著初晨,初晨打了個冷戰,不好,這廝將美人怨全都轉移到她身上了,也不知要害她挨多少咒罵。
一聲低呼,朱彩陽暈倒在地,初晨淡淡的望著彥信,這樣的手段,簡單而有效,但也要看人家接不接招。果然彥信皺眉問:「這是怎麼了?」
秦嬤嬤上前將事情說了一遍,初晨道:「臣妾想著,年關將近,我二人又剛剛大婚,見了血總是不好。但若不處理,又怕別人笑話,就想先將她拘下去,問問爺的意思,看怎麼辦才好?」
「愛妃想的很周到,你想怎樣辦便怎樣辦好了。你做的事情,孤極是放心。」初晨頓時感到身上的壓力又增加了一倍,背心直髮寒。
彥信抬頭:「你們還不走?還有事?」眾姬妾方磨磨蹭蹭,幽怨無比的去了。在眾人眼裡,彥信為了討初晨歡心,居然沒有為以往最寵的姬妾說一句話,初晨這個新王妃一時風頭無雙。只有初晨,心裡一陣一陣的發涼。
「你可滿意?」彥信微笑著望向初晨,初晨搖頭,眼睛卻瞟到屋裡的丫頭們早退得無影無蹤,頓時緊張起來。
「怎樣你才滿意?」彥信皺眉。
「全都攆出去了我才滿意。」初晨半開玩笑半認真。
「你說的這個有些難度。」
「開個玩笑而已。我的目標可是賢良淑德的為王爺管好王府,管好這些小妾。」這些姬妾中,不知藏了多少各方勢力派來的探子,這次攆出去了,下次進來的還不知是誰呢,還不如讓她們好好呆著。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就是這個道理。
彥信笑,「你忘了今日是什麼日子了麼?」
「嗯?」
「今天是你我婚後的第三天,該去回門。」
「哎呀,怎麼不早說?我什麼都沒有準備。」
彥信摸著下巴,「反正你也不重視,說了也白說。」
「誰說我不重視?人家會怎麼看我呀?」初晨急匆匆的要喊人。
彥信按住了她的肩頭,聲音沙啞低沉:「時間還早。」初晨回頭,一下子便被他幽暗的眼神深吸其中,難以自拔。「我,我還沒準備東西。」她腿有些軟。
「我昨日便讓人準備好了。你不是想讓我幫初陽麼?」彥信低下頭含住她的耳垂,輕咬慢噬,初晨一陣顫慄,天人交戰了一會,最終咬著唇,期期艾艾的道:「現在是白天。」
「沒有關係,我不介意。」大手伸進她的衣襟,握住了她胸前的渾圓,初晨臉漲得通紅,又受不住那異樣的酥麻,不由輕輕呻吟了一聲。彥信打橫將她抱起放在床上,低聲道:「你這個小壞蛋,昨晚讓我受了一夜的煎熬。」細細密密的吻便順著脖子,一直到胸前。他隔著薄薄的裡衣含住那挺立櫻桃,輕咬慢噬,初晨又是害怕又是期待,只覺全身力量都被抽走,迷迷糊糊,戰戰兢兢的,任由他攻城掠地,帶她進入那最神秘的歡愉之地。
「我那件紫貂披風呢?」初晨懶洋洋的任春意給她梳頭,黑亮柔軟的頭髮幾乎要垂到地下,彥信躺在一旁目光炯炯的盯著她看。
潤雨手裡捧著件秋香色銀狐皮裘,猶豫片刻,終是問道:「姑娘,這件不好麼?」
初晨搖頭,「那是初陽送我的東西,今日回門,我穿著去,他定然會很高興。」眼角瞟到潤雨有些害怕的望向彥信。
「我沒給你衣服穿麼?那件再好,也忒大了些,你過兩年再穿也不遲。你要丟我的臉,就自己回去好了。」彥信的臉色有些不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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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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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9 23:11:50
第五十章 折竹聲(中)
初晨最終是穿著銀狐皮裘回的門,而且在廣陵王府的歲月中,她再也沒有見過那件紫貂皮披風。
彥信一進了風府的門,就四處張望,也不知在尋誰。直到要吃飯時方忍不住問初晨:「怎麼就是這幾個人?」初晨明知他是要尋蘇縝,卻故意裝著不知道,裝傻:「我們家就是這幾個人啊?不知爺是要尋誰?」
彥信只得道:「就是你那大師兄啊,怎麼不見他?」他成年以後,和人單打獨鬥就少有吃這麼大虧的時候。
初晨從結婚那日開始,就一直等著他問呢。這廝倒也能忍,硬是沒問過一次,直到今日方才問。她微微一笑,「蘇師兄啊,他是來觀禮的,婚禮結束,他自然回去了。」
彥信目光炯炯地望著她,好奇的道:「你那師兄功夫挺好的。也不知是何方人氏?姓甚名誰?師從何人?你跟他一定認識很多年了吧?我瞧著他挺關心你的。」
「我五歲時,他就在我家裡了。不過在我十一歲的時候,他就離開了,前些日子才又來的。他是哪裡的人,我也不知道。」
她說的這些好像什麼都說了,實際上又什麼都沒說。彥信眼光閃了閃,轉眼看見初蘊在一旁偷望他,忙堆起一個燦爛的笑容,從袖裡摸出一根馬鞭來,對著初蘊招了招手,「初蘊,你來瞧,喜不喜歡這個?」他拉開那馬鞭來揮了揮,那馬鞭比常人用的稍細短些,正是孩子用的,鑲金嵌玉的,很是精緻。成功地吸引了初蘊的眼球,初蘊怯怯地偷瞟了風子瑛一眼,歡喜地咧嘴笑了笑,點點頭。初晨瞧著,怎麼也不是滋味,彥信那笑就像狐狸似的,也不知又在打什麼壞主意。
彥信伸手拉過初蘊,和顏悅色的道:「姐夫有一匹漂亮的小馬,你想不想看?」初蘊還沒回答,王府跟來的下人便變戲法似的,從堂下牽出一匹漂亮的小白馬來,那馬全身白得沒有一根雜毛,體態優美流暢,配上和馬鞭配套的華貴鞍具,神氣極了。初蘊眼睛一亮,顧不上看風子瑛的臉色,一把就拉著彥信的手要出去看那馬。他十一歲,自小生長在崇尚武力騎射的北地,最愛的自然是這些東西,彥信這一招,果然是投其所好。
風子瑛沉臉罵道:「沒規矩!」又回頭對彥信道:「犬兒無狀,還請王爺見諒。」
彥信笑眯眯的:「岳父大人見外了。咱們是自家人,不講這些虛禮。初蘊,也是我的小弟弟呢。對了,初蘊聰明伶俐,正是一塊璞玉,只要好好琢磨,將來必會大放光彩。小婿與北地的廖先生還有些交情,不知岳父大人可有意讓初蘊拜到他門下?」廖先生,名知儀,字端叔,乃是有名的名士,他門下輕易不收弟子,管教弟子也極嚴格,但一旦入了他的門,便相當於貼上了此子有成的標籤——他門下出品的弟子品質是有保證的。與那聲恭恭敬敬的岳父大人比起來,顯然後者更得風子瑛的歡心。他正擔心初蘊在家中被綠綺夫人慣壞了,一聽說有機會拜入廖先生的門下,那正是求之不得。況且廖先生就住在北地,離風家不遠,也可以滿足綠綺夫人的一片愛子之心。
初蘊才不管大人的這些事情,高高興興地拿著那馬鞭,爬上馬鞍去試了試,心花怒放,恨不得馬上就騎著出去溜躂一圈。彥信笑眯眯的道:「初蘊若是喜歡,就與你了如何?今日已晚,明日姐夫再帶你出城去好好跑跑。」他多會為人著想啊,知道風子瑛管教嚴厲,不但給了馬,還連出城去玩的事情都搞定了。
初蘊得償所願,恨不得大笑三聲,對這個王爺姐夫的好感那是與日俱增,連帶著看初晨這個愛管他的姐姐也順眼多了。破天荒地下馬對著彥信深深施了一禮,謝過不提。
相比初蘊的興高采烈,初陽似乎對初晨沒有穿那件貂皮披風回門有些失望,情緒不高。彥信問風子瑛和綠綺夫人:「初陽的年紀已不小了,不知二老對他的前程可有什麼打算?」初陽的眼睛也明顯的亮了起來。最後,又是彥信說,男子漢嘛,不能只是讀死書,先去軍營裡吃吃苦,鍛鍊一下意志,結交一下朋友,日後再謀其他,輕輕鬆鬆便讓風子瑛和綠綺夫人允了初陽去虎嘯營。彥信還親口許諾說過了年他就可以進虎嘯營,於是初陽也高興起來。
飯後,彥信捧出了給其他人的大禮,綠綺夫人的是一套玉質罕見的首飾和來自北岐的美容聖品——雪蛤;風子瑛的是一套已絕版了的古籍,他年輕時好武,但沉痾多年,現只愛看書;初陽的是一把毫不起眼的,黑沉沉的弓,但明顯的,初陽見了這把弓,眼睛都放出光來,連連說太貴重了,想來也是一把名貴的弓。彥信帶著些謙虛說,他也喜歡打獵射箭,改日可以和他一起切磋切磋。於是,皆大歡喜。
初晨冷眼旁觀,彥信此次不同以往,似乎在著意的討好她家裡的每一個人,就連綠綺夫人,也被他哄得似乎忘記了以往的恩怨,更別說風子瑛和她的兩個弟弟了。
兩人一直在風府呆到晚上才回去。在此過程中,彥信是絕對的主角,初晨只是配角。她酸溜溜的道:「你倒是大方得很。」
彥信笑嘻嘻的攬著她,「那不是你的面子嗎?沒關係呀,以後咱們生了孩子,再賺回來。」
初晨粉臉微紅,輕輕啐了他一口,她哪是捨不得?只是看不慣他長袖善舞的樣子罷了。
彥信似乎忘記了他那二十幾個姬妾,夜夜都守在初晨房裡,蜜意綿綿,給她最美的衣服穿,最好的首飾戴,最愛的東西吃。還特意建了個玻璃房,在裡面放了各種名貴的花草,支了軟榻,在陽光燦爛的日子裡帶著她在裡面曬太陽,晚上一起看星星;在大雪紛飛的時候,支了火盆,擺上一桌精緻的酒菜,二人或是彈琴吹簫,或是什麼也不做,單純看雪,當然也少不了做些夫妻間的運動。彥信對此樂此不疲,美其名曰:培養夫妻感情。也不知他從哪裡得來的這些奇思妙想,初晨開始時很不適應,一想到在這四處透明的地方做那種事,她就羞得抬不起頭,但心裡又有那麼幾分隱隱的期盼,覺得有人寵,有人陪的日子也是很不錯的。
日子這樣一日日的飛快過去,轉眼到了新年,應瑞帝和冷後的旨意,彥信帶著初晨去宮中參加新年晚宴。二人俱都是按品大妝,初晨穿著那沉重的禮服對彥信道:「我最怕穿這個了,重的我挪不動步。」
彥信壞笑:「你若是挪不動步,為夫抱著你走也是一樣的。」
初晨啐了一口,作勢要去掐他。彥信握住她的手順勢將她往懷裡一帶,初晨也就猛地一撲,二人一起倒在地上,笑成一團。初晨伏在彥信胸上笑夠了,手撐著要起來,彥信緊緊摟住她的腰低聲道:「不要動!讓我再抱一會。」
初晨白了他一眼,笑道:「你每天每夜都在抱,還抱不夠?」手腳並用要爬起來,只聽彥信道:「你再動,我不介意讓你重新穿一次衣服。」初晨看時,他眸色深沉的看著她,充滿了她再熟悉不過的渴望。便乖巧的伏在他身上,將臉貼在他胸前,彥信輕輕撫摸著她的頭髮啞聲道:「晨兒,我對你好不好?」
初晨回頭一想,如果不去考慮更深層次的原因,這段時間他似乎確實沒什麼對不起她的地方,她每天都過得舒心極了,便道:信的胸膛溫暖寬闊,心跳強壯有力,她已經迷戀上這種感覺,她直覺自己就是中毒了。她一邊不停的提醒自己,彥信是一條色彩斑斕的蛇,看著很好看,貌似很溫柔,但冷不防咬你一口,卻是極其致命的。一邊又貪戀這種溫暖的感覺,心底深處只希望永遠都這樣才好。一時又在嘲笑自己真會麻痺自己,真會自我安慰。
彥信半晌沒有說話,正當初晨以為他已睡過去的時候,他突然道:「那你願不願意對我好?」
「我對你不好嗎?」初晨頑皮的揪著他頭髮,不依不饒。
彥信低低的嘆了口氣,又道:「如果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你會不會難過?」
「你做過的還少嗎?我要總是難過,豈不早就難過死了?」初晨笑著推開他,站起身整理衣服頭髮飾品。她不是不在乎別人對她的傷害,而是那些傷害太多,多得她不敢去想,不敢去記。只有深夜裡,在夢中,那些可怕的回憶和痛苦才會如滔天巨浪般排山倒海的侵襲而來,逼得她無處藏身。在新婚的這段時間裡,也不知為什麼她從來沒有再做過從前的那些噩夢。只是,這平靜也不知能維持多長的時間?初晨悵惘的嘆了口氣:「時候不早了,快起來,要不然要誤了時辰了。」
彥信閉著眼睛懶懶的道:「你拉我起來。」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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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9 23:12:13
第五十一章 折竹聲(下)
初晨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弄得氣喘吁吁好不容易才把彥信拉起來,他又要讓她給他重新梳頭,整理衣袍。初晨一一應了,彥信道:「如果我們每天都這樣,那有多好?」
初晨愣了愣:「只要你想,那肯定能的呀。」
彥信深深望她一眼:「花兒想綻放,但也要看季節啊。」
初晨淡笑:「什麼季節開什麼樣的花,這是無法改變的。」他興許意有所指,但她卻從來都知道事情發展的軌跡從來不因個人的意志而改變。看見彥信有些不高興的樣子,她上前拉住他:「今天是大年三十,不許不開心,要不然一年到頭都會不開心的。」彥信勉強一笑,二人相攜著一起入宮赴宴。
宮宴進行到一半時,隨著瑞帝和冷後的相攜離去,宴會氣氛達到了高潮。太子出神的望著初晨,經常忘了回答太子妃葉檸和太子側妃金玉露的話。太子的幽怨,葉檸的憤恨,初晨通通視而不見,小鳥依人的貼在彥信身邊嘰嘰喳喳,彥信心情大好,硬要拉著初晨去給太子和葉檸敬酒。初晨也就半推半就的配合他。
沒有多時,幾個皇子親貴擁上來圍住了太子和彥信,男人們互相鬥酒,初晨藉口太悶,向金玉露使了個眼色,趁著沒人注意,偷偷溜出去。
外面站著透氣的女眷不少,初晨跟相熟的幾個閒扯了一會,找了個不太引人注目,又不太偏僻的地方站著等金玉露,讓春意遠遠的看著。不多時,金玉露帶了個丫頭慢悠悠的走出來,春意上前行禮:「見過金娘娘。」
金玉露傲慢的道:「你不是廣陵王妃的丫頭嗎?你家娘娘也在這裡?」
初晨裝作才看見她的樣子回過身來:「哎呀,妹妹,你也出來透氣呀?」
金玉露一邊示意自己的丫頭遠遠站著,一邊信步走過去:「姐姐,你別來無恙啊。」
見周圍沒有人注意,金玉露對著初晨展顏一笑:「謝謝姐姐送的禮物。妹妹早就想跟姐姐致謝,只可惜時機總是不對,還請姐姐原諒。」她是太子的人,自然不能和初晨走得太近。
初晨點點頭表示理解,「只要你過得好就行了。」她看金玉露的打扮和氣色,知道她應該是過的不錯的。反觀葉檸,雖然打扮華貴,氣色反而不如金玉露,想來日子不是太好過。
金玉露是個聰明人,她能夠在婚前就能得到太子的信任,給太子傳話,想來也明白初晨送她鳳形玉珮的意思。金玉露道:「姐姐給的玉珮,妹妹身份地位不配,將它還給了太子。但殿下見憐,讓妹妹留下了,聽說姐姐還送還了太子一件東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也不知金玉露到底知道多少,初晨笑道:「是啊!想必太子也將那翠羽帶轉交給妹妹了。」她當時是要讓太子將翠羽帶送給葉檸的,但顯然葉檸根本沒有得到,既然如此,她何不說句漂亮話呢?
金玉露眼睛閃了閃,「太子是將它賞給了我。不過,聽說姐姐曾身中劇毒,至今未能痊癒,妹妹這裡有一張藥方,也不知姐姐能不能用著?」
接過金玉露手中的絹帕,初晨按捺住內心的激動,低低的說了聲:「謝謝!」
金玉露淡笑:「你我姐妹,何必如此客氣。我不過是投桃報李罷了。對了,寧國公府的事情我聽說了,令弟若是呆不慣,盡可以跟我說,我還是可以幫一點小忙的。」
初晨心中一動,卻不動聲色。「那我就先謝過了,不過他這個年紀也該出來鍛鍊一下,為家族承擔些責任了。」
金玉露同情的道:「雖是這樣說,但是留在京中做質子,哪裡有在自己家裡舒服。」
初晨心裡頓時明白自己又被彥信騙了一回。想必就是初陽不想留在京都,瑞帝也根本不打算讓他回去,必然是要留他在京中做質子的。畢竟風氏久居北地,與當地勢力盤根錯節,那地方離北岐國太近,現在風子瑛身體也好了,瑞帝又怎麼可能放心?彥信倒好,白白的撿了個大人情做。初晨先前心裡還有些不舒服,轉念一想,他若是不揀這個便宜,那他就不是彥信了,也就隨之釋然。
那晚彥信喝得酩酊大醉,回去後鬧騰了半夜方睡下。他一直迷迷糊糊地喊初晨的名字,等初晨應了他,他又不說話了。初晨一直守著他,困得要死。春意道:「姑娘,您去歇著罷。有奴婢和潤露在這裡守著,您還不放心?」
初晨想想也是,偌大一個王府,難道還找不到人伺候彥信麼。剛答應了,要起身,又被彥信一把拉住往帳子裡拖。羞得春意和潤雨急急地退了出去。
初晨剛躺到床上,彥信就像八爪魚似的纏上來,一雙手直往她衣服裡鑽。初晨耐著性子扒拉開他的手,「醉成這樣,也不愛惜自家身子。」
彥信伏在她身上,直往她耳旁吹氣,低聲笑道:「孤這是心裡高興的。晨兒,你還記得先前我與你說的話麼?」
「什麼話?」
「如果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你會不會難過?」
「呃?」初晨睜開眼,仔細望著彥信,他是醉著的嗎?
彥信閉著眼,卻是在等她的回答,「我不知道。或許會吧。」初晨決定還是實話實說。不管愛不愛,她總歸是希望他能對她好的。人就是這樣奇怪,不管自己對別人態度如何,總希望別人都能對自己好。
「那麼你記著,不管我做了什麼,最後都是為了你好。你要相信我。」彥信的眼還是閉著的,不等初晨回答,他已翻身沉沉睡去。
不管做了什麼,都是為了她好嗎?她要相信他嗎?其實說到底,他們只是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天而已,他和她並不很熟悉。她不知道他一天在想些什麼,在做些什麼,和她說的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而她,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去熟悉他,他對她來說,除了是她的丈夫以外,就是一個陌生人。他和她,相始於陰謀與算計,他每做一件事,她都會忍不住去猜,他到底要幹什麼,要算計什麼。這樣的情況下,她能相信他嗎?初晨胡亂的想著,天要亮時方沉沉睡去。
她是正妻,彥信和她新婚燕爾,就是天天呆在她房中,眾人也不敢說什麼。但時間一長,少不得有些天怒人怨。
初晨對秦嬤嬤旁敲側擊的提醒裝作不懂,不管怎樣,目前她要想在這王府裡安安穩穩的生活下去,就得捧著彥信,順著他的意。彥信雖然到現在也沒有說讓她管理王府,但也並沒厭煩她,既然他喜歡到她房裡來,那她也沒有將他攆出去的道理,所以對於彥信的柔情蜜意,她也配合得很,有些時候,就連她都分不清自己到底什麼時候是在戲中,什麼時候是發自內心。
元宵節,初晨和彥信早早便用了晚膳,裝扮成最普通不過,只是容貌俊秀些一對小夫妻,隨身只帶了祝年和春黛兩個出去觀燈看焰火。
春黛先前還老老實實的跟著後面,只是瞧瞧罷了,並不敢亂走亂摸。後來見彥信和初晨不時的停下來看攤子上的玩意,彥信又發了話,說是不管她瞧上什麼,他都買給她,興趣便空前高漲起來。春黛興奮的在這個攤子上看看,那個攤子上摸摸,想要這個,又捨不得那個,拿起那個,又捨不得放下這個,就連初晨等人走了,喊她都沒聽見。而對丫頭們最不耐煩的祝年,也難得的好脾氣,不但沒有出言諷刺春黛,還主動送了兩件她喜歡的小玩意,逗得春黛眉眼彎彎的。如此兩三次後,初晨算是看出些名堂來了,再加上總是要催等春黛,她實在不厭其煩。想到雖然明裡跟著他們的就是這兩個丫頭小廝,但實際上藏在暗處的人卻不知有多少,並不影響兩人的安全和方便。於是初晨便跟彥信商量,由祝年陪著春意,她夫妻二人單獨行動,大家一個時辰後在鼓樓門口相見,再一起回府。
彥信毫不遲疑的便答應了。初晨把這個事情跟春黛和祝年一說,春黛什麼都沒想,高高興興的答應了,倒是祝年臉微微紅了紅,對著初晨恭恭敬敬行了個禮。如果初晨沒有記錯,這大概是祝年第一次態度如此恭謹的跟她行禮。她這是不是也叫投其所好呢?怪不得彥信總是喜歡投人所好,原來是好處馬上就可以看得到的。初晨看見春黛那沒心沒肺,笑得見牙不見口的樣子,不由生出些羨慕來,臉上便有些黯然。
彥信握住她的手,歡快的道:「他們小夫妻自去逍遙,我們老夫妻且自去行樂。走,娘子,為夫帶你去猜燈謎去也。」
街道兩旁高高掛著各式各樣精緻美麗的綵燈,每盞燈下都用紙寫了一個謎語等人來猜。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摩肩接蹱,指指點點的,熱鬧得很。二人一路看來,遠遠的,初晨看見遊人當中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要仔細看時,那人已發現了她,對她咧嘴一笑,笑得妖媚無比,正是蕭竹衣。他穿著一身鮮豔的緋衣,遠遠的望著她招手,笑得既妖且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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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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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1 22:53:42
第五十二章 雪如塵(上)
初晨不由覺得蕭竹衣的膽子太大,他不知道朝廷正在四處緝拿他嗎?也不知上次在妙香山到底是誰救走他的。正怔忡間,彥信問:「你看什麼?」她下意識的搖頭,指著一盞十二生肖的走馬大花燈。那花燈分成了十二面,不同於一般走馬燈只有六面。每一面上分別是一個生肖的臉龐。那虎臉上銅鈴般的大眼睛,血盆大口,齜著的長牙;那可愛的白兔,咧著三瓣嘴,伸著長長的兩粒牙齒;那老鼠賊眉鼠眼,鼠鬚根根分明;那雞的尖嘴角,垂下的雞冠等等,無一不是繪製得唯妙唯俏。燈走起來,上面的動物你追我趕的,看上去煞是熱鬧有趣。彥信道:「別出心裁,果然有趣。」初晨再回頭去看時,人群中早已不見了蕭竹衣的影子。
燈下早已聚集了無數的人,多數是夫妻帶著孩子的,想來這燈更討孩子的喜歡。初晨拉著彥信走到那燈下,眼巴巴的望著那燈,彥信笑道:「難道你要和這些孩子爭麼?」
誰說這燈就只能孩子喜歡的?初晨不服氣的瞅了彥信一眼,旁邊一個看似燈主的布衣青年笑道:「這燈不分男女老幼,高低貴賤,猜著這迷的,都能拿回家去。這燈有十二個迷,每一面一個謎,差一個猜不著都不行。先前也有一位小姐看上了這燈,猜了半天,又出錢給周圍的人,讓人幫她猜,可也沒猜著。難得的是夫人有一顆童稚之心,夫人不妨一試,說不定跟這燈剛好有緣呢?」
彥信道:「既然這麼多人都沒猜著,你恐怕也猜不著,我看你還是別猜了,免得被小孩子們笑。」周圍的人都大聲笑起來,初晨氣得紅了臉。
初晨一心要給彥信好看,摩拳擦掌的上前去看那燈謎,只見那紙上用簪花小楷端端正正寫著十二條謎,初晨指著第一個:「滿目秋色扮相思!這不是黃豆嗎?」那青年含笑道:「這位夫人看著也是個嬌貴的,卻比先前那位小姐強多了,居然知道這民間作物,這個對了。」
「天上人間長相思——大豆。殘紅半落兩相思——豇豆。筆下寄相思——毛豆。日後化蝶更相思——蠶豆。傾心相對正相思——畢豆。分離後添相思——刀豆。相思又一年——四季豆。我說這謎怎麼的全都是豆子啊?是不是出謎的人愛豆成痴啦?」初晨接著猜了幾個都是豆類,不由狂笑,這些謎其實都很簡單,但也不怪這些人猜不著。這年頭讀得起書的非富即貴,沒幾個接觸過農桑,他就是天天吃也不會去記住,而長期接觸這些的普通老百姓,又有幾個識得字的?
那布衣青年陪笑:「這位夫人說得極對,我的主家正是是極愛豆子的。」不知為什麼,初晨覺得這人說話的時候,好像是別有意味的斜瞟著彥信來著,難道他們認識?等她仔細一看,兩人俱都是一本正經的樣子,彥信甚至沒有多看此人一眼。不由暗笑自己草木皆兵,哪兒能隨便鑽出個人來都與他有關係?
初晨一連猜了十個,她自己都覺得周圍的人看她的眼神不一樣了,特別是彥信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不由得意起來。但俗話說的得意忘形,樂極生悲的,就是她這種人。
那剩下的兩個謎,她是怎麼也猜不出了。「倍加思念,嗯,倍加思念——」初晨想破腦袋也想不出這是什麼東西,心中只想著又是什麼豆,但實在想不出來。只拿眼睛覷著彥信,只盼他能替她解圍,彥信對著她手一攤,表示無能為力。初晨沮喪至極,覺得沒面子,想走又實在不甘心。
正在那裡難過,一條又嫩又脆的女聲怯生生的:「這位姐姐,小妹剛好知道下面這兩個謎。可不可以讓小妹續上這謎?我也不敢奪了姐姐的功勞,只盼姐姐得到燈以後,借我賞玩一個時辰?」
初晨聽了這聲音,肩頭立時便僵硬了,好不容易勉強回頭看了,如遭電擊。那女子披著件淡綠色綢面的狐裘,不過十五歲左右,一雙圓而慧黠的眼睛,雪膚花貌,嘴角含著淺淺的笑意,看上去天真無邪,卻是個罕見的美人胚子,就是與初晨比來也不差半分。
見了此女,眾人笑:「這位小姐又來了。」那女子身旁跟著的一個小丫頭笑道:「我家姑娘就是愛這燈,沒辦法呢。」見初晨遲遲不答,那少女期盼的望著初晨:「這位姐姐若是覺得小妹唐突,小妹這裡賠禮了。」初晨彷彿沒有聽見似的,愣愣的看著她不知在想些什麼。
少女受了冷遇,臉上有些放不下來,求救似的望向彥信,彥信微微一笑:「君子不奪人之美,這燈也要贈有緣人。這位姑娘既然如此喜愛這燈,我夫妻二人也當成全。若是姑娘能答出下面的兩個謎,我娘子當拱手相讓,成全姑娘才是。」
少女眼睛一亮,卻不馬上就出謎底,眼巴巴的望著初晨,彥信推了初晨一下,初晨方回過神來,也沒聽清二人說些什麼,暈乎乎的便應了好。少女高興的拉著她:「好姐姐,我在這京都就沒見過更比你還要美,還要好的人!」
初晨拉開她的手,「比我美,比我好的人多的是,只是你運氣不好沒有遇上罷了。」
從來沒有人對那少女如此冷淡過,她有些遲疑的望向彥信,彥信和藹的道:「這位姑娘不是要猜謎嗎?大傢伙都等著呢。」
少女有些不好意思:「倍加思念是番茄,相思十一載是土豆。」那布衣青年高興的道:「正是,這位姑娘答對了。如此,這燈就歸這姑娘了?」說著拿眼看著彥信,見他點頭,便將那燈取下來遞給那少女。
那少女高興的謝過二人,提著燈要走,初晨喊道:「這位姑娘留步。」
少女有些忐忑的望向初晨,只怕她反悔,又想到如果是初晨反悔,她也還她就是了。畢竟人家猜了十個,她只猜了兩個,就跟人家商量借她玩一會兒算了。想到這裡,雙手將那燈遞過來可憐兮兮的道:「這位姐姐可是不願意了,那我還你就是了,不過可不可以請你借我玩一會兒?」見初晨不答,又改口說:「姐姐若是不願意也就算了。」
初晨見她雖然揚著嘴角,雙手遞過那燈,但一臉的不捨和難過,那可憐兮兮的小樣兒讓她怎麼也狠不下心來。便道:「我不是要反悔,我是想問問你那番茄和土豆是什麼東西?」
少女聽說她不是要反悔,鬆了口氣,「也不怪姐姐不認識,這蘭若是沒有這兩樣東西的。番茄和土豆都是從海外傳到海瀾的作物,是用來吃的。」
「海瀾?你是海瀾人?」彥信很好奇。
少女笑道:「我不是海瀾人,只不過從小生長在海瀾而已。」
彥信待還要和她攀談,初晨皺眉:「時辰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這位姑娘,街上的好人雖多,但壞人也不少。你一個小姑娘只帶著一個小丫頭在這街上走,只怕是有些不妥,還是早些回去的好。」
少女吐了吐舌頭,「姐姐人真好,我是偷偷跑出來的。再不回去,只怕家裡人要罵,這便要回去了。謝謝這位姐姐。不知姐姐芳名,家住何處,以後小妹也好前來拜謝。」
初晨冷淡的道:「我們不過初次見面,我也沒有為你做過什麼,你不必謝我。」說完拉著彥信就走。
初晨一路上都沉著臉不說話,彥信拉著她手:「你是不是吃醋了?怪我把你的燈送了人?」
初晨垂著頭:「我哪有那麼多的醋來吃?那燈本來就是有人特意為了她準備的。我怎會怪你?要怪只怪我不識數,非要去搶別人的東西。」
彥信奇道:「這話怎麼說?」
見彥信裝著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初晨心頭火起,一把摔開他的手:「我問你,那燈的主子是不是就是你?那燈難道不是你專門為了某人做的麼?倒也難得,既打探清楚了人家的愛好習性,又算準了時間,就連燈謎也是專為了人家量身定做的。是也不是?」
彥信若無其事:「我道是為了什麼呢,原來真是為了那燈。你若是喜歡,我讓人重新給你做就是了,你要多少都可以。」
他這話便是承認那燈是他專門為了這個少女量身定做的了,放在這裡專為了等那個少女上鉤。他陪初晨來觀燈,陪她猜燈謎,都只不過是陪襯,一切目的都只是為了能博得少女的好感,能和少女搭上腔。
「你又打的什麼主意?」若是別的人,倒也罷了,但是這個少女,卻是初晨心底永遠都不能碰的一根刺。雖然如此,但也不意味著她就允許別人去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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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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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1 22:54:00
第五十三章 雪如塵(中)
「有什麼主意?就是想幫你一個忙,讓你們姐妹相認,然後姐妹相親啊!」
初晨一口氣哽在喉頭下不去,不怒反笑:「好啊!我就看你怎麼給我弄出個妹妹來。就是我想幫你這個忙,也要人家肯領你這個情!」
「事實在那裡擺著,她不認能行嗎?」
「她認了也要我肯認才行!」
彥信伸手抱住她低聲道:「你一定會認的,你肯定不想讓全京城都知道初陽其實不是你弟弟,他這個嫡子的身份其實是假的,是綠綺夫人為了鞏固她的地位偷龍轉鳳換來的。只要你不想初陽痛苦而死,你就一定會認的。」
初晨心裡一陣刺痛,鼻頭一酸,眼淚就要衝出來,原來這就是他所說的,是為了她好的事情。
「啪!啪!啪!」隨著一連串清脆的響聲響起,半邊天空被各色美麗的焰火映紅。紅的、綠的、紫的、金色的、銀色的,各色焰火以最美最燦爛的姿勢綻放在夜空。周圍傳來人們的歡呼聲,但在初晨眼裡,卻好像是一個無比惡毒的諷刺,在諷刺這段時間裡所有她認為的快樂和幸福都只不過是一個謊言,在狠狠嘲笑她的痴心妄想和自作多情。
所有的人都看清了這不過是一個強者和弱者的遊戲,她也看清了,但是她卻未能留住自己的那一分清醒,還任由自己墮落在那一份柔情蜜意裡。看著彥信俊美的容顏,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厭惡和痛恨。垂下眼,掩去眼底的悲傷和痛苦,忍下眼淚,「你要怎麼做?」
彥信拉著她走到街角:「你且等著,好戲就要開場了。」
好戲不是就要開場了,而是在他認識她的那一天就已經開場了,只是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才會落幕?初晨望著他:「我不許你傷害她!」
「你不是一直都嫉妒她可以過比你好,比你自由的日子嗎?我幫你出氣,還不好?」彥信口氣裡有玩笑的成分。
但初晨沒有那個心情,冷聲道:「我要怎麼做是我自己的事情,不要外人來插手。」
彥信一把鉗住她的手腕,狠狠的道:「外人?我是外人?」
初晨忍住手腕傳來的劇痛,嗤笑:「你不是外人是什麼?有誰會這樣對自家的親人?」從這一刻起,他們就永遠只能是外人。
彥信冷哼一聲:「誰會?這樣的人多了。現成的例子就有無數個,你要不要我一一數給你聽?你醒醒吧,要講這些,也得自己先活下來再說!你別傻了,反正你知道我不會害你就行!你要記住,我和你是自己人,她們才是外人!」街上傳來一陣喧嘩,他略略放鬆了對初晨的箝制,探頭往外看。「你應該也明白的,有的時候,有些做法只是一種手段,只要結果是好的,暫時做點犧牲也不是不可以的。你放心,這只是權宜之計。」
初晨恍若未聞,他們所有的人,都只把她當做一個可以利用的傻子來看待。
街道盡頭的人已很稀少,少女高興的拿著那盞十二生肖的走馬燈,拉著丫鬟的手,蹦蹦跳跳的往前走,邊走邊說:「小金兒,你說燦哥哥見著了這燈會不會喜歡?這燈會,我來了幾次了,卻從來沒有見著過這般有趣的。」
小金兒還沒回答,就聽見一條粗聲粗氣的聲音淫笑道:「你哥哥我見了非常喜歡!來呀,小美人,讓哥哥親一下!」
一個人高馬大,腦滿腸肥的錦衣大漢帶著一群小流氓擋住二人的去路,眾人儘是一副猥褻的樣子盯著二女。小金兒嚇得面無人色,只往少女身後躲。少女倒是不慌,將手裡的燈遞給小金兒,指著那大漢嬌聲斥道:「你這人好生無禮!竟然敢當街調戲良家婦女,想是活膩了!」
大漢哈哈一笑:「大爺我生來就無禮!你這小妞還挺辣的,大爺我喜歡!你若是識相,便乖乖從了大爺,保證你榮華富貴。若是不識相,可別怪大爺我辣手摧花!」說著上前去拉少女,嘖嘖的道:「好一個美麗的小嬌娘!」他手下的那幫小流氓也圍上去拉著金兒動手動腳,金兒嚇得大哭,直喊:「救命!」可惜街上眾人看熱鬧的不少,管事的卻沒有。這大漢是有名的惡霸,終日橫行街頭,欺男霸女,無惡不作,他自己本身功夫不錯,手下又養了一群如狼似虎的嘍囉,跟官府又有勾連,誰又敢去惹他?
少女後退一步,抽出一把寒光凜凜的短劍來,指著大漢喝道:「快讓你的人放開她!不然姑奶奶殺了你!」大漢不避不讓,做出一副害怕的樣子來道:「娘子饒了為夫罷?今後為夫一定日日為你洗腳按摩!」眾人大笑起來,少女又羞又氣,粉臉通紅,瞪著眼睛一劍向大漢刺去。
那大漢微微一笑,身形一晃,也不知他怎麼弄的,少女手中的劍「當啷」一聲便落在地上,人也落入大漢的懷抱。大漢摟住少女,只把胖乎乎油膩膩的臉朝少女臉上擦,少女尖聲哭叫起來,那小金兒早嚇得癱倒在地,連喊都喊不出來。周圍的人看著不忍,雖然嘆息,卻沒人敢上前仗義執言。
初晨看得臉色發白,緊緊抓住彥信的手,指甲深深陷入他的皮膚:「夠了!你要我做什麼,我答應你就是,快叫他們住手。」
彥信皺眉道:「他們不是我的人,我的話他們怎麼會聽?難不成你以為你夫君會做如此下作的事情?」
他一點都不急,他的心早已在多年的血雨腥風中變得冷硬無比。不是你,那又是誰?初晨無暇與他爭辯,深吸一口氣,控制住即將崩潰的情緒,「你要怎樣才肯救她?」
彥信笑道:「你放心,你是我的娘子,我又怎會捨得你傷心?為夫這便去救她,不過你要和我一起去。」
少女的哭喊聲一聲聲的刺入初晨的耳中,刺得她心亂如麻,她只盼他早些出手:「我答應!什麼我都答應!求你幫幫她!」
彥信深深看她一眼:「你的心太軟,這樣不好。」伸臂攬住她,身形拔起,向那群人掠去。
「啪!啪!」幾聲過後,大漢被彥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翻在地,爬起來對著幾個小嘍囉發一聲喊,眾人紛紛亮出傢伙向彥信砍來。初晨根本不關心彥信的安危,只在一旁抱著哭的稀里嘩啦的少女,一邊給她擦淚,一邊細聲安慰。
好一歇,少女方止住淚,卻將臉埋在初晨懷裡,手緊緊抱著初晨的腰不肯放下來。初晨無奈的問:「你住在哪裡?」
少女抽噎著還沒說話,就聽一個蒼老的聲音氣沖沖的道:「姑娘,你叫老奴好找!」初晨回頭一看,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家人一手提著小金兒,一手提著那個燈,滿臉憤怒和擔憂的瞪著少女。
見著那老家人的神情倒絲毫沒有奴才的恭敬,反而是像爺爺罵不聽話的孫女一樣的威嚴。少女瑟縮了一下,不情不願的放開初晨,站直了身子,低著頭:「福伯,是我的不是。還請福伯不要生氣。」
初晨見那福伯年紀雖大,卻身形穩健,眼裡精光四射,太陽穴微微突出來,一看便知是個外家高手。便拉著少女嚴肅的對他道:「這位老人家,還請把你家姑娘帶回去,稟明家主,好生管教,讓她無事不要出來。如今這世道,壞人多得很!」
福伯冷冷的掃了初晨一眼,指著還在和大漢等人糾纏不休的彥信:「這是夫人的什麼人?」初晨還沒回答,少女便搶著答道:「那位大哥是姐姐的相公,福伯,你快去幫他!這些人壞得很!」
福伯瞪了她一眼,嚇得少女一縮頭,初晨忙道:「你們走吧!她受了驚嚇,快些回去的好。」
福伯想了想,向初晨施了一禮:「如此,老奴替我家主人謝過夫人,後會有期。」又對少女道:「你還不過來?」
少女道:「這位姐姐,我還不知道你姓甚名誰,住在哪裡呢?以後我怎麼謝你?」
初晨淡淡地道:「不必了!」便要走開。
少女道:「你不肯告訴我,我卻要告訴你我是誰的,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回報你。我叫——」話未說出口,初晨已走遠了,根本不曾回頭看她一眼。便頓了頓足,道:「這個人好奇怪,好像很討厭我的樣子,卻又來幫我。」見福伯一臉的怒氣,便蔫蔫的低下頭,乖乖的跟著福伯走了。
彥信還在打鬥,這麼幾個地痞而已,值得他做這麼久的戲麼?初晨冷漠的看了他一眼,獨自向街道盡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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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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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1 22:54:20
第五十四章 雪如塵(下)
初晨順著街道走了好長一段路,彥信方追上來。一上來便抓住她的手臂冷聲道:「你讓我幫你做事,你卻不管我的死活,丟下我一人走了,這是什麼道理?有你這樣做妻子嗎?」
「你弄錯了,是你自己的事。再說了,你自己樂意,我這個做妻子的當然不能攔著你,這樣才能顯得咱們夫唱妻隨。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夫君?」最後一聲「夫君」,初晨拖長了聲音慢慢的喊出來。
彥信沉臉看著她:「你在恨我?」
「我恨你做什麼?不是自己找罪受麼?沒有那個必要。」她只是心灰意冷,她恨的是她自己。
彥信冷哼一聲,「你能想明白這個,那是最好不過。你剛才有沒有和她搭上關係?問清楚她住在哪裡沒有?有沒有和她約好什麼時候見面?」
初晨不耐煩的道:「我要和她搭上什麼關係?你又沒有交待我,我怎麼知道要和她約了見面?再說了,你既然能算準她今晚會落入你的圈套,你還不知道她住在哪裡?」
這事又哪能是知道人家住在哪裡就能隨便找上門去的?若是能,他又何必煞費苦心的做那個燈出來?初晨這是明擺著壞他的事呢。彥信靜靜的看了她一會,嘆口氣:「那事兒不是我做的。我只是想渾水摸魚。」
初晨冷哼一聲,不是他,那又是誰?難道是巧合?鬼才會相信。彥信又嘆了口氣,握住她的手,「要我怎麼說,你才相信?」
一朵紅色的焰火綻放在城西上空,彥信有些焦急,「今天晚了,你累了,先回去吧。我改天再跟你說。」他輕輕拍拍手,街角暗處閃出兩條身影,恭恭敬敬的跟他行了個禮。
「你們二人護送王妃回府。」彥信簡單的吩咐了一下,便迅速消失在夜色中,在這個過程中,初晨既沒有看他,也沒有問他要到哪裡去。
第二日初晨醒來,身邊是空的,彥信一夜未歸。初晨愣愣的望著帳頂發了會呆,也好,無論多麼甜美的夢,終歸都是要醒的。既然如此,還不如早些清醒的好。
「姑娘,府裡來人,老爺和夫人請王爺和姑娘今日過去用晚飯呢。好像是有什麼事情要說。」春意一邊給初晨梳頭,一邊偷偷看初晨的臉色。王爺昨晚一夜未歸,而且去了哪裡也沒任何交待,這可是大婚以來第一次。也不知是不是鬧彆扭了,昨晚二人出去的時候還好好的,問春黛那小妮子,她又什麼都說不清。
初晨面無表情的嗯了一聲。春意看不出什麼來,只得暗暗嘆了口氣,只願是她多慮了。
秦嬤嬤親自送來湯,「娘娘,喝湯了。」
想起那湯又鹹又腥的味道,初晨一陣反胃,皺眉道:「拿走。」
秦嬤嬤道:「這湯若是斷了一頓,前些日子喝的都白費了。這是殿下的一片心意,娘娘還是不要讓老奴為難的好。」
初晨看了她一眼,姿勢表情無可挑剔,就是眼裡那倨傲和淡淡的嘲意讓人總是不舒服。往日她喝這湯,雖然難喝,卻總覺得是彥信的一片好意,喝下去也不是太難受。但今日,她就覺著沒意思,不想喝。便隨口道:「你放這,我呆會喝。」
秦嬤嬤望了她一眼,初晨以為她定會堅持親眼看著她喝下去的時候,秦嬤嬤突然笑了:「娘娘,那您呆會記得喝。」說著將那湯放在一旁,笑著退了出去。
初晨只覺得她那笑容詭異無比,更加厭煩起來。秦嬤嬤的影子剛消失在門口,她抬手就將那碗湯潑在了痰盂裡。
初晨這一日過得極其無聊,看書看不進去,做什麼也覺得沒意思。眼看要到晚飯時分,彥信仍然沒有音訊。初晨咬咬牙,「春意,給我梳洗,我獨自回去。」
到了風府,初晨少不得要替彥信遮掩一番,說是宮裡來人宣進宮去了,來不了云云,好在眾人也並不是很在意。吃了飯以後,綠綺夫人道:「晨兒,今日喚你來,是要跟你說,我們這就要回北地去了。」
初晨驚道:「這才過了元宵,父親身體不好,路上怕不太好走,何不等天氣暖和了再走?」
風子瑛笑道:「為父已好了很多。這京都雖好,卻不是久居之地。這天氣麼,總歸是越來越好的。路遠,我們慢慢走,待走到北邊,天氣已是暖和了,正好一路看著春景去。」
初晨心中有些不捨,卻也知道留不住。風子瑛又道:「我這段時間看著,他對你還不錯,我也放心了些。你以後要記住,皇家規矩大,委屈多,但只要自己在夫君心目中站穩了,日子便會好過很多。我已經交待了初陽,你若是有什麼,多和他說,他自然會幫你。」
初晨都一一應了,待風子瑛去歇息以後,綠綺夫人屏退眾人,對初晨道:「我有話要跟你說。」
明亮的燭光下,綠綺夫人白皙的臉上已有了細紋,一雙黑潭似的眼睛幽深不見底。「你這段時間還過得不錯吧?」
初晨默默點頭,如果沒有昨天晚上的事情,還是過得不錯的。綠綺夫人如釋重負的嘆了口氣:「那就好。我還一直擔心他是要藉機報復我們呢。看來是我多慮了。」
「什麼?」初晨直直的望著綠綺夫人。
綠綺夫人沉默了一會,道:「反正你遲早都會知道,不如我現在就告訴你,遇到事情的時候,心裡也好有個底。」
初晨越聽越心驚,越聽心越冷,禁不住想大笑三聲。原來,綠綺夫人和瑞帝,還有彥信的母親——元後易香雪,冷後四人之間有著這樣恩怨交織的過去。彥信被送往海瀾做質子,易後的死,都與綠綺夫人脫不了干係。難怪當初彥信一聽說她姓風,就想殺她。而他後來千方百計的娶她,也是為了要報復她的吧?真好笑,她的母親硬將她嫁給了仇人,現在又來告訴她,她的夫君是為了報復她才娶她的。這是要置她於何地?彥信和她的結局,她設想過很多種,但沒有一種會是這樣——他和她之間隔著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看來他對她真的是太仁慈了呢。
初晨閉了閉眼睛:「母親告訴我這些,是想要女兒怎樣呢?這些事情,也不知父親知不知道?」綠綺夫人肯定的答覆無情地絞碎了她對於親情殘存的最後一絲希望,她感覺在她的胸腔深處,有什麼轟然碎了一地,再也粘合不起來。
綠綺夫人嘆道:「你是我的女兒。我雖然迫不得已將你嫁給了他,但也希望你不要吃虧,若是以後怎樣了,你可以回家來。你為家族做出的犧牲,我們都是不會忘記的。你可記得,你爺爺過世那年,他有一年的時間沒有出現在京都嗎?我告訴你,他其實是去颶風雪原了,我聽說他從颶風雪原帶回了一件東西。颶風雪原靠近風家,這件東西只怕與風家有著莫大的干係,你若是能探查到,我也好放心。今後,風氏有你一半。」
初晨起身,毫不猶豫的拒絕了綠綺夫人伸出的橄欖枝:「謝謝母親的好意了。只可惜我做不到,論理,我是他殺母仇人的女兒,他就是沒有報復我,也是不肯相信我的,我又怎能探查到他的秘密?」
「你可想好了!可不要後悔!」綠綺夫人氣急敗壞,眼裡透出些猙獰來。
「母親,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將來就是死了,也不會再回這個家的。你們走的時候,我就不來送了,以後,我若是死了,你們也不必派人來,只當從來沒有生過我這個女兒。」初晨像一根僵硬的冰條,直直的往外走。
綠綺夫人臉僵了僵,著實不甘心:「你會後悔的!」
後悔嗎?初晨冷冷的想,她最後悔的是,生為風家的女兒。她最後悔的是,為什麼沒有在很早以前,就死在颶風雪原上。或者,死在萬春湖上,也是極不錯的。
初晨獨自一人出了主屋,漫無目的地在葉調枝敗的花園裡亂走,不知不覺走到了角門邊。她伸出手,在角門鏽跡斑斑的鎖上摸了摸,那鎖應聲而落,輕輕一推,角門吱呀一聲輕響,露出燈火凋敝的街道來。初晨伸腳走了出去。
春意等幾個丫頭在前廳一直等著,覺著時間差不多了,眼看天色已晚,再不走就要宵禁了,初晨也不見出來,急得不得了,王府跟來的其他人等也來催問了幾遍。她幾人素來害怕綠綺夫人,不敢去催,只得央了阿憐去看。又等了一回,初晨還未出來,卻等來了彥信。
彥信進了屋,笑嘻嘻的對著聞聲起來迎接他的風子瑛先賠了罪方道:「小婿來接晨兒回府。」
風子瑛奇道:「晨兒還未回去麼?她母親也太不為她著想了。留了這麼晚,不然你二人今夜都不要回去了,可好?」
彥信笑道:「不行呢,她吃著王太醫開的方子,每日早上必然要喝的,可不能耽擱。」
風子瑛便讓人進去催,誰知也是催的人半日也不見出來。他情知有異,便強笑道:「我進去看看這母女倆在搞什麼名堂。」
彥信笑道:「我也去。」那口氣卻是不容置疑的,風子瑛無奈,只得領路,二人走到後院,只見一大幫子人亂哄哄的,滿院亂竄。綠綺夫人臉色有些蒼白的站在門口,見他們來了,只得低聲道:「晨兒不見了。」
風子瑛又急又怒:「不見了?一大個活人會到哪裡去?」
綠綺夫人皺眉道:「她去了好一歇,外面還來催。我這才知道,讓人到處找了,也不見影子。」
彥信臉色已是綠了,惡狠狠瞪著綠綺夫人:「怎地沒人跟著她?為何不早說?」
綠綺夫人還未回答,初陽手裡拿了把鏽鎖跑來:「後邊園子裡的角門開著呢,我這就帶人去尋。」話音剛落,眾人眼前一花,彥信已不見了。
角門口久積的灰塵上落了幾個纖小的腳印,街上空蕩蕩的,哪裡還有初晨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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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1 22:54:40
第五十五章 黯消凝(一)
初晨出了角門,漫無目的地在街上亂走。街上已沒有什麼行人,從街頭走到街尾,伴隨她的只有她自己孤獨的腳步聲。她想哭,但覺得好像沒什麼可以值得她哭的。
她走累了,隨便在街角一家門前的石階上坐了下來。撫了撫冰冷的臉頰,她好笑的想,聽了這樣爆炸的消息,她居然沒有流一滴眼淚,也沒有暈過去。明明這麼孱弱的身體,卻有這麼強的承受能力,是幸運還是不幸?若是她當時就被氣得神志不清,或許還是一種幸運?
一聲輕笑響起:「堂堂廣陵王妃也有如此落魄的時候?」昏暗的燈光下,緋衣美人蕭竹衣立在那裡似笑非笑的望著初晨。「讓我猜猜,是被廣陵王拋棄了?還是被誰傷心了?」
初晨淡淡的望他一眼,突然輕笑:「紅色的竹子,你願不願意陪我坐一會兒?」
「紅色的竹子?」蕭竹衣挑眉,一臉的茫然。
初晨指指他的衣服,「你名竹衣,卻穿緋色,不是紅色的竹子是什麼?」
蕭竹衣大笑:「只要是竹,又何必管它是什麼顏色?」他大步走到初晨身邊坐下,「這裡很冷呢,我知道一個好地方,要不我請你喝酒?」
初晨抬眼,蕭竹衣狹長的眼裡流露出來的似乎是同情,那笑容也好像很勉強。她嘆了口氣,「你不要這樣看著我,很討厭。」
蕭竹衣收起笑容,不再看她,「你上次踢了我好幾腳,很疼,我一直都記著。」
「哦,你若是記恨,不妨踢回來。」初晨望著黑沉沉的街道,眼裡一片幽黑。
「但你沒有殺我。」
「現在你可以殺我,我不會反抗。」也無力反抗,初晨此刻倒是有些希望冰冷的刀刃穿過她的胸膛,那或許會讓她比現在更輕鬆。
「要殺你也要先和我喝酒。」不等初晨回答,蕭竹衣已經攬著她躍上了牆頭,快速奔跑起來。
街道一角,幾個喝得醉醺醺的年輕男子互相扶持著,歪歪倒倒地走在街上,一個男子揉了揉眼睛:「媽的,老子眼花了不成?明明看見有人從這上面跑過去,怎地一眨眼就不見了。」
另一個男子笑道:「你小子灌黃湯灌多了吧?」
兩人正在笑,只見他們的同伴眼露精光,縱身就往旁邊的房頂上躍去,「哎,小付,你要去哪裡?」話音未落,年輕男子的身影已消失在重重房簷陰影之中。
初晨從來不知道京都原來有這樣一片美麗的竹林,有這樣高的一座樓。站在樓上,可以看到京都的萬家燈火猶如天上的繁星點點,夜風吹過,空氣中瀰漫著竹林特有的清香,讓人憑空生出些渺小來。
樓的四周,掛滿了白色的紗幔,隨風狂亂的飛舞。地上鋪著一塊純白色的長毛地毯,蕭竹衣盤膝坐在地毯上,神色專注地盯著紅泥小火爐上燒著的水。火光映在他玉白的臉上,映得紅唇更如玫瑰花瓣般嬌嫩,為他增添了幾分妖豔。
初晨走到他面前坐下,「你在做什麼?不是要請我喝酒嗎?」
蕭竹衣抬眼一笑:「先喝杯水暖暖身子。」
「這水有什麼不同?」初晨有些好奇。
蕭竹衣不肯說,「喝了你就知道了。」
等到水開了兩沸,蕭竹衣小心翼翼的將水注入一個白玉小杯,遞給初晨,期待的望著她。初晨慢慢啜了一口,細細品了一會,笑道:「這水好像要軟些,甜些,其他,我就嘗不出來了。」
蕭竹衣笑笑:「此水名忘憂。我的家鄉傳說,只要在這水裡加入十分真心,五分祈求,五分祝福,喝的人就會忘記一切憂愁煩悶。你快樂些了嗎?」
「誰的真心?誰的祈求和祝福?」初晨冷笑。
「當然是燒水的人。」蕭竹衣垂下眼,細細撥弄火爐裡的炭。
初晨放下杯子,「給我喝,那可是浪費了。」
「不浪費,天下間,只有你配喝此忘憂。」蕭竹衣接過她的杯子,又注滿了杯子。
初晨要張口,「噓——」蕭竹衣道:「你再喝一杯試試?閉上眼,什麼都不要想,細細的品。」
一杯溫熱的水入喉,初晨的眼淚不可遏制的流了滿面。她笑:「你確定這水真的叫忘憂?我怎麼覺得是更憂呢?」
「這水真的叫忘憂。只不過,煮的人心情不變,喝的人要連喝三百六十五天,然後今生忘憂。你要不要試試?」蕭竹衣靜靜的望著初晨。
初晨垂下睫毛,「我該走了。謝謝你的忘憂。」
「想不想害我?」蕭竹衣在她身後喊,「我一直都很後悔沒有多做幾手準備,沒能在妙香山時把你帶走。記不記得你還欠我一眼泉?我不要你給我泉,我想要你害我。」
「怎麼害?」初晨笑,不曾回頭。又是一個想用感情來利用她的人,難道她臉上當真寫著:「我很傻。」三個字嗎?
