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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弈瀾]棋路[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7 23:54:00     標題: [弈瀾]棋路[全文完]

棋路 作者:弈瀾

楚懷拙說:「什麼是天才,天才就是一不小心便到達了別人達不到的境界。」
洛塵說:「什麼是棋道,什麼是棋,什麼是對手,我將用一生去追尋,哪怕最終發現這些不過是很虛幻的詞,我追尋過,永遠也不會後悔。」
于澈說:「一直不知道為什麼學棋,甚至覺得棋很枯燥,沒有意思,懷疑過自己,也懷疑過棋,但最終遇上了洛塵,他讓我明白其實圍棋很有意思,兩個人下棋棋就妙趣橫生。」
顧翰瀾說:「我一直覺得有驕傲的資本,後來才發現,資本這東西是不能見光的,只有執著與熱情才能永不消褪。洛塵在追尋對手,追尋棋道與圍棋本身的樂趣,而我已經把棋當成生命,這就是我和他不同的地方,於是我們也走了各自的道路。」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7 23:54:55

第一章 初識圍棋

  洛塵最近迷上了一種全新的遊戲,黑白兩色棋子,縱橫十九道的棋盤,對面而坐,在咫尺棋盤上廝殺,沒有銷煙,沒有金戈鐵馬之聲,正好合適現在太平天下。每天下課後,洛塵都會放棄他迷戀的足球和同齡的夥伴,坐到電腦前,打開上棋院的網絡,等待下棋的對手。

  這一個多月來,洛塵連續輸了兩百多局,一直沒贏過,他似乎開始覺得圍棋也不像看起來那麼簡單。大概他也同時創下了連續輸棋的最高紀錄,很多段位較高的棋手見到洛塵就立刻離開了。

  在這時一個叫無爭的人進到了對局室內,洛塵以為他也會像前幾位那樣離開,沒想到他先點擊了開始。對局到中盤時,他突然問洛塵:「你是不是沒學過圍棋?」

  「是,沒有學過!」

  「剛剛這一手棋下得很好,但是你沒能好好利用,如果沒學過,你的棋感很令人驚訝。」

  對局結束了,以十六子告敗,洛塵這才點擊開他的資料,贏17局,輸0局,好驚人的戰績,這17局裡有10局是上棋院幾位9段中盤勝出,四段,應該是位業餘高手吧。在網站上,五段以上才要證書,所以大部分業餘棋手是從四段開始。

  「謝謝你!」

  「想不想學圍棋?」

  「是個不錯的遊戲!」

  「想不想學棋?」

  「想學!」

  「你叫什麼,多大了,家住哪裡?」

  雖然覺得他問得有些冒昧,但洛塵仍然回答了他:「洛塵,14歲,江西人。」

  「14歲學棋是晚了些,不過……」洛塵還沒反應過來,系統已經提示他離開了對局室。

  洛塵抬頭看一眼牆上的時鐘,已經六點半了,奪門而出,翻坐在沙發上,抄起遙控,現在是動畫時間,電視裡是天下所有的孩子都離不開的動畫片《貓和老鼠》。

  齊嫻亭對著兒子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洛塵除了對網絡遊戲和動畫片感興趣之外,學業平平。姐姐的兒子相比起洛塵來有深度多了,看得都是中國古代史書,經史子集,小小年紀已略有涉獵。算起來她的兒子才能算是出身書香門第,怎麼對國學提不起一點兒興趣:「洛塵,動畫片看完了就換到1台,等下爸爸要看新聞,上樓去叫爸爸下來吧,馬上就要吃晚飯了。」

  洛塵拿起身旁的電話,叫樓上的洛陽吃飯,看完動畫片的片尾歌才不樂意地換了台。

  「兒子,下半年你就讀高二了,你放一點兒心在學習上行不行?」本來指著兒子將來當個作家或者詩人的齊嫻婷沒想到,兒子卻全沒承襲半點來自父母的遺傳基因,父親是中文學教授,自己也是一家報社的文學版編輯,兒子卻連一篇像樣兒點的作文都寫不出來,想起來都能叫人噎著。

  「媽媽,我知道了!」雖然對學習沒多大興趣,但洛塵相信只要我用功,應該能拿到滿意的考分,但那不是為自己,只是為了不讓父母失望罷了。

  「嫻亭,不要給孩子壓力,現在的孩子壓力已經夠大了,考試壓力、學業壓力、同齡人之間的競爭壓力。應制式教育已經讓孩子很累了,我們不應該在精神上繼續給孩子施壓。」洛陽雖然是教文史的,但一點也不八股,不像那些老夫子。

  「爸爸,我想學圍棋。」

  「什麼,兒子,你再說一遍。」

  洛塵心想他只是想學棋,又不是想要學詩畫之類,值得麼意外嘛:「我是說我想學圍棋。」

  「太好了,嫻亭,你明天上青少年棋院打聽一下,給兒子報個名吧,讓他從這個暑假開始學習。」聽到整天沉溺在網絡遊戲與動漫中的洛塵要學習圍棋,那簡直比天上掉黃金更讓人欣喜。

  「嗯,我明天上午去那兒一趟,給咱兒子報名。」突然齊嫻婷臉色一變,由萬里晴空變成多雲了:「我說兒子,你不是為了不想去野戰軍訓營才想著學圍棋的吧?」

  除了長長的歎息,洛塵實在不知道他還能怎麼樣:「不是,我是真的想要學圍棋,野戰軍訓營也是我自己要去的。「嫻亭,學圍棋比起野戰軍訓營要難上很多。」洛塵知道父親是想讓自己知難而進,以前他大多不肯掉進陷阱裡去,但現在他是真心想要學習圍棋,不得不跳下去了。

  「爸爸,你放心吧,你一定把圍棋學好,這是我自己想要學的,我一定會認真的學習。」

  想想也是,雖然洛塵平時看起來喳喳呼呼的,但很多時候非常有主見,一旦決定的事情必會盡自己的全部努力去完成。自己的兒子難道自己還不清楚麼,所以洛陽選擇了相信並支持自己的兒子,遂向洛塵道:「兒子,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我相信你!」

  終於到了暑假,明天洛塵就可以正式開始學習圍棋了,摸著母親送給自己學圍棋的禮物和父親送的圍棋書籍,洛塵興奮得難以靜下心來。自然木質紋理的棋盤,一顆顆棋子,驕傲的黑白,像星子一樣在夜色中閃閃發光,落在棋盤的交錯點兒上。

  洛塵正沉醉在這種前所未有的感覺中時,門鈴響起來了,他站在院子裡的鐵門前,門外的人洛塵並不認識:「你是誰,有什麼事嗎?」

  「你是洛塵嗎?我是無爭,楚懷拙!」

  他看起來不像網站上那個嘻笑怒罵的人,人站在跟前兒時有些不沾煙火的味道,年過半百,跟想像中三十來歲的中年人差了一段距離,洛塵作如是想,打開門把他迎進客廳,並且倒了一杯冰鎮酸梅湯給他:「請坐吧!你留言給我說要來江西,還當你是開玩笑呢。」

  他一口喝下酸梅湯,看起來齊嫻婷煮的酸梅湯誰也沒有抵抗力:「你家有棋盤和棋子嗎。」

  「有,上個月媽媽從四川給我帶回來的,給我當學圍棋的禮物。」

  「你去把他們拿過來吧。」

  雖然洛塵不知道他想做什麼,但仍舊上樓拿了棋盤和棋子下來,看著他意猶未盡的臉,洛塵又倒了一杯酸梅湯給他:「請喝吧!」

  「上好的楸木棋坪,純手工製作,棋墩背後還刻有『陳』字,看來是蜀中名師陳游曾親手製作。棋子是上好的烤瓷棋子,釉色均勻流暢,圓潤和諧,光可鑒人,定是出自景德鎮。你母親很疼愛你,給你學棋的禮物選得如此用心,雖稱不上精品,卻也是棋具中的上選。」他首先在棋盤上以小目開局,見洛塵站在一旁沒反應,用手指了指他對座示意洛塵坐下。

  洛塵老老實實地將子落在星位,楚懷拙又在落在了小目,後又以四之六打入,洛塵只好守住另一角。之後,從開拆到官子,洛塵一直被他牽制住,他的白子,有泥沙入海的無力感,楚懷一直沒有提子,洛塵卻被他打得只好東躲西藏,沒有任何退路。

  他扔下手裡的黑子,盯著洛塵看了半晌:「沒有再落子的必要了,你輸了。這半個月以來,我一直在關注你下棋,看著你一局一局的積累經驗,在沒有任何人給予指導的情況下,你一局比一局進步,棋力在不知覺中已經有所提高了。我來,是想收你做弟子,這之前我還是得親眼看看你的棋感,現在看來,是多此一舉了!你願意做我的弟子跟我學棋嗎?」

  「可是,媽媽已經幫我在青少棋院報名了!」

  「我現在只是問你願不願意,我會很嚴厲的教導你下棋,你考慮清楚再答覆我也不遲!」

  「我願意,可是青少棋院那裡怎麼辦!」再嚴厲也不可能比得過學校裡的惡魔老師,見識過他的嚴厲後,洛塵對嚴厲已經是百毒不侵了,道行可深著呢。但是已經跟父母說過了要去棋院學,一時間又說不去了,他們會懷疑我的用心耶。

  「你這樣的天賦,讓青少年棋院裡的人教只會埋沒了,你只要願意跟我學,你父母那裡,我去商量!」

  「跟你學棋不會很貴吧,學圍棋的錢可得我從自己的零花錢裡扣除呢!」洛塵懂得並不多,但是教圍棋的費用會很高,對於一個孩子來說,這樣一筆錢簡直是天文數字了。

  這孩子不僅是棋才,還是錢才,小小年齡算路夠深的:「我說免費你信嗎?」

  「信!」洛塵最願意相信世上有免費的午餐了。

  「你真是涉世不深,太輕易相信人了,對於學棋來說,心境澄明是好事,但為人處事兒實在不行。」看來,以後楚懷拙不僅要教他學棋,也要教他怎麼做人,看來這師父也沒那麼好當。

  外面的腳步聲低沉穩健,看來是洛陽回來了:「爸爸,媽媽怎麼沒有一起回來!」

  洛陽剛好進來聽到洛塵的話:「媽媽去棋校了,最後確定一下,明天你就要去上課了,你媽媽不放心。」

  「爸爸,這位是楚懷拙。」

  楚懷拙站起來,一個四十五度的微彎身,下棋的人是不是都這麼有禮,洛塵年了心想以後不會要跟他一樣見人就鞠躬吧:「你好!」

  洛陽看著眼前氣度不凡的男子,心裡莫名的有種敬重感:「請問你來有什麼事嗎?」

  「我想收你的兒子為弟子,教他棋藝。這次來江西就是專程前來見你們。」

  洛陽以訓問的眼神看著洛塵,洛塵搖頭,他什麼都不知道,從頭到尾就知道他的名字而已,其它的我什麼都不知道:「我怎麼能確定你的能力,足夠做洛塵的老師呢?」

  楚懷拙沒有段位證書,也從來沒想過對方會懷疑他的實力,他頭腦一熱就跑過來了,全名勝古跡沒想到過這些:「你們這裡有家青少年棋院是吧,哪裡應該有職業初段,我贏他多少你才能肯定我的能力?」

  「我對圍棋懂得並不多,這樣吧,我們學校裡有們同事,對圍棋頗有研究,請他來觀你們的對局。只要他和棋院的老師都肯定你的棋力,我就放心的把洛塵交給你!」洛陽實在對眼前的人起不了什麼疑心,但對於自己的兒子,他必需負責的把一切事情的原委弄清。

  楚懷拙沉思一會兒,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親手執棋子與人對座而弈,那種感覺……也許再也找不到了吧:「好吧,你立刻去打電話給你的同事,我們現在就趕到棋院去。」

  「已經到中午了,用過午餐再去吧,不必那麼著急!」洛陽的眼神洛在沙發前的棋盤上,難道剛剛他們已經和洛塵下過一局了:「我上樓去收封郵件,洛塵好好招待楚先生。」

  「知道了爸爸,我會的!」

  楚懷拙被牆上一幅畫吸引了去。是洛陽以前畫的《松蔭聽琴圖》:「這幅畫年代似乎不久,畫風頗似沈周,以粗筆的水墨和淺絳畫法為主,恬靜平和中具蒼潤雄渾氣概,花卉木石以水墨寫意,意境很是不俗!只是不知道,落款處的松蔭齋是哪裡?」

  洛陽正欲上樓,聽到楚懷拙對自己幾年前畫的舊作的點評,雙重新坐了下來:「楚先生對畫也有研究?」

  「平日裡閒時也喜歡賞畫,尤喜沈周及唐寅的畫!」楚懷拙是個有些心眼的人,牆上的畫意境悠遠,用筆用墨大膽隨意,但卻稍嫌匠氣,整幅畫用筆雖粗,意味卻不減,深得沈周畫的風骨。進門時,院外的石壁上有一方小格子上有「松蔭齋」雖年久為籐蔓所覆蓋,但細心依舊可見,此畫定然是洛塵的父親所畫。

  「楚兄也喜歡唐寅的畫,哈哈……走,咱們到樓上書房去細談。」洛陽一聽這話,連稱呼也變了,熱情的拉著楚懷拙上樓。

  看著父親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洛塵一時間還真有些反應不過來,父親的「短板」輕易地被楚懷拙攻破。洛陽只要遇上跟他一樣喜好「吳門畫派」的人,就打從心裡跟人家親近起來,他們去侃他們的畫兒,洛塵收拾好棋盤,到電腦前落坐。今天無爭在自己家,肯定不會有時間在網上盯著他下棋,洛塵可以放開手腳下,他在時洛塵總小心翼翼地落子,生怕一招走錯,招來他的臭罵。他罵人的功底也不知道哪修來的,這半個月來,洛塵還沒見過他罵同樣的話。

  洛塵土飛揚執黑和無行,對手是一位初段,現在洛塵更喜歡走小目,下到二十一子時,洛塵稍微停下來思索了一會兒,將子落在了十六之十九,如果平時,他大概會隨手下在十四之十八尖一手,但細想卻發現這步棋味道不好。

  白棋長,洛塵順勢貼下,白不能夠脫先,洛塵就將棋子順利落到了七之十七逼。雖然他自覺這局部下得不錯,但結果還是以很大的差距輸掉了棋局。

  「你是不是故意輸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7 23:55:09

第二章 初聞居幽齋

  洛塵看到這行字,真是哭笑不得,他巴不得贏棋,對方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沒有,你想錯了,我怎麼可能故意輸棋。」

  「剛開始,你以三子正中,而不是尖的俗手,後續的幾步棋都考慮得很成熟,完全像是職業棋手的下法,從中盤以後到收官,卻下得一塌糊塗,我不得不往這方面想。!」

  洛塵靈機一動,把剛才那幾步棋推到楚懷拙身上,他就不會有事了:「剛開始那幾步棋是一位棋友教的,他在網站的名字叫無爭。」對方不再言語退出了對局室。

  「你大有進步啊!我看著你下棋,你為什麼走不出這樣的妙招?」楚懷拙從頭到尾看得真切。

  「因為你看著我下棋,我會緊張,老是盯著你的名字看。你老是訓我,我哪敢這麼大膽的行棋,萬一下錯了,你能饒了我。」

  看來以後楚懷只能教他棋,而不能親眼鑒證他每一次勝利與失敗了,楚懷拙搖搖頭:「你起來吧,看我下一局給你看。」

  楚懷拙坐好後,給網上一位成名已久的九段發了尋局邀請,一下子呼拉一群人就跟著進來看棋。有的想看我這個輸了三百多局棋的人怎麼死的,有的則是抱著看戲的心態,希望是哪位業餘高手隱姓埋名來殺他個下馬威。

  楚懷拙的佈局很流暢,幾乎是不假思索,對方還有思考時,他已經選定了落子的位置。中盤一向是楚懷拙最擅長的,步步緊逼對手,卻在不經意間讓自己的大龍陷入了困境。

  黑右邊有龐大的模樣,空也不比白棋差,左上延伸到下的黑大龍還有問題,但只要能夠處理好轉為大龍就可以在形勢上領先。很多看棋的人原本都在一旁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現在都靜下來看著棋局了!

  楚懷拙沒有思考太久,在十六之七頂,眾人一陣喧嘩,白棋下面的攻擊將面臨困難。白曲,黑壓後連續沖,白棋現在露出了不小的破綻。黑壓時白退,黑沖,白不得不斷和黑棋正式宣戰。

  洛塵重新將注意力放加到對話框裡,卻看到了剛剛跟我對局的那位初段說了句:「我就知道塵不是什麼凡夫俗子,剛才還跟我裝不會下棋,這局棋才算是你真實的水平吧!」

  下糟了,他這一說引來了很多人,以前贏過洛塵棋的人都出來聲討,雖然只有三、二個,但塵這個名字以後洛塵是不敢再用了,這些人還不得群起而攻之啊。

  把視線移回棋局上,那些話句句讓人心驚肉跳,黑扳白只也也扳,黑壓後白在十四之十二強行扳頭,黑斷到最後拐,黑全面反擊成功,對話框裡滿是叫好聲,偶爾還夾雜著幾句叫罵聲。

  第三百一十六手白投子認負,黑勝。

  「無爭,是你躲在後面下吧,連贏我三局,我對你的棋風記憶猶新。」

  洛塵開懷大笑,這下露餡了吧,還好對方是用私聊,否則以後無爭這名字肯定會遭到封殺。

  「塵是我的弟子,不要誤會了。」

  「讓塵本人跟我下一局怎麼樣?」

  「塵沒學過棋,才入我門下不久,手下留情。」

  洛塵長長地吸了口氣,怎麼結果會變成這樣:「我不能跟他下。」

  「我是師父,我說了算。」

  得,誰讓洛塵有求於人:「也行,但是你不在這兒看著我對局。」

  楚懷拙依言出了門,向書房走去:「洛陽,電腦借我用一下。」

  「楚兄儘管用」洛陽把郵箱關掉,讓給楚懷拙。

  楚懷拙以遊客的身份進了對局室:「你兒子在跟網站裡一位久負盛名的九段對弈。」

  洛塵在確認楚懷拙已經離開了房間後,把門給鎖上才開始,他沒有學過定式,開局總是很混亂,很多專業名詞也都是在實戰中棋友們教給他的。

  「你什麼時候入無爭門下學棋?」

  「今天。」

  「開始下棋吧,注意了。」

  對方的棋下得很精緻,不像楚懷拙給行棋的感覺。楚懷拙下的棋隨性而發地自然,他下棋的地方好像就是為那顆棋子而生,這位九段似乎是經過系統的學習,下得很漂亮。楚懷拙的棋看似平淡,暗湧波瀾,九段的棋匠氣十足,處處有玄機。

  書房裡楚懷拙一邊看棋一邊跟洛陽解釋棋為什麼要下在這,棋子下在哪好,下在哪不對:「你兒子輸。」

  洛塵這一輸不要緊,對話框裡一片叫罵聲,連下黑棋都說出來了,很多人說我故意放水,為了讓九段的面子上好過點,有人說塵是圍棋敗類,不配下棋,總之多難聽的都有。

  不要看這些人平時安安靜靜地下棋,大氣不吭,罵起人來真叫絕,簡直天地也要變色了:「你很有潛力,跟無爭好好學棋吧,無爭雖然沒說過他是幾段,但從他的實力來看,有九段的水平了。」

  「謝謝你,我會好好學棋的!」

  「學好了棋,來北京玩!」

  「嗯,我會的。」

  九段在吵鬧聲中渾然不動,果真有大將風範,他從容的離開了對局室,洛塵也受不了那一片的罵聲,立刻離開了網站。

  書房裡,楚懷拙轉過身子對著洛陽道:「你兒子現在的棋,就像是一個不知道走路的孩子,現在請讓我來把他領到起跑線上吧,我不但要讓他學會走、學會跑,我還要教他怎樣飛,讓他在圍棋的世界裡自由飛翔。」

  洛陽是個原則性很強的人,他說好了要這樣去做,就不會輕易改變主意:「等到下午,楚兄能夠證明自己,我才能放心把洛塵交給你,天下父母心啊,楚兄要見諒才是。」楚懷拙信心滿滿,倒也就不急在這一兒:「洛陽對國學涉獵頗廣啊,從《山海經》到《二十四史》,廟堂內外,詩詞聯曲,書架上一樣兒也不少。」

  「楚兄看來同樣也是底氣十足,現在尋個知音真是難了,既然我與楚兄同樣對國學癡迷,不如烹茶而談。」洛陽隨手抽出書架上的《周易》:「楚兄認為《周易》主要想闡明些什麼想的思想。」

  楚懷拙接過書,翻了幾頁才郎聲道:「一是說明事物永遠處在變化之中,陽在變化中處於主導,陰則處於順從地位;二是強調陰陽平衡、和諧共處是事物最佳的發展狀態,當發現平衡走向消失時,不應挽救固有的平衡,而應促進新平衡的出現;三是論述事物內部矛盾雙方,既有統一性,又有鬥爭性,矛盾雙方可以互相轉化;四是認為人生活在社會中,應順應事物變化發展規律,自強不息,處理好修身與建功立業的關係。」

  「楚兄回答得很標準吶,像也是經過系統的學習,但我想聽聽楚兄自己對亭一書的理解。」

  「四字而已:萬法自然,人應當順勢而發展,人是自然社會中的一部分,並不是超脫於自然之外,不應試圖違背自然的規律。」

  洛陽微微笑了笑,他的話說來也算頗有見地,萬法自然,天下大道,莫如自然之道:「《周易》之中楚兄最喜歡哪段話?」

  「乾卦,九五的卦辭。夫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為,後天而奉天時。天且弗違,而況人乎?況於鬼神乎?」還好以前迷戀周易卜卦之學,否則依楚懷拙的本性,肯定也就隨便翻翻,過後就忘了。

  「易經六十四卦中,乾卦排第一,但很多人對於易經,都只識得那句,『上善若水,厚德載物』,楚兄的見解很是獨到。」洛陽將書放回去,能靜下心來,研習《周易》,這番定力可鑒一斑。

  洛陽敲門進來,看著電腦裡還沒來得及關掉的網站:「你怎麼不守信用,說了不看我對局,怎麼可以食言。身為一個棋士,怎麼能言而無信,我以後才不要像你一樣,食言而肥。媽媽叫我們下去吃飯了。」

  楚懷拙照著洛塵的頭,狠狠的敲下去:「以後不許再衝我你啊你的,要叫師父。我這樣用心地給你當反面教材,連自己身為棋士的身份也全然不顧,你不知感激便罷了,怎麼能說以後不要我一樣,圍棋要不要像我一樣?」

  「你…噢…!」洛塵話還在嘴裡,楚懷拙的手又落了下去:「知道了,師父。」

  洛陽哈哈大笑,自己的兒子平時待人多不屑一顧,今天算是栽在楚懷拙手裡了。看來,讓他學棋是對的,把他交給楚懷拙更是對得不能再對了:「好了,下去吃飯吧!」

  「師父,媽媽把棋院兩位老師請到家裡來了,接下來看你的嘍!」

  「放心,你既叫我聲師父,我就不會給你丟臉。」楚懷拙穩步下樓,朝齊嫻亭豚兩位棋士點了點頭,伸出手去:「你們好,楚懷拙。」

  「你好,凌兢,這位是張毅二段。」

  「大家入坐先吃飯吧。」齊嫻熱情地邀請大家入座。

  楚懷拙對美食沒有任何抵抗力,兩眼放光,洛塵搖頭,哪有這種師父,雖然生在北方,但北方又不是沒有美食,沒有廚師。他怎麼跟剛從地震災區回來似的,吃飯都用「風捲殘雲」式。大家也都不是省油的燈,就一起吧,師父有他的風捲殘雲,他們也有秋風捲落葉。

  齊嫻亭收拾碗筷,吩咐洛塵跟兩位棋士交流:「稍候我再沖茶,大家先用水果吧。」

  「二位好,我是洛塵的父親,洛陽。」

  「您好。」

  「事情是這樣的,內人並不知道小兒已經私下拜師,這位楚先生就是洛塵的師父。他這次特地來向二位解釋,本來要下午去棋院,沒想到二位已然登門拜訪。」洛陽斟酌著字眼兒來說,怕傷了人與人之間的和氣。

  張毅看著楚懷著,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臉色有些遲疑:「請問楚先生可曾師承居幽閣。」只有出自居幽閣的人才知道居幽閣三字,居幽閣雖無名,但他的弟子卻個個聲名赫赫。

  「你是陸師兄門下,還是程師兄門下?」師父一生只收過三名弟子,兩位師兄現在應該都已是成名的棋士了吧。

  「真的是師叔,弟子只看過您的照片,並不是很熟悉,剛才怕認錯,一直沒出聲。弟子是程錦潮的門下,家師居海外之前,常常跟門下師父兄弟們說起您和李師伯。「張毅確認楚懷拙的身份後,立刻變得恭敬起來。

  「師兄還跟你們談起我嗎?」楚懷拙苦笑,曾經一度放棄對圍棋的追求,連師父到家裡,都被自己趕了出去,累師父因此憂心忡忡,結果在二年後鬱鬱而終。師父去世時,自己不在身邊,更不曾上靈堂送師父最後一程,這樣的不孝弟子,師兄們還記掛著嗎。

  「嗯,師父與師伯都有說過,門下弟子誰見到師步,必定請師叔與他們聯絡。師父眼下已居國外,怕是來不及,請師叔與師伯聯絡。」張毅掏出懷裡的手機,撥完號才給楚懷拙遞過去。

  楚懷拙接過電話,耳邊響起了《山野幽居》,這是他的師父生前最衷情的曲子:「喂,哪裡找?」

  「師兄,是我懷拙……」楚懷拙沉默了,分隔幾十年,不知道該與昔日裡如兄如父的師兄說些什麼。師兄的聲音依舊還是那麼乾脆俐落,像他落子的聲響,沉穩有力。

  「師弟啊,這麼多年為什麼不聯繫我跟二師弟?」

  「對不起,師兄,我……」

  「算了,以前的事兒就不要再提及了,如果你有時間回一趟居幽閣吧,拜祭一下師父,師父走前還留下一封信給你。以前的事兒你忘了吧,師父死前沒能見到你,跟你把心裡的歉疚說出來,很遺憾的走了。」

  「是,我一定會的,當年的事,我不會再耿耿於懷了,我若回師門,一定再與師兄聯繫。師兄一切安好,現在身在何處?」

  「中國棋院,師弟一定要記得到我這兒來啊,一定。」

  「是,師兄,我記住了。我現在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先掛電話了,過段日子等事情告一段落,定回師門,師兄放心。」

  洛塵眼睛溜溜地轉,哈哈,看來這個師父還有一段很能夠舊的憂慮往事。那眼前這位差點當了他師父的二段,不就成了自己的師兄,差點不明不白地就成了楚懷拙的徒孫了:「師父,回魂了,你保持這個姿勢超過三分鐘了,再不動一下,肯定會僵掉。」

  「給你師兄見理吧!」楚懷拙不若平時般訓洛塵,看來現在心情實在是不平靜。

  洛塵看楚懷拙神色失常,倒也不再調皮,乖乖地給張毅行禮:「洛塵見過師兄。」

  張毅輕笑,微躬身算是回禮,師門什麼都好,就是規矩太重,希望新入門的小師弟不要如同以前的他們一樣,被這些規矩折騰得直想哭才好:「我身邊沒帶什麼東西,下回見著你,送你本吳清源的棋譜吧!」

  「謝謝師兄。」洛塵聽這話,心裡格外高興,不管楚懷拙神情淒楚,反正他才剛入門,見了師兄就給了棋譜,那以後見著兩位師伯,那還不得給份厚禮。

  齊嫻亭端茶出來給眾人,正好緩和了客廳裡凝重的氣氛:「我們洛塵心性不定,沒個安穩,以後還要兩位老師多費心了。」

  「哪裡,洛塵已經是師叔的弟子了,做為師兄,一定會好好照顧師弟。」

  「喔……這是什麼意思?」

  「嫻亭,這位楚兄是張棋士的師叔,洛塵已經私下拜他為師了。」

  「你這個臭小子,怎麼不早些兒說,還說要去棋院,我這才去棋院給你報了名吧,你竟然告訴我你已經拜師了。」齊嫻亭眼神死死地盯著早就坐立不安的洛塵。

  洛塵往沙發後挪了挪身子,好與媽媽拉開距離,這樣子的媽媽實在是很可怕:「我也是,今…今天才認師父的,我也不知道會這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7 23:55:27

第三章 居幽齋

  跟棋院老師下棋的事兒就不了了之,加之洛陽已經對楚懷拙心生親近之意,拜師師之事兒就更加順理成章。師門的禮數真夠複雜,連見禮、大禮都講了整整三小時。

  從楚懷拙的口中得知,他的那位祖師爺是位棋癡,因為對圍棋癡迷圍棋,一生都在與圍棋打交道,卻始終無緣與職業棋界,後來定居在蜀地。

  洛塵現在心裡唯一想的是拜師禮怎麼這樣稀奇古怪呢,竟然弄得像個祭祖儀式似的,下棋的人真不是一般的麻煩啊。

  「手要與視線平行,你怎麼記不住,你這樣行禮像什麼樣兒?」打從他變成洛塵師父後,就沒給過洛塵好臉色,洛塵心裡嘀咕不是有句話叫: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他在自己家怎麼就那麼趾高氣揚。

  「我知道了,師父。」這是我拜師後使用頻率最高的一句話了。

  「教你行個大禮,你竟然學了幾個小時,也夠本事的。」真不知道洛塵倒底是聰明還是笨。

  洛塵受不了,氣哄哄地站起來,長這麼大沒還受過這種折騰,禮數是死的,人是活的,活生生的人不成還要給禮數折騰死:「師父,你是來教我行禮的,還是來教我下圍棋的。」

  楚懷拙皺眉,攪得洛塵心裡直泛寒氣兒:「無視禮數,對師父大聲喝斥,罰抄《道德經》,明天早上交給我。」

  「師父,《道德經》是佛經還是道經?」現在我如果不乖乖認罰,等下他說不定會讓我抄《四庫全書》。

  「我還神經呢,去問你老子。」

  洛塵怏怏不樂地退出剛整修好不久的弈室,推開書房門,一臉委屈走向父親:「爸爸,師父讓我抄《道德經》,是佛經嗎?」

  洛陽簡直不敢軒信,十四歲的兒子,竟然不知道《道德經》:「書架上第三層,第二格,黑色書皮燙藍字的那本就是。」

  「道可道,非常道……應該是道經吧。」

  「唉!我自詡書香門第,自個兒的兒子卻連《道德經》都不知道。洛塵,你還有很多學問要跟楚兄學呢。」希望洛塵將來不僅棋藝出從,學識、品性、風度也要跟棋藝一樣才好。天下的父母都是這樣望子成龍的,雖然說不主張給孩子施加壓力,但誰家的父母不盼有個卓爾不凡的孩子。

  洛塵低下頭去,不就是一本經書嗎,他們哪來這麼多感慨:「爸爸,我先出去了。」

  他怎麼就這麼倒霉,有個整日裡說話讓人一頭霧水的父親,現在呢,還自己去拜一個跟老爸一樣莫名其妙的師父。唉,他的苦日子才剛開始呢,天作孽,猶可為,自作孽,不可活,慢慢挨著吧,總有一天會撥開雲霧見青天的。

  首先,他得認真學棋,早日擺脫師父,然後,努力修習國學,早日擺脫他們的陰影。呵呵……自己會像巨人一樣,讓他們站在我投下的陰影裡。

  「你在耍什麼歪心思,快去練習怎麼行大禮吧,沒練習好大禮你要怎麼拜師。」楚懷拙見洛塵笑得一臉小人得志樣,立刻潑他冷水。

  洛塵抱著《道德經》,認命得回房間,不抄完明天肯定有得我受的:「知道了,我馬上去師父。」

  幸好這本書不厚,要不然抄到哪年哪月去啊,明天,洛塵決定要去棋院發池一下。反正經過楚懷拙一個來月的調教,他現在的棋力也不弱,在楚懷拙這受的欺負,拿去打擊別人正好。

  晴空萬里收雲,正合了洛塵現在的心情,沒有課業負擔,沒有升學壓力,更不用背書應付考試,還可以學他喜歡的圍棋。他簡直就覺得生活處處春光明媚,四面八方充滿燦爛陽光,天下萬物今天都特別順眼。

  事實證明,只要他做好了該做的事,楚懷拙也不能把我怎麼樣。青少年棋院,看著這塊匾洛塵心裡莫名地興奮起來。終於可以跟同齡人一起玩了,天天跟楚懷拙下棋,洛塵的信心,全讓他給消磨沒了。

  「洛塵哥哥,你今天怎麼又來了。」棋院裡一個六、七歲的女孩子不屑地看著洛塵,這個人就只會欺負人,每回贏了棋都是一副討厭的嘴臉。

  什麼叫做他又來了,他已經一個星期沒來了,他這麼厲害的人,應該受到熱情的歡迎:「小勻,今天有沒有棋下得很厲害的人在棋院裡?」

  小勻想了想,今天去參加比賽的席梓哲和易樸回來了,他們隨便哪個都有本事讓洛塵吃個大敗仗:「席師兄和易師兄回來了,我去幫你找他們來。」

  洛塵已經開始想像勝利到來了,在棋院現在已經沒有人是自己的對手了:「這局棋,剛才那手不頂,用尖就很完美了!」旁邊有一桌不孩在復盤,洛塵淡淡的插話。要不是楚懷拙厲聲厲色地跟洛塵耳提面命了十幾回,洛塵肯定早開口了。

  「洛塵哥哥,席師兄請你上裡面的弈室去。」

  架子挺大的,他倒要看看這位席師兄的圍棋是不是一樣也端著個臭架子:「走吧,張師兄今天不用上課嗎。」

  「張二段今天沒課,今天只有師父和凌老師在。」

  席梓哲站在門邊規規矩矩的等候:「小師叔。」

  糟了,洛塵心想不好,他叫自己師叔,他不會是張師兄的弟子吧:「嗯,你好,坐下吧。」

  席梓哲恭敬的給洛塵見禮,居幽齋的禮法看起來已經荼毒了不少人:「師父說您是他的師弟,我們雖然不是居幽齋的謫系弟子,但禮數不能少。」

  那個該死的韓國老夫子,把祖國未來的花朵都網羅在禮數之下,怪不得會讓你帶著遺憾離開人間:「你比我還大上幾歲呢,給我見禮怪怪的,你起來坐下吧。我是來下棋的,禮數什麼的放一邊兒吧,我們以平輩論交。」

  「是,師叔請執黑先行吧。」

  他一上來,就擺開了陣勢,不守只攻,洛塵也就懶得守了,兩人瘋狂對殺。似乎感覺……有些不妙。局面到現在,下得很細,洛塵的黑棋左下角並不完善,他會怎麼下呢?四之二飛,不對,對這手搜括自己可以在三之三尖,白長,黑擋後就可簡單得到安定。

  白子點了三之三,糟糕,左下角的黑棋形狀較薄,對方這手三之三點是在心臟動刀子,自己擋的話,下面他應該扳吧,這才是第一感啊。他卻出乎洛塵意料的下了三之二立,洛塵只能再擋,局勢到現在難解得很了。白立三之三讓洛塵沒有在角上落子的權利,所以形成了白尖二之四,這種變化讓洛塵有無力感。

  他只好在二之二落子,白二之一,黑立下,白尖,黑此時必需得擋,白團擴大眼位,黑立,白下了一手長氣的枯,黑再立,白擋後,黑尖,對殺,洛塵感覺好像有自己沒算到的地方。

  白角上形成了「刀把五」共有十氣,現在外圍棋的黑棋必需要有十氣才能殺白。白飛,洛塵只能接防止白撲,白挖緊氣,算算,這時對殺洛塵比席梓哲差著一氣。他這裡邊瞅準了洛塵的薄弱環節,在心臟進行了強烈的攻擊,並順利獲得了勝利。

  唉,這回自己可能要輸了,這局棋如果進入到官子階段,自己不可能贏他,洛塵的官子那叫一個臭啊,還有哪裡可以讓洛塵絕地大反攻呢?

  有了,試一試吧,黑碰後白不得不長,在這裡脫先,如果讓洛塵板白就難受了。對扭斷前的準備,做仔細點總是沒錯,洛塵可不會讓對手贏得這麼輕鬆。

  白不得已打吃後再貼,進行了一下轉換,洛塵也打,打完後再補,白又打,黑拐白扳,成功了!白採取了強行對殺的下法,黑長至而後靠,白差一氣被吃。

  席梓哲棋高一招,洛塵的計算能力也絲毫不差。最後點目,洛塵還是以半目之差輸給了他:「謝謝指教,謝謝師叔承讓。」

  「哪裡,你棋的確比我下得好,看來是我太狂妄了。跟著師父學了一個來月棋,就自以為很厲害了,謝謝你席梓哲,我會記住你的!」原來輸棋,也會讓我這麼難過,他以為自己已經免疫了。

  「師叔的棋下得很好,如果能把那顆狂躁的心穩定下來,不會輸給我。」席梓哲真誠的說出了心底的話,如果說剛開始對這個小師叔還有什麼不服氣的話,現在他已經讓自己完全信服了。

  洛塵微微一笑,他真有氣度,這是我所不及的,看來他真的還有很多東西要跟楚懷拙好好學啊。

  「師叔,你今年該有十四、五歲了吧。」

  「說過了不用叫我師叔,我比你晚學棋,年齡也比你小,就不用管那些規矩了,我們就以名字互稱吧。」要是哪天在大街上遇著了,他中規中矩的給自己行禮,再叫聲師叔,那可真夠震憾力了,估計滿大街的人都得拿他們當怪物一樣瞧。

  「是,師叔…洛塵,師門的禮節大,我們也都身不由己,我們這一輩雖說已經不是謫傳弟子,但師父對這些看得很重,我剛因來,師父就叮囑過我。」席梓哲倒也是個放得開的人,神態舉止也不如先前那樣拘束。

  他那位師兄看起來也不像個老古板啊,自己和他受這些禮法的罪還不夠啊,難道還要把這陋習一代一代傳下去:「張師兄其實也不是看得重大概是習慣使然吧,他跟師父在一起時,常為了一點小事,吵得不可開交。」

  「席師兄,聽說你那位小師叔來了。」易樸人還未到,聲音卻已經到了:「不會是這小毛孩子吧?」

  席梓哲瞪了易樸一眼,示意他坐下:「洛塵,這位是易樸,凌初段的弟子。」

  如果洛塵記得沒錯,眼前的易樸應該是爸爸同事易伯伯的兒子,小時候他還欺負過他,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洛塵清清嗓子,板起臉,端著架子:「你就是這樣對長輩的嗎,看來我得去問問凌初段,是不是他沒教好,還是他教好了,你不肯學。」

  「喂,我說小子,不要抬我師父出來壓我,我是被嚇大的呢。」看來對師父二字他還是會畏懼,席梓哲在一旁朝他猛使眼色,凌初段人正在門外。

  「不是抬你師父來壓你,而是身為你的長輩,我有責任讓你知道什麼叫做尊重長輩,什麼叫做禮數。凌初段,你應該不會介意吧。」洛塵眼睛越過易樸,看向他身後臉色已經很臭的凌兢。

  「師…師父!」易樸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沒察到,這下慘了。

  凌兢神情非常不悅,雖說自己平時對他們有些放縱了,可沒想到他們會這樣不懂進退:「易樸向洛塵道歉,回去面壁省過。」訓斥完易樸,凌兢轉向洛塵:「劣徒無禮,洛塵不要記掛在心心上。」

  現在應該做做好人了:「凌初段不要放在心上,易樸也只是比較豪放一些。還有,易樸是易伯伯的兒子,算來也是我的大哥,哥哥這樣對弟弟倒也沒什麼過分。」

  「你說什麼?你不會是那個整天像女孩般忸忸怩怩的洛塵吧,小時候常讓我跟我妹欺負哭的那個。」易樸彷彿讓雷給打了一般,震驚得不知道該如何自處了。

  洛塵萬分高興地點頭,易樸你等著吧,人說舉頭三尺有神明,不是不報,只是時間未到:「是啊,就是我,沒想到易大哥還能記得我啊。」

  「易樸,你跟我來。」

  「是師父。」易樸有氣無力的跟在凌兢後面,天啊,這是什麼世道,一個小鼻涕蟲,竟然現在比我長著一輩。

  凌初段和易樸一起退出了弈室,洛塵有報一箭之仇的快感:「席師兄,你下棋比較厲害還是易樸比較厲害?」

  這要怎麼說,他們應該是不相上下吧:「這樣說吧,我們下十局棋,結果一定是我贏四局他贏四局,我們和兩局。我們的水平,非常的接近。」

  「看來我得努力了,要不然連他都贏不了。」憑他現在的棋力還遠不足以打敗易樸,他得非常努力的學習圍棋才行。

  「洛塵,如果你想考職業棋士,你只有四年的時間了,十八歲以前沒有考上,就會失去成為職業棋士的資格。」

  「還有這回來,我不知道。不過沒關係,我也不是為了把圍棋當成職業才學棋的,我是因為喜歡圍棋啊!」幹嘛想著考職業棋士,給業餘棋壇帶留點新鮮空氣也不錯啊。

  我是因為喜歡圍棋啊,席梓哲在心裡默念著這句話,難道自己是為了成為職業棋士才學棋的嗎,自己也跟他一樣有過對圍棋的熱情:「你一定會成為很了不起的棋士,不管你在業餘棋壇還是職業圍棋,你會很出色的。」

  「我會努力的,管他什麼職業圍棋業餘圍棋,只要好好下棋就成了,金子在哪都會閃光的。」

  「洛塵,你能把雜念拋開,安安靜靜的跟我對弈一局嗎。」

  「不行,我餓了,回家吃飯去了,以後有的是機會一起下棋。我要是吃飯之前沒能回到家,就趕不及下午的圍棋課程了。」要是楚懷拙知道洛塵不經過他同意,跟人下棋,他一定會狠狠訓自己一頓。

  「那好吧,你回家去吧,我也該回去了。」

  「再見,對了,你應該是職業棋士了吧。」洛塵走到門口了,又和重新折回來問。

  席梓哲點點頭:「我棋藝不精,三年來沒有絲毫進展。」

  洛塵樂顛顛地回家,哈哈,他竟然差點兒贏了職業棋士,那不是說,他的圍棋已經達到職業的水平了。洛塵做著把天下職業棋士都踩倒在棋盤上的夢,雖然理智告訴他那簡直比做夢還要不現實。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7 23:56:08

第四章 五湖煙景有誰爭

  「我想帶洛塵去四川,在那裡進行圍棋的學習。」聽到這話,本來敲門的手立刻縮了回來,洛塵想先聽聽他們說些什麼吧。

  「不行,我不能同意,為什麼在這裡不可以,他還是個孩子,他還有學業,不能光顧圍棋,不顧學業。」

  「洛塵在四川也可以進行學習,嫻亭,依洛塵的成績,他連一所像樣的大學也考不上,還不如讓他專心學習圍棋。」洛陽果真是開明之至,做為一個大學教授,可以對這張文憑這樣放得開,真不容易。

  齊嫻婷肯定急了,一向只要洛陽決定了的事,最後她都唯有妥協一條路:「我不管這些,反正我的兒子也要像別的孩子一樣,順順利利地考入大學,完成學業。」

  「嫻亭,條條大咱通羅馬,洛塵的心不在學習上,我們這樣會適得其反。既然現在他喜歡圍棋,我們就順他的心意,讓他好好學吧。只要他用心,在四川一樣可以好好讀書,一樣可以考上大學。楚兄會比我們更嚴厲的督導他的學業,一定不會因棋而廢學。」

  「兒子從來沒離開過家,我擔心他。」

  「嫻亭,這個你更可以放心,兒子已經十五歲了,再過一年也就要上大學離開我們了,讓他學會獨立吧。我們的洛塵已經不是那個只會粘著父母,需要父母時時看護的孩子了,讓他自己去飛吧,他該有自己的空間。」

  現在,洛塵只要進去說兩句豪言壯語,這事兒就可以順理成章了:「媽媽,讓我自己去飛吧,你們的天空是屬於你們的,我要在自己的天空裡飛。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我已經十五歲了,知道飢渴冷暖,不會讓自己受委屈的。」

  「可是……」

  「嫻亭,兒子都這麼說了,你就應該安下心來。我們的兒子長成這樣一個獨立自主的人,我們應該高興,我們不就是希望有一個經得起風雨的孩子嗎?他現在可以自己去歷經風雨,何況還有楚兄替我們照料他。」

  齊嫻亭看著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兒子,心裡還是有些不放心:「洛塵,你可以嗎?」

  洛塵忙不迭的點頭,好早以前他就上盼望著有這麼一天了,離開家找一片自由自在的天空,雖然美中不足,在楚懷拙的陪同:「媽媽,我可以!」

  「楚兄,你要替我們好好管教洛塵。」

  楚懷拙用力點頭,語氣肯定:「你們放心吧,現在把洛塵交給我,將來一定還你們一個出色的棋士,一個出色的兒子。」

  哇,這種大話也講得出來,真不愧是自己師父:「爸爸,媽媽,我一定會好好學習,不會把學業落下。」

  哈哈……雖然以後會有很長一段日子吃不到家裡的菜,雖然他也會有些不捨,但能去一個全新的地方,真教人既興奮又嚮往。

  「咱們農民翻身把歌唱,從今起,千里江山我獨行,萬般苦難我獨擋,天高海闊都是咱的天地。」洛塵大聲高呼,可以無拘無束的生活,過自己的日子,是所有與洛塵同齡的人都嚮往的美事兒。他興奮得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乾脆爬起來。自從認了楚懷拙當師父,他就不讓洛塵隨便對弈,現在已經很晚了,洛塵覺得現在上網下棋,他應該不會看到。

  天是他的,地是他的,夜色千里都是他的。洛塵重新註冊一個ID,他不敢再用塵這個名字,網站交流區的貼子,化作水都能淹死人了。隨手翻起桌上一本古詩集,看了幾頁,自從《道德經》那件事以後,洛塵一直老老實實地,深入地看中國古典經集。崔塗的《春夕》寫得很從合洛塵的胃口,他喜歡這在在詩史上籍籍無名的詩人,五湖煙景有誰爭的大氣。洛法換上這個馬甲,五湖煙景,沒誰想得到洛塵會取這麼一個名字。

  把網站裡的名單細細看了一溜夠,今天晚上網站裡的高手來得夠齊啊,不會在這聚眾鬧事兒吧,唉,洛塵暗自歎氣,可惜他時間不多,要不看個夠。

  不管了,隨便蒙一個人吧,寒窗,這名字不錯,八成是個書讀得挺多的人,風度比較好,棋品也好,十年寒窗苦,金榜拔頭籌。他的資料真的很傲,戰績也驚人。十年寒窗苦,讀書及第,半生圍棋艱,行棋修身。勝741局,輸127局,竟然是位七段。

  寒窗是個很有有趣的人,一上來,先不急著行棋,反倒跟洛塵閒聊,可以看得出是個耐不住寂寞的人。

  「五湖煙景,你這名字倒真有味兒,典自何處。」

  「別急著下棋,邊聊邊下多好,光下棋多沒意思。」

  「你的名字是不是跟范蠡『五湖泛舟』的典故有關,有辭官歸隱的意思。」

  他還真的是不達目的不罷休,洛塵把書攤開,一字兒一字兒把詩敲上去:「水流花謝兩無情,送盡東風過楚城,蝴蝶夢中家萬里,子規枝上月三更。故園書動經年絕,華發春唯滿鏡生,自是不歸歸便得,五湖煙景有誰爭。唐崔塗的《春夕》。」

  「原來跟范蠡無關,你對詩還有研究呢。」

  「你們倆急不急人,下棋就快下棋吧,聊什麼天兒。」

  「是啊,你們就好好下棋吧。」

  寒窗也是個惹人的人,一人回他們一句,弄得對弈室裡雞飛狗跳,後來那些人全都退了出去,只剩下洛塵跟他了。

  「現在,可以開始下棋了。」後面進來的人,竟然來一個他就踢一個,看起來寒窗也應該是位網絡棋癡。

  他似乎才真正進入狀態,棋風一下子變得俐落乾淨,前面下的那些毫無章法的棋子,都被他巧妙的連接起來,形成一堵無形的牆。

  現在的局勢非常危險,對白棋非常不利,我不得不陷入了長長的思考。在九之十八扳一子是很容易想到的棋,黑如擋後白虎,黑再點十二之十八極為嚴厲的手段。白沖的話,黑將會渡回。白做眼,黑破眼白就被吃。如改在十七之十三沖,黑擋後白只好打,然後再貼,黑打後只能在十八之十七落子,以期與黑在角上對攻。黑十八之十六可以輕鬆解決問題,白在角上沒有棋子可以利用。

  白扳不行,改在八之十八夾,白這手夾在很多場合都是好手,黑在十二之十八拐下,白接著再夾,黑挖後白打,後於二之十九扳在上面打劫,似乎可以一戰。但是如果黑不打劫,而改在十之十八立,白十之十九擋,黑再立是一手絕妙的棋,白棋就只能於八之十九落子,黑提後可活棋,再拐回白大友還是會被吃。現在該考慮細緻些,下哪裡好呢?

  在六之十八夾一手棋吧,味道還不錯,黑虎下,白打後再立下,白打吃黑擋住,白可在二之二九打,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打劫。

  呵呵,危機得以安然解除,在未失一城一池的情況下,無憂渡劫,洛法這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寒窗卻又在洛塵的邊路動起了心思。

  白棋如果選擇大飛掛,黑尖後折拆二,局面太簡單了。白棋四之十一分投,黑在左邊沒有行棋的地方,便在四之十四夾。現在洛塵手中的白棋已經具備了一定的殺棋環境,激烈交戰、下面對決也正是洛塵所喜歡的。白於五之六點方,這裡是一步強烈攻擊的好手,黑靠,因為這時不能扭斷,黑只能接著通,白長進後黑唯有接,白虎黑必接,這時白棋靠借勁行棋。

  對白靠,黑不能直接應對,在方之八拐,白反得很便宜。然後在三之十尖,得根的同時搜黑根。黑大飛出去,白點形,雖說攻擊的目的不在於吃棋,但讓對手輕易得安定,我也不甘心,既然攻擊了就得收點實利。

  黑接著一手跳出,白八之九強硬的棋,黑雙後白再順勢長,黑跳出,白先壓一手再點十二之八,而後跳出封住黑大龍的出路。

  對白封,黑靠,希望能在做活的同時把黑棋的形處理得更好,但卻犯了個極大的錯誤。白點八之四是急所,黑如擋,白棋將會立下,後成打劫。

  黑斷打是打劫,但是白提後,黑找不到劫材,白補後便不再是打劫了。黑斷打,白可緊氣殺黑,接不歸。至白子落到八之十二,黑的大龍岌岌可危。

  洛塵在電腦前暗自得意,呵呵,這回自己贏定了,靠著自己的實力贏的。令人抓狂的是,寒窗先前已經佔據了優勢,在中盤雖然讓他討了些便宜。收官洛塵的官子卻遠不如寒窗,最後點目,洛塵以一目之差輸給了寒窗。

  「我說五湖煙景,贏你一局棋,可真費神啊。」

  棋高一招,還說什麼費神的話,怕是沒讓他多動什麼心思:「哪裡,你的行棋手法好奇怪,明明開始像一盤散沙的棋,你卻輕鬆連回。」

  「這個招法並不奇怪,等你棋力有些長進了就能夠明白。倒是你剛才連出妙招,我可險些就招架不住了。」

  說了跟沒說一樣,還傳男不傳女,傳長不傳幼呢:「已經很晚了,我得先休息了,你慢慢下吧。」

  退出對局室後,洛塵將棋局保存了下來,總有一天他能夠看明白你用了什麼招法。圍棋的世界還大著呢,現在他的實力還有限,他一定會好好學棋。第一個目標當然就是打敗楚懷拙,瞧平日裡高傲的樣兒,在棋界應該也不是什麼默默無聞的人。

  楚懷拙下棋,有時讓人覺得俗不可奈,卻往往在不經意的地方出奇制勝;有時候卻雅得跟書生揮筆似的,如行雲流水,飄渺俊秀;有時輕靈得讓人摸不著路數,明明落子點選的不是什麼好位置,可落在棋盤上,卻格外的和藹完整。

  唉!不想了,洛塵想,跟他還有的是時間相處,不必急在一天兩天就搞明白他古怪的棋路。

  圍棋,明天,要開始站到起點上出發嘍。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7 23:56:19

第五章 入蜀拜師

  四川給人的感覺是慵懶地的,門口扎堆的人,搖著扇子在濃蔭下「擺龍門陣」。四川的茶館文化,四川的飲食文化,

  四川街頭巷尾的那種悠然若定的閒適,四川人那種心安理得的平淡日子。

  洛塵他們一路從成者而來,從成都的熙熙攘攘,到眼前這個座落於青山掩映間的小鎮。八月的鳴蟬熱鬧得像過年一般,一陣一陣的聲浪如春潮水翻,氣勢如擂鼓。在家裡也從來沒聽過這樣懾人的蟬音,大概也是受了四川人熱辣性格的影響吧,叫得這般響天徹地。

  「洛塵,你發什麼呆,居幽齋到了,大理由伯已經提前到,進去了記得行大禮。」這個三分聰明,倒有七分糊塗的弟子,委實無法讓人放心。

  這句話楚懷拙都說了不下二十遍,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從下車到現在,洛塵就聽著楚懷拙一直念叨著這句話。

  「是我知道了,請師父大人放心吧!」

  居幽齋在一片山林中,一條溪流穿林而過,山雖不高,霧氣卻甚濃,林中多竹、草木扶香、輕風如縷。門前沒有設置圍欄,只見一塊天然的大石,上書有居幽齋三個大字,揮酒自如,從容淡定地立於蘭草之中。洛塵原本以為居幽齋會很大,沒想到卻只有一方小地,六七間小屋,由竹木拾建而成,看上去很有些年頭,卻保護得非常好,乾淨而整潔。進入裡面卻別有天地,有些像京城的四合院,但這裡只有三面,另一面是一壁溪流,從不高的石壁上傾落,如瀑布一般,傾珠落玉。

  楚懷拙把行李扔在迴廊上,拉著洛塵朝左側中間的弈室走去:「先站在外面,等下會有人出來叫你。」

  「是,我知道了。」洛塵顧不得師父,繼續在四周觀望。

  楚懷拙敲開門,在門外邊立著:「師兄,我到了。」

  兩旁的門應聲而開,從進而邊走出來兩個十八、九歲的少年,恭敬的行:「師叔,您好,師父正在裡面等你,請您入內室吧。」

  楚懷拙進去後,洛塵回過身子來,睢了瞧門口的兩個人,應該是師伯的弟子吧。說師伯在中國棋院,眼前的人也應該是棋院的人吧:「兩位師兄好。」

  「你是師叔的弟子吧,我是林文史,這位是袁君開,你先在這等會兒吧,師父叫了你自會出來通知。」

  「是,我叫洛塵。」兩根木頭,他們哪裡還像十幾歲的人啊,老氣橫揪地都像楚懷拙一樣了。唉,可千萬別入錯了門才好,以後自己也變得跟他們一樣,那就太糟糕了。

  洛塵從行李裡邊拿出折疊棋盤和棋子,先朝淹邊看了看,確定楚懷拙不會出來,才慢慢悠悠的拈起棋子,從容地落在棋盤上。一手黑棋,一手白棋交替落子,落子的手法要有多難看。林文史和李君開以為他要打棋譜,地沒想到他掏出棋子來,毫無顧及的下起了五子棋來。

  「十二之九。」

  洛塵抬起頭看了看他,看來他忍不住了,修行有限,要是楚懷拙看到,就算我下三天三夜他也會無動於衷。不理會,他玩他的,再說現在是為了打發時間,並不是爭輸贏,左手跟右手下,何必下幾局五子棋還要分出勝負來,自個兒贏自個兒出沒趣:「師兄介不介意和我下幾局五子棋。」

  「不行。」林文史剛才不過是實在看不慣他明明可以結束,卻總是托著。師父對下棋有太多的嚴格規定,沒有經過他們的允許,隨便與人對弈,後果不堪設想。

  「噢。」洛塵就知道會這樣,不行就別開口,打斷他的思路。

  內室裡走出來一名弟子,林文史和袁君開立刻從地上站起來行禮:「大師兄。」

  「請師叔的弟子進來吧。」

  「你可以進去了,棋子等下你出來再收吧!」

  洛塵按照師父的話,毫不含糊地給師伯行了大禮,師伯最後也低頭回了禮:「師伯您好,我是洛塵。」

  洛塵的師伯看起來有些兒胖,那張臉看起來比楚懷拙還年青,看來是他平時不注意養生:「聽師弟說起你,我

  有些好奇了,你很有悟性。師伯也沒什麼可送的,棋具你應該已經有一大堆了,我手上也只有一副雲子勉強能拿得出手,給你學棋用吧。」

  「謝謝師伯。」雲子,聽說有錢也買不到,不過我家裡的棋子夠多了,還送我棋具。

  「這位是你的大師兄,你給見禮吧。」師伯微微一笑,跟師伯比起來,師父的臉色有些沉,像是受到了不小的打擊。

  唉,原來他覺得自己輩份兒挺大,沒想到了四川,見誰都比他高著一截:「洛塵見過師兄。」

  韓赫微躬身回了禮,他的弟子都比洛塵了,此時卻出來一個這麼小的師弟,自己那些比他大的弟子都該叫他聲師叔:「嗯,起來坐下吧。這裡離城市比較遠,通訊不是很方便,我買了台電腦放在居室裡,已經內罷了網絡,這樣你跟家裡聯繫就方便些。」

  好大手筆的禮物,真捨得花錢,以後我見了他們的弟子,洛塵拿這些全還給他們:「謝謝師兄。」

  「懷拙,以前的事兒就讓他過去,現在好好教導你的弟子,居幽齋以後就交給你來打理,今天下午我就要起程回北京。門外那兩個孩子,最近有些浮躁,我想讓他們在這呆幾個朋,這期間,他們就勞師弟多費心了。」

  「師兄,我知道了。」楚懷拙微微點頭,洛塵看過去時,他的拴上竟然有兩行淚痕。師父……哭過了?