「讓我帶你走,害我終生被追殺。」蕭竹衣身形一晃,站在初晨面前,對著她夾夾眼睛,魅惑無雙。可惜初晨對於他這樣殺傷力太強的男子有恐懼症。
「你現在已經被追殺了。」初晨失笑,小心地繞過他。男人長得太美太妖,不是一件好事。
「真的不可以?」蕭竹衣不甘心地要靠上她的肩頭。
「不可以。」初晨遠遠地讓開。
「那樣的家值得你做出這樣大的犧牲?那樣的夫君值得你守著他?給我機會,我可以比他好一千倍,永不負你。萬眾矚目,權勢,地位,自由,甜蜜的生活,幸福的人生。他能給的,不能給的,包括一生一世一雙人,我都可以給你。」蕭竹衣的聲音溫柔低沉,像一隻溫柔的手在輕輕撫摸初晨的靈魂,蠱惑著她的神智。初晨痴痴的望著蕭竹衣的深情的雙眼,緩緩伸出手,就要撫在他的臉上。
蕭竹衣眼裡迸射出狂喜,初晨的手卻收了回去:「你太急功冒進了。」蕭竹衣不解的望著她,只見她眼裡一片清明,剛才那痴痴的神態早已不知往何處去了。
「如果我沒有猜錯,你大概是練了一種可以蠱惑人心智的功夫吧?但我平生最恨的,就是別人的強迫和欺騙,你這樣做,又和他們有什麼區別。你的這張牌,打錯了。」初晨望著他,眼裡滿是嘲意。蕭竹衣的心思,她不明白,但她明白蕭竹衣必然是有所圖。男人和女人最大的區別就在這裡,多數女人可以為了感情放棄一切,但多數男人卻可以為了權勢地位放棄感情。難道他以為,他隨便擺出一副深情的樣子就可以打動她嗎?她是缺少真情,但還沒有到飢不擇食的地步。
「我不是有意的。」蕭竹衣的道歉沒有一點誠意,「是我錯了。反正你現在出去也回不了府,而且也不安全,不如這樣,你留下來陪我喝酒?」
初晨望望外面漆黑的天空,嘆了口氣,抬臉笑道:「酒呢?菜呢?我可是非好酒好菜不吃的哦。」
蕭竹衣笑得溫柔,「那是自然。這一點我倆人可有共同之處呢。」
薄胎青花的精美瓷器盛著精緻的菜餚,溫熱的酒散發出令人沉醉的清香,二人喝得微醺,蕭竹衣道:「你為何不問我是什麼人?」
初晨笑:「你為何不問我怎會獨自一人坐在街上?」
「那好,你為何會獨自一人坐在街上?」
「你先回答我你是什麼人?」
二人對視皆放聲大笑。
夜如流光飛霞般逝去。
蕭竹衣慢慢站起身,向著已然熟睡過去的初晨伸出手。就像是撫摸一件最為精美嬌貴的玉器,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微紅的臉頰,幾不可聞的發出了一聲嘆息。
「公子?」梳著兩個抓髻的綠衣小丫頭從樓梯口冒出頭來,眼淚汪汪的望著蕭竹衣。
「流風。」蕭竹衣收回手,微笑,「你來。」
流風擦去眼淚,飛快的跑上來,皺著眉頭看向初晨:「我不喜歡這個婦人!」
「婦人?」
「她已經嫁人,不是婦人難道還是姑娘嗎?」流風不滿的望著蕭竹衣。
蕭竹衣啞然失笑,「你搜搜她的身上,搜細些。」
「唉?公子,你故意把她弄睡著,不是就想親手搜她身上嗎?怎麼事到臨頭,反而退縮了?」流風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壓住嘴角的笑意,一本正經。
蕭竹衣愣了愣,流風冷笑:「我還道你是君子,原來是有色心無色膽的懦夫!我若是喜歡誰,只要一有機會,我定然將他抱入羅帳,春宵一度,叫他怎麼也賴不掉!」
流風凌厲的目光讓蕭竹衣瑟縮了一下,他覺得流風彷彿意有所指,他隨即搖了搖頭,流風不過十歲而已,懂什麼?「流風,你是一個女兒家,怎麼說出這樣的話來?以後誰敢娶你?」
「我要誰娶?我要誰負責誰敢不?」流風很彪悍。
蕭竹衣頭疼地扯扯嘴角,耐著性子道:「流風,負責和真心相待是兩回事。你才十歲,不懂這些。」
「公子,你教我。負責和真心相待不同在哪些地方?」流風的白嫩的手攀上了蕭竹衣的腰,眼裡水霧繚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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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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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1 22:55:02
第五十六章 黯消凝(二)
蕭竹衣唬了一跳,敲開流風的手,沉下臉:「你還要不要跟著我?」
流風委屈的望著自己被敲開的手,強忍著不讓眼淚流下來。
蕭竹衣輕咳一聲:「流風,你快些去搜啊?要是晚了,她醒來,可白白浪費了公子我這些好酒好菜。」
流風的足下彷彿有千斤重,慢吞吞的走到初晨身邊,回頭正好對上蕭竹衣專注的目光,心中一酸,皺著眉頭喊:「非禮勿視!轉過去啦!」
流風看著初晨粉嫩的臉頰,伸出手狠狠地捏了一把,見初晨痛苦的皺起眉頭,心中的鬱悶也去了大半,低聲道:「還挺滑嫩的。可惜不守婦道。」彎腰在初晨的胸前,腰間到處捏捏,又在自己的身上比劃比劃,弄了半晌,小臉皺成了一團。
蕭竹衣等了半晌,只聽到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遲遲不見流風回話,急道:「流風,天要亮了,你好了沒有?」
流風愁眉苦臉的道:「公子,這個女人身上值錢的東西多了去,你又何必一定要找那半截破簪子?隨便扯一樣,也比那東西好啊。」
蕭竹衣冷聲道:「到底有沒有?」
流風縮了縮脖子:「沒有。」
蕭竹衣嘆了口氣:「風府我也去看過了,既不在她身上,那肯定是在王府了。流風,我有事情讓你去做,你可能做好?」
流風正在把自己的腳和初晨的腳放在一起比到底誰的更好看,一聽蕭竹衣有事要她去做,忙站起身,討好的笑:「公子,你說。」
天將亮未亮,一處僻靜的街角停著一張毫不起眼的青幄小車,車簾被掀起,從裡面探出一個小丫頭的臉來。小丫頭梳著雙髻,一臉精怪,正是流風,不滿地瞪了車裡一眼:「大清早的,害你小姑奶奶不得安寧。」說著從車中熟睡的人身上解下一件東西,順手扔在街道正中,然後道:「老宋,往西走。」
小車剛走不久,一個年輕男子走到街道正中,彎腰拾起那東西,只見寶藍的錦緞香袋上繡著一隻精緻的嫩黃色小鳥,小鳥用金線鉤邊,米粒大的黑珍珠做的眼睛,紅寶石薄片鑲的小嘴。小鳥踩著一枝半開的白玉蘭,側著頭,半呲著翅,將飛未飛的,黑黝黝的眼睛看著來人,彷彿要活過來似的。在香袋不引人注目的角落裡,用銀線小小地繡了一個晨字,來人輕輕拍拍香袋上的灰塵,小心地將它放入袖中,望瞭望小車消失的方向,又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彥信帶著一群人藉著抓逃奴的名目,到處橫穿直闖,但凡是看見年輕苗條的女子,都要跑上前去看一眼,弄得到處雞飛狗跳的。鬧騰了一整夜,天色大亮,也沒鬧出個名堂來。有人拿了一枝鳳形金簪,偷偷遞給祝年,說是在城東頭城門口發現的。祝年見了那金簪,臉色微變,只將金簪呈給彥信。彥信將那金簪塞入袖中,勉強壓下心頭焦躁,帶著人又往城東門出城去了。
出了城東門,跟著車轍印走了一會,又有人來報,在城西門揀著了一隻耳墜。彥信眼里布滿血絲,煩躁的道:「去府裡跟秦嬤嬤說,讓阿憐把得力的人都帶出去尋,四邊都去,出來時就說是王妃在娘家犯了舊疾,要她去伺候。還有,這事如果傳了出去,你們這些辦差的人提腦袋來見我。」他一夜沒睡,只為了找那個做事不分輕重的女人,她不知道王妃失蹤會惹多大的麻煩嗎?這事要是落到別有用心的人眼裡,指不定還要生出多少事來。
祝年領了令,卻站在那裡不走,彥信瞪眼道:「怎麼還不去?」
祝年湊過去低聲說了幾句,彥信沉默半晌,道:「此事要緊,顧不得了,快些去。」
青幄小車慢騰騰地駛進城北一處幽深的巷子裡,突然停了下來。流風不滿地掀開簾子:「老宋!我讓你停了麼?還不快走?」
老宋歪倒在車轅上,人事不省。流風臉上的不耐煩隨之變成了驚恐,四處張望了一下,周圍靜悄悄的,什麼也沒有,她壯起膽子:「是誰?藏頭露尾的?你小姑奶奶可不怕你!快滾出來!」
一陣微風拂過,車前立了一個大約二十出頭的灰衫青年,寬肩長腿,微黑的皮膚,圓圓的眼睛,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小姑娘,你膽子不小啊,敢當街擄人,這是要到哪裡去呢?」
流風眼睛轉了轉:「這位公子,你可是認識車中這位姐姐?我在街上撿著的,不知道她家住哪裡,正要將她送去醫館,等她醒來好送回家呢。你若是認識,那就更好了,人就交給你吧?」說著便從車中扯出那猶自熟睡不醒的初晨來就往車下推。
灰衫青年身形一錯,忙上前接人。流風得意的一笑,如同一抹輕煙飛快的從車上彈起,就往前跑。剛跑了幾步遠,就被人抓住衣領,高高地提在空中。
流風掙了幾掙,掙不開,只管將腳亂踢:「放開我!大男人欺負小女子,羞也不羞?」
灰衫青年冷哼一聲,將流風狠狠摜倒在地,一手扶著初晨,一手伸向流風:「拿來!」
流風坐在地上不起來,一臉的迷茫:「拿什麼來?」話音剛落,一隻穿著輕靴的大腳就踩在了她手上:「你真的要少爺教你?」那隻腳稍微一用力,流風便疼得咬緊了牙,兀自恨恨地瞪著青年,青年圓圓的眼睛裡此時閃著寒冷冰涼的光,一點也沒有了先前的和氣。
流風瞪了一會,最終手敵不過被腳踩帶來的痛苦,眼圈一紅,嚎啕大哭起來:「你這個壞人!你這個壞蛋!欺負我!」青年的臉更黑了,那腳下也待更用力:「當街撒潑,看來你真的欠人管教!少爺倒要看看,一個漂亮的小姑娘殘了一隻手會怎樣?」
流風立時收住了淚,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看向兩人:「停!你不就是要解藥嗎?我給你就是,但我要問你,她可是你老婆?」
灰衫青年大怒:「你胡說什麼?小小年紀,怎生這樣毀人清譽?」
流風眯著眼:「我毀人清譽?那就不是你老婆了,那你就是想搶人老婆!」流風快速說完這句話,見那隻腳高高提起又狠狠向著她的手跺下來,急得大喊:「你在大街上摟著別人的老婆,急巴巴的為她出頭,你不是想搶人老婆是什麼?」
灰衫青年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出來,眼裡殺機頓現:「罷了!你這丫頭,敬酒不吃吃罰酒,我是留不得你了!」
流風看著他眼裡凌厲的殺氣,方才覺得害怕起來:「你不是啊,我說錯了,給你!」邊說邊用空著的那隻手從懷裡摸出一個小小的琉璃瓶來,見青年伸手來接,她眼睛一轉,正要將那瓶子揚手扔到一旁去,卻見青年圓圓的眼睛眯成一條縫,往外嘶嘶冒著寒氣:「你如果敢扔,我必定剁了你的雙手雙腳,讓你每日在這街上要飯討食!」
流風一愣,諂媚地將瓶子放在青年手裡,青年道:「你先吃!」流風此時已不敢再搗鬼,可憐兮兮地將那瓶子打開,正要往嘴裡喂,突然一條低沉的聲音道:「你要解藥,我給你就是。何必為難一個小孩子?」
流風大喜,正要拋掉瓶子,手上傳來一陣鑽心的疼,只得握住瓶子,哭巴巴的喊:「公子!」
一身緋衣的蕭竹衣立在青年面前,斜挑著眼上下打量了灰衫青年一番,笑了:「付小將軍,別來無恙啊!」
灰衫青年正是付原萩,付原萩淡淡一笑:「無恙!不管你是要做什麼,此時目的當已達到,若是想要我放了這丫頭,將解藥留下。」
蕭竹衣靜靜的看了他一歇,見他仍是緊緊摟著初晨,歪著頭想了想,笑得燦若春花:「付將軍,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看在你是個多情人的份上,給你罷!」說著扔過一個小琉璃瓶,「打開放在她鼻下,不出半刻,必然醒來。」
付原萩面無表情地打開瓶子,放在初晨鼻下,然後耐心等待。他腳下踩著流風,手裡摟著初晨,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看著蕭竹衣:「你到底想幹什麼?」
蕭竹衣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把扇子,瀟灑自如地扇了兩下:「我和你想的一樣,不過,我比你更勇敢。」
付原萩眼睛一瞪,蕭竹衣收起扇子按住他的肩頭,搖頭:「不要衝動,說起來,你應該謝謝我呢,若不是我,你此刻哪能一親芳澤?」
伏在付原萩肩頭的初晨低低呻吟了一聲,睫毛動了動,顯見是要醒了,付原萩大喜,蕭竹衣神態自若地上前拉起哭的稀里嘩啦,猶自惡狠狠地瞪著他的流風,懶洋洋地扔下一張雪白的絲帕:「擦擦,走啦!」
付原萩忙著將初晨扶到車上,並不管二人去留。流風拿著那絲帕捏住鼻子,狠狠擤了一把鼻涕,跑過去將那帕子砸在付原萩身上,不等付原萩回頭,一溜煙跑去牽住蕭竹衣的衣角。蕭竹衣無奈地搖搖頭,一把提起車伕老宋,抬腳往前走:「付小將軍,有件事情忘了告訴你,你安排在巷口的弟兄被我不小心打翻了,麻煩你記得帶回去。」
付原萩僵了一僵,恍若未聞地繼續將車上的被子蓋在初晨身上,縱身坐上車轅,拾起鞭子,輕輕打在馬背上,「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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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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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1 22:55:25
第五十七章 黯消凝(三)
青幄小車出了巷口,幾個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壯漢立在巷口,羞愧不已:「少爺——」
付原萩冷冷掃視了眾人一眼:「跑去郡主府通知一聲,打開後門,就說我要送人過去。」
卻說彥信一行人亂到中午時候,弄得人仰馬翻,也沒有什麼結果。祝年覷著眾人都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只得硬著頭皮上前對彥信道:「爺,這些人從昨晚起就沒休息過,也沒進過食。這樣下去,只怕下午就沒精神了呢,這樣幹活也會打折扣。還有爺也要歇下喝些茶,用些膳才是。」
彥信揉揉眉頭,不情願的應了一聲,祝年鬆了口氣,一邊發令,一邊忙著將早就準備好了的飯食奉給彥信。彥信剛剛拿起筷子,就見府裡的一個小廝飛馬跑來,見了眾人,滾鞍下馬,跪倒在他面前耳語幾句。
彥信臉上看不出喜怒,只舉起的筷子又放了下去:「知道了。什麼地方?」
「是娘娘的院子。」小廝剛說完,彥信呼地站起就往外走。祝年過來就給了那小廝一腳,低聲罵道:「不長眼的東西!沒看見爺在用膳麼?等會兒你會死啊?」又高聲招呼眾人,「大傢伙休息好了,繼續找!」雖然王妃已經找到了,但還不能馬上休兵,得再做會樣子。
小廝委屈的揉著被祝年踢疼了的地方,他哪裡知道主子們的事?不是秦嬤嬤千叮萬囑讓他一找到爺就要趕快稟報的麼?
彥信打馬回了王府,管家周福正在門口急得團團轉,見了他,眼睛一亮,忙上前接過馬鞭韁繩,顧不上請安,低聲道:「王爺的書房也被翻過了。」彥信頓住腳步,眼神鋒利如刀直逼周福,周福害怕的縮了縮脖子,隨即垂下眼:「都是奴才的錯,爺要打要罰都由爺。」
彥信嘆了口氣,這事說來也不能怪周福,得力的人都被他抽走了,這偌大的王府,確是防不勝防。他拍拍周福的肩頭,「不怪你。」
秦嬤嬤帶了一幫親信的人守住熙和院,見了彥信,方鬆了口氣。彥信接過丫頭遞過的熱毛巾一邊擦臉,一邊問:「其他院子裡可把好了?」
秦嬤嬤一聽彥信這樣問,便知是不會再報官了,而且還要將此事摀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行。便道:「殿下放心,這事兒除了我們這幾個親信之人知道,其他人一概不知。」
彥信點頭:「嬤嬤做得很好。孤這府裡還得你看著才牢固。東西可清點過了?」
「回殿下的話,說來也奇怪得緊,這偷兒翻了半日,卻什麼也沒拿走。」秦嬤嬤有些想不通。
彥信眼睛閃了閃,道:「正好,你帶著人去把住院子,任何人都不許放進來,孤親自查看一番,你再帶人來收拾。這件事,誰都不要告訴,包括王妃。」
秦嬤嬤道:「郡主府那邊,要不要多派幾個人過去給娘娘使喚?」
彥信想了想:「不必,郡主不是外人。她喜歡,就讓她住著吧。等過幾日,孤再去接她。」
青幄小車咯吱咯吱駛進一道朱漆小門,初晨睜開眼,迎面對上一雙滿含歡喜的圓眼睛。驚愕片刻,她方想起自己還是躺著的,慌忙起身,又發現自己居然披頭散髮,不由萬分羞窘,付原萩見她尷尬,深深望了那滿頭青絲下粉紅的嬌顏一眼,低聲道:「王妃且忍會。」便下了車。
不多時,一個容顏端莊的婢女拿著一隻妝盒上來,先對初晨行了禮,道:「奴婢是郡主身邊的小慈,請娘娘梳妝。郡主要陪客,稍後就來。」見初晨微微頷首,小慈拿出一把梳子,上前攏住初晨的頭髮認真地梳整起來。
梳好頭,小慈躬身退下。青幄小車繼續向前,來到一處人跡罕至,卻精美舒適的小院裡停下。初晨低咳了一聲,付原萩道:「王妃受驚了,卑職已請郡主派人前往王府送信。王妃不妨放寬心在郡主府住幾日,再讓王府來接。」
初晨低聲道:「多謝付將軍,又救了我一次。」她不知付原萩是如何從蕭竹衣手裡救下她的,但她卻感謝付原萩如此細心為她著想。他救下她,卻不曾馬上將她送回王府,偏將她送到郡主府住,免了許多口舌是非。
付原萩沉默片刻,道:「卑職的命是三殿下給的,為了他,做什麼都可以。何況,最後護得你的並不是我。」
初晨道:「不管將軍是為了什麼,此恩難忘,且容日後相報。」
付原萩爽朗一笑:「些須小事,王妃何必掛在心上?」
初晨摸摸發間、腰間,蹙眉道:「不知將軍可曾拿下賊人?」
付原萩見她摸腰間,心中一跳,就要將袖中那香袋拿出來,卻又聽初晨笑道:「也不知他們將我這些飾物拿去做什麼?」心中一鬆,就莫名地不想拿出那香袋了。
付原萩心中有疑慮,他昨晚一直跟在二人身後,雖然不敢跟得太近,但卻看見了初晨和蕭竹衣飲酒談話,也看見了流風搜初晨的身。他原本早就想動手,但因為心中疑慮,所以一直不遠不近的跟在後面,想探聽得事實的真相。後來看見初晨昏睡,而流風又一直拉著她滿城扔東西,才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瞅了個機會,才動的手。他道:「請王妃恕罪,那人奸詐無比,功夫太高,卑職無法拿下。」
初晨眼睛閃了閃,犀利的望著他道:「付將軍大概早就跟在我們身後的了吧?那你可曾看出來,他們是想要做什麼?」
付原萩微微一笑:「卑職不知,卑職清早在城中亂走,無意之中撞見這張車有些蹊蹺,便跟了上去,誰知卻看見了王妃。車上只一個奸詐無比的小姑娘,也不知是受了何人指使,總是將王妃的東西滿城亂扔,卑職本來已拿下她,卻又被一武功高強的人救走了。」
初晨淡然一笑,他既然不願意說那便罷了,這樣也好,省了許多口舌。
院門一聲輕響,紫苑帶著小慈和另一個大丫頭立在門口,帶著些忐忑,又帶著些期盼,低低喊了一聲:「三嫂。」
這還是萬春湖之後,二人第一次正式見面。紫苑自萬春湖僥倖撿的一條命後,早已不復當年飛揚跋扈的性子,為人低調謙和。她在去年春天出閣,嫁的是富陽侯的嫡長子周密,因她在萬春湖時立了大功,所以瑞帝特賞了她這座豪華精緻的宅子做郡主府。婚後她與周密倒也處的愉快,現在已有了四個月的身孕了,這些初晨都是知道的。初晨望著她那期待的模樣,只得嘆了口氣,對她微微一笑:「恭喜郡主了。」
紫苑眼睛一亮,喝道:「還不快些扶王妃進去?」又回頭對付原萩笑道:「原萩哥哥,謝謝你。」
付原萩摸摸鼻子:「謝我做什麼?還要麻煩你多上心。你陪著,我先去見三殿下。」
紫苑點頭:「我已派人去風府接王妃了。」
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從郡主府到了風府,打頭的管家遞上帖子,聲明是王妃早就和郡主說好的,要來接王妃過郡主府住幾日。
綠綺夫人正坐立不安的等待初陽回話,心裡後悔不該那樣刺激初晨。人是在她這裡走丟的,若是找不回來,恐怕彥信不會善罷干休。突然聽見郡主府派人來接,不由暗暗叫苦,暗罵紫苑來添什麼亂,卻又只得先出去招呼。
風子瑛昨夜氣得舊疾復發,正在那裡生悶氣,此時聽見外面鬧哄哄的,心中慌亂一陣後,突然明白過來,馬上讓人叫春意過來,如此這般的交代一番後,春意領命而去。
好不容易看著郡主府的人並著昨日跟著初晨回府的王府諸人,一大群人前擁後簇地跟著王妃的轎子離開了風府,前往郡主府去了。綠綺夫人拍了拍胸口,喚過親信去喊初陽撤回還在到處尋人的人,她這裡剛弄完,迎面就對上風子瑛的黑臉:「你昨晚到底和晨兒說了什麼?讓她如此失態?」
「能說什麼?無非就是告訴她一些事,讓她心中有數罷了,別讓人買了還替別人數錢。誰知道她竟然如此不中用,枉自我費了這麼多的心血。」綠綺夫人邊說邊拿起一塊帕子,細細擦拭風子瑛臉上冒出來的虛汗,「不是我說她,她也太糊塗任性了些,還好及時找著了,要不然,可要出大亂子。」
風子瑛嘆口氣:「有些事情,你不要太過了。」
綠綺夫人疲倦地揉揉腰,嘆道:「她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你不要擔心,我省得。哎呀,一夜未睡,這死丫頭可嚇死我了。」
風子瑛靜靜望著她,並未像以前那樣,一聽說她累了就忙著過來溫言安慰,只道:「你記得她是你的骨肉就好。」
綠綺夫人聞言驚異地抬眼:「瑛哥,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哪裡做得不好,你跟我說呀?我改了就是。」看著風子瑛犀利的眼神,她垂下眼來:「我知道了。」
風子瑛揮揮手:「你下去吧,我有些累了。」
綠綺夫人咬著唇靜靜的看了風子瑛一會,方道:「你歇著,我等下再來看你。」
風子瑛不答,彷彿是已經睡著了。綠綺夫人幽幽嘆了口氣,落寞的走了出去。剛出了門,迎面跑來初蘊,初蘊跑得滿臉是汗:「娘!今日張師傅誇我了,我射了十箭,箭箭射中靶心。冬天我可以和哥哥一起去獵紫貂了,到時給娘做件衣服穿好不好?」
綠綺夫人一掃臉上的陰霾與落寞,疼惜的彎下去給他細細擦了汗:「好兒子,娘知道你一定行的。你想吃什麼呀?」初蘊伏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麼,娘兩個笑成一團。
初陽站在角落裡靜靜望著嬉笑的母子二人,直到綠綺夫人牽著初蘊的手離去,他方走進風子瑛的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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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1 22:55:47
第五十八章 黯消凝(四)
風子瑛放下手中的書卷,對初陽綻放出一個溫暖的笑:「初陽,過來,坐在爹身邊。」
風子瑛拍拍初陽的肩頭,「好孩子,已經是大人了。過幾日我們就要回北地,你一個人在京中,可要謹慎些才是。你姐姐那邊,你多幫著點,你有什麼事情,也要跟你姐姐說。京中就是你二人,要互相護持。」
初陽笑道:「知道了爹,您就放心好了。」
風子瑛點點頭,「你一向機智踏實,做事情我自然是放心的。但有一事耽擱不得,你大了,還未定親,若是有心儀的女子,跟你姐姐商量了,就先定下來,不必問家裡。」見初陽紅了臉要推辭,他正色道:「我這身子的情況我知道,只怕活不得幾年了。你母親雖然聰慧決斷不輸男兒,到底是個女人,她又過分溺愛蘊兒,我不放心啊。將來我們風家要靠你了。」
初陽掩去眼裡的淚花,緊緊握住風子瑛的手:「爹爹不會,爹爹要活一百年。我一定會護得家中周全的。」
風子瑛拍拍他的手:「初陽,我知道你受了不少委屈,你記住,人都無法選擇生在什麼樣的家庭,遇見些什麼樣的人和事,但多數時候,性格決定命運。大丈夫處事,當心胸開闊。你的性格,爹爹很喜歡,你是個孝順善良的好孩子。若是你母親做了什麼不得體的事情,你還要多寬容她一些。」
初陽再也控制不住,眼裡的淚一下流了出來,拉著風子瑛的手,哽咽不能語,只能低低喊一聲:「爹爹!」
風子瑛笑道:「多大的人了,還哭鼻子?關於你姐姐,我有話要跟你說。」
「爹爹!」初陽吃驚地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望著風子瑛,他被風子瑛剛才說的話嚇住了。他們家和廣陵王居然有這麼大的仇恨,那為什麼還要將初晨推入火坑?
風子瑛苦笑:「你是不是也在怪我了?」
初陽沒有說話,但那表情卻是不平的。風子瑛嘆道:「我對不起你姐姐。但是我沒有辦法,廣陵王的怨氣若是得不到發洩的地方,他日風氏上上下下這幾百口人只怕無一倖免。」
「所以她就成了你們緩兵之計的犧牲品,你們就忍心看著姐姐落到那樣的境地?她是你們的親生骨肉啊。」初陽的聲音有些顫抖。
風子瑛道:「我首先是風氏的族長,其次才是你們的父親。這也是我默許了你母親的緣故,只是你母親未免心太硬。我看著廣陵王對她未必完全無情,我所賭的,無非是祈禱她能得到他的憐惜,然後放過風氏罷了。若是不能,你可看著辦,我總不能看著她死去。」
初陽呼地站起身,緊緊握住拳頭,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出來,顯然在極力壓制心中的怒火,良久方低低嘆了口氣:「原來你和她,並沒有什麼區別。若是她死了,你們在地下可得安寧?算了,她不是初蘊,想必你們也不會太當回事。」他先指的她是綠綺夫人,後指的卻是初晨。
風子瑛的臉突然煞白,眼睜睜的看著初陽走了出去,卻無力留住他。
廣陵王府內,付原萩向彥信說了事情的經過,只是不自覺地隱去了初晨和蕭竹衣夤夜飲酒暢談的事情,他覺得彥信如果不知道這個,或許會對初晨有好處。
彥信皺眉道:「你也認為蕭竹衣是想找到一件東西?」兩件事情結合在一起,可以明顯的看出,蕭竹衣故意讓人拉著初晨滿城跑,到處扔初晨的隨身飾物,目的就是要調虎離山,他好進王府來找東西,但這東西是什麼呢?彥信回憶起他檢查初晨房間時看見的一些場景。
初晨的房內被翻得亂七八糟,就連床單也是提起來抖過的,翻的人恨不得掘地三尺。雖然故意破壞,但彥信還是細心的發現,那人最感興趣的,其實是玉器,所有的玉飾都被人細細的看過了,放得也很小心,不像其他金珠銀飾亂七八糟的塞成一堆。他的書房麼,也是被翻得亂七八糟,但也並未丟失什麼。彥信推測,蕭竹衣完全可以做到不留任何痕跡,但卻故意這樣做,那只有一個理由,蕭竹衣想利用他的好奇心,找出這件東西來,才好趁機下手。彥信輕輕握住手中的半截玉簪,眸色變深,如果他沒有猜錯,蕭竹衣想要找的,恐怕就是他早就從初晨房裡尋出的這半截奇怪的碧玉簪子——只因這簪子不但綠得奇怪,還始終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蕭竹衣去了哪裡?」
「我原本讓人一直跟著,出城三十里後,卻被他逃脫了。此人太狡猾。今後,還要多讓人跟著王妃才行。」付原萩剛剛說完,就見彥信嘴角抿緊,根據他多年的經驗,彥信是動了真怒了,不由暗自為初晨擔心起來。
卻說紫苑陪著初晨在郡主府等王妃的儀仗時,紫苑見初晨一副愁苦的樣子,昨晚發生的事情她多少也是知道些的。卻不好細問,裝作不在意的問:「三嫂,我很久不曾見過你了。你好像略胖了些?」
初晨笑道:「是,你三哥每日都讓我喝一碗又腥又鹹的補湯,能不胖嗎?」
紫苑見她雖然笑,神情卻沒有一點尋常女人講起丈夫寵愛時的幸福神情,反而好像帶著些諷刺意味在裡面。只得跟著陪笑:「三哥對三嫂的事情一向是極為上心的。他其實真的是個很重感情的人。」
初晨扯扯嘴角,他是個重感情的人,所以才不能忘了那殺母之仇,他要報殺母之仇,當然要對綠綺夫人的女兒上心。便問道:「郡主,我一直都好奇,當年你在畫舫上給我用的藥到底是什麼?為什麼竟然沒有一個人知道那藥?」
紫苑的臉色大變,揮手讓小慈等人下去後,道:「三嫂,我知道你終歸是不肯原諒我的。我也沒指望你會原諒我,你這樣子我已經很滿足啦。那藥,我其實不知道是什麼,是上面那個人給我的。」她說的自然是瑞帝。
「那你可不可以幫我找到解藥呢?就是找不到解藥,能弄個方子或是弄點藥來也可以。」雖然知道紫苑身不由己,但初晨也得利用一下紫苑的愧疚之心為自己謀點福利。
紫苑為難的道:「有些事情你可能不知道,那些藥的方子和解藥,只有那個人知道,因為那些東西都是他親手配的。除非他願意,否則他是永遠都不可能拿出來的。這事,可能三哥還會有些辦法。」見初晨不高興,她忙補充:「當然,我也會盡力的。只是我不知道能做得多少而已。」
初晨心中一沉,原來瑞帝還是一個製毒高手,既是這樣,恐怕她永遠都沒有希望了。求彥信麼?彥信要的就是她手無縛雞之力,好任由他擺佈捉弄,他又怎可能幫她?
這時王妃的軟轎進了院子,初晨藉著換裝的機會和春意對調了過來,堂堂正正地出現在郡主府諸人面前。
昨日跟著初晨迴風府的人多數不知道她昨晚失蹤的事情,只當她是在風府住了一夜。而春意等幾個大丫頭卻是知道的,還幫著綠綺夫人做了不少掩蓋。幾個丫頭心中惶恐,還要強顏歡笑,繃著的那根弦在一見到初晨後,驟然斷了,全身都軟了,只因房中還有紫苑等人,強忍著不露出來。紫苑何等精明,見狀尋了個藉口,把房中閒雜人等全都帶走了,只把房間留給初晨主僕幾人。
見沒了外人,幾個丫頭圍著初晨又哭又笑:「姑娘,您嚇死奴婢們了。您怎麼會不聲不響跑到郡主府來了?」回想起昨夜的經歷,幾個丫頭只覺得不亞於從地獄門口走了一遭。她們是近身服侍初晨的人,若是初晨不見了或是出了什麼事,只怕沒一個能活得下去。初晨一笑:「我走到角門,見那門上鎖鏽了,輕輕一摸,居然斷了,就想出去看看。誰知道竟然遇上了郡主,就被她給拉來了。你們也知道她的脾氣,說什麼就是什麼。也怪我思慮不周,忘了和家裡打招呼,倒讓你們擔驚受怕了。」
春意等當然知道事情不會如此簡單,但也不敢多問主子的事情,主子既然說了是這樣,那便是這樣。這件事就此揭過不提。
三日後,彥信親自到郡主府接回了初晨。二人的神色俱都是淡淡的,彷彿從來沒有發生過初晨失蹤這件事。只是到了晚上,屏退下人後,彥信摔了東西。
「你為什麼要那樣做?你知不知道會有多大的麻煩?你知不知道我很擔心?」彥信惡狠狠地瞪著初晨。
初晨自若地攏了攏頭髮,並不回答。心中卻是冷笑,他會擔心她?如果不是她還有些用,他只怕恨不得把她千刀萬剮才解恨吧?有瑞帝在,彥信現在還不能把風氏怎麼樣,但可以堂而皇之的折磨她,以達到洩憤的目的,這才是他千方百計娶她的原因吧?
「你為什麼不回答?」彥信握住她的手腕,「怎麼樣?又去見他了,為什麼不跟他走?還回來幹什麼?」
「誰?」初晨不知道昨天晚上的事情,付原萩到底跟彥信說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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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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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1 22:56:09
第五十九章 變霜秋(上)
「你是說蕭竹衣嗎?真好笑,我為什麼要跟他走?還是你希望我永遠都不要回來了?」初晨輕輕拿出自己的手,自顧自的上了床躺下。長期與彥信鬥爭下來的結果告訴她,即便這件事上是她無理,她的態度也絕不能放低。
果然彥信默然無聲,彷彿是相信了她真的和蕭竹衣沒有任何關係,軟聲道:「你到底怎麼了?跟我說不好嗎?難道你還是為了元宵節的事情生氣?我告訴過你了,那件事只是湊巧,真的不是我做的。」
初晨險些就要說出她已經知道他為什麼娶她了,如果他不要這樣虛偽,他凶狠地對待她,她還要好受些。她現在的感覺就是,被人微笑著,拿著一把鈍刀子慢慢割她的肉,而她卻只有默默忍受。她想喊,想叫,但是她不能,她只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那樣才會有活下去的機會。她流下淚來:「我一推那門就開了,哪知道他會在外面等著我?可是,你見了我,什麼都不問,就是吼我。」她伏在枕上哭得傷心萬分,幾乎肝腸寸斷,不為別的,只是哭她自己罷了。
彥信彷彿是有些無措,上去摟住她的肩頭,把頭伏在她背上:「不哭,不哭。我錯了,是我不好。我一夜未睡,找了你很久也找不到,你可知道我有多害怕?我以為,你再也不會回來了。」
彥信溫柔地吻去初晨臉上的淚水,初晨閉著眼,嚥下滿嘴的苦澀,她知道自己不該愛上他,她也一直以為自己不曾愛上他,但直到這一刻,她才清楚其實他已經在她的心中留下了痕跡。她該怎麼辦呢?她痛苦的想,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是儘量忘了他,儘量不與他發生更深的牽扯。
七日後,風子瑛帶著綠綺夫人、初蘊回北地,初晨推病,不曾去送,彥信卻是親自送出了城。
彥信回來,見初晨還在床上歪著,便問:「可好些了?我看岳父的病似乎又重了些,反而不如剛來時那樣好了。」
初晨隨意應了一聲,並不多問,也不見擔憂之色,彥信若有所思。
這天初陽來看初晨,初晨留他用午飯,兩人在一起卻並沒有多少話好說。初陽走時,初晨想著把金玉露拿來的那藥方謄一份給他帶去二條街珍瓏軒,找大師兄的朋友看看,也好早日解了她身上的餘毒,早些脫離這種生活,這日子再這樣過下去,她遲早要瘋掉。
打開妝盒下的暗格,初晨的臉瞬時變得慘白。
那藥方居然不翼而飛了。她記得三十晚上回來,彥信喝的醉醺醺的,人事不省。是她親手將這藥方放入裡面的,這妝盒的暗格也只有她知道。初晨此時只恨自己當時為什麼不背下來,失魂落魄的找了一會還是找不到,只得去先打發初陽。
初陽見她臉色不好,很是擔心:「姐姐怎麼了?是不是又犯病了?」說著伸手去摸她的額頭。門簾啪的一聲響,嚇了兩人一跳。彥信黑著臉走進來,皮笑肉不笑的望著初陽道:「初陽來啦?」初陽收回手,有些訕訕的給彥信行禮:「見過王爺。」
彥信笑道:「不要這樣客氣,我是你姐夫,你喊姐夫就是。」他把姐夫二字咬得重重的。初陽眼神閃了閃,束手道:「是,姐夫。」
彥信回頭親熱的摟住初晨,柔聲道:「可又是哪裡不好了?要不要找個大夫來瞧?」
初晨掙開他:「我沒事。」
彥信堅持不放,望著初陽笑道:「有段日子沒見著你了。怎麼樣?虎嘯營還不錯吧?如果有什麼,記得來跟我說。」
可能是因為知道面前此人實為笑面虎,與風氏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的關係,初陽極為拘束:「是,姐夫。」
初晨瞧著初陽不自在的樣子,便道:「初陽,你先回去吧。」
初陽剛走,彥信便收起臉上的笑容,「以後不許跟他這樣親近。」
「他是我弟弟!」初晨被激怒了,難道他要的就是逐步孤立她,再讓她默默無聞地死去嗎?
「他不是!你我都知道他不是!他跟你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彥信咬著牙低吼。
初晨嘲諷的望著他:「那又怎樣?不管事實如何,他在我心中就是我弟弟,我在他心中,就是他姐姐那麼簡單。」彥信的瞳孔一下子縮小:「你是這樣想的,你怎知他是不是這樣想的?他明明知道你不是他的親姐姐,反而經常纏著你,送你這樣那樣的,還伸手來摸你,我倒要問問他是什麼居心?」
初晨腦子裡嗡的一聲響,眯著眼道:「那你倒是說說看,他能有什麼居心?」
彥信愣了愣,強橫的道:「反正我不管,以後不許他碰你。」他上前一步摟住她,宣告似的低聲道:「你只能是我一個人的。」
初陽出了王府,心緒不佳,便讓小廝牽著馬先回府,他自己慢慢走著回去。敏感如他,他怎能看不出彥信對他的敵意和初晨隱藏於內心深處的恐懼和痛苦?只可惜他能做的似乎太少。要是蘇大哥在就好了,他肯定有辦法的。初陽眼睛一亮,直奔二條街珍瓏軒而去。
聽了珍瓏軒掌櫃的話,初陽沮喪萬分,原來蘇縝聽說海瀾有位神醫可解天下之毒,便到海瀾尋訪神醫去了。即便順利,也可能要一年半載才能回來。看見初陽沮喪的樣子,珍瓏軒馬掌櫃道:「公子,可是有什麼難事?您說出來,說不定小人也能幫上忙也不一定。」
初陽搖頭,他這個事情,又有幾人能幫得上忙的?
初陽無精打采地在街上亂走,前面一陣喧嘩,有人跑,有人追,有人喊:「抓住他!抓賊啊!」接著幾個人向他這個方向奔來。初陽無意惹這些麻煩,側開身讓到一旁。
幾個衣衫襤褸的少年瘋狂地從初陽面前奔過,其中有一人還不忘踢過一隻香蕉皮設阻。衣著華麗的少年追上來,初陽眼睜睜地看著少年踩上那香蕉皮,華麗麗地摔倒在他腳下,想是摔得狠了,半天都沒有爬起來。初陽忍住笑,轉身要走,那人卻拉住了他的袍角,在他雪白的袍子上蓋下一個鮮明的灰手印。
初陽皺了皺眉頭:「放開!」
那人卻抓得更緊了,慢慢抬起頭來,露出一張玉雪可愛,滿臉是淚的俏臉來。嘟著嘴道:「你不是好人!明明可以幫我抓住那幫混蛋,你不也就算了,偏看著人家摔倒,也不扶。我要看清你是個什麼人,日後必然要報這個仇!」
初陽氣急反笑:「這位姑娘,你可真會掰。我為什麼要幫你抓人,為什麼要扶你起來,你是我什麼人?」
少年爬起來,眼睛瞪得溜圓:「你怎麼知道我是姑娘?」
初陽不耐煩的道:「有哪個男人像你這樣愛哭囉嗦?」看清少女的容貌,他突然愣住了,彷彿三九天被人兜頭淋了一盆冰水。
少女看見他的樣子,還當是被她的美貌所驚,得意的一笑:「看什麼?沒見過啊?」
初陽失神的問:「你今年可是十五歲?天瑞二年六月初八生的?」
少女驚疑的揚眉:「你是誰?你怎麼知道?」
初陽失魂落魄地掙開她的手,急急的走了,走著走著,竟然飛快地跑了起來,就像見了鬼似的。
少女直瞪瞪的望著初陽遠去的背影,很是疑惑:「這人可是傻了?咦?他怎麼知道我是哪天生的?」
「小姐!小姐!你怎麼跑那麼快?」一個清秀的小書僮從後面追上來,跑得一臉的汗。
少女從懷中摸出一柄扇,敲敲小書僮的頭:「小金兒,又忘了?叫公子。」
「公子,咱們還是回去吧?要是被福伯知道了,會剝了我的皮的。」小金兒害怕的說,這二人正是元宵節時,初晨遇到的那對主僕。
少女打開扇子,裝模作樣地扇了扇,「怕什麼?你不說,我不說,有誰會知道?難得他們今天都不在,咱們吃了晚飯再回去。」正說著,就見小金兒臉色變了,可憐巴巴地望著她身後低低喊了聲:「公子爺。」
她暗道不妙,轉身就想溜,左腳還未踏出,就被人拎住了衣領,她只得訕笑著回頭,迎面對上一張似笑非笑的俊臉:「這位公子,不知你要去哪裡吃飯啊?」
少女眼睛眨了眨,嬌嗔的伸出手去拉住那人的袖袍:「燦哥哥,凝兒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你請我們吃晚飯?」
那人無奈地嘆了口氣:「你要答應我,以後想出來,讓我陪你出來,可好?」
少女歡呼著揪住他的手臂,一疊聲的催:「快走!快走!」三人慢慢消失在人群中。在他們身後不遠的店子裡,初陽探出頭來,面無表情的指著三人對一個小廝道:「跟著他們,看他們住在哪裡,是哪裡人氏,姓甚名誰,都打聽清楚了,爺有重賞。」
小廝領命而去,初陽隨意走進一家酒肆,隨手扔出一錠銀子:「小二,把你們的好酒好菜上來!」小二上了酒菜,初陽瞟了一眼那酒壺裝著的酒:「拿罈子來!」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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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1 22:56:27
第六十章 變霜秋(中)
初晨繼續翻找那藥方,可惜的是,她到處都找遍了,卻連那絹帕的影子都沒見。讓春意把這屋裡所有的丫頭喊來問了半天,也沒問出個名堂。
遣散了眾人,春黛端了杯茶遞上來,偷偷的問:「姑娘可是找一張淡綠色的絹帕?」初晨心中一緊,忙看向春黛,春黛道:「剛才人多,奴婢不敢說。初一那天早上,奴婢聽見屋裡有響動,以為是姑娘醒了,便進去瞧,結果看見王爺坐在床上正拿著一塊淡綠色的絹帕看,當時他還望著奴婢笑呢,奴婢也就沒在意。」
初晨聽了恨得牙癢癢的,初一那日,彥信直睡到吃午飯才起身,說是酒喝多了,不舒服,要多睡會子,哄著她跑進跑出的伺候了他一天。誰知道那廝竟然清早就起來做賊,只能說明三十那晚上他根本就沒醉,偏偏裝作酩酊大醉的樣子來哄騙她。把她的一舉一動都看在了眼裡,枉她費了那麼多的心思,原來在別人眼裡都只是個笑話。
晚間初晨直截了當地問彥信可曾看見那方帕子。彥信爽快的承認他拿了,初晨試探的問:「據說那上面是錐骨蝕心散的配方,你把它還我?或者拿去請人幫我看看?我早些好起來,對你也有好處不是?」
彥信很不屑:「什麼配方!那是金玉露騙你的。若是那藥方有那樣好得,我還不早尋了來?你若是用了那配方,才真真要害死人。」
初晨望著彥信:「所以呢?」金玉露騙她,不是沒有那個可能,但彥信也不是什麼好人。她兩個都不信。
「所以我把它燒了。諾,就是燒在這個瓷缸裡的,要不要喊灑掃的小丫頭來問?」
「不用了,我還不信你嗎。」問什麼?他真的要斷了她所有的路嗎?她不能這樣束手就擒,她得給自己留一條活路。她不想因為綠綺夫人做下的事而淪為犧牲品,她想好好地活著。他不是她的,他心裡沒有她,他只把她當仇人,不要奢望他會對她心懷仁慈,她只能靠她自己。首先要做的第一步,就是離他遠遠的。
初晨沉默的望著鏡子裡自己昏黃的影子發呆,彥信則望著她發呆。春意送熱水進來,看見二人的樣子嚇了一跳:「王爺,娘娘,奴婢把熱水送來了,是不是要服侍您們休息了?」
初晨機械地拿起梳子繼續梳頭,頭也不回:「不用,我今天身子不舒服,王爺還是到其他姨娘屋子裡去好了。」彥信慢悠悠的問:「那請愛妃安排一下,我今夜該去哪個房裡呢?」
初晨道:「那是您的事,臣妾不好置喙。」
彥信歪著頭想了想,「是到纖蘭那裡呢?還是到懷蕊那裡?纖蘭雖然瘦,但是勝在溫柔多情;懷蕊脾氣不大好,但又勝在軟玉溫香,你幫我想想?」
初晨梳頭的手一頓,帶下幾根頭髮來,疼得她直皺眉頭。她如花般笑了:「每個姨娘都是美人兒,都是極不錯的,臣妾就是有心為哪個說句好話,又只怕其他姨娘會怪我偏心。王爺不如從今天開始,每個姨娘輪著陪一天啊,那樣才好,皆大歡喜。」
「我果然沒有娶錯人,你越來越賢良淑德了。」
「多謝王爺誇獎,臣妾當再接再厲!」初晨毫不客氣的回答,彥信冷哼一聲,抬腳就走。
初晨放下手中的梳子,她趕走了彥信,她心願得償,她覺得自己應該很高興的,她終於可以安安心心睡個覺了。上了床後,她發現自己居然睡不著,總覺得有些不對勁。想了很久,她終於發現了原因,以往總是溫暖如春的臥室,今夜突然變得冷如冰窖。她畏寒的毛病一直不好,此時春寒料峭,她裹緊身上的被子,控制不住的打了個冷戰,喊外面守夜的丫頭笑意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笑意戰兢兢的說是彥信吩咐的,只要他不在這房中歇息,就不許燒火龍。初晨默然半晌,方道:「給我送個湯婆子,再燒盆炭來。」笑意又出去半晌,方磨磨蹭蹭的回來:「秦嬤嬤說了,娘娘要什麼都可以,只這炭不行,王爺特別吩咐過,為了節省開支,夜間一概不許燒炭,就是王爺自己也是沒有的。湯婆子也沒有。」見初晨臉色不善,她忙低聲道:「王爺還說了,若是娘娘需要什麼,自可去找他。王爺在懷蕊姨娘那裡。」
初晨正要發怒,轉眼看見笑意那害怕的樣子,突然連發怒的心情都沒有了,揮揮手:「你去叫春意來。」
春意一聽初晨的要求,嚇得跪在地上,連聲求饒:「姑娘,打死奴婢也不敢上您和王爺的床。」
初晨怒道:「我連你也喊不動了?你馬上來給我暖床。」
春意低聲道:「姑娘,您這麼個聰明人怎麼就犯糊塗了?若是其他事情,休說是要奴婢暖床,就是要奴婢的命,奴婢也不會皺一下眉頭。但王爺這不明擺著要您去求他嗎?你低低頭又會怎樣?再說了,這人不是被您給趕走的嗎?」
「我怎麼趕他了?是他自己要走的好不好?」
「你馬上去!你若是還要臉面就馬上去!」阿憐沉著臉站在門口,「就是不管其他的事情,單這火牆和炭的事情,恐怕不等明日就會傳遍全府,到時我看你的臉往哪裡擱!來了這麼長的時間,連家也當不起來,要點東西還要看奴才的臉色,你這個王妃拿來做什麼!你今日沒有炭烤,明日就該搬院子,餓肚子了!還有風家跟著你來的幾十個人,難道要他們全都被人踩成泥你才滿意?」
阿憐說的都是實話,雖然只是些生活瑣事,但奴才們慣會從小事上研究出大道理來。這段時間初晨所有的享受都建立在彥信的寵愛上,除此之外,她在這個王府可以說除了王妃這個頭銜外,一無所有。她所有的嫁妝(除了風子瑛偷偷給她的以外),也早在第二日就被彥信管制起來,明面上她現在可以說是身無分文。平時這奴才些見著她了吧,莫不點頭哈腰,惟命是從,可一到這關鍵時刻,就是只看彥信臉色,絲毫不把她放在眼裡的。說到底,他從始至終都是防著她的。頭一次,初晨無比深刻的意識到此刻的她真的就只是彥信的寵物,她無所依仗,只有哄得他高興了,她才能過上溫飽無憂的日子。罷了,罷了,就是想要怎樣,也得先好好地活著啊。求他吧,殘酷的現實面前,尊嚴有時候真的算不得什麼。
初晨起床,穿衣,披散著頭髮,赤腳穿著鞋子就往外走。春意忙追出去給她披上一件狐裘披風,喊笑意在前面打著燈籠領路,自己則和阿憐扶著初晨往懷蕊所住的鎖春閣走去。
鎖春閣一片燈火輝煌,絲竹之聲不絕於耳。看門的婆子見了初晨,驚愕之餘,討好了兩句,一溜煙的跑進去報信。初晨也不進去,就站在門口等,一直到那婆子跑出來討好的道:「王爺請娘娘進去。」初晨方慢慢走進去。春意擔憂的看了初晨一眼,但見她烏髮如漆,面色如雪,眼神沉靜如水,舉止越發的嫻雅端莊,嘴邊甚至還噙著一絲迷人的微笑。她抬臉道:「快些呀,王爺等著,你們磨蹭什麼?」
幾人進了屋,懷蕊才滿臉通紅的從彥信懷中掙起身,正在演奏的樂姬也停下來,眾人一齊上前給初晨行禮。初晨笑眯眯的握住懷蕊的手:「懷蕊,真是對不住。我有事找王爺,一會兒就走。」
懷蕊還沒回答,彥信便對著初晨勾勾手:「你過來!」又指著懷蕊和一干人等:「你們出去。」懷蕊委屈的扁著嘴退出去了。初晨向彥信走去,還未靠近就聞到一股濃濃的酒味,她垂著眼掩蓋去眼裡的情緒,走到他身邊站住,彥信一把將她摟入懷中,將手裡的殘酒往她口裡灌。
初晨掙紮了幾下,無果,便一動不動的由他胡鬧。幸好彥信喂了她這杯酒後就不再強喂她,只將她緊緊摟在懷中,一杯接一杯的喝。初晨見他實在喝的狠了,只得道:「王爺,酒喝多了傷身,不要再喝了。」心裡卻想著,他要是喝死了才好。那樣,她和他是不是都解脫了呢?
彥信轉過血紅的眼睛看著她咧嘴笑:「你心裡恐怕巴不得我喝死了才好吧?抑或是怕我喝死了,沒人給你炭燒?沒人給你燒火龍?」
初晨垂著眼:「您誤會了,您是臣妾的夫君,是臣妾一生的依靠,又怎能是這些可以相比的?」
「說的好!好個賢良淑德的廣陵王妃!這般疼惜夫君。既是如此,愛妃來喂我喝酒?」彥信拍掌大笑,乜斜著眼睛盯著初晨看,眼裡有初晨看不懂的悲傷。他悲傷什麼?是看見她就想起了他早逝的母親嗎?在他心中,她果然萬死難贖其一嗎?初晨閉上眼睛,罷了,罷了,只當自己命運多舛吧。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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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2 23:24:03
第六十一章 變霜秋(下)
彥信到了最後直接用酒壺往嘴裡倒酒,考慮到這廝經常裝醉,誰又知道他是否又是試探她的呢?初晨思前想後,還是勸:「您要怎樣都可以,就是不要再做這傷身的事了,不要喝了。」
彥信指著他的嘴唇:「怎樣都可以?你來親我?」
初晨皺了皺眉頭:「這裡?」這是鎖春閣,是懷蕊的地方,她可沒有無恥到這個地步。彥信冷冷的道:「這裡怎麼了?我不是你夫君麼?你不是我妻子麼?」初晨咬咬牙,閉上眼,低頭向彥信充滿酒味的唇吻去。
彥信的唇冰冷無比,下一刻卻變得火熱。在他變被動為主動前,初晨忙縮回頭:「這是懷蕊的地方,我們還是不要這樣了。」看見彥信凍得死人的眼神,她縮縮脖子鼓起勇氣補充:「我是說,我們還是回去再——」彥信兩眼火熱的望著她,粗嘎著嗓子:「你求我?」
「是,我求您。」初晨深吸了一口氣。話音未落,早被彥信高高舉起扛在肩頭往外大步走去。
彥信將初晨扔在床上,隨即低喘著壓了上去。他狠狠地撕扯著兩個人身上的衣物,用力啃咬著初晨的嘴唇、脖子和胸部的柔軟。初晨吃痛,卻閉上眼咬著牙不肯叫出聲來。她越是不肯出聲,彥信臉上越發露出野獸般的神色來。他幾乎是粗暴地擠進她的體內,狠狠抽送著,撞擊著。初晨終於忍不住全身顫抖起來,眼淚順著眼角淌下來,彥信停止了動作,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擦去她眼角的淚,嘎聲道:「難道我對你還不夠好?你就那樣不喜歡我?我就那樣讓你討厭?你是個沒有心的人,你對誰都那麼好,為什麼就從來不肯對我好?」
初晨沒有睜眼看他,她只知道激怒他是不明智的,只會讓她受到更多的傷害,殘存的理智促使她無力地將手輕輕環抱住彥信的腰。彥信得了鼓勵,他欣喜而溫柔地親吻她,低喃道:「晨兒,我的晨兒——」這一次,他耐心地細細撫摸親吻她的每一寸肌膚,直到她變得柔軟而濕潤後,他方探入,他得到了初晨青澀的回應,儘管只是一丁點微弱的回應,卻也讓他變得熱情高漲,萬分激動,就像飢餓的孩子渴求母親甘甜的乳汁一般,他迫切的索求她,一遍又一遍,直到疲憊到了極點,他方沉沉睡去。
初晨覺得全身的骨頭都似乎被彥信揉碎,她無力地躺在床上,兩眼直直地望著帳頂的陰暗處。屋裡又恢復了如春的溫暖,只是她再也無法安然的享受這種曾經最愛的溫暖,它是那樣的熱,熱得她要窒息。她絕望的想,她到底還是無法做到對彥信無動於衷,他粗暴的時候她尚有勇氣對抗,但他只要一溫柔下來,她就無法抵抗。如果,她不是他殺母仇人的女兒,那會不會有不一樣的結果呢?她不無悲哀的想,不管再渴望,但如果只是如果啊,永遠也不能改變事實。身邊熟睡的彥信突然動了動,嘴裡低聲咕噥了一句什麼,將手緊緊的摟在她的腰上,又將腿搭在她身上。
初晨看著彥信的臉,在朦朧的紗燈下,他的臉線條分明,又長又翹的睫毛,微微翹著的紅潤嘴唇,柔和的表情使他看上去沒有了平時的冷酷張揚,彷彿更像一個可愛的孩子。突然他皺了皺眉,露出一副無比憂傷的樣子來,初晨眼神複雜地看了一會,最終還是把他的手和腳輕輕拿開,悄悄下了床。
她剛離開床,原本熟睡的彥信倏地睜開了眼睛,靜靜的看著那坐在窗邊肩頭微微顫動的纖弱身影,一眨也不眨眼。
初晨坐在窗邊默默哭了很久,才覺得心裡要好過了些。以前的時候,不管她怎樣和綠綺夫人作對,綠綺夫人始終也沒有短過她什麼,下人也給她足夠的尊重。今夜的一切讓她從來沒有如此清醒的看清過現實,在王府,沒有彥信的寵愛和歡心,她就沒有一切。她從來沒有如此的痛恨過自己風家大小姐的這個身份,但她又能如何呢?還不是只有努力活下去,活下去,就會有希望。她一定要等到蘇縝尋到藥方的那一天,如果等不到那一天,她瘋狂的想,在被侮辱以前,她是不是該親手結束自己的生命?
床上一陣響動,彥信沙啞的呢喃:「水——」
她幾不可聞的低嘆一聲,伸手摸了摸桌上早已冷透的茶壺,走到門口低聲喊丫頭送來熱水。初晨拿著一杯溫水上前將彥信扶起,慢慢喂他喝。彥信想是酒喝多了,渴得厲害,一連喝了兩杯,方止住了。初晨起身去放茶杯,溫熱有力的手臂從她身後伸來一把摟住她的腰,將她帶回溫暖的床上,茶杯落在地上一聲脆響,摔得粉碎。彥信充耳不聞,只緊緊抱住初晨早已冷透的身子低聲道:「以後再不要惹我生氣了。」這一刻的他,不復先前的溫柔痴狂,他還是那個冷靜而強勢的彥信。
初晨身子僵了僵,隨即柔軟下來,溫順的伏在他懷中,低聲道:「是,再不會了。」彥信霸道的把她鎖在懷裡,沉沉睡去。
第二日,府中便傳出王妃善妒獨寵,半夜跣足散發衝入鎖春閣拉走王爺,弄哭懷蕊的話來。春黛將這個事情稟報給初晨,不服氣的道:「姑娘應該讓秦嬤嬤好生整治一下這些奴才,省得這些人亂嚼舌頭。」
初晨放下手中的書:「我能管了流言的傳播者,又能管得了那流言的製造者嗎?他們愛說便去說,何必自尋煩惱?」這事情本來就是彥信弄出來的,他做之前便想到會發生些什麼後果,明明是他要躲著他府中那些姨娘細作,偏生要把這個帽子戴在她的頭上。她若是去管了,不是更如他的意嗎?她現在就是這個樣子了,也不在乎再多這個惡名。
彥信又恢復了日日宿於初晨房中的習慣。沒有多久,就有那偏不服氣的纖蘭仗著自己跟著彥信的時間最長,故意在花園中「偶遇」彥信,好事還未成,剛好初晨經過花園,彥信便跟著初晨去了。纖蘭心中不忿,便說了幾句難聽、對初晨不敬的話,恰被彥信聽見了,居然一頓打死了。於是廣陵王妃的善妒獨寵又傳遍了整個京城。從此,府中諸姬妾形同虛設,見了初晨都仿若老鼠見了貓兒,再也不敢在她面前抱怨什麼。
相比春意等幾個丫頭的不平,初晨面對她的這個「惡名」倒不是很在意,難過又有什麼用?還不如該幹嘛就干嘛,做好自己要做的事情才是正事。
南方的冬天很短,春天很快就來了。這日,風和日麗,院子裡桃花梨花開得正豔。初晨心情稍好,便命春黛取出琴來,坐在院子裡彈琴。一曲終了,忽聽得旁邊有人幽然長嘆。朱彩陽著一襲白色粗布衣服立在梨花樹下,梨花如雪,樹下的女子長發飄飄,膚色白得幾乎透明,一雙眼睛也瘦的凹下去,唯一不變的是那傲人的風姿。
「原來你也不開心。」她直直的望著初晨。
初晨望她一眼:「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你不是我,怎知我不開心?」
「聞音知雅意,當日你為何不杖斃我?你就不怕我有朝一日東山再起麼?」那日初晨命人將她趕出陽和園,剝奪了她華貴的一切衣飾,送到府中最冷僻的一角關起來,吃了不少苦楚,今日方放出來。
「你一心求死,我又豈能平白無故的如了你的願。更何況,能夠決定你是否能東山再起的人不是我,也不是你,而是掌權的那個人。」初晨纖長細膩的手指輕滑過琴弦,激起一串清越悠揚的琴音。
朱彩陽道:「你怎會看出我一心求死?」
初晨不無嘲諷的嗤笑。世家的女兒,從小耳濡目染的就是形形色色,層出不窮的陰謀詭計,怎會連這個都看不出來。
朱彩陽沉默了一會,突然笑:「如此,當是天意。我只當自己已死過一次,從今後,我便要好好的活下去。」
「你可知我與你一樣彈得一手好琴?」朱彩陽幽幽的道,「我七歲便能彈得一手好琴,年歲漸長,慕名來求親的人有很多,我始終瞧不上,不肯答應。前年春天,我在崇溪邊的梨花林裡彈琴,有人以簫聲與我合奏,那簫聲幽幽咽咽,彷彿訴盡平生不得意事,我一下就被打動了,只想安慰這個人的傷心寂寞和痛苦。我循著簫聲尋去,看見在溪邊的桃花林裡,他白衣勝雪,憂傷莫名,傲然而立,回頭望著我微微一笑。只那一笑,我便從此忘不了他,只覺得他就是那個我尋了萬水千山終於尋到的人,就是那個我等了千年萬年終於等到的人。」
「我跟他回了廣陵王府,他寵我到了極點,什麼都是最好的,專門為我修了陽平院,我以為那是一個承諾。去年八月份的時候,皇上下旨給他指婚,我也毫不在乎,只認為不過是世家聯姻,他那麼尊貴,我的身份自然是做不了他的正妻的,但我只要有他的心,有他的寵,就足夠了。」
「但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不怎麼來了,就是偶爾來一趟,也只是和我合奏一曲就走了。我仍然天真的想,也許是他這段時間太忙,過了這段時間就好了。直到那天你進了門,我偷偷的去看你,我才明白,自己不過是你的替代品而已,所有一切都不過是我一個人痴心妄想。」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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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2 23:24:23
第六十二章 凝霜雪(上)
初晨以手支頜,靠在琴案上,平靜如聽一個遙遠的故事,「所以,你絕望極了,便故意激怒我,想要借我的手既解脫了你,又讓他好好記住你?」
「也許吧,不過我最想看的是,他心中到底有沒有我的一席之地,他若是願意為我說一句話,我也會感激的伏下去吻他的腳。」朱彩陽,真的很愛彥信。
「你錯了,你不是誰的替代品,我也不是那獨得眷顧的一人。我和你,都只不過是他不同階段所需要的消遣品而已。」看著朱彩陽疑惑的神情,初晨冷冷一笑,「我告訴你,你錯在把自己的一生的希望都寄託在別人身上,別人靠不住,自己才是最可靠的。你信不信?那天我就是當場杖斃了你,他也不會為你掉一滴淚,更不會在今後的歲月想著你。」
朱彩陽垂下眼睛,有些悲哀的道:「也許你說的有你的道理,但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是會愛上他的。」
初晨有些迷惑的望著這個外貌與她有幾分相似,梨花一般清麗的女子,她瘦弱高傲的外表下,隱藏著怎樣熱烈卑微的愛情?為了這份愛,她絕望到寧願去死也不願自欺欺人的活著,但就是這樣,她仍然不悔。
初晨不能理解這種感情,在她看來,這不是傻的麼?至少她是做不到的,她愛上的人不愛她,她也很難過,很痛苦,但是她絕對不會去苦苦哀求他什麼,更不會為了對方那份虛無縹緲的內疚而付出自己的生命。你自認為轟轟烈烈的愛情,在不愛你的人眼中看來只是負擔和笑話。既然這樣,為什麼不瀟灑的離開?放過自己,也放過別人。「他欺騙了你,你就不恨他麼?」
「先前恨的,現在不恨了。」
「為什麼?」這樣性情剛烈的女子,敢愛敢恨不是她們的共性麼?
「我可憐他。你們的合奏我聽過很多次,貌合而神離。原來他和我一樣,都只是撲火的飛蛾。」
「你是撲火的飛蛾,他倒未必。」彥信只是一條色彩斑斕的毒蛇,潛伏著好伺機咬住他的目標,一口致命。
「你沒有愛過人,是不會明白的。」朱彩陽淡淡的轉身走了,飛舞的梨花伴隨著她幽然清瘦的背影。
她不是沒有愛過,而是愛情的種子剛剛萌芽便被無情的扼殺了。難言的悲傷從初晨心底慢慢的湧起,一直湧到她的咽喉,好像是一團棉花,死死的堵住了她的喉頭,讓她發不出任何聲音來。她只看見自己的眼淚一大滴一大滴的落在琴弦上,被淚水砸中的琴弦發出低沉暗啞的嗚咽聲,一如她晦暗的人生,就連嚎啕大哭的權力也是被剝奪了的。
晚間的時候,彥信從外面進來,推開門就看見明亮的燈光下,初晨正背對著他繡些什麼,連他進去也不知道。彥信輕輕走到她身後,按住她的肩頭,在她如玉的臉上「波」的親了一口,親暱的道:「在繡什麼?」
初晨的臉上飛起薄薄一層紅暈,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別鬧,再有幾針就完工了。」
彥信乖乖的坐在她身旁等著,好不容易才等她收了針,拿起她手中的繡活,只見石青色布料上,淡雅有致的幾叢修竹,一塊玲瓏的山石,一勾帶著淺淺黃暈的彎月,帶出一個唯美靜謐的境界。他好奇的拿起那件衣服,居然是件男子的長袍,心中隱約猜到了些,興奮的道:「是我的麼?」
初晨笑著將那長袍披到他身上:「你且試試,若是合適,便與你了。」
彥信忙脫去外袍,將那袍子穿上,合身之處更勝當年二人大婚時初晨所做的那些衣服,心中不由大為高興,一疊聲的喊丫頭小廝進來看,眾人皆捂著嘴偷笑,說了一大堆的好話,無非是玉樹臨風,清新風雅之類老掉牙的話,彥信高興之極,大賞諸人。待眾人退下,初晨笑道:「這件衣服可花了大價錢,你怎麼就這樣捨得?怎麼誇的人倒得了好處,做的人卻沒人理,這是什麼道理?」
彥信摟過她狠狠親了一口,笑道:「錢算什麼?怎能和你用心做的東西相比?至於你的獎賞麼,稍後便到!」初晨不知想到些什麼,臉突然紅了。
彥信笑嘻嘻的道:「都老夫老妻了,還這麼愛臉紅,可怎麼得了?幾個朋友約我過幾日去鳳池山春遊,我正好穿這件衣服呢。」初晨聽說要去春遊,便露出無限嚮往的神色來,彥信點了點她的鼻子:「想去?」
初晨賭氣:「不想去!」
彥信哈哈大笑,「不想去就算了。你還沒有去過鳳池山吧?真是可惜了,我還說就把它當做是你的獎賞呢。」
潤露端茶進來,聞言便笑著央求:「好姑娘,您便應了吧?奴婢們可都想沾這個光呢。」
初晨方點頭:「便宜你了!這不算!人家做了多少時候,花了多少心思,你怎麼如此輕鬆的打發了我?」
彥信摟著她:「那你還要什麼?只要我能辦到的,都給你。」
初晨心裡咯噔一下,垂了眼睛:「什麼都可以麼?」
「自然。你想要什麼?」
她想要自由,想要他的愛,還想要——無數個念頭千回百轉,但沒有一個可以讓她開口說出來,她最終道:「不許娶左清進門。」
彥信一愣,目光炯炯地盯著她,神色莫測,「這是你的真心話?」
初晨斜瞟著他,「不願意就算了,原本一件衣服和一個千嬌百媚的美人兒總是不能比的,更何況那美人兒能跟你帶來多少好處呢。到底願不願意啊?」
「我以為你會跟我要管家的權力。」
「你放心?」初晨嗤之以鼻,彥信千方百計的拿走她的嫁妝,並不是真的那麼吝嗇愛財;不讓她當家,也不是擔心她做不好,而是要嚴密控制她。她只是他手中一個用來報復的玩偶,根本不是他要真心相待的人。這一點,她早就看清楚了,他要是真的肯讓她當家那才怪了。
「當然不放心,我的錢可不能給你大手大腳的花掉。」彥信做出一副心疼的樣子。
初晨皺皺鼻子,一副「我就知道你這個財迷捨不得」的樣子,不依的道:「你說的話不算數,到底答不答應?」
彥信見她那副嬌嗔的樣子,手便開始不規矩起來,「一件衣服和一個美人是不能相比,不過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但這要靠你自己努力。」初晨知道皇帝定下的側妃是不可能輕易不娶的,原本她也不過是順著彥信的心思討好他罷了,從來就沒有抱什麼希望。聽他這樣一說倒有些好奇,忙扯著他問,彥信先拿足了架子,方一臉壞笑的道:「如果你快些給我生個兒子,份量便足夠了。」魔爪便向著她衣服內伸去。這一夜,他說不出的溫柔纏綿,累得初晨日上三竿方才起來。
初晨起床後,發現彥信居然還在。便有些奇怪,「今日沒有事情嗎?」彥信溫柔的笑:「沒有,我看你這段時間又瘦了,聽說你胃口不好,特意吩咐廚房每頓都給你做些好吃的。你想吃什麼?」
初晨搖頭,心裡一驚,難道自己真的瘦得這樣明顯麼?那碗補湯,在彥信在的日子裡,她老老實實的喝,在彥信不在的日子裡,她似乎和秦嬤嬤達成了某種默契,她不問,秦嬤嬤也不端來。她已經知道秦嬤嬤為什麼會用那樣的眼神看她,她是害死她舊主人的人的女兒啊,秦嬤嬤又怎能忍受?初晨下意識的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胸部和臀部,抬頭正好對上彥信戲謔的目光,她有些尷尬:「我就是這個樣子,你不喜歡就算了。」
彥信微笑著將她輕輕摟住,低聲道:「我喜歡,你什麼樣我都喜歡。但是要生兒子,這樣子可不行,得多吃些。」他的眼神深情無雙,神情幸福無比,彷彿充滿了對未來的美好憧憬,初晨看在眼裡,只覺一股寒氣從腳底一直蔓延到心底,只怕是他入戲太深,戲入骨髓,自己都分不清真假了吧?
初晨看見那些油膩膩的菜,不由打了個冷戰,偏彥信不停的夾菜給她,見她苦著臉,便威脅:「你自己不爭氣,可不能怪我不守信用。」初晨橫下心,把眼睛一閉,夾起一條肥大的雞腿喂進嘴裡,彥信滿意的笑:「這樣才乖。」直到她再三央求,彥信方饒了她。如此兩三天後,初晨躺在床上摸著肚子直嘆氣,對在一旁看書的彥信道:「你若是要我死,就明說好了,不要這樣折磨我。」
彥信挑挑眉,「受不了了?」初晨使勁點頭,「再這樣,我聞著肉味就想吐了。」
彥信放下書:「既是如此,你便要吃好一日三餐,把秦嬤嬤送來的湯都喝完。否則,繼續。」
原來一切都不曾躲過他的眼睛。初晨垂著眼睛應好,心底卻暗自冷笑,兒子是那麼好生的?如果生了兒子,等到那一天她怎麼辦?兒子又怎麼辦?如果要她的孩子過她這種痛苦的生活,她倒寧願他從不曾來到這世上。難道就因為她是綠綺夫人的女兒,她就該替她贖罪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12 23:24:40
第六十三章 凝霜雪(中)
廣陵王府後院有一個竹風館,遍植各種各樣的竹子,就連房屋和家具也多由竹子製成,頗為清雅。
這夜,乃是下弦月,彥信拉著初晨在竹林中穿梭,停下指著一處:「你看那裡。」
初晨一看,幾叢修竹橫斜於一勾月影下,一塊玲瓏的石頭斜倚一旁,微風吹過,靜謐雅緻,正是她給彥信做的那件春袍上繡的圖案,便笑:「我當你不知道,原來你這般細心,也不枉我一番心思。」
彥信微笑著卻是探究的望著她:「這個地方很不錯,卻是極其偏僻,你是如何發現的?」
「那日看見房中一副水墨畫,覺得意境不錯,多看了兩眼,秦嬤嬤便道乃是這竹風館的景色,當下好奇便來看了,我想著那畫是你作的,繡出來,想必你也是喜歡的。」
「只要是你用心做的,我什麼都喜歡。」彥信說著從懷裡摸出一個小小的錦盒:「我尋了很久,方尋得這件東西,也不知你喜不喜歡?」
初晨暗想:「只要是錢,我也都會喜歡的。」嘴裡卻嬌嗲的抱怨:「你第一次送我東西。」
彥信懶懶的笑:「我送你的東西多了,只不過你從來沒有多看過一眼,更沒有記在心上。」他指的是初晨房中擺設的那些各種各樣的稀罕物。
初晨不以為然:「你從來沒有說過送給我,我一直以為我只有看的權利。」打開那個錦盒看了一會,道:「這麼小的簪子呀?」
彥信從裡面拿出小小一根通體碧綠如意頭的玉簪來:「你當真看不出來?」
其實初晨看第一眼的時候就認出來了,她瞬間轉過無數個念頭,仔細看了一會,方道:「和我小時候戴的一根已斷了的簪子很像。只是你又怎會知道?」
彥信頗有些得意:「你不要管。你只說你喜不喜歡?」初晨乾巴巴的道:「喜歡。」她那簪子原本是白玉的,是她小時候最為心愛之物,可惜在颶風雪原她用來刺雪狼神時被折斷了,只剩了有花紋的半截。因為蘸了雪狼神的血,才被染成碧綠色的。當時她雖然年幼,卻隱約覺得此物的珍貴難得,捨不得丟,將它偷偷藏在身上,多年來,更是隱隱將它當成了護身符,這件事情就是綠綺夫人也是不知道的,只是彥信又從何而知?難道是那次在萬春湖上見著的?她隱約覺得,彥信應該不只是送她一枝可以喚起她兒時黑色記憶的簪子那麼簡單。
彥信道:「我見你把那半截簪子寶貝似的藏在身邊,就想著要為你重新做一根好的。你拿出來,咱們比比看可一樣。」
「結婚那日拿了下來,不知收到哪裡去了。」
「我二人成親至今,還沒有交換過信物呢。若是我幫你找到,你便和我交換,好不好?」
看著他炯炯的目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勁頭,反正他都不可能找著,初晨莞爾一笑:字剛說出口,便見彥信眼角眉梢都透出喜色來,心裡咯噔一下,正覺得不妙,果不其然,彥信從脖子上拉起一根紅色的絲線,那絲線下端系的,可不就是她視若珍寶的那半截簪子麼?帶著迷茫的神情,她喃喃的道:「你從哪裡找到的?」那東西她藏得極好,就是春意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刨出來的?
彥信咧嘴一笑:「你想是心事太多了,自己的東西藏在哪裡都忘記了,多虧為夫幫你記著,要不然多可惜。這半隻簪子雖然殘缺,但是那玉色卻很特別,你不覺得嗎?」說著將那枝小小的簪子給她插在頭上:「你可不准反悔。」
看著月光下彥信俊美無疇的惡魔笑臉,初晨心裡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除了絕望還是絕望,她想不出在他的面前她還有什麼秘密可言,她甚至可以預見自己今後的人生都是灰色的。她苦笑:「不反悔。」彥信見她怏怏不快的樣子,體貼的道:「可是累了?咱們回去吧?」
這日,彥信並著初晨輕車簡從,只帶了祝年,春意等三四個丫頭小廝坐了兩張外表普通的車前往鳳池山遊玩。
寬大的馬車上插著五彩的風車,窗外春光明媚,路旁的田裡是青青的麥田和燦爛亮麗的油菜花海,初晨斜靠在彥信懷中,興奮的呼吸著新鮮甜美的空氣。彥信溺愛的拂拂她的碎髮:「還沒瘋夠麼?」初晨摸出一粒梅子喂進他嘴裡:「不過是逛了會街,又怎麼瘋了?」
鳳池山是京城附近有名的春遊之地,上有蘭若最有名的鳳池書院,蘭若的官員半數以上皆出於此,充滿了濃濃的靈秀之氣。初晨一下馬車,對著面前的一片五彩繽紛、浩瀚的花海,狂喜的大叫提著裙子就衝了進去。見她如此失儀,春意正要制止,彥信卻道:「不必管她。」春意偷偷看了彥信一眼,見他絲毫沒有不悅的神色,方放下心來。
初晨從來就不知道京都也有這樣的地方,回頭望去,只見彥信遠遠的望著她笑,一切美得如在夢中。
初晨在花海中狂奔一氣,才覺得累了,忽見前面有一林美得如幻如夢的杏花林,回頭看去,彥信等人的身影尚還未見,有心想要進去,又隱隱有些害怕。正自躊躇間,卻聽一條圓潤清脆的女音唱到:「去年澗水今亦流,去年杏花今又拆。山人歸來問是誰,還是去年行春客。」初晨聽到那歌聲,慌慌張張的就回身要走。
「咦?姐姐!姐姐留步!」身穿杏色羅裙的美麗少女從杏花林中追出來,大喊大叫。初晨只裝作沒有聽見,不防那少女來勢極快,已拉住了她的衣袖。
「姐姐這麼討厭我嗎?」少女眨著一雙圓而慧黠的眼睛,微張著粉紅色的小嘴委屈的看著初晨。初晨看見那張還略帶著些嬰兒肥的俏臉,腦子裡「嗡」的一聲響,心亂如麻。大概是她的臉色太過蒼白,神情太過迷茫無助,那少女驚異的喊道:「燦哥哥,你來瞧瞧,這位姐姐是怎麼啦?」
遠處一條溫潤的男聲寵溺的道:「可是你又調皮?嚇著人家了?」那少女連聲道:「我沒有,我沒有,我在這唱歌來著,看見這位姐姐進來,我不過是太高興,和她打了個招呼,她就這個樣子了。」
「對不住,內子身子有些不妥。」不等初晨回答,彥信的聲音突然響起。初晨瞥他一眼,也不知他什麼時候來的。
「白某觀這位夫人的臉色,恐怕是心中鬱結太深,又受了刺激所致。」隨著溫潤的聲音響起,一個身材修長,風姿卓越的年青男子從花林深處漫步而出,若有所思的看著初晨彥信二人。不等他走到眾人面前,那杏色羅裙的少女早迎上去抱住他的手臂,笑眯眯的瞅著他:「燦哥哥,你幫這位姐姐瞧瞧嘛?那盞燈就是她幫小凝兒贏的,那晚上也是他們救的我。」
杏衫少女嬌滴滴的求著那男子,男子神情極為尷尬,哪有主動要求給人看病的大夫?先不說人家看得上看不上你,就是看了,若是看好了也就不說了,若是看不好,那不是自找難堪麼?那男子親暱的捏了一下她的鼻子:「你看看你,總是這般毛躁。這位公子和夫人非富即貴,什麼好的大夫沒見過?我這半吊子的手藝是要我拿出來讓人笑話麼?」
那杏衫少女拉著他只是不饒,那男子無奈的對著彥信抱了抱拳:「小妹無禮,還請賢伉儷不要見怪。」那杏衫少女想是平時被嬌慣狠了,不識人情世故,聽他這樣說,不由柳眉倒豎:「我勸你給她看病,是為了報恩,哪裡無禮了?」那男子怒道:「你懂什麼!還不快住手!」少女見他發怒,眼圈便紅了,嘴一扁,委屈的道:「你凶我!」
那男子滿頭冷汗,尷尬不已,只偷偷拉住少女,對著彥信二人訕笑。彥信微微一笑,對那男子抱拳道:「相逢便是有緣。既然這位姑娘認為兄台有此妙術,自然是有她的道理的,小弟斗膽請兄台為內子診治一二,不知可否?」那男子露出為難的神色來。
此時初晨面色已漸漸恢復了正常,看那男子衣飾極為精緻講究,氣質不同凡響,臉部輪廓與蘭若人相比更為深邃一些,就是眸子的顏色也微微透著些紫色,想來不是蘭若人,便拉著彥信:「我沒事,還是不要為難這位公子了。」
彥信溫柔的笑道:「無妨,你這段時間身體和心緒不佳,我早跟你說想要兒子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叫你不要太急,你總是不聽,讓你看大夫,你又不肯。我看著你瘦了這許多,心裡很是難過。我看這位兄台必然精通歧黃之術,既然今天剛好碰上,正好請他看看,也好排解你心中的鬱悶。」他的聲音很小,卻剛好讓那二人聽見。初晨眼睛瞪得溜圓,只看著彥信,她什麼時候想兒子想瘋了?把她說得就像什麼似的。彥信嘆了口氣,做出一副「你就不要強顏歡笑了」的樣子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12 23:25:03
第六十四章 凝霜雪(下)
男子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樣子來,少女卻拍著手笑:「原來是這個呀!你們運氣真好!姐姐不要難過,我一定讓燦哥哥為你好好看看。我黃四叔黃四嬸成親多年沒有孩子,燦哥哥三劑藥便讓他們生了個大胖小子!還有周嫂嫂、王姐姐——」她說得又急又快,臉上一點忸怩的樣子都沒有。那男子臉色通紅,想要制止已是遲了,只得將她拉到一邊低聲訓斥:「小姑娘家懂什麼!也不知道害羞!娘平時是怎麼教你的?且看我回去收拾你!」少女吐了吐舌頭,縮到男子身後,又偷偷探出半個頭對著三人做鬼臉。
彥信一聽,大喜過望,急切的對著那男子深深一揖:「既如此,還請兄台支以援手,小弟必不忘恩!」初晨看他那樣兒,倒真的像想兒子想瘋了似的,不由皺眉,卻不知她這一皺眉在那兩人眼中倒真是她想兒子想得辛酸無比,不由對她多了幾分同情。
一隻溫軟的小手悄悄握住了初晨的手,卻是那少女不知什麼時候偷偷摸到了她身旁,少女對著她安慰的笑笑,圓圓的眼睛裡全是一派天真和同情。初晨平時最不喜陌生人與她有肢體接觸,今日被這少女握住手,卻怎麼也反感不起來。暗暗嘆了口氣,無奈的望著那少女笑笑。
那少女笑道:「哎呀,姐姐,你笑起來可真好看!」轉眼又對著那男子瞪眼怒道:「你看什麼看?我有讓你看她麼?你天天看我還看不夠嗎?」那男子臉紅了又白,白了又青,只得苦笑著向彥信告罪。彥信哈哈一笑:「令妹倒是天真無邪得很!」少女道:「誰是他妹子?我是他老婆!」末了又補充一句:「還沒過門,但遲早的事。」
那男子擦了一把冷汗,作勢怒道:「你越發沒個樣子了,你再這樣沒規矩,我以後不帶你出來了!」少女嘟嚷道:「那你也別想出來了!」二人旁若無人的在旁吵鬧起來。初晨望著二人雖然吵吵鬧鬧,實際情深意切的模樣,若有所思,彥信突然道:「你也像她那樣好不好?」初晨裝著沒聽見,她明白彥信是要她像這少女對這白姓男子一樣一往情深,心想:「我若是像她一樣,只怕你更不會把我當人看。」
那邊二人爭吵已告一段落,那男子對彥信抱拳:「鄙人白鳴燦,這是我的,咳,未婚妻陸宛凝。」彥信謊稱自己姓嚴,名恆,初晨是他的妻子陳氏。白鳴燦給初晨號了脈:「夫人只是身體偏弱些,並沒有什麼問題,平時注意調養調養就行。我這裡開一個方子,只要好生按方服用,最多不超過三個月,保證二位得償所願。」他言辭表情都是十二分的自信,想來是極有把握的,彥信寶貝似的將那方子貼身藏了起來。
白鳴燦堅決的謝絕了彥信再三的邀請和謝意,只說是權當感謝他們幫陸宛凝的謝禮,逕自帶著陸宛凝飄然而去。陸宛凝走前拉著初晨:「陳姐姐,我很喜歡你。我們會在彎眉山莊住到夏天,你若是有空了,記得來找我玩。」初晨心不在焉的應了。
彥信拉著初晨的手往山上慢慢走去,幾個丫頭小廝隨著馬車遠遠的跟著,二人一路無話,到得一片山窪處,當真是桃紅柳綠,溪水淙淙,春光明媚,又平整又避風,端的是春遊的好地方。十來個衣衫鮮亮的貴族青年男女早已在那裡高聲笑鬧,有初晨認識的,也有她不認識的。
眾人見著了二人,俱都笑:「三哥和三嫂這時候才來,該罰!」便有人遞過兩個大杯,彥信也不推辭笑眯眯的喝了,初晨看著那滿噹噹的一大杯酒,正要去拿,旁邊伸過一隻手拿走那杯子,卻是彥信:「她這幾日身子不太好,我替她喝了。」他此舉自然又引得眾人一陣起鬨,又有那眼尖的人道:「三哥身上著的衣服可是三嫂親自做的?我一看就知必然出自三嫂之手,一件衣服就將你收買了麼?」
彥信穿的正是前幾日初晨做的那件繡了竹子的春袍,聽得眾人誇讚,略有些得意的假意謙虛了幾句。眾人只是不饒,初晨無奈喝了半杯才算了事。
眾人一起射覆、行酒令、燒烤、放紙鳶,玩得不亦樂乎。初晨一點心情都沒有,勉強打起精神敷衍了下,便獨自坐到一旁的樹蔭下去歪著。彥信知她心情不好,也不打擾她,只吩咐春意小心伺候。初晨正對天邊一縷雲彩發呆,隨著一陣香風,有人輕輕在她身旁坐下。
沒想到紫苑也來了,「你怎麼也來了?身子那樣重,郡馬也肯放你出來?」初晨掩去眼裡的憂思,望著紫苑淡淡一笑,隨手遞過一杯熱茶。
紫苑握住茶杯,甜蜜的笑:「他說是要多動動才好生產,喏,他不是也跟來了麼?」
初晨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一個中等身材的文弱書生正陪在彥信和付原萩的身邊侃侃而談,偶爾瞟紫苑這邊一眼,都是滿眼的溫柔。
「你真幸福。」初晨羨慕無比。
「難道你就不幸福?三哥對你那麼好。誰不知道你府內一眾姬妾全都形同虛設,你是三千寵愛在一身呢。」紫苑說完,見初晨臉色煞白,不由住了口,略帶些焦慮:「你怎麼了?三嫂?要不要我喊三哥過來?」
初晨一笑:「不必。我經常聽秦嬤嬤提起先後,對先後那樣的奇女子很是嚮往,你可不可以跟我說說先後?」
紫苑沉默,很是猶豫。初晨也不急,笑眯眯的望著她:「你三哥這個人的性格你也知道,看著一天笑嘻嘻的,實際上心裡有什麼不痛快的從來不說出來。我想知道他從前的事情,也好清楚什麼是該避諱的。府裡的女人,實在太難纏了。」
紫苑一聽,原來是為了爭寵啊,這種心情她理解,她看看左右:「這樣啊,今天不方便,改日我請你過府去玩,我再跟你細說。」然後笑眯眯的望著初晨,「我就說嘛,以我三哥那樣的人才,你怎麼可能不動心。這樣才對,不枉三哥對你的一番深情。」
初晨扯開話題:「你生產的日子是什麼時候?」
春雨濛濛,初陽淋著細雨,徒步走到廣陵王府,王府的門房一見是王妃的兄弟,諂媚的笑著上去給他打傘,他會掉幾句詩文:「大公子來啦?沾衣不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公子爺好風雅興致。」初陽黑幽幽的眼睛看他一眼,扔給他一塊碎銀:「王爺回來沒有?」
門房欣喜地將銀子收入袖中,他特別喜歡寧國公府的這位大公子,對他們這些下人,出手真的很闊綽,真不愧是百年世家出來的子弟。他討好的笑道:「您運氣好,爺半個時辰前才回的府。您是要先去見王妃呢還是?」
初陽道:「不必,我先見王爺,姐姐那裡我等會再去。你去幫我通報一聲,看王爺是否有空?」
門房喊過一名小廝,讓他將初陽迎到到花廳奉茶,他自己親去找祝年通報去了。
初陽是第一次走進彥信的書房。一進兩間,坐北面南的房子,不大,收拾得很簡樸緊湊。南面靠牆擺了一長排的黃花梨木書架,上面密密麻麻擺滿了書籍。書籍種類很雜,有兵法,有策論,有詩詞,有雜書,甚至還有醫書。靠西邊的牆上掛著一把黑沉沉的鐵弓並一壺白翎金箭還有一把長劍,東邊擺著兩把黃花梨木的椅子和茶几,牆上掛著一幅瑞帝御書的狂草「不言而信」。房中除點綴著幾盆奇蘭,再無任何裝飾。
初陽正在打量房內裝飾,就聽彥信在裡間道:「可是初陽來了,進來罷。」
初陽應了一聲,進了裡間,裡間與外間的簡樸方正稍有不同,多了些溫潤精緻之氣。湘妃色的竹簾,幾盆盛開的奇色杜鵑擺放得錯落有致。臨窗一張黃花梨木的大書案,案上放一架白玉筆架,一方端石日月長方硯,一個朵雲紋單柄玉洗,一對金猊獸鎮紙壓著一疊玉版紙。兩旁都是書架,幾張配著淡淡蔥綠色錦墊的黃花梨木椅子散而不亂地擺放在書案對面的牆角,可見這是彥信日常與心腹議事的地方。
彥信立在書架前對著初陽微微一笑,彷彿早就料到他要來,他指了指椅子示意初陽坐下:「你來啦?孤等你很久了。」
初陽坐下:「你到底想怎樣?」
彥信走到案前坐下,笑得溫潤如玉:「是孤要問你,你到底想怎樣?」
初陽垂下眼,望著青磚地面一陣沉默,「我很榮幸能跟著殿下做事。但是,我有條件。」
「你說。」彥信有把握一切的自信和能力。十五歲的少年,雖然聰明能幹,但在他眼裡,不過就是一隻剛剛出窩的小鳥,尚不能與強大的他對抗。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12 23:25:35
第六十五章 煙雨寒(上)
「我們的事情,不要扯進她。如果你有什麼怨恨,由我來替你完成,求你不要傷害她。她和這事情無關。」初陽困難地求那高高在上的姐夫,他不敢看彥信,只怕被拒絕,從他被少女抓住袍角的那天開始,他前十五年的人生就只是個噩夢。而那個無情地打破他的夢的人,就坐在他的前面,毫不掩飾臉上的得意和張狂,他卻無力與之對抗。
彥信的臉冷下來:「你憑什麼和孤談條件?難道,你做的這個選擇,不是為了你自己?不是為了你那從未謀面卻因你而喪生的親生父母?你我之間的事,跟她又有何關係?」
初陽也冷下臉:「怎麼沒有關係?她是我姐姐!」
彥信嘲諷而惡毒的笑:「她是你姐姐?她是你殺父殺母仇人的女兒!你不想報復她嗎?如果,她悲慘無比的死去,你的心裡會不會好過一些?你九泉之下的親生父母會不會走得安心一些?有我幫你做,你不會更高興?」
初陽對上彥信的眼睛:「她是無辜的。我尚未到喪心病狂的地步!我可以有另外一種選擇,只要她好,我可以放棄一切,畢竟對我來說,為兩個從未見過面的死人報仇,又怎比得上錦衣玉食,僕從如雲的世家公子的繁華生活那樣來得實際?」
彥信望了他好一歇,意味深長的笑了:「其實你早就猜到了是不是?只是你偏要學那烏龜縮在殼裡,假裝你什麼都不知道,繼續做那惡毒女人的兒子,繼續過著國公府大公子的奢華生活。繼續假裝你是她的弟弟,繼續向她獻慇勤,心安理得的享受她的關心愛護,在你心裡,她真的就是姐姐,一個無辜的女人那麼簡單?你可知,你根本沒有和我談條件的資格,我只要伸出一個指頭,輕輕一按,你就會灰飛煙滅——」
初陽握緊拳頭,憤怒地瞪視著彥信,彥信的眼裡有洞察一切的嘲意,他最終敗下陣來,他終究敵不過老謀深算,從腥風血雨裡走過來的彥信。他頹敗的垂頭:「是,我知道我沒有和你談條件的資格。但她在我心中,就是我的姐姐,如果姐夫答應我的要求,我會讓你知道,得到我,物超所值。」
彥信滿意地點頭:「你若是真的為她好,最好不要經常去煩她。她有我,就夠了。」
初陽抬頭,這算是一個承諾嗎?彥信淡淡望著他,眼裡看不出任何情緒,初陽失望地垂下眼,這一步,他遲早都要走的。儘管他萬分不想走,但別人總會想方設法地逼著他走。既然如此,他何不早些走,也為自己奪得一分先機呢?
初晨捏著鼻子飲下一碗怪味無比的湯藥,好不容易才止住胃中翻滾上湧的氣息。她痛苦的想,也不知秦嬤嬤是不是心中痛恨她,卻又暫時不敢把她怎樣,所以只能用這樣變態的方法天天折磨她的味覺和胃?
自從那日聽紫苑講了彥信母后的舊事,知道那曾得到全國一半以上的兵馬,輔助瑞帝上位強國的奇女子卻是落得那樣悲慘的結局——母子分離,兒子為質,生死堪憂,自己為摯愛的夫君所猜忌,終日以淚洗面,最後在冷宮中泣血而亡,死的時候,身邊只有秦嬤嬤一人和淒風苦雨而已,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生前所有的榮光都隨風而逝,就連唯一的骨血也不得見最後一面。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只是因為瑞帝的猜忌——易後的功勞和名聲太大了,竟然有隱隱超過他這個正牌皇帝的趨勢,叫他怎能不心慌?再加上兩個女人的嫉妒——冷後是因為愛上那個鳳座和太子的寶位,綠綺夫人卻是為了報當初易後藉著手中的權勢和才能把瑞帝自她手中搶去的一箭之仇。
五歲的孩子經過千辛萬苦,九死一生回到家中,卻永遠不見了那個最疼愛他的人,只見到一座冰冷的墓碑和一個再也不能稱之為家的地方,還有無數仇視,冰冷,鄙夷的目光,他又怎能不恨?初晨想,也不知道到了撕破臉的那一天,彥信會怎樣對待她?她到底是應該和別人聯手提前滅了他呢還是偷偷的溜走比較好?
彥信風風火火的走進來。她一看他那沮喪的樣子,便暗自好笑,彥信以為她給他做那件繡竹的袍子是有什麼其他特殊用途的,暗暗讓人在竹風館守了整兩個月,將那假山周圍翻了個底朝天,連耗子都沒有逮到一隻,他當真以為她那麼傻麼?這只不過是調戲他的第一步而已,讓他事事都懷疑,事事都撲空,等到有一日,再警惕的獅子也總會有麻痺放鬆的時候。
彥信蹭到她身旁:「你悶不悶?想不想去彎眉山莊找陸宛凝玩?」
「不想去!」初晨乾脆的拒絕,當她是猴子麼?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任他戲耍。她不要陸宛凝也成為他報復綠綺夫人的工具。天真可愛的陸宛凝有著那樣陽光燦爛的生活,從內心深處來說,初晨的確非常嫉妒她,但叫她把一朵還未來得及開放的花骨朵就此折斷,她做不到。
彥信冷下臉來,「要是有人看見那陸宛凝,肯定會說她比初陽更像你一家人。」
初晨淡淡望他一眼,並不答話。
彥信沉默了一會道:「那白鳴燦不是說絕不會超過三個月麼?為何別人都是一個月就有了,咱們這都過去兩個月了,怎麼還不見動靜?」那藥方他一拿回來,就請太醫看了,又找了幾對夫婦做實驗,果然是極靈驗的。但初晨這裡,就是遲遲不見動靜。
「我怎麼知道,反正我每天都好好吃藥,吃飯,喝湯的。興許,我不會生呢?」秦嬤嬤一天全權負責她的飲食問題,每樣東西都是秦嬤嬤盯著她吃下去的,是沒法作假的。
彥信露出一個笑臉,輕輕摟住她:「不要緊,咱們不是才成親半年麼,興許是太急了也不一定。」
初晨溫順的靠在他懷中:「兒子這麼重要麼?是不是我生不出兒子,你就要娶左清了?」
彥信一愣,隨即溫柔的道:「你不要多想,好好把身子養好就是。我們明日再去彎眉山莊,再讓白鳴燦給你看看,好不好?」他的語氣頗有些哀求的意味在裡面。初晨心知自己就是一口咬定不去,他最後也會有辦法讓她去的,既然如此,不如應了。見她答應,彥信不由摟緊了她,直到她呼疼才放過她。
初晨有些緊張的看著白鳴燦,白鳴燦自從給她把過脈以後,就一直皺著眉頭不說話,看向她的眼神卻是無比的犀利。初晨心中七上八下,除了哀求的看著他以外,沒有任何辦法。彥信看上去倒比她還要急,緊張的問道:「白兄,怎麼樣?」
白鳴燦清了清嗓子,欲開口說話,初晨一顆心險些要跳出嗓子來,只聽白鳴燦道:「尊夫人的脈象明明是很健康的,我這方子也應該沒錯呀,怎會出現這種情況?這樣的情況,我也是頭一次遇到,請容我多想兩日,你們後日再來吧。」初晨剛站起身來,彥信對她使了個眼色,她只得硬著頭皮問:「不知陸妹妹可在?」白鳴燦望了她一眼:「她出去了。」
彥信難掩失望,卻聽門外一聲輕笑,一個粉紅色的身影蹦進來:「我沒去!我聽見陳姐姐來了,怎會捨得出去?」陸宛凝親暱的晃著初晨的手,笑得沒心沒肺。初晨扯起嘴角:「我帶了些好玩的小玩意,和你一起玩。」陸宛凝眼睛亮晶晶的笑道:「好啊!好啊!我們還等什麼,走啊!」
初晨出門時,聽見彥信道:「我有幾件上百年的珍貴藥材,還請白兄幫我看看,怎樣才能最大限度的發揮它的作用?」他這一招投其所好,果然白鳴燦充滿興趣的說:「快拿來我看看。」這樣一來,二人間的距離彷彿立刻近了一大步。初晨難掩心中的擔憂,不由暗暗嘆了口氣。
陸宛凝很快被初晨帶來的幾件內府製作的稀罕玩意吸引了注意力,不等初晨問她什麼,竹筒倒豆子似地告訴初晨她和白鳴燦住在海瀾國的一個島上,隔幾年就會來這彎眉山莊住上一段時間。初晨強打起精神,聽她一個人嘰嘰喳喳的講些趣事和風土人情,心裡覺得從未有過的平靜安寧。
大約一個時辰後,有人來喚初晨,說是彥信讓她回去了,陸宛凝依依不捨的拉著初晨的手:「陳姐姐,你什麼時候再來找我玩?」
初晨道:「一切要看夫君的意思。」如果不出她所料,這只怕是最後一次見面了吧?
「真沒意思,你什麼都要聽他的,煩不煩?我燦哥哥就什麼都聽我的。」陸宛凝撇嘴,初晨垂下眼睛淡淡一笑:「不是所有人都有你這個福氣的。」
「我覺得姐姐也很有福氣啊!嚴大哥人又長得好看,又有風度,又有錢,對你又好,難道你不幸福嗎?」
「他對我自是極好的。但是我若是不肯聽他的話,他就不會理我了。」
「你跟他吵呀!我只要一跟燦哥哥吵,他每次都會讓我的。」
這夫妻間就是要吵架也得看值不值得吵,能不能吵起來。初晨苦笑:「傻丫頭,那是因為白先生喜歡你,心疼你,所以不願意你不高興啊。」
「難道嚴大哥就不喜歡你嗎?如果他不喜歡你又怎會娶你做妻子,又怎會對你這樣好?」
看著陸宛凝天真無邪的眼睛,初晨什麼話都說不出口,只得道:「他娶我是為了其他原因,對我好,也只是為了他自己。」想了想,又道:「陸妹妹,請轉告白先生一句話,京城風光雖好,到底不如故土,若無其他要事,還是早些回去成親的好。」
她這話說得突兀,陸宛凝還要問,卻見彥信已來了。初晨望著她笑笑,向彥信走去,她只得帶著疑問閉上了嘴。
彥信伸手去拉初晨,好似無意的將她的袖子往後一褪,剛好露出初晨手上那隻蘇縝送的玉鐲來。夕陽照在那溫潤的玉鐲上,折射出奇妙的七彩光線來。晃得陸宛凝眼睛一眨一眨的:「陳姐姐,讓我看看。你這鐲子怎麼和其他鐲子不一樣,怎會折出這樣的光?」
不等初晨回答,彥信已笑眯眯地從初晨腕上褪下那鐲子遞在了陸宛凝手裡。陸宛凝一邊翻去覆來的看,一邊嘖嘖稱奇。她望著初晨討好的笑:「陳姐姐,你這寶貝在哪裡買的?」
又是不等初晨回答,彥信就答道:「這不是什麼寶貝。不值幾個錢的。只是稀罕些外面買不到罷了,我家裡還有,陸姑娘喜歡,就送你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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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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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2 23:25:53
第六十六章 煙雨寒(中)
初晨聞言大驚,蘇縝送她的東西,什麼時候輪到他替她做主了?不等她開口阻擋,彥信輕輕在她耳邊道:「不想讓她難過就閉嘴。」
陸宛凝歡喜的笑起來,又看看初晨,見初晨彎著嘴角,並看不出不高興來,她摸摸頭,想了想,到底道:「算了,我不要,會被燦哥哥罵的。」
彥信佯作生氣:「都說了不值錢了。難道你和你陳姐姐的交情還值不得這只小小的鐲子麼?你們幫了我們那麼大的忙,我也沒說要給你們多少錢啊?你這是瞧不起是不是?」
陸宛凝忙搖手:「不是,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彥信笑道:「不是那就好。收下吧?」
陸宛凝咬著唇為難的站了一會,突然想起什麼,高興的道:「你等著,我也有東西給你啊,也是外面買不到的。」她低聲跟小喜兒說了兩句,小喜兒從內室端出一隻精美的紫檀木盒來。
陸宛凝打開盒子,梨花白的緞子上靜靜躺著兩顆指尖大小,晶瑩圓潤的粉紅色珍珠。珠子形狀大小一致,顏色純正,在夕陽下閃著溫潤神秘的七彩光。饒是初晨見多識廣,也不由被這兩顆珠子的美麗所驚呆。可以說,她一看見這兩顆珠子,就被它迷上了。
陸宛凝笑眯眯的道:「漂亮吧?這是鮫人淚所成的珠子。一般鮫人淚珠都是白色的,從來沒有過粉紅色的。姐姐拿去鑲對耳環吧?」
彥信臉色大變,睚眥欲裂,直瞪瞪地望著那珠子惡狠狠地道:「你從哪裡得來的?」
陸宛凝被他眼中的瘋狂嚇得後退一步,初晨忙拉住彥信:「你怎麼啦?嚇著陸妹妹了。」彥信反手握住她的手,力氣之大幾乎捏碎初晨的手骨。初晨咬牙撐住,對陸宛凝溫顏道:「妹妹不要怕。夫君一向見了稀罕的東西都是這個樣子,有些失常,讓你笑話了。」
此時彥信已經恢復了平靜,對陸宛凝抱拳道:「陸姑娘,在下剛才失禮了。只因這珠子與我一位故人心愛之物有些相似,我多年不得她的消息,心中很是掛念,剛才見了此物,失態了,還請你多多諒解。」
陸宛凝鬆了口氣:「是這樣啊,嚴大哥剛才的樣子太可怕了。就像要吃人似的。我這珠子的來歷,說來恐怕與你那故人沒有任何關係,要讓你失望了。」
「我十歲的時候,跟著家裡的商船去出海。有天晚上,月亮極好,我聽見有人唱著優美的歌,我跑出看,見著一位美麗的鮫人坐在礁石對我揮手。我不知怎麼地,就跳下了海,她當時身上有傷,我偷偷泅回船,拿了傷藥給她,她抱著我和我說了一晚上的話,到天亮的時候她送我回去,給了我六粒這種珠子。我送了兩顆給我娘,自己留了兩顆。」
彥信的神情明顯地放鬆下來,他好奇的問:「那你可還記得那鮫人是在哪一片海域出現的?」
陸宛凝的神情頓時變得警覺起來,「我不記得了。」
彥信笑道:「真的不記得了?你把這麼稀罕的珠子拿出來,就不怕被人追問嗎?那鮫人給了你這個,就不怕被人發現了去捕殺她?」
陸宛凝神色嚴肅地抿緊了嘴,握緊了拳:「你什麼意思?我是看陳姐姐是個好人才給的她。其他人我可從來沒有說過,記不得了就是記不得了,不要就算了!」
彥信咧嘴一笑:「不要急呀,陸姑娘。我問你,那位鮫人的名字可是叫明珠?黑頭發黑眼睛,會講蘭若話,會穿衣服會梳頭,和你見過的所有鮫人都不一樣,是不是?」
陸宛凝遲疑的看著彥信,半天方道:「她已經不穿衣服不梳頭了。你認識她?」
彥信傷感的道:「她救過我的命。我剛才看見珠子,還以為她不幸怎樣了。」
陸宛凝鬆了口氣:「你放心,她很好,沒有人敢傷害她。」
彥信眼睛一亮:「這是怎麼說?」
陸宛凝煩惱地皺眉:「你不要問了,反正你知道她安全就是了。你們不是要走嗎?還不快走?」
初晨默默的望著二人,有些黯然,她不知道這位叫明珠的鮫人是個什麼樣的人,但從彥信的樣子來看,必然是與他在海瀾那段時間的經歷分不開的。彥信從來不肯和她說他以前的事情,想必是他一想到從前就會控制不住的想弄死她吧?
看著彥信和初晨的馬車消失在暮色中,陸宛凝剛轉身,就對上白鳴燦的溫柔的笑臉。陸宛凝嘆氣道:「多好的一個姐姐,怎麼半點不得自由!什麼都要聽她夫君的,沒意思。她那個夫君,看著倒是一表人才,溫文爾雅的,其實霸道得要死,讓人討厭。」白鳴燦道:「不是所有人都有你這個福氣的,你就知足吧你!」
陸宛凝抱住他手臂,睜大眼睛奇道:「咦!怎麼你們都說一樣的話?」
「誰?」
「那位陳姐姐呀!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她很親近,心裡不自覺的總想讓她開心些,你幫幫她吧?燦哥哥?」陸宛凝又開始撒嬌。
白鳴燦頭疼的撫著額頭,眼角瞟到陸宛凝皓如白雪的手腕上一汪水樣的碧色,臉色凝重:「你從哪裡得來的?」
陸宛凝笑眯眯的道:「陳姐姐給我的啊!可惜只有一隻,好看不?」
豈止好看,就是花大價錢也未必買得著。白鳴燦皺眉:「你怎能隨便收別人的貴重禮物?我平時跟你怎麼說的?」陸宛凝道:「我怎麼是隨便呢?是陳姐姐不是別人啊?再說了,我也送了她兩粒粉珠啊,那東西也貴重得很啊,她也沒吃虧。」
「她沒有推辭?」
「沒有,她喜歡得很。」陸宛凝驕傲的道。
陸宛凝又得意的把初晨送給她的那堆精緻的內府製作的玩意拿出來獻寶,又面紅耳赤的拿了一個大紅緞子的肚兜來在白鳴燦面前晃了晃:「陳姐姐親手做的,說是將來我和你成親她肯定去不著,送我這個。我從不知道這麼小的地方還能繡這麼多的小娃娃,而且繡的這樣好,你看,連娃娃的眉毛和頭髮絲都看得清呢。」
小小的肚兜上,用七彩絲線和金線銀線精心的繡了百子圖,繫帶上綴著兩隻彩玉精工雕琢的小小鴛鴦,整件肚兜上一個線頭也看不見,一眼便看得出做的人確實是下了很大功夫的。白鳴燦看著這份禮物,只覺重逾千斤,正想讓人把它送回去,看著陸宛凝高興的樣子,不知想到了什麼,暗暗嘆了口氣,把肚子裡話又嚥了回去:「你也覺得她不開心嗎?」
陸宛凝點點頭,認真的道:「是啊,我第一眼看見她的時候就覺得她很不開心。燦哥哥,她是怎麼了?是想要孩子的緊麼?你幫幫她好不好?對了,陳姐姐讓我轉告你,京城風光雖好,到底不如故土,若無其他要事,還是早些回去成親的好。」
白鳴燦皺眉沉吟,風家的事情,他心中是有數的。他也猜到了彥信二人的身份,這兩個人的態度他看得很清楚。一個千方百計的要和他們扯上關係,一個千方百計的想撇清。不過可以看出來的一點是,這位風家大小姐良心還不壞。初晨的身體狀況他檢查過,練過武的身子,很健康。除了體內有餘毒未清外任何問題都沒有,根本不影響生育,他給的那藥也是絕對沒有問題的,為什麼會一直沒有孩子呢,必然有人為的干預在裡面。而這個人肯定就是風家大小姐自己—人家不願意生,這孩子又怎麼能懷上?孩子的事情他倒是管不了,但既然她這樣對陸宛凝,有個忙他倒是可以幫幫的,最起碼,餘毒他是可以幫她清除乾淨的。
想到這裡,白鳴燦苦笑道:「小凝兒真的要我幫她?如果我們真的幫了她,以後可能就再也不能來這京都了,你也見不著蘭姨了,你也願意?」
陸宛凝傻傻的問:「為什麼呀?幫了陳姐姐怎麼就不能來京都了?還不能見蘭姨?」
白鳴燦覺得有些事情沒有必要和她說清楚,便含糊的道:「你這位陳姐姐的夫君,可能是個身份很尊貴的人,咱們幫她,可擔著大風險,要是運氣不好,可能就會得罪一些人,咱們就不能再來京都了,那自然也見不著蘭姨了呀。」
「那蘭姨可以去其他地方見我的對不對?」
白鳴燦已知道她心中的決定,便道:「小凝兒是不是一定要我幫你這位陳姐姐?」
陸宛凝點頭:「嗯,我一看見她就喜歡她,這京都每年都來,我早就厭煩了。」
「凝兒,你今年秋天就滿十六了吧?我們回去以後稟明父親和母親,明年春天就結婚可好?」白鳴燦愛憐的將她摟入懷中,心中暗自發誓一定要好好愛惜她,讓她終身不知道這世上的醜惡艱險。凝兒還在襁褓中,就被送到他家給他做了童養媳,他從小就知道凝兒將來有一天會是他的妻子,而他也從小就喜歡這個粉妝玉琢,精靈古怪,卻善良可愛的女子。他千方百計的對她好,他憐惜她剛剛生下就被父母拋棄,憐惜她沒有兄弟姐妹,他只想把自己最好的一切都給她,他要讓他的凝兒,比世上的女子都過得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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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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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2 23:26:15
第六十七章 煙雨寒(下)
彥信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你那個小妹妹跟你說了什麼?」初晨垂著眼:「她說她和白鳴燦住在海瀾國的一個海島上,每過幾年的春天都會來這裡住幾個月,其他就沒說什麼了。」
彥信拉起她的手,「你那百子肚兜的禮物送她了?」
初晨將衣襟一翻,露出大紅色繡著百子嬉戲的圖案的肚兜來,「我什麼時候說要送她了?我這是自己為自己繡的啊。」
彥信盯著她,初晨毫不示弱的回視,那百子肚兜她偷偷做了一模一樣的兩個,防的就是這個。他千方百計的揭她的傷疤,不就是為了利用這層關係嗎?她又豈能輕易讓他如願?只要有一分希望,她就要傳遞給白鳴燦這個信息,讓他帶著陸宛凝走得越遠越好,當然如果能讓他大發善心幫幫她那是最好。
彥信洩氣的嘆了口氣,「你可知道,這白鳴燦是什麼人?」
見初晨不答,他又道:「海瀾有個萬龍島,可以說海瀾百分之五十的海域都是它的勢力範圍,白鳴燦就是萬龍島島主的第二個兒子。此人對於醫學方面的天賦極為驚人,從小就揚名海瀾。我剛到海瀾的時候就聽說他了,只是沒有想到有一日他居然也會和我有所交集。我若是能得到萬龍島的助力,有些事情會好辦得多,今後你也不用擔心別人再來給你氣受。可惜他防備太嚴,我原想著若是能借助你和陸宛凝的關係,那會好辦得多。誰知道你——」
初晨向來都知道彥信的野心不小,見他吃癟,心中暗樂,嘴裡卻假惺惺的:「那你為何不早說,我還一直以為你又打什麼壞主意。」
彥信萬分複雜的看著她,低低的嘆了口氣:「我在你心中就有那麼壞嗎?」
初晨想:「不是你在我心中有這麼壞,而是你本來就有這麼壞。」無論什麼人,一旦和彥信扯上關係,必然是不得安寧的。不管怎麼樣,她都不願意讓彥信打破陸宛凝目前看來還平靜幸福的生活。
過了兩日,彥信果然親自去尋白鳴燦。白鳴燦遞給彥信一盒丸藥,堅決謝過了謝禮,只推說初晨送與陸宛凝的那些玩意和那隻鐲子早就超過這個價了,而且二人幫過陸宛凝,於情於理都不應該再收謝禮。又委婉的表示,他和陸宛凝要回海瀾,可能這一生都不會再來蘭若了。對方的意思很明顯,就是不願與他們再有任何瓜葛,彥信也不勉強,拿了藥便自行離去。
彥信回到廣陵王府,正好看見春意提著個包袱,紅著眼睛跟著個年青男子出去了。問了秦嬤嬤方才知道,春意有個哥哥發了財,尋到了風府要贖她回去,聽說春意陪嫁到了王府,又去求了阿憐,初晨想著春意已經二十一歲了,便放了出去,給了春意一對金鐲子並幾件衣服,還問她要了200兩銀子給春意做嫁妝。秦嬤嬤說完,見彥信臉色陰沉得嚇人,便道:「殿下,可是有什麼不妥?待老奴讓人去將她喊回來?」
「不必了,既是這樣,你便再配兩個一等丫鬟服侍王妃,天天看著,無論何時,她身邊都不許離人。再讓人跟著春意和她那個哥哥,查清楚了來告訴孤。」
彥信進了房,只見潤雨、潤露和春黛三個丫頭都在,眼睛紅紅的,見他進來請了安,奉了茶,便退了出去。初晨親手服侍他換了衣服,天氣已有些熱了,初晨那雙雪白柔嫩的手帶著些冰涼在彥信的脖子上,手臂上輕輕劃過,帶來一絲舒適的涼意,彥信握住了那手,初晨淡淡的笑笑,雖然沒有抽回手,但那笑容裡的疏離是輕易便可看出來的。
自從那次二人鬧彆扭,彥信停了她的火牆後,她便變得溫順乖巧,著意討好。彥信也刻意和她溫柔憐愛,一段時間後,二人竟然也好像回到新婚時情形,似乎也有了幾分甜蜜,但自從鳳池山春遊回來,二人好不容易融洽些的關係又總是隔著一層什麼,說不出的彆扭難過。
初晨看著錦盒裡的那些散發著淡淡清香的褐色丸藥,溫順的捏起一粒,當著彥信的面吃了下去,彥信笑眯眯的道:「吃了藥,咱們該出去散步了,你身體太弱,成天坐著可不行,要多鍛鍊鍛鍊。」
二人在花木茂盛的花園裡慢慢走了一個時辰,其間彥信一直拉著初晨的手不放,他手心裡全是冷汗,初晨不舒服至極,幾次想縮回手,彥信只是不准。回到房裡,只見秦嬤嬤領著兩個十五六歲容貌清秀的丫頭立在門口給二人行禮。秦嬤嬤道:「娘娘看這兩個丫頭可還滿意?」
初晨知道是春意走了,上來補缺的,見那兩個丫頭都是眉清目秀,秀氣文靜,恭恭敬敬的樣子,也不多說便問了名字,留下了人。從這天起,這兩個丫頭一個喚作柳青,一個喚作柳葉的除了彥信在的時候,無時無刻不守在初晨身邊,倒連潤雨、潤露和春黛都好像沒有她二人靠前了似的。為此三個丫頭沒少在初晨面前嘀咕,初晨冷眼旁觀,也不多說,由得她二人去弄。
如此又過了一個月,初晨的月事又如期到來,彥信臉上雖然看不出什麼來,卻是藉著由頭狠罵了那兩個丫頭一頓。初晨也不勸,反而倒是說幾個陪嫁丫頭年齡都大了,想把她們配人,問彥信可有合適的人選。彥信臉色變了變,最終道:「府裡倒有幾個合適的人,改日你瞧瞧?」
最後把春黛配了彥信身邊的祝年,成了有些臉面的媳婦子,開始管些事情。潤露配了個家境不錯的侍衛小頭領,自出府去當太太了。倒是潤雨,死活不肯嫁人,怎樣都要守在初晨身邊,初晨淡淡地道:「隨你,青春不過就是這幾年,將來不要後悔。」潤露與春黛一出去,初晨房裡又添了三個丫頭,清一色的十五六歲,都以柳字開頭,柳眉,柳絮,柳枝,再加上原先的笑意,這幾個丫頭將初晨房裡圍得鐵桶似的,無論什麼人,什麼物事都必須經過了她們這裡才能見得著初晨。阿憐看了直搖頭,初晨卻是不以為然,彥信不就是對她不放心嗎?她就讓他徹底放心好了。
這日彥信早早回了府,從榻上拖起還在午睡的初晨,說是帶她出去吃晚飯,初晨少不得強打起精神,由著幾個丫頭拾掇了一番,再跟著彥信上了馬車。初晨見那馬車窗子上換了雨過天青的紗窗,從裡面看外面看得一清二楚,從外面裡面卻是什麼也看不到,街上的熱鬧看得清清楚楚,不過這種改變對她來說,並不能引起什麼興趣,懶懶的瞥了一眼,便斜靠在車中的靠枕上,悶著一句話也不說。
彥信若有所思的看著她:「以往你不是最愛看這些的麼?怎麼今日一點興趣也沒有?你且看看,若是有什麼喜歡的,我讓人去買來?」初晨扯扯嘴角,「興許是天太熱了,午覺沒睡好,身子軟得很,沒精神。」
「你這段時間怎麼了?怎麼老是睡覺?」
初晨怏怏的道:「這不沒事做麼,我又不會傷春悲秋,不睡覺做什麼?」實際上是,她吃了白鳴燦的藥,肯定要悄悄消化掉,讓內力流轉四肢百骸的,睡覺自然是最安全的藉口和方式。
彥信倒笑了:「你以前沒出嫁的時候,也是一天睡覺?你那時候不是就愛彈彈琴,繡繡花,看看書,寫寫字,作作畫的麼?怎麼現在這些一樣都不弄了?」
「這些都不是我最愛的。我最愛的,也是經常做的,便是練功。」
彥信有些訕然:「要不你和秦嬤嬤一起學著管管家,忙起來就不老是想著睡覺了。」
初晨皺眉道:「不了,她管著就挺好。我怕煩怕累。」彥信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皮,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們的晚飯是在一家新開的叫第二樓的經營北方風味的酒樓吃的。初晨吃到了自己以前在北地時最愛吃的飯菜,不由多吃了一碗飯,心情也好起來,看向彥信眼神也不知不覺柔和了許多。彥信見她吃得高興,便溫柔的道:「你若是喜歡,我們便將這個廚子帶回府裡去,天天做給你吃,好不好?」
「不必,不要為了我一個人壞了人家酒樓的營生。」
「怕什麼?本王看得上他是他的福氣!」說著就要喊人去辦這件事情。
初晨嚇了一跳,忙拉住他:「我若是想吃,什麼時候吃不到?還正好出來晃晃,透透氣呢。何必為了個人口腹之慾害了一大幫子人都沒吃的?還要害了人家的營生。你若這樣做了,我吃著也沒意思。」
彥信似笑非笑的望著她:「隨便一個外人或是一個賤民,你對他們都如此心軟體貼,怎麼偏對我就這樣狠心?」
初晨笑道:「你讓我往東我不敢往西,讓我坐下我絕不敢站著,就是生怕你生氣發怒傷身體,我對你還不夠體貼嗎?」她現在可比彥信口中說的那條狗還沒脾氣呢,還要她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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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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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2 23:26:39
第六十八章 聲漸遠(上)
彥信眼裡冷光一閃,冷哼一聲,想說什麼到底還是忍了下來,強笑道:「我有好東西給你。」拿出了兩瓶水晶瓶裝著的葡萄酒,說是海瀾那邊的人從海外販來的,一瓶就價值千金。初晨以前也嘗過這種酒,不過因為珍貴難得,只喝過一小點點,只記得酸酸甜甜的,有些澀苦,勁也不太大,很好喝。便放下正喝著的白酒,高興的喝了幾大杯葡萄酒。彥信一直都不怎麼喝,初晨很快便有些朦朧:「你為何不喝?」
彥信笑眯眯的:「這酒難得,晨兒愛喝,就留給晨兒喝。」初晨嘲諷的指著他:「你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大方了?不過也是,我那許多的嫁妝當然值得你這兩瓶破酒!」
彥信聽了也不生氣:「你喝多了,不要喝了。」初晨奪過他手裡的酒杯:「你才喝多了,讓開!」又灌下幾杯酒去,也沒注意到自己喝的已經不是葡萄酒,而是白酒了。暈暈乎乎的撫著額頭:「今天喝的真高興。這酒的勁兒真大,我困得很,要回家。」
彥信溫柔的道:「晨兒要回家啦?你喊我一聲,我便帶你回家。」
初晨勉強睜開眼睛看著他,伸出手笑道:「王爺,帶我回家。」
彥信卻遲遲不肯上來扶她,見她不解的望著他,道:「你不能喊我王爺,重新換一個別人都不會的叫法。」
初晨想了想,又嬌聲喚道:「彥信,夫君?」
彥信還是不肯上前,無比期待的道:「你喊我一聲信哥哥?」
「信哥哥?」初晨的眼睛都要閉上了。
彥信上前一步摟住她,低聲道:「再喊一聲?」半晌懷中的人兒都不見動靜,一看卻是已經睡著了,不由苦笑一聲:「灌多了些。」
晨曦透過粉色的紗帳,粉色的被子只蓋到男人的腰際,露出寬闊厚實的胸膛和緊實有力的腰部,小麥色的肌膚散發著絲綢般的光澤,挺秀的眉毛下一雙眼睛緊閉著,長而濃密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一小片陰影,挺直的鼻樑,好看的唇角微微翹著,好像主人夢裡也在笑似的。初晨按著突突直跳的頭痛苦的醒來,落入眼裡的便是這麼一副活色生香的圖畫,她神色複雜的看著彥信,見彥信的睫毛動了動,怕是要醒了,她忙閉上眼。
一隻手伸過來拉著她的手,放在一個火熱堅硬的突起之物上,初晨一顫,忙不迭的縮回手。耳邊傳來彥信的悶笑聲,他翻身一壓,緊緊的貼在她身上,火熱的堅挺緊緊抵著她的下身,惡意的輕輕摩擦著,暖暖的氣息吹在她的臉上脖子上,激起一串雞皮,初晨頓時覺得呼吸都困難起來,她睜開眼,正好對上彥信深邃的眼神。她結結巴巴的問:「你不去上朝麼?」彥信把頭窩在她肩頭低聲笑道:「我特意向父皇告了幾天假,這幾天哪兒也不去,就在這芳琳苑陪著你。」
「芳琳苑?」初晨有些回不過味,她什麼時候來的?
「是啊,你沒認出來嗎?這裡是你原來住的聽濤居。」彥信一邊說話,一邊不忘輕輕咬著初晨雪白粉嫩的臉蛋和脖子。初晨迷糊的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這是聽濤居沒錯,但他們什麼時候來這裡的?怎麼她一點印象也沒有?
「我口渴。」初晨睜著大眼睛無辜的望著彥信。
彥信低嘆了口氣,翻身下床,未著寸縷,赤裸健壯的身子線條優美舒展,在晨曦的光影中散發著強烈的男性魅力。初晨眯著眼,偷偷看去,她第一次認真全面地觀察他的身體,彥信身上有許多疤痕,但沒有破壞他的整體美感,反而給他增添了一種特異的魅力。彥信取了水,轉身回來,初晨忙收回目光,喝完水,彥信又重新貼著她躺下來。初晨有意無意的用手撫摸著他背部那些傷疤:「這些是怎麼留下的?」
彥信舒服的微閉的著眼,似不在意的道:「記不太清了。」他顯然無意和她深談這些事,但是他就是不說,初晨心裡也大概有數。皇子是天潢貴胄,又有什麼人有這樣大的膽子敢傷害他呢?想來和他小時候到海瀾做質子,回來後又飽受諸皇子的欺壓是脫不了干係的。他既然不願意說,她也沒有多大的興趣一定要知道。只是,她的心裡卻是極失望的,他那樣的防著她,又或許,他想起來就忍不住恨她?
她收回手,正要翻身睡去,彥信像塊橡皮糖一樣粘著她,全身都貼了上去,把頭埋在她胸前,含住她的茱萸,含糊不清的道:「真好,原來你住芳琳苑的時候,我每次來看你,就每時每刻都幻想著總有一天要在聽濤居和你一起。小晨兒,再喚一聲信哥哥好不好?」
初晨被他一舔一含,全身早酥軟無力,摟住他的脖子低低喊了一聲:「信哥哥——」彥信翻身,輕輕地將她托起放在他身上,雙手握住她的纖腰往上一托一帶,滿足的輕嘆了一口氣。他的姿勢動作向來多種多樣,但初晨總是覺得害羞。這樣的姿勢,又讓她臉紅得要滴出血來,卻仍是乖巧地主動吻上他的唇——只有在這個時候,她才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並不是那麼遠。
彥信親取了帕子給初晨淨身,見初晨臉紅耳赤的,少不得又調笑一番。收拾完畢,初晨閉著眼睛靠在彥信肩膀上養神,忽覺得手腕一陣沁涼,睜眼一瞧,原來是只通體晶瑩的碧玉鐲子。抬頭正好對上彥信深情款款的目光,「喜不喜歡?這只雖然比不上你送給陸家妹子的那隻,但我也尋了許久呢,待以後,我再尋好的給你。」
初晨淡然一笑:「喜歡。」
彥信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喜歡便戴著,就是睡覺也不許取下來。」
二人午後方起身,初晨見進來伺候的丫頭都眼生得很,手腳倒是輕巧靈活,人也機靈。便道:「我的東西都在府裡,要不讓人去取些來?再讓那幾個丫頭跟著來?」
彥信躺在窗前的美人榻上看書,眼皮都不抬:「你要什麼這裡沒有?叫她們來做什麼?有人服侍不就行了?難道她們服侍得不好?」
「可那藥不是沒帶來麼?」
彥信指指桌上:「你看那是什麼?我昨兒帶著來的。」
既然他準備得如此充分,初晨笑笑也就不再堅持。彥信不聲不響的將她灌醉了帶來這裡,把她和她熟識的一切東西和人都隔開,看來是下了決心,一定要她懷上孩子了。從另一方面來說,這也是他起了疑心的表現。初晨先前很是有些發愁,但隨之一想,這孩子有那麼好懷上麼?若是天意當如此,躲也是躲不過的,到哪步再說哪步的話好了。二人在芳琳苑渡過了還算快樂的一段時間。
自去芳琳苑回來,彥信總是用滿懷希翼的眼神看著初晨,看得她毛骨悚然。可是初晨的月事還是又來了,彥信當時便不高興,接下來脾氣也有些暴躁,除了初晨,閤府上下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就惹著他。
這日因著下雨,空氣有些潮濕悶熱,初晨有些心不在焉的伏在桌上看書,聽得外面門響,以為是彥信回來了,習慣性的問柳青:「是爺回來了嗎?」
柳青去看了進來,臉色有些不自然:「不是爺,是風吹了院門。」初晨看了她一眼,見她臉紅得像什麼似的,心中一動,卻是不動聲色的道:「剛才是誰在外面?」
柳葉答道:「是潤雨。」柳青忙瞪了柳葉一眼,笑道:「娘娘,您前日描的那個花樣甚是好看,可不可以再給奴婢瞧瞧?」見初晨沒有抬頭的道:「在我妝台的那個描金盒子裡,你自去取。」柳青方鬆了口氣,自去屋中取盒子,出來時卻不見了初晨,只柳葉一人在熏衣,不由急道:「娘娘呢?」
柳葉道:「娘娘說悶得慌,扶著柳眉和柳絮出去逛了。讓我在這裡等著熏衣呢。」柳青頓了頓足,暗道要糟,忙追了出去,剩下柳葉莫名其妙的站著發呆。
卻說初晨扶著柳眉和柳絮出了門,順著遊廊邊看雨花濺落,邊慢悠悠的向著潤雨的屋子走去。她住的這院子是主院,原本就極大,遊廊曲曲折折的,一路上也沒見著幾個人。走到一半,只見長廊的圍欄上丟著一隻納了一半的鞋底,正是她大婚時潤雨做給彥信的那種鞋底,便讓柳眉拿起來給她看。柳眉見初晨眼裡透出一股幽黑且冷的光來,心底隱隱有些害怕,卻見初晨平靜的道:「把它放回原處。」又慢慢的向前走去,才走到一個拐角處,只見一個小丫頭探出頭來,見了初晨一行人,禮也不行,驚驚慌慌的向前跑去,初晨冷冷的道:「抓住她。」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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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2 23:26:57
第六十九章 聲漸遠(中)
柳眉身形一晃,輕輕便將那小丫頭抓在手裡,初晨對柳絮道:「你把她送去給王娘子,讓她好好管教一番,這麼沒規矩的奴才怎麼也放進院子來。」轉身又帶著柳眉繼續往前走,走到離潤雨的屋子大概兩丈遠的地方,就聽見彥信的聲音從裡面傳來,隱隱還有潤雨低低的哀求聲。
柳眉一顆心一下子緊縮起來,只見初晨靜靜的立在那裡,臉上無喜亦無悲,只一雙眸子黑的瘆人,便有些害怕:「娘娘,這裡風大雨大,咱們回去罷?」初晨靜靜的又立了片刻,平靜的道:「走吧。」
二人走不多遠,迎頭碰上跑得鼻尖冒汗的柳青,柳青見了二人,喜出望外,急巴巴的喊了一聲:「娘娘?」初晨望她一眼,奇怪的道:「跑這麼急做什麼?沒點規矩。」柳青細細打量一下初晨,見她神色如常,暗自鬆了口氣,上前扶住她:「娘娘,這會子雨住了,池子裡的荷花最是好看,娘娘若是要透氣,奴婢扶著你去?」初晨想了想,道:「也好。」
三人在池子邊上看了一會荷花,柳葉急匆匆地跑來道:「娘娘,爺回屋了,讓娘娘回去呢。」初晨轉身往回走,回頭見幾個丫頭擠眉弄眼的,便道:「你們怎麼了?一個個眼抽筋啦?我讓秦嬤嬤給你們治治?」幾個丫頭嚇了一跳,屏聲息氣,不敢多言。
柳絮正在門外急得團團轉,見了初晨一臉的擔憂。丫頭打起簾子,初晨一看,一地的香粉和碎瓷片,彥信坐在椅子上,面沉如水,眼裡蘊藏著暴風雨的氣息,見她進來便厲聲命丫頭們都下去。初晨勉強按捺住心虛,對彥信彷彿要吃人的目光努力做到視而不見,走到桌前給自己倒了杯茶,淡淡一笑:「什麼事情讓你發這麼大的火?可是潤雨服侍得不好?」
彥信不說話,死死瞪著她。初晨無所謂的坐下去,拿起先前看的書繼續看,彷彿忘了這屋裡還有這樣一個人。「風初晨!」震天一聲怒吼,嚇得初晨手裡的書掉在了桌子上,她閉了閉眼,該來的總是要來的。對彥信的凶狠,要說她不怕那是假的,但怎麼也不能輸掉氣勢,她強作平靜的抬眼對上彥信因為憤怒而變得扭曲的臉孔。
彥信雙目赤紅,上前一步,死死握住她的肩頭,力氣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初晨強忍痛意,故作不在乎的望著他。兩人一言不發的對視了很久,彥信頹然放手,指著她聲音嘶啞的道:「你,你好!」孔武有力的手掌高高舉起,初晨下意識的閉上眼睛,卻遲遲不見那鐵掌擊打在自己的臉上。「呯」的一聲巨響,彥信將桌子擊得粉碎,瘋了似的將屋裡能砸的東西都砸了個遍。初晨緊抿著唇,蒼白著臉,靜靜的站在屋子的中間,也不躲避飛濺的碎瓷和木屑,只是冷冷的望著地板。
柳青一邊命人去把住院門,不准人進出;一邊讓人去請秦嬤嬤和阿憐。待秦嬤嬤和阿憐聞訊趕來,屋裡早一片狼藉,彥信正怒氣衝衝把初晨往外拖,初晨釵斜鬢亂,衣服上沾了許多的茶漬和粉痕,臉色慘白,神色卻是平靜得出奇。
秦嬤嬤上前攔住彥信:「殿下,有話好好說,娘娘身體嬌弱,可經不得你這樣折騰。」阿憐冷冷的橫在前面擋住路,道:「王爺,請您放下我家姑娘。我家姑娘就是再有什麼不是,也當坐下來慢慢說。是走是留,是死是活,總有個說法。您這樣,大家能有什麼體面?」
彥信抬起頭,雙眼血紅惡狠狠地瞪向二人:「滾開!你們可知她做了什麼好事?本王要問問寧國公,是怎麼教的女兒!」
秦嬤嬤和阿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看向瑟縮在一旁的幾個丫頭,只見幾個丫頭一臉的驚恐,並看不出什麼來,只得可憐巴巴的望向初晨。初晨臉色蒼白,靜靜的道:「二位嬤嬤讓開罷!這事你們還是不要管了,隨王爺的意。只是我父母都回北地了,寧國公府只有一個弟弟在。不知王爺是要去府裡呢,還是去宮裡?你也不必拖我,我陪著你去就是了。」
她這樣一說,彥信回頭看向她,凶惡如同地獄的魔鬼,獰笑著道:「本王倒是小瞧你了,險些上了你的惡當!我若是將你帶去宮裡,鬧得滿城風雨,豈不是如了你的願!我告訴你,風初晨,不管你願不願意,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一把拖住她就往屋裡拖。他要撕開她的心來看看是不是石頭做的,為什麼冷硬如此?