  「韓赫,你帶上洛塵,出去吧,我跟你師叔還有話要談。」他一揮手,韓赫就起身示意洛塵跟著一起走。

  這裡面真的是悶死人了,以後他都要呆在這裡,跟幾根木頭,洛塵瞧了瞧身邊,端坐著的二個師兄。掏出本書來看,翻來翻去我們帶過來的只有幾本曲集,但他寧可對著曲集昏頭,也不要跟他們大眼瞪小眼。

  洛塵踱著步子,離他們遠點比較安全,走到瀑布下面去吧,那離這裡最遠了,一邊是叮咚的水聲,一邊是千年以前一群文人的思想。古代人怎麼想的,把文字組合得這麼奇怪,竟然也流傳了百世。李白的狂傲、杜甫的豪放、柳宗元的從容,經過了近千年,竟然還可以從紙裡行間隱約感覺到他們的思想,這也正是詩詞的魅力所在吧。

  楚懷拙跟師兄走出弈室,沒見到洛塵,便四處張望尋找,卻見他一個人在溪水前,左手拿著厚厚的書,右手在水中享受那份清涼:「懷拙,他竟坐在師父當年常坐的位置上,差點我都生出錯覺來,以為是師坐在那裡。師父以前也常和他一樣,坐在水邊看書,常常也是在那裡指導我們圍棋的思想與理論。!」

  「洛塵,我去送師伯下山,你在這兒跟兩位師兄休息一會兒。」說到師父兩字,楚懷拙心裡就隱隱作痛。

  師伯微笑著向洛塵這邊走來,他看起來有些激動:「洛塵在看什麼書呢,唐詩選啊,懷拙他倒跟你有幾分相似,一個大雜家。你好好學棋,你還有不少師兄,他們都在棋院,你學好了棋,將來就可以到棋院找他們了。」

  「為什麼要去棋院,師父有句話我要說清楚,不要試圖把我培養成事業棋士,我要一輩子心無旁貸的下棋,為下棋而下棋,如果要讓我那些個不著邊際的虛銜下棋,我不幹。」要是哪天他對圍棋失去了興趣,厭倦了,也不能綁在圍棋上啊。

  楚懷拙突然哈哈大笑起業,這個弟子果真是沒有收錯,雖然有時候不免糊塗了些,卻十足的靈氣:「我從來沒有說過要把你教成一個職業棋士,我只是想把一個對圍棋有著熱情的人帶入棋的世界。你將來成為國手也好,成為業餘棋手也罷,都由著你,我只領你進門。」

  為下棋而下棋嗎,一個沒學多久棋的孩子卻懷著這樣的大境界,職業棋士在他的眼裡竟然只是一個虛銜:「你認為什麼是圍棋。」

  「師父伯又認為什麼是圍棋呢。」洛塵走到迴廊上,手裡拈著一顆棋子,聰明的反問。

  「黑白兩色,縱橫十九道,兩人對座,相忘塵俗,就是圍棋。」

  哈哈,其實真讓洛塵回答洛塵還不好怎麼去答呢,現在既然有人告訴答案了,他再改改就是了:「這就是圍棋。」洛塵把棋子扔在石頭上,白色的原石棋子在石頭上格外的耀眼。

  「你的話應該還沒有說完吧。」原來以為這孩子會有什麼出人意表的理解,原來,也不過如此。

  「萬理自然,順勢而生,順勢而長,順勢而滅就是圍棋。」這個道理,是從《周易》裡看出來的,濛濛人還是行的吧:「山是山,水是水,圍棋還是圍棋。」

  這回輪到師伯哈哈大笑了,輕輕地拍了拍洛塵的肩:「好小子,說不定將來真會成為一代大師,師弟你要好好教導他。這麼好的苗子,這麼獨特的思想,澄清無擾,若能加以精心指導,終有一天成就會在你我之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7 23:56:37

第六章 師徒之爭
  
  「師兄,這孩子出自書香門第,父母皆是能言善辯之人,別讓他唬住了。」楚懷拙雖然嘴上這麼說,心裡很高興,能收下這樣一個出色的弟子,誰會不高興呢。

  韓赫走過來,小聲地在耳邊提醒自己的師父:「師父,時間已經不多了,再不起程會錯過點兒,您明天一早得飛回北京。」

  唉,時間能再多點就好了,從來沒有一個弟子,讓自己有想與他深入談話的衝動,但洛塵有:「師弟,你也不必送了,我帶韓赫下山就行了。」

  「那也好,師兄我就不遠送了,您慢走,一路順風。」

  「還是那句話,一定要記得有空來棋院,我可還準備了一份大禮等著你。」

  「是,我抽空一定去趟北京。」

  終於走了,洛塵還以為他們要演上一出十八相送呢。洛塵的肚子突然鬧起了空城計,走吧找點東西吃去,父母不在身邊,他要自力更生。轉了一圈卻失望地發現,這裡什麼都有,不過全都是生的。

  洛塵問了兩位師兄會不會做飯,他們卻跟洛塵不屑的搖頭,不屑,等你們餓了就自個兒喝西北風去吧:「師父,咱們這兒沒人做飯嗎。」

  「噢,我已經跟山下一戶村民說了,他們會讓他們家的媳婦上山來幫我們做飯,等會兒應該就會到了。」幸好,還有人做飯啊,民以食為天,沒有吃飽,還談什麼圍棋。

  「師父,我隨處看看,你自己休息吧。」讓他們三個相顧無語好了,這裡明山秀水,說不定有什麼地方可玩兒的。

  「嗯,去吧,注意不要太晚回來。你們兩要是悶的話,也出去玩玩吧,不必守在這端坐著。我跟你們師父不同,只要達成了我佈置的課題,你們到哪我都不會阻止。」師兄的弟子太規矩了,還是洛塵好,看著他們楚懷拙感覺渾身不自在。

  林文史和袁君開互相看了看,然後又看著楚懷拙:「我們下山去玩沒有關係嗎。」師父可規定沒有他的允許不能隨便下山。

  「嗯,可以,但要注意時間,天色太晚了,山路不好走,在山下不許鬧事,要安全回來。」

  師叔比師父寬鬆多了,怪不得洛塵看起來那麼自如,無拘無束:「謝謝師叔,我們這就出去了。」

  林文史見楚懷拙進去了,才和袁君開一起起來:「君開,我下山去打電話給家裡,你家好像就在山下不遠吧。」

  「是啊,我去家裡看看,已經三年多沒回家了,不知道家裡怎麼樣了。」兩人稍微整理了一下,將居幽齋的門關好。

  洛塵就在半山腰上逮麻雀,這裡的麻雀絲毫不比蟬少,洛塵學魯迅書裡寫的,用一舊籮筐逮它們,可是半天了卻連麻雀毛都沒逮著,大抵他也跟魯迅一樣笨吧。

  袁君開看見路邊趴在落葉上的洛塵,叫起來:「洛塵,你在做什麼呢?」

  「師兄喔,我在逮麻雀呢,可都半天了白費功夫了。」

  「洛塵家住在市區裡吧,我們這邊的孩子可沒有不會的,看我的。」袁君開的興致也來了,開心地趴在洛塵身邊。

  林文史無奈,只好和倔們一起趴在地上,跟兩半大小孩一起逮麻雀:「能不能逮著啊。」

  袁君開朝他一笑,燦爛極了:「一逮一個准,以前小時候我們最喜歡逮它們玩兒了,而且麻雀肉還特別好吃呢。」

  洛塵一聽好吃,眼睛都亮了起來,不過才離家幾天,想起鄉親的食物來都能流口水了:「師兄,真的好吃嗎,咱們多逮幾個,今天抄它們吃吧。」

  「嗯,這一帶麻雀很多,都是吃稻田里的谷子長大的,村民們拿他們又沒什麼辦法,所以特別多。以前因為窮,家家都會時不時的抓他們吃,現在沒人抓了,麻雀多得跟天上的星星似的。」看來袁君開也是個對吃沒有什麼免疫力的人。

  林文史皺著眉,這兩個人還真有共同語言,一說到吃就跟從小綁在一起長大的一樣,高興得什麼都忘了:「那就快點,別講話了,要不都飛走了。」

  等他們逮到麻雀後,已經是下午兩點了,林文史瞪著袁君開:「拎著它們下山吧,我們要快點了,六點之前必需回山上,師叔會擔心我們。」

  「師兄,你們下山做什麼去?」

  袁君開不好意思地對了林文史笑了笑,要是誤了回居幽齋的時間,肯定會挨罰吧:「師兄要下山打電話給家裡報平安,我下山回有一趟。」

  「幹嘛要下山打電話,給你,這是我離家時,老媽特地送我的,以後師兄要聯繫家人,儘管找我就好了。」他們不都是職業棋士了嗎,難道沒有對局費,打個電話還下山,怎麼那位大師兄看起來卻是錢多得沒地花。

  林文史看了看洛塵,才接了過來:「謝謝你,洛塵。」

  「走吧,我們去前面等師兄,袁師兄,我們下山去你家把這幾隻麻雀烤來吃掉吧,我等不及了。」袁君開看起來呆呆的,不知道棋下得怎麼樣。

  下了山走得不遠就到了袁君開的家,家裡只有袁君開的父母跟小妹,家裡看起來不是很富裕,院子裡堆著很多竹子和編好的竹筐。

  「爸爸、媽媽、梨梨,我回來了。」袁君開掩飾不住內心的高興,急急忙忙地破門而入,三年來不曾歸家,思鄉之情可想而知了。

  氣氛有些沉,洛塵走到院子裡,看著眼前入目的蒼翠,他突然想起了家,不知道父母在家中一切是否安好。雖然在家時,洛塵一直覺得他們對我有些不關心,但是現在離家了,回想起來,他們的一舉一動卻讓洛塵備受感動。

  掏出手機,撥通電話,卻失望的發現無人接聽。只好又撥通了母親的手機,打給母親時,卻被告知,父親跟母親兩人都在外地旅行。正享受著異地的陽光,在過著甜蜜的二人世界。洛塵收起手機嘲笑了下自己,自己的父母是什麼人,他們怎麼會因為自己不在家而心生惆悵,離開了家,他們會更加無牽無掛的玩兒。

  唉,不想這些個事兒了,他們玩得自由自在,自己不也過得怡然自得,他們家的人果真都是些怪人。等洛塵幾人再回山上時,天色已經很晚了,他們來不及吃晚餐就上山去了。回到居幽齋時,已經過了晚飯時間,他們都以為楚懷拙父會給他們留點飯或是等他們回來一起吃。沒想到等他們回去時,只勝下了一桌子的殘羹剩飯,兩位師兄倒不覺得什麼,也許他們的師父比楚懷拙更惡劣,但洛塵受不了。

  洛塵從房間裡拿出棋盤,打定了主意要去好好出出這口氣,楚懷拙吃完飯後一直在院子裡,躺著看書:「師父,我們下一局棋吧,你輸了的話,你答應我一件事兒,我輸了我答應師父一件事兒。」

  楚懷拙當然有些驚訝,他還從來沒聽過自己的弟子這麼自信的講話:「好,可以願賭服輸,到時候不許耍賴。」

  哈哈,就等你這麼說呢,師父是不會相信憑自己現在的實力能贏得了他,現在心裡一定在打主意該怎麼修理自己吧:「師父,開始吧。」

  跟楚懷拙下棋的規則就是,洛塵執黑不貼目,因為這樣洛塵一開局便布下了堅實的秀策流。看得出楚懷拙眼裡有些驚訝,洛塵知道他一定會這樣,他還沒有開始教洛塵佈局,這是張師兄送洛塵的書裡的佈局形式。

  黑棋下到中盤時,要開始進攻了,如果托到收官,輸的一定會是洛塵,根據這此日子與楚民懷拙的對局來看,楚懷拙不是很擅長非常激烈的戰鬥。洛塵早就憋著一股勁想贏楚民不拙,這局棋是他盼望已久,也是他謀劃已久的,今天楚懷拙就等著掉進洛塵的陷阱裡吧。

  黑七之十六碰,利用白下面的餘味攻擊上面的白子,白壓是權宜之計,黑頂後白出動不好,黑接著跳一步,白後扳出黑斷,白已經不好行棋了。

  白考慮後在七之十三打出,黑長接著三成另一邊打出,這時黑在十之十五斷絕好的點,白已經不能在九之十五拐了,只好提黑一子,黑得以在九之十五提白兩子,這裡現在是洛塵說了算。楚懷拙接下來看我怎麼把戰火燒到另外的地方吧,今天,讓楚不敢當拙看看他全力以赴的實力。

  現在看來黑實地似乎不夠,通觀全局,白棋似乎是很厚,怎麼樣找到白的毛病是換回實地的最關鍵了。十六之十五點,粗看是白白送子,就看白是要吃住這一子還是在十六之十四接受被利用。

  對黑點,白不甘在十六之二四接,在沒吃到黑一子的同時還留下了不少利用空間,於是選擇了十六之十五。黑此時在十八之十四點,是奇襲的好手段,出奇不意才能制勝,對下面的白棋,黑棋這手是急所,對這手棋,白如果不能在十八之十三擋,就會被黑搜根而愛到激烈的攻擊。

  對於黑點,白只能在十五之十三接,黑爬,白擋下後,黑輕鬆連回,黑沖後再剌一手痛快之至,白提後黑靠,利用白下面不活,佔領中間制高權。

  師父又手攏於胸前,直直地看著洛塵,似乎想說什麼,但卻什麼也沒說,就這樣看著洛塵。這種眼神洛塵太習慣了,所以也很自在,沒絲毫不適:「洛塵,你的棋很好,但是,你太過急於學定式,反而會影響你下棋。你天生的棋感是很多職業棋士也做不到的,有時候直覺比定式重要,現在就開始學定式,將會束縛你自身的靈悟。」

  「師父,我沒有學定式啊,這秀策流是在書上偶爾看來的,我覺得他很實用,佔大場,一直想試試。」

  「是嗎,可是左下角用的卻是小目定式,雖然有些微小的不同,但確是定式沒有錯。」楚懷拙有些惋惜,如果現在他就學會了定式,那麼他只可能變成一個會下棋的人,而不是一個下棋的人,會下棋與下棋區別那就太大了。

  洛塵搖頭,他只不過是看了張師兄送的書,上面跟本沒有講到定式,只是一些秀策的佈局:「師父,我只不過是看了這本書,是張師兄送給我的,上面是秀策的棋局。」

  楚懷拙接過書,細細地看了幾頁,並沒有發現任何定式的講解,雖然局中有定式,但並沒有標明數字,所以棋局裡雖然有定式,以洛塵現在的水平還悟不出來,他卻這樣先後有序地把小目定式下出來了,真讓人感覺到不可思議

  「這樣吧,這本書先放我這裡,等教完你定式後,再還給你。」

  見師父起身欲走,洛塵急急的喊住,他的條件還沒說呢:「師父,你答應過我如果我贏棋,要答應我一件事的。」

  「什麼事情,你說吧。」楚懷拙回過頭來,差點就把這事兒給忘了,一下子沉浸在棋局上了。

  「以後,在居幽齋的這段時間,都由師父來替我們做飯,這就是我要師父答應的事。師父,君子一言,快馬一鞭,不許反悔。」

  楚懷拙搖搖頭,為人弟子的洛塵怎麼盡想著算計師父,看來以後洛塵要真把圍棋下得無人能及了,他這做師父的恐怕都要遭天下人的圍攻了:「嗯,我知道了,以後就由我來做飯,去休息吧,明天你要正式拜師,要早些起床。」

  拜師,明天……洛塵覺得自己離圍棋的世界越來越近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7 23:57:02

第七章 棋俠—郭青榆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叢林裡的夜色,讓洛塵格外欣喜,畢竟是孩子,一轉眼什麼樣的事都能撂到腦後。哪還顧得上想家,對於洛塵來說,這裡的一切都是那麼新鮮,禪鳴如擂,蛙聲如鼓,月色冷幽幽地劃過樹蔭裡,天地間竟然全是泥土的氣息。洛塵把電腦搬到露台上,給自己以前的同學發信息,想起了以前跟同學一起讀書的時候,洛塵不禁有些唏噓。雖然從來不是什麼好學生,但同學之間的情誼,現在回想起來讓人那麼懷念。

  同學都已經睡去,洛塵突然覺得自己很孤獨,這麼空曠的夜色,能把人溶進去,孤獨……原來這就是孤獨。對於熱鬧慣了的人,這些清冷的山野,遙遠的輪廓,月光勾勒出的簡單線條,都讓人剎時間,覺得自己那麼孤獨。洛塵抱著頭,難過了起來,總以為自己是個不會想念家的人,原來家還能讓人這樣想,這樣孤獨的想,這樣溫暖的想。

  林文史站在洛塵身後好一會兒了,他也感染到了洛塵的孤獨,一言不發地站著。這時候楚懷拙走到院子裡,歎了口氣,決定走過去,好好地給這些孩子一些安慰,可他卻不怎麼會安慰人:「洛塵,想家嗎。」

  「師父?」洛塵抬起頭,眼裡泛著點兒濕潤的霧氣,看起來還真有點兒可憐。

  「把棋學好,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結識天下的圍棋高手,找到為你而生的對手。」

  為我而生的對手,洛塵忽然被這幾個字嚇住了,這天下還有為自己而生的對手嗎,那麼,我也是為別人而生的對手:「師父,圍棋到底有什麼魅力,能讓人這麼著迷,甘心情願為它付出那麼多心血和努力,有很多人甚至願意付出一生,放棄自己的一切來成就圍棋。」

  楚懷拙搖了搖頭,圍棋的魅力,誰知道呢,沉溺了就是沉溺了,沒有什麼理由,沒有任何原因:「自己去尋找,在圍棋的路上,你可能碰到任何阻礙,如果你能堅持下去,那麼你就可以找到答案。

  「師父,我能問問你當初為什麼學棋嗎?」

  「沒有為什麼,我接觸圍棋完全是偶然的,在那之前,我沒見過棋子,沒見過棋盤,不知道什麼是棋士,更不知道什麼是棋品、棋德。我遇見了師父,他從另一個城市來,把圍棋帶到了我們家鄉,那時候沒有特別的娛樂,大家都把圍棋當成茶餘飯後的遊戲。於是,我就像你們現在上網一樣,自然而然地就接觸到了圍棋,也順便成為了師父的弟子。到現在我還不知道為什麼,但很多事,是沒有為什麼,做了以後我認為這一切的付出都值得,這樣就對了。」

  這一切付出都值得,洛塵怔了怔,以後自己也不會為現在自己所做的一切後悔嗎,也會覺得一切都值得:「師父,我知道了,不是所有的付出都須要回報,有一些付出,是因為我想要付出。」

  楚懷拙點點頭,雖然也沒鬧明白洛塵的話什麼意思,但他覺得這句話是對的:「文史,你也聽到了吧。不要懷疑自己所選擇的道路,就算這是錯的,一條道走到黑,堅持自己所認可的路,在沒有走到終點前,不要放棄,沒有走到終點,誰都不知道最後會遇上光明還是黑暗。」楚懷拙對自己這幾句話滿意極了,沒想到自己還能講出那麼大氣凜然的話來。

  洛塵沒好氣地拉起林文史往內室走,師父又發瘋了……

  ……………………………………………………………………

  拜師的程序對於洛塵來說,無疑是件苦差事,慶幸楚懷拙不大在乎這些,可就算是這樣,洛塵還是累得趴在地上,不願意再起來了。洛塵一邊兒趴在地上,一邊心裡還算計著楚懷拙,哪天非要讓他也來受受這種苦不可。楚懷拙拿著一根竹鑒走過來,拴著一串漂亮的中國結,穿過一顆一面黑一面白的棋子墜下。

  「我把你的名字刻上去了,這是師徒鑒,哪天你能出師授徒,我就會把它還給你。這是居幽齋謫傳弟子才會有的師徒鑒,看好了,以後有人有同樣的師徒鑒,他就是師門的長輩。」楚懷拙用師徒鑒敲著洛塵的頭,到底是小孩子,性情天真,昨天晚上的事看來也不會在他心裡留下什麼痕跡。

  洛塵開始想像有一天,自己拿著師徒鑒敲人的樣子,不禁傻傻地笑起來,圍棋真是美好:「我知道了,師父。」

  「文史,君開你們的師父既然把你們交給我了,我也會把你們當成洛塵一樣對待。教給他的,我也會同樣的教給你們,你們是因為圍棋聚在一起,我希望,你們永遠記住現在,居幽齋是很多著名圍棋大師曾經學習的地方,以他們為目標,他們的現在,就是你們的將來,不許給我丟臉。」後面那句才最重要,楚懷拙作如是想。

  林文史和袁君開已經放鬆很多了,在洛塵和楚懷拙身上,他們看到了另一種師徒的相處方式,像朋友、像敵人、像親人,洛塵的無拘無束、落落大方,楚懷拙的隨性自如、不聞不問,讓他們覺得既新奇又有意思:「是,師叔。」

  洛塵閉上眼睛,跟自己說不好,這兩個人竟然開始因為師父的思維模式而影響到自己,還一臉慷慨激昂的樣子,完了,完了,這兩個人沒救了:「這種話聽聽就好,別當真,什麼圍棋大師啊,圍棋裡最重要的不過是讓人覺得快樂,如果圍棋不能讓人覺得快樂了,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別把師父的話當真,圍棋也可以用來使勁兒糟蹋,別把下棋當回事兒,真把下棋當回事了,就不是人在玩兒棋了,是棋在玩兒人好不好。」

  楚懷拙瞪了洛塵一眼,還真不給師父台階下:「洛塵,我是師父。」

  「知道你是師父,可你像嗎?」

  「洛塵,罰抄《菜根譚》一遍,明天早上給我。」

  洛塵扁扁嘴,不再吱聲,抄一遍就夠了,抄兩遍就沒意思了,是不是。

  林文史強忍著笑,推了推發呆的洛塵:「師叔已經走了,不要發呆了,應該抄得完吧。」那本書,似乎有幾千條。

  袁君開已經抄開了筆,打算幫洛塵抄書,洛塵揮了揮手:「不用抄了,我早就備好了,以前在家被罰抄慣了,天天沒事兒就抄書,菜根還有兩份在那備著呢,不用擔心,該去哪玩兒還去哪玩兒。」

  「今天,不要聽師叔講棋嗎?」

  「講棋,師父從來不把圍棋當成課講。」只是會在你棋沒下好的時候,狠狠地打擊你,讓你以後都不敢再犯同樣的錯誤,並以此為恥。

  「洛塵,你覺不覺得,師叔這個人很有趣。他竟然能用這種不可思議的方式,把你教得這樣不可思議。」

  洛塵皺起眉,這好像不是誇獎,而是在調侃:「如果你的師父也像我的師父一樣,我估計說這處話的就不是你,是我了。要知道,在師父這樣的全方位攻擊下,我竟然還能倖存下來,真是太不容易了,以後你們就會知道師父是個什麼樣的人了。你們不要抱太多夢想,希望越大,失望越痛。」

  「洛塵,我們要不要下一局,我可是一直很期待跟你對弈呢。」林文史想看看,這個能把玩兒圍棋並且糟蹋圍棋的人,到底是怎麼樣來下棋的,他會用怎樣的方式在圍棋的世界裡生存。

  「好吧,下吧,好幾天不下棋,很渴望摸一摸棋子,聽聽棋子的聲音。不過,你們得讓我吧,我才學幾個月耶。」不管怎麼樣,為了不輸得太難看,師父是留了一手,眼前這兩個人,肯定不會放水,不過也正好,試試棋力吧。

  林文史在同輩裡算不得棋力出色,但沉穩的棋風,有著深厚的功底,棋雖然長得不快,但棋風的成熟讓他在棋院裡,也坐穩了少年組前十的座位。林文史開局並沒有看出很漂亮的形來,對於洛塵這樣初學棋的人來說,一開始下出漂亮的佈局,只會束縛住自己的手腳,林文史盤算用小林流,一步一步整頓棋形,即所謂小林流的「定形下法」,也是以正確的分寸感為基礎的。這是一種能夠判斷「這樣走不壞,這樣走稍好」的感覺。不過,定形下法在消滅對方的可能性的同時,也犧牲了自己的各種手段。林文史還在舉棋不定的時候,洛塵已經開始了他的亂戰,對於洛塵來說,現在他最擅長的也就是到哪兒打哪兒,見什麼逮什麼。

  洛塵的無理之著,堵在了林文史欲著子的位置,洛塵是在想,自己反正也下不好了,不如堵堵算了,脫得一時是一時吧。林文史歎了口氣,落子在九之十七,洛塵突然眉開眼笑,早就盼著走這步棋了,十五之七,在堵截住角上几子後,也留下了右下角几子的餘味在,如果下邊兒,林文史要開劫,就憑著邊路的二個劫材和右上角的劫材,也能活得過,只是左上角,如果處理不好,怕要輕易就輸給他了。

  袁君開看得似懂非懂,這兩個人的棋完全是亂來的,看不出定式,看不出佈局,連角部都處理得亂七八糟,要是師父看到了,不知道會不會吐血。

  林文史扔下子皺眉看著洛塵,著著無理,招招堵著自己,全下在對他沒有用,對自己卻是至關重要的地兒,真是損人不利己,下得什麼棋:「洛塵,你就不能好好地下一局,認認真真地,像和師叔下棋一樣,規規矩矩地下。」

  「師父這麼老古板,難道你也和他一樣啊。」只是一局棋,犯得著較真兒?

  「洛塵,這該不會就是你的糟蹋圍棋吧?這可真是夠糟蹋圍棋的。」袁君開搖搖頭,還好洛塵不是在棋院裡學習,否則早把棋院裡的老師們氣死了。

  洛塵看著他們倆個的嚴肅勁兒,不由得樂了起來,這兩個人實在是太有趣了:「除了下棋,世界上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世界上不止是圍棋,還有很多很多好玩兒的,外面的世界實在是太精彩了。」真是苦孩子,估計這輩子除了家和棋院,還沒真正到外面玩兒一回呢。洛塵決定帶他們到離這兒不遠的一座城市玩兒,世界上的東西,實在太精彩,不應該為了棋而放棄美好的生活。

  「洛塵,你笑什麼?」

  「想不想去城裡玩兒?」

  「師叔不會讓我們去的。」

  「師父才不會管我們呢,只要完成他的要求,你上月球上玩一趟回來他也沒有意見。走吧,別擔心,師父不是師伯,那麼嚴肅,那麼恐怖。」在洛塵看來那個慈眉善目的師伯竟然這麼兇惡,要不是聽袁君開和林文史講起,他還真是永遠都會認為,師伯是個很有意思的人,一個人的長相最能騙人。

  袁君開比較不在意,去就去吧。林文史沒辦法,也只好跟他們一起去,挨罵一起,玩也一起。

  其實在這個小城裡也不會有太多新鮮事物,不過城裡的熱鬧氣氛卻讓三個小孩如魚得水,下圍棋的人大都性子沉穩,話也更清冷些,見到了這樣熱鬧的人群,自然是高興得不行了。

  洛塵一眼就盯上了街邊賣的麻辣串,以前在家的時候吃的是不正宗的四川麻辣串,他都能饞涎欲滴,現在見到正宗的四川麻辣串,更是什麼都顧不得了,在攤邊兒聞聞那個,嘗嘗這個。老闆也熱情得很,一邊給他介紹,一邊招呼著洛塵坐下來吃。洛塵這會兒哪坐得住,一下子看見這麼多美味的小吃,心都跳起來了。

  相較洛塵,林文史和袁君開要斯文得多了,坐在凳子上,一口一口細細的嘗著,一個在回味著小時候的滋味,一個在嘗新鮮。

  洛塵終於安安份份的端著一大碗小吃坐了下來,一邊兒吃一邊兒四處張望。這個地方和家裡有點兒像,綠柳垂蔭,青石小路長滿了苔蘚,路上的行人卻不像家裡的人匆匆忙忙,個個悠然自得,清閒得很,穿著大背心,人手一把扇子,閒閒地在樹蔭裡侃著。小攤對面有一個高台,高台上生著幾顆古樟,青蔥濃密,正是夏日納涼的好去和,樹蔭下的人們,各自三五成群的圍著,不時與身邊的人交談。

  洛塵是個特別喜歡看熱鬧的人,也許該說所有中國人都喜歡看熱鬧,見熱鬧就扎堆,見扎堆的就想去看熱鬧。洛塵三兩口扒完碗中的小吃,把錢付給攤主,拉起袁君開和林文史向高台去。兩人還搞不清楚洛塵想幹什麼,就莫名其妙地被拉上了高台,上去了才發現,上面竟然挺大,稀稀落落地擺著幾張桌子,每張桌子邊兒上,都圍著幾個人,洛塵看見他們在下棋,興沖沖地走過去,他腦子裡現在想的全是民間高手,深藏不露之類的詞兒。

  他們在一張桌子前停下,在座的兩人已經把棋局帶入了收官階段,洛塵完全搞不明白,收官是他最大的弱點,當然也是大部分業餘棋手共同的弱點。林文史輕聲地在洛塵的邊上,給他解釋每一子的重要性以及哪裡是必要下,哪裡是不必要的。有句話說得對,當局者迷,往往看比賽時,聽講棋者的話,總得覺得下棋的倆兒都是大大地傻子,就算是當今的一流棋手下棋,二流的棋手講棋,也能從講棋的人口中聽出這倆人笨成什麼樣兒。(順便提一句,跟小說沒關係,我經常看馬曉春和唐莉講棋,聽他們講棋的話,就算是小林光一和小李,也都成了笨蛋。老聶講棋比較有意思,經常用歇後語,而且他講棋特別辣,夠味兒。)

  林文史雖然盡量輕聲細語地說,還是被旁邊的人聽了去,周圍走出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人,指著林文史:「小朋友,我們下一局怎麼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7 23:57:17

第八章 與棋俠對局

  林文史不由得愕然,但手下卻一點兒不慢,把洛塵推了出去:「跟他下吧,我們不能隨便下棋,對不起。」

  洛塵無所謂地聳聳肩,正好,那就真正的用他自己的棋下一局,讓林文史和袁君開看看,他真正的實力:「好吧,他們是棋院的學生,不能隨便下棋,我替他下吧。」

  「棋院的學生……」中年人打開手中的扇子,扇子上用草書寫著聽弈兩個字,寫得雖然不怎麼樣,但力透紙背,氣勢傲然:「好吧,如果他輸給我,你再跟我下。」他不相信一個官子都需要解釋才能懂的人,棋力能高到哪兒去。

  洛塵摸著棋子,閉上眼睛,現在請你們告訴我,圍棋到底是什麼,也讓我告訴他們,我的圍棋:「我執黑,先行。」

  中年人有些輕蔑地笑,扇子越扇越自得,這麼驕傲的人,會有什麼樣的棋:「行,執黑先行,不貼目。」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執黑先行,貼七目半。」洛塵的話一講完,林文史就拉著他的衣袖,示意這樣不行,以洛塵目前的棋力,還遠不到這麼自信的時候。萬一對方真有幾分實力,洛塵就只有輸的份兒了。

  洛塵不再說話,眼睛直直地盯著棋盤,告訴我,這個世界有我的位置嗎?「啪」洛塵將子落在三之四,規矩地下棋,洛塵並不是不會,而是規矩地下棋,會讓他覺得自己跟居幽齋其它弟子沒有任何區別,他害怕與人相同,他不願意走和其它人同樣的道路,用一輩子學棋,結果還不知道為什麼學棋。

  袁君開和林文史瞧著洛塵,突然覺得他似乎有那麼一點點細微的地方,是他們從來沒有看到過的,眼前的洛塵專注的樣子,認真得讓他們感覺到,洛塵就是為這棋盤和棋子而生的。為棋而生,他們心底開始懷疑起自己曾經對圍棋的熱情來,他們真是有那麼熱愛圍棋嗎,這輩子是真是非圍棋不可嗎?

  中年人細細地打量著洛塵,似乎想從他身上看出一些影子,這麼倨傲的孩子,這麼沉靜的表情,前一刻還讓人覺得他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現在卻能從他身上感覺到一點點屬於棋者的氣度來,雖然只有一點點,但對於一個下棋的人來說,只是一點點的改變,也能改變他們圍棋的道路。

  洛塵看了看棋,又看了看落座在眼前的對手,突然笑了,這就是圍棋吧,讓人沒有任何界線地坐在同樣的位置上,為一局棋而努力,因為結局,也因為過程。

  林文史看著棋盤上依舊豪無章序的棋子,洛塵卻笑了,一頭霧水,這個時候,他怎麼笑得出來。

  「七之十五。」袁君開突然驚呼出來,這個時候,為什麼要下七之十五,這塊棋明明已經沒救了,為什麼還要浪費多餘的棋子呢?

  林文史回過神來看著棋局,粗看來,這七之十五的落子根本沒有任何必要,為什麼要下在這裡,他有什麼別的方法突出白子的重重圍攻,林文史搖了搖頭,他看不出來,他希望有,但是他看不出來。

  周圍圍的幾個看棋的人也在替洛塵歎氣,如果改便方向,保住角部的幾個棋子,然後再借邊路的幾個棋子多佔一些地,也許局面會更讓人接受一些。

  洛塵接著下在九之十三,對方沒有貼,而是連續在角部動落子,不管洛塵怎麼下,這裡的棋子已經落穩了,不會有太大變化,而角部卻能生出很多變化來。

  洛塵又笑了,大概都以為我在守著那塊死棋吧。讓你們明白我想幹什麼吧,捻子穩穩落在七之十九的位置上。林文史突然明白了過來,原來,他真正的目的是右上角以及右邊路的白子,在這種大家都以為他在守棋的情況下,他竟然在想著攻棋。而且,這樣一來,不便可以最大限度的保留左邊路幾顆棋子,而且對於右角的棋有潛在的攻擊威脅。

  局面雖然沒有好很多,但現在只要洛塵在左下角處理好,完全還有翻盤的可能。林文史和袁君開覺得眼前的洛塵不是跟他們下棋時的洛塵,似乎他在尋找對手,而他已經知道,他們倆不會成為他的對手。他們記起了楚懷拙的話,「找到那個為你而生的對手。」明白過來,原來在洛塵的心裡,他們倆個還不能稱為對手。

  對手,什麼才是對手呢?

  洛塵心裡盤算著,用他數學成績並不出色的腦子精確的計算著基本棋盤上每一顆棋子的作用,對手這種事情他才不關心,他只關心圍棋能否讓他獲得快樂。

  林文史一路沉思著,到現在他還是沒有明白,洛塵是怎麼在那種情況下完全翻盤的,竟然贏得那麼漂亮,在大家都沒有弄明白這局棋的情況下,他竟然出人意料地贏了。棄子,學過棋的人,大都會棄子,但誰還能把一顆棄子發揮出這樣不可思議的價值。

  袁君開像打量怪物似的看著洛塵,他怎麼做到的,明明跟林文史下棋時,完全像個無賴,剛才怎麼能像一個久經勝敗的棋士,絲毫不會因為眼下的勝負左右。

  洛塵志得意滿,這些日子沒有白費心,付出就會有收穫,雖然圍棋的路還很遠,但是已經開始了,還害怕什麼呢。

  中年人定定地立在洛塵身後,笑開來,楚兄,你的弟子果真不是一般的孩子,這麼悟性十足的孩子,你要怎麼教才不至埋沒了。特意打電話讓我來這裡看看,當年,就是在這兒,我們認識,並且成為了一生的對手。如果我們是為彼此、為圍棋而生,那麼,這個孩子是為誰生的,有誰會因他而生、因為圍棋而和他成為一生相伴的對手,真教人期待,什麼樣的人會成為這麼一個孩子的對手?圍棋的世界,越來越值得人關注了……

  「洛塵,你怎麼會想到要下在七之十五?」林文史決定直接問洛塵,猜來猜去,他猜不出當時洛塵在那樣的情況之下,怎麼能夠想到七之十五,這樣一顆粗看之下的敗手,卻餘味無窮。

  洛塵抬起頭,看著比他高了一個頭的林文史,嘿嘿地笑:「如果我說是直覺,你覺得怎麼樣?」

  「直覺?」這種感覺也能算數的嗎。林文史有些啼笑皆非,這種理由也只有洛塵才能說得出來。

  「其實……其實……嘿,我告訴你了,別告訴別人呵,那一子是不小心下錯地兒了,落子後我才發現,那顆子竟然有這麼多味兒在裡邊兒,而且竟然可以發揮這麼大的作用,別說你們沒想到,我自己也想不到。剛落子的時候,我心裡一驚,這下慘了,肯定輸了。中年大叔因為這顆子也呆掉了,就在你們發呆的時候,我就看著這顆子,仔細想有沒有什麼辦法挽救回來,然後,你們都看到了。嘿嘿……」洛塵不好意思的笑笑,這也叫錯有錯著。

  林文史瞪大眼睛,突然覺得洛塵實在是太好笑了,就這樣也能行:「你真是……」但回頭一想,當時他根本沒有想到這顆子還有利用的價值,而洛塵卻在很短的時間裡,想到了把一顆沒有用的棋子發揮最後的價值,洛塵……實在有些讓人意外的地方。

  袁君開覺得洛塵簡直無法形容,竟然只是下錯了子,讓所有的人一起為他捏一把汗的同時,也被他震住了:「這樣都能讓你撞到,洛塵,要是你下棋沒前途,可以改行去算命,擺個攤就瞎蒙也能蒙成個命理學大師。」

  「你的提議也不是沒有可行性,說不定將來下棋下到飯都沒得吃了,我還可以去給人算命,隨便一蒙就行了。」洛塵坐在上山的石階上,示意林文史和袁君開也一起坐一坐:「山裡樹真多,好像連太陽都離人更近些,昨天晚上我讓青蛙叫聲,吵到後半夜才睡著。而且我還發現,這裡竟然有螢火蟲,我只記得很小的時候在外婆家的稻田里見過。」

  「這裡還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洛塵知不知道,居幽齋再上去一點那個斜坡後面有一個小瀑布,居幽齋裡的水就是從那裡引過來的,小時候我們經常背著大人去那裡游泳。」袁君開想起小時候的事,一臉光彩,誰想起童年能不高興呢,長大後,人都會有一些無所謂地煩惱,怪不得美麗的故事都叫童話。

  這麼近的瀑布,看來以後可以偷偷跑去玩:「林文史,你家住哪兒?」

  突然被點到名的林文史還沉溺在那局棋的震驚當中還沒恢復,聽到洛塵叫自己才回過神來:「噢,我家……我家住浙江。」

  「說起浙江我就能想起魯迅的小說裡寫的閏土、烏氈帽還有烏篷船。上次去浙江的時候,去了魯迅的故里,還摸了摸魯迅當年讀書用過的器具。」人的聲名真是個奇怪的東西,人死了名還在,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

  林文史笑了笑,家鄉離自己實在太久遠了,已經幾年不曾回家,不知道家已經變成什麼樣了:「我已經許多年沒有回過家了。」

  洛塵想起來,袁君開好像也是很多年沒回家,這次回家特別高興:「你們是不是都很少回家啊?」

  「是啊,回家一趟車費、食宿回起來實在太貴了,我們很隔幾年才回家一次。」

  「你想家嗎?」洛塵想起了父母,雖然一直想著離開他們遠遠的才好,偶爾也會發現,自己會想家,自己竟然會想家,這實在讓人太難以接受了。

  「想……」林文史語氣沉沉地,家……好遙遠的字眼,好傷人的字眼。

  浙江離這裡太遠了,要不然還能想想辦法,洛塵決定如果回家就帶上林文史一起,浙江離自己家就不遠了:「不說這個,說說你們學圍棋時,發生的有意思的事情吧。給我說說你們的棋院,你們的老師還有同學,還有居幽齋裡的其它弟子,我的師兄們,我的師兄們的弟子。」

  「呵呵……洛塵,你的很多師侄可都比你出名。大師兄已經是非常有名的棋士了,前年和去年連著拿了兩次名人頭銜,去年的棋聖戰還是第二名呢。大師兄的弟子最大的弟子也已經是位五段了,相比起來,居幽齋裡,最不夠看的就是你了。」袁君開取笑洛塵,居幽齋名下弟子十有其九,是在棋壇聲名赫赫的棋士,縱便是入門的弟子,門檻也非常高,這個編外弟子,可真是有趣極了。

  洛塵長歎一聲:「是啊,我知道,自從那天見過大師伯和大師兄以後,我就有這種覺悟了。我特地去網上察過,我那位大師兄,還不是一般的名聲,五歲學棋,十四歲入段,二十五歲已經贏得了六個頭銜數不清地冠軍。還有大師伯,網上對他的評價提得多的是他的棋品和棋德,很多評論都說他是中國棋壇最具棋士風度的國手。」國手,這種稱號他怕是很難得到了,棋聖……棋神……這些都是些遙不可及的詞語。

  「歎什麼氣,你就照著今天的狀態一直下去,你也能得到。」

  「算了,也不見得一定要得到,如果下棋只是為了頭銜,那麼下棋的意義就太沒意思了。下棋,只為棋,棋以外的東西,不是很重要。」典型的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洛塵在心裡暗罵自己,什麼棋以外的東西不重要,明明在乎的要死,如果下棋只為棋,幹嘛這麼較真兒來學棋,在家裡自己玩自己的就是了。

  在林文史耳中聽來,洛塵的話就不是酸葡萄了,下棋,只為棋,棋之外的世界與棋無關,對於太多想得到圍棋以外的名或利的棋士,這種想法多麼純粹,洛塵是一個活得多麼純粹的人:「洛塵,我突然覺得,也許有一天,你真的會成為一名棋士,一個玩棋,而不是被棋玩兒的棋士。」

  棋士,洛塵輕念著這兩個字,棋士,為棋而生的人,為下棋而活著的人,有聲有名地存在當然好,如果沒有外在的聲名,就不下棋了嗎,對於為棋而活著的人,沒有圍棋的世界比沒有名利的世界更可悲:「如果我成為玩棋的棋士,那麼我就教天下所有的人一起玩棋,告訴他們棋原來還能讓人覺得自己是為它而生的。」

  「真遠大的理想,首先,你還是學好棋吧,就照你今天上午和林師兄的棋,估計你很難到那地兒。」袁君開適時的給洛塵潑冷水,把洛塵從美好的想像中拉回現實。

  「那不是玩兒嘛,玩懂嗎?袁君開,如果每局棋都認真的下,腦子會跟電腦一樣死掉,電腦還可以重新啟動,人的腦子可不行。」洛塵嘴硬得跟石頭一樣,死也不肯承認自己的棋下得不如人。

  袁君開整好以暇地看著洛塵,真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人剛才贏過棋……

  楚懷拙站在他們三個身後邊兒,雙手抱胸地看著洛塵:「你又偷跑出去下棋了?」

  洛塵差點兒從台階上掉下去,趕緊站起來看著眼前的楚懷拙:「你什麼時候說過不讓我出去跟人下棋的話嗎?而且你要我抄的書我都抄好了,應該可以出去玩兒。」

  「噢,原來我沒有跟你說過這話,那正好,我也從來沒想過要說這句話。」青榆會狠狠地打擊你,讓你知道,這天底下,會下棋的人多了,但能下好的人並不多。楚懷拙想起滕亞剛才打來的電話,誇自己找了個好弟子,對洛塵的棋力也充分地肯定,就得意不已。

  洛塵一臉懷疑地看著楚懷拙,師父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開明,開明到這種無法想像的地步了,怎麼會有被算計了的感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7 23:57:34

第九章 迷惘的棋道

  日子會過得很快,洛塵一直這麼想,也許不知不覺間,就能長成大人,同時也成為一名棋士。頭銜這些東西也許真的不是非常重要,段位對於洛塵也不是那麼重要,重要是在學了一段時間棋之後,他開始感覺到迷惘,甚至不知道,自己當初為什麼迷上這種遊戲。楚懷拙看得出洛法的迷惘,但是每個人心中的結,最好由自己來解,旁人解開的結甚至也不能稱其為結。

  林文史和袁君開也已經習慣了師徒二人的相處方式,漸漸地變得和洛塵一樣爽朗、樂觀,他們也習慣了洛塵經常語出驚人,經常說些他自己不懂,卻能讓別人若有所悟的話。習慣了楚懷拙沒個師父樣兒,整天在教完棋後跟他們胡鬧,他們覺得洛塵是個幸福的人。

  洛塵進步很快,可也就是因為進步快,才讓他覺得迷惘,很多人窮其一生追求圍棋的巔峰,同樣很多人學了一輩子也沒能到那種地步。洛塵認為棋者所尋求的境界太遠,太虛無,如果下棋只是為了達到某種境界,下棋的目標還會單純嗎。欲達者,難達,不欲者,自達。楚懷拙高深莫測的念著這句話的時候,洛塵認為自己至少有些明白了。功夫在棋外,棋不重要,能達到自己所求的境界才重要,但是很多時候他覺得,棋才重要,棋之外的境界也好,頭銜也好,其實也不是那麼重要。尋找到了棋道,境界和頭銜這些東西會在合適的時機出現,那麼什麼才是棋道?

  什麼才是棋道?楚懷拙怔了半天,沒有回答洛塵,這個問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答案,也有的人不為答案,只為棋,至於棋道,棋到了,道自然到。楚懷拙沒有跟洛塵說這些,他認為每個人都該自己去尋找他心目中的棋,至於是否是道,那倒不一定。

  「道道可到。」洛塵回憶起寒窗的話,沒曾想那個傲氣得驚人的寒窗竟然會成為了洛塵的朋友,當洛塵問寒窗什麼是棋道是,寒窗就回答了這句似是而非的話。如果道道可到,是不是說,每個人只要堅持走下去,就能夠到達最終的境界,那麼到底什麼才是最終的境界,棋者,窮其一生,在尋求一個什麼樣的境界?

  楚懷拙給了洛塵一張全國青少年棋賽的宣傳單,讓他自己決定去與不去。而林文史和袁君開早就收到了組委會的邀請函,當然很希望洛塵和他們一起去,他們也想更我的瞭解洛塵的棋和洛塵這個人。有時候明明很聰明,什麼事兒不點都透,有時候就是使勁兒敲也敲不明白,傻的時候能讓人恨不得咬他一口,聰明起來能讓人羨慕死、佩服死。

  「真的要去嗎?」洛塵很自信,有時候甚至很自在、很驕傲自滿,但他還懂得,天下之大,會圍棋並且能把棋下好的人,多如過江之鯽,中國泱泱十幾億人,下棋的不多不少也得有個百萬吧,百萬……這其間隱藏了多少高手,有多少棋力深不可測,卻隱居山野的人,比如說師父和寒窗,還有城裡邊兒,那個連贏自己三個月棋的中年男人,一直到現在,洛塵還感覺到,他並沒有用全部實力跟自己下棋,他又是什麼樣的高手,他又在追求什麼樣的棋道?

  「當然要去了,洛塵,如果去的話,接觸跟你年紀差不多的棋手,你就會知道,你的棋不算差了,只是還缺少一些東西。我不知道你最近在想什麼,我覺得你應該去。」林文史看得出洛塵的迷惘,但他不會明白洛塵為什麼迷惘。

  「是啊,我們一起去吧。在成都舉行,也不遠,就當去玩一回。」袁君開完全被洛塵給拐了,現在一提能出去,最先想到的是吃,然後就是玩兒,似乎棋跟他沒有什麼關係,可也就是在這段時間裡,袁君開的棋有著他自己都沒有想像到的進步。

  洛塵聞言拿著筆填表格,去就去吧,現在去看一下什麼是差距,他和其他學棋的人,到底差著多遠,他和其他學棋的人觀念有多大區別。有沒有人,像他一樣,在圍棋道路上自己迷失了自己,沉溺在一些可有可無的答案中無法自拔。

  青少年棋賽,不出意外,應該能遇到很多同齡人中的高手,相信對於洛塵來說是個很好的鍛煉,也許他也能從中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如果夠幸運,他會遇到他這一輩子為之追逐的對手。對手?!楚懷拙在懷念這個詞的同時,想到了郭青榆,這個他為之追逐了一輩子的對手,他問自己這個對手值不值得的同時,也在問自己,夠不夠資格成為郭青榆的對手。楚懷拙嘲笑自己,畢竟是個年長的棋者,很容易從這些想法裡走出來,那麼洛塵呢,他什麼時候才能從這些心思裡走出來?

  「洛塵,你們自己去行嗎?師父很想去見一個人,就不陪你們去了,這次青少年棋賽,有大師伯的弟子參加,我已經幫你們聯繫好了,你們可以吧。」楚懷拙想留在居幽齋,趁這段時間和郭青榆切磋這些年來自己在圍棋上的造詣,也想看看,郭青榆到了什麼樣的地步。

  洛塵這段時間都是這樣懵懵懂懂地過來的,聽得楚懷拙喚他,便順口應了一聲,見楚懷拙把車票塞過來,這才回過神來看著楚懷拙:「什麼?」

  楚懷拙開始為洛塵擔心,如果他不能自己把自己心裡的結打開,那麼他的棋就到此為止了:「洛塵,人追求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得到什麼,如果有一天下棋不能讓你感覺到快樂,那就沒有必要再繼續了,只要摸著棋子時,你的心會為棋而跳動,那麼你就應該再繼續下去,不為別的,只為你懂棋,而棋也同樣瞭解你的心思。」

  「師父,最近下棋,只要摸著棋子,坐在棋盤前,我就有種特別心虛的感覺,摸著棋子,心總是跳得特別快。我為知道是為什麼,只知道我不喜歡這種感覺。難道說我已經被輸贏左右,難道說我也變成了被棋玩兒的人?」

  「你只是沒有找到更遠的目標,到青少年棋賽上,盯個棋手,做為你的目標,做為你目前的對手,你要做的是,超越他,甚至超載自己。」楚懷拙覺得不應該說得過多,他不是個很好的老師,他不懂得孩子的心思怎麼會這麼複雜,似乎很多在洛塵身上出現過的迷惘,在棋者身上並不多見,而他竟然能迷惘這麼久,更是不多見。

  洛塵點了點頭,找個對手……有誰能和他一起並肩,走在圍棋的路上?林文史?袁君開?或者其他人?他搖頭,他們都不是他想要尋找的對手,他的對手,在哪條道上等著他去尋找呢?

  林文史常為他們師徒間的對話而心驚,從他們的談話中,他常常能聽到一些聽起來很普通,細想之下,卻能翻起驚濤駭浪的話語。大概真的是,有什麼樣的師父,就會有什麼樣的弟子,他們總能夠看見其它人看不到的細節:「師叔,我們會幫助洛塵,他會做到的。」

  楚懷拙對袁君開微微一笑,這個孩子有著驚人的觀察力,心思細密,氣度過人,縱算是這些日子對他們刻意疏忽,他似也不掛在心上,對洛塵和袁君開如兄長一般大度,是個可造之材:「文史,願意跟我學棋嗎,如果你願意,我去跟你們的師父說。」

  林文史聽到這話實在是很意外,在他的認知裡,楚懷拙雖然是個不師不長的人,但平日裡對他們還是執禮甚嚴,雖然他很喜歡楚懷拙的教育方式,但對於自己的老師,他還是有著無比的眷戀:「謝謝師叔,雖然我很羨慕洛塵有您這樣一位師父,但是一日為師,終身為師,老師永遠是我的老師。」

  楚懷拙點點頭,這樣堅定的孩子,如果疏忽了只怕圍棋界若干年後又少了一個可以頂天立地的棋手:「好,我會去和你的老師說,請他把你收入居幽齋,希望你不要負了這一番苦心。君開……」

  袁君開不認為自己有很值得注意的地方,聽到楚懷拙要收林文史做弟子,也只是一個勁兒地替他高興,突然聽到楚懷拙叫自己的名字也很是奇怪:「是,師叔。」

  「你呢,你也想和文史一樣嗎?」與林文史的堅定和觀察力不同,他心思澄澈,更容易接近圍棋那種無爭的境界,如果說林文史將來會成為一代圍棋大家,那麼他一定是一個圍棋中的隱者,性天自然,無憂無擾,更容易達到圍棋本來的境界,如果他一旦找到了圍棋的本道,他會淡出棋壇,尋找圍棋對於他的真正意義。

  「謝謝師叔,不用了,其實我更喜歡這幾個月來一直和洛塵下棋的中年大叔,他的棋能讓我找到共通感。」袁君開在這幾個月間,已深深地對郭青榆的棋著了迷。

  青榆,中年大叔?楚懷拙偷偷笑了笑,青榆,相信他也會喜歡這個心地乾淨的孩子:「他叫郭青榆,我一直沒告訴你們,他是我的朋友,一位非常值得尊重的對手。我會幫你去問問,如果青榆願意開館授徒,他的第一個弟子就是你。」

  什麼……洛塵突然抬起頭來,師父認得那個中年大叔?洛塵揪著楚懷拙的衣袖:「師父認得他。」

  楚懷拙不好意思的笑:「那個……他和你的第一局棋就是我安排的……」

  「師父……」

  「你那段時間如果一直贏下去,你會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所以我找他擋在你前面,讓你知道一山還有一山高,這也是為你好。」

  洛塵狠狠地瞪著楚懷拙,決定最少今天是不會理他了,師父這人可真是太陰險了!

  「洛塵,忘了跟你說,郭青榆對你的棋給予了充分的肯定,希望你好好下棋,在圍棋的道路上走得更遠。青榆以前有個特別遠大的夢想,他希望能站在圍棋的巔峰,讓中國的圍棋站在巔峰,讓圍棋站在世界的巔峰。他昨天還打電話來說,他覺得你能夠更靠深入圍棋,更了解圍棋。」楚懷拙覺得適時候誇獎一下洛塵,這幾個月來,洛塵的信心大概也快要輸光了吧,真希望沒有留下太深的印記。

  洛塵聳聳肩,他現在更在意他的棋道,如果每個人下棋必需尋找到屬於自己的棋道,那麼他的棋道在哪裡,如果每個人都有為之而生的對手,他的對手在哪裡:「師父,你當年怎麼碰到青榆叔叔的?」

  青榆,楚懷拙回憶起郭青榆小時候的樣子,突然覺得挺可笑,現在想起來,當年的日子真像電影片段似的,流水華年,一不留神就這麼走掉了:「認識青榆的時候,他只有八歲,那時我已經是跟師父學了十一年棋,在棋界也算小有聲名。那年我去上海比賽完回來,在路上碰到青榆和另幾個孩子在下棋,當時青榆輸得很大,孩子嘛,輸了就眼紅差點就哭出來了,在那使勁兒忍著,當時我覺得他挺有意思,就過去看了看,發現棋局雖然很零亂,但青榆當時是以一對四,輸也輸得很漂亮,我把青榆帶給師父,但師父已經沒有收徒的意願了,就把他推薦給了另一位棋士。如果不是因為青榆有比圍棋更重要的工作,我想現在他會是一位非常出色的棋士。」

  看來,師父的對手是他一手培養起來的,為了一個對手,師父也算用盡心思了吧,洛塵心裡這樣想著,長長地歎氣,去參加棋賽吧,就算找不到所謂的對手,也能認得更多下棋的人:「師父,我們自己去,你去見青榆叔叔吧。」

  楚懷拙笑了,他沒說過要去見青榆,但洛塵幾乎不假思索就想到了自己是去見青榆:「嗯,路上小心,趕快去收拾一下吧,明天早上八點的火車,你父母匯過來的錢全在這張卡裡,以後你自己收著。」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7 23:57:51

第十章 成都棋院

  洛塵和林文史三人到了成都後,就被成都棋院的人接到了,棋院的工作人員一邊向他們介紹成都棋院的歷史一邊幫他們聯繫韓赫的幾名弟子。

  「成都棋院前身為成都棋園,年代久遠、歷史悠久、成立比較早。1959年因為當時在全運會獲得兩個個人第四,黃乘沈(圍棋全國第四名)、劉劍青(象棋全國第四名)。7月,當時為進一步大力發展棋類運動水平,由市體委收購了當時的「葛園」,成立了成都市棋藝俱樂部(成都棋園的前身),作為三棋的訓練基地,成立了棋隊,當時有黃乘沈、劉劍青、陳德元、陳新全、孔繁章、劉元成,又從重慶調來杜君果。

  這裡培養了一大批優秀的棋手,當時名揚全國乃至世界,如60年代有黃乘沈、劉劍青、陳德元、陳新全、孔繁章、劉元成、杜君果、黃德勳七段、曾子林等,80年代的劉適蘭、、趙蘭、孔祥明、林野、王犁、馬紅丁、宋雪林9段、蔣全勝、李艾東以及後來湧現的新秀棋手,如楊一、李劼、古靈益、謝卓淼等。

  1981年3月,成都市政府批准成立了成都棋院,隸屬於成都市體育局,由成都棋院統一管理成都棋園、成都棋校、四川棋隊、棋牌俱樂部,後來因修建蜀杜都大廈全部搬遷至現在的興隆街33號。2003年7月至2005年7月成都棋院院部搬遷至現在地址,成都市花圃路9號成北體育館辦公樓3樓,2005年7月遷到成都市洞子口新橋小區成都棋院(臨水苑休閒村內)。」工作人員詳細的講解過之後,洛塵和林文史、袁君開對這裡簡直是崇拜得不行了,林文史和袁君開雖然是國家棋院的學生,但對於這樣一個圍棋聖地,依然充滿了崇敬。

  「林初段,陳初段和楊初段的電話已經接通了,他們現在在成都棋院等候幾位。這次帶隊來的是韓九段門下的江遠六段,江遠六段同時也是這次棋賽的組委之一。江遠六段已經特別叮囑過要安排好你們的行程,也已經為你們訂好的房間,見過江遠六段後,棋院會派車送你們去賓館稍事休息,比賽的排程會在後天出來,在這之前,幾位可以好好休息一下,順便看一看成都的風土人情,放鬆一下心情。如果還有其它的相關問題可以打電話到組委會,或者打電話給我也要以,在賽期裡由我負責你們的生活,如果有任何不懂的地方,都可以問我。」

  洛塵舉起手,示意他有問題:「可不可以順道講講棋士們的故事。」

  李澄淵搖搖頭:「棋院已經到了,江遠洋六段正在等候你們過去。」

  洛塵拉了拉身邊暈車暈得不知東南西北的袁君開:「君開,江六段是個什麼樣的人?」

  「讓他休息吧,我給你講。」林文史把洛塵從袁君開身邊叫過來:「老師收入居幽齋的弟子只有三名,一位是大師兄韓赫,另二位也是當今棋壇赫赫有名的棋士,一位是南廷竹九段,一位是吳亦八段。江六段是大師兄韓赫的大弟子,今年20歲,嘿嘿……他是居幽齋的入門弟子,比你小著一輩,我想等會兒會有戲看嘍。」林文史一臉幸災樂禍,平常這些傢伙在棋院裡一個比一個更加傲慢,今天見著輩兒大的了。

  「那韓師兄沒來嗎?」

  「你傻啊!青少賽大師兄來做什麼?他一來,估計棋院的秩序全亂了,青少賽裡有很多你這樣的小棋手,對大師兄就是現在的追星族似的。」林文史想想那般場面都覺得悚。

  洛塵點點頭,車已經駛入了棋院的大門,工作人員幫他們把行李送下去後,才讓他們三人下車:「幾位下去吧,江遠六段在二樓等你們,我們的工作人員會帶你們過去。」

  洛塵和林文史看著成都棋院覺得格外新奇,袁君開是從成都棋院出去的,自然已經很習慣了,只是很多年沒回來過,興奮極了:「洛塵,以前我就是在這裡開始學棋的,剛進來的時候,我可是什麼都不會的喔。不知道我的老師還在不在,還是他把我帶到了圍棋的世界。」

  「可惜你這傢伙不爭氣,到現在還是初段。」洛塵故意取笑他,袁君開聳聳肩,毫不在意,他已經習慣了洛塵的取笑和洛塵那張偶爾有些毒的嘴。

  「你比我好不到哪兒去,你都十四了,再不努力,這輩子都到不了初段。」

  林文史走在後面暗自嘀咕,這兩人越來越像了……

  「已經到了,三位請進去吧。」

  林文史先走了進去,洛塵跟袁君開一路吵著進來了,江遠和陳語、楊皓徐正在研究棋局,見有人進來了,遠遠的聽著就像是袁君開的聲音:「坐吧。這位是洛塵吧。」

  「嗯,我是,你是江遠?」洛塵故意裝得很老成,這樣才像居幽齋的弟子不是!