初晨疼得眼淚都掉了下來,這下倒是真的慌了神,蒼白著小臉,死死抓住門框,對著阿憐絕望的哭喊:「嬤嬤救我!嬤嬤救我!」彥信手上略頓了一頓,再下手卻更是凶狠,乾脆彎下腰去使勁掰她的手。初晨顧不得,一口咬在他手上,彥信疼的倒吸一口涼氣,伸手去拉初晨頭髮,方讓她鬆了口,手早被咬得鮮血淋漓。丫頭上去給他裹傷,反被他一腳狠狠踢翻在地,又不管不顧的上前去扯初晨,二人扯作一團,秦嬤嬤站在一旁冷眼旁觀,連一句勸的話都沒有。在她看來,這個女人早就該被這樣收拾了。如果不是彥信攔著她,她早就下毒毒死初晨了。那個賤人的女兒,也配懷上殿下的骨肉?
阿憐心中著實不忍,幾欲上前,她功夫極好,彥信對她也頗多忌憚。他一邊去掰初晨的手,一邊吼道:「憐嬤嬤,你若是不怕這事鬧大,你只管來!你上來一步,本王就打她一巴掌,看你這個嬌滴滴的小姐禁得起本王幾巴掌?」
阿憐雖然不認為彥信真的會打初晨,但禁不住初晨的可憐樣兒,左思右想,左右為難,想上去,這裡是王府,明裡暗裡的高手不知有多少,自己就是傾盡全力也未必能將初晨從彥信手裡救出,就是救出了,又能怎樣?要不救吧,聽見初晨哀哀的聲音又著實讓她抓心撓肝的疼。正躊躇間,彥信已將初晨拖進了屋,將那門緊緊閉上。屋裡傳來一陣乒乒乓乓的悶響和清脆的布帛撕裂聲,以及初晨壓抑的抽泣聲和尖叫聲。
秦嬤嬤拉著阿憐道:「你不要擔心,你沒看出來麼,爺雖然生氣得很,但也沒把她怎樣,要不然也不用等到這時候了。」阿憐只得對著幾個丫頭怒喝道:「到底怎麼回事?」
聽了幾個丫頭的話,連阿憐也悶了頭,搞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明明是彥信看上了潤雨,初晨知道了也沒說什麼,怎的倒是彥信大發雷霆?阿憐黑著臉殺進了潤雨的屋子。弄了半天,也沒從潤雨那裡問出什麼來,只得提心吊膽的等著守在初晨屋外的丫頭回信。
卻說初晨被彥信拖進房裡,她不知他到底要把她怎麼樣。心中害怕之極,無論碰到什麼都去緊緊抓住,就是不肯進裡屋。彥信拖了一歇,也累了,坐在地上呼哧呼哧直喘粗氣。初晨坐在地上,歇了一會,見彥信沒有下一步的動作,便壯著膽子偷偷瞟他一眼,誰知剛好與彥信的目光對上,彥信雙眼血紅,惡狠狠地瞪著她,眼裡的恨意和憤怒一覽無餘,嚇得她一個哆嗦,慌亂地垂下眼睛。轉眼又想,她沒有做錯,為什麼要心虛?
「你怕了?」彥信嘿嘿冷笑,站起來又去拖她。初晨看他的眼神不對,一把抓住桌腿,驚恐顫聲道:「你要做什麼?」
彥信獰笑:「如果你要在這裡,我也不怕。」蹲下去就開始撕初晨的衣服。初晨察覺到他意圖,驚慌失措的揮舞著雙手亂打一氣,只是她的體力又如何是彥信的對手。「刺啦」一聲,她胸前雪白的肌膚頓時暴露在空氣中,彥信喘著粗氣狠狠地搓揉她的左胸,聲音嘶啞地道:「我要看看這裡面那顆心到底是什麼做的?就是一塊石頭也應該被捂化了。」
初晨淚流滿面,他那樣對她,剛剛還和她的陪嫁丫頭好過,也叫做捂她的心嗎?她從頭上拔下一股金簪抵在彥信脖子上,冷厲的道:「拿開你的髒手!不然我殺了你!」彥信彷彿第一次認識她,眼裡帶了初晨看不懂的情緒,定定的看著她,反而把脖子往那金簪上遞了兩分:「你殺啊,只要刺下去,就一了百了了。」
初晨咬牙把金簪往前一使勁,彥信的脖子上沁出一顆血珠來,只要往前再送半寸,他馬上就會倒在她面前,可是彥信那樣悲傷地看著她,那是怎樣的眼神啊,就是裝的,也讓她心碎了,初晨手一軟,金簪啪嗒落到地上。彥信一把將她打橫抱了起來,向著內室走去。初晨再也忍不住,尖聲哭喊起來:「放開我,你這個瘋子,把你的髒手拿開!不要碰我!」彥信充耳不聞,手上的動作卻是不停。
門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打開,彥信神態疲憊,雙眼血紅的走出來,看也不看眾人一眼,逕自去了。見他一走,眾人忙奔進屋子,不由被屋裡狼籍的樣子嚇了一跳,阿憐更是掉下淚來。只見初晨哭的兩隻眼睛如同桃子一樣紅腫,披頭散髮的,嘴唇也被咬破了,紅腫不堪,手上,身上全是淤青,只披著一件白色的單衣縮在床角裡。
眾人低嘆一聲,王爺的脾氣真是糟糕,說翻臉就翻臉,原本這麼受寵的王妃,千嬌百媚的人兒,被他給折騰成這個樣子。待屋裡重新收拾完畢,初晨的身上也收拾好,塗上了藥。她看了看阿憐親手遞過的一碗粥,淡淡的笑笑,居然接過來喝了,沙啞著脖子道:「嬤嬤,謝謝您。」她這樣平淡的態度,阿憐倒有些驚疑,道:「姑娘,您若是心裡不痛快,就不要忍著。要多想些好的事情,少年夫妻老來伴,哪有不磕磕碰碰的時候?再說了,王爺雖然很生氣,其實也舍不得把您怎樣。您到底做了什麼讓王爺不高興的事情,說出來,老奴說不定也能為您排憂解難一二。」
初晨笑笑,他們的事情恐怕誰來也解不了,再說了,她們若是知道她做的事情,還不知道會怎樣看她呢?只怕也會說她活該,說她大逆不道吧?便問:「潤雨還在外面跪著?讓她進來見我。」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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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2 23:27:17
第七十章 聲漸遠(下)
柳葉嘴唇動了動,柳青嚴厲的瞪了她一眼,她方出去將潤雨喚了進來。潤雨自昨夜起便一直在外面跪著,因跪得太久,有些站立不穩,初晨道:「扶著潤雨,給她看個坐。」
潤雨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哭道:「姑娘,是奴婢的不是,奴婢鬼迷了心竅。」
初晨道:「從今天起,你就是姨娘了。叫你們將潤雨姨娘扶起來,給她看個坐,沒聽見麼?」回頭對著潤雨嘆氣:「看你說的,服侍爺原本就是我們的本分,你怎能說是鬼迷了心竅呢?以前我就問過你,你一直不肯跟我說,白白耽誤了這麼長的時間。以後你不要再叫我姑娘,和其他姨娘一樣,就叫我娘娘。你再住在這裡也不妥了,回頭我便讓秦嬤嬤給你單獨收拾個院子。」
她這是要斷了和潤雨十幾年的主僕情分了,潤雨張了張嘴,突然反應過來,撲上去抱著初晨的腿:「姑娘,奴婢錯了,真的錯了,您饒了奴婢這一回。」初晨看著潤雨,潤雨跪在窗前,幾縷陽光透過窗櫺,斜斜的照在她的耳旁,頭髮上,映出淡淡的一層金黃。在她耳後的發際上,有一條拇指長的疤痕,因年代久遠而呈現出一種慘白色。可以看出她曾故意將頭髮往那邊壓了壓,但始終遮不住那疤痕。看到那個疤,初晨的目光閃了閃,最終輕嘆:「怎麼會是你?」
那是初晨八歲時,因學琴時總也彈不好一個音符而激怒綠綺夫人,綠綺夫人隨手抓起身邊的一個玉如意向她砸去,當時她本可以讓開,但犯了倔的她就是不讓開,眼睜睜的看著那個如意向她的額頭飛來。其時十一歲的潤雨剛好從外面進來,見此情形,想也不想就飛身上去挨了那一下,綠綺夫人那一下,力氣極大,潤雨受了一擊,立時鮮血橫流,暈倒在地。在初晨撲到她面前時,她還掙紮著道:「姑娘,不可再犯倔。」潤雨在床上躺了二個多月才好,傷好後就終身留下了這個疤,她原本就不多話的性格也變得更加沉默寡言。
初晨垂下眼:「你放開,好歹我們主僕一場,你腦門子上還留著為我受的傷。這以前的事情就算了,我也沒有什麼能耐護得住你。你自求多福罷,下去!」潤雨只是不放手,初晨皺起眉頭喝道:「還不扶潤雨姨娘起來?」
柳青上來扶起潤雨,勸道:「姨娘不要這樣,既然得償所願,應該高興才是,好歹也留些體面兒。」潤雨聽了這話,看向柳青,見幾個丫頭臉上都是濃濃的不屑和輕視。她偷偷喜歡彥信很長時間了,如今可以說是得償所願,但她心頭就像壓上了一塊重逾千斤的大石,想哭又哭不出來,想笑卻又笑不出。回頭哭道:「姑娘,您不認奴婢,奴婢還是要認您的。王爺他,真的是為了您好,您莫要辜負了他一片心。」初晨怒喝一聲:「滾!」柳青忙將她拖了下去。
初晨悶坐了半晌,方道:「你們下去,憐嬤嬤留下來。」
幾個丫頭面面相覷,還是柳青道:「娘娘和嬤嬤談罷,有什麼檻過不去的?若是有什麼需要,奴婢們就在門外。」說著帶了幾個丫頭下去,還體貼的掩上了門。
沒有了外人,阿憐沒有了那許多忌憚,上前一步拉住初晨的手,急道:「小祖宗!你倒是說說,到底是怎麼了?昨兒不還好好的嗎?」
初晨指了指凳子:「嬤嬤,你先坐下。」
阿憐雖然急,但也只有坐下耐心等待。
初晨道:「他是在怪我不肯為他生孩子呢,嬤嬤可知昨天他砸了的那粉是做什麼的?想來你也猜到了。」阿憐既驚且疑,白了臉道:「姑娘,你做的這事情也太大膽,太,太大逆不道了,不怪王爺會生那麼大的氣。你這叫老奴說什麼才好?」初晨若是想要平安的坐穩這個廣陵王妃的位子,子嗣是絕對少不了的,姑且不論彥信是不是真的想要初晨好,但初晨有了孩子總比沒有的好。
彥信的心思,她這幾個月都是看在眼裡的,就連彥信懷疑初晨動了手腳,總是暗暗讓人監視搜查的事她心中也有數。她也曾經懷疑過,也偷偷查過,但也沒查出什麼來,便只當初晨真的是運氣不好,沒成想,初晨的膽子真的這樣大,心思真的這樣冷絕,竟然在每日用的香粉裡下了避孕的藥,就那樣明目張膽的天天擺在眾人面前,任誰也不會去懷疑那盒粉有問題。
初晨道:「嬤嬤什麼也不必說,我和他,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和風氏的恩怨,我已經知道了,你不必再瞞著我。他娶我不是因為喜愛我,我嫁他也不是我本意。他對我的好,無一不是在算計我。別的不說,我來了這府裡,可有過半分的尊嚴?身為嫡妻的任何權力我都是沒有的,不要說管家,就是我自己的嫁妝,我又如何做得半分主?就是打發一個丫頭,也還得伸手向奴才要錢。」
「若是沒有如他的意,我就合著該冷死,該被人恥笑?他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我只有討好他,合了他的意,我才能過這錦衣玉食的好日子,我的一切,包括生命,家族的榮辱,都是他高高在上的賜予我的。而且,就算是我事事都順從他,最後他又肯放過我嗎?我也不是要和誰賭氣,我只是覺得,若是有了孩子,難不成要他和我一樣沒有尊嚴,奴顏媚骨的活著?我既不能很好的照顧他,又何必讓他來到這世上受苦呢?」
見阿憐想說什麼,她又道:「你可知道,前些日子,我給他做了那件衣服,他說要賞我,帶我去春遊,其實是帶我做什麼去了?他其實是聽說海瀾萬龍島島主的兒子白鳴燦帶著一位姑娘那日要去游鳳池山呢。還有元宵節時帶我出去玩,也是為了和那姑娘搭上話。」
阿憐的臉突然白了,喃喃的道:「姑娘,他到底要做什麼?他怎麼會知道的?那位,那位姑娘還好吧?」
初晨道:「你也害怕了不是?我也不知他到底是怎麼知道這事的。不過,這事本來就瞞不過有心人。她當年既然做下了,就應該考慮到總有一天會東窗事發。我也算是想通了,我自己不幸也就算了,何必讓其他人都和我一樣?那位姑娘,我很喜歡。我要不是想著這事若是被初陽知道,還不知會怎樣傷他的心,我根本就不管這閒事。」
阿憐鬆了一口氣,「姑娘能這樣想,那是最好不過了。」
初晨道:「他總是往我心裡捅刀子,總是威脅我,這樣的人,也配做我孩子的爹麼?我傻了才會跟他生孩子。」
阿憐奇怪道:「姑娘,上個月你們不是去了芳琳苑麼?你是怎麼做到的?」她問的是上次初晨沒有機會帶粉去,又吃著配來的藥,怎麼也沒有懷上。
初晨沉默了一會道:「我也不知道,興許是我的運氣太好吧。」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沒有懷上孩子,但她大膽地猜想,這事,必然與秦嬤嬤脫不了干係。也罷,秦嬤嬤不想要她有彥信的孩子,她剛好也不想要,送上門來的助力,她何苦不要呢?她沒有告訴阿憐的是,白鳴燦偷偷幫了她一個大忙,這個忙大得出乎她的意料,帶給她無比的驚喜。
阿憐嘆了口氣,本來她還想著彥信未必真的對初晨無情,若是有了孩子,二人的關係興許會好些,但既然老天都不幫彥信,難道這兩人真的其實是有緣無份?想了想,阿憐道:「這事情我要去告訴夫人。」
初晨道:「你告訴她做什麼?白鳴燦已經知道了,如果不出我所料,他們此生都不會踏進這京城了。我看白鳴燦對她,可是寶貝得很,以萬龍島的勢力,必然會護得她周全。還有,如果你真的為我好,不要我早早死掉,這孩子的事情就不要告訴她。」她雖然說要與綠綺夫人脫離關係,但如果綠綺夫人知道這事,還不知道會插在中間搗些什麼亂呢,事到如今,她是堅決不肯要那孩子的。
阿憐想了一會,答應了初晨。初晨心裡鬆了口氣,不知為什麼,她下意識的覺得彥信必然會將這事情瞞得死死的,只要阿憐的心偏向了她,以後她做事的時候會輕鬆不少。
「可是,你以後的日子怎麼辦?」阿憐不無擔憂。
初晨有些失神的望著窗外,低聲道:「還能怎麼辦?到哪步再說哪步的話吧?」
香粉裡有避孕藥的事情,她是誰也沒有告訴的,也不知潤雨到底花了多大的功夫才猜到的?不過在她做這事情的時候,她就有心理準備,甚至隱隱有些期盼能看到當此事暴露時彥信的氣急敗壞和歇斯底里。彥信這樣驕傲的人,又怎會容忍得了別人這樣對他?吃了白鳴燦的藥,她身上的餘毒已經清除得差不多,功力也恢復了大半。她現在所差的就是一個合適時機,可以讓她一勞永逸地合理消失在眾人眼前。
夜裡彥信沒有來,初晨自然也不想見到他,她一想到昨日彥信用剛剛碰過潤雨的身子來碰她,她就噁心得想吐。但顯然她屋子裡的幾個丫頭卻不這麼想,對她比平時更多了幾分謙恭順從,一個個都顯得表情沉重,就是那笑也看著是拚命擠出來的。晚飯送來,還是一如既往的好,並沒有出現剋扣或是質量下降,看來彥信這次並沒有打算在這上面苛刻她,初晨暗暗鬆了口氣。相比丫頭們的擔心,她倒好,晚飯也比平時吃得多,還讓丫頭們給她拿些消腫利水的藥物來敷她那腫的難看無比的眼。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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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2 23:27:37
第七十一章 風驚竹(上)
初晨早早便上了床,幾個丫頭坐在外間用飯,柳葉小聲道:「娘娘今日倒還多吃了一碗飯,這不是太難過了,化悲痛為飯量了吧?」
柳青低聲喝斥:「說什麼呢?主子的事情也是你議論得的?這麼多的菜還堵不上你那張臭嘴?」
柳葉委屈的道:「我這不是擔心娘娘麼?到底是怎麼了,我怎麼一點都看不出來?」
柳眉想是隱隱知道了什麼,擔憂的道:「這次的事情,我看王爺是動了真怒,恐怕不是那麼容易善了的。不過我們要記住,只要王爺一天沒有發話,我們就該像以前一樣的盡心盡力的服侍娘娘,不該管的事情一件也不要管。也不要像有些人一樣,盡想著揀高枝,攀龍附鳳就行了。」
幾人想到初晨這次的事情不管怎樣都與她那個陪嫁丫頭潤雨脫不了干係,正所謂家賊難防,不由都嘆了口氣。柳枝道:「不知那丫頭是怎麼討了王爺的歡心的?我看她那長相,雖然不錯,但差這院子裡其他的姨娘們不少,更不能和娘娘比,也不知是用了什麼手段?」
柳絮冷笑:「你管她做什麼?難不成你也想做姨娘?」
柳枝大怒,呸了一口:「我便是再下賤,也沒到總想著給別人做姨娘的地步!」
柳青不耐煩的喝道:「你們這是嫌娘娘還不夠難過,要吵醒她,給她添堵麼?」柳枝二人方住了嘴,幾人各懷心思,俱沒有心情用飯,草草吃了些,便定下讓柳青和柳眉守夜,其他人便都散了。
柳青心裡有事,在臨時支起的鋪子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她原本就是個聰慧的女子,在幾個柳中,她可以說是領軍式的人物。王爺和王妃的事情,她心中隱約也是有數的,這二人平時看著柔情蜜意的,但總是夾雜著那麼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在裡面,就像演戲似的。
說是王爺特別寵愛王妃吧?沒見哪個丈夫對妻子防範得這樣嚴的。說是不寵吧?他又何苦處心積慮的想要王妃為他生孩子,也沒怎麼去其他姨娘那裡,就是王妃做下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他居然也沒把王妃怎樣。王妃也是,難道不知道子嗣對女子的重要性嗎?為什麼就是不肯生孩子呢?明明知道潤雨對王爺有企圖,幹嘛還要放任呢?她看著王妃不是那種懦弱的女人,難道她還有什麼別的打算不成?想了半夜,也沒想出個頭緒來,生怕初晨夜裡睡不安穩需要熱水,便披衣起身去拿熱水。
到了最外間,只見黑暗裡有人直直的坐著,一動也不動,嚇了一大跳,正要喝問,就聽彥信的聲音道:「是我。」柳青又驚又喜,驚的是怕彥信不肯放過初晨,又來鬧,那樣她們這些奴才可有得受了;喜的是,彥信到底還是來了初晨房中,這是不是說明事情還是有轉機的?忙從屋裡端出蠟燭,只見彥信臉色疲憊,眼窩發青,默默的坐在桌邊,說不出的孤寂落寞。
柳青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彥信,心裡有些發慌,說話也有些不利索,結結巴巴的道:「王爺,可要歇息?奴婢服侍您梳洗?」
彥信半天沒有答話,柳青站得有些僵硬的時候,他指了指面前的凳子:「你坐下。」柳青正想說自己不敢,看了看彥信的樣子,不敢多說,側著身子,屁股挨了一小點點凳子坐下,恭敬的低著頭等彥信示下。
又等了很久,彥信道:「我對她不好麼?」
柳青想想,小心地回答:「王爺對娘娘,那自然是極好的。」
「那她為什麼不肯為我生孩子?」
他這話問得突兀,柳青是未經人事的姑娘,身份又低,雖然深得信任,但對於主子這樣的秘辛,她打心底是不想知道一點的。她臉色通紅地跪倒在地,只是磕頭:「王爺誤會了。娘娘怎會不願意為王爺生孩子?只是機緣未到,日後兩位主子必然是兒女成群,子孫滿堂的。」
彥信的眼神彷彿飄到很遠的地方,良久方低聲苦笑:「是孤為難你了,你起來吧。」
柳青站起來,很有些手足無措。彥信看著那突突直跳的燭火:「你們一如既往的小心伺候,她身邊不能離人,我不在的時候,要在裡屋打地鋪。她用的東西,每樣都要經過你們的手。她想要什麼,都儘量滿足她,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第一時間告訴我。」柳青垂手肅立,答了聲是。
彥信又坐了會,起身往屋裡去了。睡夢中的初晨看上去很是委屈無辜,長而柔順的烏髮灑了一枕,細眉微蹙,眼皮還有些紅腫,微微嘟著嘴,下巴尖尖的,手緊緊握成拳頭放在胸前,衣袖滑到肘部,露出手臂上的點點烏青。彥信伸出手,想要撫平她微皺的眉毛,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來,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初晨濃密的睫毛動了動,睜開了眼睛。看見他,眼裡微微滑過一絲驚恐,接著又像受了驚的刺蝟似的,豎起全身的刺:「臣妾不知王爺深夜到訪,未曾遠迎,還請恕罪。」彥信一看到她那冷冰冰的模樣,心中大怒,眼裡噴出火來:「現在知道了?起來服侍我洗漱。」
初晨恭恭敬敬的道:手去取自家外袍,彥信輕狂的道:「不要穿外袍,本王就喜歡看你這樣兒。」
初晨平靜的看了他一眼,「是,一切謹尊王爺的吩咐。」她掀開被子下床,露出只穿了白色單衣,曲線玲瓏的身子,鎮定的接過柳青遞來的熱水,絞了帕子,走到彥信面前:「臣妾服侍王爺洗臉。」
彥信大馬金刀的坐著,任初晨拿著帕子在他臉上輕輕擦洗,對柳青和柳眉道:「你們出去,不喊你們不許進來。」柳青擔憂的望著初晨,只見她臉上除了平靜還是平靜,就像是平常恩愛夫妻中妻子給丈夫洗臉那樣再平常不過。
初晨蹲在地上仔細擦乾了彥信的腳,垂著眼道:「已經洗好了,請王爺安歇。」彥信指著他的下體:「還有這裡沒洗呢。你不想我剛剛幸過潤雨不洗就來碰你吧?」他滿意的看到初晨的臉變得煞白,嘴唇也微微顫抖起來。
面對彥信的羞辱,初晨緊緊握住拳頭,就連指甲戳破了掌心也不覺得疼。彥信也不急,耐心的等著。良久,初晨深吸一口氣,伸出顫抖的手,去解彥信的腰帶,剛剛摸到腰帶,手就被彥信一把抓住:「這就是你要的?你還真是賤!」
初晨反而平靜地綻放出一個迷人的微笑:「王爺不就是喜歡賤人麼?我若不賤,你又怎會喜歡?請王爺放手,讓賤妾服侍您呀。」
彥信就像見了鬼,張口結舌的望著她,半晌方猛地將她揮倒在地上,大吼了一聲:「滾!」
初晨自若的從地上爬起,對著他盈盈一禮:「還請王爺示下,賤妾該滾去哪裡呢?是暫時滾呢,還是永遠滾?王爺說清楚了,賤妾才好去做呀?」
彥信看著初晨好看的嘴唇一張一合,露出裡面雪白整齊的小米牙來,瞬間血紅了眼睛,指著初晨啞聲道:「你——」最終一拳捶碎了桌子,上好的磁器滑落在地,乒乒乓乓一陣脆響,碎瓷飛濺得到處都是。初晨眼睛都沒眨一下,她臉上笑著,眼裡的輕蔑卻是一點也沒有掩飾,就那麼赤裸裸的嘲笑著彥信,好像在說:「你也就那麼點兒能耐。」彥信突然潰不成軍,逃也似地衝出門去。
彥信前腳剛走,柳青和柳眉後腳就衝進房裡,只見初晨已躺回床上,閉著眼睛道:「把地上收拾了。」柳眉鼓足勇氣問:「娘娘,您,您還好吧?」
等了半天,也不見初晨回答,柳青偷偷拉了拉柳眉,二人輕聲收拾了,悄悄退了出去。
一連兩個多月,都不見彥信的影子,初晨一如既往的過著她的日子,有時候甚至還和幾個丫頭有說有笑的,跟她們講些北地的風土人情,言辭間偶爾流露出對大海的嚮往。要說有什麼不同,就是她飯量增加了,身體也強壯了些,臉上也有血色了,每天早睡早起,必然到院子裡走上兩個時辰。閒的時候,就做針線或是看書,那琴一概不摸。她每日只在自己的院子裡活動,輕易不肯出院門一步,也不見其他人,就連原來服侍她的潤露和春黛來求見,她也堅決不見,只是和阿憐的關係更親密了。柳青隱隱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但就是抓不住要領。
八月,冷後下了懿旨著太子妃葉檸主辦她的壽宴,讓太子側妃金玉露從旁襄助。太子妃將來是一朝國母,是要受萬民景仰的,冷後此舉本來是為了讓葉檸好好露一回臉,好樹立太子妃的威信。誰知道,準備工作才開了個頭,葉檸就病倒了,反而是讓剛剛傳出有孕的側妃金玉露主理了全部籌備工作。明眼人都知道,這太子妃病得不是時候,得的卻是心病。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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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2 23:27:58
第七十二章 風驚竹(中)
太子妃為人有些清高古板,自和太子大婚後,就不是很受太子的寵愛。自側妃金玉露入府,太子妃就更是不受太子的喜愛了。金玉露此人,出身雖比不上葉檸尊貴,但勝在傢俬千萬,可以給太子金錢上源源不斷的,而且本人雖非絕色,卻頗有才氣,性格外向堅韌,見識堪比男兒。慣會揣測上意,待人接物又很是寬厚得體,很快就得到了上至帝后、太子,下至太子府諸人的喜愛,硬是把葉檸這個正妃的風頭給比了下去。偏生她又謹守本分,別人對葉檸端著十分禮,她就端著十二分禮,讓葉檸一點錯處也找不出來。
葉檸心中鬱結萬分,還指著自己肚子若是爭氣,早日生個嫡子出來也好,誰知太子每個月也只是初一、十五會去她殿中,平時影子也不見,她這肚子怎麼能鼓起來。正焦慮時,驟聞金玉露已經有了四個月的身孕,派人下了幾次手都未成功,直氣得她一口氣憋在心裡,就有些神思不屬,身體不妥起來。初始還只是小病,但太子只來了一趟就匆匆離去,也不曾寬慰她,只是要她快些好起來,不要耽誤了冷後的壽宴才好。這一激,這病原本只有三分也有了七分了,更沒有精神打點壽宴的事情。
而金玉露呢,拖著懷孕的身子,除了盡職盡責地打點好分內的事情,還每日去給葉檸問安請藥,將不屬她分內的事情都原原本本的報知葉檸,毫不貪功,也不擅權。這一來,所有的人都在誇她知禮守禮,賢淑溫婉,太子也隱隱把她當做知己的樣子,越發倚重她,葉檸這病就更難好了。
等到冷後的壽宴的這一天,金玉露的聲望在京都的貴族圈子中也達到了最高峰。
壽宴這日,初晨作為廣陵王正妃,是無論如何都要與彥信一起出席的。初晨盛裝打扮後,坐著軟轎來到二門時,彥信已經在車裡等著了。
初晨扶著柳青的手上了馬車,只見彥信一身紫色的大服坐在暗影裡,神色冷峻,並不看她一眼。初晨將自己的衣裙仔細攏好,小心的揀了個角落坐下,並不挨著彥信。彥信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氣一陣冷似一陣,初晨直視前方,只當他透明。
二人各懷心思,車內有看不見的暗流洶湧。馬車起動不久,突然來了一個急剎車,初晨不防,一個踉蹌險些摔下去。彥信下意識地摟住她的腰,初晨一顫,彥信摟在她腰間的那隻手彷彿若燒紅了的烙鐵一般,烙得她全身都不自在。所幸彥信的手並沒有在她的腰間停留過久,很快就拿開了手。她只覺得天氣太悶熱,這車廂太狹小,彥信身上的那股熟悉的味道充斥著她的所有感官,逼迫得她透不過氣來。
好不容易,車終於停了下來,初晨暗暗長出了一口氣,等到彥信下了車,她忙離開這個讓她喘不過氣來的車廂。初晨伸出手,柳青正要來扶她,彥信搶先一步把初晨的手握在他手裡,接著不等初晨踩上踏腳凳,長臂一伸摟住初晨的腰,將她凌空抱下了馬車。宮門前全都是當朝權貴及其家眷,無數的人都在看他們這對夫妻,有人羨慕的小聲說他們好恩愛。也有人低聲笑:「再恩愛生不出兒子來也是白恩愛。」
不知是不是錯覺,初晨覺得彥信握著她的手似乎顫抖了一下,再看彥信已經換上了一副深情款款的樣子,初晨擠出一個僵硬的微笑,任他拉著手,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向殿門走去。只有彥信和她自己才知道,她的手心裡全是冷汗。彥信諷刺的望著她一笑,在她耳畔吹了一口熱氣,低聲道:「你好久沒碰男人了,很激動吧?如果你邀請我,我今晚會考慮臨幸你一下。」
初晨憤怒的瞪著他,狠狠的抽手,彥信緊緊拉著她的手,冷聲道:「你不想大家都沒面子吧?」初晨望著迎上來的其他權貴的笑臉,只得硬生生的嚥下這口氣,配合地擺出最燦爛的笑容來。
宴席開了不久,彥信便不見了影蹤。大約是受了太子側妃懷孕的刺激,一大群貴夫人將初晨圍住,不停地打聽她懷孕沒有,聽說她還沒有身孕,均表示遺憾。又有好事的人,旁敲側擊的問廣陵王府可有其他喜事,為什麼這麼久了,不見廣陵王府傳出喜訊?言下之意便是初晨好妒,自己生不出來也不准別人生,沒有婦德。初晨根本無心招架,頭痛無比,如坐針氈,有心要走,又找不到彥信,一連派了幾撥人去找都找不到,也不知這廝到底跑哪裡去了。
初晨先前還以為他又去找梅嬪去了,但她的目光穿過人群,看見梅嬪正循規韜距地在冷後身前侍奉,這才打消了這個念頭。金玉露看見初晨的尷尬,特意走過來跟她打了個招呼,這幫貴夫人被金玉露吸引,這才放過了初晨。
初晨剛鬆了口氣,冷後便起身入內,接著就有宮人來宣廣陵王妃入內覲見冷後。初晨正在猜測到底是何事,抬頭正對上梅嬪不懷好意的目光,不由暗暗叫苦。便知定然是梅嬪在冷後面前說了她什麼壞話,冷後向來不喜她,曾多次想除掉她,這下她可有得受了。雖知只要有瑞帝在,冷後其實也不敢要她的命,但她實在不願為了某人去受這個罪。對柳青使了個眼色,讓她快去想辦法找彥信。宮人催得急,初晨只能暗盼冷後不要太為難她,硬著頭皮整裝入內覲見冷後。
初晨進入內殿,冷後高高地坐在殿首的鳳椅之上一臉愜意地閉目養神,葉檸正在為她按摩頭部和肩部。也難為她拖著病體做這伺候人的活,還能始終面帶微笑。初晨嘆了口氣,大家都活得挺累的,誰又知道原本就心高氣傲的葉檸此刻心裡是否在滴血。
初晨忐忑不安地給冷後行了拜見之禮,原以為冷後會像以前一樣裝作不知道,會讓她跪很久。誰知這次冷後倒乾脆,她剛行完禮便讓她起了身,還讓宮人給她看了座。這樣一來,初晨越發有些驚疑不定,她直覺冷後其後必然有大的動作。
冷後對葉檸揮了揮手,示意她停下。葉檸走到下手坐下,初晨看著她與從前有了很大的不同。她的背脊挺得很直,身子是越發瘦弱了,蒼白的臉色用胭脂也蓋不住,但是那眼神越加的堅定冷冰,不笑的時候,整個人猶如一堵冷冰的牆,看來她這段時間受的打擊著實不小。葉檸那冰冷死沉的樣子與金玉露那雍容溫潤的氣質剛好形成一個鮮明的對比,初晨倒有些明白太子為何不喜歡她反而去喜歡容貌出身都不如她的金玉露了。
初晨正在觀察葉檸,冷後突然道:「老三媳婦。」初晨忙起身肅立,恭恭敬敬的低著頭答了聲:「是!」
「老三媳婦,你和老三大婚也快有一年了吧?有喜了嗎?你父皇昨日還問起這事,本宮也關心得很。」冷後貌似關心,實則不懷好意。
「謝父皇母后掛心,兒臣慚愧。」初晨貌似羞愧的低下頭。冷後這話問得太假了,若是她有了喜,宮中焉能不知?而且彥信子嗣無出,冷後恐怕是最高興的人了。
「哦,你無喜。」冷後慢條斯理地輕啜了一口茶,又道:「可曾召太醫看過了?若是身子不妥,還要早些診治才好。皇嗣可是大事。」
「回母后的話,太醫已看過了,兒臣的身子並無大礙。」
「你的身子無礙,」冷後點點頭,漸漸切入正題,「本宮怎麼聽說你王府裡眾多姬妾這麼長的時間居然也一無所出?你可知道是為什麼?」
初晨冷汗直冒,冷後這怕是要跟她算她專寵善妒的帳了,還要把廣陵王府(19lou)無子嗣的帽子一下子扣在她頭上。卻也只能硬著頭皮答道:「兒臣不知。」
「啪!」冷後白皙纖長的手掌一下子拍在茶几上,怒喝道:「你說你不知道?本宮問你,身為皇子正妃,最重要的一條是不是延續子嗣?」
葉檸的臉越發慘白,緊抿著嘴,一雙眼睛黑幽幽的瞪著腳下的青磚。初晨忙跪倒在地,低聲答道:「母后息怒,都是兒臣的錯。」
冷後重重地哼了一聲,冷聲道:「本宮聽說,你日夜專寵,不讓廣陵王進其他姬妾的房間?是不是有這回事?」
初晨答道:「兒臣不敢。」
冷後大怒:「你還敢狡辯?!這事所有的人都知道,偌大一個王府,幾十個姬妾形同虛設,居然一無所出!就憑你這一條,就可以休了你!你看看你,哪有一點身為皇室媳婦的尊貴樣兒?就和那民間的妒婦有何區別?」
初晨認命的嘆口氣,對方明明早已經認定是她的罪,只不過是喊她來走個過場而已,辯爭又有何用?難道她又能告訴冷後說王府裡的姬妾之所以不育,那是因為彥信給她們飲了蕪子湯?還不如識相點,把錯都攬在自己身上算了。正要把全部的錯都攬在自己身上,卻見一個宮人急匆匆地進來在冷後耳邊悄悄說了幾句,冷後臉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一絲興奮,皺著眉頭沉吟起來。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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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2 23:28:23
第七十三章 風驚竹(下)
冷後沉吟不多時,便有宮人疾步進來稟稱瑞帝讓皇后娘娘馬上到甘露殿一趟。冷後臉上帶著些微獰笑,起身正正衣冠往外走。走到門口,才想起還在地上跪著的初晨,命令:「你一起去。」語氣根本不容辯駁。初晨隱隱看見葉檸望向她的眼中頗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在裡面,她懶得和葉檸計較,女人沒有丈夫愛是很悲慘,值得人同情,但自己上趕著要做怨婦,那就是自找苦吃了。
冷後點起全副鸞駕,浩浩蕩蕩地向甘露殿而去。那傳訊的宮人見狀,臉上露出些不以為然的神色來。初晨看在眼裡,暗自揣測此事定然又與彥信那廝脫不了干係,瑞帝應是要冷後低調前去,而冷後此舉,卻是故意要去看彥信的笑話的。初晨相信,如果可以,冷後必然想把外面所有的貴婦都帶了一起去看彥信的笑話。也不知那廝到底做了什麼醜事,引得這樣大動干戈的,初晨心中由不得生出幾分擔憂來。他二人現在是拴在一起的蚱蜢,要是誰不好,另一個也休想逃得掉。
一進甘露殿,初晨就感受到裡面壓抑陰沉的氣氛。瑞帝一臉陰沉地坐在殿首,彥信跪在地上,垂著頭。他髮髻有些亂,紫金髮冠上鑲嵌的珠子也不知到哪裡去了,一身大服也頗不整潔,半邊臉是腫的,嘴角還沁出些血來,想來是受了掌摑。一個身材嬌美的宮女伏倒在地,看不清面目,發亂衣散,全身簌簌發抖。一看這副情形,初晨已隱約猜到發生了什麼事情。
冷後走到瑞帝身旁坐下,一臉驚奇:「皇上,這是怎麼回事?」
瑞帝沉著臉,指著彥信,聲音有些發抖:「這個小畜牲!居然干下這等醜事來!」這一句便是宣佈彥信果然幹了見不得人的醜事。初晨看向彥信,卻見他雖然面無表情畢恭畢敬地跪在那裡,但眼神中透露出的信息卻是不以為然。
冷後眯著眼看向那個宮女,驚奇的道:「這不是臣妾宮裡的珠兒嗎?你怎麼會在這裡?」
那宮女伏在地上,口不能言,哭得一塌糊塗。
瑞帝厭惡的道:「就是因為是梓童宮裡的人,所以朕才召你前來。此等不守宮規,勾引主子的賤婢,亂棍打死了丟出去。」
那宮女一聽,手腳並用爬到彥信身邊,抓住他的衣袖,哀哀苦求:「殿下救命啊!殿下救命啊!剛剛您不是還說要帶珠兒回府的嗎?」
彥信甩了甩衣袖,冷冷地望向前面的地磚,彷彿只是甩開一隻蒼蠅那麼自然。
瑞帝擰眉正要發作,冷後對他低低說了句什麼,他才看向初晨道:「老三媳婦,你也來了?」
初晨忙上前在彥信身旁跪下,低聲道:「兒臣見過父皇。」彥信的身上濃烈的酒味熏得她直皺眉頭,也不知他到底是真的喝下這許多酒去呢,還是用酒來澆的衣服?
瑞帝道:「老三媳婦,你看這事怎麼處理?」
初晨道:「兒媳不敢置喙,一切全憑父皇做主。夫君這樣,兒媳也有錯。只求父皇饒過夫君的錯,兒媳願與夫君一起承擔罪責。」
瑞帝冷冷看了她一會,道:「你說的都是真心話?彥信做下這等醜事,你不介意?」初晨善妒的流言,他也是聽說了。
初晨又叩了一個頭,誠懇地道:「兒臣心中自然是不好過的,但夫君他貴為皇子,身份高貴,奴才們不顧規矩禮儀廉恥,千方百計地討好引誘,妄想登上枝頭做鳳凰也是有的。聖人尚會有失誤的時候,夫君他是凡人,年輕氣盛,又怎會不犯錯?夫君雖然有錯,可也是兒臣的夫君。他平時待兒臣如珠似寶,兒臣又豈能因他有了些微錯處而心生嫌隙?還請父皇明鑑。」反正她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至於瑞帝能不能聽進去,那是她無法把握的。
瑞帝沉吟片刻,臉色卻是好多了,道:「老三媳婦,你很會說話。也罷,這小子已被朕狠狠地打了一掌,就不再施廷杖了。彥信,你先前所轄的事情都不要做了,回去閉門思過。什麼時候想好了,什麼時候來見朕,你可服?」
這是要削彥信在朝中的權了,冷後心頭一樂,她稍微設了個局,彥信就落入了圈套,這可不是老天都在幫她嗎?
彥信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規規矩矩叩了一個頭,沉聲道:「兒臣謝父皇不罪之恩。」
初晨剛鬆了口氣,瑞帝嚴厲敏銳的目光又投向她。初晨心中一抖,不會吧?瑞帝這也是要和她算彥信至今沒有子嗣的帳?但是彥信剛剛做了這樣的事情,想來瑞帝也知道其實她根本就不能左右彥信,如果瑞帝真的要以此來責難她,她也是沒有辦法的,那便聽之任之好了。她這裡剛剛打定主意,瑞帝的目光卻掠開了,望著彥信道:「選個日子,讓左清進門吧。」
彥信低低的應了聲:「是!」又再度謝恩。
瑞帝閉閉眼,揮手,卻是一句多話也不想說的樣子。
初晨上前扶起彥信,這人前,該做的還是得做。連她都看得出這是一個局,彥信又怎會落入這個圈套?算了,彥信這廝的心思一向難猜,她也懶得去猜測,總歸他最後不會吃虧就是了。不過,如果不是他這樁事,這次冷後恐怕是輕易不會饒過她的——她倒是因禍得福了。
一路無話,二人剛走到宮門口,宮人便挾了先前那個宮女來,說是皇后娘娘賞廣陵王的。
初晨此時方仔細打量那珠兒一番。只見她低眉垂首,面上猶帶著些驚懼之色,嬌怯怯的立在一旁,頗有些弱不勝衣的楚楚之態。也不知冷後到底跟瑞帝怎麼說的,一個犯了宮規的宮女不曾被打死了事,反而還要送進王府,這算是什麼事?冷後心思忒毒,明知此女招了彥信和初晨的嫌,就是進了王府也是死路一條。她卻偏偏不肯弄死此女,而是要借二人的手除去這條命。初晨一邊暗自嘆氣,一邊看向正主,且看彥信到底要怎樣。
彥信卻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兒,見他久久不說話,初晨只得出面接下這燙手山芋,隨手扔在丫頭們的車上帶回府了事。不管怎麼著,人是退不掉的,總不能就這樣立在這宮門口供人參觀啊,只能先帶回去再慢慢處置了。
上了馬車,初晨這才藉著燈看清楚了彥信臉上的傷。瑞帝這一掌摑得極重,半邊臉都是腫的,嘴角青紫了一片,還有些血漬,白色裡衣的領子上還沾著些胭脂的痕跡。彥信見她看來,挑釁的回望著她。
初晨說不出心裡的感受,只覺得萬分可笑,不管他做了什麼,她都得撿來背著,到了,他還一副我有理,我怕誰的表情。得,人家心裡不爽,她也別討這個嫌了,她淡淡的轉過臉,懶得看他。
誰知彥信倒還不饒她了,眯起眼找茬:「怎麼,看我不順眼?不想看?」
初晨本不想理他,但又不能不理,只得耐著性子看著他道:「王爺若是累了,不妨先休息。回府以後,讓大夫過來上點傷藥就好了。」
彥信恨恨的道:「看見我挨打,你高興得很吧?」
初晨垂下眼,「我哪兒敢?」
「你不敢?你還有什麼不敢的?你只怕巴不得我死了才好吧?」彥信的聲音提得老高,眼睛也瞪得老大。
初晨實在無語了,人家自己趕上去找打,末了這仇又要算在她身上。打是打不過人家,賴也賴不過,勢力沒人家大,聲音也沒人家大,臉皮也沒人家厚,她還有什麼可說的?耐著吧。乾脆閉緊嘴,由得他去鬧。
彥信的脾氣實在壞得很,見她不耐煩理他,嘴裡冒出一大串低聲的咒罵,伸手又砸了車上的小幾並上面的瓷器。初晨冷眼旁觀,只道這個男人要麼就是做戲給人看,要麼就是得了失心瘋或者發酒瘋,更是懶得理他。
彥信鬧了一歇,想是累了,方安靜下來。只惡狠狠的瞪著初晨,不發一言。初晨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假裝掀開簾子看到哪裡了,剛掀開簾子,就被一隻手猛地將那簾子搶過去狠狠拉好。初晨剛回頭,轉臉就貼上一張火熱的唇。
初晨只覺那張嘴充滿了酒臭味和殘存的脂粉味,厭惡無比,不假思索,抬腳就對著彥信一腳踹過去。這一腳正好踹在彥信的小腹上,可能是彥信不曾想到她會踢他,也有可能是喝多了反應有些遲鈍,總之是被她踹了個正著,一下子摔出去狠狠砸在車壁上,發出一聲沉重的悶響。唬得外面伺候的祝年一疊聲的問怎麼了。
初晨冷冷的望著彥信,打算如果他再來,她就再給他那麼一下,反正他左右是喝多了的,沒多大力氣,也沒她靈活。彥信摀住肚子大口大口地喘氣,突然咧嘴笑了起來,笑得歡快無比,對著外面喊了一聲:「孤無事。」祝年雖然有些疑惑,但也不敢再問。
初晨看著彥信的笑容,直覺就是——他不是傻了就是犯賤,總之不可理喻。
車進了王府,初晨沒有看彥信,逕自扶著柳青的手下了車。她這裡還沒站穩,就見彥信生龍活虎地從車上跳下來,跟在她身後就往裡走。祝年結結巴巴的問那個珠兒要怎麼處理才好。
彥信不耐煩地道:「問王妃去。」
初晨挑挑眉,看著要哭出來的祝年,嘆口氣:「交給秦嬤嬤。」秦嬤嬤是從宮裡出來的人,對付這樣的人和事想必是輕車熟路的,她又何必髒了自己的手。
剛走了幾步,又被秦嬤嬤攔著說了幾句話,等她這裡剛弄好了。彥信已換過衣服,重新收拾妥當出來了,看見她也不言語,一疊聲的讓人備馬,他要出去。初晨嘆了口氣,自去歇了。彥信這一去,又是多日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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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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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2 23:29:03
第七十四章 葉蕭蕭(上)
這日,風初陽突然來看初晨。王府裡的人雖然都知道這段時間王爺和王妃在鬧矛盾,而且王爺已經很久沒有見王妃了,卻也不敢怠慢,忙著稟報了彥信。接到的回話是王爺很忙,讓直接回稟王妃。
初晨倒是見了初陽,半年多不見,少年又長高了一大截,膚色也黑了些,氣質凝練了不少,看上去竟然是個大人了。
初陽一見著她便仔仔細細的瞧了個遍,見她臉色紅潤,心情也似不錯方露出笑來。姐弟二人說了一個時辰的話,又一起用了午飯,初晨將自己給他做的衣服交給了他,便送他走了。其間,幾個丫頭都陪在身邊,初晨一點迴避她們的意思也沒有,就連那衣服,也是由柳青去取了,直接遞給初陽的,初晨自己碰都沒碰過。
彥信聽柳青詳細的匯報,皺著眉頭道:「你說王妃從始至終就沒有避開過你們?她平時做那衣服的時候,你都看著的?衣服你檢查過了?繡的什麼花紋?用的什麼料子?」
「回王爺的話,奴婢始終沒有離開過王妃,做那衣服的一針一線都是經過奴婢仔細檢查的,衣服也看過了,沒有什麼問題。都是家常穿的,是極平常的細棉布,繡的也是很簡單很尋常的花紋,做工倒是很精細。哦,對了,娘娘自己也做了兩件呢。」
彥信一聽倒是極感興趣,只怕初晨給初陽做衣服是幌子,給自己做倒是真。「是什麼樣子的?」
「也是很普通的細棉布,一件白色的,一件淡綠的,沒有繡花。」
彥信想了想道:「你回去,順便喊秦嬤嬤來一趟。」
「孤讓你派人跟著春意那丫頭,結果怎樣?」彥信看著幾上一盆開得正豔的菊花,不知不覺,要入秋了啊。
秦嬤嬤答道:「那丫頭跟著他哥哥往丘城去了。她哥哥在那裡開了家張記布莊,這段時間在到處託人說媒呢。」
丘城離京都大概有五六百里,不過是個小城罷了,卻是去海瀾必經之地。海瀾,丘城,秋天,秋衣,春意,彥信腦子裡亮光一閃,好像有什麼要聯成一條線,他抿緊了嘴唇,「日夜監視風府和張記布莊,每天有些什麼動靜都要報給我。」回頭見秦嬤嬤仍然在那裡站著,便道:「嬤嬤還有事?」
秦嬤嬤下了決心,道:「殿下,您身份金貴,這世間原本沒有什麼東西是得不到的,但有些事情也不要太強求了,為了這看不見摸不著的事情而壞了自家的大事,那可有負先後的期望。先後她死得冤啊。」
彥信冷冷的道:「本王知道了,嬤嬤累了,下去休息吧!」
秦嬤嬤不甘心地退下去,又聽彥信在身後道:「嬤嬤,若是有些事情做不過來,不妨早日養老去罷。孤在京郊給你買了個小莊子,很是不錯,你有時間不妨去看看。」
秦嬤嬤聞聲轉過來,老淚橫流:「殿下,您這是要趕老奴走?」
彥信淡淡的道:「嬤嬤你勞苦功高,孤又怎會趕你走?只是你年紀大了,有些事情還是不要太勉強的好。」
秦嬤嬤心頭打了個突,她這些年所做的任何一件事無一不是為了彥信,彥信所吩咐的事情她也無一不是辦得妥妥帖帖。只有一件事,她每日都在初晨的飯食裡面加了避孕藥,她不認為她做錯了,她只知道,那個賤人的女兒不配懷上先後的子孫骨血。天知道,那日她看見初晨因為沒有懷上孩子而被彥信罵,她心裡有多麼的痛快。想到這裡,她道:「老奴不累。」
彥信不耐煩地道:「你是老人。孤不想說重話,但同樣的事情,只能有一次。你最好記住,孤才是那個做決定的人。」
彥信這樣明確的譴責之意,對於秦嬤嬤來說是第一次。她垂下頭,恭謹的道:「老奴知道了。」她心中更恨初晨了。彥信好像真的對初晨動心了,如果初晨不死,有怎能對得起先後?
夏末的午後,透過天青色的紗窗,可以看到湛藍的天空和雪白的雲朵,一隻蝴蝶自在的停在一朵早開的**上安然享受花朵的芬芳和甜蜜,幾枝半開的粉色月季在窗前隨風一顫一顫的,寂靜的院子裡偶爾傳來幾聲蟬鳴。
重重紗幔中,氤氳水汽帶著玫瑰花的芬芳,金漆的紅木桶裡裝滿熱水,水面飄灑著鮮豔嬌嫩的玫瑰花瓣。初晨閉著眼睛半躺在桶裡,臉頰和嘴唇熱氣熏得嫣紅,只露出兩個圓潤如玉的肩頭和兩條雪白的手臂來,由幾個丫頭服侍著洗澡。
丫頭們的手輕柔有力,恰到好處的按摩著她的頭、肩頭、手臂,她一貫是個愛享受的人,若不是覺得今天給她按摩的這個丫頭手略有些粗糙了,她已經要昏睡過去。
「你停手,柳葉來按,水冷了些。」她簡短的吩咐。那手頓了一下,停止了按摩,熱水緩緩的注入,溫暖宜人,她舒服輕嘆了一聲,卻發現那粗糙的手又在她的肩頭輕輕按摩起來,她發怒了:「沒聽見我的話嗎?柳葉呢?」
那手沒有停,反而打著圈向她的胸部摸去,初晨打了個冷戰,猛地睜開眼睛,正好對上彥信專注而放肆的目光。
「你做什麼?」她下意識的縮進水裡。丫頭們一個都不在,他什麼時候進來的,她一點也不知道。
彥信彷彿沒有聽見她的話,專注的看著她的胸部,更把手向著桶中她雪白的身體伸去。初晨如果想要躲開,必須裸著身子從浴桶中出來,她自問沒有那個勇氣。但現在的情況如果不逃似乎更為不妙,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幅無所遮攔的畫,任由彥信肆無忌憚的打量觀賞。咬了咬牙,看了看離她最近的一塊絲布,正當她打算不顧一切的逃走的時候,彥信終於站了起來。她剛鬆了一口氣,又驚恐的睜大眼睛。
彥信姿勢優雅的慢慢脫下自己的衣服,一直脫到再無可脫之物。看著他一步一步向她走來,初晨的臉瞬間變得煞白,今天,是她的週期的中段,也就是說,是最危險的時候,這段時間她已無藥可用,而且這段時間因為彥信久不到她房裡來,秦嬤嬤也沒給她吃那些稀奇古怪的湯了。如果她和他同房,很有可能受孕,這是她最不想要的結果。
她飛快的從桶中彈起,風一樣的奔向那塊最近的絲布,但也只不過跑了兩步而已,整個人就跌入一個火熱有力的懷抱。「你這個瘋子!讓開!我恨你!」她最終失態的尖叫起來,拚命掙扎、捶打,眼淚止不住的順著臉頰、脖子流下來,一直流到胸上。彥信低低的喘息著,舌尖順著她的眼淚流過的地方輕輕的,熱情的,執著的舔下去。終於初晨不再掙扎,睜著空洞失神的眼睛望向天花板,彷彿這不是她的身體,這一切都與她無關。彥信僵了僵,最終還是將她放在床上,放下帳子,堅定的輕輕覆了上去。
一連幾天,彥信都來初晨房裡,整夜整夜不停的索要。初晨幾乎吃不下任何東西去,眼淚已經輕易流不出來,日日躺在床上,面對牆壁發呆。再忍忍吧,再忍忍就有機會了,她暗自跟自己鼓氣。
終於這晚彥信沒來,聽柳眉來報說是去了潤雨的屋子,無論是初晨還是丫頭們都暗自鬆了口氣。丫頭們這幾日神經高度緊張,沒一個吃好睡好的。柳青端了半碗熱羊奶,柔聲道:「娘娘,您喝了這半碗奶,好不好?這樣下去,這身子——」讓柳青意外的是,她話還沒說完,初晨就起身將那半碗奶喝了,還讓她再端些吃的來,她原本想著不知要怎麼勸才行,誰知初晨根本不要她勸,她實在看不透這王妃到底在想些什麼。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初晨又恢復了從前該吃就吃,該睡就睡,每日到院子裡散兩個時辰步的習慣。
初晨夾起一片雞肉,剛喂進嘴裡,突如其來的噁心讓她猝不及防,吐得翻江倒海,嗆得眼淚直流。旁邊伺候的丫頭嚇著了,柳青突然想到什麼,忙跑出去喊人。
送走大夫後,彥信笑眯眯的走進房裡時,初晨已從床上坐起,淡然的對著鏡子整理頭髮。彥信走到她身後,輕輕擁住她先在臉上親了一口,方高興的道:「晨兒,咱們要有孩子了。」
「嗯。」
「晨兒,你累不累?要不要上床歇著?」彥信忽略她的淡漠,熱切的望著她笑。
「不累。」
「你餓不餓?想吃什麼?」
「不餓。」
「你悶不悶?想去哪裡玩?」
「不悶。」初晨從始至終都在專注地整理自己的頭髮,並沒有看他一眼。彥信也找不到話說了,氣氛頓時變得沉悶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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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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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2 23:29:22
第七十五章 葉蕭蕭(中)
柳青從外面進來:「王爺,秦嬤嬤有事要稟報。」
彥信嘆了口氣,對初晨道:「你好生將養,我會經常來看你。」他正要走,卻聽初晨淡淡的道:「王爺留步,臣妾有話要稟。」
他略帶些驚喜:「晨兒快講。你我夫妻,不要如此多禮。」
初晨回過頭來,眼神清亮,「臣妾這裡很好,王爺這些日子太忙,沒事就不要過來了。側妃就要進門,只怕到時又會冷落其他姨娘,這段時間王爺還是多去陪陪她們的好。」
彥信的瞳孔縮了又縮,幾乎咬著牙道:「你聽誰說的?」
初晨微微一笑,「臣妾並不需要誰來告訴,恭喜王爺雙喜臨門。」她不過是根據這些日子下人們的表現和彥信的反常猜測左清應當就是最近要進門了。其實她一直都明白,不管這孩子懷得上還是懷不上,左清都是一定要進門的。左清的身後,站著兵部尚書,站著很多的力量。這個力量,是風氏遠遠無法與之比擬的。其實在瑞帝心裡,左清才是那個真正的兒媳人選吧?而且,左清進門,不過是個開始,以後,還會有更多身份地位尊貴的女子一個接一個地進門。而她,根本不打算和這幫女人為了這個男人拼得你死我活。
「時間定在半月後,我原本想著你身體不好,就不打擾你了。既然你知道了,到時候你可要盡你主母的職責。」
「聽說王爺迎了側妃之後就要去北地巡視邊境?」
「是,第三日就要出發,愛妃有事?」
初晨眼睛閃了閃,似乎流露出些高興來,轉眼又消失不見,搖頭道:「沒有,只是大婚不久父母就帶著幼弟回了北地,很久不見他們,有些思念罷了。到時請王爺幫臣妾帶些禮物,略盡孝心罷了。可否?」
彥信沒有放過她一閃而逝的高興,冷笑道:「我怎麼覺得你聽見我要走,似乎很高興?」她思念她的父母幼弟?是誰在她父母走的時候,裝病不去送的?
初晨垂下眼睛:「您多慮了。」
彥信冷冷的道:「你不關心我什麼時候回來?這是一個妻子應有的態度?」
「請問王爺什麼時候回家?」初晨從善如流。
彥信想了想,道:「多則一年,少則半年。」他的眼睛死死盯著初晨,不放過她臉上的任何表情。
初晨除了眉尖微微挑了挑,其他倒沒有什麼可疑的,她略帶了些遺憾:「若是一年,那可看不見孩子出世,真是遺憾呢。」
彥信扯扯嘴角:「你若是擔心這個,那倒是好辦,我的第一個孩子,我無論如何都是一定要親眼看著他平安出世的。」
初晨不以為然的笑笑,若是這個孩子等不到你回來就沒有了呢?那便又如何?
彥信又坐了會兒,吩咐眾人好生侍候後方才去了。
「王妃這幾日在做些什麼?飲食可好?」彥信靠倒在椅子上,懶懶的問。
柳青垂手肅立:「回王爺的話,娘娘這幾日與往常一般,就是飲食不好,吃什麼吐什麼,還有晚上會偷偷流淚。」
「可有什麼人來拜訪過王妃?」
「那位紫苑郡主來過,娘娘先前說不見,後來不知為什麼又改了主意,二人相談甚歡。」
「相談甚歡?她們都談些什麼?」
柳青有些為難的道:「郡主的脾氣不太好,一直在罵人。」
「罵誰?」
「罵未來的側妃娘娘,好像她們以前就不對盤。」
「王妃怎麼說?」
「娘娘阻止了郡主。但奴婢看她的樣子,大概是根本就沒往心裡去。郡主就罵娘娘沒出息,問她是不是忘了金玉滿堂的故事了,忘了自己當初怎麼說的了。娘娘說,她從來就既不想做金,也不想做玉,能做一縷自由自在的風最好。」
彥信皺眉問道:「什麼金玉滿堂?」
「奴婢也不知道。」
彥信疲倦的揉揉眉:「你下去吧,好好盯著。」
柳青的身形剛剛退去,重重帳幔裡走出一個謙恭的身影,「主上,紫苑郡主去找了幾個海瀾來的商人。郡主身邊的高人太多,說些什麼,屬下不曾打聽得。只看見郡主走的時候,好像很憂愁的樣子。」
彥信無意識的用筆在紙上劃著,她到底要做什麼?