  江遠顯然有些不願意礙著輩份叫洛塵師叔,雖然韓赫也說過,可以不必在意這些,但是想起來江遠還是覺得彆扭:「我是韓赫九段的弟子,也出自居幽齋門下……」

  洛塵受不了了,居幽齋裡的人都這麼死計規矩,累不累,洛塵擺了擺手:「好了好了,我跟你開玩笑呢?別跟我講那些規矩,你不覺得奇怪我都受不了,就叫我洛塵吧。」

  江遠明顯地鬆了口氣,真讓他管眼前這個小孩叫師叔,他叫不出口:「嗯,好。這兩位是陳語和楊皓徐,是來參加這次比賽的。」

  「你們在下棋?」

  「是的。洛塵要不要下一局,熱熱身。」

  林文史和袁君開聽得江遠提議下棋,忽地相視而笑,洛塵應該會讓他們見識到,天下之大,真的是無奇不有……

  洛塵抓抓頭,有些不好意思,回頭瞪著林文史和袁君開:「那個,不用了,剛下車,有點兒累,我們還是先休息吧。噢……不對,先吃點東西吧。」洛塵和袁君開一路上沒吃什麼東西,洛塵已經習慣了楚懷拙亂七八糟的菜,看著漂漂亮亮的菜擺在他面前,覺得吃下去真是暴殄天物。

  「嗯,也好,陳語、皓徐,你們兩帶他們回賓館,順道帶他們去吃點東西。你們吃完飯,好好休息,這幾天要準備棋賽的相關事宜,我會忙一些,就讓陳語和皓徐帶你們去四處逛逛。」

  洛塵率先走了出去,還不忘回頭跟江遠說了句:「師侄,再見。」聽得江遠差點把嘴裡的茶吐出來,洛塵笑嘻嘻地對著林文史、袁君開和陳語他們擠眉弄眼,惹得幾人好一通笑。

  吃完了飯,洛塵覺得還很早,就邀上幾人一起去街上逛逛,幾人也都是小孩子心性,讓他們老老實實的去休息,那才不像他們會幹的事兒。

  陳語他們還有些拘束,眼前這個和他們差不多大的洛塵,比他們卻高了幾輩去,雖然他們只是棋院的學生,但是對於一個有這麼多知名棋士當師兄的同齡人,實在是有太多的好奇和探究。陳語和楊皓徐相視,決定了一件事,就是帶洛塵去附近一位師兄的道場去,愛棋的人不會對那樣的氣氛無動無衷,他們想見識一下洛塵的棋力。

  洛塵看他們倆在那兒,把眼色使來使去,就覺得不對勁,如果他知道他們在想什麼,估計會後悔沒早點兒回去休息:「陳語,皓徐,你們來得早,這有沒有什麼地方特別好玩兒的?」

  這話可正中了陳語下懷,陳語眉開眼笑地拉著洛塵向道場去:「有,當然有。」

  當洛塵看到明山道場的牌匾時,就知道這兩個傢伙想幹什麼了,來也來了,要死就死吧,洛塵故意裝得很興奮,與其讓他們拿槍衝他開,不如他自己乘乘地撞槍口上吧,也省得他們瞄準了:「咦……這裡竟然有家道場,我們進去看看吧。」

  幾人拾階而上,都在心裡暗歎岳明山會選地方,這簡直是城市裡的桃花源。護欄兩邊花香薰衣,林間還有人下著棋,竹風隱隱,泉水淙淙,細聽下來,泉聲、棋聲、風聲、落花聲,輕輕的敲打在,真是點滴在心頭。路盡花濃處,便到了明山道場的主道場,樓外掛著「智者居棋,仁者臥泉。儒者清簡,道者自然」十六個蒼勁有力、躍然欲飛的大字。迎面走來一名青衣白裙的的女孩,二十一、二歲的樣子,手執寫著聽棋二字的扇子,端是敏秀從容。

  「咦,你們不是棋院的學生嘛,怎麼上這兒來了。」原來這女孩正是南廷竹的妹妹,凌志毅八段的弟子南雨然。楊皓徐見來的是棋院裡大大有名的圍棋魔女,頓時心底發麻,後悔不該來這,原來南雨然是棋院少年組的指導,不僅棋下得刁蠻,人也是刁蠻可怕之極,經常換著法的整人,棋院裡少年組的孩子個個都怕她:「南老師。」皓徐低頭就看見了一邊站著的洛塵,心想這回有救了:「南老師,這位是洛塵,是居幽齋門下的弟子,也是韓九段的師弟。洛塵,這位是韓九段的弟子南廷竹的妹妹南雨然。」

  南雨然聽得這話,眼睛溜溜地在洛塵身上轉來轉去,看得洛塵從腳底涼到心底:「洛塵,名字取得不錯,下棋嗎?」

  洛塵吞了吞口水,覺得眼前的女人實在是可怕得很,橫豎一死,不如死漂亮點,看楊皓徐的樣子,估計也是個厲害的角色:「嗯,下棋啊。」洛塵心裡對南雨然害怕得很,但還是故意裝得很從容,居幽齋的弟子就應該這樣兒,遇著誰也不怕,何況他不是大師伯的弟子的妹妹麼,算來也不算外人,輸了也不見得會很難看。

  南雨然瞇起眼,心裡已經盤算了好幾個主意:「跟我下一局吧。」

  洛塵看著南雨然可怕的笑,心裡一陣悚,天啊,這世界上怎麼還會有這麼可怕的女人,南師兄家怎麼教的:「嗯,好啊!」

  林文史和袁君開心裡一驚,這下洛塵慘了,也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誰,就稀里糊塗的答應,唉……這下有戲看了。

  南雨然倒是挺欣賞洛塵這副裝出來的從容樣,雖然離真正的棋士還差得遠了些,但應該走得到:「明山師兄,請你幫我們準備弈室吧。」

  岳明山從樓上下來,對著洛塵他們抱歉地一笑,南雨然這回肯定要好好欺負這幾個孩子,自求多福吧:「好吧,到觀弈樓去吧。」

  楊皓徐和陳語轉悲為喜,只要南雨然不找他們麻煩,他們目前就安全得很。林文史和袁君開隨著洛塵走上觀弈樓,觀弈樓立在明山道場的中間,是一處風景絕佳,視野極好的觀景樓。樓上居中擺著一張花梨木棋敦,棋子是上好的墨玉和白玉,黑子邊緣隱約可見綠色,白子入手溫潤,是棋者的終級藏品。

  洛塵看到這麼好的棋子,就想像得到南雨然的棋力有多高了,岳明山肯拿這麼好的棋子出來,南雨然的棋力肯定不是一般水平,師父,你最好保佑我不要輸得太難看,要不然,我們都慘了:「怎麼下?」

  「讓先。」南雨然理所當然的道。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7 23:58:11

第十一章 圍棋魔女

  讓先,聽到南雨然要讓自己先,洛塵簡直不敢相信:「不用讓我先行,猜先吧。」

  「你聽錯了,我是要你讓我先。」南雨然說完這話,竟然臉不紅氣不喘,還一臉燦爛的笑,讓人暈眩:「算來,你可是我哥的師叔,怎麼著也得讓我先吧。」

  洛塵第一次覺得輩份大是個錯誤,而且是個不可饒恕的錯誤:「好吧,你先。」

  「那麼,我先提醒你一下,我擅長的是武宮正樹的武宮流,也就是『宇宙流』」作為攻擊型棋手,在專業棋手中,武宮正樹最有代表性。特別是在他的全盛期,柔軟的宇宙流為他爭得了不少頭銜,不但被報刊雜誌爭先執導,也受到了廣大愛好者的歡迎。「

  洛塵記起了楚懷拙給他講解宇宙流時的話。

  宇宙流在到了後期被稱為新宇宙流,和他年輕的時候不一樣,「新宇宙流」不再是純粹擴展龐大的勢力範圍,而是謹慎地在稍小一點兒的範圍裡發展勢力。對方如來打入,就圍攻驅趕。對方如果置之不理,就接著擴大,強迫對方承認既成實地,這種擴張手段很有分寸,它逼迫對方不得不強行打入。

  對於打入的對手,不是非要圍各異不可,而是圍攻侵蝕,使其在小範圍做活:於是不知不覺間,背後或中央又立起了一道新的城牆,這回又不得不消蝕新的城牆了。於是再次圍攻侵蝕,再次製造新的厚勢。最後,在想像不到的地方一下子成了十五目、二十目的空。這是是武宮靠地盤取勝的戰法。

  雖然實戰中有許多迂迴曲折的細節,不過這種戰法基本上就是柔軟宇宙流的風格,其兩根堅強的支柱是致使的攻擊力和明確的大局觀。

  兩手準備的深奧之處就在於此,所以攻擊和防守,並不是單純的東西,其中的細節與奧妙,微小而精彩。

  洛塵不由得出了身冷汗,這下可好,不跟她走,會放任她獨大,跟著她走,又會中了陷阱,但洛塵嘴上可絲毫不服輸:「原來你喜歡武宮流啊。可是我倒覺得日本棋道中,最優秀的劍客是小林光一。小林光一的棋不見得是最美的,但是最難對付的,小林光一是行走江湖的劍客,他的劍法的魅力不在其華麗,而在其實在的殺傷力。至今我依然認為和巔峰時代的小林光一決戰,即便是頂尖高手,也只是平分秋色。你喜歡武宮流,那麼我們來看看中國的棋道和日本棋道的碰撞吧。」

  洛塵記起了從網上看來的一段話,中國圍棋能夠壓制日本的,是棋中除了棋道以外,還融會有一種佛儒道三家合一的超出棋道的精神。這恐怕未必全是中國古典文化的熏陶,陳聶一代中國棋手,身世坎坷,生逢亂世,人生的底蘊,風霜的磨練大概能夠使他們在面對棋坪的時候,產生一種風波不亂的氣質。在中日圍棋手的眼裡,棋帶有超出棋的人生意味,所以,從他們的棋局中,幾乎可以看出人生的刀光劍影,悲歡離合來。

  洛塵迅速的從記憶裡尋找中國歷代名家的棋譜,圍棋之神顧水如,圍棋聖手吳清源,加上傳說中的王積薪、顧師言。他無法想像單從棋的下法上,誰能在武宮流的佈局中取得壓倒性的勝利。

  洛塵只好一步一步小心應著,南雨然把武宮流用得非常到位,一步一步,隱約可見武宮正樹當年的風彩,雖不如也不遠了。洛塵歎了口氣,繼續走他的亂棋,雖然看起來很無奈,但依舊還沒有放棄,現在棋局上並沒有太大的勝負,在圍棋進入中盤時,洛塵盯緊了自己的棋,生怕出錯兒。

  「圍棋的定式恰恰束縛了職業棋士的想像空間,如果沒有定式,世界上會有更多的吳清源。」寒窗的話躍進洛塵腦子裡,突然洛塵的思想就像一支被點燃的蠟燭一般,找到了光源。何必拘於定式,為什麼在聽到南雨然要用武宮流時,自己就害怕了,並且步步為營,以無應有,以清靈對應柔軟。洛塵笑了,突然明白了圍棋並不拘於任何形式,甚至不拘於這十九路的棋盤。棋盤不大,也不小,恰好適合下一局棋,棋子不多,也不少,正好適合兩個人,相坐面顧。

  南雨然見得洛塵在這樣的情況下還笑得出來,不禁暗自心驚,在她刻意而為的武宮流下,他小心應對,進退之間雖然找不著完整、清晰的思路,但每一顆棋子,都可以說是下在了合適的位置,不好但也不會壞。他這樣胸有成竹的笑,讓南雨然不由得省視起棋盤上的棋子,看得自己的棋沒有出錯,也沒有太大的不妥才鬆了口氣。

  洛塵捻起白子,輕緩地放在十三之七,身邊的四人不禁驚呼……

  南雨然皺眉,落子在九之十。她不懂洛塵的心思,為什麼會選在這個時候,這種情況之下落在十三之七?陷阱嗎,那也太小看她了吧。

  洛塵滿意自己的落子改變了南雨然的進攻勢頭,將子落在十七之十七。

  十七之十七?林文史細看眼前的局勢,十七之十七初看之下是很容易想到落點,憑感覺那裡是黑子的中心,也是破眼的重要手段。但那同樣是一步很平常的棋,以洛塵目前的水平應該知道,有幾處比十七之十七的落點,他為什麼選擇十七之十七。

  南雨然不由得心驚,在這一瞬間,他竟然能從棋盤上發現這一手棋,這看似普通的一手棋,也是很容易想到的棋,恰恰在此時是最有用的一著棋。他看得很遠,這是南雨然給洛塵的評價。

  見黑子落在十六之十六打,洛塵就估算著,南雨然下一手棋肯定會接,洛塵十三之十四連回,南雨然連續叫吃,洛塵繼續在角部做眼,同時把十六路的白子連上,在棄掉十七之十五的棋子後,白棋已經成功連回,並將黑大龍收入囊中。在黑不能做活的情況下,白棋的大龍延伸上去還極有可能威脅到黑右上角的棋子。

  好漂亮的突出重圍,南雨然喜歡這種感覺,一個正在成長中的參天大樹,有一天他會與世界比肩而行,俯看圍棋的世界。當然南雨然也不是輕易就會認輸的人,至少現在他還不是參天大樹,還沒有達到那種高度,那麼贏的人就可能是她南雨然。

  黑扳,白尖,黑十之九打,白接上,黑在邊路做活,白點三之三,黑並,白在八之五斷,黑扳後,白提二子,初步得安定。

  林文史和袁君開在邊上看呆了,這還是跟他們在一起整天嘻嘻哈哈的洛塵?為什麼他們覺得現在的洛塵擁有一切棋士應該具備的素質,這麼流暢的棋局,似乎還能從中感覺到楚懷拙飄灑的棋風,還摻雜著一種他們也說不清楚的感覺?

  他們現在開始關心另一個問題,洛塵能贏嗎?這太瘋狂了,面對一個職業四段?一個學棋不過半年的超級新人?

  陳語和楊皓徐不敢相信,他真的才入門不過半年,難道還有誰的棋是天生的嗎?

  南雨然細算了一下棋盤上的子,八目的差距,她覺得自己應該認輸,職業四段對初學棋的新人,她該認輸了。南雨然收起了手中快落到棋盤上的棋子,向洛塵微微低頭:「我認輸了。」

  洛塵把目光從棋盤上移到南雨然的臉上,他還不明白南雨然為什麼認輸,在這種情況下,南雨在只要把棋盤帶入收官階段,輸的人一定是他:「為什麼。」

  「死小孩,你以為我南雨然就這麼不講理麼。要你讓先,我可是南雨然,南廷竹的妹子,凌志毅的弟子,怎麼能這麼沒風度。」南雨然笑了笑,她開始期待,洛塵會在圍棋的世界裡遇到什麼,發生什麼,創造什麼,得到什麼,他又會把圍棋的世界攪成什麼樣兒?

  洛塵無奈的暗歎了口氣,女人都不好惹,上一秒凶神惡煞的跟你叫囂,下一秒又像個溫柔敦厚的仙女似的關照你,怪不得孔子會說「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看來孔子都深受其害呀:「謝謝,承讓了。」

  「小子,你師父在哪兒,我倒要去會會他。」

  「那個……」告訴了她師父在哪,師父日子會很難過,雖然很想看一看,但是師父不好過了,他會更不好過,還是算了吧:「不知道,我們出來的時候,師父說要去見一個朋友,現在不在。」

  「那算了,以後遇著你師父,我要好好看看,是什麼樣的瘋子,教出你這麼一個瘋子來了。」

  洛塵無語,這是什麼話,是誇獎還是批評?怎麼聽著這麼彆扭:「那個……南……」

  「叫我南老師吧。」

  「南老師,我們先回去了。」再呆下去,洛塵怕自己會真會如南雨然所言的瘋掉,還是早點離開吧,說不定師父什麼時候就會打電話來察勤。洛塵也不等南雨然回答,拉上身後幾個早成了雕像的人飛也似的跑開了。

  南雨然並沒有因為洛塵這樣逃跑似的離去而感到任何不妥,轉過頭來問在棋盤邊一直沒有說話的岳明山:「明山師兄,你覺得這個孩子怎麼樣。」

  岳明山怔了怔,很久沒看過這樣亂無章法,卻又自然而然的路數:「有靈氣,缺乏系統的調教,他的師父很大膽,放任他這樣自如的發展他自己的圍棋,讓他自己去探究圍棋的真諦。他的師父做了我們都想做,但是不敢去做的事情。看出來了嗎,沒有學過任何東西,包括定式、佈局,充其量看過幾張棋譜。他下了很多棋,他現在下棋的手法,全是從他的實戰中找出來的,他沒有經過系統的學習,但這不僅只是缺點也同時是優點。作為一個棋士,被束縛住跳躍起性的思維和想像力是最可怕的,而他有太多屬於他自己的思想,有太多的空間讓他去想像。我佩服他的師父,也害怕他會把這個孩子糟蹋了。」

  「明山師兄,他師父是居幽齋的,他算來還是我哥的師叔呢,常聽哥說起這個地方,也知道居幽齋裡的弟子個個都是現在棋界有名的棋士。我並不懷疑他們的教學方法,韓赫、吳亦和我哥都是居幽齋的弟子,還有很多我不知道的棋士都是居幽齋的弟子,據說我們棋院那位通神的大國手是居幽齋的首席大弟子,雖然沒有被證實過,但我相信他們能把這個孩子教好。」南雨然是少年組的指導,對於下棋的孩子有著他人難以理解的關心。

  「居幽齋,我倒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地方,他們三個都是居幽齋的弟子嗎?如果連陸大國手都是居幽齋的弟子,那麼,你說的那個居幽齋就實在是太了不起了。」岳明山想起韓赫驚人的棋力和計算力,在國際棋壇上也是一顆燦爛的星子,而吳亦的沉著冷靜,在當年那種連輸十六局,而後卻在第二年春季的升段賽的一場不輸,成功升段後,戰績是贏多輸少。

  南雨然坐在棋盤前,研究剛才那局棋:「明山兄,你說,他這手是什麼意思?」

  岳明山搖了搖頭,他也不知道這手棋是唱得那一出。

  …………………………

  「洛塵,你這回不會是又不小心把棋子掉下去了吧。」林文史有些好笑,洛塵是那種什麼時候都能出狀況,而且越重要的時候越出狀況的人。

  陳語聽到林文史的話,好奇心全跑出來了:「又?難道他以前也下過這種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他要幹嘛的棋?」

  袁君開聽得有人問起這事兒,便興忡忡的把洛塵的舊事抖擻出來:「他上次跟他師父的一位朋友下棋,結果不小心把子掉在棋盤上,當時我們也像現在這樣,都沒看懂他什麼意思,後來他利用這子棋反敗為勝。後來我們問他為什麼當時能考慮到這手棋,他告訴我們其實是不小心掉下去了,其實是下錯了。」

  「啊……,那這回呢?」

  洛塵白了袁君開一眼,袁君開的嘴向來不牢靠,他心裡的事絕對藏不住:「故意的,那是幌子,給人看的,那顆子沒有多大用處,當然如果她不那麼快認輸,要托到後盤,那顆子還是可以利用一下的,但沒有很實際的意義,那是煙幕彈,迷惑對手的。」

  「還有,你為什麼老是要跟這些大人才能下出好棋來,每次讓你跟我們倆下棋,你就跟被霜打了似的,有氣無力的,還老是出錯,亂下,你就不能好好跟我們下一局棋嗎。」這個問題林文史已經想了很久,他始終沒想明白洛塵為什麼會這樣,他的認真、他的棋他們都見識過了,但是為什麼會這樣子。

  「認認真真的下棋很累人好不好,你們是要天天跟我下棋的,那麼認真,我不想還沒學棋就累死了。」洛塵理所當然的拿這當借口,他不想告訴林文史,他明白自己和他們是朋友,不是對手,感覺不一樣,洛塵很希望有一天,有一個既狂傲,又有實力的人跑到他面前跟他說,你是我一輩子的對手,那是洛塵自學棋以來的夢想。只是到現在,他還沒遇到這個人,他還不知道,究竟會遇上什麼樣一個人。

  林文史知道這不是洛塵的真心話,但他很希望洛塵所有的遲疑與迷惘能在這次棋賽後有答案,他能夠在圍棋的道路上走得更遠,他希望洛塵所有新奇的想法都能夠在棋局上體現出來,他希望有一天洛塵在頂尖的棋賽上佔有一席之地。有很多事情,林文史明白他做不到,但是也許在洛塵身上能夠實現,洛塵是那麼一個奇怪的人,還有那麼一個奇怪的師父,他們在一起,應該能把很多不可能的事變得可能:「聽說這次的棋賽,你二師伯的關門弟子會過來,聽說他很厲害,十六歲已經是日本棋界頂尖的棋士了,十三歲入段,到現在已經拿了四個頭銜,十幾個冠軍,很多報紙雜誌上都稱他是當代棋壇的少年天才。」

  洛塵一聽立刻眼睛一亮,少年天才,只比他大一歲的師兄,好難得見一個啊……洛塵現在才開始對這次棋賽區有了點嚮往……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7 23:58:28

 第十二章初遇少年天才

  顧翰瀾踏上這片土地時,清晰的感覺到了,從腳底傳來的熱浪告訴他到了中國。他看了一眼標著日本國旗的飛機和眼前中國國旗飄揚的機場,剎那間似乎有種時空穿梭的感覺。他以為在日本長大,對中國應該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可是當他看到如火焰燃燒一般在天空翻飛的中國國旗,卻不由地從胸中生出些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情感。

  他一直聽師父說著中國,從電視裡看著中國,從一些儒家經典中讀著中國,不覺之間,對那片與他血脈相連卻遠在千里之外的國家,產生一種連他自己也難以理解的濡沫之情。他聽著身邊某家公司的日本翻譯,用好笑的翻譯方式把中文解說詞翻譯成日文,不由得笑了出來,中文和日文差距其實也不算太大,翻譯成這樣,大概是文化差異所致吧。

  「翰瀾,別在那呆著了,上車吧。」程錦潮看著自己最得意的弟子,又想起了自己的師弟,這孩子和當初的師弟多麼相似,一樣的才華橫溢,一樣的執著不悔。

  顧翰瀾上了車,趴在車窗上,看著車外飛馳而過的景色,覺得新奇異常:「師父,中國真讓人激動。」

  激動?程錦潮有些意外顧翰瀾會用這個詞,來形容他踏上中國的第一感覺:「這是我們的國家,他有很多東西值得我們去探尋,去發現。」

  計程車司機看著這一老一小的激動樣兒,像所有司機一樣熱情的開口招呼:「你們剛從國外回來,最近幾年咱中國變化可大了,就說眼前的吧,瞧這公路建設得多亮敞,環境也好了,咱國家好了,老百姓的日子也過得舒心。」

  雖然司機操著一口帶川味兒的普通話,顧翰瀾還是能從話中感覺到司機那種高興勁頭:「我在日本長大,不知道中國竟然發生這麼多變化,其實在日本我一直以為中國還有很多貧窮落後的地方,到了中國才知道,中國竟然是塊這麼漂亮整齊的土地。」

  「回中國來吧,咱中國哪樣兒也不差給誰去。你們是來參加這次的全國青少年棋賽吧,前些天我就拉過一個從韓國來的孩子,也就十四、五歲的樣子。」

  程錦潮打通了楚懷拙的電話,示意司機先不要講話:「師弟,是我。你有沒有帶你的小弟子來參加比賽?……為什麼不來啊,我還特把我最得意的弟子帶來了,想要見識一下你口中那個百年一遇的圍棋少年。……他來了,好,我帶翰瀾過去。」

  「師父,是師叔嗎?」顧翰瀾常常能從和錦潮的口中聽到關於楚懷拙這個和楚懷身上發生的事,他已經習慣了師父像說故事一樣說著這個未曾謀面的師叔的事跡,對楚懷拙他充滿了好奇心。

  「嗯,是。師叔沒來,不過他的弟子來了,叫洛塵,學棋不過半年,已經讓很多人為他驚歎了。你大師伯還誇過他靈氣十足,隱約有大家風度。」程錦潮歎了口氣,希望自己師弟的弟子不會讓他失望才是。

  洛塵,顧翰瀾念叨著這個名字,怎麼樣一個人,擁有這樣一個帶著些儒家味兒名字:「洛塵嗎?我記住了。」

  「到了,下車吧,讓我們去見見,懷拙口中那個為圍棋而生的少年。」

  洛塵抓抓頭髮,對突然飄進耳朵裡的名字反射性地搖頭,轉過身來,見身後的一老一小呆呆地看著成都棋院:「你們也來參加比賽吧,趕快進去報名了,報名快要停止了。」

  程錦潮放下行李,先進去替自己的弟子報名:「翰瀾,你在這等會兒,報完名我們再回賓館。」

  林文史幾人填完表格後,見洛塵又跟人聊上了,暗歎洛塵的親和力,跟誰都能在三天之內混得爛熟,以後見了都跟親兄弟似的:「洛塵,我們該回去了,南老師還在明山道場等你去呢。」

  顧翰瀾聽到站在自己身邊,與自己聊了好一會兒的人就是洛塵,不由得一怔,他想過許多種和洛塵見面的樣子,但就是沒有這和種,像老朋友一樣聊天侃地:「洛塵?」

  「是啊,忘了告訴你了,我叫洛塵,嘿嘿……我經常會忘記跟人介紹自己,對了,你叫什麼?」洛塵呆呆的樣子讓林文史他們好一通嚎叫,這樣的洛塵,哪裡像棋士了?

  顧翰瀾呆了一下,這時候和錦潮剛好也出來了:「怎麼了,這麼多人。」

  顧翰瀾指指洛塵,回頭告訴程錦潮:「師父,這是洛塵。」

  洛塵一聽這話,立刻傻眼了,聽這話,他們好像早就聽說過洛塵這兩個字了,不會又是哪個角落裡冒出來的師侄吧:「那個……你好,我是洛塵,家師楚懷拙。」

  程錦潮一聽眼前的人是洛塵,便細細打量起來,看不出有什麼特殊的氣質,而且似乎還比身邊的幾個孩子少了份沉穩,多了些爽朗:「你師父最近好吧。」

  洛塵突然覺得毛骨悚然,聽起來像是比師父輩份還在上些,除了大師伯,就只有程錦潮,我那位二師伯……:「是二師伯嗎?」

  程錦潮點點頭,挺可愛的孩子,比不得翰瀾那樣從容,如果他真像師弟說的是為圍棋而生,那麼他必定還有不為人所見的一面:「這段日子打電話給你師父,你師父一定會說起你,說你進步快,悟性很好。來,認識一下,這是你師兄,顧翰瀾。」

  「你就是那個天才少年?」洛塵心直口快,說話絲毫不經大腦,如果他有腦子,現在不應該這麼喊,林文史和袁君開相視苦笑,天才少年,居幽齋裡他的那前師長和師兄們,哪個當初沒被這樣稱呼過,也不值得這麼大驚小怪。

  顧翰瀾聳聳肩,他不認為這個稱呼有什麼特別,比起洛塵的為圍棋而生,他不覺得自己的稱呼很驚奇:「聽說你很久了,現在才見到。」

  「我聽說你才久了,這幾個傢伙天天在我耳朵邊上念,時時提醒我,居幽齋裡還有你這麼一位天才少年,跟他們下棋,不論贏了輸了,都要拿你來擠兌我。」洛塵還小聲的嘀咕了一句,他的名字筆劃好多啊。

  林文史用很複雜的眼神看著顧翰瀾,他會是洛塵的對手嗎,他們又會下出怎樣的棋局?

  袁君開對顧翰瀾可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在日本的少年棋手中,他散發著最耀眼的光芒,他的高度讓人只能仰視,他是很多學棋的孩子努力的目標和動力,今天見到了,感覺卻很平常,似乎只是見到了一個和洛塵差不多的人。和洛塵差不多的人……袁君開忽然驚覺,洛塵這樣的人,一個就夠奇怪了,兩個那不得怪死了。

  「我能和你下一局嗎?」顧翰瀾直截了當的告訴洛塵他的戰鬥慾望,他希望從棋局上看到一個強大的對手,一個正在成長的強大對手。

  洛塵很堅定的點頭,他一直渴望和一個實力強大的同齡人下棋,在他的身邊不缺乏高手,但同齡人卻不多:「好,我一直期待著。」

  「去哪裡?」

  洛塵想了想決定去明山道場,南雨然還在明山道場等著他們,要給他們做賽前的集訓,想到集訓,洛塵就頭大,南雨然的集訓根本是在折騰人:「去明山道場吧,是棋院岳明山棋士所辦,離這裡不遠。」

  在去明山道場的車上,顧翰瀾問了洛塵一個讓洛塵回答過很多次的問題:「你才學半年棋。」

  「是的,說準確點,是五個月前,不過之前在網絡上下過幾個月棋,不知道那個算不算學棋?」洛塵不好意思的笑,他想到了以前在網絡上下棋時一輸就是幾百局的情境,那些常被人踢出來的日子,忽然讓他覺得很懷念。

  五個月,跟入段幾年的自己下棋,他現在有這個實力嗎?顧翰瀾雖然這樣想,但絲毫沒有表現出對洛塵的任何懷疑,他喜歡洛塵這樣的人,不像學過棋的人,學過棋的人應該多麼沉靜,就像這車裡除了洛塵之外的人,他們都那麼沉靜:「應該不算的。」

  洛塵抬起頭,像看怪物似的看著顧翰瀾:「你是從日本回來的,中國話講得這麼好,差點我都忘了他們說過你在日本出生的。對了,日本好玩嗎?」

  「還可以,其實和中國差不多,只是人們的價值觀有些不一樣。」

  還沒有到明山道場,車上的人都看到了穿著一身青白衣裙永遠不變的南雨然,這似乎是南雨然的標誌,有她的地方,一道青白的身影穿來穿去:「洛塵,你們遲到了?」

  「是廷竹的妹妹雨然嗎?」程錦潮記人的能力頗為好,上一次見南雨然時,南雨然還是個六歲的小丫頭片子,現在出落的娉娉婷婷,儼然是個能動人心神的漂亮女子。

  南雨然皺起眉,自從在棋院做少年組的指導後,很少有人叫她的名字,乍一聽到,還真是覺得奇怪:「是,你是?」

  「程錦潮。」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7 23:58:48

第十三章 與天才對局

  南雨然瞪著程錦潮就像看怪物似的,那是她哥哥的師叔,以前只聞其名,從來沒見過,現在見到了,彷彿是傳說裡的人一下子跑到現實生活裡來了,讓南雨然一下子還真接受不了:「那個……程九段,請進吧,我去找岳師兄。」話剛落下,人就跟逃跑似的走了,留下一個背影給程錦潮看。

  程錦潮好一陣傻,這丫頭見了自己跟見了鬼似的跑了,有這麼可怕:「走,進去,主人不招待我們,我們就自己進去吧,既然是凌志毅的弟子開的道場,就不用拿自己當外人。」

  這簡直和師父沒什麼兩樣兒嘛,洛塵還以為居幽齋的人都應當和他大師伯一樣才是,看來只有大師伯才是個異類:「上次我在樓上和南雨然下過棋,那裡還不錯,我們上那裡去吧。」

  顧翰瀾點點頭,算是應下了洛塵,這一路上他看著這個比自己小一歲的師弟,覺得特別新鮮,也許對他來說,所有中國的人和事,都是剛從泥裡鑽出來,還帶著露珠的小芽兒。

  「洛塵,你師父這幾年好不好?」程錦潮像忽然想起這茬似的,轉過頭來問正專心走路的洛塵,把洛塵嚇得差點跳起來。

  「噢……那個我也不大清楚,我是去年才認得師父的。師父不講以前的事,我也沒問過。以前的事不重要了,反正師父現在過得很好,估計現在正和郭青榆對局呢,怕是高興的不得了。」洛塵覺得像楚懷拙這樣的人應該是沒有痛苦的,哪怕是有,也像雲一樣,下過雨雲就會散開,天空同樣明媚燦爛。

  程錦潮歎了口氣,如果懷拙當年沒有和師父發生爭執,現在的懷拙成就所是遠在自己和大師兄之上,這樣一個圍棋大家,卻埋在了業餘棋界的土裡,不知道懷拙會不會有遺憾?懷拙應該已經把他沒完成的夢放在眼前這個孩子身上,只是這個孩子可擔得起:「洛塵今年十四歲了,可想過成為職業棋士?」

  又一個提職業棋士的,他們的目標都是把圍棋下成職業,並以此為終生的事業和娛樂?難道他們最初學棋都只是為了成為職業棋士,功成名就,他們沒有別的追求?這樣的學棋還單純得了,還能到達寒窗所說的那種「弈至無爭,局已無結」的境界:「有一位朋友說過一句話,『弈至無爭,局已無結』,下棋如果為了追求棋之外的收穫,棋就不真了,也沒有太大的提升空間。我追求的是棋,圍棋的本身而已,是不是職業棋士,真的有那麼重要嗎?不是職業棋士就不能在圍棋的世界裡行走,不能達到圍棋的境界嗎?」雖然到現在洛塵還不明白,圍棋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境界,但他知道,只要追逐的是圍棋本身,總有一天會達到這個境界。」

  「弈至無爭,局已無結,什麼意思。圍棋的境界……這些思想是誰灌輸給你的,怎麼聽起來還有股子特出塵的味兒。」程錦潮有點兒震驚,從一個孩子口中聽到圍棋本身這幾個字,讓他很意外。

  「一位朋友,師父也認得。意思嘛,他沒說過,我想大概是下棋下到不計一城一池的得失,那麼棋的結局對於他來說就已經不重要了。至於圍棋的境界,我也不大懂得,只是知道,很多棋者都在追求圍棋的一種境界,我覺得那或許是棋道,但什麼是棋道,我就真的不知道了。」洛塵很希望有人告訴他什麼是棋道,但經過這段時間的迷惘之後,他知道,棋道比境界更遠,輕易不能悟透。

  不計一城一池的得失,勝固忽然敗亦喜嗎,如果圍棋沒有輸贏,那麼他們在追求什麼,不過這句話倒是和自己的師父以前計過的一句「弈本清戲,奈何相爭」有幾分相似:「下棋吧,讓我見識一下你所追求的棋道吧。」

  顧翰瀾聽過洛塵的話,也暗自省視自己所追求的圍棋,棋本身,棋道……這些該怎麼去追求:「我執黑先行吧。」

  洛塵點點頭,對於先後,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否下出一局好棋來。

  顧翰瀾的棋深得日本棋道的熏陶,對於日本各時代名家的棋有很深入的研究,日本的棋士裡他最喜歡的是籐澤秀行,秀行的棋注重厚勢,但有時天外飛來一著,有如神來之筆,或是看似過緩的著手,等到十幾手過後,才讓人發現剛才那手棋的厲害。這種佈局必須要有豐富的經驗和敏銳的棋感,一般業餘棋士很難學習。

  顧翰瀾在一邊下得開心,倒把洛塵弄得一頭霧水,在那邊築牆呢,什麼意思,秀行流的那種大局觀,洛塵現在還無法體會。但洛塵優秀的棋感告訴他,眼前坐著的人,不是那麼好對付,他不像自己以往遇到過的任何一個對手,他的棋,兼備了學院派和山野派,並兼容了籐澤先生的棋風,讓洛塵看得眼花繚亂。

  顧翰瀾這才細細地打量洛塵,職業棋士的直覺告訴他,他對面坐著的對手,根本沒有學過定式,而且也沒有良好的大局觀,對於秀行流視若無睹,在放任自己的棋走厚的同時,他也把棋鞏固的扎扎實實。棋風清秀靈透,很自然,如果他只學幾個月的棋,那麼只能說他有著天生的棋感,雖然很亂,但已初見雛形。放任他成長下去,會是一個很強大的對手吧。

  十三之七?這是什麼棋,顧翰瀾皺眉。

  林文史和袁君開相視而笑,又是這樣,他又下了我們根本搞不懂的棋。他們已經開始習慣洛塵的沒有章法,洛塵的棋永遠不會有固定的形式,永遠不會讓人輕易摸透。

  在當前局勢不明的情況下,這一著像是從哪個角落裡撿來的,怎麼看著都讓人彆扭,不漂亮,但是有用,顧翰瀾似乎感覺到了洛塵的意圖,但是他拿不準洛塵是不是真的要那樣做,如果真是那樣,那洛塵這個人就太瘋狂了。

  程錦潮突然眼睛一亮,他知道洛塵想幹什麼了,這個孩子真是太讓人意外了,他要在地勢厚的地方發動進攻嗎?這是不是撞槍口上了,會收到成效嗎,還是他有別的什麼想法。

  洛塵見顧翰瀾沒有接上,立刻笑開了,將子落在十六之八。

  顧翰瀾這下才真傻了眼,這叫什麼棋,他不清楚洛塵空間在想什麼,這一子深入黑棋腹地,而對於已經走厚的黑棋來說,沒有任何攻擊力度,只是浪費棋子而已。憑洛塵的棋力,他應該看得出來才是,但為什麼會有這樣一招。顧翰瀾對於十六之八,不得不將黑棋的漏洞補上,雖然看不清楚洛塵為什麼下十六之八,但把自身的缺點給補好了,也不害怕他的攻擊,如果他的目的真的是殺棋的話。

  洛塵提走十六路兩子後,將白棋落在十三之六,黑棋壓上,白棋拐後黑扳,黑做眼,角部完活之後,黑的另一邊卻面臨著白棋有眼殺無眼,黑無法繼續攻擊白棋,只能回撲,正好給了白棋喘息的機會,得以補缺順便做活。

  做活之後,白打劫,雙方都面臨著劫材不夠的危險。黑提劫,白棋沒又再提打劫,而是轉在右上角擴大勢力。

  顧翰瀾感覺到了從棋盤上傳來的氣勢和壓力,白自中盤以來的幾十手棋,幾乎可以用無懈可擊來形容,行棋之流暢簡直無法想像這是一個業餘棋手所下出來的。

  黑在十五之十六接一手,黑接在現在是最合適的下法。白接著尖兩手,黑再接,白打後黑只能繼續接,而後白提通兩子,成功的在邊路突圍,並將右下角安全收入白棋陣營中。

  太精彩了,程錦潮暗自歎到,懷拙果然收了個不一般的弟子。

  顧翰瀾看了看洛塵,差半目,洛塵現在只差自己半目。

  收官是洛塵的弱項,他先後出現兩個失誤,雖然後來有效的補救,不至於失太多棋,但最終以四目之差輸給了顧翰瀾。洛塵低下頭,對手嗎?繼而搖搖頭,不……還不是顧翰瀾,顧翰瀾的棋不能讓他感到強大的威脅,顧翰瀾的棋太漂亮了,以至於洛塵無法狠下心打亂他的步驟。對手……你在哪裡等著我?

  顧翰瀾知道,如果洛塵經過系統的學習,現在輸的人就是他,洛塵的棋太不可捉摸,太形蹤不定,捉到他的影子時,他的人早已在局外觀望著。他在下棋,可他的人卻在棋局之外,這是個可怕的人:「承讓了,謝謝指教。」

  「哪裡,你的官子收得太漂亮了。」楚懷拙說洛塵還不適合進行系統的學習,洛塵的靈氣,是那些系統學習過後的棋匠所無法比擬的,洛塵的棋,是從靈魂深處發出,來自人最本能的直覺,楚懷拙引導得很好,他懂得洛塵需要什麼樣的學習方式,他知道洛塵將來會成為什麼樣的棋手。

  絲毫不為眼前的勝負而左右了情緒,這一局對洛塵而言並不重要吧,顧翰瀾微微歎氣,這個被外界稱為天才少年的三段第一次覺得,天才少年應該是洛塵這樣的人,不經意之間,自如成長,刻意而為算什麼天才少年:「你很好,棋下得很好。」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7 23:59:03

第十四章 關於棋道
 
  洛塵頗有些不好意思,顧翰瀾的棋實在是讓他佩服得五體投地,顧翰瀾身上有一種特別的東西,是別人身上沒有的,顧翰瀾坐定在棋盤之前那份淡定,洛塵覺得是他一輩子也學不會,顧翰瀾才配得上天才少年這幾個字:「我下的棋你下不來,就如同你下的棋是我學不會的,我們是不一樣的人。」所以不會成為對手,洛塵在心裡歎息。

  顧翰瀾打從心眼兒裡喜歡上了洛塵這個師弟,洛塵那份天真爽朗讓身居異國,家中獨子的顧翰瀾心生親近:「我們會成為朋友,很好的朋友。洛塵,你迷惘對嗎?」顧翰瀾所擁有的敏銳感官告訴他,洛塵現在正因為某些事情而感到迷惘,而那種迷惘正是他在追逐圍棋道路上遇到過的,他明白走出來的都能成功,而走不出來的,只能離開圍棋。

  洛塵睜著乾淨的眼睛看著顧翰瀾,難道顧翰瀾遇到過像他一樣的情況:「是,我不知道我在追求怎麼樣的棋道,我不知道我的對手,師父所說的那個為我而生的對手,如果真的有的話,他在哪裡?」

  棋道,程錦潮搖搖頭,這些虛無的概念,有必要去追求嗎,如果洛塵不能從自己的陷阱裡走出來,那麼他圍棋所付出的努力都白費了。

  棋道……林文史對這兩個字沒有過想法,洛塵不是說圍棋之外的東西不重要嗎,可是……棋道算棋之外的東西還是圍棋本身的東西呢?棋道嗎,那會是什麼樣子?

  棋道……袁君開仰起頭,通向圍棋的道路,不就是棋道嗎,現在不正走著嗎?人或許不應該追求太多東西,單純一點,不會有這麼多無謂的困擾了。

  棋道,這是顧翰瀾第二次從洛塵嘴裡聽到棋道二字,棋道,輸贏,生死……不重要:「洛塵,你的棋道我無法告訴你,我對棋道的理解是,心境自如,處世從容,便輸贏不礙,對待事物存平常心,對待圍棋也是這樣,這就是我的棋道。棋道……我認為應該自己去理解,你心裡的結,也只有你能解。如果有天你能找到屬於你的棋道,獨一無二的棋道,那麼你就不會執著於對手和棋道了,我們只是下棋的人,眼裡應該只有圍棋。」

  洛塵低下頭,他知道應該放下對棋道和對手的執著,但是他沒有辦法放下,也許這些並沒有刨根問底的必要,但對他必須找到答案:「圍棋是把靈魂放在手指,以棋子結陣,與對手進行靈魂與靈魂之間的交談,而這種交談只可能在找到為你而生的對手之後才會出現。寒窗說每一個棋者都有一個孤高的靈魂,只有找到與之相匹敵的對手,才能迸發出賞慕。」

  靈魂的交談,這個詞透著新鮮:「這些都是誰告訴你的?」如果是楚懷拙,程錦潮打算好好地教訓一頓。

  「寒窗。」

  「誰?」

  「就是說出『弈至無爭,局已無結』的那位朋友。」

  程錦潮歎了口氣,拍拍洛塵的肩:「不要想太多了,堅定你的意志,向著你一直在努力的方向前進,前面沒有燈,但黑暗既然存在,光明也會來。」

  顧翰瀾怔了怔,這些話,程錦潮曾經對他說過,但話完全是反過來說的,那是在自己志得意滿,取得十三場連勝的時候說的,不是既然會有光明,黑暗也同時存在嗎,他的師父倒真會改詞:「洛塵,山上的風景在山下的人感覺不到。不過,我聽過另一種說法,早知道山上看的風景一直就在自己腳下,何苦當初爬到山頂去。但是沒試過,怎麼知道呢,但是這一路上收穫的東西,遠比山上的風景有意義得多。」

  他們一會兒弄得都跟哲學家似的,洛塵歎氣,他迷惘,但絕對不會走不出來,執著當然會執著,如果沒有一點執著了,他就不是洛塵:「我知道了。謝謝,我知道該怎麼做。」

  「這就對了,明山道場真是個好地方,明明在城區邊沿,卻裝得跟世外桃源一樣,真會選地兒。」程錦潮看著門外站了許久不進來的岳明山和南雨然,故意裝沒看見,跟洛塵他們打哈哈。程錦潮想看看,如果自己不去叫他們,他們是不是真的就不會進來。

  南雨然推了推站在前面的岳明山,站在這半天了動都不動,簡直快要站成雕塑了:「明山師兄,進去吧。我是不好意思,剛剛把他們就那樣扔在那兒了,你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那個,程九段一直是我的目標,突然有一天見到念叨的目標站在你面前,而且這麼強大不可戰勝,你敢進去嗎?」岳明山想起了以前自己十幾歲的時候,說下以戰勝程九段為目標的豪言壯語,不由得汗顏。

  「那咱們就都不進去了,在這兒呆著,這樣子好有禮貌的,到時候傳到師父耳朵裡就好好聽嘍。程大棋士攜徒歸國,明山道場一遊,岳明山棋士不予會面。」南雨然故意在岳明山耳朵邊嚇唬,南雨然有點怕到時候程錦潮去告訴南廷竹,說她特沒禮貌,一見人就跑了,特別小家子氣。然後南廷竹又回去,跟家裡那些老古董說她不懂禮數,然後就可想而知自己會有多慘了。

  岳明山覺得脖子一涼,一幅慷慨就義的樣子就進去了:「程九段,你好。」

  程錦潮似笑非笑的回過頭來,直把眼前的岳明山看得心底直冒冷氣:「我剛才還在想,凌八段的弟子到哪去了,怎麼到地兒了還不見個主人出來招待。」

  岳明山嘿嘿地傻笑,身後的南雨然吐吐舌頭,還好自己進來了,要不再過會兒等程錦潮來叫,那不知道程錦潮得說些什麼:「程九段……」

  程錦潮見到南雨然就皺眉:「我有這麼可怕嗎,見了我就跑?」

  「當然不是,見到程九段太激動了,亂了分寸。」南雨然的嘴是出了名的甜,她如果想唬弄一個人,那個人肯定會自己跳下去,還不亦樂乎。

  「你果然還像小時候一樣討人喜歡,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對了,你哥最近怎麼樣,他開館授徒好幾年了,也不知道有沒有什麼成就。」

  「哥……哥他挺不錯,陸淵就是哥的徒弟,應該也算有點兒成就吧。」南雨然好奇的打量程錦潮身後和洛塵坐在一起復盤的顧翰瀾,天才少年的光環下到底會長出一人什麼樣兒的人來。

  程錦潮笑了笑,陸淵,那個近期在國際圍棋界初露鋒芒的少年。好啊!居幽齋門下沒有一個凡夫俗子,個個都是好樣兒的。大師兄把三個弟子教得出類拔萃,三師兄的幾個弟子相繼授徒,門下也個個有出息,懷拙有把洛塵一個教出來,便是大功一件,都沒給師父丟臉:「坐下來吧,別拘束。」

  南雨然使好大勁兒才把眼睛從已經臉紅的顧翰瀾身上拉回來,又好奇的盯上了洛塵:「程九段,你說洛塵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孩子。」

  「教出來,前途不可限量,若是他就此止步了,浪費了一個極具天賦的孩子。只是不知道懷拙要怎麼教,我有些擔心啊。」倒不是不相信楚懷拙的能力,只是像洛塵這樣的孩子很難不讓人擔心,太有自己的思想,對那些條條框框太不在乎,太獨立的思維方式,讓他和其它人這樣格格不入,但他和圍棋在一起,卻那麼和諧,仿如一體。洛塵身上有太多不可思議的東西結合在一塊,他的不同很難輕易的用幾句話來表達,自由的思想給他很多別人得不到的東西的同時,也給了他更多的困擾和煩瑣,前進的路上,洛塵還面臨著更多的阻礙,衝過去,他會成為棋界最耀眼的星辰,若不能衝過去……

  「我覺得洛塵有些怪,像是什麼都懂,又像是什麼都不會。」岳明山也忍不住說出心底的疑惑,這幾日的棋看下來,讓岳明山越來越不明白,洛塵到底下的什麼棋,為什麼有時在棋盤前鎮定自若,處變不驚,職業都看不到的好棋他能看得到。有時卻隨性為之,棋怎麼臭怎麼下,到了還讓人跟著他一驚一乍,心驚肉跳。

  程錦潮歎氣,真希望翰瀾能告訴洛塵些什麼,圍棋的路上,他走得太自我了,以至於看到別人前進的路時,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樣前進了:「懷拙教得太放任了,但這也許是對的,對於洛塵的獨立思維,讓他學習佈局和定式,是把玉石放進了煉鋼爐裡。玉要琢磨,鋼要煉,如果說別的孩子是鋼,洛塵就是一塊天然成形的玉石,只要稍加引導,便能散發其本質之美。」懷拙大概也看到了,所以他沒有以固定的模式教洛塵,而是以這種完全放任自流的方式,讓他獨立成長,只在適時的時候給予他指導,但程錦潮不確定這種方法是否可行。

  南雨然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大概也只能這樣了,只是讓洛塵自己披荊斬棘的前進,他會走出一條什麼樣的路來?在期待的同時,也不禁讓人替他擔憂……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7 23:59:20

第十五章 棋賽日

  洛塵拿著手中的比賽日程安排,又發起呆來,第一輪的比賽,擋在他前面的就是那麼多聲名赫赫的棋界小名人,這一個青少年比賽就那麼有吸引力嗎?各路大棋士的弟子,幾乎個個來了個奇,練兵吧,是為明春的升段賽做準備嘍。洛塵嘲弄自己,有這麼可怕嗎,高段位的棋士也不是沒見過,南雨然不是四段麼,現在遇上的不過一些初入段和沒入段的同齡人。

  洛塵這麼告訴自己,可是他還是忍不住害怕起來,雖然他已經贏過一些棋,但是短時間的學棋經歷,讓他在這些用十數年時間學棋的人面前,覺得沒底氣。

  林文史、袁君開和顧翰瀾站在不遠的走廊下看著洛塵,對局馬上就要開始了,而洛塵似乎還沒有準備好,一直看著手裡的日程表發呆:「顧三段,你覺得洛塵在害怕什麼嗎?」

  「也許吧,我也不清楚,我覺得他可能是沒有找到目標,在迷惘,他可能在懷疑自己學棋的目的和學棋的意義吧。很乏味是嗎,我以前也懷疑過,如果他不能面對自己,他就只能終結他在棋盤前的人生了。」顧翰瀾不習慣林文史和袁君開顧三段、顧三段的叫著,他希望他們都像洛塵一樣,高興的時候叫自己一聲師兄,不高興了就直呼姓名。

  迷惘,迷惘什麼,堅定自己的意志不是棋士最重要的嗎,意志堅定的人也會像洛塵一樣對自己一直堅持的目標感到迷惘,袁君開和林文史搖搖頭。他們不懂得洛塵,洛塵和他們以往見到的同齡人都不同,洛塵有太多屬於自己的想法,以至於到最後,在傳統觀念和自己的想法中無法取決,是因為這些迷惘的話,那真的就只能自己去想辦法了:「顧三段,如果洛塵拼盡全力與你對一局,你認為誰的勝要大一些。」

  「不出意外,是我贏,但洛塵是個一身意外和狀況的人,我沒有絕對的把握在他那種莫名的落子前鎮定自若,應該說沒有人,能在洛塵下出那種怪異的落子時還能夠完全冷靜。如果他繼續這樣下去,如果他成為高段棋士,他會讓圍棋界因為他而瘋掉。我可以預見,如果他成為高段棋士的話,跟他尋弈的所有棋士全會瘋掉。」到時候圍棋界可就好有意思了,真讓人期待啊,可惜自己是日本的棋士,不能一一見證這些歷史性、史詩一般的畫面了。

  林文史聽出了顧翰瀾語氣裡的興奮,白了顧翰瀾一眼,這也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人啊,居幽齋裡全是怪人,怪死了的人:「你幸災樂禍些什麼,你好像很期待洛塵把棋界攪得烏煙瘴氣啊。」

  顧翰瀾笑了笑,誰會不期待:「不要用烏煙瘴氣這個詞,難道你不期待洛塵像花叢的草一樣茂盛的生長起來嗎,那是獨樹一幟,我們可以稱之為……革新。」顧翰瀾喜歡自己找到的這個形容詞,他會記住今天的話,中國的棋界,不……也許是世界棋壇,洛塵來了,估計那些老頭子就不會太清閒了。

  這哪裡像外界報道的天才少年,完全是一個頑童,那種損了人不利己也沒有多大關係的頑童:「洛塵終於站起來了,我還以為他會錯過第一場對局呢。」

  洛塵舒開皺著的眉,告訴自己冷靜,這些人遲早也是要遇上的,早遇上更好,現在不正好用來檢驗自己的成績麼,看看這些日子,學了些什麼,學到了什麼樣的棋:「走吧,還有半小時對局就開始了。」

  「你在擔心什麼嗎?」林文史狐疑地看著洛塵有些憂心的眼睛,不禁替他擔心起來。

  洛塵點點頭,既然擔心著,也不用害怕自己的朋友知道,對於朋友也是戰友,需要完全的信任和交流:「我才學棋半年,卻要跟這麼多學了七、八年甚至十年的人,有的是初段、有的已經入段多年,他們那麼努力才走到這裡。想到這些,我覺得自己底氣不足,心裡發虛,不知道該怎麼辦?」

  顧翰瀾笑了,原來他只是在擔心這些,只要不是對輸贏太緊張,就不是什麼大問題:「洛塵,知道為什麼總會有一些人被稱為天才嗎?因為他們總能用最短的時間達到別人努力才能達到的高度,被稱為天才的人,其實並不是天生就有這種能力,而是他們的專注的付出,並不是天生的,沒有誰的能力是天生的,只有專注的努力奮鬥才能夠成功。」所以,顧翰瀾也一直不喜歡天才少年這個稱號,專注某件事,努力再上付出,才會有收穫,遠遠不是天才少年幾個字要以形容的,學棋的艱辛,除了本人沒有人能夠體會得到。

  比別人更專注的付出,雖然洛塵從來沒把天才和自己掛上號,一直學業平平,成績平平的洛塵,不會認為自己是個天才。對於圍棋,他認為自己很專注的付出並且努力了,這是他自己選定的道路,當然就是值得付出,洛塵忽然眼前一亮,是了,既然選定,就值得付出,那為什麼還要害怕:「謝謝,師兄,從你那裡我取到真經了。」

  聽著洛塵打哈哈,顧翰瀾確定洛塵已經不再緊張了,他也放心的走進了對局室……

  第一局:顧翰瀾VS李溪涵

  袁君開VS梁承禮

  林文史VS劉海錫

  洛塵VS陳語

  洛塵苦笑著看了自己的對手名字:陳語,第一局就對戰陳語,棋院少年組前十名,洛塵搖頭向陳語歡快的打招呼。事情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可怕,坐定棋盤前,洛塵找回來當初學棋時那份衝動:「陳初段,請多指教。」

  陳語第一次看到賽程表時就驚住了,洛塵是棋賽裡最不安定的因素,第一局就和洛塵對戰,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哪裡,請多指教。」

  顧翰瀾在第二百一十四手贏了,林文史以六目小勝對手,袁君開最讓人意外,在中盤的時候就把對手殺下馬,平時最不起眼的袁君開戰勝了梁九段的兒子,一位十五歲的二段。

  在三人已經奠定勝局之時,洛塵也經讓對面的陳語一身冷汗,陳語不得不承認,洛塵是個讓人很意外的人,跟南雨然下棋時,明明很淡的棋風,在現在看起來殺機重重,這是殺棋的局,陳語暗暗的讚歎。

  看著進退有度的棋子,洛塵也暗歎系統學習的功效,也許有自己的思想很重要,但是前人的棋也並不是不可取。

  洛塵的官子一直很差,在跟南雨然的棋局中就看得出來,陳語已經把棋局帶入了收官階段。陳語微微輕歎了一聲,洛塵的官子很漂亮,至少到現在還沒有出錯,以中盤的優勢,即使出些小錯,洛塵也能輕鬆取得這局的勝利,那麼賭還是不賭呢?

  林文史和顧翰瀾早就站在洛塵身後了,看著洛塵的棋,他們相視而笑,都看到了對方眼裡的震驚……洛塵的進步,總是讓他們覺得意外。

  陳語第三百二十七手投子認負,洛塵勝出。

  顧翰瀾拍拍洛塵的肩:「幹得好,兄弟。」

  林文史歎了口氣,洛塵已經漸漸的獲得認同,他終於能夠走出來,給棋界看看了,洛塵啊,大家都期待你走得更遠呢。

  江遠在這個時候讓人給洛塵傳了話來,他要見洛塵。

  洛塵走到江遠面前,江遠清楚的看到了洛塵的變化,幾天而已,這麼大的變化,居幽齋裡果然是出怪才的。李大國手至今像個神話一樣屹立棋壇,程錦潮雖然轉居國外,但其聲名依舊不衰,前浪還在潮頭,後浪已成滔天之勢,韓赫乘風立於浪尖,顧翰瀾年齡雖小,卻隱有大家風範。雖然一直沒有聽說過楚懷拙這個人,但程九段和李大國手的師弟會差到哪兒去,從洛塵身上發生的一切來看,楚懷拙對於圍棋的造詣極有可能遠在他的兩位師兄之上。

  「洛塵,你的師父是怎麼樣一個人?」

  洛塵撓撓頭,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說真話還是只說好聽的:「師父,怎麼說呢。有時候很正經,有時候很好玩兒,很隨意的一個人,據說他是居比齋裡最自由、民主的師父,至少林文史和袁君開是這麼認為的。」

  很好玩兒?江遠笑了笑,不知道將來自己的弟子會不會這樣跟人形容自己,也不知道楚懷拙會怎麼想,他又是怎麼把弟子教成了這樣兒:「對你師父的棋力,你有沒有瞭解?」

  「師父的棋力,我不敢揣測,至少到目前為止,我還沒見過他跟誰認認真真的下過一局棋。」也許跟郭青榆,師父能夠好好地、認認真真地、痛痛快快地下一局真正的棋,用盡所有的實力,毫無保留的發揮。什麼時候,自己能夠見識到師父真正的棋力呢?

  江遠定了定神,不敢揣測,也許是不可揣測吧,聽了洛塵的話,只是讓人更想看看這個奇怪的楚懷拙,這樣一身棋藝,在居幽齋,卻沒能夠出現在職業棋壇,這其中一定會有不少故事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7 23:59:34

第十六章 第二局

  第二局:顧翰瀾輪空

  袁君開VS程奕雲

  林文史VS江梓靈

  洛塵VS莫塵語

  顧翰瀾不喜歡輪空,他不喜歡別人都在下棋的時候,像個旁觀者一樣站在邊兒上看著。但是今天,他收穫了意外的驚喜,那自然是洛塵的棋局。

  他想像不到,一個人還能以這樣奇怪的方式,下出這樣不可思議,卻又在情理之中的棋。洛塵對面那個漂亮的小女孩已經讓洛塵逼出一身冷汗,大口大口地吸氣,似是被驚嚇住了似的。

  從第一手棋到現在,他沒有見洛塵用過什麼正規的棋路,沒有什麼特別漂亮的落子,沒有閃光點,沒有能讓人眼前一亮的棋,但是……一步步的平凡之中,卻隱隱透著一種殺氣。這是他從來沒有在洛塵的棋裡見過的殺氣,在洛塵的身上,也找不出任何能下出這種棋的可能,這樣一個性天澄澈的人,為什麼會下出這樣殺氣重重的棋?

  洛塵看了眼前的女孩兒,稍微表示出了一點點不好意思,粗看棋盤上,沒有太明顯的勝負,但仔細看去,陷阱重重,一步走錯,滿盤皆輸。洛塵希望眼前的女孩是個棋力高深的棋士,能讓自己看清楚,這樣下棋是否是正確的,是否這樣的棋能輕易取得勝利,希望這是錯誤的,這樣的棋在洛塵自己看來,也沒有任何可取之處。太急功近利了……洛塵在心裡歎惜,為什麼就沒有人告訴他,這樣下其實並不能取得真正的勝利,這樣的勝利沒有太大的意義。

  袁君開第三百四十六手勝程奕雲,江梓靈以七目之差負於林文史,又是一個漂亮的大勝利,袁君開和林文史都聚在洛塵身後。顧翰瀾見他們來了便輕聲把他所見到的告訴二人,二人微微一呆,把眼光投入到棋盤上。

  莫塵語實在受不了眼前的局面,投子認負,她害怕眼前這個人的棋局,太犀利了,落子之處,全是對他沒有用,對自己卻很重要的地方,這完全是殺敵一百,自損七十的下法,他根本沒有任何勝算。莫塵語知道這是心理戰,只要自己能堅持到最後,勝利就有可能屬於自己,但莫塵語害怕這種下法,容易讓人心浮氣躁,無法冷靜思考,只會錯得更多。如果這局棋是一位高段棋士在下,今天的對手不會有任何機會,贏的人不會是他。

  洛塵不解地抬起頭來,以詢問的眼神看著莫塵語:「為什麼投子認負,我以為你會贏。」

  莫塵語怔了怔,什麼叫做她會贏,這樣的局面,沒有誰能說自己絕對能贏,說好聽話呢:「哪裡,你的棋我不懂,但你棋叫人透不過氣來,我不願意再逼自己陪你繼續走下去,如果心已經亂了,再下的棋也不會鎮定,不如就此認輸。」

  「透不過氣來,師兄,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兒嗎?」洛塵看著身後默不做聲的三人,問著眼中若有所思的顧翰瀾。

  「殺氣,你的棋,是殺棋的棋,而不是圍棋的棋,太凌厲了,讓對手無所適從。和你差不多實力的對手還沒關係,如果遇著高段棋士,你的棋只能是讓他贏得更漂亮而已。」顧翰瀾還是不明白,洛塵為什麼自從比賽以來都用這種棋,而不是以他平時亂得可以又輕鬆明快的棋玩給對手看。

  「是我變了嗎?為什麼我覺得這樣的棋讓人痛快淋漓。」

  「只要遇到三段左右的棋士,比如說我,你就算要贏,也不可能會贏得這麼輕鬆。」顧翰瀾對於自己的棋力有絕對的自信,他也同樣相信,只要洛塵順利的成長,總有一天,洛塵會與世界比肩同行,洛塵的高度,或許將來會成為許多人仰望的目標。且希望他順利的成長下去,不要遇上什麼阻礙。

  當洛塵和顧翰瀾拿著棋譜去請教程錦潮時,程錦潮皺眉,而後語重心長地說了句:「洛塵,這樣的棋太不留餘地,不符合圍棋的思想。」

  洛塵想起了一句話,是《菜根譚》裡的句子,路徑窄處留一步,與人行,滋味濃的減三分,讓人嘗。也想起了那個同時讀到的故事:廉頗和藺相如,廉頗到藺相如府上請罪時說:「我是個粗鄙淺陋的人,不料您寬容我、忍讓我竟到了這等地步。」

  洛塵若有所悟,但這些東西,現在的洛塵還抓不住,洛塵打電話問楚懷拙,楚懷拙正在和郭青榆下棋,隨口扔了一句:「凡事須得自覺,若人覺,己方覺,算不得覺,己覺而後覺人,才算自覺。」洛塵有些鬱悶,這些跟繞口令似的話,計了和沒講沒有什麼區別。當他把這句話告訴顧翰瀾時,顧翰瀾卻恍然大悟,這些事不能由他們去告訴洛塵,而是應該洛塵自己去體會,如果不讓洛塵以這樣的行棋方式輸一局慘烈的棋,洛塵大概體會不到。

  顧翰瀾把楚懷拙的話轉告給程錦潮,程錦潮喃喃地念著這句話,這句話,是當初他們的師父所說過的,但當初卻並不是說洛塵現在這種境況。程錦潮苦笑,他的那位師弟,至今依然很會顛倒是非黑白:「你是說要我贏洛塵一局?」

  「是的,師父,洛塵近來一直以這種行棋方式贏了他的對手,所以他大概以為這是正確的。我覺得有必要讓他清醒,給他當頭一棒。」顧翰瀾對洛塵已經有了那種惺惺相惜的感覺,所謂摯友、知交也不過如此,顧翰瀾認為有責任去引導他。

  「這樣不太好吧。」在比賽關頭和洛塵下棋,會分散他的注意力,自己的輸贏並不重要,而這局棋不論輸贏對洛塵來說都沒有好處,如果洛塵贏了,他會繼續固執他現有的行棋方式,如果輸了,會打擊他的信心,對接下的比賽沒有任何好處。

  顧翰瀾搖搖頭,如果不及早的清醒,誰知道洛塵會偏離到什麼樣的道路上去:「師父,你不如去問問師叔和洛塵自己。」

  自己的師弟當然沒有問題,懷拙那樣一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人,不用問,如果洛塵自己同意的話,程錦潮嘿嘿一笑,就等著看看什麼是九段的實力吧:「嗯,下午的對弈結束之後,請洛塵和他的朋友一起過來用晚餐吧。」

  顧翰瀾突然覺得有點兒可怕,師父那樣嘿嘿地笑,讓人骨頭都發冷,顧翰瀾開始希望自己這件事沒有做錯:「是,師父。」

  洛塵聽到顧翰瀾的提議時,洛塵正趴在石桌上研究棋譜,差點沒從把頭砸著:「你有沒有搞錯啊,顧翰瀾,你師父也就是我師父的師兄,師父的棋都那麼可怕,何況是師你的師兄。我要死了,師父的棋用可怕來形容還算是客氣了,如果形容得貼切點兒的話就是,師父如果用真正的實力跟人較量,師父的對手會懷疑自己是不是根本不會下棋,這就是師父的棋力。我看我還是直接去跳峨眉山算了,省得師伯動手了。」

  顧翰瀾放聲大笑,洛塵的話總是這麼誇張:「長輩對晚輩的棋不會狠下殺手的,你放心吧,」

  「我放心,我放心得了嗎?居幽齋裡沒一個正常人,不會講究這些,我看我早點準備好墓地和棺材,埋葬我的圍棋人生吧。」洛塵無奈地拿棋譜砸自己的頭,顧翰瀾真是會給人找事啊……

  林文史和袁君開也和顧翰瀾一樣認為,程錦潮怎麼說也是成名已久的棋士,對於新人應該抱著扶持的態度去下棋才是:「洛塵,去吧,沒事兒,輸了也沒什麼大不了,要知道輸給一名九段,也不會太丟臉。你還不是連著輸了幾個月的棋給郭青榆麼,郭青榆連段位都沒有呢。」

  「那不相同啊。心態不同、狀態不同、環境也不同。現在輸也輸不得,贏也不贏不得。」洛塵歎氣不已,他們怎麼都這麼認為,如果單只是棋的輸贏並不需要在乎,但現在對於以後的賽程都會有影響。

  袁君開呆呆的笑,在他的眼裡,洛塵與任何人對局,也不會讓對手輕易地贏棋,就算是楚懷拙,都已經開始覺得贏洛塵一局棋沒那麼容易了:「我相信洛塵,就算不贏也不會輸的。」

  顧翰瀾看了袁君開一眼,有些好笑,不贏也不輸,難道還能下成平局啊,以洛塵現在的棋力,暫時還是沒有那種可能性的:「洛塵,你可以試著用你現在的下棋方式和師父對局。」

  「這是師伯的意思嗎。」

  「不是,是我的意思,我希望你能看到長處的同時,也看到這種棋的短處。棋,其實有很多下法,殺棋的棋不是高招,既然是圍棋,圍棋的棋才是妙手。」顧翰瀾把自己所認定的圍棋概念說給洛塵聽。

  洛塵點點頭,算是應下了顧翰瀾,同時抬頭看著林文史:「在這之前,我想和你下一局,真正的對局,不是亂棋,也不是殺棋的棋,我想看看師父引導我學到的棋,到底是什麼樣子。」

  林文史首次看到洛塵以這麼嚴肅而正經的眼光看著自己,只覺得一身的不自在:「好,我一直期待著你跟我說這句話,洛塵。」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7 23:59:52

第十七章 殺棋?!

  洛塵和林文史對彼此的棋都已瞭然於心,自然也不會有太多的花樣,洛塵難得的老老實實走到中盤,規規矩矩的棋讓林文史感覺太沉悶,不如痛痛快快的殺一局,就像洛塵比賽中所下的棋那樣,那樣的棋似乎才是洛塵應該下出來的。這樣穩重卻稍嫌保守的棋,不應該由洛塵的手中下來,洛塵的棋應該是活力而充滿了驚喜與意外的棋。

  洛塵放棄殺棋,按部就班的棋雖然不是他所喜歡的,但是他必須知道什麼樣的棋才算是圍棋的棋。

  「翰瀾,你說他們兩個誰會輸?」袁君開一邊喝著水一邊看著棋,見身邊的顧翰瀾皺著眉,便出聲問了一句。

  顧翰瀾搖搖頭,洛塵永遠是個讓人搞不懂的傢伙,從局面上看,林文史的黑棋明顯要好過洛塵的白棋,黑棋佔據了腹盤的重要地位,在棋局的中盤來說這也極為重要,在邊路基本成形的情況下,腹地也很重要,白棋的大龍想要在腹地連接上,洛塵要走的路還很遠:「我相信洛塵,但我希望洛塵輸。」

  袁君開狐疑地看一眼顧翰瀾,這是一個師兄應該說出來的話嗎,顧翰瀾最起碼不應該希望洛塵輸棋吧:「我覺得洛塵會贏,他總會讓人狀況百出。」

  「洛塵需要輸幾局來清醒一下,認清自己的棋,認清自己要走的路。」忽然看著棋盤低呼:「九之十一,洛塵瘋了,那裡不是送死嗎?十一路兩子他不要了?」

  袁君開盯著棋盤,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才說過洛塵狀況百出,接著洛塵就出問題來,真不經念:「放心吧,洛塵最大的本事莫過於,下出一些讓人永遠都想不透,但是他卻能應用自如的棋。」袁君開拉著顧翰瀾到邊兒上,給顧翰瀾講洛塵以往的英雄事跡,直把顧翰瀾唬得一愣一愣。

  「接下了,應該要打吧,林文史現在不打,等到洛塵把九路和十六路的棋子連上,那就太晚了。」顧翰瀾話才說完,林文史就已經提子了。

  袁君開笑了笑,不知道洛塵現在要下哪裡?八之九?十二之七?都不像是洛塵會下的棋:「十三之十五?這也差得太遠了吧,他到底想幹什麼?」

  顧翰瀾拍拍袁君開,做歎息狀:「洛塵……最大的本事莫過於,下出一些讓人永遠都想不透,但是他卻能應用自如的棋。哈哈哈……」

  袁君開沒好氣地瞪眼,顧翰瀾真不像傳說中的天才少年,不是報道說顧翰瀾是個很穩重冷靜的人嗎?怎麼現在看起來和洛塵一個樣兒。

  黑再打,白接,黑立下,白在此時跳出主戰場,在六之十九尖一手,而後在十一之七和十六之五連扳兩手。顧翰瀾差點跳了起來,他看清楚了洛塵的意圖,有意思,用這麼多手棋,只為了下在九之六。九之六的確是個不易察覺的絕好落點,但如果直接下,會引起對手的注意,近而封死九之六的出路,現在九之六的準備工作已經做完,再下九之六,對手即便察覺也是無力回天了。有意思的棋,有意思的人!

  洛塵清楚的知道自己應該怎麼下,他不怕輸給任何人,但是他怕輸給自己。輸給自己的人,才是真正的失敗。

  林文史在看到九之六之後才恍然大悟,原來為了一顆棋子,洛塵竟然能做那麼些細緻的準備,一直以為洛塵是個粗枝大葉的人,原來他竟然如此細膩。

  顧翰瀾抬起手來指著洛塵和林文史的方向:「袁君開,咱們來猜猜誰會贏?」

  袁君開頭也不抬:「這還用問嗎,當然是洛塵會贏。」

  「我賭林文史贏,賭一百塊。」

  「賭就賭,我相信洛塵會贏。」

  顧翰瀾何償不希望洛塵贏,但他更清楚,如果洛塵一直這樣走下去,最有可能等待洛塵的是提早結束圍棋的旅行。這局棋粗一看似乎黑白相當,白棋隱有在勢,但黑棋的角部和邊路處理得非常細緻,功力可見一斑,林文史當真也是個不錯的棋士,雖然進步的確慢了些,但只要能成,大器晚成也沒有關係。洛塵如果要成,就是少年早成,看看,洛塵會怎麼樣前進吧。

  洛塵笑笑,輸了,沒關係,輸給林文史更沒有關係,他看清楚了一些東西,雖然還有些模糊,但至少從微開的門縫裡看到了一些門道。洛塵捻子欲落的手放了下去,發自內心的向林文史微微低頭說了句:「我認輸了,謝謝指教。」

  顧翰瀾示意洛塵起來,他坐在林文史前面,轉頭向洛塵說:「你沒下完的局,讓我來告訴你下吧。」

  林文史呆呆地坐著,還沒弄懂顧翰瀾到底想做什麼,下別人沒下完的局,有幾個棋士會這樣做:「你確定?」

  「是,我確定,可以嗎?」

  「當然可以。」正好,林文史也想看看這個外界所傳的天才少年,究竟有幾兩重。

  顧翰瀾自信心地落子,在棋盤前面,他永遠能找到屬於他的那份領域,圍棋的世界裡已經為他留了一個重要的位置,他已經向那個位置越來越近了:「我們開始吧。」

  洛塵知道顧翰瀾會贏,但是沒想到,他會利用九之六的優勢,以十六目大勝林文史,洛塵開始意識到官子的重要性和它的作用。

  顧翰瀾朝袁君開伸過手去:「來,你輸了,給錢。」

  袁君開還在棋盤上瞪著睛,突見顧翰瀾把手伸過來,好一陣糊塗:「你有沒有搞錯啊,你還真打賭啊,賭棋是棋士不應該幹的。」

  「什麼應不應該,棋士更應該一諾千金,別廢話,給錢。」顧翰瀾從來不顧忌這些,對於他來說,圍棋不止是棋本身,還有更多的東西,比如說娛樂。

  袁君開無奈地掏出錢來遞給顧翰瀾,一邊低聲嘀咕:「這人真不像個三段。」

  顧翰瀾揚揚手中的錢:「走吧,洛塵,林文史,我請大家呼川辣小吃。」

  洛塵一聽有好吃的可吃,眼中的陰鬱一掃而空,把站在門外很久的江遠看得好一陣搖頭,孩子就是孩子永遠這麼無憂無慮,上一秒還是連天陰雨,這才一眨眼,馬上萬里無雲了。

  下午顧翰瀾就把上午的棋局打給程錦潮看,程錦潮忽而搖頭,忽而點頭,忽而又若有所思的沉思:「這真是洛塵下的棋嗎?」

  「是,第二百五十一手以後是我下的。」

  「感覺上不像你形容的那樣有殺氣,雖然隱約透著些非常凌厲的殺招,但在這裡都是非常必要的棋。非但沒有殺氣,反而是下得非常不錯的棋,以洛塵目前的狀況來說,這局棋是下得非常不錯的。很多地方處理得很好,甚至九之六這一絕妙的手棋,很多職業棋士也會忽略掉,他做得很好。前面的準備做得很到位,後面的落子也是錯落有致,絲毫不亂,這種棋感太讓人驚訝了。」程錦潮最後得出的結論是,洛塵的經驗還不夠,洛塵還不知道什麼樣的棋風適合他去下,他還不知道他到底形成了什麼樣的棋風,他甚至還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在透過棋盤瞭解自己本身。

  顧翰瀾點點頭,九之六那一手棋,他的想法和程錦潮一樣,但總覺得洛塵少了些什麼:「師父,你覺得洛塵還需要加強些什麼。」

  程錦潮水收起棋子,輕聲說了句:「他缺少一個在圍棋路上引導他前行的人,他少一盞導航燈。他在迷惘,棋的世界太大了,沒有坐標,沒有引導牌,他自己走,走不出來。至於懷拙,他或許是一個非常好的導航燈,但只能遠遠看著,知道該朝哪個大方向。但是路這麼遠,他需要一個陪著他一起出發,引導他一步步前行的人。」

  顧翰瀾似乎有些明白,但不是非常明白:「師父是什麼意思,難道洛塵還另外需要一個老師?」

  「你錯了,他不需要一個老師了,懷拙是個很稱職的老師,做導航燈做得很成功。他缺少一個同伴,一個一起前進的同伴,一路上說說笑笑,打打鬧鬧打對手。」程錦潮只能說到這裡,他自己也不知道洛塵需要一個什麼樣的同伴。

  顧翰瀾也不由得憂心起來,對於洛塵的憂心似乎是很容易就會跑到腦海裡影響到人的思維:「師父,我……可以嗎?」

  程錦潮搖頭,顧翰瀾或許能陪洛塵一段路,但很多路顧翰瀾尚且沒有走過,怎麼去引導,而且顧翰瀾最弱的一點兒就是,活力不夠:「他需要一個和他一樣傻大膽的人,一起闖過去,你太冷靜了,有些路在你眼裡走不通,但洛塵這樣的人能闖過去,自創一條路。」

  程錦潮和顧翰瀾同時想到,洛塵會有一個什麼樣的人來引導,那個人會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出現?最好早點兒出現啊……洛塵的迷惘如果積存久了,再引導也沒有用了,到時候就真不知道他會走到什麼樣兒的路上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8 00:00:08

第十八章 對手

  林文史和袁君開因為明天有重要的對局,沒有一起來,洛塵一個人坐在程錦潮的面前,感覺自己手足無措,那是跟楚懷拙一樣存在的程九段,一位棋壇神話一般成長起來的棋士:「我想打電話給師父。」

  程錦潮點了點頭,不知道懷拙知道他的弟子要跟自己下棋會作何想:「打吧,我也很久沒有跟你師父交談了。」

  「師父,我是洛塵。」

  電話另一邊的楚懷拙正好郭青榆下棋下得正歡,聽到洛塵來電話,本不欲多理,但聽到洛塵的聲音中似乎藏著深深的疑惑與不解,便示意郭青榆先等等:「洛塵啊,有什麼事,說吧。」

  「師父,我突然懷疑起自己的目標,不知道該怎麼樣繼續下棋。」洛塵的離家後久存於心的孤獨終於在此時迸發,抱著電話低聲輕泣。

  楚懷拙聽到洛塵微不可聞的哭聲,內心不由得一陣疼,這可是他的弟子呢,遇上什麼不可逾越的阻礙了:「洛塵,為什麼會這樣懷疑?」

  洛塵搖搖頭,如果知道大概也就不會這麼迷惘,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我的棋,偏離了我要走的和想走的道路,它自己走到了我也想不到的地方。」

  「三百六十一顆棋子,就是三百六十一個人,你不是在指揮他們,是他們要落在什麼地方,適合在什麼時候落在什麼地方。不是它偏離了你想要走的道路,而是你偏離了該走的道路。」楚懷拙長歎一聲,早就知道這個弟子並不是那麼好收的。

  洛塵不解楚懷拙的意思,看向身邊的顧翰瀾和程錦潮,見他們也只是搖頭:「師父,棋到底是什麼?」

  楚懷拙一怔,這句話洛塵不止問過一遍,他也一直認為,棋到底是什麼應該由洛塵自己去尋找答案,而不是由誰來教他,什麼是棋:「洛塵,棋就是棋,棋是本心,你下棋時心裡想什麼,棋就是什麼。」

  洛塵低下頭,捻起一顆棋子,靜靜地看著手中泛著光芒的棋子,心中不由一震:「師父,我好像明白了些什麼,可是又不太能抓住,好像懂了,又好像不懂。」

  楚懷拙聽這話,也沒再說什麼,扔下一句:「你自己的路,自己走,我只能告訴你終點,不能告訴你過程,過程要你自己探索。」把電話一掛,洛塵聽著話筒裡傳來的「嘟嘟」聲,差點就要瘋了,哪裡有這樣的師父,什麼都不管,什麼不能告訴過程,只能告訴終點。

  程錦潮笑了笑,看看身邊的顧翰瀾:「看吧,我就說懷拙是個很好的導航燈,但不是一個很優秀的同伴。因為他一直堅稱他是天才,天才往往是一不小心就到了別人一輩子到不了的境界,所以天才沒有過程,只有結果。」記起楚懷拙當年講這話時的情形,程錦潮笑得愈加大聲,忽然又收起了笑,定定地看著洛塵:「我知道了,你也是因為進步得太快,一不小心就到了別人很艱難才能到達的地步,於是你才會迷惘,才會不知所措,而你的師父又不知道該怎麼引導你,於是,就成了現在這樣兒。」

  顧翰瀾看著發了瘋一樣的師父,又看看洛塵,洛塵有這麼像天才嗎:「師父,我沒有遇到過他這樣的情形。」

  「因為你還不夠天才,你學了九年棋,才學到今天這樣的境界,當初懷拙學棋,只用了三年的時間,追趕上了學棋學了十年的大師兄。而洛塵,竟然只用半年多的時間,有了現在這樣的棋力,想想看,等他學九年棋,會是什麼樣子。」程錦潮故意不說完,留給顧翰瀾去想,顧翰瀾表面謙和,其實骨子裡的傲氣,做師父的怎麼會看不出來。

  顧翰瀾聽得心驚,半年……是啊,他從來沒想過,洛塵如果像他一樣學上九年棋,會變成什麼樣的怪物:「師父,那麼洛塵這種情況是正常的嗎?」

  程錦潮不記得楚懷拙有出現過洛塵這種狀況,搖了搖頭:「不知道,懷拙似乎只是有點呆,還不至於變得洛塵那樣兒。」

  「那還是有問題。」顧翰瀾低聲說了句。

  程錦潮落坐在棋盤前,手執黑子重重拍了下去,把洛塵從無邊的思緒中拉了回來:「洛塵,下棋吧。」棋者與棋之間的問題,當然是用棋來解決,何況也實在想不到其它的方式。

  顧翰瀾悄悄的退了出去,把空間留給程錦潮和洛塵。

  洛塵輕輕一有一手沒一手的應著,程錦潮無奈地搖搖頭,把手中的棋子越拍越響,雖然平時他不喜歡拍子,但今天,他希望用一聲一聲棋子落枰的聲音來敲醒洛塵。

  洛塵又眼雖然看著棋盤,心卻不知道飛到哪兒去了,眼看棋局越來越亂,優勢劣態越來越明顯,洛塵還是沒有絲毫反應。程錦潮要不是憋著,早就摔子而去了,對於這樣一個不尊重棋局和對手的棋手,沒有下的必要,如果洛塵不是楚懷拙的弟子,如果洛塵不是一身迷惘沒辦法解決,程錦潮會頭也不回的離開。

  客店裡的花經風吹入窗內,落在棋盤上,洛塵看著忽然闖進來的花朵,思緒完全落在了輕輕晃動的花瓣上,心想:花真是隨性,落到哪裡,就是哪裡,不需要想那麼多錯和對。洛塵一拍桌子,恍然大悟,對了,落到哪裡就是哪裡,管它什麼定式、佈局,哪時不是可以下棋的地方,十九路的棋盤,哪時不是為棋子而生的。

  洛塵並不拂去棋盤上的花,而程錦潮也似乎看出了那幾片小花瓣帶給洛塵的震撼,任由花瓣越積越多,程錦潮期待著洛塵的棋。

  洛塵用食指和中指夾住棋子,如落花般掃落在棋盤上,嘴角微微一笑,如落花的香味一般淡不可聞。

  雙?程錦潮看了眼這子怪得離譜的棋,又看了看洛塵的眼神,決定不管洛塵想幹什麼,讓洛塵去做,他只是想看看洛塵到底在看到落花的一瞬間想到了什麼,悟到了什麼。

  洛塵接連的怪棋讓程錦潮傻了眼,棋雖然怪,但在接邊下了二十幾手這樣的棋後,程錦潮也看清楚了洛塵想幹什麼。原來,洛塵竟然輕易的把一盤散沙一樣的棋,整出了流暢的棋形,這些棋竟如落花一般,給人感覺清淡漂灑,到哪裡就是哪裡。

  洛塵也想起了很久以前,寒窗的棋,寒窗就是以這種隨性的心境才把一零落如星的棋子,輕易連回,洛塵捻起手中的白子,放在手心仔細端詳,棋子啊,這就是你們該走的道路嗎,這就是下棋的心態嗎?棋真是現在心底想到的自然兩個字嗎?棋道和所謂的圍棋境界,都最終會歸入這兩個字嗎?

  洛塵如落花般的棋子讓程錦潮看得呆了,落子如花,棋如落花,下得真漂亮,漂亮不是說洛塵的棋,而是讚美洛塵下棋的手法和下棋時的表情。程錦潮自然也不會因此就手軟。

  結果是當顧翰瀾進來時,二人呆呆的對視著,一句話也不說,顧翰瀾看著棋局,也呆在一旁:「這是什麼棋?」

  「我管這種棋叫落花式。」程錦潮打趣的說,棋盤上棋子雜著落花間次而存,落花如棋,棋下落花,不叫落花式,叫什麼。

  洛塵搖搖頭,雖然輸了,輸得很慘,十六目的差距告訴他,他離圍棋還很遠,雖然現在如此貼近圍棋的道和境界:「自然流。」

  顧翰瀾聽得眼睛一亮,漂亮的棋,漂亮的名字:「自然流嗎?什麼意思?」

  「下到哪就是哪,每一顆子,落在哪裡,就屬於哪裡,就在哪裡生根發芽。」洛塵輕輕的說出了自己心裡所想的,他希望聽到程錦潮和顧翰瀾的意見。

  「這不是跟逮著什麼吃什麼一樣嘛。」顧翰瀾指著棋盤,有些調侃地看著洛塵。

  程錦潮點點頭,覺得洛塵的自然流悟得有理,雖然還有瑕疵,但是瑕不掩瑜,這是非常好的棋:「下得很好,自然流,沒有固定的下法,哪裡都是可以落子的地方,重要的是,不論下在哪裡的棋,你都知道可以如何去用。就像落花一樣,落到哪裡都能化作肥料。」

  洛塵雙眼放光的看著程錦潮:「我想得對嗎?」

  「對是對的,不過還有需要改進的地方。以後不能在前半局時神遊太虛了,你的中後盤也不是很出色,需要加強。當然我相信要贏少年棋賽這樣的比賽問題還不大。」程錦潮知道洛塵現在應該得到肯定,楚懷拙不在,這件事兒就由他來代替楚懷拙完成吧。

  顧翰瀾見二人你一言我一語,讓他聽得如墜三千里雲霧中,找不著任何方向:「算了,搞不懂你們。」

  洛塵哈哈大笑,攬過顧翰瀾的肩膀,恢復了滿臉的玩性和爽朗:「顧翰瀾,今天晚上我請你吃麻辣燙,走吧,不撐死咱們今天晚上就不回來。」

  顧翰瀾雖然不明白洛塵為什麼一下子又變回了大晴天,還是很高興的接受了洛塵的邀請,就像洛塵說的:「有白癡請客,不去吃的就是白癡。」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8 00:00:24

第十九章 對手2

  顧翰瀾瞧著洛塵眼底的亮光,忽然很為洛塵高興,如果不能並肩行走,也不是對手,那麼能  鑒證一名棋士的成長應該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以洛塵的性格,前面的路上應該會有很多的奇遇,很多讓人意想不到的故事。

  洛塵初悟自然流,心底裡暗暗高興,自然,這種心境實在是太難得了,花落那一瞬間的心境以後可能都找不到了,那一瞬間的心境實在是太奇妙了。如果不是洛塵的文字組織能力太差,不是看的書還不夠多,他現在應該想到「大道自然」四個字。他摸到了這四字個的門,看了一眼,然後又站在門外沉思起來,門就在他深思的時候又重新關了起來。

  「洛塵,你在想什麼。」顧翰瀾和洛塵走在星光閃耀的夜色裡,晚風吹來淡淡的花香,河水如一段鑽石鑲嵌的錦緞,在夜色裡徘徊流轉。顧翰瀾醉在這樣的夜色裡,日本不是沒有這樣的夜景,但故鄉的氣息卻讓他沉溺其間,無法自拔,怪不得有話說「人是故鄉親」。

  洛塵扶著河欄,吹著迎面而來的晚風,閉上眼睛抬起頭,洛塵此刻正在感受自然的滋味:「自然的滋味……你感覺到了嗎。風裡可以聞到四周所有的氣味兒,花的氣味、樹木的氣味還有大街上傳來的各式各樣兒不同的味道,明明是差那麼遠,混合到一起,卻是那麼和諧。十九路的棋盤,比起這大千世界來,實在太小,但三百六十一顆棋子放在棋盤上卻剛好合適。所有的事物,都應當恰到好處,過一分,傷天和,遜一分,循環難往。」寒窗的話,洛塵現在才明白,凡事,恰到好處,過一分,傷天和,遜一分,循環難往。聽起來多簡單的一句話,再一琢磨,似乎藏著很多讓人需要頓悟的道理。

  顧翰瀾聽著跟散文似的話語,不由得笑了,但卻對恰到好處這兩句話很認同,顧翰瀾希望洛塵可以一直保持現在的狀態:「棋,下得恰到好處,便棋為局生,局為棋結,師父說這句話我一直不懂,對你應該會有用。」

  兩人一時間再無話語,沉默的氣氛在現在卻顯得那麼自然,他們都沒有出聲打斷這樣的沉默,在彼此的眼裡,他們看到了一樣的熱情和堅定的意念,兩個年輕的棋士,在彼此的眼裡找尋到了自己的影子。

  「棋為局生,局為棋結,有意思。」身後有人喃喃低語,洛塵和顧翰瀾一齊轉身,一個與洛塵年紀相仿的男孩站在燈光閃爍的背景裡,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請問你是……」

  于澈輕輕的笑,眼前的顧翰瀾他倒是認得的,至於洛塵,他卻一無所知:「于澈,你是顧翰瀾。」

  顧翰瀾微微一呆,于澈,中國少年圍棋界的新星,此次中國的目的,一個是洛塵,另一個便是于澈:「你好,我是。這位是在下的師弟,洛塵。」

  「那麼也是程九段的弟子嗎?」于澈似乎沒聽過程錦潮還收過這麼一個小弟子。

  「不,不是的,洛塵是師叔的弟子。」

  師叔,只是聽過李大國手是程九段的師兄,難道程九段還有一位名震天下的師弟:「你好。」

  洛塵點點頭,對眼前的人很滿意,有些傲但更多的是自信,這樣的人應該是個值得期待的棋士:「你好。」

  顧翰瀾突然覺得他們很適合做對手,一個孤傲,一個爽朗,一個棋力已臻成熟,一個初出茅廬卻已鋒芒畢露,想到這兒,顧翰瀾一反常態的熱情,一把攬過于澈,意圖跟于澈拉近關係:「于澈,有沒有興趣下一局。」

  「啊……喔,好啊。」于澈一下還沒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時,人已經被顧翰瀾拉出幾十米遠了。

  「先跟洛塵下,讓我見識一下中國圍棋的希望,我也好準備準備,把希望殺下馬啊……」顧翰瀾半開玩笑的說道,惹得于澈一陣白眼。

  洛塵聽顧翰瀾說先跟他下,意見就來了:「為什麼是先跟我下,是你要和于澈對局的,又不是我。」

  顧翰瀾擺出一副兄長的樣兒,嚴肅地表情差點讓他自己笑出聲來:「我是師兄,得聽我的懂不懂。」顧翰瀾突然覺得,師兄這兩個字真是太美妙了。

  洛塵無奈的搖頭,受不了顧翰瀾,這樣子讓他想起了楚懷拙:「不知道師父怎麼樣了。」

  「你的師父是哪位棋士?」于澈很好奇,程九段的師兄是名聲赫赫的大國手,那麼會有怎麼樣一位師弟。

  「家師楚懷拙,並不是一位很有名的棋士。」不過他的棋力,大概已經到了無法想像的地步。洛塵忍不住在心底加上這句。

  楚懷拙,于澈想了想,沒有想起棋界有這麼一位棋士,便搖了搖頭:「我沒有聽過,看來令師是位隱士。」

  顧翰瀾跟著于澈搖起了頭,拉著于澈似乎是要把驚天秘密告訴他似的:「于澈,我跟你說,楚懷拙這三個字雖然沒聽過,但中國棋院一直都為楚懷拙留著位置。而且,師叔的棋,不說比師伯好吧,至少也比師父厲害,師叔如果不是跟居幽齋那位師祖鬧矛盾,現在應該是和大師伯比肩的著名棋士了。」顧翰瀾特意誇張的說,顧翰瀾要給于澈一點兒心理準備,不要因為楚懷拙三個字很尋常就輕視洛塵,顧翰瀾希望看到的是一場精彩絕倫的對局,一場平等的對局。

  于澈從一開始就沒有看不起洛塵的意思,在洛塵身上他看到了以前自己的影子,知道了楚懷拙的來頭,只是讓他更重視洛塵罷了:「楚師的棋力應該是非常不錯的,自程九段便可見了。」

  「前面就到明山道場了,我們還是去岳棋士那裡吧。」顧翰瀾喜歡明山道場,明山道場的環境實在適合下棋。

  「凌志毅八段的弟子。」于澈這輩子都記得南雨然,剛到棋院時,被南雨然設計得夠慘,少年組的學生沒少受過她的罪。

  「嘿嘿……你是不是也受過南雨然的糟蹋,看得出來,南雨然的確可怕。」顧翰瀾興災樂禍的笑,讓人開始懷疑,顧翰瀾真的是那個外界傳聞的天才少年嗎?

  于澈但笑不語,突然想起來:「南雨然是不是也在這兒?」

  洛塵搖搖頭:「沒有,南雨然前幾天從我這打聽了師父的消息,就走了,肯定是要去找師父下個千兒八百局。」洛塵不由得笑了,不知道當楚懷拙碰上南雨然這樣的人,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兒。

  于澈舒了口氣,放下心來:「天色很晚了,明山道場不會關門吧。」

  「應該不會,最近一段時間,我們常去明山道場,再晚也沒關係。」洛塵的手機突然響起來,是楚懷拙的電話:「喂,師父,晚上好。」

  「在外面吧,幹什麼呢,大晚上的不休息,跟誰在一起呢。」

  所有的家長幾乎都應該這樣問,所以洛塵一點也不意外,連想都沒想就說:「跟顧師兄一起去明山道場,遇見一位朋友,一起去下棋。」

  楚懷拙似乎很滿意聽到的答案,嘴角微微上揚:「嗯,不錯。是這樣兒,你白天問我什麼是棋,青榆說或許需要告訴你點什麼。」

  「不必了,師父,我已經有自己的答案了。」洛塵聲音裡再沒有半點不穩定的情緒,平淡的語氣裡透著幾分自信。

  楚懷拙其實很好奇洛塵所理解的棋是什麼,卻仍然不露出半點興奮:「噢……說來聽聽。」

  洛塵微微一笑,讓于澈覺得洛塵實在是一個很有圍棋氣質的人,就算他不是個棋力高深的棋士,也必是一個風度卓然的棋者:「棋道自然,棋就是棋啊,我是為棋而下棋,並不是因為追求所謂的棋道和圍棋的境界,我所追求的是棋本身而已。」

  顧翰瀾一把搶過電話,急欲把洛塵所悟下的「自然流」說給楚懷拙聽:「師叔,我是顧翰瀾。今天下午洛塵和師父的對弈非常精彩,洛塵還自創了一個『自然流』,把師父也給震住了。師父說是落花如棋,棋下生花,漂亮極了。」

  楚懷拙怔了怔,自然流,那不是以前師父所尋求了一生的圍棋境界嗎,行棋自然,棋者自然:「是真的嗎,你回去跟你師父說,請他把棋譜傳給我,我想看看洛塵的『自然流』。」

  「好的,我回去和師父說,師叔還有,南雨然要來了,聽他們說南雨然是很可怕的,師叔要準備好。」顧翰瀾在聽過南雨然的光輝過去後,很難不替楚懷拙擔心。

  楚懷拙已經久不過問棋界的事情,自然不會知道南雨然這麼一個人:「南雨然是誰?」

  「是韓師兄的弟子南廷竹的妹子,有『圍棋魔女』的外號。」

  「那就沒事,怎麼說也是晚輩,還不至把我給怎麼著吧。」楚懷拙現在正在郭青榆的家裡,絲毫不知道南雨然已經按著洛塵給她的地址找到了居幽齋,並且已經因為沒找到楚懷拙而咒罵洛塵。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8 00:00:44

第二十章 對手3

  洛塵看著坐在棋盤前的于澈,那份安之若素的神情,讓洛塵不由得省視起自己來,于澈讓人想起了寒窗,落定在棋盤前,眼裡就只有棋。看到棋盤上的落子,不由得讓洛塵滲出一身冷汗,在洛塵漫天胡想的時候,于澈已經成功的把定式走出樣子,等待的大概就是洛塵自投羅網了。

  洛塵沒有輕易落子,他現在知道,在棋盤上每一顆子都是獨一無二的,如果不能發揮他們的作用,棋子也會難過。洛塵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棋子,又看了看棋盤,在心裡問手中的棋子:「你希望落到那一路,希望發揮什麼樣的用途,希望成為怎樣的一顆棋?」棋子當然不會回答他,但恍忽間,他似乎看到了棋盤上的花瓣,隨風飄灑,自如自在,不是因為刻意才動人,是因為偶然才迷人。

  洛塵抓不住眼前這些稍縱便逝的念頭,但卻清楚的看到了棋盤上,棋子該有的感覺。洛塵輕輕地落子,耳朵裡響起了落花細微的聲音,洛塵輕輕低語:「落花一樣的棋。」

  于澈沒有聽清楚洛塵講了什麼,見洛塵的棋子飄忽的落下,帶著他沒見過的感覺落在看似隨意,細看之下卻如此合適的位置。于澈抬起頭來看了洛塵一眼,洛塵眼裡的光芒,他現在才注意到,也是這一刻他才發現,眼前的洛塵是一個屬於圍棋的人,有圍棋的感覺,有圍棋的直覺。

  站在顧翰瀾聽到了洛塵的低語,想起了洛塵和程錦潮的棋局,那種漫天花舞,雜著飛花而落的棋子,彷彿有生命一樣,在十九路的棋盤間生根發芽。洛塵已經找到了屬於他的棋道吧,找到了他一直迷惘著,卻堅定不移的棋道,只屬於他的圍棋的境界。于澈,你會是洛塵的對手嗎,那個陪伴洛塵走向燈塔的人。

  于澈沉吟之下便選擇了跨,在局勢稍好的情況下,跨無疑是一步不可替代的好棋,那麼洛塵會怎麼應對?斷?不,這樣味道就太薄了,退?雖然和洛塵才剛認識,但于澈不認為洛塵會走這步棋,雖然看起來是步不錯的棋,但事實上在擋住了對方的進攻的同時,也擋住白子十一路三子的餘味兒。沖嗎?那就死定了,此時最好的落子應該是在黑棋第一百二十一手附近靠。

  洛塵微訝,他以為于澈會選擇擋,而不是跨,跨雖然是好棋,但稍微保守了些。現在的局勢已經容不得洛塵多想了,洛塵憑著第一感,靠!但仔細一看棋盤,似乎發現了比靠更妙的一著棋,黑棋跨的九路,白在第一百零二手曾落過兩子,細看起來,那原本只是誘敵的棋子卻顯出微妙的意味來。八之十一立,洛塵下完以後,自己也被自己嚇了一大跳,只要稍微差一點兒,就有可能下錯,如果將子誤落在八之九,那就慘了。

  于澈不懂洛塵想要做什麼,立在八路,九路兩子看起來雖然還活得非常自在,但黑棋只要三手棋就能解決,而白棋要救活九路兩子,至少需要五手棋,而這手立,似乎也並沒有挽救九路兩子的意思。那麼,洛塵還有其它的什麼意途嗎,于澈不及多想,連回九路的黑子,這樣白棋就不會在九路有什麼機會。

  顧翰瀾看得心驚,這兩個人才能算是旗鼓相當的對手,兩個人的棋風如此鮮明,揉合在一起的棋局,華麗而不失底蘊。顧翰瀾閉上眼睛的時候,彷彿能把這一局棋重來一遍,于澈的棋像山,立在那裡就是一種壓倒性的威脅,洛塵的棋是風,該是什麼樣兒,就是什麼樣兒。下棋下到這樣的局面,輸贏真的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坐在棋盤對面的,是一個不相伯仲的對手,一生的對手。

  洛塵此刻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棋盤上,根本沒有感受到一直在追尋的對手,突然出現的喜悅。剛開始學棋,洛塵覺得棋盤很大,大得能放下三百六十一顆棋子和一個人的一生,學棋後,覺得棋盤太小,小到幾個小時,就決定了人的一生。洛塵眼裡的十九路棋盤漸漸開始變大,能裝下整個世界的寬廣,棋子如是星辰般在它們的位置上閃耀著光芒。

  于澈眨眨眼,他在洛塵的眼裡看到了一種異樣的光芒,是醒悟、是頓悟。

  十三之八拐,洛塵將白子落在十三之八時,突然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所有激動的心情,現在才感染到他。洛塵看著于澈,用棋子問于澈,在心底裡問于澈:「我的心情你體會到了嗎,你不是是也一樣,在追尋自己的棋道時,一直渴望有一個對手,你也覺得我是那個為你而生的對手嗎?」

  顧翰瀾摒住呼吸,洛塵十三之八的拐讓他幾乎窒息,絕對是神來之筆,這個時候竟然能想到十三之八,天啊!師父,你看到了嗎,下午才跟你下過棋的洛塵,現在竟然那麼貼近圍棋的最高境界。那麼什麼才是圍棋的最高境界,僅僅是這一些似有若無的感覺嗎?

  于澈沒有聽到洛塵心底的問話,但看懂了洛塵的棋,那種靈魂交溶般的棋局,讓他也不禁深呼吸,于澈沒有再落子,定定的看著洛塵:「你在想什麼?」

  洛塵淺淺一笑,搖搖頭,除了棋局,除了棋盤另一端的人,他還能多想些什麼:「什麼也沒想,我現在在下棋,在跟我的對手,用圍棋的語言來交流,但是于澈,你看懂了嗎?」

  「我明白你的意思,這些微妙的感覺,我不知道該怎麼樣形容,但這些摸不著,說不透的感覺卻讓人暗暗心驚。」于澈手裡揣著來不及落下的黑子,輕輕歎息,對手嗎,終於來了,在棋盤上苦苦追尋之後,終於等來了嗎?

  「還下嗎?」洛塵不認為還有繼續的必要,繼續下去,總有誰會輸,已經是對手了,就不必在乎輸贏,對手之間,永遠不是輸贏,而是更深厚的東西,對於棋藝的研究和切磋才是對手之間應該做的事?

  于澈搖搖頭,不必了,不必再下,能下到這樣已經夠好了,這樣的棋,實在是下得太累了,不是用手在下,而是用靈魂在與另一個靈魂對話。這樣的的對手,一輩子,只需要一個就足夠了:「收棋吧。」

  顧翰瀾雖然有些失望,但沒有開口阻攔他們收棋,這樣的棋,看半局也應該知足了,顧翰瀾突然覺得自己似乎也需要一個對手,能像洛塵和于澈的交溶一樣,與他相互傾談的對手。顧翰瀾忽又搖搖頭,對手,大概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如果沒有于澈,洛塵大概會成為很好的棋者,但永遠也不會成為一名為棋而生的棋士。

  收好棋後,洛塵抬頭看身後正在沉思的顧翰瀾:「師兄,在想什麼?」

  「我的對手……」顧翰瀾不欲多說,拉起洛塵:「不好了這麼晚了,該回去了,明天我們還有比賽。那個于澈,你應該知道怎麼找到我們吧。」

  于澈點點頭,聲名在外的程九段,到哪裡都是棋界皆知:「我知道,你們回去吧,我也該走了。」于澈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看著洛塵:「洛塵,要加油。」

  洛塵傻乎乎地應了聲好,眼睜睜地看著于澈離開,說不出任何一句話……

  顧翰瀾也顧不得洛塵呆呆的樣子,直接將洛塵塞進車裡,隨意地朝車窗外的于澈揮了揮手,絕塵而去。

  于澈迎著微涼的晚風,輕輕地笑開,抬頭看著頭上的星空,星星如棋子盤,在天空裡閃爍著,對手。這個詞一直用著,但從來沒想到過會有這樣一個跟自己靈魂契合的人,坐定在自己的對面,跟自己說:「我們下一局吧。」這種感覺實在是太好了。

  于澈學棋八年來,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于澈細細地回想洛塵的每一顆棋子,每一個神情,對手,就是洛塵這樣的人。雖然目前棋力還不夠出色,棋風還不穩定,但洛塵的成長潛力,就算別人看不出,身為洛塵的對手,于澈也應該看出來了。

  洛塵,會變成什麼樣的棋士,就讓他來鑒證吧,未來,也許……我們會一起站立在圍棋的巔峰,攜手並肩而行,但不論洛塵會變成什麼樣的棋士,于澈都會陪洛塵一起去經歷。圍棋的世界,當真是什麼都會發生,這一切不就如同奇跡般,突然降臨,教人措手不及,驚喜不已。洛塵……應該會帶更多的驚喜給他,因為,洛塵和他一樣,是為彼此而生的對手,是為圍棋而生的棋士。

  于澈興奮得簡直快要叫出來了,但內斂的性格讓他只是一個勁兒的笑,對著此刻燦爛莫名的星空與燈火,笑得燦爛,莫名的燦爛與絢麗,想起學棋的孤獨與學棋的枯燥,在圍棋的路上不論遇到多少坎坷,多少挫折,現在想來一切都是值得的,因為一個對手,一個一生與之相伴的對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8 00:01:02

第二十一章 進入決賽

  在洛塵還沉溺在一場又一場對局,以及找到對手的興奮之中不能自拔時,他在不知覺間,靠近了通向圍棋之路的大門。洛塵竟然以十六局勝,負兩局,首先進入了決賽,現在他所能做的,就是等待他決賽的對手。洛塵見到了兩個有可能在決賽中相遇的對手,顧翰瀾和袁君開,遇到顧翰瀾絲毫不會讓洛塵意外,因為顧翰瀾有足已傲視對手的棋藝,而袁君開就著實讓洛塵意外,平時看起來一點兒不打眼的袁君開,竟然一路衝到了二分之一決賽。

  洛塵忍不住開始注意自己身邊相伴了半年的夥伴,他引以為朋友的袁君開和林文史,林文史的沉著、冷靜,一直以來都給人一種做人哥哥的架式,讓人忍不住就忘了他是個棋士,與他稱兄道弟的親近起來。袁君開是一個天真、淳樸的人,樂天、幽默並且有著乾淨的心境,對於圍棋,沒有多少想法,但卻意外的能找到他本身出色的地方。洛塵想來驚出一身冷汗,他的身邊到底都是些什麼人,從最初的楚懷拙到于澈,他們都是些在別人看來已成高度的山峰,身在這些棋藝出眾的人當中,他竟然絲毫沒有覺得自己渺小,反而來去自如。回想起來不由得心驚,楚懷拙、韓赫、江遠、岳明山、南雨然、程錦潮、顧翰瀾、林文史、袁君開、于澈、郭青榆……哪個不是棋藝絕倫,棋品不凡的棋士。正是因為存在於他們之間,所以天下的棋士似乎也不是那麼高不可攀,圍棋的世界也並不是那麼遠。

  洛塵忽然抬頭看了看天空,碧藍如洗,不沾染一絲雲彩,清澈得讓人想起傳說中上帝的眼神和佛祖的微笑,定然也是這般寬廣、清澈吧。何必在乎那麼多呢,活自己的,如果真是為了天下人而生慈悲,佛祖也會活得不夠乾淨,如果真是為了對手或棋道,圍棋也不那麼單純,棋就是棋,何必在乎棋以外的任何事物,包括對手。坐定在棋局對面的,都是對手,天下哪一個不是對手。

  想來當初的苦苦執著,洛塵搖搖頭,訕然一笑,有時候說得出的話,不一定做得到。雖然以前一直堅持只是喜歡圍棋而已,棋之外的東西不重要,但這麼久以來所追求的都是棋之外的東西,不管是對手還是棋的境界。

  「洛塵,你最近常發呆。」林文史用肯定的口氣告訴洛塵,他已經看不下去了,洛塵如果經常這樣,他想有很多人會瘋掉。

  洛塵看著林文史,淡淡地笑,揮揮手似乎想從炎熱中找出一點兒清涼的氣息來:「我在想你們,想出現在我周圍的人,到底是我不夠注意,還是你們太隨意,我竟然一直沒有注意到,你們都是這麼有實力的棋士。包括……師父和郭青榆在內。」

  林文史坐在洛塵身邊,好笑地看著洛塵的表情,似乎洛塵又想通了些什麼,依據以往的經驗,洛塵的棋力大概又會有很大的提升了:「不是你不夠注意,也不是我們太隨意,是你的起點比別人高,你站的高度,大半是師叔的功勞,另一些是你的努力。洛塵,不要以為我們不知道,你經常晚上不睡覺,抱著電腦跟寒窗研究圍棋,你現在所得到的一切,是你努力的結果。如果說起點是師叔的功勞,那麼能堅持到現在,是你自己的努力,沒有誰會幫你,而且我也不認為師叔他有很好的做一個師父應該做的事。」沒見過楚懷拙這樣當人師父的,放任自己的弟子跟窗外的雜草一樣成長,洛塵長成這樣,全是洛塵自己的努力,楚懷拙不過是找了塊合適的土壤,任他自由自在的生長。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洛塵進步神速之餘,也遇到了很多別人學棋的過程中沒有遇到的迷惘,但每每迷惘醒後,也就是洛塵棋力提升的時候,有時候也不得不承認,楚懷拙是個不大負責任的好師父。

  起點比別人高,洛塵喃喃著這句話,突然感謝起那個把他扔進圍棋堆裡的楚懷拙,不是個好師父?這樣的師父,他才喜歡呢:「我只是喜歡圍棋而已,為自己喜歡的東西付出什麼不都是很自然的事嗎?」

  「是的,值得,因為喜歡所以一切都很正常。」林文史已經很多次聽洛塵說這句話,只有這次,他才覺得是從洛塵心裡發出的聲音。洛塵一直喜歡圍棋,只是不夠堅定而已。

  圍棋真好啊,洛塵笑了,迎著陽光像湖水一樣笑得起了皺紋:「林文史,我們賭賭看顧翰瀾和袁君開誰會贏?」

  林文史皺眉,誰知道啊,顧翰瀾那麼厲害,袁君開一向來是個悶聲發大財的傢伙:「不一定,顧翰瀾的棋藝不用多說,天才少年,程九段的弟子,日本的新人王,雖然我一直覺得這傢伙回來參加這麼小一個比賽的動機不單純,但他的棋力不容忽視,他來了棋賽就更有看頭。而袁君開,不要看這小子,平時傻里傻氣,一臉憨厚勁兒,其實他的棋力在我之上,一直是少年組裡的一、二名,他的特色就是越到緊要關頭,越能爆發出無窮的能量。」

  「你賭誰會贏?輸的人請贏的人吃晚餐就可以了。」洛塵不知道為什麼,平白無故的就覺得袁君開會贏,和袁君開在一起這麼久了,他還從來沒和袁君開下過棋。

  林文史想了想,還是決定支持顧翰瀾,怎麼也是新人王,風頭正勁:「顧翰瀾吧,外界傳言得那麼厲害,應該有點真材實料。」

  「那好吧,我就賭袁君開贏。」洛塵話音未落,袁君開已經笑嘻嘻地和顧翰瀾一起出來,從二人的表情上並看不出輸贏,顧翰瀾和袁君開不論輸了還是贏了都是一個表情。

  顧翰瀾走向守在外面的林文史和洛塵,一臉輕鬆:「洛塵,你可以等著比賽了。」

  「誰贏了?」

  袁君開笑瞇瞇地用手指了指自己:「我贏了,意外吧。」

  林文史聽得差點兒沒暈過去,雖然一直知道袁君開棋力不錯,但沒想到袁君開會贏顧翰瀾:「一點兒也不意外。」

  「今天晚上,林文史請我們去吃大餐。」洛塵見顧翰瀾不為這一點兒輸贏而困擾,暗自跟自己說,以後要學顧翰瀾一樣,輸也是一局棋,贏也是一局棋。洛塵又哪裡知道,顧翰瀾不是不為結果而困擾,而是在知道另一組進決賽的是洛塵後,決定放水讓袁君開跟洛塵下,因為顧翰瀾才看清楚了袁君開在圍棋上的悟性。如果說洛塵擁有的是獨一無二的棋感和天賦,那麼袁君開是靠著出色的悟性和平實的棋風,他們倆的比賽比起他顧翰瀾與洛塵的比賽更有看頭。

  顧翰瀾很樂意看著洛塵走快一點兒,洛塵如果加把勁兒,就應該要站到世界的位置上了,與所有職業棋士站在同一個高度,站得高了自然看得就遠,為了培養一個勁敵,顧翰瀾也算是不惜一切了。願意放下三段的架子,放下棋士的面子,放下天才少年的光環,只為了創造一個對手,顧翰瀾笑了笑,這一切都應該值得。

  林文史看懂了顧翰瀾眼裡的光芒,雖然他不知道顧翰瀾是故意輸的,但他看懂了那種渴望的眼神,渴望一個強勁的敵人,而這個敵人不能夠死在別人手裡,守得很辛苦吧,他開始有些搞不懂這些人了:「走吧,我請客就我請客,一頓飯而已,你們還能吃出金子來。」

  洛塵嘿嘿地笑,如果不是看在林文史還沒拿下什麼大賽的份上,就沖這句話他也會狠狠宰林文史一頓,突然後悔起來,下次應該和顧翰瀾打賭,顧翰瀾怎麼也拿過不少冠軍了,新人王的頭銜掛在那也應該值幾個小錢:「放心吧,怎麼吃也吃不出金子來,不會讓你破財。」

  袁君開突然嚴肅了起來,看著洛塵的背影,正色道:「洛塵,你要努力,不要像顧翰瀾一樣看到我就手軟。」接著又恢復了笑臉,讓人簡直措手不及:「我可不想拿幾萬塊獎金拿得一點兒都不心安。」

  「君開,放心我可不會輕易就讓你贏的,我會贏,雖然獎金不算什麼,但是我需要這場勝利,所以不會讓給你的,你還是想想輸了找誰哭訴吧。」洛塵毫不在意的侃回去,要知道洛塵的嘴也長得不普通,侃起來一點兒也不會比誰差。

  「你們兩臉孔皮真厚,要是顧翰瀾打算進決賽,你們兩就沒心情在這說大話了吧。」林文史使勁兒地潑他們二人冷水,把兩人從幻想中拉回現實。

  洛塵拉著顧翰瀾的衣服,把顧翰瀾從幾步以外拉到身邊兒來:「怕什麼,輸給他很正常,贏了他我可就名傳海外了。」

  顧翰瀾白洛塵一眼,什麼傢伙,就憑那兩下小棋藝就想稱霸,會有人給洛塵當頭一棒的,只是現在還沒有出現罷了:「你就自大去吧。」

  「哈哈……」洛塵和林文史、袁君開都放聲大笑,還不知道是誰自大呢……認識顧翰瀾這麼久了,顧翰瀾是什麼樣一個自大成狂的人,他們已經很清楚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8 00:01:20

第二十二章 第一個冠軍

  洛塵和袁君開對弈過很多局,相比起林文史,洛塵更喜歡袁君開的棋,袁君開的棋雖然感覺很天真,但是總能在平淡無奇的棋局中,找到屬於袁君開獨一無二的定位。林文史無疑會成為強者,而袁君開會成為儒者,袁君開棋中的儒雅來自於對各種學科的熱愛,不止是棋,袁君開在很多方面都有出色的表現。

  洛塵特意打電話回去問楚懷拙對於袁君開的瞭解,楚懷拙只淡淡的說了一句:「前面是深不見底的懸崖,但是你還是必需前進,那麼懸崖高一、二十厘米或者低上一、二十厘米對你來說,有這麼重要嗎?」

  洛塵搖搖頭,他已經越來越能懂楚懷拙了,再關心人,也只是淡淡的三言兩語,這樣沒有壓力的師父,最適合他:「顧翰瀾,你希望我贏嗎?」

  顧翰瀾正喝著冷飲,猛一聽洛塵的話,差點沒把嘴裡的冷飲吐出來,臉色難看地對洛塵點點頭:「我當然希望你贏,雖然我不是對手,但我們是朋友,不僅是朋友,將來我們有可能攜手一起站在圍棋的巔峰。我不希望你夭折在路上,也不希望你夭折在我手裡,所以我故意輸給袁君開。洛塵你知道這對於一個從小到大受著棋品、棋德比棋力還重要的人來說,這簡直比殺了我還難受,但我不得不這樣做,我會道歉的,等你們比賽完以後,我會親自向袁君開道歉。」

  「顧翰瀾,你知道嗎,有時候我真羨慕你,只比我大兩歲,卻已經聞名棋界。而我,不過初出道罷了,什麼都不懂得,甚至有時候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前進。」洛塵坐在明山道場門口冷冷的石階上,神情平靜地把身體溶入漫天的落花時,顧翰瀾知道,洛塵心裡某個角落已經打開了。

  顧翰瀾一直期待洛塵,而賽場外的于澈也同樣期待著洛塵的比賽,對手,洛塵現在的實力還差得太遠了,于澈抬頭看著天空,一架飛機飛過留下一溜白色的煙在天空中漸散去。洛塵啊……真是要坐飛機才能趕得上呢,應該不會遲了吧?

  決勝局:洛塵VS袁君開

  洛塵執黑,袁君開執白。拿到黑棋的洛塵眼底,一抹笑意一閃而過,細微得幾乎不可察覺。棋盤現在落入洛塵眼中,不在是普普通通的木質棋盤,而是一個只屬於圍棋的江湖,沒有血腥、沒有殺戮,有的只是一個無聲的戰場,兩個人對座,就是整個江湖。

  洛塵閉上眼睛,細細體會著這種感覺,這種大戰來臨,卻平靜得讓自己都心驚的心境,洛塵沒來由得覺得這次一定會贏。睜開眼,定定地看著袁君開,眼也不眨地將子落在三之四。

  袁君開從來沒有見過洛塵這樣認真的眼神,似乎什麼對於洛塵而言都不是特別重要,那麼洛塵這回是真的要動真格的了。袁君開不緊張,對於洛塵的熟悉,讓他知道面對洛塵,如果不冷靜,就已經輸了。袁君開心底對這場棋局充滿了期待,洛塵,讓大家看看你真正的實力吧,抬手將白子落在十六之十六,星位。

  半個小時,四子,記棋譜的人冷汗滲滲地看著眼前一直盯著對方看的洛塵和袁君開,不由得打了個哈欠,睡眼惺忪中似乎看到洛塵落子了,守無憂角?這不像是洛塵會下的棋……但還是飛快的在棋譜上記著。

  袁君開不再看洛塵,也退守無憂角,只是無憂角就真的無憂嗎?袁君開搖搖頭,他不懂洛塵現在想幹什麼。

  洛塵下在三之六,袁君開在左上角小飛。洛塵接著在四線開拆,拆五有點兒大,而且現在開拆的時機似乎也不大對,袁君開在十六路發展優勢,不與洛塵硬碰。洛塵輕笑出聲,袁君開不解地看著洛塵:「這不像是我下的棋。」

  袁君開也笑了,這的確不像是洛塵下的棋,雖然只是几子,但洛塵絕對不會下這樣的棋:「是不像。」那麼洛塵要開始下顧翰瀾說的自然流嗎?

  洛塵一時無語,是該堅持自己,還是隨傳統?洛塵搖頭,如果不能下自己的棋,那麼棋本來的味道就淡了。輕抬手指,捻起黑子,如落花般,隨風而至,洛塵喜歡這一刻的感覺,寧和自然。

  袁君開從來沒見過洛塵如此漂亮的落子,洛塵下棋一向只顧著舒坦,從來不顧漂亮二字,現在這落子的手法,卻似漫天花落般,嫻雅絕妙。洛塵的神情也有微不可察的變化,眼前的洛塵不再是平時嘻嘻哈哈地洛塵了,像個棋士一樣安靜的坐在棋盤前,身上有著棋的感覺。袁君開歎了口氣,結局似乎不那麼明瞭。

  袁君開與洛塵加快了落子,兩人似乎要把才纔浪費的時間搶回來似的,二人一個比一個下得快,下得狠……下得准。白第一百八十手時,袁君開一陣恍惚,這局面越來越亂了,洛塵似乎毫不擔心眼前的局面,洛塵的棋子,幾乎沒有多少是連在一起的,但看起來卻那麼具有威脅性,這棋盤上,處處危機重重、烽煙陣陣。

  洛塵隨手一拐,將十七路與十一路之間建立聯絡,同時擋住了十四路的白棋,粗看來,是逼得擋白棋,實際上,這手棋更大的用途在於建立十七路和十一路的聯絡,而且十四路這一子味道還遠不止這些,還為黑棋將來在十三、十六路取得了話語權。見勢立身,見地開路,隨心而發,隨意而至,在不經意間,把一盤散沙似的棋,整理出雛形。

  袁君開突然倒覺得輕鬆了起來,在洛塵一盤散沙的時候,他已經將各路的棋子細心的整理,棋子與棋子之間,有著微妙的聯絡,看不清洛塵的棋,一直讓他困擾,現在洛塵整理出雛形,他反倒好行棋了。

  兩人在中盤拚命的搶空,戰火也由此蔓延開來……

  洛塵左下角的棋子初得安定,白棋點角欲破眼位,黑棋竟然不管不顧,難道這麼大一個角,洛塵要放棄?洛塵這樣,袁君開反倒不敢再繼續破角了,白回守右上角,黑棋在十七路取得地利,白棋當然不肯讓黑棋這樣舒服的做出大模樣。十六之十一虎,黑接上後反打白棋,白棋輕鬆跳出,壓住黑棋的頭,不讓黑棋向中央蔓延,但黑棋剛才十四路的拐,這時候顯示了它應有的作用,白棋雖然壓得乾脆利落,但黑棋也不會因此而斷了與中央的聯絡。

  白棋做眼,黑打劫,白劫材不夠,黑在右邊路深入白棋腹地,救出在白棋腹地中掙扎的黑棋。同時延伸到右下角,渡過。白棋在八路打吃,黑棋扳,白棋再打,黑接住,白棋大飛,封住黑棋六路。黑雖然回接一手,但白枯已經成功將四五路三子收入囊中。雖然白收回三子,但右下角的失利讓白棋失去了原本在棋盤上取得的微小優勢,反而讓黑棋將局面反抄,現在黑棋的局面稍後,但勝負仍然不可預料。

  就在這時候,洛塵將黑棋落入十之七,這一子棋,實在讓人不懂,袁君開知道洛塵的棋越讓人看不懂,越可怕。他死死地盯著十這七看,試圖從棋盤上找出點兒什麼來,但還是很難明白洛塵十之七的意圖。洛塵接著立一手,這下袁君開更暈了,心裡直嘀咕,這傢伙到底想幹什麼。

  洛塵笑笑,手起子落,袁君開這回真呆了,原來十之七是這麼回事……

  袁君開投子認負,決定以後如果在比賽中再看到洛塵就直接認輸,他不想再跟洛塵這個怪物在比賽中遇上……

  袁君開拒絕了復盤的請求,直接揪著洛塵就往對局室外邊走:「三萬塊,要記得請我們上皇冠吃頓好的,洛塵,賺錢了,不要忘了兄弟。」

  「三萬塊……有這麼多?等等……我記得皇冠是五星級酒店來著,想都別想……」洛塵聽到三萬塊獎金都傻了眼了,但還是沒有鬆口,請這群蝗蟲上皇冠吃飯,三萬塊還不夠看的。

  顧翰瀾迎了上來,同來的還有林文史,顧翰瀾見兩人臉色幾乎一樣,猜不出誰輸誰贏:「誰贏了?」

  袁君開指指身邊的洛塵:「讓這小子贏了。」

  「三萬和一萬,這回賺大了。」林文史微微一笑,他就知道洛塵一定會贏。

  棋院的工作人員跟在他們身後,生怕他們就這樣笑鬧著離開了:「請幾位先等等,明天頒發證書和獎金,但今天晚上會有記者會,請幾位先不要離開,棋院會有安排。」

  程錦潮從樓下走上來,身後還跟著棋院幾位領導,程錦潮向洛塵揮了揮手表示他已經知道結果了:「翰瀾,把洛塵他們領過來。」程錦潮被幾位領導包圍著實在脫不開身了,沒辦法,誰讓他聲名在外呢?顧翰瀾點點頭,跟洛塵他們一起,隨著程錦潮走進會客室。

  「洛塵,怎麼樣,第一個冠軍,滋味不錯吧。當年我拿第一個冠軍的時候,我可是興奮得愣是幾天沒吃下飯、沒睡著覺。」程錦潮一邊喝茶,一邊向洛塵道賀。

  洛塵一個勁兒的嘿嘿傻笑,讓幾位棋院的領導不由得奇怪這個看起來呆呆的小孩怎麼就成了冠軍?