大紅燈籠高高的掛著,整個王府一片喜氣洋洋,今天是彥信迎娶左清的日子,初晨早早便起了身,精心打扮後由秦嬤嬤和阿憐扶著在前廳招待客人。其他的雜事她是一概不管的,也輪不到她管,她的作用無非也就是充充門面,在別人面前表演一副賢良淑德的貴婦風貌。不管別人的笑容或是話語中含著什麼意思,她一概只把它當做是耳旁風,聽過就算了,倒是付原萩一臉擔憂的望著她,她只當沒有見著這個人。沒有人注意到,阿憐在宴會舉行到一半的時候,消失了將近半個時辰。最後一個客人走了,初晨方緩緩笑酸了的腮幫子,坐上軟轎回到自己院子中。丫頭們大氣也不敢出,只怕她心中不好過,遷怒於自己。初晨當然知道她們在怕什麼,也懶得說明,她笑了一天,累的要死,就想早早睡覺。
第二天早上,她還是早早起身裝扮好了,等著左清前來敬茶。是彥信親自陪著左清來的,左清穿著一身粉色的衣裙,臉上帶著紅暈,無限嬌羞,看向彥信的眼神裡是毫不掩飾的熾熱愛意。彥信的臉色自然也是很好的,親熱的拉著左清的手,兩個人看上去就是郎情妾意,蜜裡加糖。
左清敬完茶,初晨讓她坐了,送了一對精緻的珠釵並一對成色很好的鐲子,笑道:「妹妹,這些東西是我早早備下的,也不知妹妹喜不喜歡?」
左清笑眯眯的道:「娘娘備下的東西,清兒自然是喜歡的。清兒這裡也有敬獻給娘娘的一些東西,請娘娘笑納。」說著遞上一份禮單,初晨讓柳青接了,又說了幾句讓左清好好伺候夫君,早日為王府開枝散葉之類的套話,便讓她退下了。左清走時,只拿眼望著彥信,彥信像沒看見似的,坐在椅子上不動。初晨只得提醒:「王爺,左妹妹剛來,不熟悉環境,是不是請王爺陪著左妹妹一起?」彥信面無表情地望著她:「本王乏了,要在這裡午休,愛妃若是有空,不妨陪清兒一起游游?」
初晨還沒答話,左清忙道:「娘娘有了身孕,怎能勞累?娘娘還是陪著王爺好了。清兒就不打擾王爺和娘娘休息了,清兒告退。」她的臉上看不出有絲毫不滿,言辭得當,進退有度。左清痴戀彥信的事情,在京都的貴族圈子中從來不是秘密,難得她此時表現得如此的賢良淑德。什麼時候,那個什麼都寫在臉上,咋咋呼呼,遇事定要爭一時之長短的左清也變得如此的進退有度了?初晨暗暗嘆了口氣,大家族的女兒,生來就注定不能天真純潔的。
彥信又溫柔的望著左清笑道:「清兒,你昨天累了一天,晚上都沒怎麼休息好。你回去休息一下,晚上我會過來和你一起吃晚飯。」他生怕別人不知道昨晚是他二人的洞房花燭夜一樣,重重地強調左清「晚上都沒怎麼休息好。」
聽了彥信的話,左清的臉色緋紅,容光煥發,含羞似嗲的先瞟了彥信一眼,然後偷覷著初晨。卻只看見初晨剛好將手中的美人團扇拿起來遮著臉,根本看不清她到底是什麼神情。初晨當然知道彥信當著她和左清說這些話的目的是什麼,無非就是要她難過。要說她不難過那是假的,不管愛或不愛,有誰會對自己的丈夫當面和別的女人調情而無動於衷?但是她的性格就是這樣,越是難過,越要忍著,越是笑得比誰都燦爛。根據她從小得來的經驗,對不愛你不在乎你的人來說,哭是最沒有用的東西,白白讓人笑話,白白給人添些茶餘飯後的笑料。
丫頭婆子退了個乾乾淨淨,房裡又只剩下初晨和彥信大眼瞪小眼。初晨清了清嗓子,道:「王爺還是三日後要走?」見彥信點了頭,便又問:「不知行李可收好了?」
彥信冷冷的掃她一眼道:「這不是妻子分內的事嗎?怎麼你倒還來問我?」
初晨微微一笑:「平常人家,自然是妻子的事情。但在這府裡,臣妾就是想做,也是幫不了忙的。要我收衣服,也要知道那衣服在哪裡不是?就是知道那衣服在哪裡,也得有鑰匙來打開箱子啊?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呢?王爺?」她不管家,自然不管這些事情。
彥信冷哼一聲,閉目養神。
初晨又道:「臣妾這裡準備了些東西,還請王爺帶給臣妾的父母和兄弟。」說著從箱子裡取出了幾個包袱。她要做的,就是千方百計擾亂彥信的視線,讓他猜不到她到底要做什麼。
彥信掃了一眼,「都是些什麼?」
初晨打開包袱,一個裝的是兩套錦衣,一個裝的是男女各兩套共四套家常袍子,一個裝的是兩套小男孩穿的家常衣服。初晨指著那錦衣道:「這是臣妾閒著做的,父母要過壽了,按北地的規矩,這父母過壽時穿的衣服要由女兒親手做的,這便是了。至於其他這幾件,是給二老和小弟弟平時穿的。」
彥信眼裡一縷精光閃過,「你不是恨他們得緊麼?這段時間怎麼總是跟他們做衣服?」
初晨淡淡的道:「養兒才知父母恩,生我養我都是父母。臣妾從前不懂事,現在知道了,當然要盡為人子女應盡的孝道。」
彥信冷笑,「你若是真的要盡孝道,就應該恪守本分,想想怎樣才不給家裡惹禍,添麻煩!」
「臣妾不明白王爺的話,難道臣妾做了什麼不守本分的事情了嗎?還請王爺明示。」
彥信拂袖而起,怒沖沖的道:「你既然這麼愛做針線,何不為自家丈夫和孩兒做幾件衣服?總想著給別人做,你心裡究竟置我於何地!」
初晨靜靜的道:「這父母和兄弟又怎會是別人?王爺並沒有說您需要臣妾為您做衣,否則臣妾又怎會不做?」
向別人討來的還有什麼意思?彥信一腳踢飛一個凳子,怒沖沖的走了。
彥信走的這日,天陰沉沉的,略有些涼,初晨帶著一大群女人站在門口送彥信。左清一雙眼睛通紅,婚後不過三日,彥信便要遠離,叫她如何不難過?其他姬妾則各懷心思,但沒有人是高興的罷了,只有初晨,儘管她極力控制,仍然隱藏不了眼裡那一抹喜意。彥信看在眼裡,臉色不由黑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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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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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2 23:29:44
第七十六章 葉蕭蕭(下)
見彥信已經坐上馬車,初晨道:「咱們也回去吧。」回頭一看,左清哀怨的望著她,見她回頭忙垂下眼睛。彥信要走關她什麼事?這樣哀怨的看著她做什麼?算了,安慰她兩句吧,正要開口,就見祝年小跑著到她面前打了個千:「娘娘,王爺請您過去。」初晨猶豫了一下,問道:「你可知是什麼事?」祝年看著自己的鞋尖:「小的不知。」初晨只得背著幾十道嫉恨的目光扶著柳青和柳眉向彥信的車走去。
到得車前,祝年打起簾子:「王爺,娘娘來了。」
「進來說話。」彥信的聲音平靜無波。
「娘娘請吧?」祝年安好凳子,柳青和柳眉扶著初晨上了車。
「王爺還有什麼事情要交待臣妾的?」初晨皺起眉頭,做出一副疲倦的樣子。彥信伸手扶她坐好,揮退眾人,目光灼灼的望著她:「你不是要帶東西回北地麼?怎麼不見你讓人拿來?」
初晨暗暗鬆了口氣,道:「臣妾以為王爺太忙忘了這事,東西已經交給初陽讓他另外想辦法了。」
她如釋重負的樣子落在彥信眼裡又是別有意味,彥信從袖中掏出一份禮單遞給她,笑道:「既然這樣就算了。不過我自己也給岳父岳母準備一份禮單,你看看如何。」
初晨沒有去接,勉強笑道:「多謝王爺想的周到,王爺做的事情必然是妥帖的,臣妾就不看了,以免耽誤王爺啟程。臣妾告辭。」初晨急急忙忙的提起裙子要往外走,她的心思不在這上面,她管他送寧國公府什麼。
「愛妃不要忙啊,孤不是要你現在看。馬上就要啟程了,你坐好,咱們在路上慢慢看,差什麼路上再添也不遲。」彥信牢牢握住她的手,將她往他懷裡帶。
初晨以為自己聽錯了,她睜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看著彥信,彥信沒有看她,威嚴的下令:「走!」
馬蹄敲擊在石板路上清脆的「達達」聲驚醒了初晨,她怒道:「王爺怎麼可以和臣妾開這樣的玩笑?我懷著身孕,不宜長途旅行,你要帶我去哪裡?停車!」沒人理她,車繼續往前快速的跑。
彥信道:「如今北岐要派使團來,若是朝廷明目張膽地讓人去巡邊,恐怕會引起些誤會。剛好愛妃的家在北地,我又曾經說過,一定要看著這個孩兒平安出世,父皇便讓孤帶著愛妃一道去省親。」
「可是你從來沒有告訴過我。再說了,北地的大夫哪裡有京都的好?我一點準備都沒有。」這絕對是藉口,初晨很憤怒,但是眼前的局勢是她根本無力改變這一事實。
「哎呀,我忘了。真是對不起哈。至於大夫嘛,你放心,難道北地的女人就不生孩子了?」彥信一點愧意都沒有,有的只是得意洋洋。
「我什麼都沒有帶,這樣吧,我先回去收拾一下再來追趕王爺?」初晨試圖與他商量。
「不用,你的東西早都收好了,你看丫頭們都在後面的車上呢!」彥信掀開後窗上的簾子,後面車上柳青掀起簾子望著她們嫣然一笑。初晨倒是想明白為什麼左清會用那樣哀怨的眼神看她了,感情只有她一個人不知道啊!
初晨情急:「不行,我就這樣走了,初陽不知道,得讓人去給他送個信。」她的計劃可不能被他給打亂了。
「沒關係,我已經讓人去說了。」彥信好整以暇。
初晨冷汗直冒,突然摀住肚子:「哎呀,我肚子疼,快停車。」
彥信壞笑著往她衣服裡摸去,嘴裡道:「我瞧瞧?我瞧瞧?可是我兒不聽話?待為父教訓教訓他!」
初晨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按住衣服賭氣道:「我知道你恨我,不想要我平安生下這個孩子,想要我在這路上奔波而死是不是?那就隨你的便罷。」
彥信陰陰一笑:「你真的懷孕了?我還真懷疑呢。」
初晨奇怪的看著他:「你什麼意思?不是你親自聽大夫說的嗎?怎麼這會兒反倒來問我?不是我懷孕了難道是你懷孕?」
彥信冷哼一聲:「還有精神和我爭辯,你不疼啦?」
初晨想說自己疼吧,自己的樣子卻是挺直了腰,眼睛瞪得很大,一副精神奕奕的樣子;想說不疼吧,又有些尷尬,一時語塞,乾脆反身斜靠在靠枕上,背對著彥信,閉上眼不說話。彥信得意的一笑,探頭喊道:「快些,天黑前一定要趕到蕎山鎮。」
車廂裡有一股好聞安心的味道,初晨不知不覺就放鬆了,什麼時候睡過去的都不知道。迷迷糊糊中有什麼又滑又軟,清涼芬芳的東西輕輕拂過她的嘴唇,很是舒服愜意,她微微張開嘴,含住那東西,只覺得滿嘴生津,不由輕輕吮吸起來。那東西偏生可惡,不讓她含住,只在她嘴裡調皮的亂跑,她氣憤極了,一口咬了下去,看你再跑!只聽一聲悶哼,她滿嘴的血腥味,接著有人狠狠推開她。
初晨被驚醒,目瞪口呆的望著眼前的一幕。自己和彥信衣衫不整,彥信嘴角沁出血來,惡狠狠的瞪著她,不用想她也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不由心情大好,哈哈大笑起來。彥信瞪了她一眼,卻也沒有說什麼,忍住火燒火燎的痛,用冷茶漱了口,皺著眉頭自下車換騎馬去了。
一行人馬終於在天擦黑時到了蕎山鎮。從進入蕎山鎮開始,他們就算是進入了綿延千里的蕎山山區。蕎山鎮不大,只有一條不長的冷清清的街和幾十戶人家,但就是這麼一個小鎮,因為是交通要道,從豪華的大客棧到中低檔的小客棧一應俱全,大大小小共十來家。彥信這次出行,有百十來個人,十來張車,七八十匹馬。這些人中除了王府有限的幾個僕從外,多數是扈從的官員和侍衛,他們原本想著蕎山鎮上這麼多的客棧,想必一定住的下他們。誰知到了才知道事實和他們想像的有很大出入。
付原萩是先前派出來打前站的人,他愁眉苦臉的說是北岐國的使團提前到了這裡,禮部派來迎接的官員就包了這裡最好的客棧。除了王爺王妃和幾位大人可以住進最好的那家客棧外,其他的人都只有打散住到其他小客棧去,再要不然就只有露宿了。
國家大事為重,再有人不願意,也只能聽從安排。柳青剛扶著初晨下了車,彥信將一頂幃帽兜頭給初晨罩上。低聲道:「北岐國的使團在裡面。你好生跟在我身後,最好不要做什麼不合時宜的事情。若是有人問,就說我是陪你回北地省親的。」初晨暗自白了他一眼,既然怕她出來拋頭露面,又何必設計賺了她來。雖然這樣想,還是老老實實的跟在他身後。
走進大堂,「唰」的一百多道目光向眾人掃來,甚至有幾道目光放肆的在初晨和兩個丫頭身上上下逡巡,初晨終於明白為何彥信要她戴幃帽了。北岐國氣候寒冷,民眾多以遊牧為主,多數身材高大,性格粗獷豪放彪悍,崇尚武力。她不是第一次見著北岐國的人,但那都是些普通的老百姓,多穿著皮毛粗麻,為人淳樸。今日這些人算來都是北岐的貴族了,卻見他們除了身材要比蘭若高大些外,衣著打扮的華貴程度與蘭若貴族不相上下。只是看人時的那神態,那眼神都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飾,直勾勾的,讓人覺得很是無禮。
禮部一個官員急匆匆的過來給彥信問候行禮,兩人竊竊私語了一陣,那官員便讓禮部的一個小官員來帶著初晨和丫頭們上了樓,彥信則去和北岐使團的正使燕擎山見面敘話。
初晨跟著那小官員往樓上走,迎面撞上一群衣飾更為華貴的北岐貴族,在這幫人當中,她居然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臉孔——又是蕭竹衣!初晨雖然以前就覺得蕭竹衣不是普通的江湖人,但是她也沒有想到他是北岐國的人啊。是了,北岐國姓為蕭,她那時候之所以沒有把蕭竹衣和北岐聯繫起來,那是因為蕭竹衣文雅的風度氣質與北岐人的彪悍粗放相去太遠,而且他的一口蘭若話又說得流利無比,不像北岐人帶有一種怪怪的音調。
蕭竹衣和一群人跟在一個身材高大肥胖的老人身後,對待老人卻沒有其他人的那種恭謹,相比來說,老人對他似乎還要恭謹些。禮部的那小官員見了這群人,恭恭敬敬的上前打了招呼,初晨才知道那高大肥胖的老人就是北岐國使團的正使燕擎山。燕擎山是北岐的左相,號稱蘭若通,北岐派這麼一個德高望重的三朝老臣來,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事情。但就是這樣一個重臣,居然對蕭竹衣如此恭謹,那蕭竹衣的身份當真是耐人尋味。蕭竹衣以北岐國使團成員的身份明目張膽的出現在蘭若,又是為了什麼呢?
初晨因戴著幃帽,可以肆無忌憚的觀察這些人,不知是不是錯覺,她覺得蕭竹衣似乎也認出了她,果然在擦肩而過的時候,他望著她笑了一笑。蕭竹衣這一笑,笑得極為明顯,就連柳青和柳眉也注意到了,初晨表面上無動於衷的沉穩的往前走,實際上心裡卻有些莫名的焦慮,隱隱覺得似乎要出點什麼事情。也不知道阿憐事情辦得如何,到底跟上來沒有?她花了這麼多的功夫,終於說動了阿憐站在她這一邊,她不能再功虧一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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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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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2 23:30:05
第七十七章 半殘紅(上)
空氣中有陌生的異動,初晨睜開眼睛,她的床前立著一個人影,是蕭竹衣!蕭竹衣穿著一身領口和袖口用紫貂皮做裝飾的錦繡華服,原本悠然自得的仙人風姿中又添了幾分富貴之氣,好一個濁世佳公子!
不過初晨現在沒有心思欣賞他的美態,「你來做什麼?你怎麼進來的?」初晨警覺的握緊拳頭,打算一有不對的地方就大聲喊叫,蕭竹衣上次把她弄暈滿城的亂跑,這次不知又安的什麼心。
蕭竹衣只一眼便猜到她的想法,他朝她擠擠眼:「不要緊張。守衛你的人太累,睡著了。廣陵王現在陪著使團的人喝酒,無暇分身,你喊也沒用。」
是了,他既然敢大搖大擺的走進來,必然是有所依仗的。初晨眨眨眼,「你想幹什麼?」她總覺得蕭竹衣望向她的眼神裡包含著同情和憐憫,這讓她極為不安,「你為什麼這樣看著我?」
「我在看死人。」蕭竹衣嘴裡吐出話慪得死人,「民間在傳說,廣陵王棒打鴛鴦,橫刀奪愛,搶走了太子深愛風家大小姐?婚後快有一年,廣陵王妃至今拒絕同廣陵王行夫婦之禮?為的就是要為太子守身?難得這位廣陵王也是個情痴,居然為了這位王妃收起了花心,不但不生氣,反而千方百計的討好她,一心一意只想得到美人心。」
「你知道這是假的。」初晨從來不知道民間還有這樣的無稽之談。她對蕭竹衣接下來要說的話更感興趣了。
蕭竹衣笑笑,「是啊,是假的。大家都知道廣陵王為了討王妃的歡心而使所有的姬妾美人形同虛設,但就是這樣,廣陵王妃也還是不肯讓他近身。要不然,為什麼這麼的長時間,王妃還是沒有懷孕?廣陵王因此受到皇帝的申斥,皇命難違,只好娶了兵部尚書之女左清做側妃,以便開枝散葉,延續香火啊。可憐那左側妃,進門就不得寵。婚後不過三天時間,廣陵王便攜著王妃去北地省親了,將她一個人扔在家中,紅顏未老恩先斷。這廣陵王當真是個情痴啊!博得了一干少女的芳心。民間有一首歌謠是這樣唱的:生女當如風氏女,嫁人當嫁廣陵王。」
初晨冷笑:「聽你這樣一描述,這廣陵王還真是一個情痴呢。這廣陵王妃卻也太不識好歹了。」
蕭竹衣點頭道:「民間正是如此說的。我還有一個故事,你聽不聽?」
初晨知道自己不應該再聽下去,但是她仿若著了魔一般,拚命的想知道接下來,他還會講什麼故事。
看見她點頭,蕭竹衣道:「今天晚上,這裡會起一場大火。而在京城,一場針對太子的綁架行動也會付諸實施。」
「那你應該去告訴店家和禮部的官員,讓他們好生防備,你來告訴我做什麼?」
「這場大火中,會死兩個人。綁架太子的那場行動也會偽裝成是太子自己實施的。」蕭竹衣靜靜的望著初晨,黑黑的眸子裡滿是悲憫。
初晨悲哀的想,到底這一天還是來了嗎?這應該就是她逃走的最好機會,可是她為什麼這麼害怕?
「死的兩個人,其中一個是你,另外一個是服侍你的丫鬟。而另一個活下來的丫鬟,將會親眼看見,太子協同廣陵王妃私奔,被服侍王妃的丫鬟發現,苦苦阻攔,王妃失死了丫鬟,然後縱火毀屍滅跡,造成王妃喪身火海的假象。而明日清晨,將會有最適合做證的人看見,廣陵王妃和太子殿下裝扮成一對平民夫妻,坐著馬車往海瀾方向去了。再過幾日,民間就會傳出,彥寧太子不愛江山愛美人的佳話。太子既然不願意為國家背上責任,既然要搶走自己弟弟的妻子,他自然也就不配再當這個國家的繼承人。皇室為了掩蓋這樣的醜聞,就會在適當的時侯宣佈太子病故,那個可憐的受害者,被自己的兄長和妻子背棄的廣陵王彥信,就成了蘭若最有競爭力的皇儲人選。」
「這個故事一點都不好玩,也不好聽。」初晨感到呼吸極度困難,從知道綠綺夫人是彥信的殺母仇人那天開始,她就有心理準備,但這一刻真的來臨的時候,她的心是那麼的痛,痛到她幾乎無法呼吸。也許,在她內心深處始終都殘存著那麼一絲希望,希望彥信對她不是真的那麼無情吧?
「故事麼,不管好不好聽,好不好玩,它都只是一個故事而已,當不得真。廣陵王妃聽過了就算了,不過,我說過的那句話,無論什麼時候都依然有效,王妃但有所求,無所不從。竹衣告辭。」
「慢著,你為什麼告訴我這個?」初晨低著頭,燈影裡並看不清她的表情。
「為了一句承諾。如果我說的是真的,請你答應我一個請求。你放心,絕對不會讓你做害人的事情。」蕭竹衣對著初晨略一拱手,姿勢優美的從窗戶跳了出去,只剩下初晨一個人坐在昏暗的燈影裡發怔。
就在她聽蕭竹衣講民間的傳說的時候,徹骨的寒意就早從她的腳底滲透至心底。原來,彥信每天喊著要她生兒子,甚至為此和她翻臉,都是做給旁人看的,實際上她就是不做手腳,她也是懷不上孩子的。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她沒有用藥的那幾個月她還是沒有懷上孩子,枉她還一直以為是自己的運氣好,就連老天爺都在幫她呢。那麼,她並沒有懷孕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了?他為什麼沒有戳穿她?原來只是沒有必要啊。她就快是一個死人,戳不戳穿她又有什麼區別呢?
外間傳來柳青和柳眉的聲音,初晨喊了一聲,問二人去哪裡了。柳青說是使團有人醉酒吐了王爺一身,她們送衣物下去給王爺,剛好耽誤了。初晨心中有數,這只不過是蕭竹衣的調虎離山之計。他的話,她不敢全部相信,也不敢一點都不信。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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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2 23:30:45
第七十八章 半殘紅(中)
彥信沉默了,初晨知道他的答案,他做不到。她只是他殺母仇人的女兒,她和他的命運,從生下來的那一天起就已經注定。
彥信似乎感覺到了什麼,補救似的說:“我答應你,會一直對你好的,只要我活著,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
你當然不會讓別人欺負我,因為要留著給你一個人欺負呀。初晨默默的想,讓我在睡夢中靜靜的死去,死前都認為你是對我好的嗎?她沒有答彥信的話,翻了個身,低聲道:“我累了。”
彥信反手摟住她,托起她的臀部,把腰一挺,從後面再度進入她體內,“晨兒,讓我再要你一次。我怎麼要你都要不夠。這一次,你一定要給我生個孩子。”
初晨帶著些悲哀和絕望,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彥信,你愛我嗎?”
彥信笑:“我當然愛你。如果我不愛你,怎會費力娶你?你呢?你有沒有一點愛我?”
初晨嘆了口氣:“我曾經以為我不愛。”結果她無法控制住自己的心,愛了不如不愛。
彥信欣喜若狂,緊緊摟住她,狂亂的在她耳旁亂吻:“我的晨兒,我的晨兒。我愛你,愛你啊。”
他的手摸到初晨的臉,初晨的臉濕濕的,“你怎麼了?是我太用力了嗎?”他緊張的停下動作。
“不是,我是太高興了。我一直以為你不喜歡我。”初晨反過身把頭埋在他懷裡,貪婪地大口吸著他身上的味道。
夜半,窗外傳來兩聲鳥叫,彥信睜開眼,看了一眼初晨,她的呼吸綿長而平穩,睡得很熟。
彥信低頭在她的額頭上輕輕一吻,順手在她的昏睡穴上一按,隨即穿好衣服,推開窗戶輕巧地跳出。窗外傳來柳眉的聲音:“爺,都安排好了。”彥信低聲道:“一切按原計劃進行。”
靜夜無聲,原本熟睡的初晨睜開了眼睛,直愣愣的望著帳頂,她在等,等什麼呢?她也不知道,或許是在等那個人回來,或許是等那個人來喊她?
直到一陣濃煙慢慢地順著門縫、窗縫透進來,她方抬眼看向窗子。透過窗縫,可以看見通紅火光夾雜著滾滾的濃煙向這邊席卷而來。
再不走,可能就真的走不了了,那個人,終究是不會來了,他要的就是她死啊,他要用她的生命來祭奠他最愛的母后,要用她的名譽來鋪就他成功的路,輔助他走上權力的巔峰。
初晨飛快的抓起衣服穿好,隨手綁了一下頭髮。她走到外間的時候,一條黑影手裡拿著什麼狠命地向她刺來,借著火光,她看清了柳眉那張年輕的臉。
“柳眉,你是被派來最後終結我生命的那個人?”
初晨沒有被刺中,卻痛苦地摀住了心,她等到了彥信的刀子。盡管她等的就是這樣一個機會脫身,可是她不曾想到這一刻真正來臨的時候,她的心會這樣痛,甚至恨了。
溫婉可人的柳眉還是那麼一副溫婉可人的樣子,甚至她眼裡還隱隱含著淚光:
“王妃,你是個好人,柳眉不想害你,但我欠主子的太多,完不成主子的命令,我家人就要遭殃。只願來世,我不要再做人的奴婢。”柳眉舉起匕首再次向初晨刺來。
初晨道:“柳眉,我還不想死,所以我只能成全你。”反手將柳眉手裡的匕首倒刺進她的心窩,柳眉扶著牆壁笑著倒了下去。
初晨後退了一步,決然地把柳眉抱到床上,褪下腕上的碧玉鐲子給她戴上,將油燈打翻在床上,點燃了紗帳,從桌上打開妝奩盒,拿出裡面一支銀簪,打開窗戶,毫不遲疑地往外躍去。
火光衝天,濃煙滾滾,很快就吞噬了她曾經住過的這間上房。
初晨剛走了不遠,迎面撲來一個人,抓住她的肩頭,急切的說:“娘娘!可找到您了,快跟奴婢來!王爺在樓下等著您!”
初晨直直的望著灰頭土臉的柳青,冷笑:“他等著我?他是怕我沒有死,想讓你把我弄死吧?”
柳青張了張嘴,“娘娘,您誤會王爺了。難道,柳眉沒有跟您說清楚?她呢?”
初晨道:“說清楚了,說得不能再清楚了。所以我不能跟你走,我還沒有活夠!”一掌就向柳青拍去。
柳青閃身躲過,急得跺腳,“娘娘,這事說來話長。您先跟我下去,再讓王爺跟您細說,好嗎?難道王爺還會害你?”
見初晨不為所動,濃煙烈火又滾將而來,她咬咬牙:“娘娘,奴婢得罪了。”一指如風,迅速向初晨點來。
柳青的功夫是極好的,初晨也沒有把握能否戰勝她。斜刺裡衝來一個人,是蕭竹衣,“你快走!我替你善後!”
初晨知道以蕭竹衣的性格,斷不會留下後患,柳青必然兇多吉少。柳青是個好姑娘,可她是彥信的親信,今天,不是初晨死就是柳青死,初晨也顧不得這麼多了,轉身往遠處跑去。
柳青在身後喊:“娘娘,你不要受奸人蒙蔽!你這樣怎對得起王爺?”
蕭竹衣冷笑:“你們王爺哪裡又對得起她半分?”
初晨剛出了客棧,就聽見一陣衝天的喧嘩聲,無數的人聲,馬嘶聲,火燄的嗶剝聲,房屋的垮塌聲,還有水澆在火上的嗤啦聲夾雜在一起,給這個熱鬧的火場更添了幾分繁華。
有很多人來回奔跑著救火,她甚至聽見了祝年吼著喊救王妃,還有彥信在吼叫她名字的聲音。
週圍都被烤熱了,熾熱的熱浪一波波的席卷過來,但是初晨只覺得冷和累,她此刻只想離開。攏緊了身上的斗篷,低下頭,盡量找人少的地方走。
只差幾步,她就可以離開這裡,就可以永遠地離開這些讓她揪心的人和事。但是有人喊:“前面的那個人站住,要到哪裡去?喂,說你呢,沒聽見嗎?”
腳步聲伴隨著佩刀擊打在鎧甲上的聲音向她走來。果然防範是很嚴的,初晨不敢回頭,要離開,很簡單,她只需要足尖在地上一點,就可以離開。
但是那樣,就會暴露自己的身份,從而暴露自己沒有死的事實。但如果不那樣,後面的人也會抓住她,怎麼辦?
“怎麼了?”付原萩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付將軍,這個人很可疑。”發現初晨的是她們此次出行扈從的軍士,其實他很懷疑這個用斗篷從頭籠到腳的人很可能就是縱火犯,
要不然住著這麼多貴人的客棧怎麼會突然起這麼大的火,而且裡面的貴人沒幾個逃出來的?
“知道了,你快去救王妃。這裡交給我。”付原萩帶著些不耐煩,那個人怏怏的應了聲好,下一秒卻倒在了地上。很快有人出來抱走了屍體。
初晨漠然的看了一眼,動了動腳,繼續往前走。
“你要去哪裡?”付原萩很快移到了她身邊。
初晨沒有說話,身形微動,她只能趁付原萩還沒有看見她臉的時候,用最冒險的辦法逃走了。
“不要動!有人在看這裡。沒有我,你出不去。你如果不信我,也沒有其他選擇吧?你跟我來,我送你出去。”付原萩言簡意賅的道明了來意。
初晨猶豫了一下,最終跟在付原萩的身後,二人不緊不慢地離開了這片嘈雜之地。
“你要去哪裡?”黑暗的街巷深處,拴著一匹配齊了馬鞍的駿馬。付原萩的臉色很蒼白,盡管他極力控制,但握住韁繩的手還是在一直不停的顫抖。
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一件什麼事情,他在背叛他的主人兼朋友,他在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做賭注。但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還是會選擇放她走。
初晨緊緊握住馬韁,仿佛要抓牢別的什麼東西一樣,抬起頭,目光敏銳的望著他:“這是不是另一個圈套?你是他的人,為什麼要幫我?”
付原萩的眼裡有憐憫,也有同情,還有她看不懂的情意,唯獨就是沒有虛情假意。
“如果我告訴你,這只是一個意外,你願不願意相信?他其實真的很愛你。”
“他這樣的愛?對不起,付將軍,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承受不起。難道他的打算不是借此機會打擊太子?是不是明天就會有人看見我和太子私奔了啊?你會這樣愛你的妻子嗎?”
見付原萩不說話,初晨又接著說,“你當然不會!更何況,我這個所謂的王妃,還是他殺母仇人的女兒!
如果你真心憐憫我,就讓我走!如果你要替你的主子除去我這個禍害,那就動手吧!我雖然打不過你,但也不會窩囊的死去!”
付原萩想勸初晨,卻發現他找不到話說。因為,的確是有謀士給彥信出了這樣的主意,利用初晨除去太子,這樣可以一箭雙雕──既除去太子,又可以徹底打壓風氏。
但彥信當時並沒有表態,他也猜不到彥信的心思到底是怎樣的,只能單憑京中行動的開展和今晚的突變來判斷,彥信,也許真的是對初晨動了殺心。
他此時應該做的事是,毫不遲疑地把初晨抓住交給彥信處置,但看見那張蒼白傷痛的小臉和那雙絕望的黑眼睛,他又怎能下得去手?
他頹然放開韁繩,“你走吧,我今晚沒有見過你,你也沒有見過我。願你今後平安喜樂──”他胡亂地在身上摸了一歇,摸出一個荷包,“裡面有銀票和幾兩碎銀,小心些,後會有期。”
初晨猶豫了一下,接過那荷包,翻身上馬,揚起鞭子,冷淡的從嘴裡丟出一句:“後會無期,我永遠也不想再見到你們這些人。”
清脆的馬蹄聲敲擊著青石路面,一縷淡淡的幽香隨風而逝。付原萩靜靜的站在原處,緊緊握住懷裡那個繡著嫩黃色小鳥的寶藍香囊,直到再也看不見那個身影,方轉身往人多處走去。
蕭竹衣把柳青的屍體抱起來,扔進初晨曾經住過的房間,拍了拍手,一條黑影閃出來:“少主,遵您的吩咐,裡面全都安排好了。”
蕭竹衣點點頭,正要走,火光煙影中有人影晃動,有人喊:“晨兒!晨兒!你在哪裡?你快出來!”
蕭竹衣想了想,一努嘴,一條黑影遞過一只壇子,他把壇子使勁往那個方向一砸,隨著一聲脆響,火舌一下竄起一人多高。蕭竹衣冷冷一笑,縱身往外逃去。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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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2 23:31:06
第七十九章 半殘紅(下)
蘭若皇朝天瑞十八年秋,瑞帝三子廣陵王彥信攜新婚不到一年的王妃風氏初晨前往北地省親,路遇北岐使團,共住一所客棧。
半夜,客棧被奸人放火焚燒,除廣陵王、北岐使團正使和極少數隨從外,王妃及北岐使團其餘共一百四十四人全部罹難。
這場事故牽涉面之廣,引起政治格局變化之大,前所未有,蘭若、北岐、海瀾三國均攪入其中,開始了長達十年的戰亂紛爭,蘭若皇朝史稱蕎山之變。
相對於皇室的諱莫如深,民間有幾個版本暗地流傳。關於那位國色天香的廣陵王妃還活著的有兩個:
一是王妃與太子彥寧早就山盟海誓,是廣陵王橫插一腳,棒打鴛鴦,太子不愛江山愛美人,借著這把火,帶著王妃私逃了,之後還有人在看見兩個人手牽手坐船到海瀾去了,
後來又被皇室派人追回,太子被幽禁,王妃被賜死,說得有鼻子有眼的;二是廣陵王與王妃其實不和,火是王妃放的,那具屍體其實是王妃的侍女,王妃自己則趁亂私逃了,不知所蹤。
關於王妃已死去的版本,也有兩個,一個是皇室放出的:
海瀾為了破壞蘭若與北岐結盟,派出奸細放火燒使團所居客棧,目的是為了引起兩國紛爭,海瀾好坐收漁利,王妃只是運氣不佳,剛好碰上而已。
另一個是民間傳說的:
廣陵王與王妃一個英明神武,一個貌美多才,乃是神仙眷侶,可惜深受當朝皇后和太子嫉恨,不惜與海瀾勾結想陰謀陷害二人,廣陵王僥幸逃出,王妃卻不幸罹難,當真是人間一大憾事。
老百姓根本不管你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他們只管這故事狗血不狗血,能不能在茶餘飯後給他們添些談資。
四個版本中,傳說最廣的是最後一個。
因為在出了此事後,廣陵王曾三天三夜守著王妃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屍體不吃不喝不睡,拒絕承認王妃已死,不肯將王妃的遺體下葬,為此遭到瑞帝的申斥。
王妃下葬那一日,當原本豐神俊朗的廣陵王形容枯槁憔悴,強忍悲傷憤怒,踉踉蹌蹌地出現在送葬隊伍前頭,並在王妃墓前流下眼淚的時候,他打動了在場所有人的心。
接著廣陵王病重,一個月後,他堅強地再度出現在世人面前時,形銷骨立,不成人形,然目中的堅韌更甚從前,從此無人見其笑容。
瑞帝親封廣陵王側妃左清為正妃,彥信言其正妻永遠只有風氏一人,懇求瑞帝收回旨意。
瑞帝不許,廣陵王跪在宮門兩天兩夜,上不曾收回旨意,反而賞賜十名絕色宮女為廣陵王姬妾,令小黃門將其強制綁回府中。
一時間,大江南北都傳遍了原本冷酷好戰,曾救黎民於北岐十萬騎兵鐵蹄下的廣陵王原來是個癡情種子,王妃的死給他平添了幾分悲情色彩。
彥信地位高貴,是英雄,而且是容貌英俊的悲情英雄,他毫無懸念地得到了民間極大多數人的同情和支持,而冷后和太子名聲、威信都遭到極大的破壞和挑戰,甚至危及到了太子的地位。
不過,政治這個東西,名聲固然重要,但怎麼也比不上真刀真槍的。所以廣陵王如果要想一舉打敗太子,還有關鍵的一步要走。那就是徹底置太子於死地,再把所有潛在的對手徹底擊敗。
是年冬,北岐以蕎山事件要求蘭若交出兇手,並以九皇子蕭摩雲為帥,陳兵十萬於兩國邊境。蘭若朝修生養息時間並不長,國力財力都不允許其大規模地開戰。
所以,此次事件,必然要推出一個替罪羊,而且這個替罪羊的身份地位都必須要適當。太重,會讓蘭若沒有面子,太輕,不能讓北岐滿意。
朝中的太子黨和廣陵王派互相指責,互相構陷,力圖趁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將對方置之死地,為己方獲取最大的利益。瑞帝退後一步,先出兵,邊打邊談。
在這個敏感時期,領兵的大將人選成了關鍵,這既是撈功勞的好機會,也是讓人萬劫不復的好機會,關鍵是看操作的人怎樣做。
彥信有著對陣北岐的輝煌戰績,是大多數人甚至百姓心中的首選人物,大家都以為瑞帝必然是會讓其掛帥的。然而,當朝廷詔書下達的時候,卻讓大多數人心中涼了半截。
太子彥寧為兵馬大元帥,威遠侯付南付將軍為副帥,領兵十萬,即日開赴北地。彥信什麼也沒撈著,不僅如此,天天躲在王府中稱病閉門不出,顯得很是心灰意冷。
而此同時,有人自京中偷偷前往海瀾神龍島。
太子躊躇滿志領了十萬兵馬前往北地,原本要求的是一個月內必須趕到。前十日還基本順利,到了第十一日,軍中兵士多發痢疾傷寒,不能行軍。
太子心慈,亦想在軍中博得一個愛兵如子的好名聲,命令原地休整,同時密報進京,請求寬宥些時日。
瑞帝心中已是不喜,待到大軍好不容易到了北地,又因太子自持身份,與北地各大世家不合,導致軍民關係緊張,不能得到當地糧草物資的支持,軍中用度緊張。
且其軍中多數人為南方人,不習慣北地天寒地凍的氣候和枯燥單一的飲食,受到有心人士的煽動,竟然有軍士外逃。
待眾人捕回外逃軍士,軍士泣求,稱家中男丁早就在戰爭中死完,家有八旬寡母,寡嫂五個,孤兒七八個,都只靠他一人供養。太子當場落淚,竟然命令將此人放走。
大將軍付南跪求其嚴執軍令,被斥狠毒無人性。自此,每日都有逃兵,軍中人心動搖,軍士背稱太子為活菩薩。
太子對軍隊的控制力越來越弱,急需一場戰爭樹立自己的威信,不聽付南苦勸,親自上陣,急功冒進。落入北岐九皇子蕭摩雲的圈套,折兵三萬,自己只帶了數十騎狼狽逃回北地。
消息傳回京中,瑞帝大怒,連罵:“豎子誤我!豎子誤我!”瑞帝派人至彥信家中探病,末幾,宮人回,言廣陵王整日帶了諸姬妾泛舟湖上,對著殘荷吟詩作對。
並送上廣陵王奏請封朱氏彩陽為側妃的折子,折中稱他不知能活到哪一日,須得為身後留下一男半女披麻戴孝,朱氏有功,已有孕在身,請上看在父子之情上冊其為側妃。
瑞帝氣得摔了杯子,他自然知道彥信表現出的這副意冷心灰,自暴自棄的樣子,是要逼著他給死去的風初晨一個交代,但他目前是怎麼也不可能滿足他的,
想用彥信代替太子帶兵的念頭暫時作罷,索性滿足他的要求,讓朱彩陽做了側妃,卻派了人至北地申斥太子。
同月,海瀾海上霸主萬龍島島主白起風為二子白鳴燦舉行婚禮。晚宴時,有客奉上二粒粉色大珠要求面見新娘陸宛凝。
晚宴畢,陸宛凝不入洞房,反而冒著瓢潑大雨跪在白老爺子的門前哀哀哭泣,只求白老爺子為她親生姐姐報仇。
天要亮時,白夫人才自房中而出,扶起陸宛凝。白老爺子與白鳴燦密談半日,末幾,召入陸宛凝。一日後,客自萬龍島返蘭若。
半月後,有人在大朝時上疏死諫,言蕎山事件原為冷后、太子密謀,利用萬龍島牽線搭橋與海瀾皇室相互勾結,旨在除去彥信,挑起北岐蘭若兩國戰爭,借機謀反上位。
人證物證俱全,一時朝野嘩然。瑞帝大怒,叱問冷后,冷后喊冤流淚而不能辯,隨即,冷后被囚秋葉宮。
太子彥寧被密召回京,兵馬大元帥由六旬老將朱石暫代,朱石一上任,首先挨家挨戶親自上門拜見北地各世家大族,達成共識,北地軍民同心抗敵。
其次高掛免戰牌,只守不打,拒不出戰,北岐與蘭若陷入僵持狀態。
天瑞十九年一月,太子幽禁秋葉宮中而待廢。太子正妃葉檸彼時有孕五月,驚聞此事,情緒激動,胎位不穩。其表妹廣陵王正妃左清前往探望,送上手抄金剛經一部為其祈福。
葉檸觀摩經書良久,當夜,流產,產下一已成型的男嬰。太醫斷言,太子妃此次受創極大,終其一生都不可能有孕。
二月,太子側妃金玉露產子,瑞帝大喜,親賜名為叡,特赦太子前去看望金玉露母子。太子見了金玉露,只言自己冤枉,金玉露誓言定要救出太子,還太子清白,兩人抱頭痛哭。
葉檸聞訊前來,哭訴自己遭遇,太子不耐,言:“叡兒不也是你的兒子麼,你哭什麼?是怕孤死得不早麼?”葉檸回宮後兩天未進水糧,第三日,洗手親做羹湯與金玉露姐妹言歡。
三月,金玉露外出活動,意在為太子洗涮冤情。葉檸扼死嬰兒叡,攜蓮子羹入宮面聖,以頭搶地,血淚橫流。瑞帝心軟,允其面見太子,太子與葉檸共用蓮子羹,皆暴斃。
太子側妃聞訊,瘋不能辨人。冷后纏綿病榻,不問外事,只吃齋念佛。至此,太子與廣陵王之爭結束。
四月,廣陵王彥信出任兵馬大元帥,於颶風雪原與蕭摩雲十萬鐵騎鏖戰颶風雪原。
雙方勝負未分之際,海瀾皇長子羽池率二十萬兵自兩國南部海岸線登陸,勢如破竹,不過月餘便深入兩國腹地,三國大亂始。
瑞帝臨危封彥信為太子,全權負責兵馬戰備,與此同時,西北沙漠中一個叫西上的小國漸漸崛起。
上卷庭院深幾許完。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12 23:31:32
下卷:寂寂竟何待
第一章 殘月當樓(上)
蘭若天瑞十九年六月,廣陵王彥信被封為太子。
左清所居淳勤院裡到處張燈結彩,左清穿了太子妃品級的服飾,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擁下,喜氣洋洋地等著彥信的到來。
今天,是她人生的重大轉折點,她終於掃清了前面的一切障礙,登上了這個萬眾矚目的位子。
而前太子妃葉檸,還有那個一直壓在她頭上的風初晨,都如同一縷青煙一般消散在這人間,從此再不能對她造成任何威脅。
她要與彥信一起渡過餘下的幾十年人生,生兒育女,享盡人間幸福快樂。
夜已過三更,彥信遲遲未來,秦嬤嬤的臉上有些不安,“娘娘,殿下想是太高興了,還在前面陪客人喝酒?老奴去看看?”
左清還未答話,就聽一縷熟悉的簫音從初晨原來居住的熙和院那邊傳來,正是那首《長相思》,她的心頭一陣悶疼,險些喘不過氣來,看了看週圍面面相覷的丫頭婆子,
擠出一個大方得體的笑容:“王爺思念姐姐,今晚想是不會來了,你們伺候我歇息吧。”
左清心裡恨得要死,自從風初晨死後,熙和院不曾被彥信關閉。裡面的東西和陳設一應不許改變,一切都維持她離開的那天早上的情形。
曾經有一個灑掃的丫頭不注意,把原來半卷放在桌上的,風初晨看了一半的書合攏,這個丫頭就被彥信打了個半死,自此,沒有人敢隨意動裡面的東西。
院子裡面服侍的丫頭婆子一個不變,一個不少,待遇與原來沒有什麼不同,每天晚上仍然燈火通明,與任何一個擁有女主人的院子完全沒有兩樣,唯一不同的就是裡面的女主人是個死人。
除了彥信和裡面值守的下人以外,其他人等一律不許入內,就是她也不行。
左清知道王府裡的人輕易不敢從外面經過,尤其是晚上,他們都覺得鬼氣森森的,裡面有一雙眼睛在看著王府裡的一切。左清發誓,總有一天,她一定要燒了這座院子。
秦嬤嬤告辭退去,就有陪嫁的丫頭憤憤不平地上來:“太過分了,一個死人而已,居然還敢如此霸著王爺。”
左清大怒:“掌嘴!大膽的奴才!怎敢對先王妃大不敬!”那丫頭低呼一聲,跪在地上,左右開弓用力抽打自己的臉頰,邊打還邊認錯:“奴婢錯了,再也不敢了!”
左清指著她對週圍諸人道:“都看清楚了?誰敢對先王妃不敬,打死了拖出去喂狗!”週圍人跪倒一片,都說是她賢良。
彥信從外面進來,正好看見這一幕場景,淡淡的問了一聲:“怎麼回事?”秦嬤嬤跟上來正要稟告,左清忙制止,“沒有什麼大事,臣妾伺候王爺更衣。”
彥信淡淡望了左清一眼,將手伸開,等她替他寬衣。左清被他這一眼嚇得夠嗆,只覺得冷冷地刺進她心裡邊去,看透了她一切所思所想。
清晨,左清親手奉上洗漱用具,伺候彥信洗漱。洗漱完畢,有人送上蕪子湯,左清臉色慘白,搖搖欲墜,彥信輕抬眼皮:“不必了,今後都不必再送。”
左清抬起一雙飽含驚喜的眼睛,輕泣著哭倒在彥信懷裡,彥信輕輕拍拍她的背脊,柔聲道:
“哭什麼?好好養好身子,早日為孤生個兒子才是。你從明日起,便讓秦嬤嬤幫著你打理府裡的事務吧。”
又道:“朱側妃那邊,你要多上心。不幾日孤又要啟程到前線去,恐怕要些時日才行,你是主母,這府裡,你要打理好。”
左清哭得更兇了,她等這一日,等了多少年?吃了多少苦?朱彩陽自懷孕以後,一直多得彥信寵愛。左清眼看著她就要母憑子貴,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彥信一直給她服用蕪子湯,她哭著問過他好多次為何如此偏心,彥信只道:“時候未到,孤是為你好。等你當上太子妃的那一天,孤自然會讓你如願以償。”
為此,她主動請纓,利用葉檸對她的信任,把摻了下胎藥的墨汁親手寫了金剛經送給葉檸,因為再沒有人比她更知道葉檸表面溫吞,實則瘋狂的性子。
她為彥信除去彥寧立了首功,這一天,在她堅持不懈的努力下,終於來到了,她要讓所有的人都看著,只有她左清才配得起彥信。
從多少年前,還是個孩子的她跟著父親去迎接剛剛擊潰了北岐十萬鐵騎的彥信那一天開始,她就瘋狂的愛上了他。
他不過十多歲的少年,卻已龍姿鳳表,穿著銀甲,坐在高頭大馬上,猶如天神降臨,從此,她的呼吸只為他,她的歡笑,她的夢想亦只為他。
她日夜把那翠羽帶繫在身上,大家都笑她愛顯擺,卻不知,那是因為她知道那翠羽帶是他從海瀾帶回來的,上面有他的指紋和氣味啊。
只要那翠羽帶繫在她腰上,她就會覺得是他用他那雙有力的手臂緊緊摟住她的纖腰,她那個時候就會覺得無比的幸福。
好不容易她長大了,離她的夢想越來越近,可是,斜刺裡殺出了個風初晨,奪走了原本屬於她的一切。她怎能不恨?還好,上天待她不薄,他是她的了,他終於屬於她了。
朱彩陽那個賤人麼?不就是仗著自己長得像風氏麼?等彥信走了,她的命還不是在她手裡捏著的?左清笑得吃飯都沒有興趣,丫頭碧玉進來:“姑娘,秦嬤嬤來了。”
秦嬤嬤走進屋裡,先向著左清行禮,左清三步並作兩步,上前親手扶起她:“嬤嬤,休要如此客氣。”只要把這個彥信最信任的嬤嬤給伺候好了,還有什麼她左清不能做到的?
秦嬤嬤看看週圍,左清會意,對諸人揮手:“你們退下吧。”又笑瞇瞇地邀請秦嬤嬤坐下。
秦嬤嬤站得筆直,並不肯坐下:“娘娘,老奴今天來是有事要稟告,有人鬧著要見娘娘呢。”
左清若無其事的道:“是什麼人如此大膽?”
秦嬤嬤笑:“老奴也不認識此人呢,不過此人哭喊他妹子死得冤枉。”
左清訝然道:“那到底是誰?嬤嬤處理不就行了麼?”
秦嬤嬤自懷裡摸出一只錦囊來在左清面前晃了晃,“娘娘,這是從那人身上搜出來的,老奴想著,那人貧苦不堪,又怎會有這樣富貴的東西?想來娘娘認識此物,就帶來了。”
左清搖著頭:“嬤嬤,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怎會認識此物?”
秦嬤嬤露出一個慈祥的笑容來:“娘娘不知啊,那更好了。老奴先前還擔心這事要是和娘娘有關,那就不好了,既然這樣,老奴也就可以放心地把這東西交給殿下,殿下自會處理。
對了,那人的妹子,好像是先前風娘娘跟前服侍的,好像叫柳──柳什麼?咦,人老了,腦子不好使,等老奴再去問問他去。”
秦嬤嬤作勢要走,左清“啪”的一聲跪倒在地,雙手抱住秦嬤嬤的腿,哭喊:“嬤嬤疼我!”
秦嬤嬤慈祥的笑著扶起她:“娘娘啊,您這是做什麼?折殺老奴了。”
左清順勢起來,緊緊抓住她的袖口:“嬤嬤,您心腸軟,知道我要的是什麼,難道您真的要看著仇人的女兒佔著這個位子?對您又有何好處呢?”
秦嬤嬤冷笑:“娘娘這話,老奴可聽不懂。老奴只知道,忠心為主,殿下說讓老奴幹什麼,老奴就幹什麼,倒是娘娘可能不太了解殿下的性格啊。”
左清狼狽不堪,退縮了一步,“嬤嬤,我知道自己的本分了。以後,再也不會有同樣的事情發生。一切當以殿下的意志為先。”
秦嬤嬤點點頭,把錦囊收回懷中,“這東西,放在娘娘那裡不安全,還是老奴替您收著的好。娘娘是聰明人,自然知道哪些事該做,哪些事不該做。”
左清惡狠狠地瞪著秦嬤嬤遠去的背影,手裡的錦帕都要絞碎了,“老貨!總有一天我要看你死無葬身之地!”碧玉從後面走上來:“姑娘,那個東西還要嗎?”
左清咬牙切齒地:“為什麼不要?拿來我看。”
碧玉小心翼翼地從懷裡摸出一個荷包,從裡面拿出張用朱砂畫著符文的黃紙來雙手遞給左清,
“奴婢花了一千兩銀子從妙香山的天音寺求來的,那師傅說,不管怎樣的惡鬼、冤魂,只消用此符貼上鎮壓九九八十一天,必然魂飛魄散,永不得超生。”
左清瞇起眼,拿起符紙左看右看一會,微微的笑了,
“今天晚上,你就去把這事辦了。注意要貼在讓人看不見的地方,呵呵,活著不讓人舒服,死了亦不讓人安寧,讓她永世不得超生吧!”有了這道符紙,想來她夜裡不會做那可怕的夢了吧?
碧玉一聽,背心都冒出冷汗來。
太子不是下令不許其他人等進入熙和院嗎?就是連自家姑娘這樣的身份也不得入內,何況她一介小小的侍女?如果此事敗露,以太子那樣暴虐的性子,她還不得死無葬身之地?
左清見她猶豫,瞇起眼:“怎麼?你不敢去?”
碧玉忙雙手接過:“奴婢雖然害怕,但為了姑娘,願意肝腦塗地。”
左清這才滿意地笑了:“你放心,你做的這些事情,我總會記著你的功勞的。做好這件事情,還有一件大事要你去做,若是做好了,你哥哥就是出來當個一官半職也不是不可以。”
秦嬤嬤停在淳勤院外的花影下,回頭看著淳勤院門口大紅的燈籠,冷冷一笑:
“蠢貨!前面一個大火坑等著她往下面跳,還不自知,還真以為這太子府就是她的天下了。殿下若是會讓你這樣惡毒的女人展翅飛天,我就把我的秦字倒過來寫!”
碧玉剛出了淳勤院院門,迎面就遇上以前在風氏王妃面前伺候的柳葉。柳葉笑著對她招手:“碧玉,秦嬤嬤找你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12 23:31:51
第二章 殘月當樓(下)
一年多前,蕎山鎮外──
初晨逃出蕎山鎮不過兩里路就遇上了阿憐,阿憐對她做了個手勢,表示人已帶到。
陰影中緩步走出一個面容普通的中年男子,初晨一見他就語帶譏諷:“原來是您老人家啊?你倒也是一諾千金,來兌現你的諾言了。你是來幫我收屍的?”
就是因為他在妙香山上的臨時倒戈,才害得她落到如今這個地步,她要讓他加倍還回來。
中年男子嘆了口氣,“你又何必這樣冷嘲熱諷呢?我原來答應助你逃走,卻因為阿憐而臨時改變了主意。那是因為我們都以為你會好的。
你跟我走吧,我負責安全把你送去一個隱秘的地方,那裡將會有人教導你,不出三年,我保證你能比現在強上十倍。這樣我們能兩清吧?”
初晨的神情略略放鬆下來:“你確定,獨絕?”
獨絕輕輕笑了:“小風,難道一次意外就讓你對我失去了信心?我可不願沒完沒了地為你的一次救命之恩付利息。”
“如果過了三年,我沒有達到你說的那個高度怎麼辦?”
獨絕翻了個白眼:“我都說保證了,你還要我怎樣?”
“保證?你怎麼保證?你一直陪著我?要不然三年後我到哪裡去找你?”誰知道這三年她會遇到些什麼情況?
獨絕不高興地說:“什麼你啊我的,我好歹也算是你長輩。如果真的是那樣,你可以在天下英雄面前罵我是龜孫子,可以了吧?”
初晨搖頭:“我在英雄面前罵你是龜孫子有什麼用?反正你掂量著辦,如果是師傅不好或者是因為其他原因,我沒有達到你說的那個高度,那麼你就要為我做三件事情。
你敢不敢答應?如果敢,就發誓。你也別怪我不信任你,我可是被你害慘了。”
獨絕張嘴結舌,直瞪瞪的望著初晨。這個女人狡猾得很,三件事情,如果其中一件事情是要他做她三年或者五年的保鏢,他是不是也要答應?那他不是吃死大虧了?
初晨與他相識在五年前,因為他當時被仇家追殺受了重傷,受了她的救助恩惠。他當時看她慈眉善目,溫柔細緻,以為她是觀音菩薩轉世。
誰知道,她狡猾如斯,不過幾劑傷藥,一點乾糧並兩袋水的代價,她搖身一變就成了他的救命恩人。一封密信就讓他千里迢迢從颶風雪原來到京都,成了助她逃婚的秘密武器。
雖然最後他背棄了諾言,但現在看來,他即將付出的代價遠遠大於當初應付出的代價。
獨絕暗自在心裡嘆了口氣,他怎麼當初就不能忍忍,偏偏被她那樣清純美麗的笑容給迷惑了,放心地接受了她的那些東西呢?
他的表情沒有逃過初晨的眼睛:“你不會是又要後悔了吧?我就知道你是唬我玩。”
她回頭看向阿憐:“嬤嬤,你看我說不能相信他,你偏不信,還說什麼他最可靠。”既然獨絕這麼聽阿憐的話,她怎麼能不好好利用呢?
阿憐還沒開口,獨絕已經對著天空發誓了。他回頭望向初晨:“你滿意了吧?”
初晨沒有理他:“嬤嬤要連夜趕回去吧?”阿憐必須再回王府待一段時間,否則會引起人懷疑的。
阿憐剛走,獨絕就問初晨:“我免費幫你做一件事情,要不要我替你殺了他?”
初晨沒有吱聲,反而重重地打了馬一鞭子,率先向前奔去。獨絕眼裡閃過一絲不明意味的光芒,打馬跟上:“小風,你想不想哭?”
初晨不防他會用如此直接的方式點破她此時心中的感受,她搖頭,“我今後不會再哭了,我要讓想要我哭的人去哭。”
獨絕呵呵一笑:“你知道我這麼多年為什麼可以一直獨絕於天下嗎?那是因為我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啊!今晚我們喝酒吧?”
一直以來初晨都以為獨絕是個話不多的人,和他相處多了才知道他有多囉嗦。聽到他安慰的話,心中湧過一陣暖流:“我喊你大伯吧?”
獨絕道:“不行。”見初晨臉色一黯,又道:“不過你可以喊我一聲叔叔。”他搖頭晃腦:“大伯,聽上去好像我有多老似的,叫叔叔。人家還沒成親呢。”
饒是初晨心中難過,卻也被他那故意做出的滑稽樣逗得開懷。
一月後,無名小鎮上,一家客棧二樓紅燭高照,獨絕酩酊大醉,用筷子敲擊著碗低唱:
“人生有幾?念良辰美景,一夢初過。窮通前定,何用苦張羅?命友邀賓玩賞,對芳樽淺酌低歌。且酩酊,任他兩輪日月,來往如梭。”
歌聲蒼涼淒切,唱著唱著竟潸然淚下,伏在桌上哭得不能自已。
初晨斜靠在窗邊,望著蒼茫夜色中的點點星火,神態幽黯。她耳邊還回蕩著獨絕對她吐露出的秘密,原來阿憐臉上的傷,就是獨絕劃的。
但細問到深處,獨絕卻怎樣也是不肯講了,傷心人,不止是她一個。獨絕不過一壇酒就醉成這個樣子,想必也是因為傷心人飲傷心酒,醉的要快些。
店小二輕輕敲了敲門:“客官,請問可要添些酒菜?”
初晨方想起夜深,歉然道:“小二哥,麻煩您搭把手,把我大伯扶進房裡去吧,這裡撤了就行。”
她遞過一塊碎銀,小二笑瞇瞇地謝過,初晨看著小二那雙細白纖長的手,若有所思,神情自若地幫著安頓了獨絕。
初晨把身子並頭一起深深埋入水中,任眼淚不停地流。為什麼,她明明那樣恨他,卻無時無刻不在想他?她無數次的對自己說忘了以前的一切,也竭力不去想他。
可是她整夜整夜地睡不著,就是偶爾睡著了,她也恍惚是在他溫暖有力的懷裡,卻又突然驚醒,想起他不愛她,她只是他的仇人,他要她死。
他是她心頭那永遠也解不開的毒藥,日日夜夜她都在受折磨,而他卻在那裡軟玉溫香抱滿懷,爭霸天下,日益位高權重。為什麼她的人生,總是在意想不到的時候,就悄然轉彎呢?
她把手放在小腹上,裡面有一個生命在成長,他和她血脈相連。她淒然一笑,無數次小心翼翼,謹小慎微地預防,卻在訣別的夜晚,得到了這樣一份禮物。
理智告訴她,這個孩子她不能要,她不知道她能給他一份什麼樣的生活,能不能給他幸福。一直以來她都認為,如果要她的孩子從小就生活得不如意,那麼他就沒有來到這世間的必要。
但每每想到真的讓他離開她,她又捨不得。將來他會是和她最親的人,她無法做到親手去扼殺這樣一條與她血脈相通的生命。她痛苦的想,她到底該怎麼辦?
店小二伏在窗前剛用手指蘸了口水化開窗紙,初晨就披散著頭髮,胡亂裹著絲袍,夾雜一股熱騰騰的水汽用刀抵住了他的腰眼。
店小二抬起頭,憨實的臉容上露出一個不協調的媚笑來,輕輕將刀推開:“喲,你就是這樣對待你的救命恩人的?一個月不見,你功夫長進了不少啊,看來我也要再去找個好師傅才行。”
初晨收回手中的刀:“再找一個師傅教你如何偷看別人沐浴嗎?”
店小二挺直了身子,整個人的神采氣質全變了。那麻布衣服在他身上穿著,仿佛也成了世間最好的料子,他摸摸鼻子,絲毫不見羞窘:“你若是覺得吃虧,嫁給我好了。”
“蕭竹衣,你臉皮可真夠厚的。”初晨轉身往屋裡走。
蕭竹衣跟在她身後,看上去很是委屈:“你答應過的,我苦苦找了你一個多月。”
“我答應過你什麼?怎麼我不記得?”初晨坐到床上用布巾擦頭髮,剛剛出浴的她面若桃花,一身輕便的絲袍勾勒出美好的曲線。
蕭竹衣眼眸深沉,只盯著她看,初晨嫣然一笑:“你看什麼?”
“我看一隻小狐狸怎樣勾引我。”蕭竹衣抱著手斜靠在門上,眼神不曾挪開半點。
初晨的笑容僵硬在臉上,不自覺地拉緊了衣領,“誰勾引你?”