  程錦潮一陣好笑,贏一個冠軍就成這樣兒了,以後要拿到國際冠軍,還不知道得呆成什麼樣:「別傻笑了,打電話給你師父和你父母,只知道在這兒笑。」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8 00:01:39

第二十二章 冠軍的感覺

  洛塵這才記起來應該打電話告訴楚懷拙和父母親,匆忙掏出手機,第一個想到的竟然是楚懷拙:「師父……我……」洛塵不知道該怎麼告訴楚懷拙,倒讓楚懷拙誤會了洛塵輸了比賽。

  「沒事兒,輸就輸了,咱居幽齋的人個個贏得了,輸得起。」楚懷拙倒是真不在乎這場比賽的結果,他所在乎的是在這場比賽中,洛塵得到了什麼。在這過程中,洛塵已經得到了自然流,遇到了對手,並且堅定了自己的圍棋,這一切不比冠軍更重要麼!

  洛塵初時的喜悅,現在倒嚅嚅起來,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那個……不是呀,師父,我贏了。」

  楚懷拙只差沒對著話筒吼出來:「贏了就贏了,你結結巴巴的幹什麼?」

  「那個……師父,輸贏真的不重要了,我只是想告訴你,我聽懂了棋的意思,我竟然能感受到棋子想要表達的意思。」洛塵想過要贏,但是贏了之後,他回過頭去再回想棋局時,突然發現自己竟然能從指尖感受到棋子的思想、棋子的靈魂。

  「聽懂了棋?」楚懷拙歎了口氣,洛塵有時候真讓人弄不明白,棋還能用聽的麼?

  洛塵笑笑,心裡打定主意,回居幽齋以後一定跟楚懷拙好好探討這些日子以來所感受到的一切:「師父,我回去再跟你說吧,我先掛電話了。」洛塵掛了楚懷拙的電話,腦子裡一片空白,想起數個月前,對於圍棋還什麼都不懂,現在竟然能在少年棋賽中一舉奪冠,對於成功,沒有喜悅那是不可能的。

  顧翰瀾白了洛塵一眼,這傢伙贏一局棋,至於嘛:「洛塵,不給你父母打電話了?」

  洛塵胡亂的應了兩聲,這才撥通了家裡的電話:「爸爸……嗯,是我洛塵啊。」

  「洛塵啊……怎麼了?」做為父親,洛陽當然能從電話裡清晰的感覺到自己兒子的興奮。

  「記得看這周的圍棋週刊,我拿冠軍了,爸爸……我拿了這一界全國少年棋賽的第一名,有三萬塊獎金喔!對了,說到獎金,給我開個銀行賬號吧。」洛塵突然很高興,原來他是這麼渴望聽到父親的讚揚和肯定。

  洛陽呆了呆,第一名?第一個反應是假的,再一琢磨又不由得高興起來,沖坐旁邊看電視的齊嫻婷輕輕說了一句:「祝賀你,兒子,不管你拿不拿冠軍,你是我兒子,唯一的並且值得驕傲的兒子。」做為一個教育家,洛陽知道孩子此時需要些什麼,誇獎並且警醒。

  洛陽眉開眼笑,抱著電話又繼續傻笑起來:「爸爸,我好高興……」

  洛陽一陣無語,頭直發暈,把電話順手就給了齊嫻婷:「兒子,要吃好、睡好,有空要回家,知道不知道,還有,你不要因為學棋把功課耽誤了。」

  洛塵聽到齊嫻婷的話,立刻從幻想中回到現實來:「媽媽,我知道的,我有寄成績單回去啊。」

  「嗯,什麼時候回家一趟,別讓我生個兒子都跟沒生似的。」齊嫻婷的話有些兒抱怨,但能輕易從話中聽出她的高興與關懷。

  洛塵有些心虛的呵呵笑著:「媽……我知道了,我掛電話了,這邊還有事兒呢。」也不等齊嫻婷再說什麼,洛塵跟遇上搶劫的似的,把電話扔出老遠。

  程錦潮替洛塵收起電話,還不忘嘲笑洛塵幾句:「你是遇上獅子了,這麼可怕?」

  顧翰瀾突然揪著洛塵的衣服,把洛塵拉到他座位旁邊來:「洛塵,有獎金,得請我們吃頓好的。」

  洛塵拍開顧翰瀾的手,一臉無奈,反正都惦記上這幾塊錢了,狠狠心花了吧,反正也是第一次贏這麼多獎金,也是第一次拿到冠軍,很值得紀念,有身邊這些人一起慶祝,以後回憶起來也會很值得:「好吧,去袁君開說的皇冠假日酒店,五星級的。」

  程錦潮把顧翰瀾拉回到身邊來,對洛塵不好意思的笑笑:「洛塵啊,不用理他們,飯當然要吃,不過不去那麼好的地方,找家合適點的酒店就行了。」

  棋院的領導忽然站出來:「到了我們這兒,都是客,怎麼能讓你們掏錢,我們已經在錦江賓館訂下了位子,大家就和程九段一起去吧。」

  「嗯嗯……」洛塵忙不迭地點頭,回頭沖顧翰瀾得意地笑。

  「別高興太早,該你的跑不了。」顧翰瀾自然見不得洛塵笑得如此囂張,打算回頭和林文史、袁君開他們好好商量怎麼敲洛塵一頓狠的。

  洛塵心底暗笑,看來要早點溜回居幽齋才好,到了居幽齋,一頓再貴也不過幾百塊,吃到撐死的都有:「知道了。」

  程錦潮被棋院的幾位領導纏著要他留下來下一段時間的指導棋,給棋院的孩子們上幾節課,他倒也不是不想幫忙,只是程錦潮這人實在太懶了,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洛塵,你師父是不是找我?」

  洛塵怔怔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還沒明白這句話從哪兒來的?顧翰瀾見洛塵發呆,推了洛塵一把,洛塵連忙點頭:「是是……師父是找你,不但師父找你,大師伯也找你,大師兄也找你……」洛塵一說就說順嘴了,把人都扯了出來,聽得顧翰瀾一陣頭昏眼花。

  顧翰瀾趕緊摀住洛塵的嘴,嘿嘿傻笑:「那個……師父,于澈……喔,對了于澈,我帶洛塵去見于澈。」

  「于澈,那個像謎一樣的棋手?」棋院的領導聽到于澈的名字,剎那間忘了程錦潮,都齊齊地看向顧翰瀾和眼珠子幾乎都要跳出來的洛塵。

  洛塵拍開顧翰瀾的手,大口大口呼吸,回頭瞪了顧翰瀾一眼:「好吧,于澈。說到于澈,我覺得自己還真是認人不清,你怎麼也不拉著我。那小子特別狂傲,牛得尾巴都翹到天上去了,棋雖然下得很好,可是我沒見過他那樣的人,打架、賭棋那一樣他沒幹過。」

  顧翰瀾撓撓頭,他也不知道于澈竟然是個性格如此放縱的人,放浪形骸,那份子不羈彷彿是從骨子裡帶來的,天知道這傢伙怎麼能把棋下那麼好?顧翰瀾搖頭,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我哪知道于澈會這樣,你管他是什麼樣的人,棋下得好不就行了。你們是以棋相交,又不是以身相許。」

  「顧翰瀾,什麼叫做以身相許,你不想活了是不是。」洛塵只差沒把顧翰瀾吞下去,眼睛裡冒出能把人燒得渣都不剩的火來:「那傢伙根本就是人品有問題,寒窗說過一個人先人品而後棋品,一個人的人品都差成這樣兒,你還能奢望他的棋品好到哪兒去?」

  林文史和袁君開實在沒有辦法,只好一個拉一個,把這兩個人拉開,要再不拉開,估計這兩人得打死一個才安心,跟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似的:「別吵了,于澈人品不好是他自己的事,你們兩在這兒吵也沒有用啊。」

  「是啊,是啊……再說了,又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你們倆兒一樣,出身良好的家庭。」林文史能從于澈的眼底看出于澈的憤世嫉俗,于澈的命運與性格,是于澈所處的環境造成的,生活大概也就是這樣,並不是你想做誰就做誰。

  洛塵皺眉,難道于澈身上還有什麼故事不成?洛塵的世界一直很乾淨,這源於他的父母替他創造了一個極其簡單而又充滿人性的環境,所以他長得很好:「林文史,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程錦潮搖搖手,示意洛塵幾人不要再講下去,目前來說,安全走出這裡,不帶任何任務比較重要:「那……這樣吧,幾位……為了感謝你們這些日子的照料,我就把翰瀾留在棋院兩周,翰瀾已經是三段了,而且棋力全不亞於我,希望能幫到忙的同時,也歷練他自己。」

  顧翰瀾一聽不幹了,雖然是師父,但也不能拿他來當擋箭牌啊:「師父,為什麼是我?」

  「我是師父,我說這樣就這樣。」程錦潮無奈地端出師父的架子,一邊使勁朝顧翰瀾使眼色。

  顧翰瀾一看就知道他的師父又要玩什麼把戲了,於是乎點點頭:「好吧,我答應就是了。」

  棋院幾位領導呵呵笑,雖然沒把程錦潮留下,但把程錦潮的弟子留下也不錯……顧翰瀾覺得自己掉進了狐狸窩裡,見誰似乎都是一張狡滑的臉……

  程錦潮總算得以安全脫身,出了棋院拉起顧翰瀾去了火車站,頭也不回的跟袁君開幾人說:「我們先回居幽齋,顧翰瀾的第三名的獎金你們代領了。」

  「就這樣走了?」洛塵不由得愕然,剛剛還答應人家要下指導棋,現在就一溜煙兒的跑了,棋士?到底是什麼概念?

  林文史點點頭:「就這樣走了。」

  袁君開也點點頭,三人相視而笑,剛剛像見鬼一樣跑掉的就是一位棋士,九段棋士……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8 00:01:58

第二十三章 永遠的朋友

  的儀式簡單而隆重的舉行著,洛塵接受了記者的採訪,當問到他的師父時,洛塵輕輕一笑,搖了搖頭,依楚懷拙的散漫性格,大抵是不願意出名的。記者問到洛塵為什麼學棋時,洛塵呆了呆,眼睛越過人群看著不遠處的于澈,于澈正在對洛塵笑,洛塵輕輕的點頭算是回應,告訴記者他是誤入「棋」途,讓記者們好一陣頭暈,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散漫、不在乎在棋手。

  一位記都似乎發現了洛塵的不在狀態,聲音略微提高的喚了聲:「洛棋手,請問對你來說圍棋最重要的是什麼?」

  洛塵這才注意到場上,提問的記者是一位三十歲左右的男人,戴著眼鏡,看起來端是風度翩然:「最重要的?我想圍棋最重要的是圍棋本身,棋盤之外的世界屬於人而不屬於棋。」

  「那麼棋盤之外,對你來說有什麼東西是非常重要的嗎?」

  洛塵聽到這個問題又抬起頭來看于澈,心裡忽地一震,脫口而出:「對手,棋盤之外最重要的是對手,是的是對手,一個一生與之匹敵的對手,一個為我而生的對手。」

  于澈似乎感應到了洛塵心底的念頭,身形呆呆的怔在原地,只是愣愣地看著洛塵,心底黯然:「原來,對手在你心裡的份量竟然那麼重要嗎?為你而生,洛塵你又怎麼能確定你沒有找錯,你的感覺或者我的感覺都沒有錯。」于澈轉身離去,不再看洛塵一眼。

  洛塵見于澈離去,更沒有心答記者的問題了,記者們只好失望的收場,當棋院的領導問起顧翰瀾為什麼沒來領獎時,洛塵證歉意一笑:「對不起,家師請昨天晚上急電,請師伯和顧師兄有事相商,沒來得及通知幾位前輩就先走了,師伯請我代他向你們道歉。」洛塵只好把昨天晚上林文史給他編的理由說了出來,就為了這個理由,林文史和袁君開一晚上沒睡,被洛塵折騰得夠嗆。棋院的領導失望之餘也只好算了,悻悻離去,洛塵拍拍胸口:「你們倆還真會編,還好,他們竟然也相信了。」

  袁君開捧著獎金支票和證書,還在那兒興奮得只會傻笑……

  好不容易擺脫了棋院領導們的詢問,洛塵三人收好行禮後打一出租車絕塵而去,生怕棋院的領導們再想起什麼漏洞來:「洛塵,我怎麼覺得明明拿來冠軍,卻像在逃亡似的,虧不虧啊!」

  「是啊,你看顧翰瀾多輕鬆,拍拍手揮揮衣袖,就這樣輕飄飄的走了,他們一走倒把這裡丟給咱們。」袁君開心裡頗是不平,在心裡不住歎息,人品太好了……注定給人收攤子啊!

  洛塵嘿嘿地笑,臉上寫滿了算計的表情:「別擔心,以後有的是機會,日子還長著呢。」

  袁君開與林文史二人相視搖頭,洛塵和他的師你真是越來越相似了,真不知道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子呢:「對了,洛塵,咱們現在就回去嗎?」

  「回去……好不容易出來一趟,這麼快就回去了,心裡沒有遺憾嗎。先玩個幾天再說吧,嗯,咱們來想一想去哪玩好呢?」洛塵低頭看著手裡的四川旅行指南,心裡盤算著去哪玩比較近又有意思。

  「去重慶吧,那好吃好喝的多著呢。」

  「重慶啊……還是算了吧,我以前去過了,沒什麼感覺。算了,先去找個酒店住下來吧,然後我們在來合計合計去哪玩兒。」洛塵抬頭向前面的司機說了句地道的四川話:「師父,錦江賓館。」

  袁君開趕忙阻止洛塵:「算了吧,你還真是不識人間疾苦啊!師父,請帶我們去一家乾淨、服務好一點的賓館。」

  司機師父笑了笑念了聲好:「去閒雲居吧,我看你們從棋院出來的,閒雲居的老闆也是個愛棋的,你們去也能便宜些,地段也方便出行。」

  「好的,謝謝師父。」

  洛塵喃喃的念著不識人間疾苦這幾個字,笑了笑,哪裡是不識呢,只是覺得不應該虧待了自己和你們,算了,他們既然不喜歡這樣的排場,隨便哪裡都無所謂了。

  閒雲居在成都棋院不遠處的街角,古色古香的門臉在漫街繁華之中顯得冷靜而從容,門口也沒有招呼的侍者,進門後只見三三兩兩的人坐在角落裡品茶、聊天,有幾桌還在下棋呢!洛塵三人找了個臨窗的位子坐下,這才有人來招呼他們:「請問三位是來住宿嗎。」顯然侍者看見了他們的行李。

  「是,先給我們來點吃的吧,我們都快餓死了,挑好吃的上幾盤,先墊墊再說。」洛塵急不可待的找吃的,棋院裡的飯菜味道好是好,吃了個把月,早就吃煩了,想換換口味了。

  「幾位稍候,這就去後廚吩咐,馬上給你做來。」

  待用過餐後,三人才想起來身上都沒帶現金,洛塵訥訥地問待者可不可以刷卡,侍者搖了搖頭,洛塵三人翻遍了所有的口袋,好不容易湊齊了飯錢,洛塵趕忙奔取款機去。

  安頓好了住宿的事兒,林文史隨口問了問:「你們老闆在不在?」

  侍者搖了搖頭:「出去了,這兩天也該回來了……」

  閒雲居!倒真是個有意思的地方,想必也該有個有意思的人!閒者雲居!好境界啊,洛塵心想若是父親來了必定該和此間的主人好一番親近。一個居閒雲深處,一個宿松蔭之中,都是閒雲野鶴的心思。

  洛塵便輕輕的歎了氣轉頭向侍者說道:「如果你們老闆回來了,可否代我們引見一下?」

  「那自然是可以的,只是我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

  「沒事兒,反正我得呆上幾天,這麼個清靜安寧的閒雲居是值得多盤桓幾日的!」不知覺間洛塵竟然覺得自己說話越來越像洛陽,也越來越像楚懷拙,講起話來那麼古典,大概有些東西是天生的,只是以前一直沒有覺察出來。洛塵笑了笑,迎著陽光像個十五歲少年那般笑著,是啊過了這個秋天他就十五了!

  洛塵與林文史袁君開三人在閒雲居住了兩天,侍者便告訴他們老闆回來了,下午會在正廳沏茶,請他們下午有空過去品茶!

  品茶,洛塵笑了笑,他向來不大喝茶,以前在家時父親對茶倒是情有獨鍾,滿櫃的茶葉不用開蓋便知道產地與茶名,茶對於自己來說只是父親的感覺,清淡的香氣中一片氤氳:「好的,到時候我們一定去!」

  這兩日來呆在閒雲居中,倒把閒雲居瞧了個真切,這閒雲居的主人定是個風雅至極的人,瞧這店內無不透著沉厚的底蘊,一枝一葉隨意自然,飯後的茶也沏得極好,清香明媚的茶湯讓人不由得精神一振。桌上隨意擺著幾本書,隨手拿來竟全是古經典集,且紙張陳舊,看得出來一定是常翻及的,頁面中常插著一些夾頁,上面總是寫著一些很醒人的語句。

  洛塵他們用過餐便一直在正廳中等著閒雲的主人,巴巴的等著一睹這位儒者的風采,果然挑起青色的簾子,走出來一名身著青衣的男子,約三十多歲,長身傲立於廳堂中央,隨意的掃視著正廳中滿滿噹噹的人,從容的笑了笑,彷彿已經很習慣了這樣的場面:「謝謝大家來,顧雲與眾位一別數日,今日又得聚一堂,別無所奉唯一盞清茶待客。」說完取出一套白瓷茶具,淨手溫杯,優雅地將茶沏得像一場表演,這場景倒真是美倫美奐。

  在場的大多是熟客,都與顧雲是相熟的,見他今天親自沏茶心底都高興得很,顧雲最驕傲的一是棋藝,一是茶藝,兩樣都是他引以為傲的,也是在場眾人最在乎的。

  待人人都喝到了茶,顧雲已經稍顯倦色,卻仍與眾人說說笑笑,這幾日來經歷了什麼,遇到了什麼向眾人一一道來,聲音不大,但眾人聽得安靜,倒像是在聆聽傳說一般。

  「洛塵,我和君開要回棋院一趟,你自己回居幽齋吧。」

  「怎麼了?有什麼急事兒麼?」

  「聽說大師兄在棋聖戰上又輸了!」

  輸了?洛塵還以為以韓赫的實力拿下什麼頭銜都很輕鬆,沒料到在棋聖戰上輸了:「嗯,你們回去做什麼。」

  「一是隊內賽快開始了,二是去看看大師兄,大師兄對棋聖二字看得很重,不知道這會是不是又會把自己關在屋裡呢!」

  「好吧,你們先走,我自己回去就是了!」在閒雲居見著了儒雅的顧雲洛塵倒真是想楚懷拙了,決定提前回去,也顧不上玩了!

  「洛塵,沏茶的顧雲是顧青山九段的弟弟,顧青山是一位很厲害的九段呢。」袁君開在等林文史事理行李的間隙和洛塵說起了眼前的顧云:「當年顧雲下棋也很好,只是卻不知為什麼沒有入段,沒想到他在這開起了閒雲居!」

  「噢,還有這一回事兒啊!」洛塵原本是很有興致的,可是現在卻不知道為什麼,只想早早回到居幽齋去,看著廳中的顧雲,洛塵搖搖頭,以後還有機會來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8 00:02:20

第二十四章 重回居幽齋

  當洛塵回到居幽齋時,顧翰瀾與程錦潮正在舉行儀式,舉行那個讓洛塵狠狠苦惱了一把,且至今仍舊記憶猶新的拜師儀式,精製清雅的師徒鑒,長長的中國結和隨飄蕩的小穗兒,洛塵輕輕的歎息,真是另人懷念的時光啊,只是不知道顧翰瀾刀功怎麼樣……

  楚懷拙老遠就看見了探頭探腦的洛塵:「洛塵……。」

  「噢,師父,我回來了。」洛塵連回應,許久不見師父還真是有些想念了,見過棋院裡那些正正經經的棋士後才發現,師你原來竟然這麼親切。

  「嘖嘖嘖……咱們的少棋賽冠軍回來了,這渾身上下都閃著光呢,真讓人不敢想念啊!」圍著洛塵上下打量了一圈,楚懷拙不得不承認,他的這個徒弟的確變了,眼底沉澱了一些莫名的光芒,身上多了些經過歷練後成熟,的確沒有以前那麼青澀了。

  「師父,你就使勁侃吧,要是把我給侃跑了,看看誰來當你的徒弟,我倒還真想看看除了我還有誰膽氣兒這麼大。」洛塵揮去腦子裡一團糟的思緒,師父還是那個師你,一點也沒有變,相見果真還是不如懷念的好啊。

  楚懷拙笑了笑從懷裡掏出一本書遞給洛塵,淡淡地丟下一句話:「你只有七天時間,一定要做到倒背如流,應對於心。」

  《圍棋定式全集》?七天?洛塵隨手翻了翻,還真不是普通的厚啊!七天能背完嗎,這怎麼可能啊!看著一閃而過,早已不見了人影的楚懷拙,洛塵無言以對,只好問同樣呆怔在一邊的顧翰瀾:「你當初用了幾天?」

  「我記得大概是一個月吧!應對於心好像不大可能,圍棋的定式變化多,應對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甚至也不是一年兩年的事,師叔他……」瘋了,顧翰瀾沒敢把這兩個字說出口,但實在覺得楚懷拙的舉動很瘋狂。

  「有些人有著與生俱來的棋感,想當初懷拙學棋的時候只用十天背定式,簡單的變化倒也能應對於心。」程錦潮搖搖頭,楚懷拙是個從來自恃天才的傢伙,但洛塵是嗎?他倒真對自己弟子放得下心,這盲目的自信不知道從哪裡來的。

  顧翰瀾盯著洛塵狠狠看了幾眼,他橫堅都不覺得洛塵看起來像是有著天生的棋感,因而只能抱以同情的目光:「洛塵啊!你就自求多福吧……哈哈。」顧翰瀾與楚懷拙相攜大笑而去,留下洛塵一人在院中,抱著《圍棋定式全集》喃喃自語。

  「你們都覺得不可能嗎?我倒偏要試試看,奇跡不都是由人來創造的嗎,我想只有去試才知道奇跡是不是可以出現。」洛塵也笑了,師父對自己的期望還真是高得很啊,這時洛塵不知道怎麼的,就想起了郭青榆和寒窗,寒窗的深厚,郭青榆的灑脫,圍棋真是有意思啊,造就了這麼多性格鮮明的人,也成就了那麼多動人的傳說與故事,定式……嗯,也許有一天圍棋的世界裡邊也會出現有關我的故事和傳說呢……

  七天,其實楚懷拙也很擔心洛塵是不是能夠做得到,他對洛塵抱著連自己都黨政軍沒弄明白的期望,七天!他竟然覺得洛塵可以做得到,楚懷拙輕輕的笑,自己竟然這麼信任他,絲毫也沒有過疑惑呢……

  「懷拙,你是怎麼想的,竟然只給洛塵七天?」

  「我也不知道,師兄,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這一切都理所當然呢。」

  「盲目、盲從,懷拙,你從來就沒有擔心過有一天會毀了這孩子嗎?」

  「想過,但卻沒有擔心過,只是覺得很興奮,也許明天他會成為一神話,也許會就此殞落成一塊頑石,這一刻我見證著,除了興奮全無半點別的心思。」楚懷拙搓搓手,臉上的表情滿是憧憬。

  程錦潮搖頭歎息,洛塵如果不是一閒而逝,便是綻放成天空中一顆奪目的恆星:「也許你是對的,但此時我不敢苟同。」

  楚懷拙一時無語,師兄的話外音是說也許是錯的,洛塵不管怎麼樣,師父都選擇相信你:「洛塵說過,他是為棋崦棋,棋以外的一切都不重要,既然如此我便放手讓他去追求自己的棋路。至於結果嘛,我是引導者,卻不是編劇。」

  「師父,師父……」顧翰瀾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洛塵,洛塵他……」

  「怎麼了?」

  「第一個小目定式,他擺了七遍才記住!」

  「什麼!」

  「可是……第二個小目定式他只擺了三遍,更奇特的是他的第三個小目定式才擺了一遍。我看著挺好奇的於是問了一句你記住了?他頭都沒抬回了一句,還好記住了。我不信於是擺了幾個變化,他竟然不加思考的應對著。」顧翰瀾好不容易平息下氣息,可一想到洛塵剛才的舉動,心情久久難以平靜下來。

  「一遍,只用一遍,楚懷拙啊,你真是幸運啊!我現在開始相信你的決定了,也相信洛塵能創造奇跡了!」

  「還有半句。」楚懷拙臉上雖微有喜色,但神情還是不冷不淡地,似乎一切理所當然。

  「什麼……」

  「應對於心,如果做不到應對於心,怎麼能稱得上奇跡呢!」

  程錦潮目瞪口呆,當回過神來時,哪裡還有楚懷拙的影子。在心底長歎一句,天啊!這一對可怕的師徒,他們知道他們幹了什麼嗎?

  「師父……我忽然有一種挫敗感。」顧翰瀾似乎在自言自語著,也似在求證什麼,這世界上難道真的有為了圍棋而存在的人麼?洛塵……他又是那個人麼?

  拍拍顧翰瀾的肩膀,程錦潮不由得又歎了口氣,挫敗感…不止他的徒弟有,他也曾經有過呢,這是幸運還是不幸呢,他和他的徒弟都遇上了這樣的人:「翰瀾啊,你不覺得能看到這一切並參與其中,我們何其有幸,想想這真是一件讓人興奮得睡不著覺的事情呢!」

  「是,的確是一件很讓人興奮的事情,可是師父,洛塵他讓我開始覺得我是不是太……」顧翰瀾找不到任何詞句來形容他此刻心底的感覺,他只知道往昔所自恃為傲的一切在一瞬間崩潰,他以為自己已經站到了最高的巔峰,並常常以此為榮,可是現在他卻遇到了另一個人,一個在不經意見悄悄成長,並已經長成參天大樹而不自覺的人。

  「翰瀾啊!其實你們並不是一樣的人,性格不一樣,所處的環境也不一樣,他不及你的是沉穩內斂,你所不及他的是靈動與生機,春花與秋月本不同時,如何相提並論呢。」自己的弟子自己哪能不清楚呢,洛塵像是春天的野草一樣,見著風雨就長開了,而翰瀾只能說被保護得太好了,經不起一點波動!唉……想來想去他倒愈發羨慕起楚懷拙來,真是幸運的人啊!

  顧翰瀾低下頭,不語沉思,洛塵我們的確不是一樣的人,於是我們也將要走不同的道路,你有你的迷惘,我也有我的疑慮,但是相信我們終歸會走到一起的,因為我們都一樣熱愛著圍棋。

  程錦潮笑了笑,也許洛塵他可以讓翰瀾骨子裡那些傲慢消褪一些,多一點謙容與寬讓,棋本是兩個人的事情,一個心高氣傲的人很難與另一個人在棋上達到共鳴,也很難接近圍棋的最深處的世界。

  楚懷拙遠遠地看著在棋盤前愁眉苦臉的洛塵,不由得輕笑起來,他的弟子這麼苦惱他竟然覺得很有趣,拿起手中的相機隨手拍下了洛塵現在的樣子,這張後來在各大報刊、網絡間流傳至廣的照片就這樣被楚懷拙在不經意間記錄了下來:「也許有一天,當你站在很多人都到達不了的高度時,也許你會為你此刻的天真而感到愉悅呢,會有這一天的,對不對洛塵!」

  基於一個師父對徒弟的愛護,楚懷拙私下找一洛塵的好友,不曾謀面的寒窗:「最近陪我們的小煙同學練定式吧。」小煙是楚懷拙和寒窗私底下為洛塵取的小名,源自於洛塵的網名—五湖煙景。楚懷拙沒有想過經過當初的事情後,洛塵竟然也發奮讀詩書了呢。

  電腦前的寒窗不由得皺眉,這原本應該是師父做的事情吧,怎麼會推到他頭上來:「為什麼選擇我?」

  「我的定式一團亂麻,實在不好到弟子跟前現眼。」

  「小楚同志啊!我知道你有著中華民族積澱了五千年的美德—謙虛,但過分的謙虛就是驕傲了,注意你的態度。一個定式一團亂麻的人能把圍棋下成你這樣,還真是世間少有的奇跡啊!」雖然寒窗一直覺得楚懷拙的棋路很野,但必定是經過了系統的學習的,以楚懷拙的棋力,卻一直默默無聞,光是這一點就已經讓寒窗很奇怪了,現在楚懷拙竟然說他連定式都沒學過,他就更加難以置信了。

  「同志啊!我不是謙虛啊,我哪像謙虛的人呢。我真沒認真學過定式啊,更別說教小煙了,我的佈局這麼亂就是吃了定式的虧啊,不能讓小煙也步上我的後塵了。」楚懷拙略微想了想,覺得意猶未盡於是便加上了那句經典的解釋:「什麼是天才,天才就是一不小心達到了別人一輩子都到不了的境界,既然是一不小心到的,就從來沒有準備過什麼,哪裡肯安下心來背定式呢?」

  寒窗不由得一笑,這話才像是楚狂人說的話,也許他真是沒有學過定式吧,所以行棋的時候才能不受拘束,天馬行空,這倒是和初出茅廬的小煙一模一樣,怪不得會成為師徒:「楚狂人,我答應了,每天下午三點至五點,我會盡量把時間空出來,以三個月為期。」

  「不用不用,只要一個月就夠了,我怕學太多了,小煙原有的靈氣消失了,那是更大的損失。」這絕對不是楚懷拙的心裡話,他其實很想說:「憑我們家小煙的能力,學個定式還不是手到擒來的,哪裡能用得了三個月。」

  「隨你便,小心把洛塵給教廢了!」寒窗氣狠狠地關閉了對話窗口,生怕自己一個衝動飛過去撕了楚懷拙那張可惡之至的嘴臉。

  一個月說過就過完了,洛塵的確沒有讓所有的人對他失望,只用七天背完了一本厚厚的定式,只用二十天的時間熟悉定式的變化並應對一些細微的變化,雖然還不夠全面也不夠精湛,但已經足夠讓寒窗妒忌楚懷拙了,除了妒忌還有對洛塵的五體投地,洛塵他除了記憶力一流,對於棋的領悟力也是獨一無二的,這讓教他的寒窗暗暗心驚,也暗暗興奮,不知道洛塵會長成什麼樣兒的棋士呢。

  「洛塵……」顧翰瀾立定於洛塵身前,看著陽光下微閉雙眼,手執棋子的洛塵,剎時間他竟然有一種錯覺,眼前的這個人有著他不可及的高度,縱使他此時平凡不起眼。

  洛塵歎了口氣,放下棋子仰起頭,看著顧翰瀾:「嗯,你怎麼了呢,最近總是莫名其妙地叫我,卻又一句不都不說。」

  顧翰瀾落坐於棋盤的另一邊,隨手替洛塵整理棋子,心裡的念頭卻不知道該怎麼手語言表達出來:「最近,我的心情不大平靜,或許是浮躁了些,竟然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想幹什麼。」

  「我準備好了。」洛塵沒頭沒腦的蹦出一句話。

  「你準備好什麼了?」

  「準備好把棋當成一輩子的事,用一生去下棋,和全天下所有的高手們對弈。」

  顧翰瀾不由得白眼以對,原來哪種淡然物外的氣質剎時間從洛塵身上消失了,無影無蹤:「你現在才有這份覺悟嗎?」

  「我想入段。」洛塵的口氣異常堅定,讓顧翰瀾又是一愣。

  「難道說你想入段就有入段的以?」顧翰瀾對著洛塵只有無語,洛塵和他那師父真是一個模樣,怪不得可以成為師徒,不知道洛塵的信心是從哪裡來的,竟然這麼堅定的說著,此刻洛塵眼裡的執著讓顧翰瀾不由得暗暗心折。

  洛塵忽然一笑,朝顧翰瀾擠眉弄眼:「你就是可以!」說完頭也不回把顧翰瀾丟在院中央,朝著楚懷拙和程錦潮正下棋的棄室走去,連門都沒來得及開就一路嚷嚷開了,讓弈室裡的楚懷拙和程錦潮皺起了眉。

  「洛塵?幹什麼?」

  「師父,我想通了,我要入段,我要把下棋當成一輩子的事兒。」洛塵知道不論怎麼樣,只要跟著楚懷拙,圍棋必定是要職業化的,從少棋賽回來後這個念頭更是清晰了起來。也許把圍棋當成一生的職業並不是件很可怕的事兒,嗯,真的能每天下棋的話,管他職業不職業,喜歡圍棋並用一生去追隨,這原本就沒有對與錯吧!

  楚懷拙聞言輕輕一笑,臉上沒表現出興奮的表情,暗地裡卻高興極了,他一直擔心洛塵會因為性子太懶而埋沒在業餘棋界,雖然那樣也可以好好的下棋,但終究失去了和最優秀的棋士們對局的機會,現在洛塵自己想通了那可真是太好了:「好,我就只道總有一天你會擋不住圍棋的魅力的,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這些日子你就好好的和翰瀾一起練習吧,準備好明年的入段賽,憑你的悟性相信這並不難。」

  程錦潮不由得一笑,這師徒還真是狂啊,狂得沒邊沒譜了,難道楚懷拙就沒想過會失敗麼,大概是不想給自己留下退路吧:「洛塵啊,你的想法很好,可是憑你眼下的棋力,怕是要狠狠的提升才行,你的官子和序盤都太弱了,做為一個職業棋手,官子和序盤的實力一定要出色才行,你唯一個依憑的是你一流的棋感,還是要好好練習才成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8 00:02:35

第二十五章 知音

  一個字一個字的打真累啊,連手寫板都敢罷工,抑鬱正在持續,更新也將持續……唉!

  入夜,居幽齋似乎特別容易溶入月色之中,入目皆是月色下遠山簡單而空曠的線條,青灰的調子卻有一種讓人心安的沉靜,雖然已經入秋了卻不見半些蕭索,天上的星辰與遙遠的山做了這一方小小庭院的背景,石階上還殘留著太陽照過的暖暖餘溫,洛塵與顧翰瀾相偕坐在露台上坐著,相互看了一眼無語望向遠方,兩個身影一青一白,一個慵懶一個端正,坐在一起卻那麼自然,彷彿這一切本來就應該這樣。

  「洛塵,我們來下一局吧!」顧翰瀾其實早就想各洛塵下一局棋了,只是他心裡一直有些莫名的情緒在左右著他,以致他甚至無法把躁動的心靜下來,洛塵一直在進步啊,雖然自己也長了棋,但是和洛塵一比,他覺得自己實在很……洛塵總是在嬉笑之間隨意的穿行著,不經意間的成長著,看著洛塵這樣走來,他總覺得自己這一路竟然如覆薄冰,艱難不已。

  洛塵微微地歎息,顧翰瀾最近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東西,一會拉著他興沖沖地說話,一會又躲在角落裡不知道喃喃地說些什麼,整天就是欲語還休的,顧翰瀾既然不願意說,那麼就讓圍棋來說話吧:「好吧,下一局,什麼規則?」

  規則!顧翰瀾不由得低下頭來輕輕一笑,不經意間他和潔塵竟然已經不需要讓子和讓先了:「我執黑先行吧!」

  經過了定式的學習後,洛塵的佈局能力明顯的有進步,如果說以前洛塵的佈局要用慘不忍睹來形容,現在總算是能看了,開局的次序掌握得不錯,幾個重要的落點都選擇的不錯,時機也很對,角部的幾個處理手段也比以前成熟多了,比起眼前沉穩而規矩的洛塵,顧翰瀾覺得自己更喜歡以前那個天馬行空的洛塵,然而顧翰瀾卻清楚得感覺到洛塵的確變強了,從棋盤上傳來的陣陣壓力告訴顧翰瀾,他眼前這個嬉鬧的少年正在成長起來!

  現在的局面基本相當,黑棋的實地稍領先於白棋,黑棋接下來若能在右邊開拆可以初獲安定,連回也不錯,右角部上還可以脫先,局面還是不錯的。洛塵輕輕的拈著棋子,腦子裡飛快的盤算著下面的手段,若沖就太簡單了,下在這裡的感覺也不大對勁兒,白一衝的話,黑自然是要退後的,這樣白棋的沖就一點味道也沒有了。如果在八之十黑再衝,白棋必定是要護斷的,這樣下來黑棋就有機會連回了,這樣會給對手可乘之機。

  托呢?倒是步不錯的棋,只是次序不掌握好就會很不對勁,白托,黑接是本手,白必擋的,黑下面就可以輕鬆的整形了,其實也不一定。洛塵搖搖頭,黑單接的話,白再連回,而後隨著再立一手,再於十之十六跳就可以安定下面,白二路是先手……但如果真這樣下的話角部就會出現問題。

  嗯,或許這樣可以一試!

  托?!看不出洛塵竟然會先想到這裡,顧翰瀾想過很多落點,但都沒有想過托這一手棋,粗看上不經意的一步棋,在他根本沒注意的地方落子,但算清楚次序的話就是一步好棋。顧翰瀾笑了,輕輕的落下黑子!

  內扳!這應該是黑棋現在最好的落子點了,白棋擋,黑十之之十七很不錯,那麼現在白棋擋一手就是最好的時機了,無論從目數上還是厚薄上都比直接擋要好一些。

  中盤了,戰鬥嗎?洛塵一直從開局的時候就在思考這個問題,顧翰瀾不擅長戰鬥他是知道的,但是今天恐怕是有備而來的,所以洛塵決定算了,安安穩穩地下著,見招再拆招就是了。

  顧翰瀾其實一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和洛塵下到收官階段和洛塵拼官子,他要讓洛塵知道對於一棋局來說,官子具有什麼樣重要的意義,至於中盤先慢慢折騰吧,只是以洛塵的性子能沉得住氣不戰鬥嗎?

  「不下了,我認輸了!」

  顧翰瀾很意外聽到洛塵認輸的聲音,洛塵竟然就這樣子投子認負了!

  「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些什麼,顧翰瀾你是想和我斗官子吧,我的官子很弱我自然是知道的,顧翰瀾,我早就說過我們是不同的,就像你不擅長戰鬥一樣,我不擅長官子

  ,世界上原來就沒有一模一樣的人,這樣世界才精彩,才有意思!」洛塵雖然一直很用心的想學好收官,但無奈總是沒什麼大長進,相較起顧翰瀾的官子無雙,洛塵的官子只能用很弱來形容,其實他自己也很清楚官子的價值,只是要他像顧翰瀾那樣一本正經的收官,實在是太難了。

  顧翰瀾微微一笑,是啊,他們不一樣,從來就不一樣,他們有著各自的優點和缺點,顧翰瀾看著洛塵細心地整理著棋子和棋盤,不由得心情大好。一個你洛塵這樣的人在圍棋的世界裡走著,很多人都不會再寂寞了,總有那麼一天,洛塵會帶著他對圍棋的獨特見解與追求闖進圍棋的世界裡,那時的洛塵應該會先讓人眼前一亮,懷疑遇見了不世天才,而後又氣憤不已吧!這樣的圍棋世界真讓人很期待,不知道洛塵到底會把棋界折騰成什麼樣兒:「洛塵不如我們來練習一下官子吧,你的官子再不好好練習,將來肯定會吃虧的!」

  「不練習,和你練習官子實在太打擊我的自信心了!」真不知道顧翰瀾怎麼能把官子下成這樣,難怪可以得到官子無雙的稱號。

  這回顧翰瀾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把嘴角的微笑換成了哈哈大笑,原來不只是自己感覺到信心倍受打擊,這個在眼前一直打擊著他的人原來也在承受著壓力,顧翰瀾聞言更是心情好得不得了:「隨你高興。洛塵抬起頭,止光微微斜去,溫暖的陽光輕輕的劃過身上,他忽然想起了楚懷拙告訴他的往事,關於楚不拙的知音的故事:「顧翰瀾,你想不想聽個故事,關於師父的!」

  「師叔的故事,嗯,說來聽聽吧!我一直很好奇師叔他到底是怎麼走到今天這一步的!」

  「師父曾經有一個知音,高山流水那樣的知音。」

  「知音,還高山流水那樣的知音,什麼是《高山流水》。」顧翰瀾久居日本,雖然對儒家文化有一定的瞭解,但對於古曲以及其中的典故卻不是很瞭解!

  「一首古曲,兩個知音,千古傳奇。高山流水不只是琴音,更是關於兩個知音的故事。春秋時期,有個叫俞伯牙的琴師擅長於彈奏琴弦,有一次,俞伯牙來到泰山(今武漢市漢陽龜山)北面遊覽時,突然遇到了暴雨,只好滯留在岩石之下,心裡寂寞憂傷,便拿出隨身帶的古琴彈了起來。剛開始,他彈奏了猶如江河水般廣闊而磅礡的琴曲;接著,他又演奏了如獨立於高山之巔似的琴音。就在這個時候,樵夫鍾子期忍不住在臨近的一叢野菊後叫道:"好曲!真是好曲!"原來,在山上砍柴的鍾子期也正在附近躲雨,聽到伯牙彈琴,覺得心曠神怡,在一旁已經聆聽很久了,聽到高潮時便情不自禁地發出了由衷的讚賞。

  俞伯牙聽到這樣的讚歎聲,趕緊起身和鍾子期打過招呼,然後又繼續彈了起來。伯牙凝神站在高山中,沉浸在曲調之中,鍾子期在一旁聽後頻頻點頭:"好啊,巍巍峨峨,真像是一座高峻無比的山啊!"伯牙又沉思於流水,浸潤在旋律裡,鍾子期聽後,又在一旁擊掌稱絕:"妙啊,浩浩蕩蕩,就如同江河奔流一樣呀!"伯牙每奏一支琴曲,鍾子期就能完全聽出它的意旨和情趣,這使得伯牙驚喜異常。他放下了琴,歎息著說:"好呵!好呵!你的聽音、辨向、明義的功夫實在是太高明了,你所說的跟我心裡想的真是完全一樣,我的琴聲與所思所想全通過琴音到達了你的心裡!"

  而後,二人便將彼此引為知音,並約好第二年再相會論琴。可是第二年伯牙來會鍾子期時,得知鍾子期不久前已經因病去世。俞伯牙痛惜傷感,難以用語言表達,於是就摔破了自己從不離身的古琴,從此不再撫弦彈奏,以謝平生難得的知音。」洛塵其實不想和顧翰瀾講子期伯牙,他更想講楚懷拙的往事,卻不得不說了一大堆話來普及知識,讓顧翰瀾知道知音是多麼偉大的一個詞:「好了,不審講師父的事吧。師父離開居幽齋後四處遊蕩,有一頭昏腦脹在廬山夜宿,晚上睡覺時覺得很悶熱,便起身四處走走,打開了隨身的音樂播放起來,就是那曲《高山流水》,沒有放很久,遠遠地就走來了一個人鼓掌叫好,說在這樣的城這樣沉悶的夜色裡還能遇到這樣的琴音,真是不容易。師父隨口便回了他:先生披一肩月色尋音而來,也是雅興十足的,就這樣兩個陌生的人相對而坐,靜靜地聽了大半夜《高山流水》,也就這樣他們結為好友並一起走過了大半生的日子。後來師父的朋友因病去世了,師父說他在墓前靜靜地坐了三天,一滴眼淚也沒有流,師父以為自己會有眼淚,會傷心,可是在墓前他竟然沒有一點難過的感覺,只是有深深地遺憾,但是已經有那一個晚上一起聽《高山流水》的情誼,至死也不會忘的,雖然不是知音,有那一個晚上的交溶其實也已經足夠了!」

  顧翰瀾雖然覺得洛塵講故事的本領實在不太高,故事講得太平泛了,但卻能深切的感覺到其中蘊藏的深深情誼,並因此而感動:「師叔真幸福啊!」

  「是啊,我也這麼覺得,師父有郭青榆,還有知音,真是太幸福了!」洛塵其實也一直在渴望著這樣的相逢,這樣的交溶,不知道什麼時候他也會遇到這樣一個讓他交心的人。

  「你已經很幸福了,洛塵,遇到了師叔,又遇到了于澈,你也應該覺得很滿足才對!」顧翰瀾羨慕著洛塵,一直很羨慕,但洛塵卻毫不知足,永遠在羨慕著別人,也許正是這種不知足才讓他苦苦追尋而從不輕易停下腳步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8 00:02:55

第二十六章 歸去歸來

  「于澈,顧翰瀾啊,你真覺得于澈是一個稱職的對手嗎?我知道也許不同的環境會造就不同的人,可是你不覺得于澈實在與我們相差太遠了麼?」

  「他的棋下得比你好,這不就足夠了,再說了每個人都有他值得去學習的一面,只是你不知道而已,為什麼一定要深究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呢?你只是要和他一起一路走過,不需要在乎其它的,你只要堅定的告訴自己你要戰勝他,不論是棋還是人。」

  「歪理,看你以後還會不會大街上隨便找一個人就下棋。」洛塵雖然不屑于于澈的人,但對于于澈的棋卻一直給予著充分的肯定,他已經把于澈當成對手了,只是一輩子也許真的太長了,于澈真得能一直陪他走下去麼?

  「洛塵啊,你一定要永遠這麼自信,一直這麼自信下去,不要懷疑,你一定會走得很遠的!」其實顧翰瀾很希望陪伴洛塵走下去的人是自己,但他也清楚的認知到自己的確不適合。

  洛塵無趣的瞄了顧翰瀾一眼,深覺得顧翰瀾有些莫名其妙:「顧翰瀾你一定要永遠神經下去,千萬不要正常好不好。」

  「哈哈哈……」顧翰瀾放聲大笑,在空曠的夜色中迴盪著清爽的笑,顧翰瀾忽地神色一正:「洛塵,我和師父要回日本了,下個月我們就要有循回賽了,你不要再像現在這樣狀況百出了,好好地順利地入段,我在圍棋的世界裡等你來,千萬不要讓我等得太久了!」

  「放心吧,你一個人在那多無聊啊,我會趕緊追上你的,不會讓你等得太久了,好好待著,等著我的好消息。」

  「別只知道說大話,趕緊好好練習吧,要不然你將來定然要在官子和佈局上吃大虧的。」

  洛塵笑笑,不以為意,他總是覺得只要時機合適,總有一天他能夠找到感覺:「知道了。」

  顧翰瀾知道洛塵沒有把自己的話放在心上,微微有些失望,洛塵也許會因為這樣的不在意而失去很多機會:「明春的入段考試,我會盡量抽出時間來,看能不能回來親眼目睹你的入段。」

  「師兄,我不會讓任何人失望的,師父、寒窗、你還有于澈,為了你們我會努力的。」洛塵難得地聲正言肅,在他的心底一直都很清楚,眼前的顧翰瀾和楚懷拙寒窗一樣對他是多麼坦誠與真摯。

  棋盤上還剩下兩顆棋子,一黑一白,交錯的光芒中似藏著不盡乾坤,顧翰瀾拈起其中一顆遞給洛塵,是一顆沉謐如夜色的黑子:「不要因此而給自己太多的壓力,不管結果是什麼樣的,在我的眼裡、心裡的黑白世界,你已經佔據了一個重要的位置。」

  「為什麼給我黑子,要給也該給白子吧。」

  「別問我,我也不知道。」

  洛塵和顧翰瀾相顧無語,會心一笑,年少的友誼在夜色中如天空的星子,灼燦生輝,他們不是同樣的人,卻有著同樣的追求,並願意為此付出一生的時間去探索。

  送走了顧翰瀾洛塵的心裡暗暗有些失落與不捨,幸好這時候林文史和袁君開歸來了,還帶來了洛塵的大師兄韓赫。

  洛塵與林文史袁君開在廊下坐著,看著很久都不曾見面的夥伴,洛塵的心忽然間覺得很安定,這兩個陪伴他一路走來,嘻嘻笑笑的朋友又重新回到了這裡,回到了他們一起成長並生活的地方。

  陽光透過枯乾的樹葉,緩緩地照在三個少年身上,眼底心底皆盛滿了溫暖的笑意,四野啾啾地鳥鳴聲清脆而各諧,夾雜著流水聲與落葉聲,輕輕地敲打在他們的心頭。

  三人同時笑了,一言不發卻已經知道了彼此最近都過得還不錯,洛塵知道圍棋不但讓他有了一生的追求,還結交了許多一生的朋友:「對了,大師兄他怎麼會來居幽齋?」

  林文史看到洛塵依舊爽直的笑,還有青竹掩映的居幽齋,心裡莫名地覺得親切與寧靜,發自己內心的安寧:「師兄剛參加完棋聖戰,這回又輸給了老對手張弈塵。」

  「這麼說張弈塵自打從師伯手裡贏得棋聖頭銜後已經連續蟬聯了三屆了!真的是很厲害最啊,再贏上兩屆就和師伯一樣了。」洛塵也是最近才知道張弈塵這麼一個人,當年只有17歲便從陸昭懷手裡取得了棋聖的稱號,又連續贏了兩屆,讓棋聖的頭銜實至名歸,20歲的棋聖,真是讓人仰慕啊。

  袁君開想起張弈塵來也是面有懼色,他曾經在比賽中碰到過張弈塵,張弈塵的棋太讓人不敢想念了,無論你的中盤多麼厲害,佈局多麼縝密,計算得多麼精準,只要稍有懈怠,再大的優勢也能在張弈塵揮手之間化為虛無,在棋盤上的張弈塵卻永遠能像一個旁觀者一樣冷靜沉著:「是啊,張六段的確是很出色啊!」

  三人一個勁兒的感歎著張弈塵的出色,完全沒有看到神色一沉的韓赫早已經站到了他們身後,韓赫想著不由得苦笑,是啊!一直以為年少成名的他,終究是擋不住張弈塵前進的腳步,明年的張弈塵應該就能拿到世界冠軍的頭銜了,看看日、韓的棋手還有誰能擋著他走上巔峰吧:「洛塵、文史、君開……」

  「大師兄。」三人齊聲喊著,並起身行禮。

  「好了,都坐著吧,我來給你們擺擺三番棋的最後一盤,你們一起來看看吧,也好看看張弈塵的棋是什麼樣的。」韓赫的心裡並沒有太多的想法,已經過去的比賽實在也不需要放在心上,他只是想讓三個人瞭解張弈塵的真正實力,而不是一味的揣測,這樣只會讓他們以後面對張弈塵時失去了應有的信心,僅此而已。

  「師兄,你覺得第93手的黑子落點不大好,味道有些薄了!」林文史提出自己的意見,他總覺得比起93手的拐,立或許是更好的手段。

  「這裡的選點的確不大好,後來研究時覺得立一手不錯,味道確實稍微要厚一些,但這樣一來,十二路的兩顆子聯絡就會出現些問題,張六段復盤時也說了比起拐和立,不如乾脆棄掉這一塊棋,改在十六路挖一手,這樣或許會更好一些。」韓赫把變化擺了出來,結合三個選點給洛塵三人細細講解其中的玄機。

  袁君開盯著十六路的挖,忍不住大叫一聲:「好棋,下在這裡實在是太妙了。」

  洛塵一直沒有開口,忽然拈起白子,應對十六路黑子的挖,一手棋就讓三人頓時傻了眼,原來對於十六路的挖,白棋還有這麼嚴厲的手段:「我覺得挖也不好。」

  「確實不好,如果不在十三路長白棋,十六路的挖的確是一步很好的棋,但有白一長,黑棋將來面臨著活不淨的危險。」韓赫歎息,那麼93手落在哪裡才是最佳的選點呢?

  「那十四路頂怎麼樣?」

  洛塵看了眼袁君開又看了眼棋盤,搖了搖了頭,好不好,總該有一手棋的,那麼會是在哪裡呢?哪裡既能壓住白棋,又能建立厚勢利於中盤的發展呢,一定有這麼一個地方,一時間四人一同沉默並歎息,張弈塵的確是很厲害啊:「對了。」洛塵忽然眼前一亮,這應該是個不錯的選點:「九路夾。」

  「夾?」

  「夾後再衝,白必擋,而後黑退,白立後黑再十六路挖,這時準備工作就充分了,白十三路的長就不成立了!」韓赫在林文史和袁君開還納悶時就已經看到了夾的作用與意義,不愧是一流的棋士,一流的計算力,在第一時間就看清了夾的作用。

  「對了,就是這樣的。」

  韓赫不由得一陣激動,抓住洛塵一臉的興奮,實戰中就是因為這裡沒處理好,中盤的戰鬥讓他損失了不少:「洛塵,你是怎麼想到這一手棋的!」

  「還記得我在棋賽的時候說的『自然流』嗎?」洛塵非常滿意的看到林文史和袁君開點頭:「因為在九路夾,棋形非常的自然,最流暢了。」洛塵有一句話沒出口,因為九路夾是他的第一感覺,但是聽了韓赫及林文史他們的對話時他曾經懷疑過是不是他想錯了,但他最終還是覺得九路夾在此時是很不錯的落點。

  「自然流啊!」韓赫低喃了幾遍,忽然又笑了,抽出手機打電話給遠在千里外的張弈塵:「張小子,我找到了正解了,九路夾,是九路夾!」說完也不顧張弈塵講了什麼,把電話一掛,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洛塵則暗暗覺得好笑,以前總覺得他們沉靜清淡,原來他們也可以這樣鮮明與生動,圍棋果然能把很多人藏在裡面啊:「看來師兄和張六段還是很好的朋友呢!」

  「下了幾年的棋了,自然是好朋友。」韓赫繼續擺棋,神色已經平靜下來了,忽然轉過頭看著洛塵道:「洛塵啊,快點入段吧,升段去張弈塵那小子手裡拿回棋聖的頭銜,棋聖那這椅子他已經坐了很久了!」

  「別介,我可擔不起這擔子,再說了棋聖的頭銜本來也就不是誰誰誰的,能者居之嘛。」洛塵不理解這麼多的頭銜戰,為什麼師兄只對棋聖的頭銜抱著這麼大的興趣,一直執著的追求著。

  「哼哼,你不擔誰擔,誰讓你是居幽齋的新天王呢,當年我可就是這麼過來的。」韓赫心情大好,終於也能打壓一下別人了,幸福啊!

  「為什麼要把這麼大的頭銜攬在懷裡,圍棋不該是一枝獨秀的,百家齊放才好呢!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領風騷三、五年,當年師兄不也一樣曾經獨佔鰲頭嗎,雖然名利又收很不錯,但是心底不會感覺一陣孟發虛嗎,如果張弈塵不來,師兄應該會感覺到冷清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8 00:03:18

第二十七章 張弈塵

  韓赫聽得洛塵的話不由得思索起來,清冷嗎?或許吧,但就算張弈塵不來,也會有其它人來到他面前吧,只是不知道這個小師弟竟然有這樣的境界,圍棋正如洛塵所說,原本就是兩個人的事兒啊:「洛塵啊,你怎麼會這樣想呢?」

  「我不知道你心裡是不是這樣想的,我有這樣的感覺是從師父身上得來的!」雖然洛塵不知道楚懷拙到底有多厲害,他只是清楚的知道憑朝霞赫與陸昭懷的棋力是很難戰勝楚懷拙的。因此當楚懷拙眼底偶爾露出孤獨的神色時,洛塵明白了高處不勝寒四個字,大概站得高也是一種誤,誤人終誤己。

  「原來……」韓赫想起來陸昭懷的話,楚懷拙是一個很有能力的人,也頗具天賦,但這樣的人往往最孤獨,也最冷清。

  「原來什麼?」

  「沒什麼……不如我來給你講講張弈塵這個人吧,你大概不認得他吧,也許你以後會遇上他的,現在我就給你講講吧。」韓赫講起張弈塵時,心情是很複雜的,張弈塵無疑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對手,這麼多年了的較量,他們之間縱然從來不多交談什麼,但圍棋是他們兩人之間最好的媒介,在圍棋的世界裡從來不需要過多的語言。

  洛塵聞言便開始覺得興奮,他最大的喜好便是聽故事,從小時候到現在從來沒有改變過:「好啊,師兄講吧,我正好想聽聽呢。」

  「張弈塵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接觸圍棋了,他的家裡有一套上好的圍棋棋具,但很少用到,據他說,小時候有一次拿了幾顆棋子當石子扔來扔去,被他的母親發現了以後好好的訓了一頓,也就是在那以後張弈塵才知道原來這些黑黑白白的石子是圍棋,圍棋是兩個人下的,於是他就嚷嚷著要學棋。張弈塵的母親是會下棋的,但不精也算不上圍棋愛好者,只是會而已,然後張弈塵的母親就教了他一點兒,後來見他下得不錯便讓他去當地的一家棋院進行學習了。張弈塵的母親雖然棋下得不精,倒是認識不少棋界的人,師父與她也是相識的,後來顧青山九段見其資質不錯,便將張弈塵收為徒弟,至此,張弈塵算是進入了職業棋界。」說到這裡,韓赫頓了頓,心裡暗自歎了口氣,至此他也多了一個勁敵,一個可以與他一起在棋界行走的勁敵。

  「顧青山九段的棋本來就是清靈的路子,很多與顧九段下棋的人往往感覺不著力,就像發出千斤力卻打在水裡一般,最多起點波瀾。張弈塵跟顧青山九段學棋倒也真是絕配,顧九段的清靈加上張弈塵自身的儒雅博學,在棋上就一發不可收拾了。張弈塵的棋風清靈儒雅,揮手間透出的是深厚的低蘊,舉手投足間更是一派的學者風采,加上他本身清俊對媒體的態度也很好,有問必答,而且他煙酒不沾,又好茶道禪學,待人更是清淡、溫和,很多媒體稱其為最有風度的棋士。」說著便笑了起來,相比起張弈塵,韓赫只能覺得自己不是個正統的棋士,沒有張弈塵的博學,沒有他的親和力,也沒有他對媒體的那份耐心。

  「張弈塵自小就在很好的國學氛圍中長大,張弈塵的母親精於國學,尤其喜愛茶道與禪學。在她的薰陶下,張弈塵自然也是什麼都會一些的,越是學得精深,在棋盤上就更多的體現出來,行棋的風格也就愈發的清雅了。很多和張弈塵下過棋的人,不管是贏是輸,都是交口稱先讚他的人品與棋風,可見張弈塵是怎麼平和的一個人了,正是他所處的環境造就了他的人,也形成了他獨特的棋風。」

  洛塵聽得如癡如醉,這樣一個人真值得期待,儒雅博學,棋風走的是清靈一路,正好他們有共通之處呢:「可是為什麼張弈塵竟然還只是六段,他的資料裡不是說他十二歲就入段了麼,現在都八年了,他竟然還只是六段呢,師兄十八歲就是九段了。」

  「段位並不能代表一切,如果張弈塵不是制度很多重要的比賽,現在早就應該是九段了,他甚至還沒有打過世界性的比賽,明年他就有機會參加世界大賽了,我能預見他拿冠軍的樣子了!看著吧,中、日、韓三國的棋手沒有誰能攔下張弈塵前進的步伐。」認識張弈塵這麼多年了,韓赫對於張弈塵倒是信心十足的,憑張弈塵的棋力其實早就應該拿到世界冠軍的頭銜,是張弈塵自己擔擱了。

  洛塵一臉憧憬,越來越想見見張弈塵了,真不知道這樣一個人應該長什麼樣兒:「師兄,你和張六段對弈過很多局了嗎?」

  「嗯,已經記不清多少棋了,我只記得第一次和他下棋的時候是在新人王賽上,那時候的張弈塵只有十四歲,棋風還不是很成熟,但已經很接近他現在的棋風了,那一局棋他下得很好,若不是藉著中盤的一點優勢,他就贏了。君開也和張弈塵下過棋,讓君開來評價一下張弈塵現在的棋風吧。」

  袁君開和張弈塵剛下過棋不是很久,對於張弈塵的行棋方法有更新的體會:「他很冷靜,冷靜得就像站在棋盤邊上看棋,他似乎永遠不會出錯,總是冷靜得落子等待對手出現破綻,不論你佈局多強大,中盤多厲害,計算多精準,只要稍一出現破綻,他總能在第一時間裡發現並且給予痛擊,不管多大的優勢也能在他的攻擊中化為虛無。等反應過來時,已經是無力回天了,而且張六段的官子很不錯,這點和顧翰瀾很相似,到了收官階段在張六段的手裡是絕對討不到便宜的。」

  「雖然有些誇張,但你最好這樣去估計,盡全力去下才能贏他,你必需想著有一雙眼睛在棋盤外盯著,冷靜的盯著。」韓赫忽然笑了,拍拍洛塵的肩:「放心吧,洛塵,如果說在圍棋的巔峰總是一個人替代另一個人,張弈塵也總有被替代的那些天,只要你盡快的成長起來,就有機會破到巔峰時期的張弈塵。所以,你啊還是快點成長起來比較現實啊。」

  洛塵嘻嘻一笑,突然覺得每一個都對他有著不同的期待,每一個人都在鼓勵著他信任著他,這種感覺還真是不錯:「師兄,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嗯,問吧!」

  「在師兄眼裡,圍棋是什麼?」

  「圍棋就是圍棋,沒有別的什麼。」

  「那麼師兄認為什麼是棋道?」

  「棋道?我似乎從來沒有想過,洛塵,其實我並不是一個在圍棋裡走得游刃有餘的人,這一路走來我總覺得如覆薄冰,從來沒有時間去細究棋道,只知道要好好的下棋,至於棋道,不記得誰說過棋到了棋自然就道了!」韓赫總覺得洛塵太清閒了,以致於天天想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如果能把這些心思放到圍棋上,洛塵現在應該不用擔心入段的事情了吧!

  「洛塵,我覺得你不應該在這兩個字上面細究,圍棋固然有道,但這麼多人下棋,不是每個人都會對棋道二字產生什麼不一樣的想法,你想太多了!」林文史和袁君開是被洛塵這個問題困擾過很久的,所以他們一直覺得洛塵實在是不應該深迷於這個問題,而是應該跳出來想一想自己未來要走的路,這樣才能更堅定自己。

  「我知道,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每次見到一個厲害的棋士總是忍不住想要問一問他,什麼是棋道?雖然我一直都不知道答案,也許很難找得到答案,但是我必需要去找一找才會甘心。」洛塵其實也知道不應該在這個問題上多作糾纏,但他就是沒辦法忍住提問的慾望,總是想聽聽別人心底裡對於棋道的理解及定義。

  韓赫搖搖頭,也許這就是洛塵和他們不一樣的地方,洛塵總是能抽出時間去想別的事情,比如棋道,而他們總是沉溺在棋本身裡,根本不去深究棋道或其它:「洛塵,在你還沒有實力與世界頂尖棋手對話之前,談棋道還太遠了,你不覺得只有棋力精深了,才有資格去探討棋道嗎?」

  「嗯,也對,師兄我會努力的。」與頂尖棋手對話,張弈塵、郭雲昌、樸漢成、張世永、松上明,井籐淨一還有眼前的韓赫,他還沒有站到和他們同樣的高度之前,的確不大適合談棋道,一個連棋藝都平平的人怎麼能把時間隨便花費掉呢?那麼還是先努力去提高自己吧,總有一天他會用棋子來叩問每一個與他下棋的人,什麼是棋道。

  楚懷拙一直在他們後面聽著,本來很擔心他們會因為洛塵關於棋道的問題而迷惘,但韓赫的確值得他信任,一個在圍棋界行走這麼多年而且聲名卓著的人,至少心是很堅定的,楚懷拙放心的離開了院子回到自己的房間。看著抽屜裡的師徒鑒輕輕的笑著,上面歪歪曲曲的刀痕清楚的刻著洛塵的名字,雖然字體很幼稚,刀功也很差勁,但這個師徒鑒的主人卻終有一天會站在圍棋的世界裡等待一個又一個對手,然後於他們對弈並暢談圍棋!到時候,再談起棋道時,或許洛塵就會明白,圍棋的世界裡每一條道路都是不同的,正因為這樣圍棋的世界才精彩紛呈。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8 00:03:51

第二十八章定段賽

  又是夜色微雨,春有新綠初綻,枝頭地上一派新氣象,洛塵推開門打把傘走了出去,一路野花滿徑。洛塵想去一句詩來

  「夜涼吹笛千山月,路暗迷人百種花」真是貼合現在的情境啊,不覺間讀著詩詞竟然也能隨口吟出一些詩句來,人真是

  奇怪啊。笑了笑,立定在一樹半開半落的玉蘭花下,抬起頭看著枝頭一朵一朵純白的花朵,在雨夜中清靈而恬靜。日子

  真的是很快啊,快到已經讓洛塵覺得目不暇接,隨著時間的推進,他竟然越來越深陷棋中了。

  想起去年的定段賽上,顧翰瀾興沖沖地趕回來觀賽,自己卻在複賽第二輪時便出局了,顧翰瀾當時臉上的失望真讓他不

  敢去看呢。還有楚懷拙和韓赫,他們也很失望吧,以至於這一年來他們對自己總是不冷不熱的。洛塵知道他完全有實力

  贏得那一場比賽,楚懷拙他們自然也是清楚的吧。

  「為什麼?」記得顧翰瀾是這麼問的,他只是聳聳肩裝傻,他甚至無法告訴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圍棋對於他的確很重

  要,同樣對於他那一局的對手同樣重要。他只是不忍心,他還有很多機會,而那局的對手卻僅僅只有這一次了,真的要

  阻止嗎,洛塵無法這麼做!這一年來,洛塵以為自己會在自責中渡過,因為他已經違背了一個棋者基本的「德」,可是

  他沒有自責,甚至還覺得非常高興與輕鬆。

  也許圍棋不容許這樣,但他卻放縱自己這樣做了,他不後悔甚至慶幸自己這樣做了!今年顧翰瀾大概是不會再來了吧。

  洛塵在心底喃喃著,其實他也希望顧翰瀾來看,只是以顧翰瀾的性子,怕是很難轉回來。

  「洛塵,你在想什麼?」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洛塵咧開嘴笑得無比燦爛,顧翰瀾來了。

  「沒想什麼。你不覺得在這樣的時候,在這樣的雨裡出來走走,很平靜麼,心境開闊了對定段賽也有幫助!」洛塵沒有

  回頭依舊一個勁的抬頭看著玉蘭花,眼淚隱有淚花,洛塵在心底說了句:「謝謝你,顧翰瀾。」

  顧翰瀾其實並不想回來,可是又像是有什麼在抓著他的心,把他糾了回來:「洛塵,你還會重導覆轍嗎?」

  「你安心的坐在那裡等著我就是了,我會來的,早與遲有什麼區別嗎?」洛塵歎了口氣,他知道顧翰瀾還想問個究盡,

  但他永遠也不能把心底的秘密說出來,那件事只能在心裡消失!

  「韓師兄也來了,他和張弈塵是這次定段賽的裁判長,老冤家又聚在一起了。聽說張弈塵的弟子袁清流這次也來參加定

  段賽了,洛塵你要加油才是啊!」顧翰瀾知道自己不可能放下心來,對於洛塵他永遠有理由相信,如果不看緊些下一刻

  就會出亂子,洛塵就是在把水攪渾的本事。

  張弈塵,洛塵輕念著這三個字,這一年裡看了不少張弈塵的棋譜,越來越覺得張弈塵捉摸不透,倒底是怎麼樣一個人呢

  :「放心吧,我會努力的!真的。」

  「對了,韓師兄讓我叫你去他的房間。」顧翰瀾這才想起來自己出來找洛塵的原因,剛剛自己還在想要怎麼面對洛塵呢

  ,沒想到一看到洛塵在玉蘭花下清靜安寧的背影,什麼埋怨的話都說不出來,一肚子的氣也消了不少!

  「好」說著便和顧翰瀾向韓赫的房間走去,敲開了門,洛塵安靜的行禮,再沒有從前的大大咧咧:「大師兄。」

  看著推門進來的洛塵,韓赫心裡一陣歎息,他的這個師弟什麼時候才能回復到以前的樣子呢,雖然他喜歡現在洛塵的安

  靜與沉穩,但以前那個愛笑愛鬧的洛塵更能讓他覺得親切:「洛塵,進來坐吧。」

  洛塵坐下來後才發現韓赫身邊坐著一個人,正是讓他念了很久很久的張弈塵,於是又站了起來行禮:「張九段您好。」

  張弈塵微笑著點了點頭,親切的示意塵坐下來:「你坐吧,不要多禮。」

  張弈塵果然如洛塵的想像中那樣的儒雅清俊,一襲微白的衣裝在張弈塵的身上都顯得那麼沉厚,舉止從容,對人親切,

  的確如傳言中的隨和:「張九段的口音倒跟我家鄉的很相似。」

  「我們有同一個家鄉,自然是相同的。」張弈塵笑得燦爛,他遇到了一個在圍棋上越來越厲害的少年,心情自然是好得

  不得了,而且他鄉遇故鄉人更是高興。聽說眼前這個少年已經很久了,現在一見也的確不虛傳言。

  「原來……」洛塵不由得和張弈塵一起笑,他已經一年多沒有回家了,不知道家中的父母是否安好,自定段賽後他一直

  不敢回家也不敢去面對楚懷拙他們這些長輩,只好在居幽齋裡一天比一天更沉默更安靜,到現在他自己都覺得冷淡得出

  格,走到人群之中竟然會覺得不適應,以前有熱鬧比看,沒熱鬧也要找的人,現在竟然也習慣了安靜與沉默。

  「你心裡有事兒壓著,能放則放,別壓著自己了!」張弈塵並不知道洛塵在去年定段賽上的事兒,只是覺得眼前這個十

  六歲的少年心底有什麼事,已經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了,這樣放在心底對棋手的成長是沒有任何好處的,他覺得或許洛塵

  願意告訴自己。

  洛塵抬頭看著張弈塵,眼裡有光芒閃過,但很快又沉了下去,那樣的一件事誰都不能說,自己倒沒什麼:「不礙事兒的

  ,張九段放心。」

  張弈塵依舊淡淡一笑,不再探究下去,遞過一杯溫暖的茶給洛塵:「喝吧,這是我從家裡帶過來的茶葉,鄉間古法制的

  ,雖然不免粗糙了些,但喝著很舒心,也有讓人安定下來的力量。」

  「謝謝張九段。」

  韓赫是抱著讓張弈塵來問個究盡的心叫洛塵過來的,沒想到張弈塵這個人這麼好打發:「洛塵,你心底的事我們不問,

  但希望你這次不要再師叔為難了!」

  「不會的。」說著便和顧翰瀾一起離開了!

  韓赫看著關上的門,怔了怔才回過神來:「張弈塵,你說將來他會變成一個什麼樣的人?」

  「成天上驕陽,敗深谷野雲。」

  「我的語文很差!」韓赫不由得心生郁氣,跟張弈塵在一起談話就是這樣,總是講一些很有道理而他卻聽不懂的話!

  張弈塵歎息,他開始想念自己的母親,不管講什麼都能輕易的明白,有時候不用語言,那種感覺真讓人想念:「如果他能堅定自己,明天便是九月驕陽,光彩奪目,如果不能做到,那麼他就是山谷裡的雲,再也無法踏進這個世界一步。」

  「你覺得洛塵是個什麼樣的人?」

  「你是他師兄,你都不明白嗎?」

  「所以才問你啊!」

  「我去睡覺了!明天還得主持儀式呢!」張弈塵也不等韓赫回過神來,便自顧地離開,不再答一句話!

  韓赫回過神來時,張弈塵已經走了很久了,看著緊閉的門他有一種想拆了的衝動,但終究還是忍了下來,狠狠的喝了一口茶卻發現茶很苦,而且很燙:「可惡,張弈塵你等著!」

  張弈塵回到房間後卻一夜無眠,他在想一件事情,為什麼以洛塵的棋力上一次會輸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又為什麼在心底藏著這麼深沉的心事,張弈塵愛惜洛塵的聰慧與靈氣,也因為洛塵身上有著讓人無法忽視的潛力,洛塵終究還是太年少了,而且學棋的時間太短,心裡很虛,甚至也不知道怎麼去面對這一切!

  幫幫他吧!嗯,張弈塵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弄明白洛塵怎麼回事兒。

  洛塵也無法入睡,明天沒有他的比賽,他沒有強迫自己入睡,想著過往的一切像電影一般在腦子裡回放,圍棋讓他遇到的一切他都記憶深刻,他遇到了朋友,遇到了對手,遇到了師父,遇到了很多很多有趣的事情:「我可以堅持下去嗎?」洛塵輕聲問著自己,拈著顧翰瀾當初給他的那顆黑子,洛塵輕輕笑了笑,定了定神,決定拋開這一切,安安靜靜的下棋,下自己的棋!

  忽然傳來了敲門的聲音,不輕不重沉緩而富有節奏感,絕對不可能是顧翰瀾,難道是韓赫,打開門時,門口站著的卻是張弈塵:「張九段,請進。」

  「我這麼晚來,你好像一點也不驚訝!」

  「呵呵……我不驚訝,只是好奇張九段有什麼話剛才沒有說的?」

  「來送樣東西給你!」說著把手裡的折扇遞給洛塵,潔白的扇面上一個字都沒寫。

  洛塵接過扇子,看了看,愣是什麼都沒看出來:「張九段為什麼要送我空白的扇子?」

  「沉香木的扇骨,有安定心神的作用,空白的扇面是因為我不知道應該畫什麼寫什麼!」

  張弈塵微笑的樣子讓洛塵笑了:「謝謝你,張九段!」

  「洛塵,不要想得太多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但求無悔而已,當忘則忘!」張弈塵也不管洛塵聽不聽得懂,淡淡的語氣彷彿篤定了洛塵心底一定很壓抑:「好了,你休息吧,我也該睡了!」

  「張九段,晚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8 00:04:07

第二十九章 驚聞

  洛塵盯著空空的扇面看了很久,張弈塵這樣一個謎一般的人是他怎麼也猜不透的,聞著扇骨處細微的香氣就如同張弈塵這個人一般,清淡卻有益。聞著清淡的香氣,洛塵輕輕的笑了,裹上被子安心睡去。

  清早的陽光把洛塵從夢境裡喚醒,顧翰瀾敲門而入,坐在洛塵對面一臉沒睡醒的樣子:「你怎麼起這麼早?」

  「今天是定段賽的開幕儀式,大師兄和張弈塵早就去了。」顧翰瀾趴在小几上,暗暗養神,他是從來不習慣起這麼早的,他當初入段也沒起過這麼早,沒想到為了洛塵倒讓他起了個大早。

  洛塵懶洋洋地起來,隨便套上件衣服衝進浴室洗漱,口齒不清的回頭問顧翰瀾:「你沒事起這麼早幹什麼,你又沒比賽。」

  顧翰瀾喃了句:「我倒想睡,睡得著嘛!」顧翰瀾是個極認生的人,更認床,每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總是難以入睡,這麼多年海內外的比賽下來,他竟然還是沒有適應這樣的節奏。

  「好了,走吧!」

  當顧翰瀾和洛塵來到賽場時,張弈塵和韓赫正被一群小棋手包圍著問這問那,張弈塵倒還好臉上一直保持著溫和親切的微笑,而韓赫卻一腦袋的汗,不時的打著哈哈:「顧翰瀾,你被人這樣包圍過嗎?」

  「在日本倒是常有的,習慣了就行了,大師兄只是天生不大會說話。」顧翰瀾心底其實也很不喜歡這樣的場合,但是一旦下定了決心要進入這個圈子就必須學著去習慣去適應這些事情。

  韓赫看到了洛塵他們,便掙脫了人群走向他們:「洛塵,你來了,趕緊找個地兒坐下來,待會兒儀式就開始了。」

  其實所謂的開幕儀式不過是由棋院的一些領導們致辭,然後再由張弈塵和韓赫他們致辭,最後由組委會和幾個贊助商發言便完了,然後一行人開到酒店便開始了大吃大喝。下棋的人都會喝酒,只見酒是一箱箱的扛進來,然後變成一個一個空瓶子再搬出去。張弈塵和韓赫兩人一邊亂侃一邊向對方灌酒,大有在酒場上分個一二的架勢。棋院的領導們早就見怪不怪了,誰不知道他們兩人在棋盤上是對手,平日裡卻是酒肉朋友,說到底下棋的人也是俗人。

  最後,張弈塵和韓赫被棋院的領導架了出去,留下一群小棋手群龍無首,便自顧自地散了。顧翰瀾也沒少喝,但他是能喝的,臉上丁點沒紅,甚至嘴裡也只有一些淡淡的酒氣,向洛塵招了招手:「咱們逛街去!」

  「算了吧,我看你也喝了不少酒,還是回賓館吧,省得你半路上撒酒瘋。」洛塵招來出租車,想帶顧翰瀾回酒店。

  「那兩瓶酒想放倒我,我可不是你,愣是把酒當水倒了再把水灌進瓶子裡,你也就騙騙他們,想我顧翰瀾可是久經考驗的酒國英雄。說到這我就該說說你了,洛塵你也該好好的練練酒量了。」說完顧翰瀾拍拍胸口壓下酒氣,舒服地躺在後座上:「師父,帶我們去最繁華的街道。」

  洛塵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還是沒有說出來:「算了,師父,載我們去閒雲居吧!」洛塵見顧翰瀾執意要去,便起意去閒雲居,上回沒能見著閒雲居的主人,這回也是該去會一會的。

  車子停在閒雲居的門口,依舊是那樣古色古香的門臉,在更見繁華的街道上更顯得寧靜清和,洛塵和顧翰瀾進去時,便見一群人正圍在一起輕輕的說著什麼,兩人便走過去瞧,原來是有人在對弈,其中一個正是洛塵念過很久的閒雲居的主人顧雲,另一個大約三十來歲一臉薄汗,似乎非常緊張。洛塵不由得瞧了瞧棋局,這才發現白棋非常不利,看顧雲氣定神閒的樣子,肯定執白棋的不是他。

  沒過多久白子便投了,顧雲淡淡的笑笑:「承認了!」

  顧雲手一揮,服務生便沏上一杯清茶遞給他的對手。那男子在微熱的茶香中漸漸回過神來:「謝謝,今天我才知道原來先生真是高人,我老魏甘拜下風。」

  「魏先生過謙了。」顧雲倒似不願多話似的,微微一笑便打算離開,正好和洛塵他們碰個正著:「顧六段?」

  「你好,顧先生。」顧翰瀾也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隨便坐了下來,拿起白子看著顧云:「不知道是否有幸能和顧先生對弈一局。」

  顧雲此時已經確認了顧翰瀾的身份,便也坐下來,卻不拿棋子只是坐著:「一日一局,顧六段今天來得遲了!」

  「原來是這樣,那也只能待下次了,到時還望顧先生不吝賜教才是!」顧翰瀾倒也不強求,便拉著洛塵靠窗坐著:「久聞顧先生沏得一手好茶,不知道能否有幸一品!」

  洛塵看了看顧翰瀾,確定他沒聽錯,顧翰瀾也沒醉:「顧翰瀾你在想什麼?」

  「沒什麼,只是突然很想下棋!沒棋下,喝茶也好啊!」

  「我還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喜歡起喝茶來了。」洛塵笑了笑轉向顧云:「顧先生不必在意,他一向來是這樣古怪的性格!」

  顧雲倒也沒有在意,喚人取來茶具,洗淨雙手取出兩盞潔白的瓷杯,取一小撮茶葉入杯中,一洗二泡,湯色碧綠而清香:「顧某一生所恃惟二,一為棋,一為茶,得顧六段青眼,自然喜不自勝,哪來的在意呢!請二位喝茶,明後雨前的龍井,正是時候!」

  「謝謝顧先生。」洛塵端起茶杯,微微皺眉,雖然他對茶的瞭解不深,但有一個喜歡茶到如癡如醉的父親:「這不是龍井,茶湯雖碧卻見微黃。」

  顧雲一怔,沒料到竟然讓洛塵看出來了,顧翰瀾的態度確實讓他有意為之,但沒想到眼前這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能看得出來:「倒是我疏忽了,給二位換一杯吧!」

  「不用了,這茶雖不是龍井這樣的頂極綠茶,卻也是極品的黃茶君山銀針!」洛塵在心底暗暗高興,在父親的茶室裡玩了那麼多年,終歸還是沒白白浪費時間,至少這茶的味兒他非常熟悉,正是父親喜歡的茶葉之一!

  顧雲又是一怔,他以為能看出不是龍井已經很了不得了,沒想到洛塵竟然還知道這是君山銀針,一時間倒來了興趣:「那說說這君山銀針和黃茶的來歷吧!」

  洛塵微微想了想,倒還記得一些便張嘴就來:「黃茶的特點是「黃葉黃湯」,這是制茶過程中進行悶堆渥黃的結果。黃茶分為黃芽茶、黃小茶和黃大茶三類。黃茶芽葉細嫩,顯毫,香味鮮醇。

  黃茶的基本製作工藝近似綠茶,但在制茶過程中加以閃黃,因此具有黃湯黃葉的特點,這是制茶過程中進行悶堆渥黃的結果。有的揉前堆積悶黃,有的揉後堆積或久攤悶黃,有的初烘後堆積悶黃,有的再烘時悶黃。黃茶依原料芽葉的嫩度和大小可分為黃芽茶、黃小茶和黃大茶三類。

  黃芽茶的原料細嫩、採摘單芽或一芽一葉加工而成,主要包括湖南嶽陽洞庭湖君山的「君山銀針」,四川雅安、名山縣的「蒙頂黃芽」和安徽霍山的「霍山黃芽」。黃小茶採摘細嫩芽葉加工而成,主要包括湖南嶽陽的「北港毛尖」,湖南寧鄉的「溈山毛尖」,湖北遠安的「遠安鹿苑」和浙江溫州、平陽一帶的「平陽黃湯」。黃大茶採摘一芽二、三葉甚至一芽四、五葉為原料製作而成,主要包括安徽霍山的「霍山黃大茶」和廣東韶關、肇慶、湛江等地的「廣東大葉青」。

  黃芽茶極品是湖南洞庭君山銀針,外形茁壯挺直,重實勻齊,銀毫披露,芽身金黃光亮,內質毫香鮮嫩,湯色杏黃明淨,滋味甘醇鮮爽。

  安徽霍山黃芽也是黃芽茶的珍品,霍山茶的生產歷史悠久,從唐代起即有生產,明清時即為宮廷貢品。霍山黃大茶,其中又以霍山大化坪金雞山的金剛台所產的黃大茶最為名貴,乾茶色澤自然,呈金黃,香高、味濃、耐泡。」(我普及下黃茶的知識,現在的人喝茶只知綠茶、紅茶,其實黃茶也是很不錯的茶呢!)洛塵想了想覺得自己記得的都已經說完了,便停了下來。

  顧雲忍不住拍手叫好:「一點也不差,原以為世人都喜綠茶,沒想到小兄弟對黃茶的知識竟然如此瞭解!」

  「家父喜歡喝茶,便記下了一些。」洛塵這時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要不是當初被父親強拉著喝茶,又每天在耳朵邊上叨叨,他哪裡能記住那麼多東西呢!

  顧雲坐下想要和洛塵多交談幾句,卻被服務員告知有事要處理,便訕訕離開臉上一幅遺憾的神色:「小兄弟有空再來閒雲居玩兒!」

  顧翰瀾鬱鬱地拉著洛塵走在街道上:「他是我爸!」

  「什麼……」洛塵還想知道點什麼,可是顧翰瀾愣是一個字也不再說了:「可是他卻像不認得你!」

  「他是不認得!」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8 00:04:25

第三十章 題字

  洛塵很想問顧翰瀾倒底有些什麼樣的往事沉在他的心裡,但是他不敢問,怕這個看起來很堅強事實上很容易受刺激的顧六段受不了。往事,似乎每一個人都有一段令人氣結的往事,為什麼他們總是喜歡把事情沉在心裡不告訴任何人呢,棋者內斂卻不至於內斂成這樣吧!

  「洛塵,你見過這樣的人嗎?這個為那個自甘沉淪,那個為這個遠走他鄉,明明這麼在乎卻這麼冷漠。」顧翰瀾心中苦笑,人人都以為他很幸福,人人都認為他應該幸福得連心底都很陽光很乾淨,其實誰的心裡都會有無法碰觸的軟肋,有時候午夜夢迴時,他何償不痛不累?

  洛塵微微一驚,難道顧翰瀾打算告訴他嗎?洛塵看了看顧翰瀾,確定他只不過是喃喃自語罷了,根本沒想要他的回答:「有一些人有一些事,不只是我們看到的樣子,何況只是聽到並沒有親身體會過呢!」

  「沒有親身體會到,他們為什麼要各自天涯,他們只覺得自己有屈,而從來沒有想到過我麼?」顧翰瀾頭抵木桌,很想哭卻沒有眼淚,也許若干年前就已經掉不出眼淚了!他很想問一問顧雲,可知道有他這麼一個兒子存在,他也想問一問母親,可知道顧雲依舊這般雲淡風輕。這樣一個男人,這樣一個儒雅而博學的男人,是他顧翰瀾的父親,他不知道自己因該驕傲還是應該怨恨……

  洛塵自然無法體會到顧翰瀾的心情,他此刻唯一慶幸的是自己有一雙敢愛敢恨的父母,上一代的恩怨不會牽扯到他身上來,可眼前的顧翰瀾真是能去怨恨麼,不能也不會吧:「天下無不是之父母,試著去原諒吧,你何不告訴顧先生這一切的始末呢,你是要讓自己抱憾終生,還是要顧先生悔不當初呢?」

  顧翰瀾心中萬語千言,卻道不出一個前因後果,只見月色緩緩的劃過指尖,他抬起頭看著半空中冷寧的月亮,卻想起了閒雲居裡那個簡單而清淡的男人,一如此刻漫天的月光,雖不驚心卻讓人這樣舒暢,並想去依靠:「洛塵,你覺得我真的應該告訴他嗎?」

  「這句話應該問自己,清官難斷家務事,我的決斷代替不了你的選擇。」洛塵想起了去年的入段賽,想起了那個靦腆而內向的棋手,那個讓他不願意阻擋,願意背負著道德拷問而心甘情願的棋手,那是他的選擇,是他們終究都不會去認同的選擇,這樣的他更本沒有替別人決斷的權利。

  「你能讓我放心嗎?」

  「什麼?」

  「這一次你不會輸掉任何一局重要的比賽對不對?」

  洛塵聞言唯有微笑,原來顧翰瀾是在擔心這件事,如果答應了顧翰瀾應該可以放心的去應付自己的事情吧,那麼答應了又何妨:「顧六段,請你在圍棋的世界裡安心等待,我將前來與你並肩同行。」

  「一言為定。」顧翰瀾伸出手與洛塵擊掌,兩人之間的情誼經此一事後更加深篤。

  與顧翰瀾道別後,洛塵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腦子裡一團亂,怎麼整理也理不出一個順溜的思緒,乾脆放任自己去想、去猜測。顧雲會有什麼樣的過去呢,他和顧翰瀾的母親之間倒底有什麼事情呢,為什麼顧翰瀾都已經十幾歲了,顧雲卻不知道有了個這麼大的兒子?洛塵終究決定承認自己還不是個大人,大人的事他真的一點兒也搞不明白!

  洛塵隨手拿著扇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扇著,一陣清幽的香氣瀰漫開來,原來正是張弈塵送的沉香木扇,扇面上的空白讓洛塵決定找人寫點什麼。

  洛塵翻身起床來到了張弈塵的門前敲門,他已經想到了寫什麼,只不過他自己的字實在拿不出手,這麼好的扇子別被他糟蹋了才是,張弈塵的字一定很好,不是說他幼受庭訓,精於國學麼,一定能寫得一手行雲流水般的字。

  門開了,門後正是永遠笑得那麼親切自然的張弈塵,張弈塵見是洛塵也不問他來做什麼,直接請洛塵坐下,遞給洛塵一杯剛沏好的熱茶,方才自顧坐下:「茶好喝嗎?」

  「家鄉的茶,張九段讓我很想家。」洛塵捧著茶杯,眼睛瞇成一條線,微笑著一如張弈塵般自然從容。

  家,張弈塵也是隨意一笑,神色間更見親和,他何償不想家呢,想那個寧靜安詳的小城,想博雅多聞又能做得一手好菜的母親:「明天就有你的比賽了,聽說去年你讓很多人失望了,這一次你會竭盡全力是嗎?」

  「嗯,我會的。」洛塵從懷裡掏出扇子遞給張弈塵:「我想請張九段幫我題字。」

  「題字……」張弈塵之所以給了空白的扇面就是因為不知道該寫些什麼,現在洛塵又把扇子給他說要題字,著實讓張弈塵有些意外:「題什麼字呢?」

  「居幽。」

  「居幽?」張弈塵似乎聽過這兩個字,也許是韓赫口中也許是陸棋聖口中:「也好,草書可好?」

  「嗯,好!」

  只見張弈塵變戲法似的從行禮箱裡取出筆墨,鋪陳開扇面再輕輕的把折痕撫平,正身而立修長的手指在扇面上飛舞:「蓋印章嗎?」

  「當然可以了,求之不得。」洛塵看著扇面上流暢而自如的字如在飛舞,張弈塵果然是很厲害啊,不但棋下得好,這兩個字都像他的人一樣清寧自如。

  張弈塵輕輕按上印鑒,吹乾了墨痕後才遞給洛塵:「這兩個字初一看很隨意,卻很是不尋常呢,洛塵我們都在等你,這次相信你不會再讓人為你而失望了。盡你的一切努力吧,好好的下棋!」

  洛塵念了聲好,離開了張弈塵回到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看著扇面上的字,輕輕的念著,念著念著不禁笑了起來,拿著這把扇子他竟然想起了楚懷拙和深山之中的居幽齋。不知道楚懷拙是否會親自來,怕是有郭青榆他哪兒也不想去吧。

  洛塵從來就知道楚懷拙隨意、放任,不會太多的約束自己,但偶爾洛塵也會以為楚懷拙更本不在意他是否進步、是否順心。雖然是這樣,洛塵還是感激楚懷拙,這個把他領進圍棋大門的師父,那樣放縱的任他自如成長,迷茫中卻讓他依舊保存著原本的自我。

  忽然的一陣敲門聲驚擾了洛塵的思緒,進來的卻是韓赫:「洛塵,你有沒有看到顧翰瀾。」

  「他不是在自己的房間嗎,我離開的時候他正準備睡覺呢!」

  「他打電話給我說要去靜一靜,讓我不要去找他,見鬼!我還答應師叔要照顧他呢,不知道這傢伙跑哪兒去了,都快比賽了,我忙得一團亂,他這時候還要橫插一腳,成心想累死我!」韓赫想想都覺得生氣,明明都知道現在很忙亂,卻還要來添亂,不是吃撐了嗎。

  「師兄別擔心,他沒事兒的,我想他只是去了閒雲居小住幾日,不用到第四輪他就應該會回來了!」洛塵聞言反而不驚了,他篤定顧翰瀾一定是想好了什麼才會離開的。

  韓赫聞言盯著洛塵,狐疑的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洛塵不知道該怎麼和韓赫說只好打哈哈:「他只是很悶,去散散心而已,師兄想那麼多做什麼。他跟我說了這事兒,但我可沒想到他會這麼快走。」

  「去,不管你們了,反正也不小了,還能把自己弄丟不成,明天有棋局了,你可要一路順風順水的,別讓人為你操心了!」韓赫也不等洛塵的回答摔門而去,看樣子是有幾分生氣的!

  洛塵看著門又看看手裡的扇子,沒來由的放聲大笑,他這個師兄果然和張弈塵相反,一個冷靜得讓人安心,一個熱烈得讓人溫暖,都是值得相交的人啊!

  明天,明天又是一趟新的旅程,也許是另一個旅程的起點,洛塵想告訴所有關心著他的人,這一次他會盡一切的努力去讓他們相信,他不但能做到,還能做得很好。

  「師父,也許有一天我真的在圍棋的路上越走越遠時,你會隱而不出,但是我相信不論什麼時候你都會關注我的一舉一動。雖然有時候覺得你不是個稱職的師父,但是你所能給我的一切,是別的人或別的棋士都給不了的。你不是最好的師父,但是我最喜歡的師父。」洛塵喃喃的看向月亮,似乎像是看到了居幽齋裡正在與郭青榆對弈的楚懷拙,楚懷拙依舊是那麼隨性的坐著,郭青榆微笑的坐在對面,兩個人眼裡所交錯的光輝也正是洛塵所苦苦找尋的。

  洛塵又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于澈,于澈現在已經是三段了,比洛塵只大一歲的于澈早已經在圍棋的世界裡穿行自如,他在等洛塵,像所有期待著洛塵的人一樣在等著洛塵的到來。

  「請你們等一等,我正在迎頭趕上,雖然有些遲了,但終究會到的!」洛塵輕輕的說著,像是在堅定自己,又像在宣示著,他要開始向圍棋的世界走來了!

  的確,所有對洛塵有期待的人都在等他,等他來到應當屬於他的世界裡來!月色依舊,洛塵在月色下安寧的看向遠方,等待著啟程的時刻到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8 00:04:47

第三十一章 迷局

  洛塵審視著棋盤,回憶自己倒底做了些什麼讓落座於他對面的棋手一臉的緊張與不可思議,從佈局開始用的都是很平常的手段,應該是一個很普通的棋手都能下出來的,只是從第七十二手跳以後,對手的臉色就有些不平靜。洛塵看了看第七十二手,這只是第一感覺得要去跳一手才對,隨後對手壓一手他也覺得非常尋常啊,連他自己都還沒覺出其中的味來,難道對手還能發現什麼?洛塵自嘲地笑了笑,不遠處張弈塵正在觀看一局棋,微微點了點頭,似乎很滿意。

  當張弈塵走過來時也看到了洛塵這局棋的現狀,也不由得皺眉,看來韓赫說得對啊,洛塵的確有把人給弄瘋的潛質,而現在這種潛質已臻成熟。

  洛塵看著張弈塵略有些笑的眼睛,忽然像是想明白了似的,隨手回護九路的三子,然後再看向對手,臉色似乎更白了,難道下錯了?不可能啊,他仔細地看了好幾回,愣是沒看出什麼來啊。

  洛塵回護後,黑棋雙,白打,黑不能放任白在九路坐大,不得不接回十三路兩子,卻仍舊無法得到中腹話語權,白棋提一子後暫得安定,於是在十六路動起了手腳,黑立白扳,而後黑再刺一手,白棋不應,卻在十七之七挖了一手,把劍直指黑棋的角部。黑卻似乎是才醒一般的在十八路接連打兩手,白棋跳後接一手,基本在腹部確立了優勢,現在白盤面明顯好於黑棋,黑棋眼見無法取得陣地,只好求得角部的厚勢,於是就看見黑取厚勢,白四處開花。

  對手看了看洛塵,忽然開口:「你真的下得很好!」

  洛塵瞇著眼睛輕輕的笑,似乎篤定了會聽到這樣的話一般,毫不謙虛的笑納了對手的誇獎,手下依舊沒有絲毫的手軟,隨手在十三之四貼:「哪裡,您過獎了。」

  韓赫在後面聽得差點背過氣去,洛塵現在越來越像楚懷拙了,淡笑之中殺人於無形。張弈塵拍拍韓赫示意應該去看看別的棋局了,張弈塵和韓赫已經站在這裡很久了,引起了一些人的側目。

  等韓赫和張弈塵再回來看時,洛塵已經於中盤取勝,正在和對手笑嬉嬉地復盤,洛塵指了指七十二手的跳問:「這裡有什麼特別嗎,我見臉色從那以後就沒好過,倒讓我以為自己下錯了呢?」

  「你沒看出來嗎?」

  「我只覺得下在那裡棋很漂亮,根本沒有想其它的!」

  黑棋的棋手鬱悶不已,原來洛塵竟然只是覺得漂亮而已,如果自己知道他只是這樣想,根本就不會去委屈求全,失算啊!長歎一聲,推枰而去,丟下一句話:「謝謝指教!」

  「洛塵啊,幹得好!」韓赫豎起拇指誇獎洛塵,心底不由得暗暗得意,瞧向張弈塵眼裡滿是張狂的笑。

  「少得意,有本事明年把棋聖戰拿下吧!」張弈塵滿意地看著韓赫一臉挫敗,不由得輕笑,這個韓赫有時候真像是個小孩子,永遠都有一顆童心,也許這就是他的棋風永遠那麼清澈的原因吧!

  韓赫也不和張弈塵再多說,拉起洛塵到角落裡遞給他一瓶水,隨口問洛塵:「你手裡的扇子是張弈塵送的吧!」

  「是啊,字也是張九段題的!」

  「他倒真捨得,這把扇子據說是顧青山九段在張弈塵入段的時候送給他的,沒想到他竟然捨得送給你,他一直沒敢往上寫字,沒想到竟然替你寫下了居幽二字。你還真是得人青眼啊,等下棋局結束了我們一起去吃飯,讓張弈塵帶我們吃頓好的,那小子最近錢賺多了燒得荒,正好我們幫他燒掉一些!」韓赫雖然有些失望沒能從張弈塵手裡拿回棋聖頭銜,但依舊沒有放棄,雖然張弈塵總是一副雲淡風清的樣兒,其實也就他知道那小子整個一酒肉朋友!

  「原來這扇子還有這樣一層含義在,那我應該好好謝謝張九段了。」洛塵原來以為不過是一把稍微貴重一些的扇子,倒沒往別處想,聽韓赫一說倒覺得收得有些心虛了。

  韓赫倒好,一推手把洛塵拉到面前來:「謝什麼,張弈塵就是這樣一個人,你若讓他看對了眼,他可以把身家全倒騰出來,若是看不順了,便是連話都懶得和你說一句,別看他平時風度翩翩,其實私底下比誰脾氣都大,只是他藏得深,沒幾個人看得到而已!」

  洛塵點點頭,雖然他覺得有大半是韓赫在挑張弈塵的刺,但他可不敢說出口:「對了,師兄,我下午沒有比賽,去看看顧翰瀾好了。」

  「也好,這死孩子真不讓人放心,昨天師叔還打電話給我問起他,害得我心裡直髮冷就怕師叔說要來。」韓赫實在搞不明白明明自己是大師兄,為什麼卻像個保姆,還是超級保姆,管吃管住還得管開不開心,他還沒說什麼呢,那小子倒還敢自己跑掉。

  「師兄知道顧雲嗎?」

  「這個你就不該問我了,問張弈塵不正好嗎,他師父是顧雲的哥哥。當年顧雲倒也是一個人物,只是不知道最後為什麼無聲無息的退隱了!他的棋力比起顧青山來所是只高不低,正如日中天的時候卻忽然離開了棋界,從此不問事了!」韓赫倒有些嚮往顧雲這樣一個人,他只是偶爾聽人說起過,當年的顧雲是一個風采傲人的少年俊才,倒和現在的張弈塵有幾分相似,怪不得顧青山這麼看重張弈塵了。

  洛塵轉頭看向正在走來的張弈塵,笑著迎上去:「張九段,不知道你和顧雲熟不熟?」

  「顧先生?怎麼了,你怎麼會突然問起他來?」張弈塵有些驚奇,說洛塵無知吧,洛塵竟然知道顧雲,要說通曉吧,有時候連普通的知識都不瞭解,真是讓人費解。

  洛塵忽然又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只好隨便距唬弄幾句:「那個那天我不是去了閒雲居嘛,正好碰上顧雲了,聽人談了一點兒他的事情,但是不太清楚,我只是覺得很好奇,像他這樣一個學養豐深的人怎麼會甘心在一家小小的閒雲居裡藏著呢?」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是為了一個女人吧,應該是顧先生的妻子,可是兩人後來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還是分別了。顧先生原本還是想回棋界的,只是後來還是離開了,就到了這裡置了一間閒雲居。倒也不能說是藏著,顧先生很喜歡現在的生活呢,他經常和師父說,一個人可以有很多種快樂,名利與技藝帶來的快樂和平淡安寧的生活帶來的快樂於他而言,後者更讓他心安理得。原先的時候師父是不大贊同他這樣做的,後來看他實在是喜歡這樣也只好贊同了。現在說起閒雲居,棋界鮮少有不知道的,那裡可是業餘棋界的聖地,就像中國棋院之於嚮往職業棋界的棋手一樣,是高潔的聖地。」張弈塵毫不遮掩對顧雲的欣賞,他嚮往顧雲閒雲野鶴般的生活,不必為了任何一場比賽奔波,有更多的時間去研究自己喜歡的一切,不論是圍棋還是茶道。他雖然一直很欣賞,但他卻也知道,自從踏進職業棋界那一刻起,他就注定和這樣的生活無緣了!

  「他的夫人呢,他沒有孩子嗎?」

  「他夫人像是去了國外,具體在哪誰都不知道,至於孩子似乎是沒有的,自從顧先生的夫人離開以後他一直是一個人獨居。」張弈塵不意外洛塵會問到顧雲,但他意外洛塵竟然會問及顧雲的私生活。

  洛塵點了點頭,雖然還是不明白當年的事情,但至少已經知道得多了一些,也夠了,看來當年的事情還是得找老一輩問才是,年輕一輩大概都不知道什麼:「嗯,我知道,謝謝張九段!我正打算去看看顧雲先生呢,上次去閒雲居時就想要結識他了,只是一直沒有機會。趁著現在有空閒了,正好去看看,求取真經啊!」

  「要去可以,你得在晚餐前回來,要不你師父又該找我麻煩了!」韓赫現在真是心有餘悸,他算是知道他的這些師弟們都不是讓人省心省事兒的主,他必須打起萬分精神才是。

  洛塵應了韓赫,打了車去閒雲居,站在門口時他卻再想該不該來,萬一顧翰瀾還沒有想好,自己這樣冒然進去了,顧翰瀾該怎麼應對。他現在拿不準顧翰瀾會怎麼做,是就這樣看一看什麼也不說,還是全說了等待顧雲來決定?

  洛塵沒考慮好時卻看到了在往廳內趕的顧雲神色間似乎有些無奈,連走過他身邊都沒有察覺到有人,洛塵只好追趕上去:「顧先生。」

  顧雲回頭一看,看到是洛塵只是輕輕點點頭,完全沒有往日儒雅的微笑:「洛塵啊,進去坐吧!」

  「我是想來看看顧六段的,他現在在不在閒雲居裡面!」

  「顧六段,來是來了,到現在都一直在睡覺呢,難道他沒地方住,大半夜的跑到這來。」

  洛塵輕歎,原來還是沒有說開啊,那顧雲神色不定的為什麼:「顧先生可是有什麼事麼!」

  「有一些小事,不礙的,過些個日子就好了!」顧雲像是不願意多說,就讓人招呼洛塵,自己先進了內堂。

  洛塵隨手點了些東西,便問站在一旁的侍者:「你們閒雲居最近兩天沒什麼事吧?」

  「沒有啊!」待者也是一頭霧水。

  「顧先生呢?他最近也一切如常吧!」

  「也沒什麼特別的啊,只是最近比較忙一點罷了!」

  「喔,好了,謝謝你了!」洛塵揮退了待者,一邊喝著茶,一邊想又出什麼事了,顧家父子二人好像都在坎上呢!或許應該好好的問一問,但是問了這兩個內斂的人又會說嗎?真是一群讓人頭疼的人,他們就不能安安生生的過日子,過得透徹些清明些麼,非得把自己藏起來,藏在很多秘密後面才覺得自己很安全麼,真是怪癖。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8 00:05:07

第三十二章 莫問

  洛塵再見到顧翰瀾時,顧翰瀾睜著睡眼剛剛從床上睡醒,洛塵坐在顧翰瀾對面小聲地問:「你說了沒有?」

  顧翰瀾搖了搖頭:「沒有,不急,反正我還有時間,到是你啊,比賽怎麼樣了?」

  「你還有空兒當心我呢,放心吧,我答應過你這一回一定會不負所望的,你就安心的把自己的事兒給搞定就行了。」洛塵盯著杯子裡流轉的陽光,再抬起頭來看看顧翰瀾,只見顧翰瀾的眼裡一派的燦爛一如此時的窗外,洛塵輕鬆地笑著,他知道眼前這個看似瞇著眼沒睡醒的人其實已經把什麼都算計好了。

  「如果我沒有記錯,你的下一個對手是楊成宇,中國國內蠻有名的一個小將,他手底下可是絲毫不弱的,你要多小心啊。記得去年的時候,我和他在新人王賽上遇到過,當時還差點讓他贏了去,你一定要穩紮穩打別出亂著,省得把你自己也纏進去,那個人是很麻煩的。如果你沒有太多的把握,可以去跟張弈塵求教,張九段的實力比你想像的要高,你要好好的和張九段學學。」顧翰瀾似乎還是很不放心,看著洛塵嬉笑的樣子,他實在很難安心,若是這回洛塵再出局了,怕是很多人都要徹底失望了。

  洛塵依舊一臉的滿不在乎,雖然他知道他這一路上會遇到很多很多厲害的對手,但是他既然到了這裡就不能夠為了任何人的高底感覺到害怕或者畏懼,能走到這個賽場上走到今天,誰也不會是弱者:「嗯,知道了。對了,我剛才進來的時候見顧先生急匆匆地,你知道什麼事兒麼?」

  「我哪知道,昨天半夜才來,倒頭就睡了,哪顧得上那麼多。沒事兒,兵來將擋水來土淹,難道天還能塌下來啊!」顧翰瀾迎著陽光暖暖地笑著,放鬆自己的身心感受著周圍屬於父親的氛圍,淡淡地但是讓人很親切。

  洛塵愣愣地看著顧翰瀾此時的表情,讓人不由得感到舒心放鬆:「嗯,那個師兄他們問起過你,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去啊!」

  「放心吧,不用很久的!」

  洛塵問了顧翰瀾很多問題,總是得到一些不鹹不淡地回答,自覺沒趣的他只好帶著一肚子的話回到賓館,韓赫和張弈塵早就在大廳裡等著他了,見他進來兩人同時揮手示意他過去:「張九段,大師兄。」

  張弈塵抿了口茶,神色溫暖,微笑著開口問洛塵:「顧六段他怎麼樣了?」

  「還好,過兩天就會回來的,他這人不會出什麼事兒的。」洛塵盯著滿桌子的美味佳餚十分陶醉,在濃厚的香氣中,洛塵不由得感慨,好久沒吃到這麼豐盛的晚餐了!

  韓赫可沒有張弈塵的賴心,一雙筷子直接地往洛塵頭上招呼:「你快說,這顧翰瀾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你肯定知道些什麼,你要是不說等著我回去告訴你師父,然後你就等著被你師父修整吧!」

  「師兄,這是虐待、威脅,這是違反法律的,小心我到大師伯那兒告狀去,就說你欺負我!」洛塵倒不會擔心楚懷拙怎麼修理他,他倒是很期待陸昭懷怎麼整理眼前這個完全沒有半點棋者風度的韓赫。

  韓赫又眉糾結,心裡暗自埋怨,也不知道楚懷拙怎麼教的,洛塵不但棋好,腦子也是轉得很快:「小屁孩,就知道告狀。」

  「咱們果真是系出同門啊,都只知道告狀。」洛塵的嘴依然是不肯有絲毫示弱的,迎著韓赫的話頭一句一句還了回去,讓韓赫一臉的惱火。

  張弈塵輕輕地笑,給二人倒了茶:「你們師兄弟倒真是有趣極了,這樣子打打鬧鬧很好,這樣才顯得親切。」

  韓赫和洛塵互看了一眼很默契地別開頭喝自己的茶,吃自己的飯再不開口了!

  比賽日

  第一輪第二局

  洛塵VS楊成宇

  楊成宇的樣子很可愛,圓圓地臉上長著幾顆小痘,臉上總是燦爛的笑讓人感覺到沒有任何壓力和緊張感。坐在對面時讓人覺得很親切,就像是曾經在自己後桌坐著的小學同學,讓人提不起任何提防的心,洛塵暗想,這個人很危險啊,就是這樣一張娃娃臉差點讓顧翰瀾都把船給翻在了溝裡,他更應該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應對才是。

  楊成宇猜到了黑棋,洛塵執白。又是白,洛塵喃喃低語。

  楊成宇佈局很好,類似小林光一。

  洛塵在白第20手打入使局面複雜化了,但細看來他還是覺得應走十六之五位跳穩健。黑立後白壓,這一手洛塵感覺到比較滿意。洛塵盯著黑棋第23手,楊成宇和自己交換其實是很吃虧的。但黑對於局部的處進很光明正大,但是黑如果先在十八之四位打,白立後,黑再走四之九肩沖。白打入黑尖,白再飛一手是常用的攻擊手段。黑第64手失去了一個良好的壓制白棋的機會。

  白雖在角上做活了,但黑連著兩手擠卡,中間的七個白子被吃,這是決定勝負的棋。黑已經有了在中盤已經有了一些優勢,但是洛塵是絕對不會就這樣放任他去建立自己的優勢的。洛塵連在十六路動手,黑立後白打,黑不得不連回做活,白棋看準了機會在右上角做大空,順便掏空,黑眼見優勢越來越小,只好在邊路做厚勢,洛塵十三之七尖一手,黑棋雙,白扳後黑打,白棋在七之九得到了一個絕好卻不易察覺的好落點,洛塵笑嘻嘻的落子。至二百二十六手右邊的黑空看起來有三十多目,而且左上角也有一些空。雖然中腹的白子被吃,從左邊到中腹的白空超過四十目棋,白棋還是空多。

  白棋在十九之七尖後,雙方盤面目數差不多,楊成宇投子認輸。

  「謝謝指教。」

  「哪裡,你下得真好!我雖然一直以為自己的棋風格很接近小林光一,但是現在看來我不是個合格的劍客,你才是,你的劍不是小林光一那樣的劍,是很柔和的劍,讓人覺得舒服但是殺傷力很大的。」楊成宇雖然輸了棋,但是絲毫不感到失望,能見到這樣一個好的棋手,能下出這樣一局好棋,對於他來說這一次的入段賽其實已經沒有任何遺憾了:「謝謝你。真想有機會和你好好的再下一局。」

  「會有機會的,圍棋界就是這麼大一點,不是你就是我,終有一天還是會相遇的。」洛塵伸出手和楊成宇緊緊的相握,兩人相視大笑,拉著手也不復盤直接走出了對局室。

  韓赫問張弈塵:「你知道他們兩在做什麼嗎?」

  「別問別問,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看到他的沒來得及收的棋局,洛塵很厲害啊,這一年他可沒有絲毫浪費掉,他的進步在他心裡,沒有人能看到。」張弈塵越來越期待了,洛塵這樣一個人的確值得人去好好的等著,哪怕這一路等得很驚心動魄。

  「不問你,等比賽完了,我要和他好好的下三天三夜。」

  「這倒是個非常好的主意!」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8 00:05:25

第三十三章 袁清流

  洛塵想起第三局來就順便看了看對局的安排表,忽然看到袁清流三個字靜靜地躺在白色的A4紙上,洛塵心裡一驚怎麼會在第一輪就遇上了袁清流呢,這樣的對手應該留到後邊才有意思啊!洛塵其實心裡並沒有太多的想法,不管對手是誰這一次他是不會讓任何人阻攔他的腳步,袁清流……反正他已經贏了兩局了,這一局無關生死,倒是可以好好發揮一下!

  這一年洛塵的確沒有停下前進的步伐,他不但把原有的優勢鞏固,而且在官子及大局觀方面已經有了很大的進步,他的自然流也已經成熟了很多,雖然還不能獨立出一個流派,但他相信只要能堅持下去,屬於他的自然流定有一天會在棋界自由穿行!袁清流啊,就成為他新自然流的第一個試應的對手吧,讓這樣一個厲害的對手來檢驗自然流是否可堪一用,就這樣想著,洛塵竟然越來越期待下午的對局,他已經迫不及待的想去讓人看到他的圍棋,他的自然流。

  當洛塵以為自己來得很早時,他竟然在自己怕位置對面見到了已經安安穩穩落坐的袁清流,他不確定的輕叫了聲:「袁清流?」

  袁清流微微一笑,就像他的師父張弈塵一樣溫和而親切:「是,洛塵!」

  洛塵伸出手友善地笑了笑:「你好!」

  毫無意外地,也許應該說鬼使神差地洛塵竟然又是白棋,洛塵笑笑,白棋啊好兆頭,經過這幾局原配不迷信的洛塵開始嘲笑自己變得有些神經兮兮地了!

  黑十四之四星位開局,洛塵在十六之四星,下到第十手時,黑竟然下了一手很古老的棋,這手棋在古譜中被稱為「尖雙飛」。對於雙飛,黑方在大多數情形下是於六之十六位靠壓。洛塵看了看袁清流,黑第10手尖的下法,在現代棋分先對局中極為少見。主要還是擔心白點角,奪取實地,而今天袁清流竟然絲毫沒有這樣的擔心,洛塵倒還真不忍心去點角,看看袁清流想幹什麼吧!洛塵手拈白子拆三,佔據棋盤上的要點,繼續盯著袁清流,洛塵真想看看會下出什麼樣有意思的棋來。黑拆逼也屬當然,這要是讓洛塵拆了去,這味兒可就大大的不同了。

  白棋碰頂,實在是隨手一應,主要是想給袁清流騰一空地兒讓他好好發揮。黑立,洛塵想通常這棋應該長才是啊,原來袁清流這麼喜歡古譜啊,看來看得不少呢,在實戰中也敢於這麼下,真是了不起,這樣白就只能是靠。黑如果關,白雙後黑尖,關係雙方的根據。這樣白六七路四子棋形笨重,自然成為攻擊目標。而後至六十手黑關,在左右聯絡的同時,擴大了左方的勢力。洛塵暗叫了聲「好棋」,白十一之五抓住黑方棋形上的弱點予以襲擊,這一手非常銳利,黑毫無後退的餘地,否則整塊棋將成為浮棋。

  黑尖頂,期望借助於對白十七之七一子的攻擊,而在左邊造成龐大的地域,這是黑方爭勝負的唯一辦法,白立後被黑佔到十七之九這一關係到雙方根據的要點,雖還目前的局面還是白比較優先一些,但局勢顯然要複雜得多了。袁清流心想白長一手多好,這樣不就能壓住了,偏偏要把局面弄得一團亂,不過白立一手還是有幾分餘味在的,但遠不如長簡潔明快。白跨黑沖後白再接一手,白接的這一手是手筋。在補強自身的同時,留下了以後活角的手段。

  白十七之十三在擴大右下角的同時,威脅黑的拆二,這一手棋非常大。現在黑方如果僅僅想活出拆二並非難事,但如果想佔得右下角的先機就有些困難了。黑十六之十三,白長是先手黑不得不應,至白十之十二後,白棋已經把棋盤上散落的棋子整出了自然流暢的棋局。而對於黑來說,更加糟糕的是還必須補後手活。黑十八之十一之後黑就失去了也許是唯一的制勝機會。

  此後白棋一直在掏空的同時整形,一顆顆看似毫不起眼的棋子被一一利用到了極致,一些看似隨手的棋完全得到了機會一展所能,袁清流把黑棋放回棋盒裡,爽快地認輸:「你的棋很漂亮而且很自如從容,彷彿隨便什麼地方都能夠得到充分的利用,每一顆棋子不論在哪都能夠發揮其作用,真的是很好的一局棋!是以前從來沒有見過的佈局,雖然還有些疏失的地方,但是真的已經很不錯了!」

  洛塵眉開眼笑順手收著棋子,一邊向袁清流介紹他自豪的自然流:「這是在和程九段下棋時想到的新佈局手法,雖然還不成熟,還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但是我會一步一步好好的完善的!」

  張弈塵見他們的對局結束了,便走到他們的身邊,看著洛塵和袁清流溫和而隨意的笑著:「怎麼樣?」

  袁清流起身向張弈塵微微躬身,依舊那麼從容的笑著,彷彿方纔他根本沒有下過棋一般:「洛塵贏了。」

  張弈塵看著棋盤上還沒有收完的棋子,細細地看了幾眼:「這個角部處理得很乾淨,把棋擺出來我看一下吧!」

  洛塵和袁清流依言坐下,把盤面復原,袁清流起身把位子讓給了張弈塵:「師父,你來看一看吧!」

  張弈塵微皺眉,這一局讓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彷彿是在哪裡看到過,很隨意但棋路很寬廣,而且局面很清新,白棋極為流暢:「洛塵的白棋很不錯,清流的局部處理得很好,所輸的只是一種感覺,洛塵有清流卻沒有找到,甚至沒有感知過的一種感覺,也許我也沒有感覺到!」

  「寒窗說這種感覺叫自然,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感覺,這種感覺所帶來的領悟也是完全不同的。」洛塵越來越覺得寒窗很厲害,雖然下棋不如楚懷拙,但在圍棋的知識方面卻是楚懷拙所遠遠不及地。

  「自然……,真有意思,十年寒窗苦,金榜題名,半生圍棋艱,行棋修身,是這個人吧!」張弈塵的笑越發清淡了,似乎很篤定是這麼一個人。

  「張九段也認識他麼!」

  張弈塵收妥棋子後才抬起頭看著洛塵,他現在很奇怪為什麼洛塵會認識到寒窗,寒窗平時很少出現,竟然還能讓洛塵遇著:「不但認識,我們還是好朋友,當然是指真實的生活中的朋友!」

  真實生活中的朋友……洛塵感覺到興奮不已,連心跳都加快了,雖然他一直覺得寒窗棋不如楚懷拙,但是這一路走來,他受到了寒窗系統的教導,對於寒窗,他雖然從來沒有叫過師父,但洛塵心底已經把他當成師父來看了:「我可以知道他是誰麼!」

  「張千山。」張弈塵講了名字卻見洛塵一臉迷惘,他就知道洛塵肯定不認得張千山:「比陸九段早一些的一名棋士,棋力雖稍遜於陸九段,但是他的弟子滿天下,而且個個不俗,我師父和顧雲就是張千山門下,以棋風儒雅清俊著稱。」

  「我竟然在網上隨隨便便就遇到一個傳說中的棋士,運氣真是好極了!」洛塵除了能說自己運氣好之外,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8 00:05:44

第三十四章 糟蹋

  對於寒窗洛塵實在是有過很多不同的想像,也許和張弈塵那樣的儒雅清俊,也許和楚懷拙一樣的隨性從容,又或者和所有人都不一樣,是一個與眾不同為人處世都非常人的人。洛塵也想過在生活中會怎麼樣遇到寒窗,想像過很多種都沒一種和現在一樣,這世界未免也太小了,小得轉來轉去儘是熟悉的人,也許他不應該想這麼多,但是這一刻他卻想得太多太多。自從初識圍棋至今他走得無憂無懼卻仍帶著幾分猶疑,他懷疑過自己是否應該繼續走這條路,也懷疑過自己到底適不適合學棋,一路走到今天是很多人的努力讓他沒有也不敢輕易說放棄這兩個字。洛塵甩甩頭不敢放任自己去回憶,他怕自己這一沉溺便再也無法從回憶中走出來,這一切多像一個迷城啊,在外邊看著挺美進去了卻發現美和痛苦同在:「袁清流走我們去吃飯。」洛塵因為急不可待的只等著和袁清流的棋局,卻完全忘了去吃午餐,等回過味兒來時棋局已經過半了,現在他已經是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吃飯……,還沒到時間吧?」

  「我餓了,餓了就應該吃飯。」洛塵也不問袁清流是不是願意,拉著袁清流便朝餐廳走去。

  袁清流便也不在說話,任由洛塵拉著他坐在靠窗的位子上,他看著洛塵點了一大桌子菜,看著洛塵像才從難民營回來一樣的吃法,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覺得很飽:「洛塵你還是吃慢點吧。」

  洛塵「唔唔」一通亂應,依舊狂風掃落葉般的吃著,絲毫不在乎餐廳裡其它人的目光,他覺得這一頓吃得實在是太痛快了,這樣毫無顧忌的吃著才算是在享受美食。

  袁清流毫無來由的想笑,同時打量著洛塵,一年多來總是聽張弈塵和韓赫對局時談起洛塵,他們二人嘴裡的洛塵總是有著驚人之處,雖然很年少很稚嫩但卻讓人心驚也讓人歡喜,他們談起洛塵時也會一臉的惋惜,甚至有時候會生氣於洛塵的不長進,他們欣賞洛塵的灑脫卻無法連同洛塵的隨意妄為一起欣賞。在袁清流看來欣賞一個人不但要欣賞他的優點,同樣也要欣賞他的缺點,正因為有了正反兩面才能成為一個性格鮮明而且獨一無二的人:「洛塵,我現在已經開始期待和你的下一次對局了。」

  洛塵擦了擦嘴角的湯汗,抬頭看了袁清流一眼然後繼續埋頭吃自己的,忽然又像想起什麼似的朝袁清流擠眉弄眼:「下一次我一定要提醒自己記得吃飯,空著肚子和你下了一個多小時,餓死我了。」

  袁清流放聲而笑,笑聲就像洛塵吃飯時的動作一樣的毫無顧忌「哈哈……是應該記得。嗯,對了,我還應該恭喜你順利以全勝的戰績進入第二輪,下一輪我們就不在一個組了,好好下希望在最後一輪遇著你。」

  「啊……對,你下一局是輪空的,我也同樣該恭喜你進入下一輪的角逐,我等著和你一起入段。」洛塵放下盤子、筷子抹了一把嘴,吃飽喝足以後洛塵覺得自己真和「俗」這個字徹底超脫開了,因為他竟然想起了一句詩:「清泉石上流。」

  「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沒想到你竟然能在吃完飯後想起這一句來。」袁清流為之絕倒,他完全不能一個人在狂掃一桌子飯菜後還能夠吟出一句詩來,洛塵絕對是個怪胎,吟詩倒也算了還是這樣一句清雅的詩,和他的吃相實在是一點兒也不相配。

  第二輪第一局周郁vs洛塵

  周郁拿著對陣表看了看,原本覺得洛塵是一個不起眼的人,他甚至沒聽過有這樣一個人,可是他依舊細心的去翻看了洛塵第一輪的戰績,看完以後他便開始沉思,這不會是偶然,一個人贏一兩局可是看成是偶然,但連勝三局,而且這三局的對手實力都不弱,能勝了這樣三個人洛塵的手底下應該也不會弱的。

  周郁其實本沒有進入第二輪的機會,他分到的第三小組的其它四個人實力都在他之上,他的勝出完全是意外,第一局的對手狀態不好輸了,第二局的對手因為年齡太小,而且沒有參加過這樣的大賽,比賽的經驗不足出現了在的失誤,漏算了一招失了先機,讓他以很微弱的優勢勝出,而第三局的對手根本沒有來,因為個人的原因退出了比賽,第四局他根本就沒有半點勝出的機會,毫不意外的輸了,但勝三負一積八分,他得到了進入了第二輪的機會。

  周郁到了現在都還有些恍惚,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進入了第二輪,可是竟然會遇上一個三戰全勝的對手,他收裡還是抱著一絲希望,希望洛塵也只是個意外得勝的選手,他去翻了翻洛塵的棋譜。

  一張一張棋譜看下來,他只覺得自己渾身冒冷汗,第一局棋還可稱為不在狀態,但依然輕鬆到勝,第二局對陣林成宇時,洛塵的棋簡直讓人難以置信的好,林成宇的劍不但沒能確到洛塵,還成為了白棋勝局的幫手,這樣的棋局實在很精彩,雙方的棋力也都讓人心驚。看到第三局時周郁一怔,他雖然看到的只是一張簡單的棋譜,上面只有生硬的數字,可是整張棋譜卻那麼活有一種流動的感覺,那麼鮮活而生動,這樣的一局棋用精彩已經不能夠去形容了。這張棋譜下面還有幾行字,分別是韓赫和張弈塵的評述,才看一兩句周郁便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去翻對洛塵的戰績,為什麼又不死心的去翻棋譜,而對這樣一個對手,一個已經在他心中足可用強大來形容的對手,他已經沒有了任何勝出的可能,棋還沒有下他的心已經輸了。

  看到韓赫在朝自己招手,洛塵心想自己今天來得很早,便沒有看自己的坐位對面是否有人,逕直朝韓赫走過去:「大師兄。」

  韓赫拍拍洛塵的肩,語重心長地歎了口氣才說話:「好好下,我們都等著看好戲呢。」

  好戲?洛塵很想拿棋盤摔到韓赫頭上去,原來在韓赫的眼裡入段賽不過是一出稍微有點看頭的戲:「我知道了。」

  洛塵走回位子上時才發現對面已經有了人,洛塵稍有點不好意思,然後伸出手和對手相握:「你好,我是洛塵。」

  「你好,我是周郁。」周郁自然看到了洛塵向韓赫走去,在心裡猜想難道洛塵會是韓赫的什麼人?不管是什麼人,他已經提不起任何興趣去探究了,眼前這個笑嘻嘻的人根本不是他能贏得了的。

  「請猜子。」

  這一回洛塵竟然猜到了黑,洛塵拈著黑子微微一笑,風水竟然轉得這麼快啊,可愛的黑子們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其實洛塵知道自己的黑棋一開始在選點上就有些問題,這個形狀看起來像是一個不可攻破的城堡,其實如果要是白放大膽子隨後逼住,黑棋還是要費很大的心思去處理這個選點問題的。洛塵也知道自己的黑棋可考慮在白逼的位置上拆一大的,白如果逼,黑再守回來就是了,這樣的形狀就完整了,但是這樣一來白如打入黑就只好逼角,到最後白棋可以把黑棋分化,最後一片一片慢慢收拾。

  白開局其實取得了棋盤上的幾個要點,右邊白棋很厚,這時的白棋如果能好好地利用厚勢對黑的超大飛進行衝擊,白棋無疑能獲得先機。洛塵沒有按著定式的下法去先點,定式應該蓋住,以後白如果要挖黑不好應,不按定式下的話黑立一手白頂,黑接白壓,黑棋隨著白棋壓一手白再接,黑棋這時隨手一壓,迫白棋重複,這時黑棋的盤面比起定式的下法舒服得多。但白棋右邊很厚仍舊是黑棋的一塊心病,洛塵心想白棋不會老老實實地挖而是會去掏角,如果接下來黑虎白跨,黑長一手棋後白接,黑小飛白擋,黑跳後白提一子,初得安定這樣白棋的盤面其實還算可以的,但是白棋似乎出手很猶豫,沒有按著洛塵心裡想的那麼下。

  白棋一直到下半局一直都有些放不開,有些地方一直都很隨意,當洛塵黑靠,這時白棋只要在第一百六十一時給黑棋最後一擊,白棋的盤面就會非常好。洛塵一直依著對手的步調去下,完全沒有想過要去大大的領先於對手,於是洛塵也沒有去下最合適的選點,只是隨手的應在不好不壞的位置上,但就是這樣白棋依然下得很難看。

  洛塵原本以為對手不在狀態,所以放鬆了手腳,但到後來越看越不對,對手的心思根本就不在棋盤上,洛塵歎了口氣將棋盤上如散沙一般的黑棋整形,然後趁勢收復一些失地。至官子階段,白棋的失誤很多,完全不像是在這樣大的比賽中應該出現的,洛塵不客氣收了幾個大官子。

  棋局結束後一點目,洛塵竟然點出二十一目,他以為自己點錯了又點了一遍,還是二十一,他看像周郁眼裡有點不敢相信。

  周郁默然一笑收好棋子便離開了。

  洛塵依舊呆呆地看著棋盤,他實在不明白按理說能進入第二輪的人手下實在不應該這麼差勁,可事實偏偏就是這樣,這樣的一局棋他都不敢相信能在入段賽看得到!洛塵收好棋盤好走向韓赫燦爛一笑,完全拋開了周郁帶給他的念頭:「大師兄。」

  「結束了,怎麼樣了?」

  「我贏了。」

  「這很好啊,怎麼你看起來有點不高興啊!」

  「我不是在笑嗎,還不高興啊。」洛塵摸摸自己的臉,確定自己是在笑沒有錯啊,怎麼韓赫會覺得他不高興呢?