這個男人,為何永遠都那麼自我感覺良好呢?不過,利用他作為她的助力,貌似是個不錯的主意。只是,蕭竹衣明顯不是她能控制的,所以還是離他遠一點的好。
蕭竹衣走過去,接過她手中布巾,包住她的頭髮,輕柔的擦起來:“你勾引我。但我喜歡被你勾引。”
他的指尖有意無意地撫過她小巧精緻的耳垂,溫熱的呼吸吹進她的脖頸,初晨如遭電擊,劈手奪過絲帕,像躲避洪水猛獸似地一個箭步竄到了窗邊。
剛才她竟然恍惚有回到從前的錯覺,每每她洗了頭,彥信也是這樣輕柔地給她擦頭髮,故意這樣有意無意地挑逗她,嘲笑她的敏感。
蕭竹衣望著瞬間空了的雙手,眼裡閃過一絲黯然,隨即揚起嘴角壞壞地笑了:“你可還記得欠我一個承諾?如今我可要你兌現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12 23:32:10
第三章 水寒風似刀(上)
“我記得。你想要什麼?”
“你跟我去北岐?”
“你是北岐的什麼人?”
“這重要嗎?”
“不重要。”
“那我們什麼時候走?”
“等我想去的時候必然會去。”她又沒答應過他什麼時候兌現這個諾言。
“你──”蕭竹衣笑成一朵花的臉瞬間垮了下來,“你怎能這樣對待你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初晨笑起來,“在這世上,你是我最佩服的人。”
她指著他:“蕭摩雲,北九皇子,俊美無雙,其母林貴妃,為蘭若人。自幼隨世外高人於山中靜修,練就一身絕好的武功和世人難出其右的計謀,江湖人稱竹衣公子。
蕎山鎮火災的受益者和操縱者之一,現在你倒來跟我說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蕭竹衣微微一笑:“不錯,我就是蕭摩雲。看來你沒有我想像的那麼笨,可為什麼在天彥信面前,你就那麼沒有腦子呢?難道真的是愛情令女人愚蠢?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你來跟我說說看,此次火災我怎是最大的受益者和操作者?難道你不認為,最大的受益者和操作者其實是你夫君嗎?其次就是你了。我就算在中間做過什麼,都只是為了你呀。”
初晨當然不打算告訴他,她是蒙的。
北岐這位九皇子生來命運多舛。其母林貴妃生他地時候因難產而死去。他不吃奶媽地奶。成日哀啼不已。眼看就要夭亡。北岐皇宮外來了一位仙風道骨地道人。
言道他有法子救這位小皇子。但小皇子需得隨他到深山中靜修。直到十八歲才可以回到宮中。到時可展凌雲之志。造福家國。否則剋父剋母。自身亦不得安寧長壽。
北岐皇帝篤信道教。聽了這話。再加上愛妃難產而死。就有了五分相信。讓人抱出小皇子後。道人只在他頭上摸了一摸。小皇子當下便停止了哭泣。望著道人一笑。道人讓奶媽過來喂奶。
小皇子也就乖巧地吃起奶來。眾人皆以為奇。北歧皇帝相信了道人地話。並請道人賜名。道人說此子聰慧。摸了一摸便乖了。且將來必定壯志凌雲。不如就叫摩雲罷!
自此蕭摩雲被道人帶走。直到幾年前才回到北岐皇宮。長得一表人才。頗有仙人風姿。智謀權術北岐無人能出其右。
初晨早在北地地時候。就曾經聽在北岐經商地商家將此事當做傳奇故事來講。只是她當時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會和這個傳說中地主角有了交集。
初晨仿佛不曾聽見蕭摩雲地諷刺。關於彥信地一切。她都盡量選擇忽略。順手將半乾地頭髮挽了個髻。拿起一根銀簪別上。她就是再蠢。也猜得到北岐會利用此次地事件大做文章。
不過。這些家國大事。和她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於是答非所問:“我何德何能。居然能見著北岐人眼中天仙一樣地九殿下?”
蕭摩雲瞇起那雙狹長地眼睛。輕輕按住她地肩頭。初晨掙扎。掙不開。“你還不是我地對手。剛才我是故意讓你知道我來了地。如果我真地想看你。你以為你躲得開?”
蕭摩雲伸手自初晨頭上取下那根銀簪。“我好歹也算是幫了你地忙。這個就算謝禮吧?”如果不是有獨絕跟著。他早就把她直接擄走了。還用得著跟她這樣費口舌嗎?
初晨伸手去奪銀簪。他早有防備。一個旋身便到了門口。留下一串笑聲:“不過是一枝普通地簪子而已。你怎地這樣小氣?”
初晨立在門前對他招手:“這簪子你拿了會後悔的,還是還我的好。”
蕭摩雲笑:“要我不拿也不難,你跟我走不就是了?”
初晨也笑:“等獨絕醒來,我跟他說,看他的意思罷?”
“既是這樣,我還是拿簪子的好,等將來見了廣陵王,我就跟他說,這是你給我的定情物。”蕭摩雲似極怕獨絕,一溜煙地走了。
待蕭摩雲走遠,初晨方從懷中摸出另一根銀簪來,細細撫摸著銀簪上精工細刻著的流雲花紋。她恍若又回到了那個煙雨的早晨。
那個早晨,彥信用這根銀簪偷偷換走了她妝盒裡的一根一模一樣的銀簪,他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可他不知道的卻是,她向來最愛在這些首飾中藏東西,每樣東西的輕重變化都在她心中。
她偷偷打開了這根銀簪,卻發現被彥信設計弄走的那半截碧血浸透的玉簪恍然就藏在裡面,彥信脖子上帶的那個,是假的。
他真狡猾啊,騙走她的東西,又將這東西重新放在她眼皮子底下,如果她和別人去偷,就只能得到那根假的。可是這樣一來,她更好奇這半支簪子的秘密了。所以,她也裝暈。
逃的時候,她帶走了它,它本來就是屬於她的,就連它的秘密,也應該屬於她。為了以防萬一,她也弄了幾根一模一樣的來帶在身上魚目混珠,蕭摩雲拿走的那支也是假的。
這簪子只能與她小時候在颶風雪原上刺傷的那隻雪狼有關,莫非,颶風雪原上有個天大的秘密嗎?雪狼神,又與那個秘密有什麼樣的關聯呢?
蕭摩雲站在樓下,一動不動望著那窗裡的倩影,也不知看了多久,直到那屋裡黑了,什麼都看不見,他方轉身。
一回過頭就看見流風提著一盞氣死風燈站在廊下,滿臉是淚,恨恨地瞪著他。
蕭摩雲微微一笑,對她招手:“流風,去給公子端點好酒好菜?”
流風怒道:“我不要叫這個破名字!”
蕭摩雲愣了愣:“你怎麼了?”
流風狠狠地將燈籠砸在地上,哽聲道:“你怎能這樣對我?你知不知道你當初給我起這個名字的時候,我是多麼的歡喜?但你只是想起了她,因為她姓風,所以你就讓我也跟著她叫風嗎?
她是早晨初起的清風,可以吹進你的心裡,我卻只是一團在牆角打轉,惹人厭的亂風,你怎能這樣不公平?我恨你!”流風跺跺腳,哭著跑了。
扔在地上的燈籠被火苗烤著,騰地燃燒起來,火光把蕭摩雲美麗精緻的臉映得忽明忽暗,他蹲下去,認真的將燈籠上的火撲滅,一條黑影掩在暗處低聲問:
“少主,流風跑出去了,要不要屬下去追?”
蕭摩雲望著地上的燈籠,像看一件複雜無比的東西:“由她去。她既然待在這裡不快活,就由她去。”
“可是少主,流風她知道的太多了。”
“讓人把她送回北岐去,沒有我的命令不准她出來。”
蕭摩雲突然伸腳踩爛了那被燒了一半的燈籠,如果,世上沒有獨絕這個人,那該有多好?他辛苦謀算了這麼久,怎會在最後關頭突然冒出來這個人?
“我要知道關於獨絕的一切。”他對著陰影裡的人丟了一句。
“少主──”陰影裡的人猶豫片刻,最終還是道:“少主,主上已經讓人來催了。下個月就要動兵,催您快回去呢。”
蕭摩雲淡淡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初晨煩惱地發現,她和獨絕走到哪裡,蕭摩雲的身影就會出現在哪裡。他也不過來和她打招呼,就那麼遠遠地望著她,聚精會神,專注得像在穿針一樣。
無論她是在吃飯,或者是在喝茶,又或者是在說話,他都那樣看著她,到了最後,她全身不自在,連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
她提議讓獨絕去嚇唬蕭摩雲,但獨絕說他和蕭摩雲的師父有極深的淵源,他不好這樣無事生非,初晨鬱悶得想買一塊豆腐撞死。
更要命的是,蕭摩雲身邊一個十來歲,梳雙髻的小姑娘總是用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緊緊盯著她,初晨從小姑娘那雙漂亮的眼睛裡分明看到了惡毒的殺意。
她想不出自己什麼時候得罪過這個小女孩,但她下意識地記住了這個女孩子的面容和聲音。
這個秋天,沒有秋高氣爽,反而常見的是纏綿不斷的秋雨。在離北地不過幾十里的悅來客棧,初晨開始了第一次晨吐。天氣不好,悅來客棧大堂裡只有初晨、獨絕,還有蕭摩雲那一幫人。
初晨和獨絕坐在窗邊的位置上,蕭摩雲照例坐在離她兩張桌子遠的距離,她只要一抬起頭,就可以看見他的臉和專注的眼神。
店家端上飯菜,還來不及動筷子,初晨就摀住嘴跑了出去。她不願這樣狼狽,但喉頭衝出的酸辣感讓她根本忍不住,只來得及奔到廊下,就吐了個天昏地暗。
有人輕輕拍她的背,細心地遞過絲帕和漱口的溫水,她回頭,剛好對上蕭摩雲溫柔而擔憂的眼神,初晨剎那間淚流滿面。
“你?”蕭摩雲小心翼翼地看著她。
初晨強笑:“昨夜感染了風寒。”
她盡力讓自己自若地離開,她不能讓他知道這個秘密,他是蘭若的敵人,也是她肚裡這個孩子的敵人。如果他知道了這件事,定會利用這個孩子來做無數的文章,她不能冒這個險。
蕭摩雲在後面大聲喊:“你不要擔心,我願意負責的,讓我和你一起養大他吧?”
初晨踉蹌著停下腳步,回頭,蕭摩雲望著她得意而妖豔的笑,“你沒聽錯,我那晚不是衝動,是真的喜歡你。”
他這話說得,任何人聽了,都會以為初晨和他有了什麼茍且之事,而她肚子裡的這個孩子,就是他的。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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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2 23:32:31
第四章 水寒風似刀(中)
初晨無暇去想蕭摩雲話裡的歧義,因為她看見流風站在走廊盡頭,怨毒地瞪著她的肚子,她相信,如果流風的眼神是刀,已經把她的肚子剖開,把那還不成型的生命拖出來剁碎了。
初晨打了個冷顫,再看,流風已經不見了。
初晨恐懼起來,她下意識地護住她的小腹,她再沒有可以失去的了。
蕭摩雲看見她的臉色越來越慘白,身子越來越站不穩,忙縱身去扶她。初晨飛快地往旁邊一閃,尖叫了一聲:“別碰我!走開!”
蕭摩雲嘴唇瞬時慘淡無色,瞬間卻又笑得如同盛開的芍藥一樣妖豔:“你後悔了?可這世上沒有後悔藥賣啊,孩子都有了,難不成你要讓他一出生就沒有爹嗎?”
大火起的那天晚上,他一直在等初晨來找他,可是他卻聽見彥信和她兩個人纏綿激情,讓原本冷靜自持的他平生第一次知道了什麼叫做瘋狂的嫉妒。
從那個時候開始,他明白初晨在他的眼裡不再只是一顆可以利用的棋子。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再也忘不了眼前這個淺妝素裹的女子的一顰一笑?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一想到她,所有的清醒和淡定都化作無邊無涯,瘋狂的佔有欲?
從來沒有人會對他的美貌和氣質還有才華無動於衷,為什麼她連他碰她一下,她都視為蛇蠍?而那個男人,如此傷她,她卻不肯忘懷?他哪一點比不上彥信?
心中的嫉妒像毒蛇一樣咬噬著蕭摩雲的心,他上前一步,“你不要忘了,他根本就不想要這個孩子,在他心中,你們的存在會是潛在的威脅,如果他知道了,肯定會無情地派人殺死你們。
而我,卻願意做你孩子的爹,把我最好的一切都給你們,你怎麼就看不明白我的心呢?”
看見初晨搖搖欲墜,絕望的模樣,蕭摩雲有些後悔,他不應該這樣傷她,可有些話,如果不跟她說清楚,她就會永遠抱著幻想,而他也永遠得不到她。
“我家的事情不勞這位公子操心。”冷峻的聲音響起,獨絕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初晨,初晨如同落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浮木一般,牢牢抓住獨絕的手臂。
她知道要堅強,不能在這個時候示弱,但她真的撐不住了,她不知道她和孩子的明天會是什麼樣的。
獨絕冷睨著蕭摩雲,從嘴裡吐出一句:“以後不要再讓我看見你,否則,我會讓你灰飛煙滅。”
這一刻的獨絕,普通平實的五官綻放出無以倫比的霸氣和殺氣,他是那個江湖上公認的天下第一。蕭摩雲不曾退縮,但也不敢再上前一步。
他就那樣站在那裡,看見初晨一步一步離開他的視線,消失在秋雨中。
深夜,蕭摩雲撫摸著手裡的銀簪,那上面還殘留著初晨的髮香,他拿出一柄匕首,在銀簪上比劃比劃,輕輕切了下去。不出他所料,銀簪是中空的,裡面藏著半截晶瑩剔透的碧玉簪子。
蕭摩雲伸出雪白如蔥的手指,輕輕捏起它,對著燈光細細的看,眼裡露出狂喜的光來,就是它,他終於得到它了。
門被人輕輕叩響,蕭摩雲收起手裡的東西,又將那斷成兩截的銀簪用荷包裝好,方出聲:“什麼事?”
“稟少主,流風不見了。還有京裡傳來消息,廣陵王昨日傍晚召見付原萩,夜裡付原萩只帶了兩個親隨出了京城,但我們的人只跟了十里地就跟丟了,不知他們目的何為。”
蕭摩雲瞇起眼睛。“再探。”流風這丫頭想來是醋意大發。不過。這種事情以前也發生過很多次。她自己氣夠了。自然會回來。但這一次。他卻是猜錯了。
一座名不見經傳地山裡。有幾間新蓋起來地茅草屋。初晨和獨絕就住在這裡。
獨絕問她。想不想要這個孩子。得到她肯定地答覆後。他說他們要去地颶風雪原深處地孤月峰荒涼貧瘠。不適合孕婦居住。等到孩子生下來後再去。
於是他們選了這個地方住下來等待孩子地出世。蕭摩雲很久沒有出現過了。但初晨心中有不安地感覺。而且。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她害怕又會出現什麼不能掌握地突發情況。
在一旁打坐地獨絕感覺到了她地不安。安慰她:“不要怕。有我呢。”
初晨感激地望著他:“叔叔。如果沒有你。我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獨絕對她很是關心愛護。特意買了一個小丫頭和一個照顧過孕產婦地婦人來照顧她。山裡地生活雖然清苦寂寞。
但她享受到了從未有過地寧靜和幸福。她經常想。為什麼獨絕不是她地父親呢?
她問獨絕:“你為什麼對我這樣好?”惹上了她。意味著無休止地麻煩。她不相信獨絕會意識不到這個。
獨絕笑:“為了你地救命之恩和我地承諾啊。”
他沒有說真話,初晨看得出來。就算是為了承諾,他也完全不必做到如此細緻週到。她不想不明不白的受別人的恩惠,“其實是為了阿憐吧?”
獨絕愣了一下,“就算是為了她吧。”
“那你們為什麼不在一起?你為什麼要劃傷阿憐的臉呢?”他不肯說真話,但不要緊,她有的是耐心和時間,她可以慢慢的挖,總有一天,她總會知道真相。
獨絕站起身來:“眼看大雪就要封山,我們的食物儲存還不夠。我想著這幾日宰豬的人家比較多,趁著天早,我去弄些新鮮的肉食。”
山裡偏僻,住戶本來就分散,加上他們為了安全故意遠離村落,這給他們的生活帶來很大的不便,而且山裡人生活貧困,食物不豐富,獨絕往往要找上很久才能弄回需要的糧食和蔬菜。
獨絕是享譽江湖的高手,如今卻要為了她成日操心這些油鹽醬醋。初晨歉然道:“是我給你添麻煩了。”
獨絕擺擺手:“你以後少算計我就可以了。”
“少奶奶,您喝這個豬腳湯。是我昨天用了一隻兔子和一隻野雞才從山那邊換過來的。”馬嬸臉上堆著笑,殷勤的遞過一碗漂著厚厚油層的濃湯。
初晨皺皺眉,“太油膩了。”
馬嬸拿個勺子撇去油層再遞給初晨,“這還嫌油?你看看你,四個月的身子,都不怎麼看得出來,還是那麼瘦。像你這樣是不行的,不養壯了身子,將來可怎麼有力氣生孩子?”
初晨微笑著拿個小勺一小口一小口地喝湯,突然小腹裡傳來一陣異樣的蠕動,她停下來去摸小腹,“馬嬸,我這裡好像在冒氣泡似的,不知是怎麼了。”
馬嬸告了個罪,伸手去摸,笑得眉眼彎彎的:“恭喜少奶奶,這是小少爺在裡面動呢。”
“真的?!”初晨簡直不敢置信,隨即眼淚汪汪,她小心地捧著小腹,那是一種多麼奇妙的感覺啊,她簡直無法形容此刻她心中的激動。
她乾脆俐落地抬起碗,一口氣喝下半碗湯,她要為了她腹中的小生命多吃一些。
馬嬸笑著道:“不要急,慢些,慢些。”
初晨看到碗底的幾粒花生,很是奇怪:“你從哪裡弄來的花生?”這地方不產花生,必須要到一百里以外的集鎮去買。山裡人的錢稀缺得很,又怎會捨得去買這個東西?
“用二斤棉花和虎子老婆換的。”馬嬸低聲道:“虎子老婆偷偷告訴我,她男人從捕獸坑裡救出個當兵的來,那當兵的給的。”
初晨一愣,“當兵的?這裡怎會有當兵的?”莫非是北岐和蘭若打起來了?可是,這裡離戰場遠得很,而且又偏僻,當兵的怎麼也到不了這裡呀。
馬嬸擔憂的道:“說是北岐蠻子又出兵了,我們這邊打了敗仗。逃兵多得很,也不曉得哪天會打過來。到時候我們可怎麼辦啊?”
打了敗仗?逃兵多得很?難道戰事已經緊到這個地步了嗎?初晨也有些擔憂了,女人最怕亂世,特別最怕亂世還要生孩子。
“是誰帶的兵?有了逃兵都不管嗎?”她始終是蘭若人,聽見自己國家打了敗仗,很是不高興。
“這個就不知道了,只盼菩薩保佑,不要打過來哦。這好日子才過了沒幾年呢。”馬嬸收起碗,邊念叨邊出去了。只剩下初晨在那裡胡思亂想,胡亂擔憂。
夜深了,獨絕猶不見回來。初晨放下手裡做的小衣服,問守在門外的小丫頭翠兒:“老爺回來沒有?你打著燈籠去外面看看,讓馬嬸燒些熱水備著。”
今夜很是寒冷。如果獨絕回來,肯定很想洗個熱水腳。
翠兒不過十三四歲,正是貪睡的時候,早伏在外間炕上瞇了一覺,聽見問,忙抬起袖口擦去嘴邊睡覺流出的夢口水,迷迷糊糊地道:“奴婢這就去看。”
翠兒推開門,一股刺骨的冷風灌進來,外面在下凍雨,她冷得一激靈,清醒了不少,望了黑洞洞的院子一眼,低聲罵道:“好個馬嬸,老爺不在就這麼懶,連院子裡的燈籠也不點。”
她想去點了燈籠再出去,又想起這屋裡的燈籠白日就被馬嬸拿出去了。
好在院子不大,翠兒摸索著往前走了幾步,就被地上什麼東西絆得跌了一大跤,摔了個狗啃屎,蹭得一身的稀泥,她用沒有染上泥的手背揉著屁股破口大罵:
“馬嬸!馬嬸!你扔些什麼在這院子裡呢?絆著了少奶奶咋辦?”
喊了幾聲也不見馬嬸回答,她只得暗道倒霉,地上絆人的東西卻是一定要盡早順開的,否則老爺回來必定不會饒她。
她的手碰到絆著她的那個東西,圓圓的,摸上去像馬鬃似的,有些溫熱,還有些濕漉漉的,粘糊糊的,夾帶著一大股子血腥味,也不曉得是什麼。
翠兒又摸回屋裡,從桌上拿起油燈,用手小心地擋著風,走出去看那個東西到底是什麼,燈光一照,翠兒的油燈砸落在地,驚恐萬分地怪叫起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12 23:32:50
第五章 水寒風似刀(下)
借著燈光,翠兒看清楚了地上那個東西原來是馬嬸的頭顱。
翠兒沒有被嚇暈,強烈的恐懼讓她手足並用,踉踉蹌蹌地向初晨的屋子奔去,語無倫次的喊:“殺人了!殺人了!少奶奶!殺人了!”
她還來不及走到初晨的屋子外,一條纖細的身影已經落到她面前,寒光一閃,翠兒軟綿綿地跌落在地。她最後看見的是一張帶著詭異微笑,清秀美麗的臉。
初晨根本來不及細想,吹滅了燈,隨手從枕頭下摸出一把短劍來,悄無聲息地藏在了門後。
一切都很安靜,但凌厲的殺意卻從四面八方侵襲而來。隨著一聲巨響,茅草房被人從四面八方扯成了碎片,初晨完全暴露在外面。寒意刺骨,她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顫。
院子裡,六個黑衣人圍成一圈,把她團團圍在中間。
初晨斜舉短劍,做了個最完美的攻守姿勢,警惕地望著週圍圍著的一圈六個黑衣人,還有眼前站立的那個打著紅燈籠,纖細矮小的小女孩。
“我們有仇嗎?”初晨知道這個纖細的小女孩是蕭摩雲身邊那個叫流風的,她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得罪過此人。
如果流風是因為蕭摩雲來找她算賬,那她也太愚蠢了些。她低估了一個原本心態就不正常的女人嫉妒以後,瘋狂會達到什麼樣的地步。
流風看著初晨略略突出的小腹,眼裡閃過一絲強烈的厭惡和恨意:
“不要臉的賤人!自己有了丈夫卻還要去勾引公子,你不就仗著自己有這樣一幅皮囊嗎?今天本姑娘就毀了你這副皮囊,看還會有誰寶貝你?”
一個十餘歲的小女孩做出那樣一副樣子,並不會因為她的年齡而減少半分的可惡樣。
初晨苦笑:“你誤會了。我從不曾──”
流風尖叫著打斷她的話,“你的存在就是錯誤。你去死!”
流風縱上了最高那棵樹,興致勃勃地看初晨怎樣被這群黑衣人圍攻。這些人,是她花了巨大的代價從最有名的殺手組織弄來的一等一的殺手。
她等了好久,好不容易才等到獨絕不在,風初晨,你不要怪我,要怪只能怪你自己為什麼要去勾引公子呢。
初晨地短劍輕靈狠準。總是從意想不到地方向刺向那些人。黑衣人是高手。而且用地完全是不要命地打法。死了兩個人。並不起什麼作用。
她已經脫力。可是還有四個人還在猛烈地攻擊她。旁邊還有一個虎視眈眈地流風。難道她要死在這裡嗎?她不甘心。看來她還是太弱了。那一刻她想要變強地願望從所未有地強烈。
初晨突然收了劍。縱身就逃。流風冷笑。一枚扣在手中許久地毒釘射出。初晨低呼一聲。跌倒在地。短劍也脫手飛了出去。流風指著四人:
“你們上去。給我挑斷她地手筋腳筋!每個人挑一刀。”如果一個絕代風華地美人終日只能躺在床上。公子還會看她幾眼?
黑衣人並不那麼容易上當。試探性地飛出一柳葉飛刀定在初晨地胸前。初晨悶哼一聲。想縱身而起。卻又無奈地跌落在泥地裡。鮮血很快浸濕了胸前地衣服。流風鄙夷地道:
“你們現在該放心了?一刀就是十兩黃金。額外付給。看清楚了。這可是個絕世大美人呢。若是有人想一親芳澤。那就再加五十兩黃金。”
她有地是錢。她就要用蕭摩雲給地這些錢來折辱死他愛地女人。
初晨臉色越發慘白。驚恐地望著眾人。
黑衣人互相對望了一眼。作為組織嚴密地殺手。他們並不一擁而上。他們只派一個人上去。那人對著初晨舉起鋒利地刀。就要對著她地手腕處挑去。
初晨靜靜地望著他微微一笑。就像黑夜裡綻開地一朵潔白地曇花。聖潔而優雅。那人心頭一跳。前所未有地猶豫了。那刀怎麼也放不下去。流風尖叫:“為什麼還不動手?”
初晨困難地往旁邊挪動了一下身子。從懷裡摸出一顆珠子來。青光瑩瑩。一看就不是凡品。黑衣人眼睛一亮,她哀求:“你們不就是為了錢嗎?你們替我殺了她,這珠子就是你們的。”
流風冷笑:“好蠢的女人,他們若是殺了你,不就什麼都是他們的嗎?”
初晨舉起一塊石頭對著那珠子狠狠砸去,絕望的道:“青冥珠啊,我原以為有了你就可以得到那舉世無雙的功夫,誰知道你連我一條命也救不得。留你何用?”
真是可惜了,獨絕給她這粒寶珠,她還沒好好享用,就不得不靠它來救命。
青冥珠乃是一粒奇珠,據說是有了它,練功可以事半功倍,只要是練武的人,就沒有不想得到它的。果然黑衣人對望了一眼,一窩蜂地撲了上去。
流風覺得不對,她尚來不及出言提醒,就已經聽見“嘭”的一聲輕響,黑衣人全都倒在了地上,還有人掙扎著向初晨砍下最後一刀,初晨卻已飛快地往旁邊一滾,同時拔出胸前的柳葉刀,
打向了他的喉嚨。
變故突起,流風驚得扔掉了手裡的燈籠,不敢置信地望著初晨,她怎麼忘了這個女人光輝的從前?
能從那樣的世家大族脫穎而出,成為皇子正妃,寵冠王府,又能從陰謀中順利脫身,哪裡會是什麼省油的燈?
她緩緩從懷裡取出一根長長的鞭子,鞭子上佈滿了倒刺,只要一鞭下去,絕對血肉橫飛。
初晨狼狽地靠著一棵樹站著,低低喘氣,從胸前流出來的血染透了她的衣襟,臉色蒼白得像鬼,身子抖得像風中的落葉。剛才的打鬥,設伏,暗算,早已耗盡了她的體力。
初晨扔掉手裡發射暗器的針筒,多虧了這重金買來的金針花雨,否則,今日今時,她就死在這裡了。
她眼也不眨地望著流風,趁流風還沒有出手,飛快地點了胸前的穴道止血。用腳勾起地上最近的兵刃,斜指流風。
“心腸好狠毒的小姑娘,今日留你不得。”
小腹突然一陣劇痛,痛得初晨幾乎舉不起刀來,她一邊默念:“孩子,你要好好地。”一邊焦灼地想:“獨絕為什麼還不回來?是不是也遇到麻煩了?”
不等她緩過氣來,流風帶著倒刺的鞭子就已經掃到了她的面前。
初晨以一個不可思議的姿勢,硬生生地將身子矮了半截躲過這一鞭,鞭子抽在樹上,帶走了一大片樹皮,露出白森森的樹心來,流風總是想要毀掉她的容貌。
流風見初晨躲過這一鞭,暗道可惜。她沒有放過初晨臉上痛苦的神情,心中暗喜,她可以輕而易舉地弄死這個女人了。
這個女人不死,那就意味著她永遠也無法回到公子身邊,就是回去了,公子亦不會饒過她。
想到這裡,流風從懷裡摸出一瓶藥細細塗到鞭子上,初晨聞到一股腥臭的味道,流風在往鞭子上塗毒藥!
下腹的疼痛越來越劇烈,初晨忍不住想呻吟,她多麼想要一張溫暖乾燥的床和一碗熱乎乎的湯藥啊。
她太累了,有些想睡過去,看著週圍的景色也有些模糊不清,但是,她還不能睡,她還有那麼多的事沒做,她不能死。
她咬緊了牙,使勁按了按胸前的傷口,火辣辣的疼痛感刺激了她的神經,讓她的頭腦迅速清醒起來,她把全身的力量都積蓄在腳上,只等待那最後的一擊。
流風一邊塗毒藥,一邊細細觀察初晨,她驚訝地看見了初晨所有的動作,包括她按自己傷口的舉動。
饒是她痛恨初晨,嫉妒初晨,心中也生出些敬佩來,這個女人,與她見過的那些嬌滴滴的官家小姐都不一樣,她意志堅強,聰敏堅韌,確實是公子不可多得的良配,但越是這樣,
流風越是不能容忍她活下來。公子是她的,只能是她一個人的。可是這個女人,肚子裡居然有了公子的孩子,所以她注定只能悲慘地死去。
流風臉上露出猙獰的笑來,“啪”地一鞭向初晨的肚子抽去,她已經看出初晨行動不便,那裡正是她的軟肋。流風的功夫雖然經過名家指點,但若是在平時,在初晨眼裡根本算不得什麼。
可是現在不同,她一挪動腳步,眼前金星直冒,但她不能被鞭子打中,只要沾上一點點,她就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初晨堪堪躲過流風這一鞭,兵器這個東西,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她現在不能和流風硬拼,她該怎麼辦?初晨抬頭看向遠處黑沉沉的山坳,也許,逃才是她唯一的機會。
初晨打定主意,拔足往山坳裡就跑。流風冷笑一聲,毫不猶豫地追了上去。貓捉老鼠的遊戲嗎?她從小就最愛玩。今天,她一定要玩死這個女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12 23:33:18
第六章 回首背西風(上)
初晨跌跌撞撞的跑,往往在流風追不上她的時候,她又喘口氣,恢復一下透支的體力。
而流風呢,在快要追上初晨的時候,就故意把鞭子使勁抽打一下,發出凌厲的破空聲,提醒她就要追上來了。
看著初晨驚嚇不堪,跌跌撞撞,拼命前行的身影,流風好笑得不得了,心裡說不出的愜意。
她要拖死初晨,累死初晨,讓這個出身高貴的狐狸精像條狗一樣地匍匐在她的腳下,哀哀求饒,然後,再親手結束初晨和她肚子裡那個孽種的性命。流風想著想著,不由笑出聲來。
不知不覺間,她被初晨引到了一片泥濘,地勢複雜的山坳。初晨的影子很快消失在灌木叢中,流風瞇起眼冷笑,想利用複雜的地形逃跑?哪有那麼容易的事?她抬腳就跟了上去。
山坳裡到處是濕滑的泥漿和大大小小的石頭,還有密密麻麻的灌木叢,有些灌木叢還長著無數的倒刺。
不過這些對初晨來說,都不是問題,為了鍛鍊身體,她每天都要在這些地方走上無數遍,哪裡是怎樣的,她心中都清楚著呢。
只要穿過這片山坳,跑到前面那一片平地就好了,她瘋狂的奔跑,根本不回頭看流風到底跟到哪裡,離她有多遠。
流風的輕身功夫一向不是很好,加上地形不熟,很是吃了些虧,等她深一腳淺一腳地從山坳裡出來的時候,頭髮已經被勾得亂七八糟,衣服也被刺鉤破了。
她焦急地看著前面,前面是一片泥濘的平地,沒有人影,流風沮喪地將鞭子狠抽了一下地皮,功虧一簣,還是讓那個女人給逃了。
就在她幾乎要絕望的時候,她聽見細微的一聲響動從不遠處傳來,如果不是她耳力好,根本發現不了。
流風狂喜,握緊了手中的鞭子,小心謹慎地往前一寸一寸地搜去。想躲過她的追查嗎?那可不容易。
流風望著不遠處一團裹滿泥巴,類似石頭的不明物體暗自冷笑,她曾經有一次,就是全身塗滿了泥巴,伏在泥地裡,才逃過了上百人地毯似的搜索,這個女人也算聰明,
想得出這樣的辦法,可惜遇見的是她流風。
流風獰笑著走上去,在距離那不明物體幾步遠的地方,高高地舉起了鞭子,狠狠抽去。鞭子抽出的同時,她的腳下一陷,跌入了一個深坑。
流風低呼一聲,想要用手撐住坑壁往上縱,一大塊石頭已劈頭蓋臉地向著她砸下。初晨劇烈地喘著粗氣,把她能夠到,搬得動的所有物體都拼命往下砸。
這個坑是用來捕獸的,挖得又深又小,落下去的野獸從來沒有活著出來過的,今天用來誘捕流風,那是再合適不過了。只要從上面扔石頭下去,底下空間狹小,流風休想躲得開。
在她不要命的攻擊下,流風終於跌入又深又黑的坑底,這還不算糟,要命的是坑底佈滿了無數削得尖利無比的樹枝和竹子還有一只巨大的獸夾。
流風從坑底發出一聲尖厲的慘叫,過不多時,她嚶嚶地哭泣起來:
“姐姐,我錯了。您看在公子的面上饒了我罷?我小不懂事,才剛滿十一歲,您饒了我吧?是我糊塗了,可是我真的是太喜歡公子了。您饒了我,我給您當牛做馬。”
她哭訴得極其淒慘,把自己從小就是孤兒,如何流落江湖,逃過多少次追殺,好不容易遇到蕭摩雲才能過上今天的幸福生活都倒出來說了一遍,只盼望能打動初晨的心。
見初晨不理,流風開始破口大罵,用盡一切最惡毒的語言攻擊她。
今天不是流風死就是她死,留下流風,只會給她帶來巨大的麻煩,初晨用盡最後的力氣將一塊大石推下了坑,一聲慘叫之後,流風終於沒有了聲息。
沒有了那股強烈的求生欲望支撐,初晨所有的力氣都被瞬間抽乾,她跌倒在坑邊,摀住小腹,大口大口地喘氣,她已經感覺到一股熱流從下身流了出來,她的孩子,她最終還是留不住。
雖然這個孩子來得極不是時候,可他畢竟是她唯一的安慰啊。他在她腹中,剛剛第一次胎動,轉眼之間,就這樣毫不留戀地離她而去了。
初晨哽咽著,想要嚎啕大哭,卻發不出一點聲息,只能像一條離開了水的魚張著嘴劇烈地喘氣,任由眼淚打濕了她的臉頰鬢角。
身下的稀泥浸濕了衣服,冰寒刺骨,凍雨夾雜著雪粒,砸在她身上,融化,很快就凝結起一層白霜。
她覺得徹骨的寒冷從小腹開始上升,然後蔓延到全身,恍惚之間,她仿佛回到了萬春湖上那個夜晚,也是這樣的寒冷,也是這樣的孤獨和無奈。
生命和熱量一點一點的流失,就在她即將昏睡過去之時,一雙滿是泥濘和血污的靴子停在她面前。
“你醒了?”見初晨睜開眼睛。獨絕欣喜地撲過去。
初晨地眼神是暗淡無光。沒有生氣地。她果然還是要注定孤獨。
她失神地看著小桌上那盞微弱昏暗地油燈。覺得自己就像是那風中地殘火。完全不知什麼時候就被風吹滅了。生死不由自己。
獨絕有些不自在:“小風。對不起。我來晚了。都是我不好。我在外面遇到麻煩。我──”
初晨把頭別開:“這不過是命罷了。怪不得你。”流風那樣地女孩。要做一件事必然是經過精心策劃地。不怕被賊偷。就怕賊惦記。防不勝防。始終是這個道理。她又能怪誰?
她把手放在小腹上。那裡變得平坦。連帶著她地心也缺失了一個角。空蕩蕩地。
獨絕小心翼翼地道:“小風。如果你想哭。你就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吧?這樣憋在心裡不好。”
初晨翻過身:“我累啦。”她為什麼要在那個夜晚那樣的瘋狂,為什麼要在蕭摩雲面前露出痕跡,為什麼自己不夠強大,總而言之,都是她的錯,她害死了她的孩子。
初晨在床上躺了三天,每天除了湯藥和一點肉湯以外,幾乎什麼都吃不下去。獨絕以為她就要就此香消玉殞的時候,她竟然奇蹟般的開始恢復起來了。
生命是很奇怪的東西,有的人受到一小點挫折,就衝動地選擇了輕生;而有的人,不管遇到什麼挫折,卻始終都堅持活下去。
初晨屬於後一種人,反正她不可能去自殺,生活要繼續,始終都要活下去。
“小風,後天我們啟程吧?”這段時間,蘭若北岐戰事相對平穩,是通過北地到達颶風雪原的最佳時期。眼看初晨的身體已經恢復得差不多,獨絕建議二人盡早上路。
“叔叔,以後不要叫我小風了。叫我小葉吧?葉疏桐。”她要和過去的生活做一個徹底的了斷,從此這世間再沒有風初晨,只有一個普通女子葉疏桐。
一月後,獨絕帶著初晨出現在颶風雪原深處的孤月峰琉璃谷口。
初晨看著那怪石林立的谷口,有些奇怪,明明看上去就是一堆亂石,為什麼會是入口呢?
獨絕立在谷口並不進去,站在那裡長嘯了一聲。不多時,裡面傳出一聲清越急促的嘯聲,算是回應。
又等了一會兒,一條雪白的大狼從亂石叢中奔出來,俯首貼耳,尾巴激動的搖著,圍著獨絕好一頓親熱。獨絕低聲斥道:“么么,走開!蹭得你老爺我一身的狼毛。”
初晨一見這大狼,心中咯噔一下,這狼和她小時候遇到的那條被稱為神的雪狼何其相似?只不過,表情不太一樣,雪狼神看上去更嚴肅威武,體型也更龐大,充滿了野性。
而么么,一臉的憨相和天真,和一隻受盡主人寵愛的狗並沒有多大的區別。正想著,正好對上大狼打量她的好奇目光。
大狼小心翼翼地提起爪子,對著她邁動腳步,見她沒有反應,便湊上去,用冷冰冰,濕漉漉的鼻子去蹭她的手,又圍著她繞了一圈,最後把鼻子一下杵在她臀部使勁的嗅。
初晨大窘,面紅耳赤地往後退,大狼不依不饒,繼續跟進。
“么么!臭狼!你找抽!還不回來!”亂石叢中走出一個虎背熊腰,濃眉大眼的青年對著大狼低聲喝斥,聲音裡充滿了寵愛縱容。么么低低嗚咽一聲,方放過了初晨,跑回青年身邊去了。
青年先對著初晨微微一笑,對獨絕行禮:“見過師叔。二位請。”
“你師父呢?”
“師父出門去了,可能要過段時間才會回來。”青年恭敬有禮地在前面引路。
獨絕示意初晨跟上,二人跟在青年身後七拐八彎,方繞出那片亂石。剛繞出亂石,兩條同樣雪白的雪狼搖著尾巴湊上來,被青年一一喝開了。
幾間白色石屋錯落有致的散建在雪地上,一條冒著熱氣的溪流淌向屋後。見初晨看向那溪流,青年笑道:“是溫泉水。”
獨絕道:“這是我姪女兒葉疏桐,今後可能會在這裡住段時間,要勞煩你多多照顧她。”又指著青年道:“小葉,還不上來見過你王力師兄?”初晨忙上前福了一福。
王力眼睛亮晶晶的,爽朗大笑:“小葉免禮。”他將二人領到一處石屋,上了茶:“師叔,你們在此休息一會,我去弄飯。”
不多時,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全身裹得像頭小熊似的,奔奔跳跳地跑來:“見過師叔,見過葉姐姐。師兄請你們過去吃飯呢。”
桌上擺著幾個普通的菜餚,王力搓著手不好意思的說:“這山裡沒什麼好吃的,將就著吧。”
獨絕不客氣地夾了一筷子臘肉,“阿力,你的手藝又進步了。真是可惜了,要是你是我徒弟就好了。可以天天做飯給我吃。”
王力大大方方的說:“師叔,那不是一樣的嗎?只要你老人家喜歡,我天天做給你吃呀。”
獨絕搖頭:“你師父小氣得很,如果我在這裡住著不走,只怕衣服都要被他算計去。”見小七偷笑,便道:“小七,小兔崽子,難道我說錯了嗎?要不然你師父幹麼給你取名叫小氣?”
小七翻了個白眼,“是小七,不是小氣!師叔不認字的麼?”幾人笑成一團。
第二天早上,初晨剛起身,小七就跑去敲她的門:“葉姐姐,吃早飯了。”葉姐姐,初晨低低一笑,是啊,從此她就叫葉疏桐了,過去種種都與她無關。
“師兄好。”在餐桌上,小葉沒看到獨絕貪吃的身影。
“師叔走了。他說過段時間他會來接你,讓你安心住下,努力學武。”王力遞過一碗熱騰騰的湯。
小葉吃驚的問:“走了?”這個人,怎麼要走也不跟她說一聲的,怕她拉著他不放嗎?
七天後,琉璃谷主終於回來了。琉璃谷主無二亦是個面容普通的男子,性格騷包無比,武功卻是深不可測。在他精心的指導下,小葉真的像獨絕說的那樣,修為大漲。
小葉曾偷偷問過小七琉璃谷主為什麼會有這樣一個怪名,無二,這是啥名?
小七驕傲的說:“師父說,他是天下獨一無二的,自然只有這個名字才配得上他老人家。”小葉撇撇嘴,果然和獨絕是兩兄弟。
小葉泡在熱騰騰的溫泉水裡,一任溫泉水緩解她身上的疲累,看著天上的雪花一朵一朵地飄落,又被熱騰騰的水汽融化,她發起呆來。
外面還是深秋時節,這裡卻早已是冰天雪地。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她到琉璃谷已快有一年了。
“葉姐姐,你好了嗎?大師兄喊吃飯了。再不去,他又要發飆了。”男孩清脆的聲音在遠處響起,喚醒了小葉遊離在天外的靈魂。
小葉從池邊拾起那些簡單粗糙的衣物邊往身上套邊應了聲:“來啦!來啦!”慌慌張張地上了岸,往遠處的石頭房子跑去。
裹得像隻小熊的十一歲男孩呵呵笑著跑出來,眼睛笑得瞇成一條縫,冰冷的雙手毫不客氣地抓住她熱呼呼的手:
“葉姐姐,師兄做飯時又發脾氣了。他說他吃不下白菜、蘿蔔和肉乾了,他要吃魚,等下午他要去山谷裡鑿冰釣魚,其實我知道,他一定是擔心你吃不慣,找借口去弄魚呢。你去不去?”
小葉溫柔地握住男孩的手:“小七,你們去吧,我還有事情。”
小七失望地道:“葉姐姐,你何必那樣拼命地練武?你是要去報仇嗎?師父曾經說過的,太執著於仇恨,反而不利於修鍊。”
“小七!小兔崽子,喊你幫忙時你溜得飛快,喊吃飯時,你比誰都積極!”渾厚的男聲適時打斷了小七的話。
王力手裡提著鍋鏟惡狠狠地瞪著小七,又憨厚地望著小葉笑:“小葉,沒什麼吃的。等我下午去湖裡鑿冰釣魚來晚上做給你們吃。可好?”
小七對著王力做了一個鬼臉,學著他的樣子猛著聲氣說:“小葉,沒什麼吃的。等我下午去湖裡鑿冰釣魚來晚上做給你們吃。可好?”
王力的臉紅了,提著手裡的鍋鏟就去追打小七,二人笑作一團。
自從來到琉璃谷,是這兩個人純淨不帶一絲雜質的笑容溫暖了小葉的心,一個像她的哥哥,一個像她的弟弟,無微不至地關懷著她這個異鄉來的孤女。
他們可以為了給她熬湯,把養了幾年的雪雞毫不猶豫地殺掉,可以為了給她找藥,爬上萬丈高,滑不留足的冰峰絕頂。
王力每天用單調的食材變著花樣地做飯,只盼她能多吃一口,小七絞盡腦汁地訓練幾條雪狼做怪動作逗她高興。
小葉看著二人,心裡充滿了安定幸福,如果沒有那陰暗的從前,日子這樣過下去,其實也挺不錯的。
“阿力,你又和小七打架,飯菜都涼了。”無二低咳了一聲,王力和小七乖乖地坐到飯桌邊拿起筷子吃起飯來。小葉吃了半碗飯就放下碗筷:“師伯,師兄,小七,你們慢慢吃。”
王力緊張地捏著手裡的筷子:“小葉,可是做得不合胃口?”
小葉淡淡一笑:“不是,師兄做的飯菜是我吃過的天下最美味的東西。就是白菜和蘿蔔也做得極美味,是我吃飽了。”
飯菜雖粗,但用心烹調出來的飯食,的確是人間最美味的東西,超過了她從前吃過的所有山珍海味。
看著小葉的身影消失在門外,王力擔憂地望著面前的飯菜:
“師父,這裡冰天雪地,可以吃的東西太少了,小葉一直都不怎麼吃,卻又那樣拼命,我看她比剛來的時候瘦多了,我擔心這樣下去,她會受不了的。
等明天,我想下山去買點東西回來,好不好?”無二從山下撿來的孤兒,和他名為師徒,實則情同父子。
他哪能看不出王力那點心思,“不必了。有什麼吃什麼吧,你一來一去要多少天啊?你去了,誰做飯給我們吃?你要餓死我們啊?”
小七歪著小腦袋:“師父,我去吧?”
無二一筷子敲在小七頭上:“你去?你想被狼吃了?”
小七縮縮脖子:“師父,葉姐姐為什麼不開心?她這麼拼命,是不是想要報仇啊?你不是講過太執著於仇恨,反而不利於修鍊嗎?為什麼不去勸勸她呢?”
無二扒下最後一口飯:“勸不了。她的事情,解鈴還需繫鈴人,沒人幫得了她。”見王力憂愁的樣子,他又道:“阿力,吃完飯來見我。”
王力垂手立在無二面前:“師父,您有什麼要吩咐弟子的?”
無二瞟了他一眼:“阿力,你年齡也不小了,有沒有想過自己的終身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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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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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2 23:34:08
第七章 回首背西風(中)
王力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無二卻不給他機會,“乾脆過了這個冬天,你就下山去歷練,找不到媳婦不准回來。”
“可是,師父,我想在這裡待著。我走了,沒人給你們做飯。”王力想了半天才想出這樣一個理由。
無二似笑非笑地望著他:“阿力啊,小七也到了該獨立做點事情的時候了。你這段時間就開始教他做飯吧。”
王力急得全身冒汗,“師父,小七還小。”
“阿力,我怎麼覺得你不想聽師父我的話?好像從這次我回來,你就不太肯聽我的話了?”無二臉色冷下來。
王力怏怏地閉上嘴:“是,師父,弟子謹尊師父之命。”
無二滿意地點頭。王力走到門口,無二說了一句:“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小葉那樣的女子,不是你能擁有的。”
王力怔忡片刻,沒有像無二以為的那樣離開,反而轉過身眼睛明亮的望著他:“師父,為什麼?我知道她很美,很好,很聰明,可是我也不差啊。”
“噗哧。”門外角落裡傳出一聲忍不住的低笑,不等王力發飆,裹得像頭熊一樣的小七飛快地跑遠,邊跑邊笑:“自戀狂,豈止是不差,差多了去了。”
王力紅了臉,脫下靴子朝小七的背砸去,大聲喊:“小兔崽子,你若是敢去亂說,看我怎麼收拾你。”靴子並沒有砸中小七,歪偏偏地跌落到了一旁。
一隻雪狼走過來,搖著尾巴叼起那靴子討好地給王力送過來。王力摸了摸雪狼的頭:“三三,乖狼。晚上給你魚肉吃。”他回身堅定地等待無二的解釋。
無二皺起眉頭。這小子只要認準了一件事。就八頭牛都拉不回來。看來是得和他好好說道說道了。
“你過來。我問你。有兩個小伙子。比你師父我年輕時還要長得英俊帥氣多少倍。比你聰明許多倍。武功也比你好。又有文采又通樂理。有錢有勢。風雅瀟灑。又喜歡小葉。
可是小葉都看不上他們。你說她會不會看得上你?”
王力有些洩氣。歪頭一想又有了信心:
“師父。說不定小葉就不喜歡榮華富貴。就是喜歡過平常人地平淡生活呢?我看她日日穿著粗布衣服。和我們一樣吃著蘿蔔白菜。她也從來沒有不高興過啊?”
頭一次。無二對他這個寶貝徒弟地獨特想法大感頭痛:
“好吧。就算小葉不喜歡榮華富貴。但那兩個人那麼喜歡她。也不是不能滿足她地要求。只要她想。什麼樣地生活她不能過?單講人才。你有什麼可以和人家比地?”
不管了。雖然不符合事實。但為了打消王力地想法。他就編造一點點吧。
誰知王力問:“他們會做飯嗎?”
“那倒不會。”
王力大笑:“他們既然不會做飯,又怎麼能陪小葉過普通人的幸福生活呢?小葉喜歡吃我做的飯,那就說明我不是完全沒有希望的。師父,我去釣魚了。”
無二要暈倒了,他怎麼就教出這樣一個徒弟來呢?他只好冷聲道:“你站住!小葉是嫁過人的。”
王力心思單純,聽了不過是片刻功夫就回答:
“她嫁過人現在卻沒有和夫君在一起,可見她原本就不幸福。她那樣刻苦地練武,說不定傷她的人就是她的夫君,想必她心中恨極了他,才會這樣拼命。既是這樣,我更應對她好才是。”
無二簡直要瘋了,王力雖然笨,事情的真相卻也被他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只得嘆口氣,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反正他做師傅的已經仁至義盡,這小子不碰南牆不回頭,等他自己受罪去吧。無二一想,乾脆眼不見心不煩,躲到一旁打坐去了。
王力拿了小桶和化冰用的工具,又讓小七提了魚線魚竿,興沖沖地跑去找小葉一起去湖上鑿冰釣魚。
他賄賂了小七,才讓小七答應不把先前的事情說過小葉聽。這事不能大意,要是嚇著小葉了,她還沒發現他的好就不理他了那怎麼辦?
小葉摸著大狼么么說話:“么么啊,你寂不寂寞?我寂寞得很。雖然這裡有師伯和師兄還有小七,他們都對我很好,可我就是覺得孤獨寂寞。我是不是太不知足了?”
么么發出一聲低沉的呼嚕聲,小葉又說:
“么么,你有沒有恨過一個人,不,恨過一條狼,恨得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覺?恨得一想起來就痛徹心扉?我想要忘記,可我每天夜裡夢見的都是他,你說我該怎麼辦?”
她總是回想起那個火光滔天的夜晚,第一次胎動帶來的喜悅,還有那個漆黑潮濕冰冷絕望的深夜,一想起來,她就恨不得彥信立時死去。
有好多次,她都以為自己快磨瘋了,但她始終是她,不但很正常,而且始終保持沒瘋,還連以前早就忘記了的點點滴滴都清晰地跑出來。老天,她該怎麼辦?
小葉糾結地扯扯頭髮,很想跑到沒有人聽見的地方去縱情大喊發洩。
么么發出一聲低吠,起身向屋外跑去,小葉追出去,剛探頭就看見王力和小七提著一堆釣魚用的工具傻呆呆的站在門口望著她。
想到剛才自己的自言自語都被他們聽去了,小葉有些不自在,又不好無視二人,只好訕笑:“你們幹什麼?”小七跑過來,拉住她的手:“葉姐姐,你和小七一起去釣魚好不好?”
小葉剛要拒絕,小七無比期待的說:“葉姐姐,我還沒上山之前,我姐姐經常陪我去玩的,可是她已經死了。我覺得你就像是我姐姐,你陪小七一起去好不好?姐姐?”
小七說著眼圈都紅了,小葉怎麼也硬不起心來拒絕他。
王力不失時機地插了一句:“小葉,我看你雖然很努力,但最近並沒什麼進展,可見成天待在屋裡,也是不好的。你不如和我們一起出去,說不定會突然悟出新的東西來也不一定。”
小葉想,欲速則不達,似乎是這個道理,便笑著接過小七手裡的魚竿,牽著他的手一起出去。
么么和它的兄弟小二和三三早就等在門口,看見三人出來,激動地湊上來搖尾巴,它們也好久沒有開葷了。小葉有時候甚至懷疑這幾匹狼是不是都成精了,知道主人要幹什麼。
王力快樂地拍拍三隻雪狼的頭,“饞鬼,等會兒有你們好吃的。”
王力給三隻狼套上套繩,套上木排,又在排上放上幾個麻袋,堆上一堆柴。準備工作做好,三人三狼小心地避開谷口的陣法,向谷外走去。
在小七和幾隻狼的打鬧嬉戲中,他們很快繞過一片冰原,來到一個白茫茫的大湖上。大湖叫映月湖,夏天的時候和天一樣的藍,但冬天,則被凍成了明晃晃的鏡子。
小葉看著那明晃晃的冰層,有些發愁:“這麼厚的冰層,什麼時候才能鑿開?”
小七得意的笑:“葉姐姐,你看著大師兄變把戲吧。”
王力麻利地在冰面上選了一個地方,在上面架起柴,用火石點著了柴,就在一旁耐心等待起來。等到厚冰被他的柴火燒化了一個洞,他麻利地把魚鉤穿上餌料扔進了洞裡。
水下的魚兒突然見了光,拼命擠過來爭食。王力提著魚竿“呼”地甩出一條大魚,魚在冰面上只扭了幾下,不等他招呼,三條狼早奔過來搶食起來。
小葉驚異地望著他就像變魔術一樣,一會兒甩出一條,一會兒又甩出一條的,不但喂飽了三條狼,還裝滿了帶去的幾條麻袋。
王力笑得像陽光一樣燦爛,“小葉,好不好玩?”
小葉點頭,用崇拜的目光望著王力:“師兄,你真能幹。”
王力害羞地摸摸自己的頭,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有人怪腔怪調地喊:“前面的人,你們可有食物?借些我們用。”
不遠處,四個穿著皮裘的北岐人手裡拿著明晃晃的刀劍,不懷好意地望著三人。
見三人不說話,為首一個大漢眼睛一轉,回頭和其他三人嘰哩咕嚕說起話來,不時打量一下已經呲牙低吠的三隻雪狼。
王力低聲道:“這幾個人在商量殺了我們,搶我們的雪狼和魚,好逃出颶風雪原呢。還有,他們在打小葉的主意。”
小七故作驚異:“師兄,你還懂北岐語啊?”
小葉真心實意地誇了一句:“師兄不但功夫好,人好,做飯好吃,懂得的東西也多。”
王力心裡得意極了,偷偷對著小七豎了一下大拇指表示誇獎。嘴裡卻謙虛著:“哪裡,哪裡,我只是一個土豹子罷了,不像小葉那樣見多識廣,識字會畫的。”
小七道:“師兄,你不是也寫得一手好字嗎?前幾年你作的那首詩,不是還得了師父的誇獎嗎?你怎麼這麼謙虛啊?師父不是常教育我們說,不該謙虛的時候千萬不能謙虛。你忘了?”
王力有些訕然,慌亂地看向小葉,只怕她看出什麼不對勁來,卻正好對上小葉含笑的眼睛,不由臉紅了。
小葉道:“小七說的是,為人處事要謙虛低調,但不該謙虛的時候就要當仁不讓。什麼時候,我向師兄請教一下學問呀。”
小七摀住嘴狂笑,王力恨不得扇他兩下才解恨。他是從小就跟著師父學武習字,可是要說他文采斐然,那絕對是騙人的。
師父常說他讀書習字是朽木不可雕也,小七這小子怎麼總是揭他老底呢?今天晚上你小子別想吃飯了,王力正在那裡用眼神威脅小七。就聽小葉道:“那幾個人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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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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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2 23:34:24
第八章 回首背西風(下)
四個北岐人一臉的奸笑慢慢散開了向三人包抄過來。喊:“小哥,拴著你的狼啊,我們害怕得很。”
王力嘻嘻一笑,道:“客人,你們等著啊!”說著就真的上去把三條狼緊緊栓在了木排上。那四人看了,不由大喜,互相遞了一個眼色,向三人走來。
小七興奮地搓手:“好久沒有練手了,葉姐姐就在一旁等著看好戲,師兄你可不能和我搶啊!”
北地民風彪悍,大抵是因為從小的經歷和長期生活在颶風雪原這樣艱苦環境中的緣故,小七小小年紀便早已是開了殺戒的。對於他來說,殺死幾個壞人就和殺死一隻雞差不多。
王力瞪了他一眼:“在一旁看著,別添亂。看我的眼色行事。這幾個人的身姿氣勢,分明是當兵的,說不定還有其他人。”
他裝著憨憨的樣子彎腰從木排上抬起一袋魚,遞給當頭那個北岐人:
“這位大哥,我們沒什麼好吃的,冬天裡缺糧,就來這裡弄些吃食,如果你們不嫌,就給你們好了。若是不夠,我這裡還有一些乾糧和一些酒,先給你們墊墊肚子。”
為首那人給其他三人使了個眼色,笑瞇瞇地:“這位小哥,太感謝你了,不知要怎樣才能報答你的恩情?”又故作不在意地問:“這兩個是你妹子和弟弟嗎?”
王力故意裝得老實巴交,憨厚地摸著頭笑:“幾位貴客從哪裡來?這個天氣可不適合出門啊。”
那人道:“最近戰事停了,我們想趁這個機會過蘭若去販些糧食,誰知昨晚遇到暴風雪,所有的馬匹乾糧都打失了。金銀我們還有一些,我們定會重謝小哥的。”
王力從懷裡摸出一袋還帶著體溫的酒遞過去,笑道:
“出門在外的人,哪個都有為難的時候,談什麼謝不謝的?就是不知客人是不是就是這幾位?若是人多,我們東西不多,可能不夠分,只有烤些魚給客人充飢了。”
那人不疑有他:“其他人都被風雪埋了,就我們幾人。把你的乾糧拿來吧?”
王力臉色一鬆,向小七使了個眼色,道:“乾糧在我妹子那裡收著呢。我喊她拿過來。”他故意把後背留給幾人,對著小葉喊:“妹子,把乾糧扔過來。”
小葉裝作不情不願地樣子從懷裡摸出一個布袋扔過來。王力剛接過去。就聽得腦後風響。那人一刀向他地頭劈了下來。
王力輕巧地一側身。反手就扼住了那人地脖子。另外三人舉刀要向他砍來。早被小七一刀一個砍倒在地。傷口尚來不及出血。就已經被凍住。
小七拍著手笑:“一群笨狗熊。也敢做這殺人越貨地事。你們若只要點吃食也就算了。偏生要來算計我地三隻寶貝和我小葉姐姐。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你們要是普通人。還可留你們一條性命。偏你們又不是。為了不惹麻煩。小爺只好開殺戒了。”笑嘻嘻地拖了往雪洞裡扔下去。湖面上乾乾淨淨。好似從來也沒有發生過剛才地事情。
被王力拿住地那人哪裡想到他今日碰上地竟然是這樣幾個魔星。早把臉都嚇白了。連聲求饒。王力用北岐語細細問了一遍。始終也沒有放過他。一樣結果了他地性命扔雪洞裡了。
王力有些擔心小葉會嫌他心思狠毒。望著小葉:“他們是北岐地逃兵。如果我不殺了他們。讓他們逃回去。會惹來無數地麻煩。”
小葉微微一笑:“我知道。是他們咎由自取。”為了自己和週圍人地生存。有些殘忍和狠心是必要地。她可沒有那許多地菩薩心腸。
王力看了看天色。天空陰沉沉地。灰黑色地雲朵幾乎就要壓到頭頂上來。便道:“咱們快些走。馬上要有暴風雪。雪一下。就什麼痕跡都沒有了。”
三人打掃了一下週圍。看看再沒有什麼可疑地痕跡可讓人追尋到自己頭上來。這才帶著幾隻狼拉著幾袋魚滿載而歸。
小葉和小七都給王力打下手。晚上四人吃了一頓豐盛地全魚宴。王力地手藝很好。吃得小葉舔嘴抹舌。吃了兩碗飯喝了兩碗湯撫著肚子還意猶未盡。
王力憨厚地望著她呵呵傻笑,“小葉,你還要不?我再給你盛半碗湯?”
小葉滿足地嘆了口氣:“師兄做的飯菜實在太好吃了,可惜我實在吃不下了。”
王力得了誇獎,興奮地道:“小葉,等到夏天的時候,我去拾了山裡的菇做湯,或是素炒給你吃,你才知道什麼叫美味。”
無二哼了一聲,“夏天,夏天你還在這裡嗎?不是讓你開春就下山去娶媳婦兒嗎?”
王力的臉垮下來,一時之間找不到話說,眼巴巴地望著無二。小葉笑道:“師兄要娶嫂子為何這般愁眉苦臉?難不成怕我們討喜酒?”
小七一雙眼睛滴溜溜轉了轉,笑道:“師兄,剛才忘了問你,到底你從那個北岐蠻子嘴裡問到了些什麼?他們怎會跑到這裡來?”
果然無二的注意力馬上被吸引到這上面來:“你們遇到北岐人了?”
王力感激地望了小七一眼,小七衝他皺皺鼻子:“也不看看誰才是你的好兄弟!”
王力笑著把今天下午的事說了,又說:“聽那個蠻子說,今年四月以來蘭若和北岐被海瀾的二十萬大軍打得有些淒慘,最近雙方都有議和共同對抗海瀾的想法。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北岐這邊的統帥蕭摩雲一連派了幾撥人進颶風雪原了,具體目的只有他的小隊長知道。他們昨晚還遇上了蘭若這邊的人。
不管他們是想要幹什麼,總之這段時間我們這裡都不會太平,我怎麼能在這個時候離開你們呢?那我不是太沒良心了?”