  「你是在笑沒錯,但你的眼睛在哭,你很難過。」

  洛塵歎了口氣,是啊他的心裡還是很難過,非常的難過,他實在想不到為什麼會這樣,能下出這樣一局棋的人,如果不是不會下棋就只能說是不尊重圍棋,不尊重對手:「大師兄,你有沒有下棋下得比初學者還難看的時候?」

  「沒有,你怎麼了?」

  「沒什麼,我回酒店去了。」

  「你不吃飯了?」

  洛塵沒有回答,頭也不回的走出的賽場……

  洛塵呆呆躺在陽台的椅子上,腦子裡一團亂,根本沒有任何力氣去做其它的事情。

  他一直奉若生命的東西在這一刻,在他心裡似乎被人輕視了,不也許不是輕視也是糟蹋,他雖然說過圍棋不但可以用來下還可以用使勁糟蹋這樣的話,但其實在他心裡圍棋的地位早已經無法忽視。今天這樣的一局棋實在讓他有些難過,甚至覺得受了很大的委屈。

  張弈塵見洛塵的門沒有關,就想著進去看看,順便祝賀洛塵又贏了,沒想到卻見到了這樣頹廢的洛塵:「夕陽無限好,你倒真會享受,找這麼個地方看夕陽。」

  「是很美,可是也很浪費,因為我沒有注意到。」

  「你又有心事了?」

  洛塵不想說一句話,只是隨便的倒了杯水遞給張弈塵:「張九段,沒關係,我只是想不通而已。」

  「也許可是說給我聽聽。」

  洛塵無奈,只好把今天的對局一一複述一遍給張弈塵聽,張弈聽完後面無表情,也學洛塵一樣躺在椅子上看著開空:「嗯,這個角度看天空比站著看更美。洛塵,每個下圍棋的人對於圍棋的熱誠肯定是一樣的,不一樣的是每個人的境遇,由此而來每一個人的棋也不同,走的路也不同,你沒有權利去要每一個人都下出完美的棋局了,你只有自己先下好了,然後試著去引導你的對手下出一局滿意的棋局來,你不要想太多了,你還有比賽呢!」

  洛塵點了點頭,繼續不作聲。

  張弈塵想了想決定不再說什麼,陪著洛塵一起沉默……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8 00:06:06

第三十五章 屠龍

  洛塵說服自己其實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不同的人,也有很多不同的故事,他實在沒有必要為了一個人的高貴與貧乏而感到難過。洛塵想起了他的父親洛陽最喜歡的《莊子》說過這麼一段話,洛塵還記得父親是這麼說那段話的:「你不是那條魚,你怎麼知道魚快不快樂。你不是我,你又怎麼知道我不知道魚快不快樂?」

  洛塵睡在躺椅上,右邊是張弈塵,那個打算給予他安慰的清簡男子正在呼呼大睡,在微弱的星光下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洛塵抱來床被子笑了笑給張弈塵蓋上,復又躺在自己的椅子上安靜的看著深廣的夜空,腦子裡空蕩蕩的,一顆安靜的星子不著痕際的劃過天空,就此沉入了無邊的銀河裡再也看不見。

  有本書上寫過:人就像天上的星星,不知道會在哪一刻墜落,明明知道當抵達最終的目的地時,也許一道煙塵,卻如此毫不猶豫地投入大地的懷抱。也許圍棋就像是這浩蕩的夜,每一個下棋的人都像是一顆棋子,義無反顧地想要到達心中的聖地,哪怕粉身碎骨。有一些棋子在還沒到達棋盤前,就已經殞落成一道輕煙,而有些棋子到達時已經體無完膚,不管能不能到達敢於選擇這樣一條道路就已經是一種壯舉了。

  周郁……也許有一天他會知道此刻發生了什麼,也許永遠不知道,也許那時候他已經完全忘記了這樣一件事,時間可以讓一切發生過和正在發生的事情變成歷史,轉瞬之間就在發黃的紙頁間被人一一品咂,也許有一天他所認知的所有名字都在紙上被印成鉛色的字跡,那時候會不會還有這麼多人同他一道行走在圍棋的天地間,無憂無懼……

  第二輪第二局

  洛塵vs孟西凌

  洛塵其實早已經知道孟西凌這個人了,報刊雜誌上的孟西凌是一個活得很張狂鮮明的人,這樣一個人灑脫而不羈,隨性而放縱,孟西凌是棋界的驕傲,同時也是棋界的一塊心病。孟西凌十四歲時曾經參加過入段賽,初輪時四戰四勝以驕人的戰績讓所有的人為之側目,也還是孟西凌,在第二輪時因為前一天在茶館和人鬥毆受傷入院,無緣比賽。

  後來的兩年時間,孟西凌偶爾出現在一些國內大賽上,間間斷斷的聽說過一些關於他的消息,大都是關於他的棋力出眾,為人囂張傲慢,每每讓人折服於他的棋力時也讓人不得不討厭他的為人。

  洛塵看過幾張孟西凌的棋譜,就像孟西凌這個人一樣,他的棋風非常鮮明,張狂而隨性,極為擅長在中盤的亂占和不按理落棋,是一個從頭到尾就不會讓對手好過的人,步步緊逼一絲一毫也不會放鬆。

  棋很好,人卻不怎麼樣!這是洛塵地孟西凌的評價,也是很多人對孟西凌這樣一個人做的註解。

  見到孟西凌時,洛塵正在給自己倒水喝,孟西凌從電梯裡出來,衝到飲水機前拿起杯子咕嘟嘟地猛灌了幾杯後才沖洛塵笑了笑,笑得出乎洛塵的意料,很乾淨爽朗的笑容,洛塵怔怔地看著他走進棋室落座,就那樣安安靜靜地坐著完全不像外界所形容的放縱張狂,反而讓人覺得是一個很陽光很清澈的人。

  洛塵走進棋室沖孟西凌伸出手去:「你好,我是洛塵!」

  「你好,我是孟西凌!」孟西凌在比賽之前才知道洛塵這麼一個人,但他一點兒也不在乎聽到的那些傳聞,就算洛塵是陸昭懷的弟子,他也毫不畏懼,就讓所有的人都來看看他孟西凌有著足以狂傲的資本。

  洛塵又一次猜到了黑棋,孟西凌開局走的是白三之四和十七之四的佈局。洛塵不願意走棋譜上看到的高目掛的定式,這樣的棋一上來就注定要落了下乘,也不好看,洛塵自然是要另僻奚徑。

  白開局得了先手其實應該位守角,因為黑如果佔到了九之十是一個非常好的落點。白如果接,黑隨手在邊路開拆實在是很舒服,白棋自然不能讓黑棋得了手去。白的接應固然不錯也是定式,但這樣白七八路兩子的位置不及好,結果黑棋走出了一個極為舒服的定式,又得了角又出頭,實在是非常的滿意。

  白棋只好用最常用侵消手法,先靠一手,手法新穎,孟西凌自然也不是好對付的,這一手的意思就使得今後再靠的話,黑就不能夠扳一手,這一有利的地形就只能讓給白棋借用了。洛塵眼珠子一轉,黑氣合反擊,但在旁人的眼裡這一手棋實在不怎麼樣,連最基本的得失都看不清楚。白先斷再立精細而和緩,黑如不走十三路,白就得到了先手,黑頂白拐,黑九之十二,白夾一手棋是手筋,白棋得到了先手做活的機會,黑當然不能輕易的讓白棋活得這麼乾淨。白靠一手棋也同時遠離黑堅硬處,是治孤的好手。黑立是很重要的一手棋要緊,這裡如果被白小飛一手,損失得就太多了。

  白尖得有些過分,洛塵當然不會跟著白棋去應,飛才是本手,也是當下的第一感覺。黑接連使出相關聯的騰挪手筋,白棋思來想去就是不好應對。白長反擊,如果要是接的話白根本無法忍受。洛塵想了想,覺得白也可考慮應劫,因為在九路,白棋還有劫材。

  黑十六之十是洛塵腦子裡最合適的選擇,如果貪吃白那一顆小小的棋子,結果被白棋處理好左邊三子,大局就是黑棋落後了。黑棋接著發動攻勢,白棋如何處理下邊成為勝負關鍵。白連著兩手打後,孟西凌已進入讀秒,洛塵揉了揉眼睛,發現對方出了大問題,剛才讀秒前的兩手打,讓白的大龍完全落入了黑的包圍裡,自己把自己的出路給擋了,這可真是作繭自縛得不償失了。

  白接下來的棋形狀笨重,但還有角部的一個坑在,倒也可以暫放心。黑再度飛攻,白棋陷入苦戰。黑當然不會下十六之十三位送白棋回家,黑輕鬆的一子將白棋左右分斷,白棋岌岌可危。

  白後面雖然在左邊大龍做了很好的處理,但黑棋這時卻痛下殺手,右邊大龍眼位告急。黑沖,這個時候白的打吃成為了大惡手,本來立是先手,這樣大龍可保活棋。但是白在讀秒階段左衝右突,導致了不小的失誤,洛塵可是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一步一步計算清楚,應對有度,孟西凌大龍完全沒有活路。

  孟西凌略微計算了一下當前的局勢,又看了看計時器搖搖頭,原本他只是想好好下棋,他沒有把對手的力量估計足。坐在他對面的對手實在不是第一輪裡那選手,在中盤讓他用了太多的時間去思考以致於現在已經進入了讀秒,而對手卻還勝下十幾分鐘,再下去也已經沒有了勝機。

  孟西凌告負……

  第二輪的最大冷門……

  孟西凌看著洛塵,洛塵的棋雖然稱不上一流,但應付這樣的比賽應該是輕而易舉吧,棋風清淡而溫和卻像在漫野的花裡藏著一把把刀,像是日本棋界的典型下法,但是又稍有一些不同,這把刀也滿是花香甚至還很軟很溫柔,溫柔得有些殘忍:「謝謝你,希望有機會再下棋。」

  「嗯,會有機會的。」洛塵打量著孟西凌,為什麼像是被束縛住了手腳一樣,在中盤用這麼多時間,明明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棋卻猶豫再三,就算不計算黑棋本身的優勢,白棋也很有可能以超時告負。

  洛塵走出棋室的門,看到了已經離開了幾天的顧翰瀾滿臉笑容地站在那,一手拿著杯茶一手拿著扇子:「洛塵,怎麼樣?聽說你這局的對手可是很厲害的?」

  「還好……。」洛塵湊到顧翰瀾耳邊,滿臉興奮,悄聲地對顧翰瀾說:「我剛剛做了一件很多下棋的人都會覺得很痛快的事—屠大龍。倒不是對手不行,而是他自己漏算了,雖然是漏算,我是覺得很痛快。」

  「得了吧你,這有什麼好痛快的,慢慢屠啊屠啊你就會沒現在這份新鮮勁了。」顧翰瀾若有所指的看著窗外,想起了自己入段後在少年棋院屠殺新手的那段日子,荒唐又有趣。

  「對了,你怎麼樣了?」洛塵說的自然是顧雲的事情,他見顧翰瀾已經是一臉陽光,肯定得了個滿意的答案才會這樣。

  「還行。我反正說是說了,說出來之後該惱的就不再是我了,我說了我輕鬆了,剩下的就讓他們自己玩去吧,我還小我不管。」顧翰瀾笑得一臉輕鬆,這會他才覺得他和顧雲真是父子啊,一樣的拿得起放得下,只是不知道現在顧雲會怎麼辦,這倒真是值得去瞧瞧好戲。

  洛塵一臉呆滯,從來不知道原來顧翰瀾原來還是這麼一個無聊又無恥的人,不過沒關係,只要能輕輕鬆鬆地和他一起玩笑就行:「對,他們大人的事我們小孩子不用管,走,顧翰瀾我們去吃好吃的,把一切都丟給別人操心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8 00:06:26

第三十六章 從來棋路多艱辛

  顧雲的故事其實很簡單,也很容易理解,一個為了理想而堅持的人,一個執著於目標而從不肯放棄的人,他的路必定是一路艱辛。從來沒有哪個下棋的人一路走來鋪滿鮮花,這條路注定了崎嶇,卻總會有一些不畏險路的人前仆後繼,這條路一旦選擇便是終生不悔的追求。

  顧雲很有天賦,這讓很多與他同時代的棋者一直念念不忘至今,自十五歲入段後只要是有他參加的比賽,冠軍便不可能旁落,一路風光的到了二十三歲,那一年他結婚了,不足兩年卻傳出了離婚的消息,而後便一直沒有了他的消息,三十歲那年他又出現在棋壇卻總是不如意,每每到了關鍵的時刻總是會出現問題,於是他退回了段位證書,從此不再過問職業棋界的任何事。於是,有了閒雲居,有了這樣一個風淡雲輕的男人,他雖孤獨卻也心無牽絆,棋藝超群。

  而關於當年離婚之後的事情,顧翰瀾也無從知曉,當事的兩個人從來不說,旁人又怎麼能知道呢。這樣的兩個人,明明一直相互牽繫卻從來不肯去先邁出那一步,他們都是太驕傲的人,以至於驕傲到孤獨。

  這世界上很多事情原本都是很簡單的,只是人的心思太複雜,以至於把所有原本應該尋常的人生變得曲折離奇。人太複雜,而這世間又這麼簡單,於是或遺憾或悔恨的人生經歷都那麼自然。沒有一個人能夠完全放縱的活在自己的世界自己的人生觀裡,世事就像一張網,你網住了別人,別人網住了你。顧雲原本是個簡單的人,簡單到只要有圍棋和愛人就行了,可是世事只讓他擇其一,他擇棋而取,卻同時失去了所有;洛塵原本也是個簡單的人,簡單的人最快樂,可是自從某個清晨或先後遇見了圍棋開始,他就注定不能再心思簡單的活著。

  「洛塵,我想我今天應該喝酒,喝到很醉然後什麼都不管,睡三天三夜然後醒來,然後一切都會變得很好。」顧翰瀾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是高興還是難過,找到了顧雲,說出了心底的事兒,而顧雲卻依舊不肯說當年的事情,他其實一直想要知道,卻一直無法得知!

  洛塵歎氣,長長地一聲歎息,然後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出神,他又何償不想一醉,李白醉了以後有詩千篇,他醉了之後就算不寫詩也能把自己需要想清楚的事情悟個半通透吧:「我也想陪你一醉,可不能夠是現在,顧翰瀾你們在等我,如你所說我不能再出狀況了,我想站到你們旁邊來,不想再讓你們久等了!」

  「好吧,以茶代酒,咱們去喝茶吧,你不是說得頭頭是道麼,咱們約上張弈塵和韓大師兄一起喝個茶去,然後讓張弈塵和韓大師兄給你支支招讓你更有把握。」顧翰瀾說幹就幹,沒等洛塵反應過來就已經朝樓上走了,洛塵便也只原地等著他們下來。韓赫和張弈塵本就在一起,兩人見顧翰瀾來相邀便爽爽快快地答應了,去的自然還是閒雲居。

  到閒雲居時顧雲不在,四人上了樓在雅座呆著,服務生問他們要喝什麼茶,洛塵接過茶單遞給張弈塵,他知道比起他的半桶水,人家張弈塵可是大師級的茶客,張弈塵倒也不謙讓:「沒想到這家店裡還有顧渚紫筍,到真是店小茶精,顧先生倒也是個真正愛茶的人。」

  「顧渚紫筍?」如果洛塵沒有記錯,這茶葉是極難得的好茶,因其鮮茶芽葉微紫,嫩葉背卷似筍殼,所以才得了個紫筍的名兒。因產於浙江省湖州市長興縣水口鄉顧渚山一帶,所以叫顧渚紫筍。是歷來是朝廷裡的貢茶,在唐代的時候就被茶聖陸羽論為「茶中第一」。

  「看來洛塵是知道顧渚紫筍的,顧渚紫筍從唐朝廣德年間開始以龍團茶進貢,到明朝洪武八年『罷貢』,然後改制條形散茶,有600餘年的歷史,明末清初的時候紫筍茶逐漸消失,到七十年代末才被重新發掘出來。」張弈塵微微一笑,早聽過洛塵懂茶,現在看來所傳不假啊:「顧諸紫筍外形緊潔,完整而靈秀。沖泡過後香氣馥郁,湯色清澈,茶味鮮醇,回味甘甜,是不可多得的好茶。

  洛塵在心底嘀咕張弈塵應該去和家裡的父親一起好好坐坐,然後禪茶亂彈這樣才對,而不是和他們三個俗人坐在一起:「茶是好茶,沒有好水和會沏茶的人也是白費了。」

  「能準備顧渚紫筍的人會不準備好水麼,至於沏茶的人不是正在給你們普及茶的知識麼。」張弈塵起身淨手,並要服務生取了窖藏的雪水,雪水呈上來前張弈塵還擔心只是普通的雪水,揭開泥封一看才笑開了花,水中沒有一絲雜質,清沏如明鏡新開般:「這是取自哪裡的水呢?」

  「應該是幾十年前的雪,因為顧先生拿回來時說過這是一位朋友取自南極的雪水,具體是哪一年我們不知道,得問顧先生。」

  「你倒是好,怎麼捨得給我們用了,也不怕顧先生捨不得。」張弈塵嘴上雖然這麼說,可是早已經把水小心地取了出來放在備用的濾水器上再過一遍,再出來便是直接可以飲用的天然純淨水了。燒水時張弈塵不由得讚歎了一聲,服務生拿來的不是電子爐,而是一個小小的泥爐,裡面燒得炭帶著淡淡的松油氣息,卻是松木炭,張弈塵長吁一聲心想這顧雲可是真是茶中知己啊!

  「您不是張九段麼,顧先生說這些東西天下只有兩個人值得他拿出來,一個是顧先生的師父張千山,一個就是張九段了,顧先生說了天下最懂茶的人他知道的莫過於二位,所以我才敢把先生最珍惜的東西拿出來。」服務生倒應對如流,神情很是從容。

  當張弈塵把沏好的茶端給韓赫三人時,三人已經忘記了自己不會品茶的事實,端起杯來細細的看過,聞過後才啜了一小口在唇齒間滑過後,竟然有一種他們從未感覺到過的清淡香氣。入喉以後淺淺一吸氣竟覺得滿腹茶香,原本感覺庸碌淺薄,而現在竟然也有超脫的感覺。他們原本以為不過一杯茶而已,他們喝過茶卻今天才知道他們以前喝的都不是茶,只是加了茶葉的水而已。

  只因為今天有了張弈塵嗎,也不盡然吧,還有水還有這小泥爐和松木炭,還有張弈塵之前的一番細心解說才讓他們再沒喝之前,先體味到了茶的文化,所以他們的心先找到了茶境,而後唇齒間、腹內才會有了茶香。

  韓赫最先緩過神來,不由得大聲讚歎,這個張弈塵果然是外界所傳那樣的博雅多才,真是神仙一樣絕塵的人物啊:「張弈塵以前外界傳聞說你如何如何了不得時,我是不服氣的,不都是下棋麼,憑什麼你就讓人讚譽有加,現在我信了,喝過你泡的茶我才知道以前我真的從來沒喝過茶!」

  顧翰瀾也醒了過來,順手再替自己倒了一杯,神色間竟然滿是感動,他又想起了顧雲,似乎在茶裡他找到了顧雲身邊的那種氛圍,淡而清沏:「我喝過很多茶,甚至喝過很多日本和中國的茶道大師沏的茶,但是似乎今天我才喝到真正的茶。我現在很認同顧先生的觀點,張九段才是真正的茶中知己,這天下只你有資格用這茶這水這爐子。」

  洛塵從來沒有感覺到茶竟然能讓他如此親切,有父親的味道,耳邊似乎還能聽到父親在茶室中的一言一行,原來就算離得再遠,有些東西是怎麼也不會淡的,這一杯茶裡真像父親說的有萬千世界,無上乾坤:「張九段,你什麼時候回家,我介紹我爸給你認識吧,我爸爸也像你一樣是個茶癡,我家裡不但有顧渚紫筍,還有許多傳世名茶,也有許多雖然無名卻淡雅幽遠的好茶,你們會有很多很多共同的話題的?」

  「嗯,我一直知道你對茶有些瞭解,卻不深,原來是你父親的耳濡目染,我現在已經開始期待和你父親的會面了。」張弈塵覺得自己真的是適合生存在家鄉那方小小的土地上,那裡有教給他禪茶儒道的母親,還有洛塵那個對茶愛之如癡的父親,還有洛塵這樣有趣的少年,那個小城真是得天獨厚啊!

  洛塵端著茶杯思緒越飄越遠,棋和茶一樣都是中華文化中的精萃,一樣的淵源流長,一樣的深厚博大,茶迷住了很多人,棋也圍住了了很多人。

  他們都是有著割捨不了的中國情結的人,一樣一輩子給予終生的精力去追尋,在追尋的道路上他們從來不會疲倦,為了心中的「道」他們會沿著先賢們的足跡去探尋新的領域,去走前人不曾到過的境地,看更多更新的東西。

  也許會有對錯是非,也許還會有悲傷痛苦,一路走著有朋友有知己也就再無所畏懼,不論遇到什麼握緊的手不放開就知道有人在陪你一起面對一起分享,於是便不會再害怕,在通往未來的路上執著而堅定,這就是人生,從來憂傷帶著歡樂……

  從來人生路上沒有坦途,所以才會有人生如戲,從來棋路多艱辛,所以圍棋才能這麼精彩……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8 00:06:43

第三十七章 初段

  洛塵在下完他的第四輪最後一局比賽時,以十三勝三負排名第三進入了他的職業圍棋生涯。得知這一消息時,洛塵低頭無語,他今年已經十六歲了,與他同一年齡的人大多都已經是三四段,出色的估計已經是高段的棋手了,而他卻才開始自己的征途。這一路上會遇到什麼呢,他知道入段只能說明他有資格被稱為一個棋士,圍棋遠遠不是一個稱呼那麼簡單,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麼,但此刻他的心沉浸在深深的愉悅感之中。

  摸著溫潤的棋子,洛塵在心裡升起一種莫名的感動,這顆小小的棋子將伴隨著他一生,他所有的悲喜憂樂都將由它來見證,這就是他將為之付出一生努力於心血的事業,他將會一直沿著這條路走到最後,哪怕沒有終點,哪怕永遠不能尋找到他心中的道,他已無悔。

  「恭喜你了,洛塵。」顧翰瀾緊緊地看著洛塵,伸出手去:「歡迎你來到職業棋界,我已經久候你多時了。」

  「謝謝你,顧翰瀾。這一路走來若是少了你們任何一個人的陪伴,今天我都未必能來到這裡。每一個來到這裡的人都付出了無比的努力,而我多得益於你們的言傳身教。我從來都知道自己不是個很聰明的人,要感謝你們始終不曾放棄,一直都對我抱著期望,我才能堅持到今天。」洛塵難得的一臉嚴肅,十六歲的他已經沒有的天真的本錢,他應該沉穩並冷靜的面對一切,向每一個陪伴他的人道謝,他知道若不是一路上有他們,他就算堅持到今天,也走不到這裡。

  「不,洛塵,我們是次要的,你不能說自己不聰明,的確你的學業尋常,但你的腦子不是為學業而存在的,而是為了圍棋。只要一挨著棋,你身上就有很多力量,是你從來沒有重視過也沒有發現過的,你要相信自己。」顧翰瀾在心底為洛塵高興著,這樣一個潛力無限的人,他一直一路看著走來,他的心裡也是多麼有成就感啊,必有一天,洛塵會站到別人無法到達的地方去,那時只怕是他也只能去仰望吧。

  洛塵笑了笑,拉著顧翰瀾衝出被人群重重包圍的大門:「我們去喝酒!」

  「現在我倒得勸你不要喝酒了,酒對於需要做精細計算的棋者來說實在是毒藥。別看張九段和韓師兄都喜歡喝酒,他們在平時是很少喝酒的,尤其是張九段除非必要基本上不碰酒,你要隨時都保持清醒的頭腦才能自信的面對每一個對手,你的清醒冷靜也是對對手最好的尊重。」顧翰瀾雖然嘴上勸洛塵不喝,卻已經坐上車讓師父帶他們去酒吧了,顧翰瀾向來也不是什麼乖孩子,從小到大沒讓他母親和師父少操過心。

  「對了,叫上張九段和韓師兄吧!」

  「今天他們一準沒空兒,明天還入段儀式,我們還是趕快喝完回去睡著,明兒才能精神抖擻。」

  這一晚顧翰瀾醉得一塌糊塗,而洛塵幾杯酒下肚卻覺得自己愈發的精神與清醒,為什麼人往往在想要大醉一場的時候卻不能被迷醉呢。都說舉杯澆愁愁更愁,他只是想讓自己醉一場然後什麼都不想,不想圍棋以及和圍棋相關的一切,他想讓自己放縱一次,在他決定要一輩子與圍棋捆綁之前。

  洛塵搭著顧翰瀾往酒店回去,顧翰瀾一邊嚷嚷一邊勉強穩住搖搖欲墜的身體:「洛塵,我大概是醉了吧,可是你也沒少喝,為什麼我都醉了你還沒醉,想我可是很能喝的,當初和師父還有其它的師兄們喝酒的時候,我可是一個人把他們都給喝倒了。兄弟啊,看來你還真是潛力無限啊,加油!」

  「當你往肚子裡灌高濃度酒精的時候,我只是喝個香檳,你說我能有什麼事兒。」說到這洛塵不由得一陣心疼,那幾杯香檳啊,竟然要那麼貴,一拿到賬單,只是把他嚇了一大跳,還好是能刷卡要不今天真怕是出都出不來了,黑店啊!以後再也不能和顧翰瀾一起去喝酒了,醉沒醉著,錢也沒了,不合算。

  「洛塵,你知道嗎?今天竟然是我這麼多年以來最高興的一天,別人都以為我應當很幸福應當很快樂,可是這麼些年來,除了下棋時我很少感覺到快樂的情緒。認識你之前,我以為所有的小孩都和我一樣沉默而冷淡,因為在日本棋院裡的那些孩子就是這樣的。見過你和林文史他們以後我才知道,世界上原本有很多的快樂與幸福,只是我們都不曾認真去體會去尋找。洛塵,其實很多時候我都很羨慕你,你的快樂,你的無憂無慮,你的自在灑脫,還有你讓人難以致信的際遇,正因為這樣,你活得那麼清澈,你的圍棋也永遠讓人覺得那麼新鮮。」顧翰瀾說了很多話,以至於第二天顧翰瀾起床時壓根不記得自己說過些什麼,而洛塵只是傻乎乎的笑著看著他,然後一言不發。

  洛塵抱著段位證書時,滿腦子都是激動的情緒,心裡根本裝不下任何的念頭,這一本小小的證書,將在以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都讓他感動。這是職業圍棋大門的鑰匙,有了它他就能打開門進去,和所有的職業高手們一較高低。

  張弈塵和韓赫竟然比洛塵還要激動,張弈塵在給洛塵發證書時,忍不住歎息,終有一天這個興奮的孩子會讓很多人都驚歎於他的思想與他的圍棋,所有的人都應該記住這一天,這一天一個圍棋界的新星將冉冉升起,他正在努力讓所有的人都看到他的光芒,他在這裡等待著每一個機會去和高手們對局,這樣的一個時刻實在應該好好的記住啊!

  韓赫拍拍洛塵的肩,半晌後才從嘴裡輕飄飄地出來一句:「歡迎到來,我們已經久候多時了!」

  洛塵傻傻地笑著,一直到酒店裡的慶功宴時還沒有緩過神來,讓人灌了很多很多久,以至於最後洛塵都覺得自己醉了,他人生第一次覺得自己醉了,也許是因為酒,也許是酒以外的東西,他自己也不知道倒底是什麼!但有一件事情他很清楚,從今天起,他,洛塵以後就是洛塵初段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8 00:07:02

第三十八章 成長

  洛塵沒有通知任何人,自己默默地回到了居幽齋,楚懷拙並不在,洛塵放下行李靜靜地坐在露台上,看著陽光一點一點在山頭消散,他的心似乎也沉靜下來。漫山淺淺的花香中夾雜著泥土與青草的芬芳,不知道誰說過人對於故鄉的記憶就是味覺以及嗅覺的記憶,這裡不是故鄉卻是他開始圍棋征程的地方,是精神上的鄉土,是一個可以忘卻,但永遠都不能丟棄的地方。

  遠遠地兩個身影從山間的小徑間走了上來,正是楚懷拙和郭青榆,楚懷拙酒量一向來好得驚人,洛塵也一直以為楚懷拙的酒量和他的棋力是成正比的,當楚懷拙看到洛塵閒散地坐在露台上時,微微一愣神才想起,眼前這個已經是個半大小子眼睛明亮透徹的人就是他的得意弟子:「洛塵啊,感覺不錯吧!」

  「師父,謝謝你。」洛塵起身雙手交疊於胸前,心悅誠服的行了一個隆重的大禮,依中國古代的禮制,這是拜師時應當行的禮節,只是那時的他並不知道有這樣一天他會認真地行這個他總覺得繁複的大禮。

  楚懷拙笑笑,倒也毫不謙虛的受著洛塵的大禮,他的心裡湧起一股感動,這個總是有些迷糊的弟子真的是長大了,已經會這麼嚴肅的跟他行禮:「洛塵啊,你看看這天這地,它們已經為你準備多時了,這小小的居幽齋只是你的起點,這偌大的圍棋世界正在等著你去!去吧,你應該去尋找自己心中屬於圍棋的道路了,我會一直在這裡,見證你的成長,見證你把自己的光輝映照於這夜空之上!」

  郭青榆被扔在一邊的露台上,被夜風一吹倒也醒了幾分,見了這師生二人不免一笑,這兩個自信到了自大的傢伙,誰說這天這地是為他們準備的,還真是沒譜了:「洛塵,恭喜你了,有你這樣一個弟子,楚兄這半生的圍棋路也算值得了,他雖不曾入得圍棋界,但有你這個弟子,也夠他下半在圍棋圈裡走路都帶風了!」

  「洛塵,我以前就說過,從居幽齋出去的棋手,無一不是棋界呼風喚雨的人物,我不需要你呼風喚雨,你只需做到無愧於居幽齋的教誨便足夠了。不論你能走多遠,不論你能站多高,要記住圍棋不但是我們一生的事業與追求,更是我們去交朋識友的一種媒介,永遠都不要放棄對這二者的追求,這是圍棋所能帶給你的快樂,也是圍棋所教給你的處世方法!」楚懷拙長歎一聲,隨意地坐在洛塵的旁邊:「以前我一直不願意跟你說什麼處世做人之類的,是因為我覺得你還小,小孩子不需要知道成人世界那些逢迎附和,而且你在我身邊時,也不需要知道這些,可是現在應該讓你知道了。圍棋能給我們的還有處世的智慧,待人圓而內心方,你還是個容易衝動的少年,我不希望你成為孟西凌那樣少年得志便羈傲不馴的人。真正的智慧是韜光養晦而不留一絲痕跡,就如同張弈塵一般,自然我知道你成不了張弈塵那樣的人,但切記不要太張揚。」

  郭青榆揮了揮手,打斷楚懷拙的話,他覺得今天楚懷拙的話實在太沉重了,不適合洛塵這樣的少年,他覺得既是年少又何妨輕狂些:「洛塵,你只要做自己就對了,別聽你師父的長篇大論,他當年所處的環境和你是大有不同的,不過謙遜些倒也是沒錯的,但過了便成謙卑,那樣兒反而不好!」

  洛塵點了點頭,他自然懂得楚懷拙是為了他好,他也懂得郭青榆的意思:「師父你的話我懂,也謝謝郭先生,我知道該怎麼處理這些事情,請你們不要太擔心了!」

  「洛塵,你真的長大了,還記得你小小的身子在你們家門口時的樣子,那時候你什麼都不懂,卻對圍棋有著無法割捨的喜好,正是因為這個我才動了心。」楚懷拙回憶著往日的種種,覺得時間真是不留情,一眨眼的時間,小孩子就長大了,已經不再需要幫助與扶持。

  「楚兄,你何其幸,有洛塵做弟子!以後的日子你就看著他一點一點成長,多麼的幸福啊!」郭青榆雖然一度也想過收個弟子,但他已經沒有了那份心力了,這一生能有楚懷拙這樣的棋中知己,也不算白來這一遭,也不枉學了一回棋,做了一回棋客!

  「嗯,我算知足了!行了,睡去吧。」

  洛塵在居幽齋與楚懷拙、郭青榆下了幾天棋後離開了居幽齋,真正地踏上了他的征程。韓赫已經幫他在新人王賽報了名,他只有幾天的時間準備,新人王賽後還有廣廈杯公開賽,這個春天他是肯定會很忙的。

  洛塵先去了北京,見到了剛從日本回來的大師伯陸昭懷,陸昭懷狀態很好,雖然並沒有獲得最終的勝利,但對於陸昭懷而言,勝利與告負其實已經沒有太大的實際意義,他早已經是棋界一個無法企及的傳奇式人物:「洛塵,不錯。我聽你大師兄說了,這次的定段賽每一場棋局都很漂亮,現在你既然是初段了,你也不是哪個省的在編棋手,聽說你和小張一樣是江西人,我跟江西棋院打個招呼,再把你編入國家隊吧。」

  洛塵點點頭,雖然他不知道編入國家隊有什麼好處,他只知道大師伯總該是會為他著想的,大師伯怎麼說他說按著去做唄:「好的。」

  「過幾天的新人王賽準備得怎麼樣了,這幾天讓韓赫給你練練手,再和棋院裡的同齡棋手一起過過招,感受一下正規比賽的氛圍,適應一下。」陸昭懷談笑之間便把事情給定了下來,打個電話就安排好了洛塵接下來幾天的行程安排好了。

  洛塵雖然不見得很樂意,但表面上還是高高興興地接受了,他原本想去和張弈塵下上幾局的,好不容易張弈塵能在北京安穩的呆上幾天:「謝謝大師伯。」

  第二天,韓赫帶著洛塵到了國家隊平時訓練比賽的地方,因他們來得較早,只有三、四個人在訓練廳裡閒散地坐著,見是韓赫來了紛紛起身打招呼:「韓九段早!」

  「嗯,早。這是洛塵初段,昨天剛從江西隊來的,這幾天你們和他練練手,他沒參加過正規比賽,規則什麼的都不是很清楚,你們給他詳細講講。」韓赫把洛塵往這兒一丟便不管了,他已經很少來棋院了,要不是為了洛塵,他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在北京的家裡和張弈塵他們這些高段棋手做做研究什麼的。

  「你們好,我是洛塵。」洛塵微微一笑,向幾人伸出手去,輕輕地握手之時感覺到了他們食指和中指之間的薄繭,心裡歎道這才是真正的棋手啊,他一向來喜歡用電腦打譜,手指上還來不及結出繭來。

  正說話間,只見韓赫從門口又折了回來,沖洛塵笑了笑:「對了,待會兒林文史和袁君開會來,你讓他們帶你熟悉一下環境,下午再和他們下棋就是了。」

  「好的。」洛塵話還沒完,韓赫已經不見了人影。他不知道如果韓赫走得稍微慢一點,待那些小棋手們來了,今天就是想走也難了!

  一些和洛塵差不多大的棋手陸續地進入訓練廳,過了不久林文史便揉著眼睛走了進來:「洛塵,真是你啊,我還以為看錯了呢。」

  「是啊,我昨天剛到的,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們呢!」洛塵拉著林文史坐到一旁的休息區。

  「聽說你入段了。」

  「是啊,前幾天的定段賽上剛拿到的證書,都還沒來得及捂熱呢。我來參加新人王賽,師兄讓我先找你們練練,熟悉正規的比賽和比賽規則。」洛塵見了林文史心底還是有些高興的,畢竟他們已經很久都沒有見面了,這一年來,林文史也已經是二段了,而袁君開更是離譜,竟然一躍成為三段。

  「你也參加啊,正好,我們這回又要一起參加比賽了,我和袁君開也都報名了。不過,你還來這練什麼手啊,你找張弈塵或者韓大師兄不就成了麼,這裡的棋手水平再高也比不上他們啊!」林文史有點不明白,就是居幽齋裡沒參加過正規比賽的楚懷拙都要比這裡的小棋手們強啊,再說不是還有郭青榆嘛。

  「大師伯安排的,大概是覺得我棋路太野了,要我來看看受過正規的教育的棋手是怎麼下棋在的,也算看看另一種棋路吧!」洛塵經過一晚也算想明白了,對於自己的棋力大師伯也是知道的,之所以要他來這,肯定是有什麼想法的。

  「這倒也對,你的路子太野了,應該好好看看他們的行棋方式,不打無把握的比賽嘛。看……袁君開來了。」林文史朝袁君開揮揮手,袁君開徑直朝他們走了過來。

  「洛塵,你什麼時候來的?」

  「昨天剛到的,準備參加幾天後的新人王賽。」

  「新人王賽,你來棋院準備個什麼?」

  「我現在已經是你們的隊友了,我不來這能去哪兒?」洛塵恢復了擠眉弄眼的淘氣感覺,朝袁君開誇張的笑著。

  「你速度還挺快的啊!走,準備個什麼,先去吃頓好的。」說著便拉著洛塵朝門外走,洛塵也就這麼由袁君開接著,林文史白了他們兩一眼倒也沒說什麼,只是尾隨其後,心裡感慨:在經歷了那麼多事兒以後,他們終於又到了一起,不容易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8 00:07:20

第三十九章 微芒

  在一日一日的等待中,洛塵終於迎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場比賽。隨著網絡上的預賽結束,洛塵以排名第二的身份進入本賽,本賽共16位選手

  ,採取單敗淘汰決出前兩名,再進行最後的決賽。洛塵捏著幾頁薄薄的A4紙,看著紙上或陌生或熟悉的名字,心裡忽然湧起一陣幸福的感覺。

  在他以後的人生路上,他會和這些名字所代表的人用圍棋來糾纏一輩子。

  袁君開和林文史二人和洛塵分在一個賽區,陸昭懷對洛塵放心不下,於是隨他們來的還有一個不情不願的韓赫,韓赫原本比賽回來想去隨處玩

  玩,卻被陸照懷逮著了,心情很是鬱悶。

  「洛塵,你第一輪的對手都挺厲害的,尤其是趙牧雲,想當初那小子才十三歲,就硬生生地讓幾個高段棋手都栽在他手裡了,是個很不起眼話

  又多的人,卻莫名地能給人壓力。他的棋路和你完全不是一路的,你的棋清淡,而他的棋濃烈。」韓赫對於對陣表上所有的名字都一陣唏吁,

  很多名字他都很熟悉,而且有一部分還和他在比賽中遇上過,不能說深切的瞭解過,至少這些人的棋路他都清楚。

  洛塵淡淡一笑,除了林文史和袁君開之外,所有的名字對於他而言都是全新的挑戰,因為無知所有心底無懼:「知道了,大師兄。」

  「你要是輸了,可是墮了咱居幽齋的名聲啊!」

  洛塵聞言小聲嘀咕:「本來就沒名,還墮個什麼名聲啊!」

  「你嘀嘀咕咕些什麼呢,走吧!比賽快開始了!」

  第一局洛塵執黑對鄭子傑

  洛塵一心想在比賽中先熟悉一下氣氛,並沒有一上來就狠狠的涮。因此開局時是極普通的下法,白第20打入,對於白棋的這一手枯,黑壓一手

  是較常見的。但洛塵沒有這樣下,也就因為沒有這樣下,導致實戰中的下法由於點角和打入不能兩全,黑棋並不好。

  至黑29的夾,白30手和白32重。洛塵覺得如果白30直接先飛,自己的黑棋不好應,如果應則白棋可以輕鬆位跳出。而白30、32後由於氣緊的原

  因,黑棋隨手靠出後,白棋讓黑留下97位的斷點。

  洛塵的黑棋看著白棋的弱點去斷,但後面接兩子過後讓洛塵自己都覺得自己太過於執著,要是飛封那才該是大局。而後白棋的打入是強手,洛

  塵也覺得自己比較為難。就在洛塵猶疑的時候,白50跨實在是浪費了大好的機會,這明擺弟是在幫自己把黑棋的補強。而白對於黑的擠,白應

  當虎才是,雖然官子較損,但可以防黑棋動手腳。

  洛塵感覺自己其實很無奈,都怪自己開始太過隨意,以至不能得心應手,黑55以下的棋實在是被迫無奈的結果,好在黑棋可以63、65扳接,留

  下79位的刺,這樣一來被吃的損失大大減少。後來的棋也大概相同,雙方都沒有什麼太大的失誤,於是形成大轉換,但現在全局形勢明顯是白

  棋較優。不過,由於白50跨自損在先。黑棋雖然不利,但還不至於到崩潰的程度。

  接下來白棋86、90有著很明顯的優勢意識,但是白94沖明顯不好。洛塵微微一笑,你自己送上門的機會我要是錯過了,那才是傻呢。於是洛塵

  放出了黑97的勝負手,黑棋99、101行棋調子,局勢變得複雜多了。而白的第106卻實在是大俗,本手應該是單接。雖然接下來白棋反擊強硬,

  不過黑衝斷,白棋也危險,好在白棋在中央走得很厚,還算是可以撐得住。黑第143手吃住三子,讓白144圍住中央,但目前來看全局仍是白優

  。

  洛塵的黑棋長是瞄著尖斷去的,白棋必須得死死地防著。黑棋得了空手出來,便利用到了前面的機會,白棋長應得強硬,目前的黑仍然還有差

  距。

  洛塵心下想,前途難料啊,不會真讓韓赫給說著了吧,但就在此時,白棋下了一手莫名其妙的棋,在洛塵看來自然要應在右邊補棋。白這手棋

  是敗因,這手棋如果改成接,黑棋就無回天之力了,白棋定勝。白棋最後的敗著是擋,至黑棋第191斷後,黑棋終於實現了逆轉。後來的白棋雖

  然就完全是在掙扎了,但實在沒有辦法挽回前面丟失的局面,只好無奈認輸。

  洛塵長舒了一口氣,這局如果不是對手自身的失誤,自己就可能真是出門跌到坑裡了,下回再也不能因為佈局的疏失而出現這樣的錯誤了!

  復盤時,鄭子傑自己也發現了幾處失手,一臉的遺憾,對於過完年就20歲的他來說已經推動了新人王賽的比賽資格。

  洛塵收好棋子回到大廳裡,韓赫正在給人講解大盤,卻正是自己的棋局,韓赫正在台上說得那叫一個口沫橫飛:「這一局如果不是白棋自連著

  兩手的敗招,死得就是黑棋,我只能說黑棋的棋手太幸運了,當然幸運也是要靠棋力來支撐的,只有在保證自己不犯錯的前提下,對手的失誤

  才能被利用。所以在這一局裡,我們首先看到的是黑棋的不在狀態,但勝在失誤少,而白棋雖然佔優,卻接連失誤實在是讓人遺憾。這一局就

  為大家講解到這,謝謝大家。」

  下面的人群裡湧起一陣掌聲,韓赫的講解雖然稱不上精妙,但至少讓大家聽得很明白,韓赫的講棋承襲了陸昭懷的風格,用詞樸實而通透,很

  容易讓人理解。

  「洛塵,你這局棋到底是怎麼回事,差一點就輸了,雖然我在上面說什麼幸運也是要靠棋力來支撐的話,但我們都知道,如果雙方都不犯錯,

  那麼你現在的幸運也就不存在了。」韓赫瞭解洛塵的棋力,知道這樣的棋局自然不能是洛塵全部的實力。

  「我只是才適應比賽,下一局就好了。」

  「你最好能保證,要不然會有人失望的!」韓赫雖然這麼說,但還是很高興洛塵進入了八強,離新人王比賽的決賽又近了一步。

  「好的。」其實這局棋洛塵自己也知道有很多問題要解決,真的是還沒有適應比賽麼?洛塵自己也無法回答,也許他只是在給自己找借口罷了

  !

  「明天的比賽很重要,下一局的對手可就不是鄭子傑了,而是魏林三段,一個雖然只有十三歲但風芒猶勝其父的少年。自十歲入段直今,他的

  比賽一直頗受人關注,你明天要小心了!」韓赫很擔心以洛塵現在的狀態實在很難說能贏得了魏林,別說魏林後面還有沈秋歌和趙牧雲,你接

  下來的路更難走,如果你不快點拿出你平時的狀態來,你壓根就進不了前二。」

  「我知道了,我會盡快回復的,大師兄就不必擔心了。我先回賓館了,大師兄也回去吧。」洛塵心裡很失落,語氣也不好。

  韓赫知道洛塵心裡也難受,倒也沒多說什麼:「好吧,你先回去,好好休息。」

  洛塵結束了自己的第一場比賽,也在深深的失落中回到了賓館,他打了電話給楚懷拙,楚懷拙只是笑笑告訴他輸了也不要緊,今年不成還有明

  年,但洛塵卻沒有辦法用這樣的話來安慰自己。

  他很晚才睡,一直在研究今天的棋局,最終也沒有什麼完整的思想,只好放任自己什麼都不再去想,只是好好的休息,希望能盡快回復!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8 00:07:37

第四十章 魏三段的手段

  魏林是一個很低調的人,低調到讓人覺得他承襲了其父的內向溫文,其實他並不內向,相反是一個性格開朗的人,只是從小受父親的影響一旦落座在棋盤之前時,一如其父的安穩沉靜。

  魏林十歲入段那年,便一直已經參加新人王賽,但是第一年輸給了韓赫,第二年輸給了張弈塵,這已經是第三次參加新人王賽了,這一回張弈塵和韓赫都已經超過了年齡,魏林不知道這一次自己是否有機會問鼎,但是他一直準備著,這是他給自己定下的目標,他不想再等一年。

  魏林看到洛塵的名字時並沒有過多的念頭,這個名字所代表的人他並不認識,每年都有新初段的到來,他不認識這個人一點兒也不意外。不論是什麼樣的人,他不會害怕,這一次他是抱著必勝的決心來的……

  八分之一賽

  洛塵對魏林

  洛塵低頭微笑著數著棋子,嗯……黑棋呢!拿過棋盒,洛塵想起了顧翰瀾給他的黑子,於是他摸著黑棋靜靜的笑著,他喜歡黑色,一個能把人溶進去的深沉色彩!

  洛塵感覺到自己似乎真的找到了所謂的狀態,他想起了自己那年和程錦潮下棋時,風吹花落滿棋盤的淡泊寬廣感覺,他也記起了自己準備已久的自然流,雖然只是自己的一些想法,要成為一個流派自然還遠遠不夠,但自然流的精要便是自如不拘束,而要抓住這精要對現在的洛塵而言並不難。

  序盤階段,洛塵手拈棋子淡淡輕笑,記棋譜的棋手只見黑棋連花數手在右邊盤構築陣勢,裁判點了點頭,黑棋這樣大張模樣棋,一點都不像是洛初段以前的棋譜。洛塵似乎對這樣的佈局成竹於胸,只是短短的幾分鐘,洛塵就已經在腦子裡把次序過了一遍,覺得沒有問題後,落子如飛。倒是魏林對洛塵這樣的佈局很吃驚,在經過長達半個小時的漫長思考後,才決定打入黑棋的陣營中。

  於是兩人在右上角進行了本局的第一次接觸,洛塵繼續貫徹大模樣作戰意圖,捨棄右上角實地,在中腹取勢。黑棋在中腹已是茫茫的一片了,後來當韓赫和張弈塵看到棋譜時,紛紛懷疑這黑棋真的是洛塵的嗎,一片混亂根本理不清,他倒真是敢放開手在看都看不清的時候取中腹,年輕就是好啊,膽子都更大些!

  黑棋進入中腹取勢後,魏林的白棋便被逼得不得不進入了,於是魏林輕輕飄入黑陣中,黑擋住白棋利用右上角三顆殘子餘味的歸路,雙方在中腹即將展開有一場近身血戰。

  而這時候魏林出色的治孤手段,頗有意思,飄飄忽忽,忽遠忽近,以下連續數手雙方皆以最強手應對。這裡誰一步走錯就會滿盤崩潰。洛塵其實也沒想到突然間變得如此激烈,見到這樣的局面,洛塵心裡苦笑,越來越模糊了,自己腦子裡的次序不知道倒底是對還是錯。而魏林腦子裡同樣也是一團漿糊,他算了幾遍硬是算不出來中腹的得失,只能是略略的估算。

  洛塵和魏林一個是新生的初段,一無所知一無所懼,但優秀的大局觀讓他沒有亂中出錯,而魏林顯然對於亂戰經驗十足,這樣頭腦清晰的兩個人下哪能輕易的讓棋盤崩潰。導致到最後黑白雙方的交戰結果非常有意思,魏林白棋在中腹安然活出一塊,而洛塵的黑棋黑棋則在外圍厚上加厚,但洛塵有些擔心實地稍有些吃緊的問題,如果不能有效地破掉白空,或者完整地圍住中腹大空,黑棋獲勝難度不小。

  洛塵在獲得先手後進入白棋左下角,經過數手交換後,洛塵發現黑棋在白角里數子局部做不活,被白棋一夾,黑棋打入的棋子將全部覆滅。也許圍棋的玄妙在此得以充分體現,洛塵找到了一個可以利用角上死子的味道,在外圍做足了文章,魏林像是極為難受,但也無可奈何,只能忍受著黑棋的多方利用。

  洛塵的黑棋111碰是這一局棋中韓赫和張弈塵最為讚賞的一手棋,當時在外盤做講解的韓赫說:「這個時候黑棋的碰是所有的應對中最銳利的一手。」魏林因為黑棋的碰,又進入了長達二十分鐘的思考,結果還是不得不屈服補棋,讓黑棋趁機再次獲利,然後回到中腹圍大空,黑117是洛塵最有感覺的一手棋,中腹的大空讓魏林很是無奈,幾經補救依然無果。

  但魏林絕對不是浪得虛名,從第120手棋起,白棋試圖進入黑空,尤其是白130起連續送吃三子真是石破天驚!韓赫在外講解時將這裡的白棋稱為「鬼手」,黑棋雖然吃住了白棋送吃的數子,但中腹大空被打穿,白棋戰果赫赫。

  之後魏林在右上角逼迫黑棋收氣吃白棋兩子的手段非常的精巧,一時大有魏林大逆轉的氣氛。然後在最後的小官子中,洛塵信憑著前段時間和顧翰瀾那位官子無雙練就的精湛官子功夫,終於在最後的階段順利保住局面,最後在裁判一遍以一遍的確認中,洛塵以極其微小的半目取勝。

  當結果出來時,洛塵長長的吁了一口氣,還好顧翰瀾堅持和自己練官子,否則現在輸的應該是他吧。而魏林不敢相信的看著棋盤,他竟然……又輸了,甚至還沒有到決賽……而且是半目,只是半目,魏林雖然難以接受,但不得不接受自己在官子階段的技不如人。

  復盤時洛塵爽快的承認如果不是官子階段穩住大局,他極有可能輸,但是魏林卻並沒有因是感覺到高興,每個人的輸和贏都不是偶然的,如果沒有平時的積累,誰也不可能臨時抱佛腳,半目定輸贏雖然有運氣的成份在裡面,但也不可否認對手的棋力出色。魏林黯然……他又要等到下一年了……

  韓赫在門口看著走出來的洛塵,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臉,伸出手拍拍洛塵的肩:「很好,沒想到你把顧翰瀾那小子的官子手段全學到了手,下次顧翰瀾來的時候你該好好謝謝他!」

  魏林聽到韓赫的話時長長的歎氣,原來是和顧翰瀾練的官子,原來他和韓赫竟然是相識的,怪不得他的大局觀這麼出色,而官子又是那樣的精準,他心服口服了:「韓九段。」

  「魏三段啊,我幾乎都認為你要贏了,進入黑空時連送三子破了黑棋的空,真是太精彩了。這一局你可是妙手疊出啊,你的棋力又長了!」韓赫想起了前年的比賽,那時的魏林還是青澀的,甚至輸不起,而現在的魏林卻這麼坦然,安然得讓人敬服。

  洛塵聽到韓赫的話也點頭稱是,如果當時他不是魏林的對手,他都想為魏三段的出色手段而大聲呼好呢,魏林果然像韓赫說的不是個好對付的人:「這一局有大部分是運氣。」幸好是有顧翰瀾的堅持,否則……洛塵都不敢去想像結果會怎麼樣,以他以前的官子,那這局棋真是成全了魏林了。

  「運氣也是要靠棋力來支撐的,韓九段不是一向來這麼說嗎。」魏林說完便見父親在樓道口的身影,便向韓韓赫、洛塵道了聲再見,便離開了!

  洛塵和韓赫一道回了酒店,韓赫給洛塵詳細的講解了這局棋,洛塵認真的聽著,洛塵自己也在反思,為什麼他明明有心下自然流,卻使不出力來呢?原來得心應手的自然流為什麼會讓他找不著感覺呢,也許他該知道,可是他卻找不到答案。

  洛塵買了一大束花灑在棋盤上,最終不得不承認他的確再也找不回那種感覺了,風吹花落滿棋盤,那種寬廣而寧靜的感覺他找不回了,為什麼?