常年生活在這邊境線上,王力早分不清自己是哪裡的人。他不是個心懷大志的人,蘭若和北岐誰勝誰負,這天下誰主沉浮他都不關心,只關心身邊的人是不是開心,日子是不是好過。
小七問:“唉,今年四月那一場混戰真是壯觀!縱觀天下,也只有廣陵王殿下才能把兵馬用得如此出神入化,才能把北岐蠻子打得那樣爽。
真想見見他啊,我小時候就聽說過他的事情,太威風了。”就像所有這個年齡的小男孩崇拜英雄一樣,小七非常崇拜彥信。
四月,彥信率軍隊與蕭摩雲鏖戰於颶風雪原的時候,他就偷偷溜下山去看彥信,結果才走了幾里路就被無二給拎了回來,關了半個月的禁閉,
放出來又給三人無條件洗了一個月的衣服才算完事。
王力笑:“聽那北岐蠻子的意思,說不定廣陵王也會來這裡也不一定哦。到時候你見了他可不要太激動。”
小七雙眼冒星星:“真的?師兄?真的有這個可能?如果他來了,我一定要請他來琉璃谷做客。”
小葉乍聞那個人的名字,一股澀意猛然衝上心頭,又酸澀又痛苦,只覺得胸口悶疼得喘不過氣,生怕自己失態,忙把手裡托著的茶盞放到桌上。急匆匆的起身:
“師伯,師兄你們聊,我先回去了。”
小七托著腮:“師父,葉姐姐好像不太高興?”
無二含含糊糊地道:“女人心,海底針。我怎麼知道她的心事?”
王力站起身:“師父我去巡查一下週圍,只怕蠻子兵不止那幾個。”又安排小七:“小七,你把廚房裡收拾乾淨了,不要偷懶,否則你等著瞧。”
王力帶著幾條狼,頂著大雪順著他們居住的這個山谷巡查了一遍,又做了些偽裝,確信外面不會輕易發現谷內另有洞天之後才回去。
小葉窗戶裡透出的一絲火光映著滿天的風雪,顯得是那麼的溫馨迷人。
一縷簫音從裡面傳出來,悲悲切切,就是王力這樣不通音律的人也聽得出其中的意思來,好像是在思念什麼人,又在痛恨著他,聽得他柔腸百結,只想去安慰屋裡的人不要那樣傷心。
“是誰?”簫音戛然停止,小葉夾雜著一股熱風猛然打開房門,王力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走到她門前。
他尷尬地道:“小葉,你吹的什麼曲子?真好聽,可是太悲傷了。師父說過,怒傷肝,悲傷心,不好。”
小葉有些愣神,微微一笑,如同雪地裡綻開的一朵迎春花一樣和煦迷人,親切動人:“師兄,進來坐吧。”又遞過一張布巾,替他拂去身上厚積的積雪。
王力身上厚厚的積雪落下,很快浸濕了小葉屋前的地磚,轉眼又凝結成冰,王力害羞地道:“我聽你吹得專心,不好打攪,誰知道就站了這麼久。你不會怪責我偷聽你吹簫吧?”
小葉始終保持溫婉的笑容:“哪裡會呢?只要師兄不怪罪我吵了大家的清淨我就感激不盡了。”
“小葉,你吹得這樣好聽,我們怎麼會嫌你吵我們?你再吹一首給我聽吧?吹首歡快點的,剛才這首聽著讓人怪心酸的。是叫什麼名字?”
王力從桌上拾起那管普通的竹簫遞給小葉,小葉真厲害,這麼普通的竹簫也能吹出那樣好聽的曲子來。
小葉臉色有些蒼白:“叫《長相思》,師兄想聽歡快些的?我吹得不好,試試吧。”
她把竹簫挨近嘴唇,起了一個調子,王力看著小葉低垂的睫毛又長又翹,偶爾扇一下,仿佛蝴蝶翅膀從他心裡扇過,掃得他癢癢的,麻麻的。
那張粉紅色的小嘴鼓著,就像玫瑰花瓣一樣迷人,不由癡了。不自覺地就抬起手,向她的臉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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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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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2 23:34:58
第九章 亂雲低薄暮(上)
在王力的手要碰到小葉的臉時,簫聲突然停下,小葉抬頭道:“師兄對不住,我忘了曲子了。”
王力就是再傻也看出小葉心中不高興了,又羞又窘:“小葉,我還有事,先走了。”
手忙腳亂地起身要走,卻又打翻了桌上的油燈。他彎腰去撿燈,不防一下摸到了滾燙的燈碗,燙得怪叫一聲。
小葉忙過去看:“師兄怎麼了?”王力一抬頭,正好撞上小葉的下巴,把小葉撞得一個趔趄,王力又慌慌張張地去扶她,手剛碰到小葉,卻被她忙不迭的縮開了。
門“咯吱”一聲輕響,小七舉著一個火折子從外面探進頭來:“師兄,葉姐姐,你們在做什麼?黑燈瞎火的躲迷藏嗎?”
王力尷尬地偷看小葉一眼,小葉落落大方地走過去接過小七手裡的火折子:“沒什麼,師兄不小心把燈打翻了又被燈油燙了手,小七,你去找些燙傷膏來。”
說著彎腰把油燈撿起,重新弄好點燃,倒了一盆冷水,讓王力把燙傷的手放進去。
王力見她神色自若,根本就沒有一點尷尬或是生氣、害羞之類的樣子,落落大方,磊落而不失親切。
不由慚愧不已,越發覺得她有大家風範,實在是不可多得的好姑娘,心中除了愛意更多了一分敬意。
外面傳來一陣狼吠聲,小七帶著些驚慌跑進來:“師兄,不好了,有人闖谷來了。”
琉璃谷之所以不容易被人發現,那是因為它外面設得有陣,一般人從外面根本看不出這裡面別有洞天。
若有人發現了,想要闖谷,那也是必須要有真本事破陣的,否則就會被困死在谷口。是什麼人不但發現了谷口的秘密,還這樣大膽的來闖谷?
谷外火光燄燄,一大群勁裝華裘的彪形大漢打著火把,簇擁著一個衣飾華貴的翩翩貴公子立在谷口。
那公子穿著一身刺繡有精緻花紋的紫色鑲貂皮立領錦袍,披著白色狐裘大氅,足蹬鹿皮靴,氣質高華,一張臉美麗精緻得不比小葉遜色半分。
小七伏在谷口的巨石後“嘖嘖”稱奇:“好美的人啊!真是不讓人活了。葉姐姐是女人,那也就算了,我原本想著男人中,我也算好看的了。可如今,我哪裡還敢下山去喲!”
小葉聞言險些沒咬著自己的舌頭,她看著小七那張黑黑的胖臉,簡直說不出話來。
小七雖然可愛,但真的說不上好看,不過,貌似無二教出來的這兩個徒弟都很自戀。由此可以推斷出,無二必然也是一個非常自戀的人。
小七道:“那公子動了,哎呀,真是行動處如弱柳扶風啊,看得我眼花繚亂,真是,真是都找不到詞來形容了。咦,葉姐姐,你怎麼一點都沒被他迷住啊?”
小七胡亂用著他所想得到的一切形容詞,也不管得當不得當。
紫衣公子已經開始破陣,小葉只管望著他,沒有回答小七的話。
她被誰迷住也不會被蕭摩雲這個妖孽迷住,他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所來為何?以她對蕭摩雲的了解,此人向來不做無把握之事,便問:“你們不去告訴師伯嗎?”
小七拍拍王力厚實地肩膀。得意地一揚下巴:“這點小事也用得著驚動師父他老人家?有我兩個就可以了。你看那公子雖然漂亮。但不過是繡花枕頭爾。
至於他身後那幫人麼。都是些中看不中用地草包。還有。要先看他們是否過得了這一關才行。”
王力眼睛眨也不眨地緊盯著蕭摩雲地一舉一動。沉聲道:“這事兒沒那麼簡單。他們顯然是有備而來。這個人。我大概只能跟他打個平手。還有他身後地那幫人。也不是等閒之輩。
只怕有陣法高手跟著地。我也拿不定深淺。你還是去告知師父。”小七見他神色嚴肅認真。也知道這事非同小可。忙往谷裡飛奔而去。
小葉不由多看了王力一眼。王力平時看著很憨厚。但在關鍵時刻會裝憨騙人。又能下死手。這個時候。卻又絲毫不逞能。知道要找援手。無二教徒弟。果然是有一手地。
不出王力所料。蕭摩雲往前走兩步又回頭去跟人群中一個穿深藍色錦面貂裘大氅地人說兩句話。接著又往前走。可見那人便是所謂地破陣高手了。
小葉仔細打量那人。那人地臉深深藏在貂皮帽中。中等身材。在一群彪形大漢中。顯得很不起眼。她看不清他地臉。但總覺得那人給她一種特別熟悉地感覺。
這時。蕭摩雲一個趔趄。眼看就要滑倒。而他即將倒落地位置。像變戲法似地突然生出一排亮晶晶地尖刺來!
那尖刺鋒利無比。若是有人落上去。必然要被刺無數個透明窟窿。蕭摩雲大驚失色。卻是無法控制住身形。谷口眾人驚呼起來。小葉也覺得自己地腳趾差點就把鞋底給摳穿了。
她無數次地憎恨過蕭摩雲。如果沒有他多事。故意在流風面前引起誤會。她地孩子又怎會離她而去。她又怎會遭受那萬箭穿心地痛苦?怎麼辦?看他血濺當場嗎?
她隱隱有些痛快又隱隱有些不忍。她猶豫地看向王力。還沒等她開口。就聽一聲低喝。那個穿著深藍色貂裘大氅地人動了。
他的身形快得如同藍色幻影,不過眨眼功夫就將蕭摩雲從危險之地撈了回來。
他奔得太快,以致貂皮帽也落了下去,露出一張清秀的臉來,氣質儒雅,他目光炯炯地望向小葉這個方向,好像是已經發現了二人的藏身之地。
是他,萬春湖上貌似好心地贈給小葉一件外衣,實則包藏禍心,讓小葉中了錐心蝕骨散,讓她生死兩難受了這許多罪的那個肖世越!他就是化成了灰,小葉也不會忘記他!
原來他還活著,並沒有被炸死或是淹死、埋在那萬春湖中。一股怒火在小葉心中越燒越旺,不管此人為何會出現在這裡,她都誓要報仇!
王力發現了小葉的異樣,他有些猶豫地問:“小葉,你認識這些人嗎?你打算怎麼辦?”
小葉擰眉道:“我不想隱瞞師兄,這幫人裡面,確實有我認識的人。其中一個,是我的仇人,我曾發過誓,只要有機會,定然要他的命的。”
王力聽說是仇人,不由鬆了一口氣,便笑:“你說是哪一個,師兄給你報仇。”
小葉搖頭:“這個領頭的我認識,這是北岐的九皇子蕭摩雲。我的仇人就是剛才救他的那個藍衣人,叫肖世越。他們是一起來的,師兄若是殺了他,只怕會給琉璃谷帶來麻煩。
還是等機會合適的時候,我再動手好了。”
肖世越?這個名字王力從來不曾聽說過。
顯而易見,此人就是那個陣法的高手,可是,當今世上陣法高手師父心中都是有數的,也一一教導過他的,為什麼他就從來不曾聽師父提過呢?莫非是什麼後起之秀?
王力正在思索,蕭摩雲也不破陣了,只是大聲道:“北岐蕭摩雲求見琉璃谷主人!”他也是打的好算盤,別人都是先禮後兵,他是先兵後禮,見硬闖不行,才又端出這假惺惺的一套來。
小七跑過來:“師父說他懶得理睬。又怪責我們對他的陣法沒信心,說是誰再影響他老人家睡覺,他就要誰好看。”
三人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地搖頭,無二的性格,他們實在是有些無法捉摸的。
蕭摩雲喊了半天也不見有人搭理,便笑道:“琉璃谷主人既然不願見晚輩,那麼晚輩還是先把禮物呈上,也許前輩見了東西就會改變主意也不一定。”
蕭摩雲拿出一個荷包,遞給肖世越,低聲說了兩句。肖世越點點頭,貌似恭敬地雙手捧著那荷包,猶如閒庭勝步,在谷口毫無章法地一陣亂走,很快就走到了小葉等人藏身的巨石前。
小葉不防他來得這樣快,不由握緊手中的短劍。
王力輕輕按住她的手:“不妨,他看不見我們。”
王力出聲道:“尊駕可以把東西放下了,待我稟明家師,自然會給尊駕一個答覆。”
肖世越微微一笑,把手裡的荷包放在雪地上,輕輕一揖,溫文爾雅地道:“多謝小哥沒有觸動機關,蕭維鈺記住這個情了。”
王力道:“不必多禮,客人可以離開了。”
肖世越大大方方地把後背留給三人,順原路慢慢走了回去。小七道:“師兄,你為何要放他進來?”他若是啟動陣法,蕭維鈺哪裡能如此輕鬆就走到這裡?
“你不明白師父的意思?既然懶得理睬,那自然就是不要我們和人家起衝突了。他要送東西給師父看,便得讓他送進來,莫非你要師兄我自己出去拿啊?那多沒面子?”
王力說到這裡,突然一拍腦袋:“小葉,你剛才聽他說他叫什麼?叫蕭維鈺是吧?
他就是北岐宗室中有名的百變書生,你以前聽到的那個名字必然是他的化名,怪不得我說怎麼都不知道有這樣一個厲害的人存在呢。原來是他,我可得去好好和師父說一下了。”
“蕭維鈺?”此人先前是以江湖人士的身份出現在萬春湖參與奪寶,小葉那時一直以為他是瑞帝的人,但現在他又以北岐宗室子弟的身份出現,他所謀的又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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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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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2 23:35:17
第十章 亂雲低薄暮(中)
“小七,我去找師父,你在這裡看著,機關我已經啟動,如果有人硬闖,你千萬不要心軟,知道吧?”王力小心翼翼地用一個長長的銀夾子夾起那荷包,敵人當前,他不能不小心。
“小葉,你是要在這裡,還是和我一起去?”
“師兄,我不想見這些人,我先去躲避一下。”以蕭摩雲的算計來看,小葉估計無二見了這個荷包,多半會見他的。她根本不想和他再有任何瓜葛,她還是去躲起來的好。
王力敏感地感到,小葉這樣迫不及待地躲開蕭摩雲,只怕,那個傷了她心的人就是他吧?這麼說,蕭摩雲其實是來找她的?
他看看小葉,又回頭看看蕭摩雲,突然覺得自慚形穢起來,他們兩個多麼般配啊,小葉現在雖然是荊釵布服,卻絲毫掩蓋不住那奪人的光彩和美麗,和蕭摩雲正是一對金童玉女。
再看看他自己,穿著一件灰不溜秋,倒長不短的粗布衣服,梳得亂七八糟的頭髮,骨節粗大,皮膚也沒人家的白嫩,一笑露出一排白晃晃的牙花子,一看就是一個土豹子,
哪裡有人家笑起來那樣高貴大氣,瀟灑風流?
王力想起無二和他說的那些話,越發相信蕭摩雲就是小葉心中的那個人。
不過他剛沮喪了一會兒,馬上又想到,小葉不是不願見他嗎?可見在小葉心中,他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長了一張漂亮的小白臉,披著一個皇子的外套嗎?有什麼了不起的。
想到這裡,他又平添了些信心,從懷裡摸出一個小布包來遞給小葉:
“小葉,不必這樣委屈自己,再說這谷也不大,不好躲開的。師兄給你個寶貝,等會教你用,等你用了,保證別人看不出來你就是小葉。”
小葉打開小布包,裡面是一張淡黃色的人皮面具,軟軟的,又輕又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人皮,感覺有點毛骨悚然。
抬頭正撞上王力討好的眼神,想必這是他極寶貝的東西吧?果然王力說:“這是我十五歲生日時,師父送我的,送你了。我一個大男人拿著一張女子臉也沒用。”
“這是不是真的人皮呀?”小葉用兩個手指捏著面具提起來對著光看。
“當然,要不哪裡會有如此逼真?”王力見小葉的怪模樣,自然知道她在想些什麼,“逗你玩的。這張面具傳了很久了,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做的。反正很好就是了,千金不換。”
他生怕小葉會推辭:“先借你用,以後再還我哦。”
小葉按王力說的法子帶上了人皮面具,對著銅鏡,她只看得到一張略帶英氣的臉,長得不是很美,但也有那麼一股子特殊的味道。
小七跑過來敲門:“葉姐姐,師父讓你去給客人奉茶。”
小葉一個頭兩個大,無二這是給她添什麼亂?蕭摩雲和蕭維鈺那樣精明的人,她在他們面前待的時間越長暴露的可能性越大。
正要找借口,小七對著她擠眼:“葉姐姐,你這個樣子還真的看不出你易容來。你去吧,師父從來不會做錯事的。”
又遞過一個紙包:“我聽師兄說,那裡面有你的仇人?正是報仇的好機會來!現在人在谷裡,不好殺他,拿去下在茶裡,無色無味的癢癢藥呀,保證讓那小子脫兩層皮。”
“不好吧?要是師伯知道了──”
“沒事。有師兄頂著。師父護短著呢。”
小葉看小七那興奮樣。不由打個寒顫。多虧她沒有得罪過這師徒幾人。
從冰峰最高處鑿下地冰化成地水沸了兩沸。小心地洗過茶葉。慢慢注入熱水。綠色地茶葉在雪白地薄瓷杯裡慢慢舒展開來。綻放了生命。鮮活起來。
小七誇張地抽動鼻子。“真香啊!姐姐這雙手真奇怪。明明不是什麼好茶。偏偏泡得這樣好。難怪師父一定要姐姐奉茶。原來是為了顯擺呢。”
無二很騷包。只要一有機會。就會在別人面前故弄玄虛。顯擺顯擺。就生怕別人都不知道。他這個琉璃谷主人無所不精。
小葉忍住笑。“小七。泡茶是要用心地。就像師兄做飯一樣。用心做地和胡亂做地往往是兩回事。世間凡事都如此。”
指著茶杯:“這個繪蘭花地。端給師伯;這個繪梅花地。端給穿紫衣地公子;這個繪著荷葉地。就端給那位穿深藍色衣服地公子。”說著就打開紙包在繪梅花和荷葉地杯子裡下了藥。
果然入水即溶。無色無味。既然有這個機會。蕭摩雲也應該一起嘗一下。
小葉端著茶盤。小七端著果盤一起去廳裡奉茶。
二人魚貫而入,無二高高坐在廳首,蕭摩雲和蕭維鈺一左一右坐在他下首。
小葉馬上感覺到蕭摩雲目光從她身上掃了過去,不過很快就移開了,看來這廝沒認出她來。她目不斜視,按順序把茶奉上去。
小葉眼觀鼻,鼻觀心地給三人奉了茶,剛要退出,就被無二給喚住了:“小葉,你用的是什麼水?”
小葉微微一笑:“回師伯的話,是用冰峰最高處鑿下的冰化的水。請問是否有什麼不妥?”
無二看了她一眼,抬起茶倒進嘴裡:“很好喝,再給我倒一杯,你就不要下去了,在這裡伺候著吧?”
小葉立在無二身後,面無表情地看著二蕭和無二作精彩表演。好吧,其實她打算躲到門口偷聽的,聽二蕭來琉璃谷到底所為何事,既然無二給她這個機會,她當然要好好利用一下。
蕭摩雲對著無二拱拱手:
“這是對大家都有利的事情,閣下又何必拘泥於世人的眼光呢?天下者,能者得之。所謂名正言順,都只不過是事在人為罷了。還請閣下三思。我們盼望著能和閣下精誠合作。”
無二一翻眼皮:“這事只對你們有好處,我看不出對琉璃谷有任何好處。”
“難道閣下就不想利用這個機會發揚光大琉璃谷嗎?只要我們精誠合作,用不了多長時間,琉璃谷就會成為天下第一大派。而您,將會是一代宗師。
男兒當志在四方,閣下就不想流芳千古嗎?”蕭維鈺笑瞇瞇的。
“流芳千古?只怕會遺臭萬年。”無二沒有任何好聲氣。
小葉聽了半天,才弄明白,蕭摩雲他們好像是要求無二配合他們做一件什麼事,目的自然是對蘭若有百害而無一利,無二不願意。
“想必谷主也看到那個荷包了。家師曾說過,谷主和他當年的往事。”蕭摩雲一點都不著急。
“是!我是曾欠他一個人情,但並沒有答應要為此去賣祖宗!二位慢走不送!”無二面沉如水,端茶送客。
蕭摩雲臉色不變,蕭維鈺道:“我二人就不叨擾了,還請閣下早日拿定主意,通知我們一聲。”
見二人起身告辭,無二馬上換了一副很虛偽的笑:
“本來還想留二位用些宵夜的,不過二位身份尊貴,想來也吃不慣我這山村野外的粗糧,就不多留了,二位慢走啊!小葉,替我送送客呀!”
小葉臉上堆起笑:“二位貴客請!”
蕭維鈺仔細看了看她,眼裡閃過一絲不明意味的情緒,道:“姑娘是琉璃谷主人的姪女麼?不知小可有沒有這個榮幸知道姑娘的芳名?”
面前兩人都是極奸詐之人,小葉只怕言語多了,露出破綻來,含糊應了一聲,一個聲音粗聲粗氣地說:
“既然知道人家是姑娘,還這樣涎著臉問名字,有這樣做客人的嗎?莫非是欺我琉璃谷無人?”
王力繫著圍裙,提著鍋鏟站在門口,一雙眼睛瞪得比銅鈴還要大,虎視眈眈地看著這邊,那模樣似乎是恨不得一鍋鏟鏟到蕭維鈺的身上。
蕭維鈺臉一紅,彎腰對小葉深揖一禮,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蕭摩雲抱著手,淡淡瞟了她一眼,慢吞吞地走出去。
小葉長出一口氣,有些迷惑,她的身份和事情,也不知無二到底知道多少。
他和蕭摩雲商量的自然是極機密的事情,也不知他為何不把最心愛的徒弟帶在身邊,反而讓她這個外人在那旁聽?
“小葉。”無二悄無聲息地落在小葉身後。
“我聽說你認識這兩個人?”
小葉點點頭,“以前有過一點小恩怨。我去遊湖,被那個蕭摩雲看見了,來調戲我,那個蕭維鈺是他的狗腿,我好不容易才逃了。所以今天看見他們,就向師兄要了這面具。”
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亂編一氣,反正離事實真相也差不多。
“女孩子長得太好看了,確實麻煩不少。不過你不要怕他們,有我在,是不會讓人欺負了你去的。只是現在,事情有些麻煩,你還是這樣子好一些。”無二仿佛是信了。
小葉崇拜的望著他:“那是,我這不是經常害怕,習慣成自然了嗎。師伯,我什麼時候才能有你十分之一的修為啊。”
無二的神色很肅穆,一點也沒有往常嬉皮笑臉的樣子:“今天的事情你聽了有什麼感想?”
“嗯?我不知道到底他們要求師伯做什麼呀。不過我想,這兩個人從來不是什麼好東西,而且師伯不願意做的事情,自然是壞的,我是無條件站在師伯這一邊的。”
小葉很狗腿地奉承了幾句。
“小葉──”無二啞然失笑,“是了,你只聽到下半截,自然不知道是件什麼事情。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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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2 23:35:37
第十一章 亂雲低薄暮(下)
就算無二不跟小葉說,她也猜得到必然是一件驚天動地的事,只是不知無二為何一定要將她拉扯進去。
她扯開話題:“大伯,我只是一個普通女子,對這些大事蠢得很,你跟我說我也聽不懂。”她不想再攪入這些破事當中。
無二目光炯炯地望著她,她沉著而冷靜的回望他。
無二搖搖頭:“你的事情,獨絕並沒有和我說多少。
但我知道你不是常人,你是見過大世面的,不像阿力,他從小生活在這與世隔絕的地方,雖然我教了他很多,但他始終沒有真操實練過,到底不如你。
這就是為什麼我一定要讓你摻和進來的原因。”原來他根本就不信她那套說辭。
小葉淡笑:“大伯,你錯看我了。我只不過是一個漂泊無根之人,有很多事情,早已看淡了。”
“小葉,我不管你從前遇到過什麼事。我只問你一句,你覺得大伯和你師兄、小七,對你咋樣?”
小葉痛苦地暗自呻吟了一聲,卻不得不回答:“極好。”
“那我們如今有難,你幫不幫?”這不是商量,簡直就是要挾了。不答應,那就是忘恩負義。
小葉揪著頭髮:“我不幫你你饒得了我嗎?”
“當然不饒。你吃了我那麼多飯和肉,花了我多大的精神。怎能讓你白吃白喝。”無二眼裡閃著狡猾的光芒。
“我先說明白啊,我個人能力有限,又笨,膽子又小,又貪生怕死,你可不要叫我做我做不了的事情。否則,出了事,別怪我。”天下果然沒有白吃的午餐。
“其實呢。小葉。你幫我們相當於幫你自己啊。你一點都不吃虧地。你想想。如果我們都那個了。有誰管你衣食住行。教你功夫啊?你就連住處都沒有了。
說不定哪天突然被蕭摩雲發現你地美色。馬上就把你抓去折磨也不一定。”無二笑得非常不懷好意。
“你那麼厲害都做不了地事情。我怎能做得了?”小葉翻了個白眼。
“你不知道蕭摩雲找我做什麼吧?傳說。颶風雪原上有一個秘密寶藏。埋藏著蘭若半個國庫地珍寶。當下是亂世。三國之中不管誰得到了這筆寶藏。必然可以稱霸天下。”
“也可能因此死無全屍。”
這寶藏地事小葉知道。大抵是傳說中地孝敏叡皇後風安然地秘密陵寢。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乃是千古不變地道理。得到了寶貝。也要看你有沒有那個能力保住它。有沒有福氣享用它。
“他們要我協助他們找這筆寶藏。”
“你說你不知道不就是了?”
“如果只是一句話就可以推脫的,我會在這裡放下老臉求你嗎?”
“子虛烏有的事情,偏生他們都那麼感興趣。”
“誰說是子虛烏有的事情?”無二神色端凝,“你可知道我為何要幾十年如一日的住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你以為我有病啊。”
“你──”小葉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實際上,她早在風子瑛帶她拜祭風安然的靈位時,就已經隱隱猜到了這個可能。只是,她沒有想到,琉璃谷的身後居然有這樣大的秘密。
“我們這一派,繼承師父衣缽的弟子都有一個秘密的任務,那就是,守住颶風雪原的這個秘密。”
“那你怎麼不守了?我可不是繼承你衣缽的人。”小葉下意識的想躲,秘密知道多了的人,通常都沒有好下場。
“我有很不好的預感,覺得就在這幾日應該會出大事。若是我怎樣了,你也不要心慌,幫我照顧好阿力和小七就行了。
阿力和小七是我的親傳弟子,他們必然不會放過他倆,我若告訴他們,說不定什麼都保不住。只有你是最合適的。”
“你徒弟的命值錢,我的就不值錢了?”小葉怒從心頭起,轉身就走。憑什麼所有的人都來算計她?
“如果我不是為了他們的命而是為了蘭若呢?你不要當做是算計,就當做是為了國家興亡。難道你忍心看蘭若亡國?成為北岐或是海瀾的奴役?我實在是找不到更好的人了。”
無二在求她。
“國家興亡,關我什麼事?既然你有這份心,早些的時候為什麼不去告訴皇帝?”她只是一個小女子,對國家興亡能起什麼作用?
“師門有命,只待有緣人。”
小葉站住了腳步。
無二鬆了口氣,他賭對了。
天色微亮,幽靜的谷中突然傳出一陣不同尋常的打鬥聲。小葉從枕下抽出劍,向打鬥聲傳來的地方縱去。
琉璃谷的左面,是一道冰崖,冰層又厚又亮,看上去滑不留足,下面深不見底。小葉平時走到這裡,離邊緣還有一丈遠就會覺得腿肚子打顫,根本不敢靠近。
借著雪光,她可以看見崖邊上,兩條身影纏鬥在一起。其中一個是無二,另一個灰衣從頭蒙到腳,不知道是誰。小葉只看得出,這個人的功夫比無二只高不低。
王力和小七候在一旁,見小葉來了,王力帶著幾分焦灼將她拉到身旁:“靠我近些,怕誤傷了你。”
“是仇人嗎?”
“不是,一個來挑戰的。”
小葉看他臉色不好,便問:“師兄?”
王力搖搖頭:“師父這次恐怕遇到強敵了。”
小七道:“葉姐姐,你不知道,師父他的身體其實早就不行了。全靠一些藥物養著,如今已是強弩之末,可恨這些人,每年都要有幾個來挑戰的。”
身後有細微的空氣波動,兩條身影輕飄飄地落在三人身旁。原來是蕭摩雲與蕭維鈺不請自來。王力冷聲道:“誰讓你們進來的?”
蕭摩雲道:“我們昨日在這裡喝了杯茶,回去後身子很是不爽,勉強熬到天亮,想來跟谷主要點藥用。在谷口喚了半天,也沒人理,又見陣已被破,谷中有異動,自然要來看看。”
二人白淨的臉上果然都添了可疑的紅痕,特別是蕭維鈺,雖然竭力忍著,但小葉還是看出他癢得不行,在那裡七不是八不是的樣子,心中不由暗爽。
王力自然知道是怎麼回事,但大敵當前,他也無暇和這二人計較,他隨手從懷中摸出一瓶藥扔給二人,“可能是師弟粗心,拿錯了茶葉。二位快走吧。”
小葉見他輕易就把解藥給了二人,不由大急。此時敵友不明,就冒然解了這二人的毒,如果這二人剛好和這個神秘人是一伙的,他們不是全都要落到蕭摩雲手裡嗎?
她拼命朝王力使眼色,王力卻像沒看見似的。蕭維鈺接過瓶子又看又聞,弄了半晌也沒用那藥。
小七冷笑:“就你們這德行,給了你們也不敢用。還敢來要解藥?趁早滾吧!不知道擅闖琉璃谷者死嗎?”
“此一時,彼一時也。小哥說話不要那麼衝嘛!山不轉水轉,說不定很快琉璃谷就要求著我們呢。”蕭摩雲淡淡一笑,絲毫不見惱怒,說出來的話卻是慪人得很。
王力攔住馬上要暴走的小七:
“師弟不懂事,還請二位不要和他計較。這解藥服了以後還要放在水裡化了洗個澡才能除去身上的毒,二位得了解藥,還是快些走的好。若有招待不週之處,改日小可親自上門賠禮。”
現在大敵當前,不是和他們再起衝突的時候。小葉嘆了口氣,上前拉開小七,輕聲安撫。二蕭對視一眼,轉身離開,三人都不由鬆了口氣。再看無二這邊,卻是敗象畢現。
那灰衣人一掌拍在無二胸前,無二噴出一口血霧來,瞬間變成了紅色的冰渣子灑落一地,那灰衣人卻仍是不管不顧,毫不留情,招招都是殺著。小七尖叫一聲,就要衝上去。
王力紅了眼,哪管什麼江湖規矩,一把提起小七砸向小葉:“你管好他。”提著劍就衝了上去。
灰衣人發出一陣怪笑:“好呀,無二老兒,學會找幫手了。也好,老子順便送你們師徒一起上西天。”
無二厲聲呵斥:“阿力,你退下!難道你要看為師一世英名送在你手上嗎?”
不知是不是錯覺,小葉覺得無二吼這一聲的時候,似乎特意看了她一眼,但等她抬頭看的時候,無二正和灰衣人不要命的打在一起,哪裡有空看她?不由暗笑自己多疑。
小七在小葉懷裡掙扎一會,突然身子一軟,頭眼偏向一側,全身肌肉僵直,痙攣,嘴裡吐出白沫來,小葉嚇了一大跳,意識到小七這是癲癇發作了,怕他咬傷舌頭,
忙把劍柄塞進他嘴裡去。她還沒忙完,就聽這邊王力聲嘶力竭地吼了一聲:“師父!”
變故迭起,無二如同斷了線的風箏飄飄搖搖地向那萬丈冰崖下跌落,王力伏在冰崖邊上,使勁伸出手,卻什麼也沒抓到。
灰衣人傲立在冰崖邊上,寒風把他的袍角吹得獵獵作響:“問世間,是否此山最高?不是,一山還有一山高。咦,這就是站在高處的滋味?果然高處不勝寒啊!”
若是平時聽了他這話,小葉定然會捧腹大笑,但此刻她只覺裡面含了無盡的諷刺意味。王力睚眥俱裂,提劍頓足,戳指大罵:“你是誰!有膽的露出真面目來!你王爺爺必不饒你!”
灰衣人嘿嘿怪笑一聲,回過頭來,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不懷好意地掃向三人,小葉暗道不好,下意識地就拖著昏迷不醒的小七往後縮了縮。
灰衣人仰天大笑:
“小子,你知道老夫是誰,那又如何呢?難不成你還想報仇?以你的資質,再練個十年八年,也不會是我的對手。與其讓你在這世上受罪,不如我及早送你和你那死鬼師父會面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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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2 23:36:01
第十二章 急雪舞回風(上)
灰衣人話音未落,身形已動,卻並不是向著王力去的,而是向著小葉拍去。
小葉不及細想,抬出幾枚銀針,那人袍袖一卷,那幾枚銀針反夾了雷霆之勢向小葉幾大要穴打來。小葉就算避開了銀針也無法避開那鐵掌,暗嘆:“吾命休矣。”
“噹噹”幾聲脆響,一陣勁風掃得她臉頰生疼,銀針被一圈銀光蕩開,王力猛地把她和小七推開,獨力擋在二人面前,生生受了灰衣人那一掌,“嘭”的一聲悶響,王力吐出一口鮮血來。
他臉色灰敗,想是受傷不輕,卻仍然以一種堅決的姿勢,橫劍護在二人面前,對著灰衣人道:“想不到閣下居然是這種小人,偷襲暗算婦孺,這算是哪門子的英雄好漢?”
灰衣人笑得打跌,他和無二打鬥的時候本來就消耗了不少真力,如果不以這樣的方式,他又如何能如此順利就重傷王力?
“老夫何時說過自己是英雄好漢?什麼婦孺?一入江湖就沒有年齡性別之分,江湖是什麼?用鮮血和拳頭說話的地方!你這小子當真天真得可愛!”
小葉擔心地道:“師兄,你不要緊吧?”小七已經平靜下來陷入昏迷中,她把他放在地上,起身和王力並肩站在一起,這個時候,生死攸關,自然得兩個人同心協力拼殺才會有一線生機。
可恨無二那個老狐狸,居然就這樣扔下他們死了。
王力溫柔的望了她一眼:“小葉,你讓開,你帶著小七走吧。去找蕭摩雲,他一定會幫你,師兄給你斷後。”
對著王力的溫和寬容的眼神,小葉說不出話來。她只能說:“師兄,我不會走的,我和你一起共進退。”他剛剛才救了她一命,她怎能拋下他獨自逃生?
王力滿足的一笑:“小葉,有你這句話就夠了。不過,我們都死了,以後誰來報仇?”他一掌將小葉推出去老遠,自己義無反顧地向灰衣人撲去。
他這一擊凝集了全身的力量,不可小覷。劍鋒居然刺穿了灰衣人的左肩,灰衣人大怒,一掌就向他的天靈蓋拍去。小葉射出一把銀針,反身撈起小七向遠處縱去。
她只想著,趕快去求蕭摩雲來救王力。灰衣人腦後像長了眼睛一般,袍袖一揮,將銀針反激回來,夾著一股罡風鋪天蓋地朝小葉打來,她卻是走不了了。
斜刺裡衝來一條紫色的身影,摟住她的腰將她往旁邊一帶,堪堪躲過那漫天的針雨。
蕭摩雲道:“葉姑娘,在下得罪了。”小葉對他點點頭。
接著她便被他拉過去護在身後,她懷裡的小七也被一個彪形大漢接過去。
蕭維鈺扔出一件不知什麼東西,逼得灰衣人後退了一大步,王力得了這個緩衝,後退幾步站穩身形對灰衣人怒目而視。蕭維鈺望著灰衣人道:“閣下又何必要趕盡殺絕呢?”
灰衣人傲然道:“老夫便是要趕盡殺絕,你又如何呢?難不成你以為,你們這幾個人留得住我?”
蕭維鈺抱拳道:
“我們幾個些微末功夫。自然是留不住閣下。但想必閣下是世外高人。也不願意沾染上我們這些世俗之人。這幾個人與我們有舊。是怎麼都不可能看著他們死在我們面前地。
閣下今日若是肯給我家九弟一個面子。改日到了北岐。必然執以貴賓之禮。假若閣下不肯給這個面子。少不得大家都要惡戰一場。到底誰勝誰負那也說不一定。”
蕭維鈺以一種雙方都能接受地姿態向灰衣人表明了自家地身份。算準了就是絕頂高手。也不會輕易惹上皇室。
果然灰衣人呵呵一笑:“老夫還道是誰呢。原來是蕭家地兒郎。還是一樣地奸詐無比啊!可是他這臭小子刺了老夫一劍怎麼說呢?”
蕭摩雲道:“可是閣下也殺了他師父。你殺了他師父。他刺你一劍。也不算為過。今日地事情到此為止吧?”
灰衣人側著頭想了想。道:“也好。看在你們教我破陣地份上。老夫今日就給你蕭家一個面子。留這臭小子一條命。我這個人其實不記仇地。”
眾人剛鬆了口氣。灰衣人已如鬼魅一般晃到王力身後。對著他地背心就是一掌,王力又是一口鮮血狂噴出來。
人們還沒反應過來。灰影在眾人身前晃了一圈。小七已被劈手奪了過去。一溜灰影急速向遠處飄去。留下響徹谷底地狂笑聲:
“不記仇是因為當場就報了!等不到明天。哈哈哈這個娃兒老夫收了。”
小葉尖叫一聲。撲到王力身前大聲疾呼:“師兄!師兄!”
王力躺在雪地上。面如金紙。勉強睜開眼睛。擠出一絲微笑:“小葉。我死不了。你。你別哭。想辦法去找師父。找小七。”眼睛一翻。暈了過去。
小葉眼睛一酸。喉頭發緊。難過得不能自已。自從她來到這琉璃谷,王力和小七給了她最真摯的關愛和幫助,在她心中,將他們都當做她的親人。
小葉手忙腳亂地從王力懷中翻藥,她記得有一瓶白瓷瓶裝的救仙丹,是療傷的好藥。好不容易找到了,她抖抖索索地打開瓶塞,卻把唯一一顆丹藥失落在地,又手忙腳亂地去撿那顆丹藥。
一雙白淨纖長骨幹的手搶在她之前撿起了那顆丹藥,她抬起頭,正對上蕭摩雲探究的眼神,小葉垂下眼,接過丹藥,喂進王力的嘴裡。低聲道:
“懇請各位幫小女子一個忙,把我師兄抬進屋裡去吧?”
王力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小葉愁容滿面地坐在一旁。王力傷得極重,目前只能靠一些丹藥維繫著生命,若要痊愈,必需孤月峰頂新鮮的玉雪草救治。
她倒不怕吃苦去找那玉雪草,只是她走了,誰又照顧王力呢?還有小七,生死不明,也不知該到哪裡去找。
想到這些,小葉不由愁眉不展。
蕭摩雲靠在窗邊只是看著她,一句話也不說。
蕭維鈺道:“沒想到,琉璃谷主人那樣的身手居然就這樣被打落谷底了。也不知這灰衣人到底是何方神聖?小葉姑娘,不知你可認識此人?難道他與你大伯有深仇大恨?”
小葉道:“我從未見過此人,亦不曾聽大伯提起過。我正想問二位是否識得此人呢。”
灰衣人走的時候,不是謝謝他們教他破陣嗎?如果不是他們昨夜那一番作為,琉璃谷怎會如此輕易就被破了?
蕭維鈺道:“葉姑娘這是在懷疑我們嗎?難道你也要相信那老賊挑撥?昨日姑娘也聽見了,我們正有要事要求你大伯,目的尚未達到,又怎會害他?”
小葉淡然道:“蕭公子多心了。”其實她倒沒懷疑灰衣人與蕭摩雲二人有什麼關係。只是這一切太過巧合,巧合到就像是演戲一樣,所有的人和事都是按部就班,準時出現的。
灰衣人打傷王力,帶走小七,明擺著就是要引她去尋,不管這中間有什麼陰謀,小葉都是一定要去的。
這之前,她還要想辦法下到冰崖底部去尋無二的屍體才行。
尋無二、小七,照顧重傷瀕死的王力,去孤月峰頂尋藥,單靠她一個人是無法完成的,明知他們不可靠,但她除了求他們之外別無它途,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小葉望向二蕭:“蕭公子,小女子想求你們一件事情。”
蕭摩雲做了一個手勢:“葉姑娘,請不要客氣。”
“我琉璃谷突然遭此大變,大伯生死未明,師弟被賊人擄走,師兄重傷在身,只我一個弱女子實在是──”
小葉為難地瞟了二人一眼,蕭維鈺爽快地起身:“我已經讓人去追蹤灰衣人了。你們慢慢談,我先去看看有沒有辦法下到崖底去尋谷主。”
小葉斂衽為禮,感激地對蕭維鈺道:“如此,有勞蕭公子了。”
房裡只剩下昏迷不醒的王力和小葉、蕭摩雲二人。小葉拋出誘餌:“蕭公子,你們幫了小女子這麼大的忙。小女子銘感五內,若是有幫得上忙的地方,只管講,小女子必然全力以赴。”
蕭摩雲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地盯著小葉看,直到看得她渾身都不自在,方綻放出一個妖豔勾人的笑容:“不知小葉姑娘芳名是?”
小葉鬆了口氣:“葉疏桐。”她剛見到他時,覺得他變了,變得有些沉默寡言,誰知道依然一樣妖裡妖氣。
蕭摩雲哦了一聲,“好名字呀。報恩的話稍後再說,我餓了,煩勞姑娘先去做點吃食來吧?”
小葉有些為難,她雖然學過廚藝,但只會做幾道精緻的小菜而已,要說這琉璃谷的廚房裡,還真沒有什麼她會做的。
蕭摩雲見她站著不動,有些不高興:“莫非這樣一個小小的要求,葉姑娘也不願滿足我麼?我才剛救了你的命呢。”
小葉有些懷疑蕭摩雲是否認出了她而故意戲弄她,但她從蕭摩雲的眼裡並看不出什麼不對來。只好躊躇道:“非也。只是我谷中平時都是師兄掌廚,我做得不好,只怕擾了貴客的興。”
蕭摩雲道:“不妨,女孩子做的飯食,怎樣也比我那些粗壯隨從做的好。”
小葉再不能推辭,只能拜託他照看王力,自己卷起袖子進了廚房。她看著一堆白菜、蘿蔔、還有凍得硬邦邦的魚,以及一些乾肉,簡直不知該如何下手。
正在發呆,廚房門口傳來嗚嗚的低哼,三條雪狼趴在地上,發出嗚嗚的叫聲,可憐兮兮地望著她。小葉心中一軟,她竟然忘了這三個寶貝了,想必它們是餓狠了。
看著三條雪狼狼吞虎咽地搶食那些魚,她陷入沉思,現在迫不得已與蕭摩雲等人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但若是不合作,結果更糟糕,她該怎麼辦?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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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2 23:36:24
第十三章 急雪舞回風(中)
蕭摩雲看著他面前那一碗亂七八糟,看不出任何形狀的飯菜不由皺起眉頭,猶豫了很久,還是沒有勇氣去嘗試。
小葉抱著手看,見他很久都不動,伸手拿走,順手倒在了狼食盆裡,三隻狼眼睛閃著綠光,一下衝上去,搶了幾嘴,哼了兩聲,看了看小葉,懶洋洋地揮了兩下尾巴。
蕭摩雲看見小葉鬱悶的樣子,非常想笑,但還是一本正經的說:“對不起,葉姑娘,是我強人所難了。”
小葉淡淡看他一眼,一言不發,徑自走了。不多時,她端來一小碗肉粥,蕭摩雲以為是為他重新做的,正要伸手去接,她卻繞過他,扶起王力,輕輕喚醒,用小勺舀了粥小心翼翼地喂他。
蕭摩雲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地看著小葉的一舉一動。傳說那人凡是女人會做的都無所不能,面前這個人明顯是只會熬粥不會做飯的人,難道真的是他猜錯了?
王力臉色灰敗,全身都仿佛沾滿了死亡的氣息,卻仍然強笑著:“小葉,師兄沒有用。給你添麻煩了。”
小葉眼睛一紅,瞪了他一眼:“知道給我添麻煩就快吃,早點好起來,做飯給我吃。”
王力溫柔一笑:“你想吃什麼?我都做給你吃。”
小葉惡狠狠地道:“我現在最想你把這碗粥全吃了。”
王力笑著張嘴,剛吃了兩口,一陣劇烈的咳嗽,一股強烈的腥甜直衝喉頭,他強忍著把血咽了回去,繼續沒事一樣又吃了幾口粥,才閉上眼,示意小葉他不要了。
小葉擔憂的望著他,她清楚的感覺得到,他的生命正在她指縫間慢慢的溜走。今天下午,無論如何,她都是一定要啟程去孤月峰頂的。
蕭摩雲見小葉消失在門口,回頭道:“把血咽回去的感覺不好受吧?”
王力閉著眼睛不回答。
“王少俠。我看得出。你非常疼愛你地師妹師弟。我很佩服你。也很想幫你。只是不知道該怎樣幫?”
王力還是不回答。灰衣人最後說感謝蕭摩雲他們教他破陣。那說明他是早就埋伏在外面。單等這個機會地了。雖然打死師父。打傷他。擄走小七地並不是他們。但也和他們脫不了干系。
如果不是他們突然出現。琉璃谷怎會遭此大難?更何況這個人是北岐地皇子。在他地印象中。皇室地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蕭摩雲知他心中所想。笑道:
“你如今地身體狀況。想必你也是極明白地。沒有孤月峰頂新鮮地玉雪草。你很快就會死掉。你師妹肯定會很傷心。但傷心一陣子。也就忘了。該嫁人還是要嫁人。我真替你不值。”
“我知道你會說你師妹會去給你找藥。她是個好姑娘。我也相信她一定會這麼做。可是。想必你比我更清楚。這種天氣地孤月峰頂會是什麼樣地情形。你認為。她有活著回來地可能嗎?
還有你那小師弟。真是可憐啊。還不知道要受多大地折磨呢。”
“你想要怎樣?”王力終於微弱地吐出一句話。小師弟他是管不了了。但小葉。總得活著才行。不能因為他地關係。又讓小葉丟掉性命。保得一個是一個吧。
蕭摩雲在他身旁坐下,“我有一個建議,對大家都極好的。”
聽完蕭摩雲的話,王力的眼神黯淡無光卻堅決無比:“我知道了,那個地方我知道。只是我現在不能移動,你們先治好我,我帶你們去。”
原來他們來找師父是為了這件事情,如果不達目的,他們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他還不如答應他們,讓他們放小葉走。
王力剛才答應得太快,快得來不及思考,這反而引起了蕭摩雲的懷疑。他沉思了一會,微微一笑:
“可以。只是玉雪草我們都沒見過長成什麼樣,還必須要你師妹親自跑一趟才行。我可以派人護送你師妹去孤月峰頂,只是不知道她對那個地方熟不熟?要不要再找個熟悉的人帶路?”
小葉不熟,一點都不熟,那個地方,她只在夏天去過兩次而已,冬天一次都沒有。只要她去了,必然送命。
王力張口就要說出來,突然看到蕭摩雲眼裡的那抹精光,想到小葉戴人皮面具的真實目的,話到口邊就變成了:“她當然熟,她從小就在這裡長大,自然是熟的很。
只是,冬天那個地方太過危險,就是極有經驗的男人,上去了也未必下得來,何況她一個女子?算了,這件事情,你不用管了,我自己會處理。”
王力很沮喪,他的目的原本就是要撇開小葉,誰知繞來繞去,還是把小葉給繞了進去。
蕭摩雲聽王力說他師妹從小就在這裡長大,心中不由失望萬分,雖然面孔不同,但明明那麼熟悉的身形,難道,他真的是猜錯了?
不過,這事也有一個好處,如果她不是他一直在找的那個人,而是琉璃谷主的姪女,那麼,對於琉璃谷主來說,就是比王力更親近的人,那個秘密,她比王力更有可能知道。
小葉看著無二那早已凍僵的身體,說不出心裡的感受來。這個傢伙,昨天晚上還在算計她,怎麼那麼快就成了一根冷冰冰的冰棍了呢?
明明他擔著那樣重的責任,有那樣高的身手,怎會輕易就死了?她有些想不明白,她坐在無二的身前,皺著眉細細的想。
她想起自己因為小產留下宿疾,在天氣變化的時候,獨自縮在屋裡痛得死去活來,是無二把珍藏了多年的藥給她吃;
想起自己練功因為太著急而走火入魔,氣息紊亂,神智不清,幾欲成了廢人,又是無二為她療傷調息,耗費他許多精力和功力;
想起自己神色陰鬱,心情沉悶,獨自坐在角落裡,還是他故意講些寬懷睿智的話給她聽。她有了現在這樣比較正常的心態和這一點成就,都是他給的。
現在對她最好的三個人,一個死去,一個半死,另一個生死不明,又只剩下她一個人了。她伸出手,摸在無二掛著一層霜的臉上,低低的哭了起來。
蕭摩雲仿佛有些不忍,“葉姑娘,請節哀。”
“如果不是你們,他根本不會死。”小葉眼裡閃著憎惡,到了現在,她已經完全把蕭摩雲視為災星。只要有他出現的地方,必然沒有好事。她的孩子是這樣,現在琉璃谷又是這樣。
蕭摩雲身邊一個虯髯大漢有些看不過去,他家如同神仙一樣的九皇子怎能受這樣一個野丫頭的氣:
“葉姑娘,請你公平些,如果沒有我們爺,你們師兄妹早就死了。你別忘了,你大伯的屍體還是我們弟兄們捨生忘死地尋到的呢。”
小葉冷笑:“瞧這位說的這話,我還要感謝你們,對你們感激涕零呢。如果不是你們昨日來闖谷破陣,給了有心人可趁之機,我琉璃谷又怎會如此?真是太謝謝了。”
大漢還要說什麼,被蕭摩雲制止住:“冊恕,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葉姑娘有怨,那是正常的。只是──”他話鋒一轉,“葉姑娘現在就要和我算賬嗎?”
小葉沒有說話,現在就和他們撕破臉的確是最不明智的。冷哼一聲,一摔簾子走了。
蕭維鈺跟了上去:“葉姑娘,我覺得你太任性了。”
小葉不理,繼續往前走:“我任性又如何,與你們有何關係?快走!快走!琉璃谷的事不要你們插手。”
蕭維鈺身形一晃,攔住她的去路:
“葉姑娘看著這麼聰明的一個人,怎麼這樣糊塗?死者已矣,難道你要看著你師兄就這樣死在你面前?還有你小師弟,生死未卜,你是不是再三思一下?”
小葉冷然道:“三思?怎樣一個三思法?我自己的師兄弟,我自然會想辦法去救,實在救不了,他們也不會怪我,大不了我陪他們一起死好了。”
“此言差矣。你師兄為了你,願意把命都豁出去,就是吐血,也不願意當著你吐,只怕你擔心。現在,他為了不拖累你,居然要自殺,難道你就這樣對待你師兄的一片赤誠之心嗎?”
蕭摩雲從後面慢慢走上來。
小葉轉身就往王力的房子跑去,這個笨蛋,居然要自殺!是嫌她不夠忙亂嗎?
“師兄。”
王力閉著眼僵硬地躺在床上,他自己的情況他很明白,所以才試圖自殺。蕭摩雲明顯不相信他的話,接下來,蕭摩雲會利用他威脅小葉,用小葉威脅他。
他不想因為他的緣故給小葉帶來任何麻煩,如果他死了,小葉想必可以靠著三隻狼順利逃出颶風雪原去找獨絕。
可惜他剛動手就被發現了,被點了穴道,全身動彈不得。自己真的是個很無用的人,不要說幫小葉,就連自盡給她減少點麻煩也不行。
“師兄。”他睜開眼睛,正對上一雙清麗心痛的眼睛,小葉含淚看著他:“師兄是要拋棄我,獨自離去嗎?”她不是傻子,王力對她的心思她全都看在眼裡,只是她注定無以為報。
王力眼裡全是溫柔,臉上也綻放了光彩:“小葉不要哭。我不是要拋棄你,我只是想要你活著出去。”
雖然師父沒有把事情告訴他,但他都隱約猜得到。他死了,能得到她的一滴眼淚,他就很開心了。
小葉瞪大眼睛:
“你死了,我就能活著回去?你不要傻了,你死了,他們同樣不會放過我。但如果你活著,那就不一樣。只要你能恢復,我們就會有機會,將來我們一起去找小七,一起到處去遊玩。”
“可是──”小葉伸手摀住他的嘴,她要他活下去,“沒有可是,如果你死了,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她堅定的說,“我答應你我會盡量保護自己,你也要答應我,安心養傷,等我回來。”
她急速低頭在他耳邊輕輕說了一句:“你放心,他們目的沒有達到之前,怎麼會捨得我死?你聽著,我們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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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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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2 23:36:43
第十四章 急雪舞回風(下)
王力猛然明白過來,他看著小葉自信而璀璨的笑容,覺得離他是那麼的遙遠,他好像從來就沒有真正認識過她。
他低低嘆了口氣,他果然是很笨的,從來就不會像她想得那麼長遠。她和他,就像雲泥之別。
小葉端過藥碗給他喂藥:“師兄,你要記住,對於我來說,你的命同樣很重要。我不需要你用你的命來成全我,那樣,我一輩子都會不得安寧。我要你好好活著。”
王力沒有歡欣鼓舞,反而有些黯然,盡管小葉對他從所未有的溫柔體貼,但他清楚的知道,她對他恐怕只是兄妹之情和感激那樣簡單。她不知道,對他來說,沒有什麼更比她的命重要。
人的感情是很奇怪的東西,有些人不是不愛,但永遠不會把愛情看做是全部;有些人卻願意為了愛情毫無保留地奉獻出一切。
王力是一個感情相對單純的人,在他的世界裡,愛就是用盡生命去愛,就像他愛師父,明知自己不是灰衣人的對手,卻可以不顧生命地衝上去和灰衣人拼命一樣。
他愛小葉,就可以為了不拖累她而毫不猶豫地放棄自己。
小葉打開門,小二和三三溜進來,她拍拍它們的頭,“你們在這裡守著大師兄,知道嗎?”兩隻狼搖了搖尾巴,聚精會神地望著小葉,仿佛是聽懂了她的話。
小葉微微一笑:“么么我要帶走,等我回來。記住我和你說的話。”
“小葉,你小心。”王力有很多話想說,但只能說出這一句。小葉回頭一笑,輕輕關上門。
蕭維鈺留下來照管王力,蕭摩雲卻要親自帶隊陪小葉去孤月峰頂採玉雪草。小葉有些意外,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怎麼說,都應該是蕭摩雲留守,蕭維鈺去孤月峰的。
不過轉念一想,蕭摩雲連琉璃谷都來了,又怎會計較再到孤月峰?這兩人中間,只怕也有見不得人的齷齪在裡面,彼此在爭功也不一定。
颶風雪原雪野茫茫,望不到頭。小葉瞇瞇眼,光線太強,太刺眼了。蕭摩雲站在她身後,眼睛直往她耳旁的肌膚瞟,想看出她到底是不是易容。
“葉姑娘,你這是第幾次去孤月峰?”
小葉不避不讓:“記不清了。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每年都要去那麼幾次的。”那張面具和她的膚色相當接近,為了保險,她還專門抹過易容膏,她自信沒幾個人看得出來。
蕭摩雲低頭,“葉姑娘這雙靴子做得很好,不知是買的還是做的?”
小葉望著腳下那雙比自己的腳實際尺寸大了許多的靴子,微微一笑:“師兄做的,很好穿。他做什麼都是極好的。”
這雙靴子裡面塞滿了防凍保暖地烏拉草。當然要比她平時穿地靴子大許多。她就不信蕭摩雲單看一雙腳就可以認出她來。
“你和你師兄。感情很深吧?”蕭摩雲眼裡透出不明地光亮。
小葉羞澀地一笑:“師兄待我從小就很好。如果不是大伯出事。我們今年年底就要成親地。”她憂傷地嘆了口氣。“若是能讓他快些好起來。我寧願折十年地陽壽。”
“你們師兄妹地感情真是讓人羨慕。曾經也有這樣一個人。我亦願意折十年地陽壽為她祈福。她和你很像。”
“哦?哪裡像?”她恰到好處地表現出一點點興趣。
蕭摩雲搖搖頭:“身形比較像而已。性格太不像了。”
神情無比地悵惘,“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她了。我一直在找她。如果你遇見一個和你身形很像地女子。也許她還帶著一個孩子。請幫我轉告她。我一直在等她。”
“你認識的人必然非富即貴,又怎會來這不毛之地?我一直在這個地方,怕是不會遇到她。”
小葉結束這個話題,拍拍么么的頭:“么么,乖狼,走快些,別磨磨唧唧的,師兄等著我們救命呢。”么么如同離弦的箭,縱身往前帶路。
厚厚的雪層、冰層下暗藏殺機,她不認識路,但么么認識。有了么么,比什麼都管用。
蕭摩雲眼裡流露出無比的憂傷,難道他真的再也見不到她了嗎?就是在戰亂中,他也派人四處打探她的消息,但她和獨絕都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根本找不到他們的一點點消息。
天公作美,萬里無雲,就連長年雲遮霧繞的孤月峰頂也露出了她美麗的真容。小葉默默計算著距離,她們已經出來兩天兩夜,從這裡到孤月峰頂,最多不過兩個時辰,她就可以到達頂部。
如果運氣好,再花上一兩個時辰,就可以找到玉雪草。王力很快就可以得救,而她,則很快就會陷入重重包圍。
前方的么么回頭等她,見她走過去,親暱地擦了擦她的腿,小葉拍拍它的頭,低聲道:“好狼,等會兒就全都靠你了。”么么是她唯一可以依仗的力量。
小葉先向眾人仔細描繪玉雪草的形態和在哪些地方容易找到它,便率先登上最有可能長玉雪草的峰頂,其實孤月峰頂地勢並不是很險,關鍵是有大大小小深不見底的坑洞,
這些坑洞在厚厚的雪層掩蓋下,一不小心掉下去,就會送命。
玉雪草恰恰就長在這些坑洞的旁邊,拇指高,沒有葉,雪白半透明的看上去像極了一株微型珊瑚,玲瓏剔透,小巧隱蔽,要得到它,膽大心細是必要的,運氣也是必需的。
而且這種草,離開生長地以後,不能接觸金木一類的東西,只能放在玉匣裡,在三天之內服用才能有效。小葉的運氣很好,不到半刻鐘,稀少難見的玉雪草就被她採到了兩株。
她把草小心地藏在袖子裡,么么在她腿旁使勁的蹭,小葉嘆口氣拍拍它毛茸茸的頭:“不要影響我,沒肉了。”
么么去叼她腰間掛著的肉乾袋子,小葉借著這個機會,蹲下來,飛快地把玉雪草放進事先準備好的小巧玉匣裡,偷偷藏在么么的肚子下的網兜裡,耐心地拿下袋子打開給么么看:
“諾,空了。”
么么不甘心地用爪子刨刨空袋子,失望地伏下去,不滿地低聲哼了兩聲。蕭摩雲笑笑:“么么,過來,我這裡有肉乾。”說著解開一個袋子,拿出黃橙橙的肉乾來。
么么歪著頭看了看,沒有理他。
“它從來不吃陌生人的東西。”小葉道。
蕭摩雲有些訕然。小葉一拍腦袋:“哦,山下,山下的營地裡有。你先自己下去找吧,乖狼?”
么么瞪著眼看她,仿佛不明白她到底想幹什麼。小葉急得冷汗都要出來了,這隻笨狼,平時看著它挺聰明的,怎麼這個時候這樣笨?她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它身上呢,怎麼辦?怎麼辦?
她心裡急得油煎一樣,臉上還不能做出來。靈光一閃,她急速從懷裡摸出一塊紅綢布,正是那塊王力用來包人皮面具的布,佯作擦汗,順便對著么么揮了揮。
屬於王力的味道很快隨風飄到么么敏感的鼻子裡,她使勁拍了拍它的頭,“快去呀!”
這一次么么仿佛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溜煙地去了。
蕭摩雲感興趣之極地看著那塊綢布,“你這塊手巾挺特別的。”
小葉臉一紅:“這裡沒什麼好東西,它是塊綢布,捨不得丟,倒是讓你笑話了。”窘迫地轉身去找玉雪草。
這一次,她花了很長時間才從一個雪洞旁弄到一小棵玉雪草。她欣喜地從懷裡摸出一個玉匣,小心翼翼地將玉雪草放進去保藏好。
正要將玉匣放入懷中,斜刺裡就伸過來一隻手,將玉匣奪走,“這個東西,還是我替姑娘保管的好。”蕭摩雲站在她身邊,笑得很美。
小葉憤怒地瞪了他一眼:“我自己的東西我自然會保管,不敢勞您的大駕。還來!”
蕭摩雲笑笑:“如果你能從我手中拿去,我絕不再搶。”
小葉氣得暗自翻了個白眼,她若是能從他手裡搶回,就不會被他搶走了。
不多時又有幾人找到了幾株玉雪草,都交給了蕭摩雲放在一起保管。
小葉看了看天色,天空萬里無雲,看上去陽光燦爛,但憑她的經驗,只怕很快就要變天的。剛好,他們這裡也要翻牌了。
蕭摩雲拿著那只玉匣,在手中拋了拋,小葉膽顫心驚地緊盯著看,生怕他一不小心就把那匣子給弄丟了,再滾到那深不見底的雪洞裡去。
蕭摩雲把她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裡,“恭喜葉姑娘,如此難得的玉雪草居然沒有花費多少力氣就找到了這許多。真的是雪狼神保佑呢。”
小葉皮笑肉不笑:“哪裡,是蕭公子給小女子帶來的好運。既然此行目的已達到,那我們抓緊時間回去吧?”她伸手去接玉匣。
蕭摩雲把玉匣遞給冊恕,“葉姑娘,我聽說這藥存在玉匣中不能超過三天,超過三天吃下去就沒有任何功效了,是不是?”
見小葉點頭,蕭摩雲又笑:“你放心,這藥我自然是要讓他們馬上送回去的。我們幫了你這麼大的忙,你是不是也應該有所表示?”
冊恕拿了玉匣,並不馬上回去,反而立在一旁看起風景來。這是赤裸裸的威脅,小葉眼裡冒出火花:“如果沒有你們,我最多多花幾個時辰也能找齊這些藥。”
蕭摩雲摸著下巴:“你說得也許沒錯。但現在的情況是,這匣子中的五株玉雪草,有四株是我們找到的。
此刻在你的面前有兩個選擇,第一是你自己把你知道的秘密說出來,帶我們去找那地方,我派人送藥回去救你師兄,去找回你師弟,大家皆大歡喜。
第二是你可以選擇沉默,先看你師兄死,再看你師弟死,最後你嘗盡世間百種酷刑,生不如死,我最終還是有辦法讓你吐出口的。你選哪一樣?”
小葉冷笑:“我早知道你們不安好心。但就是要逼人,也得那人知道點什麼才行。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卻是要我說什麼?難道硬要逼著我胡編亂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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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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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2 23:37:01
第十五章 蒼茫雲海間(上)
蕭摩雲打了個手勢,他帶去的人四散開圍在四週,只留冊恕,以及小葉三個人面對面,“你是聰明人,葉姑娘。
你師弟太小,你師兄宅心仁厚,善良多情,怎麼看都不是適合保守秘密的人。我看來看去,看上去最無害的你,恰恰就是那個最知道,心腸彎道最多的人。我數三聲,你再考慮一下?”
小葉翻了個白眼:“反正我什麼都不知道。要不,我就跟你說我知道好了,我隨便指一個地方,你信不信?”
蕭摩雲笑道:“葉姑娘胸有成竹,一點都不慌這藥耽擱的時間長了拿去無用。莫非是另有準備?故意拖延時間?”
小葉心裡咯噔一下,眼睜睜看著冊恕的弟弟冊敏從山下走上來,手裡托著的正是她藏在么么身上那只玉匣。
冊敏瞥了她一眼,道:“少主英明,屬下去追那狼,果然從它身上搜到了這個。”
蕭摩雲打開玉匣,用指尖輕輕觸摸著裡面的六株玉雪草,輕笑:
“葉姑娘的針線可真好,弄了這麼細小精緻的網兜藏在狼毛裡,就為了藏這只小小的玉匣,真的是煞費苦心。我若非萬般小心,此刻也被你鑽了空子。”妖孽果然就是妖孽,聰明絕頂。
小葉來之前就用細繩編了個小巧的網兜繫在么么身上,再用它又厚又長的毛遮蓋起來,只要藏的東西不超過一定尺寸,一眼看上去,根本不會露出破綻。
她設想的是,讓么么先帶藥回去找王力,她再伺機逃跑,兩人會合一起逃出去。但現在看來,計劃明顯徹底失敗。
蕭摩雲不好糊弄,她失敗了,最可怕的是,玉匣上沾有血跡,她眼裡透出陣陣寒氣:“我的狼呢?你們把它怎麼了?”
蕭摩雲見她那咬牙切齒的樣子,抬眼看向冊敏,冊敏伸出被咬得血淋淋的手,猶自憤憤不平:“狗東西,咬了我一口,逃了。如果不是這樣,我定然一掌將它斃於掌下。”
“你聽見了?你的狼還活著。快點做決定,我等得,但只怕這玉雪草等不得。”
小葉纖指指向冊敏:“我怎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要我答應也不難,把么么帶來我看了,它若是好,便罷,若是不好,我便要他的命來償。”
冊敏原本就性烈如火,聞言勃然變色,蕭摩雲制止住他的怒氣:
“葉姑娘,看來你是一點都不明白你此刻所處的地位,不是我們求你,而是你求我們。我要你做的事情,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你明白吧?”
他隨手就把一個玉匣扔進雪洞,“看見沒有?你現在的態度,我認為你是選擇第二條路的。既然如此,你師兄的死活我也不必再管。”
見小葉不說話,他微微一笑,接過冊恕手裡的玉匣,又要往雪洞裡扔,小葉道:“慢著,我們先回去救我師兄再談。我要親眼看他好了,才答應你們的要求。”
“不行!一來一去那要多長時間?我們等不起!你答應了。我馬上讓人送藥回去。不答應。我就扔藥。”
小葉心中一凜。難道蕭摩雲其實知道那個地方地入口實際上就在這附近?他到底知道多少?他知道得越多。對她越不利。但目前地情況。她根本沒有選擇。她緩緩點了點頭。
蕭摩雲滿意地笑起來:“這就對了。我們先回營地。”
一行人各懷心事。排成一條線下了峰頂。來到營地。
營地就在山峰下地一片相對平緩地雪坡上。留下來看營地地漢子走上來迎接眾人。看見小葉就訴苦:“你那條狼剛剛把肉乾都翻出來胡吃海塞了一頓。我去攆它。還衝我呲牙。”
“它在哪裡?”
“吃完就往左邊跑了。”雪地上果然有淡淡地梅花腳印。順著左邊地山脊去了。
看來么么果然沒事。小葉輕輕鬆了口氣。它逃了也好。最起碼生命沒危險。能活一個是一個。她催促蕭摩雲:“我答應你了。你快些讓人送藥去。”
蕭摩雲點了兩個身手高強的人送藥,還像模像樣地吩咐了一番。人一走,小葉便往帳篷裡一坐,揉著小腿:“先弄點東西果腹,再出發,可否?”
蕭摩雲微微一笑,揮手讓人準備飯食。修整了大約半個時辰,小葉一言不發,起身就往北邊走。
“走這邊?”
小葉點頭:“你若不信,可以不來。”
蕭摩雲道:“葉姑娘,你是聰明人,騙我的下場,想必不用我說,你也是明白的。”
小葉冷笑一聲,正要開口說話,一條白色的身影飛快地奔過來,一口叼住她的裙邊,拼命往前拽。是么么,它不但沒走,反而又回來了。
小葉哀嘆一口氣,也不知道這狼怎麼這樣笨。她喪氣地去推它:“要幹什麼?”
么么只是扯著她往前拽,然後又放開她,往左面走了兩步,回頭焦急地看她,顯得非常焦躁不安。
寂靜的雪坡頂上,傳來耳朵幾乎聽不見的細微喀嚓聲,電光火石間,小葉突然明白了一件事,縱身就往左面拼命奔跑,么么隨之往前。
蕭摩雲以為她要跑,臉色一沉,正要出手,與此同時,冊恕大喊一聲,“快走!”他費盡了全身的力量狂吼:“不要往山下跑,往側邊!側邊!高處!”
“喀嚓”一聲,坡頂上巨大的雪體開始滑動。雪體在向下滑動的過程中,迅了速度。於是,雪崩體變成一條幾乎是直瀉而下的騰雲駕霧,呼嘯著聲勢凌厲地向他們的營地衝來。
在傾瀉而下的雪龍和雪崩引起的狂猛氣浪面前,人顯得是那樣的渺小脆弱,孤獨無助。
小葉不敢回頭,雪崩帶來的巨大轟鳴聲讓她頭暈目眩,氣浪的衝擊讓她幾乎窒息,無法保持平衡,飛瀉而下的雪塊砸得她全身都疼,背後的狂風怒號就像是一張恐怖的大嘴,
隨時都有吞噬她,撕裂她,將她打得粉碎的可能。她只能憑著本能跟在同樣是拼命奔跑的么么身後狂奔,在這個時候,動物和人逃避自然災害時的優劣勢顯露無遺。
么么靈活矯健,充滿了昂揚的鬥志,身輕如燕,而她因為恐懼和體質,跌跌撞撞,幾度徘徊在生死的邊緣。她知道么么選的必然是最好最安全的逃生路線,但這一次,她真的那樣幸運嗎?
冷冽的風夾著雪霧劈頭蓋臉地砸下來,一塊看上去很堅固的大石豎立前方,就在雪崩路線的邊緣,么么已經跑到了那裡,如果她能趕到那裡,她的命就算保住了。
但石頭近在咫尺,卻遠在天邊,因為窒息,她沒有了力量。她苦笑,她當真是倒霉,居然又要死了。
石頭後突然冒出一個人來,白袍白靴,玉樹臨風,雙目如漆,看見小葉,他的臉上先是露出震驚不敢相信的表情來,然後他嘴裡大聲喊著什麼,向她飛奔過來。
小葉看著他,全身一鬆,微微笑了,她向他伸出手,緊緊抓住他的衣襟,把試圖帶她離開的他使勁往她身邊拽,那一刻,她幾百個日夜的怨恨和痛楚都得到了盡情的釋放,
就讓他陪著她一起死吧,她快意的想。
他發現了她的意圖,但他沒有鬆手,反而義無反顧地擁住了她。在他擁住她的同時,洶湧的冰雪也追趕上了她。無邊無際的白,沒有盡頭的黑暗瞬間淹沒了二人。
小葉什麼都感覺不到,腦子裡亂哄哄的,她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得異常,又酸又澀,又痛又甜,好像是要四分五裂,卻又被什麼頑強地粘合在一起,掙也掙不開。
她知道他應該就在颶風雪原上活動,她設想過無數種他們見面的方式,也想過他們這一生都不會再見面,也想過再見面時,她怎樣把劍刺進他的胸膛,
甚至想像過他臨死時的表情是什麼樣的。盡管剛才她想要他陪著她一起死的決心是那麼的大,但最後一瞬間,就在他抱住她的時候,她知道她後悔了。
黑暗中的時間往往是過得異常緩慢的,幾秒鐘的時間,就像幾個世紀那麼漫長,足夠黑暗中的人想起很多事情,想明白許多從前想不明白的事情。
也足夠小葉決定她到底要不要他陪她一起死,以及她今後要怎樣活下去。
小葉稍微動了一下手指,吐出一口口水,根據口水流出的方向判斷上下方,然後拉拉身邊的人,示意他和她一起行動,奮力向上挖掘,盡量設法往上爬。
有人大聲呼喊,她把頭彎在他胸前形成的空隙處大聲呼救,他們的頭頂開始傳來陣陣顫動,有人在開始刨雪,他們死不了了。
沒有多長時間,他們的頭頂就已經看見了亮光,一張黝黑的臉探在雪坑上方,看見兩個人都活著,小眼睛瞇成一條縫,大嘴發出一聲驚喜的歡呼。隨即半跪在地上:
“牟興來遲,讓公子受驚,請公子降罪。”
重生的喜悅並沒有讓小葉喜極而泣,她沉默片刻,突然想起自己應該無限感激地看著身邊的人,向他謝恩。她那樣做了,而且還很受寵若驚,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
彥信面無表情,看了身旁女子那張臉一眼,流露出無比的失望。
山洞擋去了呼號的寒風和肆虐的雪片,熊熊燃燒的火堆驅散週圍的寒冷。
小葉對火堆旁沉默不語,翻烤著肉乾,臉色略顯蒼白的男子盈盈下拜,“葉疏桐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她是葉疏桐,她只能是葉疏桐。么么在一旁搖著尾巴,好像是深表贊同。
彥信臉色陰鬱,淡淡的對她揮了揮手,惜字如金:“不客氣。”
自二人被牟興從雪裡刨出來後,他對上她那張臉,就一直是這個樣子。真的是一張人皮就掩蓋了一切嗎?他並沒有認出她,小葉鬆了口氣的同時隱隱有些失落。
牟興的臉色也很不好看,彥信居然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子險些把命給送了。這還好已經是在雪崩的邊緣地帶,如果再深入一些,他都不敢想像後果。
這個自稱葉疏桐的女子,雖然臉不像,但不可否認,她的體型和氣質真的很像很像原來的廣陵王妃,也許彥信就是在那鋪天蓋地的雪霧中看錯了眼,一時衝動才會救的她吧?
幾年前,牟興還是虎嘯營一個小小的校尉,曾跟隨付原萩一起護送過未來的廣陵王妃到萬春湖,他至今還記得那個清麗脫俗的女子,讓人不可逼視的美麗。
這個女人的運氣可真好,如果不是因為長得像某人,現在只怕已經凍成一根冰棍了吧?說來也真可憐,他嘆了口氣,遞過一杯熱水:“葉姑娘,你喝點熱水吧。”
葉疏桐雙手接過杯子,對他甜甜一笑:“牟公子,叫我小葉就好。不知你們到這裡來做什麼?你們怎麼找到這個山洞的,真好。”
彥信遞過烤好的肉乾給她,她感激地伸手去接。他卻緊緊握著不放,一雙眼睛深不見底,死死盯住她。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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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2 23:37:17
第十六章 蒼茫雲海間(中)
小葉微微一笑,“公子莫非是反悔捨不得麼?”神態自若眼神清亮,就像是一個開朗的女孩子和一個不太熟悉的人開玩笑一樣。
彥信終於緩緩鬆開手。小葉聞了聞,讚嘆:“好香!雖然沒有我師兄烤的好吃,但也很不錯了。”
見彥信的臉頓時黑了幾分,她突然明白過來,很不好意思:“對不住,我這人口快。其實真的很好吃。”又打岔:“這個山洞真的很不錯啊。”
她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滴溜溜地打量著四週。山洞裡燒了兩堆火,裡面這堆要小些,只有他們三人和么么圍著。
外面稍遠點的地方又燃了一堆大些的火,二十來個穿白衣的青壯男子正圍在火堆旁低聲交談。
她注意到彥信帶來的所有的人,包括他自己,都是著的白面紅裡的衣袍,顯然白衣是為了在雪地裡行動更隱蔽,紅裡卻是方便示警。
牟興竟然被這個相貌只是中上的女子甜美的笑容迷住了眼,心漏跳了半拍,他們此行真實的目的自然不能告訴她,謊話就有現成的:
“我們到這裡來找玉雪草。不知小葉又是為了什麼來的?”
“好巧啊!我也是到這裡來找玉雪草的。誰知道會遇上了雪崩,多謝各位搭救。怪不得我出門前,師兄說我一定會逢兇化吉,路遇貴人呢。”
就像所有妙齡少女乍看見年輕英俊的男子時那種莫名的興奮一樣,小葉臉紅著興奮地偷瞟了彥信一眼。
“你師兄怎會讓你一個女孩子來做這麼危險的事情?”牟興隨口問道,眼角掃到彥信冷冷地瞅了他一眼,似乎是在怪他多管閒事。
他們的目的其實和蕭摩雲一樣,自然也是來找那寶藏的。再沒有人比小葉更清楚彥信的欲望,問鼎天下,手握強權,離不開強大的軍隊,更不離開巨額財富的支撐。
反正無二的願望都是要將這寶藏交給蘭若的,她何不做個順手人情,趁機和他們談判一下呢?
小葉愁眉苦臉,泫然欲泣:“我和大伯、師兄、師弟一起住在離這裡不遠的琉璃谷裡,本來生活得很好。
誰知突遭橫禍,也不曉得我大伯年輕時惹了什麼人,兩個姓蕭的上門來尋仇,找了幫手把大伯給死了,又打傷了師兄,擄走了師弟,為了給師兄療傷,我只好獨自來尋草了。
誰知道那姓蕭的狗賊,良心真是太壞了,搶走了我的草,還要傷我。如果不是遇見雪崩,還不知道他們要怎麼折磨我呢。”
“兩個姓蕭的?”牟興有些納悶,隨即明白過來,他們之前也聽探子來報,說蕭摩雲帶人秘密來了颶風雪原,想來小葉說的就是蕭摩雲這伙人。
蕭摩雲等人找上這個小丫頭,莫非這個小丫頭真的知道些什麼?他偷偷瞟了一眼彥信,見自己主子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也不敢輕舉妄動。
“北岐蠻子。帶頭那個長得極好看地是他們地頭目。叫蕭什麼雲地。簡直莫名其妙。一天追著我。喊我帶他去找什麼寶藏。鬼才知道這冰天雪地地。哪有什麼寶藏?
我在這裡生活了十八年。從來也沒聽說過這碼子事。”小葉裝作沒心沒肺地樣子把那層紙給捅破了。
彥信和牟興臉上沒有出現她所期待地那種渴求地神色。彥信根本就沒看她一眼。牟興溫和地笑了:
“多數人都是聽風就是雨。貪欲是人地本能。只要有利可圖。自然要蜂擁而至。這不奇怪。”
小葉暗自冷笑。這話說得。他們就不是聽風就是雨。他們偏就與眾不同。出淤泥而不染。就不貪了。真地還高風亮節了呢。
人家不上鉤。她只好配合地點點頭。怯怯地問:“不知各位可找到玉雪草?”
牟興正要開口。彥信突然開口道:“我們剛到這裡。就碰上雪崩了。還沒來得及採。”
小葉失望無比:“那你們還打算去採嗎?”
彥信道:“雪崩過去時間不長。天氣又這麼惡劣。目前是不打算去了。過兩日再瞧吧。”
小葉憂心不已,她不知道蕭摩雲派出去的人究竟有沒有被雪崩追上,她不見了,他們會不會及時把玉雪草送回琉璃谷,會不會放過王力。
不管怎麼說,她都應該再去找點玉雪草來備著,馬上趕回去才是,她看了看外面的雪,幾乎忍不住要衝出去,冒雪登峰,去尋玉雪草了。
但是,惡劣的天氣提醒她,她的這個願望是多麼的不現實,只怕她還沒來得及登上峰頂,就會被呼號的狂風吹下去。
實際上,根據她對彥信的了解,他用尋玉雪草來做借口,必然會準備得有那麼一兩株。問題是,要怎樣才能從他那裡把草要過來呢?
小葉靠在么么身上,心亂如麻,無意識地揪著它的毛,扯得么么怪叫一聲,很是生氣。
“葉姑娘有心事?”彥信突然冒出一句,倒嚇了沉思中的小葉一跳。她扯扯嘴角,她現在明明就是滿腹心事的樣子,還用問嗎?
“相逢就是有緣,葉姑娘不妨把你的心事說出來,也許我們能替你解憂也不一定。”彥信神色溫和,循循善誘。
知道目前的情況,自己的確是需要人幫助才行,她也嘆了口氣:“實不相瞞,我在擔心我師兄。”
“哦?看來你和你師兄感情很深啊。”彥信挑了挑眉。
“是,師兄為我不惜性命,我自然也是一樣。”
牟興羨慕的說:“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這句話就是為你們寫的。”
小葉望著他一笑:“牟公子出口成章,真是佩服。”牟興經常被人罵胸無點墨,沒想到居然得了誇獎,他摸摸腦袋,很是不好意思。小葉神情堅定:“我不會讓他死的。”
“我剛才聽說貴師兄被打傷了,急需玉雪草療傷?葉姑娘可否把情況說的明白一些,我也好幫你想辦法。”
聽小葉把具體情況說了,彥信微微一笑:“天氣這麼惡劣要出去找玉雪草,的確是很難很難,就算到了峰頂,也不一定找得到。看來你注定是要傷心了。”
小葉洩氣的望著他,她怎能因為他突發善心地救了她就以為他變善良了?她眼珠一轉,“說實話,我騙了你們。”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隱私,我能理解。”彥信的興趣並不大。
“我不知道你們到這裡來做什麼。”破釜沉舟算了,“但你們救了我的命,我也許可以幫你們忙。我知道一個奇怪的地方,可以帶你們去,不過要等我救了我師兄以後。”
“葉姑娘──”牟興有些興奮,他們在這裡轉了兩天了,也沒找到那個所謂的入口,小葉是本地人,又被蕭摩雲挾持,說不定她真的知道些什麼。
彥信冷冷地掃了他一眼,嚇得他縮了縮脖子,不敢吱聲了。他出生入死,好不容易才從虎嘯營調到彥信身邊,他可不敢得罪彥信。
彥信嘲諷的望著小葉,“你知道我們來這裡做什麼就好。我既然敢到這裡來,自然是胸有成竹,不需要你的幫助也能完成。救你一命純屬意外,你不必感恩。
如果你識相,就不該再賴在這裡面,免得影響了我們做事。”
小葉張大嘴,似是沒想到他竟然這樣不近人情。
她神色淒楚地望向牟興,可憐巴巴的眨呀眨,牟興被她看得難受,清了清嗓子:“公子,還是讓她躲過暴風雪吧?她一個單身女子,怪不容易的。”
彥信冷哼一聲,起身出去了。
他前腳剛走,小葉迅速靠向牟興,“牟公子,你家公子怎麼這樣面冷?”
“他一直都是這個樣子的,不過心不壞。你還是不要喊我公子了,我叫牟興。”
“直呼其名那多不好,我今年十八歲,我看你一定比我大,我叫你牟哥吧?他為什麼救了我又這樣對我?”
“他也許是看錯人了。”牟興非常口快。
“看錯人了?是不是我長得很像他的一個熟人?”小葉的眼裡閃著八卦的星星。
“是。你運氣真好,如果不是這樣,那你肯定已經──”
兩個人聊了半天,聊得火熱無比。最後牟興變成了小葉她哥,答應替她去求彥信幫她找玉雪草,義憤填膺地說如果遇到蕭摩雲等人,一定幫她報仇。
熱血過後,牟興驚出一聲冷汗,卻不得不硬著頭皮去找彥信。彥信坐在洞口的石頭上,望著外面紛飛的雪片不知在想些什麼,遠遠看去,就像一尊冷冰冰的雕像。
牟興站在那裡,想過去又有點害怕。想不過去,又害怕小葉的張牙舞爪和哀怨崇拜的眼神。
正在為難的時候,彥信突然道:“你是不是來幫她求我的?”
牟興摸摸腦袋,點點頭。
“屬下想著,公子不是還有剩的玉雪草麼,那東西時間久了,也不起作用,不如賞她算了。”
“你讓她來求我。”
“啥?”牟興有些不明白,突然又很明白,咧嘴傻笑起來。既然主子肯出手救小葉,那就說明對她多少有那麼一點順眼,自然這個人情是要留著自家做的。他響亮地應了一聲:“好!”
誰知聽他說了,小葉卻磨磨蹭蹭地不肯上前。還無限嬌羞地小聲問他:“牟哥,你說公子他是啥意思?他不會讓我以身相許吧?人家,人家是定了親的。”
牟興的小眼睛被猛然撐大,“你說啥?公子看上你?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他不客氣地一巴掌拍在小葉的頭上,見小葉挨打,么么直起身子,瞪著他,呲著牙,喉嚨深處發出惡狠狠的威脅聲,小葉摸摸它的腦袋,它才罷休。
牟興縮回手,“小葉,不是你哥我要惹你生氣,公子家裡的丫鬟都和你差不多,你明白了吧?”
“那我就放心了。”小葉訕笑,好像有些失望,往前面去尋彥信去了。
好吧,就算是小葉的長相只及丫鬟,但也不乏是旅途中一道清新可人的小菜,更何況長得那麼像那個人呢。
誰不知道主子一讓人來求他的時候,其實就是要算計那個人了,但他確實愛莫能助,牟興為自己騙了小葉,微微有些慚愧。
“公子,你找我?”小葉怯怯地喊彥信。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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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2 23:37:34
第十七章 蒼茫雲海間(下)
彥信回過臉,望著小葉久久不發一言,經過這一年多的生活,他的氣勢遠比從前更加威嚴迫人,眼神也更犀利。
就在她被他看得全身發抖,腿腳即將抽筋的時候,他笑了:“我聽牟興說你想求我幫你救你師兄?”
“是。不過,公子好像有難處,我,我自己想辦法。”他剛剛不是才拒絕過她嗎,怎麼突然之間又改主意了?
“我的確有難處。但不是不可以幫你,只是你剛才說的話我不愛聽。”
她剛才說的話他不愛聽?小葉迅速回憶自己到底說了那句讓他不高興的話?
她冥思苦想不得結果,可憐兮兮地問他:“可不可以給點提示?你是身份高貴的公子,總不會和我一個村姑計較吧?”
見他一副倒理不理的樣子,小葉心裡也來了氣,一段時間不見,此人越發變態了。但她還得忍著,用哀求的目光可憐兮兮地望著他。
“你說你知道一個奇怪的地方,可以帶我們去,不過要等你救了你師兄以後。”他終於忍不住提醒她,“你這話是在威脅我。”
“威脅你?這真的是黑天的冤枉啊!”小葉大叫,“我感激你的救命之恩還來不及,又怎會威脅你?”
“你明明想求我救你師兄,偏不好好開口,反而還利用我們想急於找到入口的心理來讓我們主動提出幫你救人,是也不是?”
他冷冰冰地看著她,“我平生最恨你這種人!一味只會欺瞞取巧,忘恩負義!”
這個帽子也太大了吧?小葉摸摸鼻子,“就算我話說得不好,但我又怎是欺瞞取巧,忘恩負義?我們又不熟,你怎麼知道我是那樣的人?”
彥信冷哼一聲,倨傲地仰起頭。牟興站在遠處衝小葉擠眉弄眼,小葉嘆口氣,“是,我就是那樣的人。還求公子發發慈悲,救救我師兄。今後琉璃谷必然不忘大恩。”
“既然你是那樣的人,我還幫你做什麼?明明知道你忘恩負義,我還指望你記得我什麼大恩?”彥信從鼻子裡哼出一句,眼睛望著天。
小葉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幾乎想轉身就走,又生生忍下來,心中暗恨,瘋子果然都是不可理喻的。如果不是她沒辦法,他以為她願意求他呀?只怕和他多說一句話她都嫌得慌。
牟興站在哪裡衝小葉打手勢。意思是要她使出粘衣十八貼地功夫來。肉麻一點。死纏爛打。小葉咬著牙不吭氣。
時間一點點地流逝。彥信一點軟化地跡象都沒有。看來他根本就不是真心想幫她。而是成心來找消遣地。不能再等了。小葉一跺腳。喚了聲么么。朝洞外跑去。
剛跑了幾步。彥信冷得像刀子地聲音傳來:“站住!我讓你走了嗎?”
小葉根本不理他。對待無理取鬧地人最好地辦法就是不理。
“把那條狼給我剁了!”彥信話音剛落。火堆旁烤火地白衣人迅速堵死了洞口。向么么逼來。
么么察覺到他們地不善。立在小葉腳邊弓起背。豎起毛。喉嚨裡發出低沉地低吼。警惕地看著眾人。
小葉氣得發抖。“你到底想怎樣?我又不欠你地。我什麼時候想走就什麼時候走。識相地就讓開。”
“你不欠我地?”彥信輕佻地用手勾起她地下巴。“如果我沒記錯。你這條命就是我剛剛從閻王手裡搶過來地。有你這樣報恩地嗎?我說你忘恩負義。你果然就忘恩負義!”
小葉厭惡地側開頭,深深吸了一大口氣,好半天才平復下情緒:“我並沒有求你救我。”
彥信從懷裡摸出一張絲巾,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剛剛碰過她的手,然後扔在地上,傲慢的說:“但結果是我救了你。你要去哪裡?”
小葉看得眼睛冒火,她有那麼髒嗎?
她從懷裡摸了半天,也沒摸出一張帕子之類的東西來,索性粗魯地拉起牟興的袖子使勁擦自己的下巴,直到下巴都擦紅了,她才狠狠地拋開牟興的袖子,同樣傲慢的說:
“去想去的地方。”
牟興眼巴巴地看著兩個人表演,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大膽敢和彥信較勁的女子,還沒回過味來,就覺得自己的脖子涼颼颼的。
一抬眼,就對上彥信冷冰冰的目光,他縮了縮脖子,飛快地站得離小葉十丈遠,表示他與她是劃清界限的。
他有些想不明白,彥信雖然有些陰沉,但卻是一個將令嚴明,賞罰分明,處事公正的主子,怎麼今晚會這樣彆扭?不過,主子的心思他從來都猜不透,也許別有什麼深意也不一定。
兩人鬥雞似的對看了一歇,彥信突然燦若春花的笑了,他溫柔無比地伸手去摸么么的背,么么竟然沒讓開,剛衝他呲牙,就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叫,瞪大了眼扭曲了面孔,似是極想撲上去,
卻又一點力氣都沒有,小葉見狀心急萬分,一掌就向彥信拍去。
彥信輕描淡寫地往旁邊一閃,放開么么,“一命換一命。”
“什麼?”
“用你的命換你師兄的命。”彥信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我一向不是一個慈悲的人,趕巧救了你的命,你尚欠我一命。如今你又要我救你師兄,你就用你的命換他的命。”
“公子,你拿小葉的命來做什麼?你救了她不會就是要她死的吧?”
一聽這話,牟興不知死活地湊上來,對上彥信冷森的目光,他壯著膽子又補了一句,“白白丟掉一條性命那多不劃算,還不如讓她終生對你惟命是從如何?”
兩個人都根本沒看他,自顧自在那裡討價還價。
“我要親眼看到他痊愈。”
“可以,只要時間來得及。”
“那個我自己會想辦法。”
“我給你三天的時間。”
“三天?”小葉皺起眉頭,很是為難。
“肯不肯由你。”
“成交!不過你要把你最精銳的人借給我。”時間緊迫,她只好暴露那條秘密通道了。
彥信目的達到,卻沒有一點高興的樣子,從懷中摸出一個玉匣,憎惡地扔給小葉,看都不肯多看她一眼,轉身就往裡走。
小葉如珠似寶地捧著那玉匣,打開來看了,裡面果然並排躺著三株大號的玉雪草。她偷偷在心裡念了幾聲佛,背過身去貼身小心藏好,暗道:“師兄,等我,我就快回來了。”
“小葉,是這裡嗎?你確定你沒有弄錯吧?怎麼這樣難行?”牟興以一個極其狼狽的姿勢在狹仄的冰縫裡擠過去,週圍半透明的冰層散發著陣陣寒氣,給他一種氣都喘不過來的壓迫感。
真不知道公子怎麼會相信這個只見了一面的女人,居然把他和十個武藝最出眾的弟兄派了跟著她。如果她把他們引進陷阱怎麼辦?
小葉跟在么么的身後迅速往前跑,已經快要不見了影蹤,她的身形沒有牟興那樣高大,走起來要輕鬆很多。
見眾人沒有立即跟上,她停下皺起眉頭:“這是最窄的地方,過了這段路就好了。”
這條秘密通道王力曾帶著她走過兩次,從琉璃谷到孤月峰頂正常的路往返要四天四夜,而這條路卻只要一半的時間。
據說連小七都不知道,王力的理由是小七太小,好奇心太強,怕他知道了這條通道會常常跑出去,反而惹麻煩。
如果不是王力的傷勢再也等不得,小葉根本不想暴露這個秘密,因為關鍵時刻,這條密道也許會救她和王力一命。
牟興好不容易擠過哪裡到了一個相對寬敞的地方,鬆了口氣,正要往前走,小葉一把拉住他,示意讓他身後的人先過。
“小葉,你什麼意思?為什麼要我在最後?”牟興有些不高興。
“前面還有一個狹口,我怕你堵住路口,所有人都過不去。你就最後吧。”小葉淡淡丟了一句,也不管他答不答應,率先往前走了。
其他人都帶了一種意味不明的笑容依次從牟興面前通過,只剩下他愣愣地站在那裡發呆,第一次,他引以為傲的彪悍身材被人嫌棄了,而且還是被一個女人嫌棄。
“還不快跟上麼!”前面傳來小葉的吼聲。牟興嘆了口氣,怏怏地跟上,敢和公子叫板的女人就算是村姑也不是他惹得起的。
就在牟興覺得自己頭都繞暈了的時候,小葉終於停下來:
“各位大哥,出口就在不遠處。可能出口處會遇見北岐人,會有危險,所以請各位多加小心。你們地形沒有我熟悉,我先出去,然後再讓么么來帶你們。”
牟興嬉皮笑臉地望著小葉:“小葉,你不會帶人來甕中捉鱉吧?”他這話其實代表了所有人的心聲,他們相信彥信,卻不相信她一個突然冒出來的陌生人。
小葉微微一笑,眼神像刀子一樣鋒利:“牟大哥,我知道你們不相信我。我現在也無法證明什麼,你們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咱們各走各的,一個就是相信我。
如果你們選擇回去,就是有人來追,這個地方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加上你們來時做的記號,你們完全可以順利回去。
你們回去就把情況和你們公子明說,我相信他一定不會怪責你們的。我要走了。”
原來她什麼都知道,他在後面一直做記號,她都看在了眼裡,看來這個丫頭除了兇還很聰明。
“大哥?”十雙眼睛盯著牟興,他們都在等他做決定。
小葉的那雙眼睛,不像一個村姑的眼睛,反而蘊藏著長期居於上位的人的那種威勢,同時還很清澈,他相信他不會看錯人,牟興道:“你們相不相信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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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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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2 23:37:52
第十八章 關月冷相隨(上)
“相信!”十個人齊聲回答。
“我也相信公子。他決定的事情,從來沒有錯過。所以,小葉,我們相信你。”牟興一旦下定了決心,就不會輕易動搖。
小葉仿佛早就猜到這個結果,對著他淡淡一笑,“我會讓狼回來引你們。”
小葉伏在一塊巨石後面往琉璃谷裡看,天色半明半暗,琉璃谷裡一片寂靜,只有王力的小石屋裡透著一點微弱的火光。
她算了一下,除去雪崩和暴風雪中她浪費的時間不算,蕭摩雲派出送藥的人應該還沒到琉璃谷,但也快了。她必須搶在這些人前面救下王力。
小葉把從牟興那裡拿來的白袍裹緊,展開身法,順著谷中偏僻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往王力的石屋靠近,在離了五丈遠的地方,她停下來藏好,讓么么先去。
么么輕快地摸到門口,用嘴拱了拱門,門開了,裡面傳出蕭維鈺的聲音:“大狼,過來。你是小二還是三三?”么么就在門口坐了下來,也不進去,也不回來。
小葉心裡一沉,她不是讓小二和三三守著王力的麼,怎麼這兩個傢伙不在這裡?還有么么這是啥意思?
什麼東西輕輕拱了拱她的屁股,又舔了舔她的手背,小葉回頭就對上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是三三!它發現了她。三三搖著尾巴打算向她撲上去,表達它的歡喜。
小葉被嚇了一跳,及時發出命令,讓它噤聲,示意它帶她去找王力。三三怏怏地搖了搖尾巴,站著不動,小葉不明白它啥意思,只恨狼不會說人話。
正在懊惱,么么伸長脖子,對著夜空發出一聲狼嚎。
小葉的心猛然抽緊。
么么這一叫不打緊,三三也扯長脖子跟著嚎起來。不遠處也傳來小二的聲音。
小葉被么么這聲狼嚎嚇得不輕,難道是王力出了事?還有,這狼這麼叫做什麼,不是暴露了谷中其實有三條狼的事了嗎?
蕭維鈺站在門口往外探:“你這條狼真是莫名其妙。半夜三更嚎什麼嚎?莫非你還想引來同類麼?你不過是一隻人養大地狼罷了。還有多少野性在?”
么么站起身。退到安全地範圍內。警惕地看著蕭維鈺。小葉暗笑蕭維鈺多疑。她在這裡住了一年多。從來就沒有發現過除了三條狼之外地雪狼。
恰恰此時。谷外真地傳來一陣一聲比一聲更淒切地狼嚎。
蕭維鈺臉色微變。琉璃谷入口地機關早被破壞。沒了屏障。這些狼只怕要長驅直入。他身邊地人手並不多。被這些惡狼纏上會是一件極其恐怖地事情。
果然一個大漢飛奔而來:“公子。谷外全是狼。我們怎麼辦?”
小葉腦子裡全是漿糊。么么到底要做什麼?王力到底在不在屋裡。如果不在。又會去了哪裡?
關於狼。她知道地實在太少了。她本來地打算是利用么么敏銳地嗅覺找到王力所在地準確位置。她再回去把牟興等人帶來救出王力。
誰知道么么居然坐在那裡不動。再來一個小二和三三。也不曉得在搞什麼名堂。不去守著王力。反而在這裡散逛。
蕭維鈺冷笑:“點燃石脂水在谷口形成屏障。如果它們識相。就算了。如果不退走。給我燒死它們!”
小葉為蕭維鈺地惡毒打了個寒顫。石脂水。她知道亦見過。那是一種黑色地油膩膏狀物質。燃燒能力很強。形成地煙霧極大。水不能滅。
蕭維鈺還是和從前一樣地惡毒。居然想到用它來燒狼群。狼群若是沾染到石脂水。只要濺上一星半點兒地火花。就會燃成熊熊大火。造成地後果將慘不忍睹。
么么轉身往谷後奔去,三三猶豫了一下,也拋下小葉跟了上去,小葉亦想跟上,無奈自己身手不及蕭維鈺,不敢暴露。
蕭維鈺眼裡透出寒光:“傳我的令,抓住那兩條狼。抓住了,給我澆上石脂水慢慢的燒死。”
大漢猶豫了一下:“公子,這樣不太好吧?如果葉姑娘和九殿下回來,不見了它,怎麼說?”
蕭維鈺道:“你以為,他們還會再回琉璃谷嗎?他們此時只怕已經被雪狼神給收去埋在雪山下了。哼,讓我留在這裡,他卻去尋寶,如果我沒猜錯,他派來殺我們的殺手已在路上。
不要著急,咱們先料理完這裡,再去給他收屍。”他站在那裡,如此這般地安排下去,大漢領命而去。
小葉一驚,原來雪崩不是天災,而是人禍。如果真的和蕭維鈺說的那樣,王力多半是兇多吉少。
蕭維鈺此人,論心機的深沉,與蕭摩雲不分伯仲,但若是論到變態和狠毒,只怕蕭摩雲要甘拜其下風。
小葉很是奇怪,按道理,蕭維鈺和蕭摩雲兩人,一個是宗室 ,一個卻是皇子,身份地位大不相同,蕭維鈺就是除掉他也得不到多少好處。為何兩人會鬥得如此死去活來?
蕭維鈺站在雪地裡,神色陰狠,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小葉伏在那裡,一動也不敢動,只怕一不小心驚了他,暴露自己的行蹤。
她心中又擔心么么的安危,又擔心藏在冰縫裡的牟興等人,一顆心只是亂跳,伏了太久,手腳也凍麻了。
正在那裡堅持不住,一條白色的身影飛快地從左面掠過,蕭維鈺大叫:“是誰?”擰身追了上去。
小葉長出一口氣,四顧無人,忙站起來稍微活動一下,打算往王力的石屋奔去。剛探了個頭,就被人一把握住肩頭往後拉,隨即被摀住了口鼻。
小葉方寸大亂,突然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全身都放鬆下來,心臟卻是一陣亂跳。
“沒見過你這樣笨的人。回馬槍都不知道嗎?”耳邊傳來譏諷聲,同時她的口鼻被放開。彥信伏在她身邊,滿臉的不屑。
“你怎麼會來?”她用口型問他。
他瞅了她一眼,語氣惡毒:“怕你忘恩負義把我的人帶進圈套裡。還算好你膽子沒那麼大,否則我一定將你和你那師兄碎屍萬段。”
小葉心中剛生起的一點點快樂立馬蕩然無存。
果然蕭維鈺迅速折回,掠入石屋中,又出來警惕地打量四週。虛張聲勢:“閣下,何必躲躲藏藏呢?反正我都已經看見你了,不如出來大家交個朋友如何?”
他自然沒有得到任何回應。蕭維鈺晃了晃頭,也許是太疲倦了,明明這谷只有一個入口,外有狼群圍堵,內有他的人把守,就是有什麼動靜,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為什麼不硬闖?”小葉心急如焚,先前她一個人是不敢闖,現在身邊有了這許多高手,膽氣壯了起來,迫不及待地想去找王力。
她已經料到王力必然不在這石屋中了,只是不知蕭維鈺會把他藏在哪裡,就連狼也找不到。
彥信嚴肅地盯著蕭維鈺的一舉一動,緊抿著嘴,並不搭理她。
谷口熊熊的火燄映紅了半個天空,黑沉沉的煙霧四散開來,狼嚎一聲緊似一聲,卻絲毫沒有接近谷中的跡象。
大漢興沖沖地跑過來:“公子,那些狼果然懼怕石脂水,只是遠遠地圍在谷口看,不敢靠近。我們現在怎麼辦?”
“等。等蕭摩雲的人來,我們再來個甕中捉鱉,一網打盡。”
“公子,姓王那小子不行了。”又一個大漢從停放無二屍骸的那間石屋跑來,嗓門老大。
“他見著了師父的屍體當時就暈死了,現在發燒得緊,昏得要死,口口聲聲都在喊他師妹、師弟的名字。我看他是條硬漢子,真可惜了。”
小葉心臟一陣緊縮,不知不覺握緊了拳頭。王力在這屋裡住得好好的,怎會跑到無二屍體旁去,擺明了是蕭維鈺折磨他的。
王力身體那麼弱,也不知道受了多少罪,小葉惡狠狠地瞪著蕭維鈺,恨不得立時將他五馬分屍,碎屍萬段。
蕭維鈺道:“沒有玉雪草,我也沒辦法。他如果肯對我說實話,我也還可以想其他辦法救救他。誰知他這樣冥頑不化,居然不肯和我說實話。
休要管他,他死了正好到地下去和他師妹做一對苦命鴛鴦。只是咱們要多費些力氣了。”
他不相信王力對寶藏的事情一點都不知情,小葉和蕭摩雲剛走,他就千方百計折磨王力,想撬開王力的嘴,弄出些情報來,好順利找到寶藏入口。
他沉思了一下,道:“若是讓這小子就這樣輕輕鬆鬆就死了,那忒不劃算。這樣,你們去把他弄醒,告訴他他師妹為了給他找玉雪草,被蕭摩雲推下雪洞去了,生死未明。看他怎麼說。”
事情的經過小葉已猜到大半,偷偷望向彥信,見彥信沉著臉不看她,她便小心翼翼,一點一點地往後面爬,只想早些摸到石屋中去救王力。
剛爬了沒多遠,就被彥信握住腳脖子,使勁往他身邊一拖,順手點了她的穴道。小葉恨得不得了,她辛苦練了一年多,還是遠遠不及他。
她惡狠狠地瞪著他,他不肯幫她也就算了,還不許她去救王力,如果王力因此發生點什麼,她也要讓他知道什麼是失去的痛苦。彥信對她兇狠的目光視若無睹。
蕭維鈺的計劃尚未實施,突如其來的一陣冷箭射向他們,趁著他們亂成一片,躲避箭矢之際,牟興突然不知從哪裡冒出來,遞給彥信一張弓,一支火箭。
彥信半跪在地上,張弓搭箭,“嗖”的一聲便將火箭射入王力居住的石屋窗口中。“轟”的一聲悶響,石屋裡頓時烈燄熊熊,煙霧繚繞。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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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2 23:38:13
第十九章 關月冷相隨(中)
蕭維鈺“呀”了一聲,手忙腳亂地喊人救火。但他之前灑了石脂水,那石脂水燃燒起來,又豈能是水能滅得了的?他們也只能望火興嘆罷了。
小葉睚眥欲裂,雙目赤紅,手腳不得動彈,張著嘴發不出一點聲音,只是兇狠地瞪著彥信,那憤怒的目光幾乎要把他撕碎。
“公子,外面的狼群散了。可是,可是,九殿下帶人回來了。站在谷口喊您出去說清楚呢。”大漢踉踉蹌蹌地跑來,衣服儼然已被鮮血浸透。
蕭維鈺臉色寡白:“好,好,沒想到他不但沒死還來得這麼快,我今日就出去和他說個清楚,做個了斷。”
蕭維鈺帶著一群人迅速向谷口走去。彥信彎腰橫抱起小葉,小葉“呸”的一口唾沫就吐在他臉上。
“大膽!”牟興見一個村姑居然敢吐他心目中最英明的主子的唾沫,不由怒從心頭起,恨不得把他那雙蒲扇似的鐵掌扇在小葉嬌嫩的臉蛋上。
小葉聞言,冷冰冰地掃了他一眼,那眼神裡充滿了絕望和怨恨,看得牟興心中一顫,他不過就是罵了她一句大膽,值得她這樣恨他嗎?
再看彥信,卻是慢條斯理地用袖口擦了擦臉,惡狠狠地看向小葉。小葉怒目而視,兩人鬥雞似的僵持不下。
“公子,把這個不聽話的臭丫頭交給屬下吧?”見兩人之間詭異的樣子,牟興心中有些不安。
彥信臉上沒有表情,眼睛黑得深不見底。他手一鬆,小葉“啪”的就落到了地上,摔得齜牙咧嘴,眼淚也順勢淌了滿臉,猶自恨恨的瞪著彥信。
他又害死了王力,他是個惡魔!小葉腦海裡冒出無數個殺死他的方法,那一瞬間,什麼國家大事,什麼大局為重都被她通通拋到了腦後,她只知道她恨他,恨不得他去死。
“公子,小葉。你們就是有什麼話要說,也要離開這裡再說啊。小葉,你師兄還等著你的玉雪草救命呢。”牟興顧不上得罪不得罪,一股腦地把話倒出來。
小葉顫著嘴唇,顯然是不敢相信:“你說什麼?我師兄他等著我?他在哪裡?”
“在冰縫裡。多虧了咱們公子英明神武,早有準備,否則──”
小葉根本沒聽他後面說些什麼,早往冰縫飛奔去了。
牟興嘟道:“咦。這個小葉。公子救了她又救了她師兄。她好歹也該謝一聲兒呀。”轉臉看見彥信冷肅地表情。嚇得他把後面地話都咽回了肚子。
彥信緩慢地轉身。跟在小葉地身後一步一步地向冰縫走去。
牟興突然覺得以往在他心目中無所不能。鋼鐵一般地彥信。此刻竟然仿佛有些脆弱。臉上似乎還有些叫悲傷地神色。他使勁甩了甩頭。怎麼可能。他一定是看錯了。
過去地一年多。彥信帶著他們四處轉戰。
牟興根本沒見過這樣打起仗來不要命地太子。在糧草消耗殆盡。他陪著全軍將士一起喝雪水。吃棉花充飢。談笑自若;在孤軍深入。陷入茫茫戈壁。缺水缺糧。一萬大軍走投無路。
殺馬飲血地時候。他硬是靠著鋼鐵般地意志和冰雪般地冷靜,帶著剩下地三千人走出了戈壁。繞到了敵軍地背後給予敵人沉重地打擊。一舉扳回了戰局;
在聽到他剛滿月地長子夭折地時候。他亦沒有滴下一滴淚。這樣地人。怎可能被一個女人厭惡不信任地眼神就弄得軟弱?
牟興隱隱覺得什麼地方不對勁。但又無從抓住。他突然想到。小葉長得那麼像風氏。彥信不會是錯把他對風氏地情意用在了小葉身上吧?
他擔憂地望了彥信一眼。如果他沒記錯。小葉好像是跟他說她和她師兄是定了親地。那怎麼辦?不管他。只要彥信喜歡。怎麼也得幫他弄過來。
冰縫中一處稍微寬一些。可以躺下一個人地地方。小葉半跪著小心翼翼地把皮裘包裹著地王力扶起來。半靠在她懷中。從玉匣裡拿出一株玉雪草。卻不知道該怎樣才能把它搗碎。
玉雪草不能沾金屬。只能用玉簪。這可為難了她。她自己荊釵布服。全身上下只頭上有一根銀簪。放眼望去。這一大群人當中。也只有彥信頭上有玉簪了。
小葉看了彥信兩眼,猶豫了片刻,和自尊心比起來,到底是王力的命要重要些。她清了清嗓子,“牟大哥,跟你借玉簪使使。”
牟興很為難,他上哪去找玉簪啊?
“那個,小葉,今後你叫我名字就行。我沒有玉簪,可能公子有,你跟公子借吧?”
彥信冷冷的道:“要就自己過來拿。”話是這樣說,他就坐在哪裡沒動,髮簪好不好地插在他頭上。
小葉低下頭默了一會,最終把王力輕輕放在地上,起身向彥信走去。每一步都好像有千斤重,好不容易蹭到他身邊,卻只有看著他頭上的髮簪發呆。她不敢伸手。
“自己取呀?莫非你不想要?”彥信斜眼瞅她。
小葉眼裡噴出火來,咬著牙飛快地從他髮上取下玉簪,不防龍型玉簪頭掛住了彥信的頭髮,扯了兩扯也沒取下來。反而把彥信一頭烏黑光亮的頭髮扯得亂七八糟。
彥信坐著不動,小葉深呼吸了一下,抖抖索索地伸手去解那頭髮,牟興眼尖的看到彥信居然閉上了眼睛,仍由小葉在他頭上鼓搗。
作為一個合格的下屬,應該隨時知道上司需要什麼,並及時雙手遞上,為上司解決所有難題。所以,牟興很主動地跑過去將王力扶起放在他懷中,又招呼人拿水來喂王力。
小葉剛取下髮簪,就被人不由分說地接過去搗藥,所有人臉上都帶著熱情的笑容,堅決不讓小葉靠近王力半步。她遠遠的站著看可以,但如果要動手,馬上就會有人來接過她手裡的活。
小葉煩亂地刨了刨頭髮,縮在角落裡,皺著臉看眾人圍著王力亂成一團,而王力始終不見醒來。
“你現在會刨頭髮了?”彥信探究的看著她。
小葉心裡一跳,隨即側過臉傻傻的望著他:“你說什麼?你是嫌我刨頭髮嗎?我離你遠點就是了。”
彥信瞅她一眼,沒有說話。
“那個,對不住,我誤會你了。”小葉不情不願的冒了一句。
“不過,你以後如果要做這種事的時候,最好先打聲招呼,我沒見過大世面,笨得很。”
“哼,你說的這些話是沒見過大世面的人說的?”彥信使勁拍了拍頭髮,憎惡的看著小葉的手,仿佛那手其髒無比。
“小葉──”王力沙啞的聲音低低響起,小葉一個箭步竄到他身邊,推開擋著她的人,激動的問:“師兄,你醒了?”
王力睜開眼,看著她,又看看週圍的白衣人,神色有些困惑。
“師兄,他們是自己人,是他們救了你,也救了我。”
王力費力地看向彥信:“多謝公子。大恩不言謝,我若是能活下來,定然會報得此恩。”
彥信望著他淡淡點頭,帶著幾個人出去了。他要去看看蕭摩雲家兩弟兄的窩裡鬥鬥得如何了,如果有必要,他還要去添把柴,加點油。
“小葉,你吃苦了。都是我拖累了你。”王力內疚地看向小葉,眼裡滿是溫柔。
小葉搖頭:“師兄,我沒事。倒是你,姓蕭的狗賊是怎麼折磨你的?你說出來,以後我們讓他雙倍還回來。”
王力苦笑:“還能怎樣?他問我的話就和蕭摩雲問的是一樣的。都是要我告訴他那個什麼寶藏的入口罷了,我說我不知道,他便折磨我。
又在師父遺體旁擺滿了石脂水,威脅我如果不說真話,他就要燒掉師父的遺體,還要活生生燒死我。”
“我不是讓小二和三三守著你的嗎?為什麼後來它們都不在你身邊,三三和么么也找不到你的氣味?”這是小葉心中最大的疑問。
“蕭維鈺有一種奇怪的藥粉,只要撒上,再靈敏的鼻子也嗅不出味道來。我估計它們就是這樣跟丟我的吧。”
蕭維鈺開始還和他好好說,後來就兇相畢露,他傷重不能移動,蕭維鈺偏讓人抬了他到處亂走,亂晃,又設計去害小二和三三兩隻狼。多虧兩隻狼聰明,關鍵時刻逃了,但也跟丟了他。
彥信急吼吼地走進來,“快走!快走!”沒想到蕭摩雲如此識得大體,居然輕易就放過了蕭維鈺,兩個人又結成了同盟,一致對外。
“對不住了老兄。”牟興弄了個簡易的擔架,讓人將王力抬起來,急速往前去了。只留下十來個人陪著彥信、小葉站在那裡不動。
小葉往外探頭,“你還不走?”彥信的臉色很不好看。蕭摩雲很快就會發現這裡,他要毀掉這條通道。
“么么它們還沒來。”小葉的聲音很小,但他還是聽清了。
“它既然會召喚狼群,自會回到狼群中,你不必替它們擔憂。”
小葉見他拿出噬光在冰上比劃,便知道他的目的何在,想喊他小心些,話堵在喉嚨口始終說不出來。索性不回頭地走了。在她身後,冰層把彥信的臉映得越發冷清。
小葉急速跟上牟興,“牟哥,前面最窄的那個地方擔架過不去怎麼辦?”
牟興見她這樣關心王力的身體,對著自家上司卻是一副死人臉,心中突然有氣,沒好氣的道:“怎麼過?豎著過唄!”
小葉望了他一眼,垂下眼一聲不吭。王力歉疚地道:“各位大哥,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走就行。”
“不行!你的命是小葉用她的命換的。如果你怎麼了,小葉毀約怎麼辦?”牟興粗聲大氣的道。
彥信是他這一生中最敬佩的人,不管怎樣,既然彥信看上了小葉,小葉就只能是彥信一個人的。
“你說什麼?小葉用她的命換我的命?”王力臉色大變,硬撐著就要去拉牟興。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12 23:38:33
第二十章 關月冷相隨(下)
牟興不耐煩地皺眉:“是!小葉的命本來就是我家公子救的,我們放下手中的事去救你,便和我家公子說,她願意一輩子唯公子之命是從,好救你的命。你這小子福氣可真好呢。”
站在他的角度看,他怎麼看王力都是一副憨相,怎能和玉樹臨風,決策於千里之外的彥信比?小葉是吃錯藥了吧?
但如果小葉巴巴的去巴結彥信,只怕又要被他嫌棄愛慕虛榮,不守婦道,從而冷眼相對。
小葉冷冷地瞪著他:“牟大哥,我敬你是條漢子,喊你一聲大哥。但如果你瞧不起我們,我們也不是那等沒臉沒皮的人。琉璃谷雖然敗落了,但名聲還在。
請你就此放下我師兄,咱們各走各的。你家公子那裡我自然會去說,你請便!”說著上前攔下擔架,笑意盈盈地對王力道:“師兄,你撐著點,我背你出去。”
“你一個弱女子怎能背得動他?”牟興指著膀大腰圓的王力,再看看小葉纖柔的身材,覺得很無語,也很委屈,他什麼時候瞧不起他們了?
最多就是對這姓王的有點看不順眼罷了,但那也是因為他見不得公子不好受而已。他已經看出公子和小葉之間恐怕沒有那麼簡單。
師兄妹二人都不理他,王力道:“小葉,你先扶師兄。等師兄走不動了再說。”
小葉道:“師兄,你放心,我還是背得動你的。”
經過這段時間的磨練,她早已不是那個養尊處優,弱不禁風的貴族女子。但王力堅持只要她扶,不要她背,他愛她,不肯讓她的名節因他而受一點損傷。
看著兩師兄妹有說有笑地往前面去了,這邊廂彥信大步趕過來,牟興暗道要糟,人是他得罪的,卻不知該怎樣去補救,急得鬍鬚“蹭蹭蹭”往外冒。
彥信越走越近,牟興大叫一聲,衝上去攔住小葉:
“小葉,我給你們道歉,求你,求你還不行嗎?你師兄好歹也是我弄出來的,你總不能看著我死吧?再說了,你不會這麼不懂事,讓你師兄好不容易才好些的傷又惡化吧?”
小葉淡淡一笑,神態語氣堅決無比:“牟大哥,此言差矣。你們救了我和師兄,我心中記得你們的情,但不想再跟你們添麻煩了。”
又回頭對王力笑道:“師兄,你若是走不動了,一定跟我說,咱們慢慢走。”
她輕快地繞開牟興,繼續往前走。
牟興膽顫心驚地對上彥信,他很清楚辦砸了事情之後的後果。彥信只是淡淡看他一眼,示意他把擔架拿上:“走吧。”
彥信走到王力面前,對他抱拳微微一笑:“小葉的師兄是吧?我叫嚴恆,聽小葉說了王少俠的事情,心裡很是敬佩。”
王力掙扎著要對他行禮。感謝他地救命之恩:“在下王力。嚴公子喊我一聲阿力就行。多謝公子救命之恩。以後我──”
彥信笑瞇瞇地伸手扶起他:“不要這樣客氣。咱們以兄弟相稱吧?我癡長幾歲。你若不嫌棄。喊我一聲大哥。我稱你一聲兄弟如何?”
王力已看出這位自稱嚴恆地公子身份其實不同凡響。但他是一個爽快地人。當下笑道:“嚴大哥。”
彥信爽朗地拍拍他地肩膀:“王兄弟。”
小葉在旁邊翻了個白眼:“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小葉。你說什麼呢?還不跟嚴大哥道歉?”王力有些難為情。小葉一向溫柔嫻靜。怎麼此時如此沒有禮貌?
小葉把臉別到一邊,不吭氣。
彥信大度的一笑:“女孩子麼,不要緊。”又道:“我牟兄弟是個粗人,剛才若有得罪之處,還請王兄弟見諒。你看你傷這麼重,還要走路,不是白白浪費了小葉的一片心意嗎?”
不等王力回答,一雙粗壯的手臂伸過來擋開小葉。
牟興黑黑的臉上小眼睛討好地瞇成一條縫:“小葉,好小葉。你原諒我吧?我錯了。真的錯了。”說著一個強壯的白衣男子已背起了王力,重新將他安置在了擔架上。
行至先前牟興險些沒擠過去的冰縫處,王力正要下來自己擠過去,彥信回身沉聲道:“稍等。”上前拿了噬光上下翻飛,很快就削去突出的冰塊,拓寬了道路。
王力對他更有好感了,想著沒人的時候一定要和小葉說說,讓她別那麼任性。
走出冰縫,外面正是夜晚。這是一個寧靜的夜晚,天空一輪皎潔的明月,天邊幾點寒星,雪地,雪峰,冰層都折射出一層幽幽的藍光,冰雪世界顯得靜謐奇美。
幾條雪白的影子興奮地向眾人奔來,小葉歡呼一聲:“么么,小二,三三?”幾條狼歡樂地圍著她撒歡,又過去圍著王力親熱。
不遠處傳來一聲深沉的狼嚎,么么豎著耳朵聽了一會,也回應了一聲。一副令人驚奇的畫面出現了,高高的雪坡上,出現一群通體雪白,身形高大的雪狼。
為首的那隻雪狼,眼睛不同於其他狼的綠色,而是紅色的。它高高的仰著頭,就像是一個高貴莊嚴的君王,威風凜凜地立在坡頂,巡視著它的臣民,神情莊重地俯視著眾人。
王力掙扎著下拜:“雪狼神!請保佑你的子民吧。”他虔誠地向狼拜了下去。凡是生活在颶風雪原的人,沒有一個不敬畏這位不知活了多少年,他們幾乎是像膜拜神一樣的膜拜著它。
“雪狼神?”彥信低喃了一聲,一臉的不敢置信。他居然真的遇見了這個一直存在於傳說中的神秘狼神。
因為傳說中,那個寶藏入口的大門是由雪狼神掌控的,他曾經在這颶風雪原上遊蕩了一年多,四處追蹤它的影子,卻從來也不曾發現過它一星半點的蹤跡。
小葉仰起頭,呆呆的看著它,雪狼神看向她的眼神是威嚴而憐憫的。就如同當年五歲的小女孩被拋棄在颶風雪原上與它初次相遇一樣,它也是這樣憐憫而威嚴的看著她。
她當時為什麼會刺它一簪子,具體原因她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自己當時恐懼無比,刺傷了它,它狂怒之後卻放過了她。如果是現在,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還有那個勇氣再刺它一簪子。
王力使勁拉了她一下,示意她跪下。
小葉跪倒,從懷裡取出一個小小的錦囊雙手奉上,錦囊裡還有半截被雪狼神的血染綠的玉簪,就是這半截簪子,成為許多人爭奪的目標,她不知道別人為什麼會知道它,
亦不知道它到底有什麼作用,但把它還給雪狼神,也算是物歸原主了吧?
雪狼神臉上露出一絲類似於微笑的神情,沒有收回玉簪,就像來的時候一樣,帶著狼群悄無聲息地迅速消失在雪野之中。
么么帶著小二,三三緊跟了兩步,又回頭看看王力和小葉,到底還是停住了腳步。
良久,眾人才從驚訝中清醒過來。
“小葉,你見過雪狼神?雪狼神認識你。”王力一臉的不敢相信和驚喜。
小葉點頭:“我小時候,曾經見過它一面,並且刺傷了它。”
“你刺傷了雪狼神?”所有人都很震驚。
“我小時候經常生病,給家裡帶來很大的困擾。母親把我放在雪原上,想得到雪狼神的賜福或者是獻給它吃掉。它果然找來,我很害怕,不想被它吃掉,就用一支簪子刺傷了它。
結果它原諒了我。”小葉沉浸在往事的傷懷中,沒有注意到別人看向她的眼神裡都充滿了敬畏,尤其是王力,除了敬畏之外,還帶著一絲感傷。
而彥信則抱著手,眼睛黑得深不見底:“你錦囊裡的東西是什麼?”
小葉收起錦囊,“沒什麼,不過是一個護身符,想要得到雪狼神的祝福而已。”
“不知可否借我一觀?”
“這個東西除了最親近的人以外,從來不借人的。”小葉面無表情的將錦囊裝入懷中。如果給他看了,她不是就暴露了嗎?得給這個東西另外找個地方。
這裡離他們原來住的那個山洞還有一段距離,牟興問彥信:“公子,大家都很累了,是不是先就近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吃點東西?”
王力是個實在人,便道:“我師父曾在這附近修鍊,造了石屋,有食物,有溫泉,我們去那裡。”
他剛說出來,就被小葉瞪了一眼。他有些莫名其妙,半天才意識到小葉是在責怪他暴露那個地方呢。
疲憊的眾人一聽這冰天雪地的竟然有這麼個地方,不由都精神起來,恨不得馬上就泡在溫泉裡,洗去一身的疲累。
小葉指揮著人將擔架扎成一個簡易的雪橇,讓三隻狼拉著王力。一行人在王力的指點下,向著雪野深處走去。
穿過一片高大的落葉松和冷杉雜生的樹林,停在一堵高聳入雲的石壁下,王力指著一個不起眼,堆滿樹枝的角落,“就是那裡。”
眾人上前劈開那堆被凍得與崖壁牢牢粘連在一起的樹枝,石壁上果然露出一個只容一人通過的小洞來。王力從擔架上爬起:“我先進去,你們跟來。後面的人做好偽裝。”
“師兄,我扶著你吧?”小葉殷勤地伸手。
“不必。”王力笑笑:“我修整了這麼長時間,已經有力氣了。我一個大男人,總讓人扶著算什麼樣子?”
小葉笑著上前硬拉起他的手,嗔怪道:“師兄,你是傷員嘛。咱們之間,還講究什麼?你比這沒男人氣概的時候,我都看見了,還在乎你這樣?快!快!來我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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