  打開電腦找到了自己對棋譜及當時感覺的記錄,他也找到了當時和程錦潮的那一局棋。記錄的文字裡只有短短的八個字,而且應該不是他所做的記錄——棋者自然,大道至簡。

  洛塵喃喃著這八個字,確定這肯定是寒窗的點評,大道至簡這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說我想得太複雜了,以至於根本達不到自然的境地麼?洛塵苦苦思索了大半夜,終於還是沒能夠找到答案。

  也許他還是太年輕了,歷練得不夠,還不能到達這種境界……

  是啊。也許真是這樣吧。

  洛塵翻開今天接到的通知,三天後四分之一賽他的對手是沈秋歌,一個女子棋手四段,參加大賽不多但戰績出色,沈秋歌四段會是怎麼樣一個棋手呢,秋天的歌聲,這名字倒真是好聽,想必也是秋天出生的吧。

  如果他能夠取得勝利,那麼他的對手就應當是趙牧雲吧,趙牧雲自然是能進入決賽的,而另一個人會是他嗎,或者會是沈秋歌。他在網上找了找沈秋歌的棋譜,非常少,但每一局都很漂亮,是一個寧可損失實地,也會苛求棋型漂亮的棋手。

  洛塵輕輕地笑笑,他等著和他們的對局,不論結果……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8 00:07:55

第四十一章秋夜歌飛

  沈秋歌是一個美麗而溫和的女孩子,十四歲卻有著不同於同齡人的安靜於沉著,沈秋歌的棋不是女選手中最出色的,但她的臨賽狀態總是出奇地好,好得讓人折服於她的心理素質。

  見到沈秋歌時洛塵只覺得這個女孩子像一株玉蘭花,幽靜地站在走廊的盡處仰面看著天空,臉上的表情安寧得讓人覺得平靜。

  沈秋歌也看見了洛塵,歪著頭打量了他一番,才笑笑伸出手來:「你好,我是沈秋歌。」

  洛塵微微一愣後才反應過來,伸出手去輕輕的握著:「你好,我是洛塵。」

  「聽他們說你可是很厲害呢,昨天魏林三段就和我說了,他說你是一個溫柔而安靜的劍客,而且是劍術已經很高明的劍客,飛花摘葉皆可為劍,大劍客咱們棋盤上見真章嘍!」沈秋歌淡淡一笑,愈發讓人覺得像一株開得正燦爛如雪的玉蘭,寧靜而溫暖。

  洛塵撓撓頭笑得有些傻,他完全不曾想到魏林竟然會這樣形容,若以劍客而論,他並不高明,魏林的劍才漂亮,只是劍鋒太利反而把自己也傷了:「哪裡,魏三段只是輸在了大意上,那局棋魏三段妙手疊出,真是步步精妙呢!」

  沈秋歌也不應,只是一徑的笑著:「洛初段,時間到了我們進對局室吧,我從昨天就開始期待你的精彩劍法了!」

  猜錯了?洛塵摸摸棋盒裡的白棋,又拿到白棋,搖搖頭告訴自己沒有黑子情結,開始了……

  洛塵執白棋在第八手時直接逼住立即進入中盤戰,沈秋歌毫不勢弱一步不讓的跟住,雙方氣勢都很足。洛塵拈著子在心裡想對於黑的反夾到底該怎麼樣才算好?沈秋歌既然毫不示弱,自己也不能讓她小瞧了去。白棋接下來的現兩手棋也不甘示弱,緊接著白扳頭強硬。黑第十五手是急所不能省略,如果沈秋歌扳被白棋貼一手黑棋就面臨著兩難的境地,這樣的便宜沈秋歌自然不會讓洛塵佔去。

  白棋第十六手長長是感覺,觀賽的裁判心裡歎息,次序錯了!如果先飛封能成立就更好了,畢竟這一手交換白棋有損在先。

  這樣一來以的下黑棋次序不好把握,黑棋如果先沖則白棋必然會擋上,黑棋如果先打再走沖,則白棋很有可能輕飄飄的飛一手從輕處理一,現在的黑棋雖然出頭了,但感覺很重,隨時都面臨被攻的危險,現在的局面實在是優劣不明。

  白第三十二手時是衝著掛角的去的,但黑的斷讓洛塵微微一皺眉,這一手的黑棋實在讓人覺得很討厭。沈秋歌接下來的黑棋非常的棋銳利,白棋似乎也變得不活了,洛塵考慮到如果白頂,黑再拐出,白要是可以靠求調子的下法,但這樣一來會有一定的風險。

  白棋打入製造頭緒,黑棋不甘示弱,這一塊棋的變化非常複雜。沈秋歌算了幾遍沒算清楚,就放棄了隨著感覺去了,而洛塵也沒弄明白,只好先壓一手,對於白棋的壓,黑棋卻脫先了,洛塵中眨眨眼睛,確定自己沒有看錯,笑了一笑,那麼現在就看自己是不是能夠吃住黑棋了。

  洛塵看著黑棋第五十三手時在心底大歎一聲這是黑棋的失著,應該先做點準備才是啊,這樣的目的不是太明顯了麼,而且這樣一來劫活也就不成力了,如果先扳一手棋,不就可以保留而後扳的劫活嗎?現在白棋其實也不好,洛塵連著兩手都感覺不對勁,卻已經是騎虎難下了,但如果被黑先提一子畢竟風險很大。

  接下來黑棋扳的時候白棋應得很平常,白棋點企圖淨殺,但如果被黑棋爬白棋就很危險了。黑第六十九手是讀秒時的致命失著,這一手棋其實應該要單斷的,而現在黑把局面弄得更加模糊了,以下變化雖非常複雜,但洛塵明明白白地感覺到自己的白棋有危險。

  洛塵在腦子裡把棋局過了一遍,發現自己還有翻身的辦法,白棋以下雖然也成劫,但白棋消劫後比擋的結果便宜很多,到這時洛塵才鬆了一口氣,現在的局面白棋是有利可圖的。

  洛塵有了明顯的優勢意識後,以下的白棋勝負意識都很強,沒有一招不是沖勝利去的。沒有選擇夾攻黑棋。而後白棋也沒有選擇斷,也沒有長,充分利用了自己的局面優勢做出了最有利自己的選擇。

  白第一百四十手時時形勢便已經是白棋優,白一百四十六手拆二,通過這一手拆二接下來的白棋托可以成立。然而白棋的夾打劫不簡明,白改在右一路虎便宜兩目,到這時洛塵才覺得勝利在望了。於是棋下得更加從容飄灑,沈秋歌抬起頭來看了洛塵一眼,心裡暗暗歎氣,魏林說得不錯,洛塵的有高明的劍法,飛葉摘花無不可用。

  由於棋形保持得當,黑棋雖然盤面有損卻並沒有損失太多,而後到官子時,沈秋歌雖然細細計算清楚,卻仍舊讓洛塵佔了優勢。

  點目前洛塵就把盤面算清楚了,不由得嚇得出了一身冷汗,四分之一子,明明官子前自己算著還有些寬裕,官子時也沒讓沈秋歌有什麼大作為,卻只有四分之一子。

  洛塵站起來微微躬身:「謝謝指教,我們來復盤吧!」

  沈秋歌笑瞇瞇地拈著棋子應了聲「好」

  復盤後,洛塵走出對局室時看到了趙牧雲正在衝他笑著伸出手來:「五天後見了,洛初段!」

  洛塵也沖趙牧雲笑笑:「五天後見!」

  韓赫見洛塵從對局室出來時衝他豎起來大拇指:「小子恭喜你了,沒想到袁君開和林文史二人先後輸了以後,你卻順利地進入決勝局的比賽了,幹得不錯。剛才你師父給我打電話了問你的情況呢,說決勝局的時候他會過來看你,好好表現吧!」

  「師父說他要來麼?」洛塵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見到楚懷拙了,雖然平時兩人也不見得有多親近,但這一個多月來洛塵想念得最多的卻是楚懷拙。

  「是啊,師叔說這是你第一次面臨大賽,他一定要來看看,但是能不能趕過來他也不是很確定。」韓赫拉著洛塵往棋院走,還有五天就是決勝局,他必需想法給洛塵練練手,而最好的對象當然是這幾天都呆在棋院和顧青山下棋的張弈塵。張弈塵的棋風和趙牧雲有相似的地方,而張弈塵卻每每能克制住趙牧雲,若是能讓張弈塵給洛塵做賽前訓練一定事半功倍。

  「師兄,你這是帶我回棋院做什麼?」

  「去見你那偉大的偶像小張同志。」

  「張九段,他在棋院麼,不是說他很少去棋院麼!」

  「近段時間顧九段從國外回來了,暫時住在棋院裡,張弈塵自然就經常去棋字和顧九段下棋了。對了說到顧青山我又想起一個人來,他最近也回北京了,你應該去見見他。」韓赫神秘一笑,洛塵見了了這個人應該會很開心吧。

  「誰啊,師兄就別賣關子了,告訴我吧!」洛塵倒是非常好奇有什麼人是他應該去見的,顧青山麼?應該不是的!

  「好了,不讓你猜告訴你就是了,是顧九段的師父張千山大師,他最近幾天來北京看朋友正好也在棋院裡邊。」

  「張千山,那不就是寒窗嗎?」寒窗……這個人他可真的是很久以前就想見見了,那會是一個很有意思的棋者吧。顧九段和張九段承襲了來自於張千山的儒雅沉厚,這種氣息讓洛塵覺得很親近,而寒窗那個伴著他一路尋覓卻始終不曾相見的人更是能讓他親切吧!

  到棋院時,張千山正在和陸昭懷聊著,一邊聊一邊喝著茶,清淡的香微微的飄滿一室,溫馨而安然,洛塵沒來由的一陣感動。張千山一如洛塵所想像的那樣,寬廣沉厚一身平和的氣度讓人不由得感到親切:「張九段。」

  張千山一回頭看到是洛塵,不由得大笑,這小子竟然長這麼大了,那個當時叫五湖煙景的小子現在已經是職業初段了:「自是不歸歸便得,五湖煙景有誰爭。」

  洛塵笑得莫名的燦爛:「十年寒窗苦,讀書及第,半世圍棋艱,行棋修身。」

  張千山站起身來拉著洛塵的手,上下瞧著:「嗯,小煙長大了,都已經是個翩翩少年了,將來可是要迷死一群女孩子的!」

  洛塵臉一紅,倒也沒有多不好意思,只是誰聽到這樣的話也是會臉紅上一下吧:「張九段。」

  「記得當初在網上遇著你時,你才十二、三歲呢,那時候可是青澀呢,現在已經成熟了,而且還順利贏得了新人王賽的決賽入場券。」張千山心裡很喜歡洛塵,這些年來他陪同楚懷拙一起見證了洛塵的成長,在心裡他已經把洛塵當成了自己的弟子來對待。他喜歡這個孩子的靈氣、悟性,更喜歡這個孩子永遠都不滿足的心氣兒……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8 00:08:13

第四十二章 張千山

  張千山笑咪咪地看著洛塵時心裡總是忍不住要想起他的得意弟子顧雲,顧青山是他最有名的弟子,卻不是他最鍾愛的弟子。顧青山的棋的確已經很好了,風格清俊而不失深廣氣質,但在他的心裡顧雲才是他最最喜歡的弟子,一身儒雅自如、清淡從容的氣度是這個繁華逐塵的俗世所不能出的,他不僅愛惜這個弟子的棋,更看重的是顧雲這樣一副遺世獨立、片塵不染的性格。洛塵身上沒有顧雲那份氣度,但洛塵的行棋總是讓他感覺到像顧雲,一樣的灑脫大氣,而落定在棋盤前的洛塵總有一種寧靜出塵的感覺,那一瞬張千山幾乎就以為是當年那個少不更事的顧雲了!

  洛塵喝著茶坦然地接受著來自張千山打量的目光,還自如地沖張千山笑笑:「張老師這樣看我做什麼,把我看得心裡直髮冷。」

  「洛塵啊!你師父過些日子可是要來啊?我可是期待很久了,你那個師父啊……真是有意思啊。」張千山越發笑得燦爛莫名,托著下巴在心底裡琢磨著楚懷拙,那到底會是什麼樣一個師父呢?棋力他已經不必深究了,那樣一個在棋盤上從來談笑間讓對手灰飛煙滅的棋手,他一直在想楚懷拙怎麼當師父的,竟然把洛塵教得既奇妙又奇怪。

  有意思?洛塵似乎已經不是第一次聽人說楚懷拙有意思了,他在心裡稍微想了想也覺得他的師父楚懷拙的確是個有意思的人,而且是個有故事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我也有幾個月沒有見到師父了。」

  陸昭懷聽他們講話時只是一徑地笑,有心底裡暗自回想,他的那位師弟啊!為什麼會拒絕到中國棋院的邀請呢?也許在他的心裡這一切都已經沒有意義了吧,棋盤大天地他卻已經是不稀罕了:「張兄你讓洛塵叫了都是,可是不能讓他白叫了!」

  「我什麼時候佔人便宜了麼,何況還是個小輩。這些年來白天晚上地誰陪他打譜,還經常半夜想到什麼一個電話就催來了,楚懷拙還沒我累呢,叫我聲老師也是理所當然地!」洛塵以前經常晚上睡不著覺的時候就瞎想著,有什麼思緒了便會打電話跟他說,經常是大晚上的時候他睡意正濃,卻讓洛塵三言兩語勾了起來,於是兩個睡不著覺的人經常一研究就是大半個晚上。那些日子裡張千山雖然覺得挺累,但充實而且從洛塵那些莫名的思緒裡他也找到了一些門徑,有這樣一個孩子伴著,他也從洛塵那裡看到了很多不同與以往的東西呢!

  聽到張千山的話洛塵心裡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的確如張千山所說只要是想到什麼奇思妙想,他提不起興趣去和楚懷拙說,因為楚懷拙水太深了激不起波瀾,他願意和張千山說,張千山那種悉心引導和對洛塵每一個奇妙念頭的認同與批評都很客觀,總是讓洛塵受益頗多,於是洛塵每每願意找張千山:「近來已經很少了,我知道張老師很忙的,所以現在基本上有什麼事兒都是白天說!」

  陸昭懷看了看張千山又看了看洛塵,張千山的脾氣好又惜才是出了名的,倒是洛塵,陸昭懷一直以為洛塵是個什麼也不甚在乎的少年,而且平時嘻嘻哈哈全然看不出來,竟然是個那樣用功的人。陸昭懷長歎一聲,看來所有的成功並不是可以憑借天賦和運氣的,不論什麼樣的天賦與運氣,若是不用心,成功不會隨隨便便地降臨:「洛塵,我知道懷拙不算個很稱職的師父,這些年來你也不容易。」

  「沒有,師父這樣很好,我很喜歡。師父是瞭解我的,如果不是師父這樣放縱,而是一板一眼的教著,我未必肯好好學。」洛塵對於自個兒的性子倒是門清,如果他不是像草一樣瘋長起來的,而是像顧翰瀾一樣受著正統的圍棋教學,他怕也只能成為溫室裡一株蔫蔫的雜草。

  張千山是很認同洛塵這句話的,楚懷拙之所以和洛塵成為了師生,就是因為楚懷拙瞭解洛塵,知道洛塵想要什麼,也知道洛塵該怎麼樣去引導,這樣的一個師父才正是洛塵最需要的:「洛塵說的對,不說別的光是楚懷拙一身的精妙棋藝就已經不是我們能比的了。」

  「張兄竟然是這麼認為的麼,懷拙的棋的確不錯,在以前就很不錯了,這些年來在國內四處漂久經段歷練,棋更是長進了,更加平和深遠。唉……只是可惜了……。」

  「陸大國手歎什麼氣,楚懷拙這樣子狂放不著邊際的人未必就適合職業棋界,他這樣不羈的性格也未必見容於職業棋界,他這樣或許是一件好事兒!」

  「也許吧……」

  「洛塵明天你先去小張那兒讓他指導兩局,張弈塵的棋近似趙牧雲,如果你能從小張那兒看到些兒門路,趙牧雲就好對付些了!」張千山揮揮手,洛塵應了聲好便離開了,張千山則笑嘻嘻地端著棋盤跟陸昭懷說:「老陸啊,咱們好久沒下棋了,聽說你最近可是有所得,讓我長長眼吧!」

  「知道你沒安好心,來吧!」

  洛塵第二天早上起了個大早,在棋院的宿舍樓下看到了正在樹下仰面發呆的張弈塵。張弈塵神色寧靜,站在那裡時彷彿身邊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他安靜地守著內心的世界,不爭不擾。

  張弈塵這份心態總讓洛塵覺得可望而不可及,他總是希望自己能成為那樣的人,但是他卻知道人是不同的,因而他是只能羨慕:「張九段。」

  張弈塵沒有回頭,拈起掉落在身上的一片落葉,仔細地看著,似乎要把每樹葉的每一根脈絡都看個清楚明白:「再美好的春天原來也是有枯葉的,就如同再嚴寒的季節裡也會綻放花朵一樣。」

  洛塵撓撓頭不明白張弈塵在說些什麼,只是覺得張弈塵一定在說什麼有道理而他卻很難去明白的話,但聽著字面上的意思,他卻想起了《菜根譚》裡的一句話:「潔常自污出,明每從晦生。」

  張弈塵笑笑原來這個邊話都不大能明白的小子還讀《菜根譚》,會喝茶還讀經典,洛塵當真是好家教啊:「洛塵,你害怕過嗎?」

  「害怕,指哪方面。」

  「面對棋盤時,你害怕過嗎?」張弈塵這才回過身來看著洛塵,只見洛塵臉上有著疑惑,似乎不敢相信這是他問出來話。

  「害怕過,曾經怕得很厲害。」

  張弈塵摸摸自己的胸口,怕得很厲害嗎?原來洛塵也是有怕的,張弈塵微不可聞地歎息,捫心自問他也是害怕過的,怕得不知所措,圍棋只有縱橫十九路的棋盤,只有黑白三百六十一顆棋子,卻寬廣而深遂得讓人時不時地就會猶疑自己,害怕自己一跌進去便沉溺了,害怕這一沉溺竟然再也無法看清自己、看清手中光芒幽微的棋子:「我也怕過,因為害怕所以在繁華的景象之下,竟然生生地看到了衰敗,因為害怕也堅信在一片肅殺之中可以尋找到希望。」

  洛塵心下大驚,原來這樣一個看起來從容自若,萬事不縈於心的大棋士竟是抱著這樣的念頭:「張九段為什麼這樣想呢?」

  「去年我在名豐杯上拿了冠軍,可是張世永卻讓我彷彿是看到了一派繁華之中的枯葉,那個人這一次我可以贏,但是下一次遇上了我卻不敢去揣測結果。洛塵,總有一天你也會遇上讓你心存敬畏的棋手,你就能明白我是什麼樣兒的心情了。」張弈塵知道外界管他和張世永稱為「南塵北永」,也知道他和張世永棋力不相上下,但他卻總是能從張世永的棋力感覺到他所不及的東西,過不了幾個月東風杯上,他如果進決賽對手便一定是張世永,這一回他還能贏麼?

  「張九段,你怎麼和師兄有一樣的心思呢,圍棋正因為有一棋鼓相當的對手才有意思,不是麼,如果沒有張世永,您一人兒把持著每一個世界冠軍,這圍棋界還有什麼意思。圍棋就是該百家爭鳴,互有高低,如果沒有張世永你還向哪去提高自己,從哪兒知道自己還可以再前進?」洛塵有些不懂,為什麼他們都怕輸呢,輸了多好,不正可以告訴自己你還不是最厲害的那個,你還可以更厲害。洛塵不知道的是,如他這般想法的人少之又少,而他會這麼想完全要感謝他的父親,那個永遠說一百分不好的學者,給他提供了多麼寬鬆的環境讓他去成長。

  張弈塵笑了笑,洛塵的心態倒真是好得讓人心折:「你說得是對的,但要真做到這樣又談何容易呢。」

  洛塵想了想搖搖頭,不是做不到,而是放不了,職業棋界也許就是這樣的,只是不知道自己當初入段的決定是對是錯,連張弈塵這樣一個淡定的人都怕輸,會不會有一天他也像張弈塵一樣見贏怕輸呢:「張九段,我現在還不能理解你的心情,因為我還沒有贏過什麼大型比賽呢。」

  張弈塵只是淡淡一笑,鬆開手裡的葉子由它飄落到微帶芬芳的泥土之中,而一向洛塵輕輕看了一眼:「會有這麼一天的,洛塵!」

  洛塵點點頭,看著那片微黃的葉子在青草泥土上落定,在曦微的晨光中純淨而溫暖:「是的,會有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8 00:08:30

第四十三章 南塵北永

  洛塵在張弈塵的歎息聲中,第一次看明白了這位儒雅的九段,原來無論站得多麼高心底的害怕是無法掩飾的,原來圍棋就是有這樣的魔力,讓人深深地怕卻如何也無法割捨。這份喜好深入骨血,早已經讓人再也分不清倒底是喜歡,還是從來就屬於圍棋。

  以張弈塵學識的廣博,原本不至於到如此,可是他先遇上了張世允,後遇上了洛塵,他實在想不出來自己還有什麼可以依恃的。到底了他還是個驕傲的人啊,見不得讓自己寢食難安的人。

  張弈塵淡淡的歎息中卻有著一份寬廣從容,他不自知於這分氣度,這由禪茶儒道養出的自如與淡定,他尚不及察覺。而落在洛塵眼裡的張弈塵縱算是心有猶豫,仍舊是那般的月華天清,洛塵心下想張弈塵這樣的人物,縱有疑慮也不會沉迷太久的,如果說張世允是一把出峭的倚天劍,光華奪目一時無人可撼其鋒芒;而深諳儒家文化的張弈塵便是獨孤晚年所持的無鋒重劍,正是金庸的那句話形容的「重劍無鋒,大巧不工」。劍術到了獨孤的境界,用什麼劍已經不重要了,棋力到了張弈塵的境界,縱算是一時讓鋒芒所掩也決不會一直沉淪:「張九段,你看金庸的小說嗎?」

  「看過,怎麼了?」

  「你覺得倚天劍的鋒利能蓋過玄鐵重劍的守拙嗎?」洛塵知道自己鼓勵人的方式實在是極其地沒有新意,可是有時候有用就行了,不用管華麗與否。

  張弈塵微微一怔,轉過頭來看向洛塵,心中揣測洛塵話裡的意思,倚天劍…玄鐵重劍…這是哪兒跟哪兒呀:「洛塵是說……」

  洛塵坐定於長檯階上,迎著陽光笑得一臉溫暖:「張九段和張世允一個溫和,一個張揚,他的鋒芒張九段掩蓋不了,可是他的鋒芒就能讓張九段手中的玄鐵重劍失色麼?南塵北允,你們既然能讓人並稱,自然是各有所長的。」

  張弈塵聞言笑了笑,便也隨著洛塵坐在台階上,微涼的台階讓張弈塵的腦子愈加清醒,於是他也清楚地明白了洛塵的心思,原來洛塵還有精力有鼓舞別人呢,真是有趣:「洛塵,假以時日,如果是你遇上張世允,你定然是能贏的。你如果說我手中所持的是玄鐵重劍,你手中所有的便是世間萬物,飛葉摘花,只是火候太淺計算不足,有時候反而把自己也給摻和進去了!」

  洛塵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遍地的落葉,飛葉摘花嗎,難道自己有這樣的境界嗎,落塵微微攤開手掌,一任陽光在手心裡灑滿,神色寧靜而清和:「張九段,跟你在一起的時候總讓我覺得自己都分外出塵呢。」

  「哈哈,起來吧,吃完飯我帶你去見見來棋院交流的張世允怎麼樣。」

  「好啊……」

  洛塵聽過的張世允是一個張揚地、無拘束的、對於旁人目光不管不顧的,可見了才知道其實也不過是一個年少輕狂的棋者,雖然輕狂可身上卻仍舊留有獨屬於棋者的平和,只是大多時候他本身的氣質強過了圍棋的氣質。這個人不是會沉淪在圍棋裡的人,他有著無可比擬的自信,在棋盤上進去出來,絲毫不會有太多的思想約束。

  張世允十一歲入段,到十六歲就已經是位九段了,是韓國最年輕的九段也是目前世界上最年輕的九段,比張弈塵小三歲的張世允無疑很佔優勢,因為年輕所以可以坦然面對失敗,回過頭來時就捲土重來東山再起。

  洛塵心想,自己十五歲才是初段,而只比自己大兩歲的張世允已經是九段了,這樣的光芒的確是只能讓人仰望,張世允在鋒芒最盛時遇上了巔峰狀態的張弈塵,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就如同夜空中最亮的兩個星子,他們的光芒一時之間還無人能夠比擬。張弈塵有著一身儒雅溫文的氣度,面目清俊舉止謙和,這樣的張弈塵是符合圍棋給人的感覺的;而張世允面目略顯冷峻,不論什麼時候嘴角總是微微上揚,不是笑而是半帶著譏諷,相比張弈塵貼合圍棋,張世允只能說是一個異數,而這樣一個人怎麼能到達這樣的境界呢?洛塵不解,很多人至今也不解。

  張世允的中國話講得不錯,還半帶著點北京話的兒話音,洋洋灑灑地坐在木製長椅上,眼睛半瞇著打量張弈塵身後的孩子。孩子……張世允忽然笑了起來,自己不也還沒長多大麼:「洛初段。」雖然起身點頭致意了,卻並沒有大多數韓國棋士身上所有的那種共通的溫恭,完全是一派的灑脫。

  「張九段,您好!」這樣一個人啊,真是像傳聞中那樣的不羈呢,穿行棋界兩年來只敗給了張弈塵,這樣一個人心裡必然是會不甘的吧,下一次……洛塵終於能理解張弈塵的了,面對這樣一個人,誰的心裡能不疑呢?

  張世允皺眉,在洛塵的身上他彷彿看到了張弈塵的影子,卻比張弈塵更年輕更具活力,不知道張弈塵把他帶到這裡來做什麼:「張九段帶洛初段來不知道有什麼用意思呢?」

  「仰君高風啊……」張弈塵笑了笑,很有些詭異。

  「張九段的話我可是聽不太懂。」張世允的中國話講得的確不錯,可是卻遠沒有張弈塵的古文造詣。

  張弈塵回過神來,微微擺手讓洛塵坐下:「洛初段是韓九段的師弟,近來在棋院準備新人王賽,聽說你來了,便想來請教一二,你看能不能指導一番啊!」

  「韓九段……」張世允還沒有和韓赫在正式比賽中碰面過,只知道韓赫是陸昭懷的弟子,棋風穩健計算精準,這次來也是打著一見高低的心思來的:「好啊!」

  「那請張九段指導了,韓赫對於這個師弟可是抱著很高的期待呢!」

  張世允起身坐在窗前的棋盤前面,看向洛塵:「洛初段,你過來坐吧。」

  洛塵依言落坐,張弈塵拉了張椅子坐在中間,洛塵恭敬地把黑棋遞給張世允:「請張九段指教。」

  或許因為不是正式對局的關係,張世允和洛塵在佈局階段落子輕快,洛塵從來就是個以第一感為主的人,因此落子的速度很快,而張世允的棋子似乎是不加思索的隨之而來。

  剛佈局十多手時,韓赫就來了,隨之而來的還有張千山和顧青山。進來時正好看到第十四手時洛塵的白棋跳,張千山點了點頭,這一手跳因子有利可以成立。而十九手以下一步洛塵的第一感是向中腹跳,然後再於角部頂,這樣便可以賺取實地,同時也逼迫黑棋在此擺出戰鬥態勢。二十四手後張千山回頭對顧青山小聲說:「拆一大概是正常分寸」

  到八十二時白棋跳是不可省略的,所以只能選擇普通的跳。眼下白棋在快步調賺取實地,但是黑棋的實地並沒有落後。而且白棋左邊孤棋還沒有紮穩眼形飄起來,所以佈局黑棋相對好下。第八十三手是厚實的好點,但洛塵並沒有太大的感覺,八四手白棋沉著應了,這一步既是間接補強左邊孤棋,同時牽制黑棋的發展性。八十五手的黑棋意圖不是直接攻擊,而是為以後做必要的鋪墊,還留下挖的餘味。下一步,黑棋可能繼續跳。但是八十七手時黑棋直接挖,顧青山對張千山耳語道:「真是沒有想到會直接挖,很有趣的手順,損得難明感覺不見得便宜,雖說這一段黑的進行不一定便宜,不過總體來講我個人稍微看好黑棋一些,黑上下兩邊都是活型,而白中央還有所擔心。」

  進行到九十三手這樣交換掉並沒有什麼便宜,還是應該直接跳。因為現在挖,將來就沒有了逼黑棋截尾巴的可能性。黑的這一挖是為了防止白飛,下一步白棋普通是接著跳。左下的黑棋,補一手就可以活,但是這樣被關在裡面做活多少憋屈。所以,這一帶不可避免發生戰鬥。

  回頭看,黑棋挖的手段稍微有些為難。白九十六手開始尋步調,洛塵的好棋感幫了他的大忙,而黑棋似乎是沒有預想到這一步。九十八手白棋強烈扳頭,氣勢上,白棋是要斷上去,黑只能的選擇妥協。

  至一百零九、一百一十時,雙方明顯是在佔大場,一百零九手左邊白棋還不完全是活形,以後黑棋在飛是絕好點。韓赫心想,洛塵在做什麼,現在白棋的棋感讓韓赫感覺到有些異常,為什麼現在就收官呢,是想攻擊黑棋左邊大龍嗎?黑棋如果應,也是大棋,但現在的局面,黑棋會應在左上嗎?大概白棋是想弄出黑棋的缺陷,以便以後攻擊。感覺黑不怕的戰鬥,現在白實空領先。

  白棋一百一十二是試應手,留下角部的餘味;一百一十三手的黑棋現在暫時需要依憑右下的模樣爭勝。而左邊白棋目前形狀還不完整,黑棋有機會通過攻擊獲大利。張世允可能忽略了白棋的反擊,普通跳回,但一百一十七手黑棋變本加厲貼近白棋,白棋忍了覺得大致這樣就是分寸。一百二十一手的黑棋是為了消除角部的餘味,實地上也沒有多大損失。強搶先手比較實戰,不過有些俗。

  進行到一百三十三手時黑棋對白棋送禮照單全收,白棋會是接上還是走右上,實在難以判斷。八十四手時白棋厚實一接,意圖也就顯露出來了,就是攻擊左邊的黑大龍。現在黑大龍確實有些飄。現在黑棋要麼走右上實地,要麼救下邊兩子,然後和白孤棋共舞。現在的形勢,黑棋不能錯過右上的大棋,而左邊,只有兩條孤龍共舞。

  此局味道是越來越濃,不過暫時沒看出來白有特別嚴厲的手段,黑棋的一百三十五是冷靜的好手,既補強自身,同時隱隱對白左邊大龍施加壓力,難以想像的一步棋,看來張世允對左邊還是顧慮重重,可是右上讓給白棋,實地有些不夠,進角又很大。

  以下到了中盤,洛塵和張世允的戰鬥並不能算很激烈,洛塵和張世允紛紛治孤成功,雙方損失都不大,戰鬥階段洛塵沒讓張世允多大便宜,只是角部微損於張世允,而且實地稍遜,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張世允的實在擺在那兒,不是現在的洛塵能夠勝得了的。洛塵點了點目後,覺得目前雖然不錯,但已經是落後了,要掙扎的話,以張世允的棋力也沒有太大的出入,便乾脆地認了輸。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8 00:08:47

第四十四章 四顧青山座座低

  顧青山站在洛塵身後微微笑著,恰好洛塵收完棋子回過頭來,顧青山便拍拍洛塵的肩:「小伙子不錯,比當年我見到的弈塵更加理智,棋感更加好,只是相對來說大局觀稍待加強,官子倒是有些兒程錦潮的風格,集大成倒是不錯的,只是成了大雜燴反而落了下乘。」

  洛塵點點頭,知道自己傷在哪兒,每次翻起來都隱隱生疼,哪兒能不知道呢,可是沒有人是完美的,此消彼長:「謝謝顧師,家師的大局觀倒是不錯,只是我學了不到三成,因而相形見絀了。」

  「你師父……楚懷拙,想當初那小子的風采才真是讓人折服呢,你們晚輩們自是不知道,可是同時代的棋手們誰都吃過他的虧,只是可惜了最終還是沒能走進這世界,這樣的一個棋者沒能和我們站到一起來,實在讓人覺得很遺憾呢。」顧青山回想起當初十一二歲的楚懷拙,一張圓臉愛說愛笑,什麼也不怕,什麼也不知道,可偏偏棋下得極好,人雖輕浮了些可是卻勝在朝氣。才十一二歲已經能讓人感覺到害怕了,這樣的楚懷拙不知道如今怎麼樣了,真是期待能再和他對弈一局呢!

  洛塵這是第一次聽到師父的往事,聽到師父在棋界的傳說,聽過之後竟然彷彿看到了年少時的楚懷拙:「顧師和師父下過棋嗎?」

  「那是自然的,閒著沒事兒,不如擺給你看看!」又轉過頭來看著張千山:「師父你是那局棋的裁判,您一定還記得清楚,不如我們一起擺給洛塵瞧瞧,讓他領略一番他師父當年的手段與風采。」

  張千山微微點了點頭,讓張弈塵去給他們沏了茶來,在氤氳的茶氣中手執白子落棋:「看清楚了,洛塵,當年你師父可比現在的你還要靈動。」

  洛塵一言不發的看著張千山和顧青山二人落子,簡單明瞭的定式,顧青山的黑子流暢,楚懷拙的白械從容,兩人真是棋鼓相當呢,一個佔了中場,一個四面開花,倒是有意思。

  至中盤時,顧青山當時選擇在下邊定型,意思很明確,就是為了考驗白棋的應手,但是洛塵覺得黑棋現在應該也不敢脫先,看起來楚懷拙的白棋試應手的時機不錯,因為快到中午封盤了,洛塵覺得顧青山是在等待封盤。看來顧青山當時對這裡的應手很困惑,好像走哪裡白都有利可圖樣子。顧青山經過了長考後,還是補掉右下白棋可以做活的餘味,這時候黑棋可以走右上了。

  至一百手時楚懷拙當時沒有想到連這一步飛都被黑棋走掉。左邊的黑棋還是有些薄,以後可能會遭到搜刮,現在的局面是最難把握的。一場真正考驗楚懷拙的時刻終於到了,而當時做為裁判的張千山等人都認為黑形式不錯。可是當時的楚懷拙就非常有自信,但顧青山可沒有昏頭:「當時我心裡還在想,難道是我判斷出現問題了嗎?我感覺自己的黑棋很難收,但結果我還是對自己的局面判斷過於樂觀了,沒有把感覺放在心上。」形勢現在雖然微細,但洛塵覺得覺得還是白棋易下的局面。一百零二手這一步白棋要應,不僅實地大,還有後續餘味。

  而當時陸昭懷在研究室時給出了自己的意見:「雖然黑棋實地不落後,但是白棋有可以感到的厚味。現在黑棋欠目地地方很多,不過黑棋先手,而且顧青山如果能找到平時最頂尖的官子,還是很有機會。現在的局面真是艱深的很哪!我現在都覺得,每下一手選擇起來真是很難。雙方的實力其實相差不大,只是所擅長的領域不同,這局棋總得來說是很有看頭的。」

  洛塵看到了黑棋一百二十三落了下去,是完全無法預料的一手,黑棋是在赤裸裸的圍空,但洛塵在想著在這樣的情況下圍空就會有便宜可佔嗎?簡單走走白棋就不差。黑棋這步頂的意思倒是很明白的要確保上邊的實地.一百二十四手白棋脫先了,顧青山這時的判斷很正確,伺機截斷中腹白兩子。一百二十六手時,白棋慎重地連回中腹兩子了,而白棋開始的厚味行棋手段開始發揮作用,黑棋回頭便補下邊的衝斷了,看來前面的棋一直都是求穩了。

  此時研究室的共識是白棋略厚,好半目或1目半,但有棋手也提出了疑問,一百零七手這樣走是正手嗎?看起來很沉著!現在的局面可能會令很多業餘棋手頗為頭大,其實這也是職業棋手最為困惑的局面。黑棋現在很難繼續應上邊了,該照顧一下左上一帶。這時黑如脫先的話被白靠兩下黑將欲哭無淚,黑棋飛補,但是自己走也走不太動。白棋一百三十二是很厚重的好手,黑棋雖然眼見著白棋走厚頭很痛,但是黑棋沒有什麼辦法可想。

  陸昭懷後來說:「全盤看下來,楚懷拙越戰越勇,簡直到了瘋狂的地步,稍微有個風吹草動,他就跑了,稍一聞著香味兒,他就敢來,膽子大加上心細,倒真是無可挑剔。」

  楚懷拙見縫插針,在十幾手之內又將自己的優勢擴大了些,還在中腹掏出來空來,且沒有損失多少,越收越厚,此消彼長,於是就看到了黑棋上邊模樣萎縮了。黑棋一百三十一手是很無奈的補法,而黑棋一百三十三的貼洛塵覺得對於現在的局面根本於事無補,不如去個先手,說不定還要更好一些。張千山回頭對洛塵笑道:「楚懷拙這幾步收束非常精彩了,當時在研究室可是有不少人為他叫好呢。」一百三十六手的白棋是在利用先手洗劫黑棋營盤。一百三十八白棋斷,當時的楚懷拙認為是時候投放試問手了,現在的時機對白棋很有利,因為黑棋只能應,不能脫先,如果脫先的話白棋會給予致命一擊,一百五十手單吃又是好手,比洛塵想像的單粘有味道多了,而眼下黑棋補哪裡都很難受。既然上邊付出了代價,那麼黑棋該從何處找回補償呢?黑棋沉著的應著,大概是判斷還是有可戰的餘地。一百六十六手白棋終於吃住這兩子,餘味很乾淨,看來當時的楚懷拙對形勢判斷的結果很樂觀。進行到一百八十八手時,陸昭懷已經在提前慶祝勝利了:「我覺得現在的時機應該是可以提前慶祝勝利了」

  一百九十四手,經過一段時間的長考後,楚懷拙還是選擇了攔住,僅看實地的話,這一處不算是盤面上最大的。二百一十手,顧青山已經在比賽場中進入了讀秒時間,也許是時間不夠的關係,顧青山在讀秒中出現了錯覺,黑棋下出了極其難受的次序,但這時的黑棋已經沒有辦法了,就算是再痛些也只能老老實實地忍著,黑棋彷彿是忽然陷入了危機裡。白棋的二百一十手和二百一十二手這兩步是非常愉快的先手。到二百三十手時黑棋終於是看不到優勢及可戰鬥的地方,乾乾脆脆地認了輸。

  「怎麼樣,洛塵,見識到你師父當年的厲害了吧,這局棋我可是到了現在都記憶猶新。幾乎隨時隨地都可以在腦子裡重演一遍,當時我可是頭疼得很,你師父可好,自得地喝著茶,一面朝我笑。」顧青山收了棋子,站了起來。

  洛塵沖顧青山嘿嘿一笑,他實在沒想到師父這麼小的時候棋力已經那麼高深了,比起師父來他實在是什麼也不算啊:「看到了,師父的大局觀真是獨一無二呢,真想在年少時就遇到師父。」

  「說起來我咱們也算是淵源深厚了,聽說翰瀾是顧雲的兒子,我的侄子,還聽說這事我你摻和過來著,不如趁現在說來我聽聽吧!」有顧翰瀾這樣一個兒子,顧青山點點頭覺得顧雲這一生實在是很幸運了,不但能找回兒子,而且子承父業如此出色,實在是讓人欣慰之至啊。

  「呵……這件事兒我答應了顧師兄不說,還是請顧師不要問了,若真是想知道,不如去問問顧先生。」

  張千山聽到他們的對話只是一歎氣,先是楚懷拙再是顧雲,圍棋竟然讓這麼多人一生牽絆,一生無悔於當初的執著,可是也讓那麼多人半生悲涼,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不論是楚懷拙還是顧雲,若不沾棋,個個都是風淡雲清,出塵絕俗的人物,放在那兒都出色得很,偏偏都遇上了棋,且一輩子都放不下,於是失了清淡,沾染了俗塵,半生都活得那麼孤苦。圍棋啊……怪不得叫木野狐呢,的確有讓人沉溺的本事兒,有讓人一輩子去念念不忘的魅力。什麼時候圍棋能讓人快樂,也能讓人云淡風清不逐功利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8 00:09:07

第四十五章 楚狂人

  洛塵高高興興地接受著來自於當下中國最頂尖棋手的熏陶,每日裡都有新的體悟與認知,於張千山的棋中,他發現了一種深沉的積澱,是歷經千年依然清開如鏡,波瀾不驚的古井;於顧青山的棋中,他發現了如野境幽泉的淡定與從容,就算是淒寂的月色也無法驚擾的出塵;於張弈塵的棋中,他發現了由深厚文化底蘊所帶來的風采,一種無論如何掩藏也終將迸發出光芒的力量;於張世允的棋中,他發現原來一個人可以和棋這樣接近,又這樣遠,看似背道而馳,而相融時又如此契合。

  在這樣的發現中,洛塵漸漸地也明確了自己的風格,他說如聽點兒是天馬行空,不拘一格,隨性灑脫,說難聽點是根本沒有系統學習過,完全是看到哪就是哪兒,這是優勢,也是劣勢。他學不來張弈塵的儒雅脫俗,也沒有張千山和顧青山的歷練,更沒有張世允那樣足可傲然的資本。他還是和楚懷拙更像,那畢竟是他的啟蒙師父,楚懷拙的隨性自如,不拘不擾他雖只學了三成,但已深入骨血,想也是改變不了,時而清靈、時而沉厚、因勢利導、著眼大局,這樣的楚懷拙,他一時也是很難學全。

  洛塵拿著張弈塵送的扇子站在院子裡,張弈塵遠遠地坐著研究棋譜,時不時的喃喃幾句。洛塵心裡很安靜,這種感覺總讓他覺得自己某些特定的時間裡也可以很出塵脫俗。洛塵抬起頭看向遠處,一個身影讓他開始有種很安定的感覺:「師父。」

  「洛塵。」楚懷拙上下瞧了瞧,臉上沒有多少表情,心裡卻很高興,他的這個糊塗弟子總算有那麼些樣兒了,在外面也給他爭了臉,總算是沒誤了當初的一番心思:「不錯。」

  只是不錯這兩個字,卻讓洛塵莫名的覺得很滿足,不論別人怎麼樣的褒獎,他始終只是聽聽就算了,並沒有真覺得自己很好。楚懷拙從來不會誇獎他,但從這兩個字裡他聽出了讚賞,只有從楚懷拙的嘴裡聽到的讚揚才讓他覺得自己是真的在進步:「謝謝師父。」

  張弈塵聽到洛塵和楚懷拙的對話,起身朝楚懷拙走過去,一邊走時一邊打量,這個只聽過沒見過的棋者原來是這樣平淡而隨性,朝楚懷拙輕淡一笑微微躬身:「見過楚師,我是張弈塵。」

  楚懷拙看了張弈塵一圈後,心底暗驚,原來竟然是這樣一個出色的棋手做了顧青山的弟子,顧青山倒真是好運氣:「原來是張九段,你好,這些年看了不少你的棋譜,不錯,顧青山有你這樣一個弟子,當引為平身大幸了。」

  「楚師過獎了,請楚師先上樓用茶,洛塵啊!你去請師父和陸老師來吧。」張弈塵引著楚懷拙往樓上去。

  楚懷拙看著張弈塵雖引著自己上樓,卻比自己總是慢一個台階,心裡歎著這小子家教真是出色啊,一身儒雅恬淡的氣度真是讓人折服啊,自己怎麼就沒碰上這樣一個孩子呢,那才真是讓人省心啊!

  「楚師請坐,楚師習慣喝什麼茶呢?」張弈塵準備好了水,正要拿茶葉時忽然問了一句。

  「蒙頂甘露。」

  張弈塵應了聲好,取了一隻雕著竹枝雲紋的小罐出來,心想真會挑啊,要不是上回有朋友從蜀地來送了他一小罐,他還拿不出來呢:「楚師也是好茶客啊。」

  水還沒開的時候,張千山一行人便推了門進來了,洛塵最後進來,把門一關便聞著了茶香,就知道是張弈塵在沏茶了,那隱隱有些熟悉的茶香讓他暗自猜測:「是甘露。」

  眾人看了洛塵一眼,大抵都在心裡想著,這鼻子真是靈啊,張弈塵笑著點點頭:「正是蒙頂甘露。」張弈塵給眾人一一遞茶,說了聲請後便啜了一小口方才又說道:「甘露茶採摘細嫩,每年春分時節採摘,采單芽或一芽一葉。芽外形緊湊多毫,香氣馥郁芬芳,湯色碧清微黃,滋味鮮爽,濃郁回甜。甘露在梵語的意思中是「念祖」。還有一說是茶湯似甘露。」

  眾人中只有洛塵是稍微懂茶的,張千山只要是茶都一個味兒;顧青山則是在收了張弈塵為弟子後才開始對茶稍有點瞭解的;而陸昭懷和楚懷拙則是傳承於他們的師父,也只是一知半解,陸昭懷心想也只有張弈塵這樣一個人才會對什麼都瞭如指掌。

  「懷拙,這些天我可算是見識洛塵的棋了,你現在和你弟子下一局,我估計你都會驚訝。」陸昭懷這些天裡和眾人一起見識了洛塵的領悟能力,他覺得洛塵是一個很難接受別人觀點的孩子,但是別人的觀點總是能讓他有自己的與眾不同的領悟與認知。

  「這小子下什麼棋我還能驚訝,他啊學棋之初就注定了是這樣的路子,改也改不了太多,大局觀泛泛,官子平平,也就中盤還成,偶爾有些妙手出現也難以照亮大盤,還是不夠成熟啊!」楚懷拙的評語一語中地,讓洛塵都覺得無地自容了。張千山笑了笑,楚狂人啊,明明像是在批評自己的弟子呢,實際上心裡得意得不得了吧,看這份高興勁兒:「得了吧,楚狂人,我不是第一天認識你了,明明就是在誇洛塵很全面,什麼都還成,偶爾還有妙手迭出接應大局,雖然不成熟但拎出去已經很能給你長臉了。」

  「寒窗……」楚懷拙看著張千山,只有寒窗才會管他叫楚狂人。

  「是我,沒想到吧!」張千山看著楚懷拙目瞪口呆的樣子哈哈大笑,楚懷拙和洛塵真是不一樣啊,想當初洛塵見到自己時多鎮定啊,這師父還不如徒弟呢!

  楚懷拙訕訕一笑,這麼些年來經常和寒窗交談,以致自己話裡的意思都讓他給一一聽透了:「是沒想到,一直就知道你棋力精深,也知道你肯定是高段棋手,卻沒想到你竟然是顧青山的師父。」

  「這段時間我可是見著你徙弟又長進了,真是羨慕你有這麼一個好徙弟啊。」張千山打心底裡喜歡洛塵,這樣一個迷糊的時候讓你恨不得打死算數,聰明的時候讓你喜歡得想捧到去上去的孩子真是讓人又氣又愛。

  「你也別歎氣,洛塵能有今天這樣的成績,也少不了你的功勞,見天幫他打譜研究的人是你,我只是引導他去認識圍棋而已。」楚懷拙臉色一正,算是正式向張千山道謝了,楚懷拙自然是知道張千山幫了洛塵多大忙了,他只是幫洛塵找到了圍棋的大門,當若不是張千山,洛塵打不開圍棋的大門。

  「不說這些虛的,我知道你要來早就準備好要和你好好地下幾局棋了,天天摸著電腦不實際,你小子也沒盡全力。」張千山指了指棋盤,看了看楚懷拙,張千山雖然會用電腦,但是每每用電腦下棋的時候都讓他感覺不對勁,他一直等著有一天和楚懷拙面對面的下回棋。

  楚懷拙喝完茶放下杯子,接著就長長地歎了聲:「張九段,還是等過些日子吧,這幾天我想先看看洛塵的棋。」

  「不成,洛塵的棋明天看也行,晚上看也行,隨你,但是今天你別想著溜過去,門都沒有。」張千山率先坐在棋盤前,拿著棋子瞧著楚懷拙。

  楚懷拙見躲不過去了,也只好坐下來陪著笑:「那就只好請張九段不吝賜教了。」

  「別給我整這些花花心思,你好好下棋。你要是贏不了我,或者沒盡全力,以後你的弟子你就自己全權負責吧,我不管了!」張千山心底裡希望能和楚懷拙堂堂正正地下一局棋,一局高手與高手間的對局,而不是都留著一手的棋,那樣實在是沒意思。

  「好吧!」楚懷拙已經很久沒有和人拼盡全力了,但是既然張千山這樣說了,他也只有答應,誰讓他既想收徙弟又想佔便宜。

  張千山年輕的時候棋風鮮明而熱烈,到了中年時棋力臻於成熟時期,他的棋力化為樸實,棋風很厚實。楚懷拙則一直是在大局方面下手,對於實地很敏感,洛塵一直沒能見識過楚懷拙的官子,每每到了中盤不是自己輸了就是楚懷拙給自己講解去了。

  洛塵對張弈塵耳語道:「張九段,你覺得張老師有官子怎麼樣?」

  「我的官子就是和張老師學的,張老師的官子比我強些,但是中盤說實話,應當不是你師父的對手。綜合來看我覺得你師父應該更強上一些,前些日子我看了些你師父的棋譜,用強大來形容實在都不為過。你師父的棋譜在網上很少,我是從師父的棋譜裡找到的,只有四五張,但是足見功底了。」

  「是嘛,改天給我看看,我還從來沒見過師父以前的棋譜呢。」洛塵和張弈塵正說著話的時候,張千山和楚懷拙已經在猜子了。

  楚懷拙猜到了黑子,張千山拿著白棋揭開,拈著棋子等著楚懷拙下棋,卻見楚懷拙拿著棋子正在出神:「楚狂人,你在幹什麼,下棋啊!」

  「這棋子的光輝真讓人懷念呢,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正式的對局了,所以我會盡全力的!」楚懷拙拈著手裡的黑子時心底一陣震顫,很多年前他第一次拿到棋子時,心底就是這樣的感覺,多麼久的事情了,久到他自己都覺得有些模糊了。師父,你看到了嗎,我又下棋了,和當今天下一流的棋手,雖然有負於您的期望,但我依舊能和他們坐到一起。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8 00:09:24

第四十六章 一局不負當時名

  楚懷拙和顧千山的棋局,所有的人都沒有旁觀,因為楚懷拙和張千山都希望心無旁騖的下棋。

  楚懷拙下了什麼樣的棋他們都不清楚,只是當張千山從對局室出來後跟顧青山說了一句:「我現在才知道這些年跟楚懷拙比完全是混過來的,二十多年前他已經很好了,我以為今天也不過如此,可是,他實在讓人驚歎,原來一個人還可以把圍棋下成這樣,太不可思議了。」

  張千山和楚懷拙都沒有擺那一局的棋譜,二人只是會心一笑,不多言語。楚懷拙拉著洛塵離開後,張千山與顧青山、張弈塵與陸昭懷說起了那句棋,張千山只是一歎,在張弈塵遞過來的茶杯氤氳的氣氛中淡淡地道:「在與楚懷拙的這一局棋裡,中盤時我仔細的算過了我的實空並不落後多少,而且相對來說我的棋形要厚實得多,而相對我的厚實,楚懷拙的棋清靈而不著力,看起來很飄。我的官子一向來是自認為不錯的,官子大戰裡我想我會將厚勢會發揮得淋漓盡致,當時我覺得這盤棋肯定是要贏下了,還暗自想著楚懷拙啊,這麼多年的漂泊把你的心氣磨平了吧,棋力竟然也沒多少長進啊!」

  張千山歎了口氣,喝了口茶,似乎是在回憶那一場驚心動魄的對局,神色間滿是欽羨,那樣一個人若在職業棋界當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兒啊,可是世事往往不如人意啊:「中盤的時候我甚至一度有一種錯覺楚懷拙的盤面遠遠不如我,我認為孤子難救啊,他快要不行了。但是當我看到他在左邊盤一路扳後,我就隱隱有些不妙地感覺。結果這手一路扳引出一連串的連環妙手,著著絕對先手,全是命令式的,逼迫我的棋亦步亦趨地跟著應對,我的棋形被打成讓人極其難受的形狀。我以為他會這樣認輸的,畢竟我們這樣的對局不是輕易可以逆轉的。」但讓張千山怎麼也沒有想到的是,楚懷拙非但沒有被擊垮,而且在立穩腳跟後,在心裡一直醞釀著尋機反擊的機會。楚懷拙實在是很能忍的,他以冷冷的眼睛看著自己和他人的棋,不論優勢劣勢從不輕言放棄。

  「當楚懷拙在中腹使出一手『夾』的手段時,我這時完全可以像楚懷拙一樣隱忍的,只要我能老老實實地粘住,其實白棋什麼後續手段都沒有,僅僅只是偶爾地放鬆一下。但是下棋的時候,沒有一個人會甘被利用,他步步逼著,不讓我去占,我卻偏要搶佔右上角一路扳的先手官子。這手棋在白棋『夾』之前,是絕對的先手,白棋『夾』一出手,我就知道風水轉回去了,我的那手棋已不是先手,甚至是敗著了!楚懷拙精準地判斷—脫先,多年的功力在那瞬間充分展現,僅僅只是這一個小局部的交鋒,勝負已然分曉。」

  張千山忍不住又歎了一聲,繼續看著等待他講解棋局的幾人,訕訕一笑道:「早知道這樣,我還不如老實粘一手。讓我後悔不止這裡,在這之前楚懷拙本來有機會在中腹連回一子,這顆棋子似起來很小,但其實很大,事關白棋大塊死活,一旦白棋連回這顆棋子,這以後的戰鬥裡,白棋多有忌憚,無法放開身形。但當時我都覺得他根本沒有什麼後續的手段,完全是在撐著等我出錯,可是我不會給他機會的,但我沒想到就是這種想法讓我給了他機會,我根本就沒想過去連回那顆棋子。

  張千山在下棋前就跟自己說過,面對楚懷拙不要覺得自己有優勢,就算是再大的優勢在這樣一個棋手面前,沒有任何可倚仗的:「我是感覺到他行棋味道很薄,才開始加快落子的速度的,連著的好幾手棋都沒有經過仔細的考慮,沒有看清楚自己的盤面。其實這時候我的優勢並沒有這麼大,但在真正有優勢的時候,我的下法沒有差錯,那樣的話就是損一點也沒關係。可我在沒有優勢的情況下那樣下了,便是大大的錯誤!」

  聽著的幾人本來以為張千山還有什麼話要說,卻只見張千山低頭一徑的喝著茶,卻是不願再對棋局做出任何評述了。張弈塵聽著也不由得歎息:「張先生,在你看來楚懷拙是怎麼樣的一個棋手?」

  「你不是看過他的棋譜了麼,二十幾年前的棋譜已經能讓你震憾了,而如今……你若真能與他對坐下棋的話,你就會發現,你的對座空無一人,你是在和自己下棋,你的缺點他全清楚,就如同瞭解自己一樣,而他的優勢你完全不清楚。你以為自己的行棋步調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裡,主動權和優勢全在自己這邊,可其實,你已經完全被自己的感覺迷惑了。他冷靜得可怕,彷彿是在旁觀一般清醒!」

  顧青山低下頭自嘲地笑了笑,原來不論在什麼地方,一個人對於圍棋的熱忱永遠都不會改變,這樣一樣對圍棋有著深厚淵源的楚懷拙自然不會輕易離開圍棋了:「師父,你還記得當年他的外號麼。」

  張千山點了點頭:「自然記得,本來已經不是那麼清楚了,可是經過這局又清晰起來了。」

  張弈塵忍不住問了句:「當年楚師的外號叫什麼?」

  「因為當年他只要一有對局就經常會忘記喝水,每次只要一想起來,便是抱著茶壺一口喝光,一滴不剩,當時的一些棋手們便叫他水怪。後來有人拿這比他的棋風,溫和清潤就像他這個人一樣不著痕跡,可是每每在平靜之下滿是手段,不愧為水怪,一局不負當時名啊!」對於楚懷拙的棋風,陸昭懷是最有發言權的,當時他看著楚懷拙一步一步走來,卻止步於職業棋界,心裡何償不是想起來便隱隱生疼呢!

  「水怪?」張弈塵喃喃低語,回憶起楚懷拙的那幾張少昨可憐的棋譜,突然深有同感,明明是那樣清淡的棋,卻每每妙手迭出,明明是很普通的選點,卻又那樣不同尋常,真是水怪啊!

  「弈塵,有機會多向楚懷拙請教吧,趁洛塵能把他吊出來的時候,多多親近他,會對你的棋有裨益的。」顧千山看著張弈塵清淡的面上不帶半些驚憾的神色,心頭一喜,這樣不驚不憂的性子才正是張弈塵能出類拔萃的原因吧,這清淡的性子讓張弈塵受益良多啊!

  「是,我會的!」

  「師父,你贏了還是輸了?」

  「廢話,你師父我出馬還不是手到擒來,小菜一碟!」似乎是不滿意洛塵的問題,楚懷拙隨手拍了洛塵的後腦勺一巴掌:「雖然這麼多年沒有正式對局,但是一個棋者的手感是不會生疏的,何況近兩年我和青榆練熟了手,感覺還不錯。」

  「那師父這是拉著我去哪兒,這是朝大門口去的路。」洛塵突然一笑道:「師父難道是請我吃大餐麼?」

  「喔,我以為是去宿舍的,以前不是這道麼?難道是我記錯了?」楚懷拙停下腳步,正停在了一條叉路上,側面的路上張世允正走了過來。

  洛塵笑著朝張世允揮手,同時小聲地向楚懷拙報告著:「張世允,九段,近年來風頭正勁,韓國人,中國話還不錯。」

  「洛塵啊,你這是去哪裡呢?」張世允隨意地打著招呼,並沒有特別的熱情或疏冷:「這位是……?」

  「家師楚懷拙。」

  張世允一聽是洛塵的師父,立刻來了勁兒,能教出洛塵這樣一個徒弟的師父,定然也不是庸手吧:「您好,楚先生,我是張世允,請多指教。」

  「你好!」楚懷拙打量了張世允一番,笑了笑沒有太多的表示。

  張世允則貼上來,躬身朝楚懷拙施了一禮:「楚先生,我可否向您請教一局呢?」

  楚懷拙一臉苦笑,他才剛來這個大大咧咧地說要盡全力,那個溫文有禮地說要請教,他這是招上誰了。卻不知不是他招上了誰,而是他的弟子招上了別人,自然要去師父那兒找找場子:「改日吧,今天才來,且明天就是新人王決賽了,我得先看好了他,改日一定欣然應邀。」

  張世允倒也沒有糾纏,點了點頭:「謝謝楚先生,希望洛塵能夠在決賽裡取勝。」

  「借你吉言,謝謝了!」

  洛塵瞧著張世允離去的背景,回過頭時朝楚懷拙說了句:「謝來謝去的,師父我可不知道你什麼時候這麼多禮了?」

  楚懷拙捏著洛塵的手,微微用力,臉上卻是滿滿的笑,輕飄飄地說了一句:「你不覺得張世允這個人很有意思麼,好不容易能碰上一個這麼有意思的人,總不能輕易就把人給嚇跑了吧,那多沒趣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8 00:10:00

第四十七章 三番棋之一
 
  三番棋賽這一天天氣很不錯,洛塵休息了片刻後才往賓館專門為比賽設置的對局室裡走去,趙牧雲比洛塵來得早,已經在那裡安然地坐了許久了,記者見他清閒的坐著,於是做起了訪問。趙牧雲也有一句沒一句的回著,聊著聊著彷彿是興致來了似的和記者說得越來越熱絡。洛塵看著正在低著頭幫記者寫著新聞稿的趙牧雲,脾氣真是好和讓人驚訝,記者拉著他問著對這次新人王賽的觀點,他絲毫不客氣的要記記者拿紙筆來,隨手就幫記者寫起了稿子。記者彷彿是司空見慣了,也就站在一旁由著趙牧雲去寫,還時不時的說和趙牧雲交流兩句:「趙三段,你最近狀態不錯,希望你能贏得開門紅。」

  趙牧雲聽完記者的話笑了笑,開門紅,話是挺吉祥的,只不過他的對手怕是不會這麼輕易讓他贏得吧!想到了這裡,便抬起手指了指正在看著的洛塵:「我能不能贏得開門紅得問他呢!」

  記者轉頭向洛塵燦爛一笑,似乎為自己對洛塵的疏忽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洛初段的棋譜雖然不多,但是裁判和棋士們的對局點評都很精彩呢!」

  洛塵不在意地繼續喝著茶,他不想如他的師父一般得個水怪的名兒,先把茶喝了才慢慢抬起頭來回了一笑:「不一定贏了才是開門紅,對局的精彩程度對於記者來說比誰輸誰贏更重要吧,我想我和趙三段一定會努力為你的新聞稿添色彩的!」

  記者聞言又是燦爛一笑,這位新晉的洛初段倒真是有意思的一個人:「那麼我說先謝謝洛初段和趙三段了。」

  趙牧雲寫完了稿子後遞還給了記者,順便還補上一句:「不用署我的名字了!」這時裁判看了看點對洛塵和趙牧雲道:「比賽開始,請二位棋手猜子。」

  洛塵拿著棋子數了數,黑子喔!嗯,黑子情結……趙牧雲倒是沒所謂的收好棋子等著洛塵落子。

  這一局在大廳外進行大盤講解的是張弈塵和韓赫,兩大九段同台講解,讓不少記者及圍棋愛好者們都在大廳裡聆聽高段的講解。

  「大家好,我是張弈塵。」

  「大家好,我是韓赫。今天的新人王賽三番棋由第一局由我和張弈塵為大家講解。」

  張弈塵看了眼韓赫覺得他今天很興奮,低下頭思索了片刻認為,大概是因為今天是洛塵的第一次大賽決賽,所以韓赫很期待:「這一局由洛塵初段執黑先行,洛初段的棋以清靈見長,對大局觀的把握不錯,而趙牧雲三段的棋風紮實,擅建厚勢,這一局一定會有很多精彩值得我們期待。」

  「現在我們看到的是前十手的棋譜,趙牧雲三段是採取了中國流開局。現在讓我們來看第十七手,洛初段在邊路開拆,時機不錯,下面我們來看十八手趙三段,看來趙三段不想用簡單的拆邊定式。」韓赫拿著棋譜心裡開始慢慢期待洛塵接下來的步驟。

  張弈塵接過棋譜看了一眼,將十九手的黑棋放到了大盤上:「方纔十八手的黑棋很少見,保險起見,洛初段這一手選擇了壓,黑棋如果想要安心最好還要再壓一步。」

  接下來傳過來的實戰圖卻是快步調的在搶大場:「看來洛初段並沒有我們預想的求穩啊。」韓赫收好棋譜轉身看向看大盤的觀眾微微一笑:「其實我覺得再壓一步就不是新初段的下法了,接下來我們該重點看一看新初段面對左上怎麼處理。如果按著搶大場的想法延續下去,接下來應該在邊六路扳。看來我們的洛初段還是選擇了穩妥的下法,堅實地跳了出來。」

  張弈塵拿著手裡剛傳來的棋譜,往大盤上落子:「這黑棋不想單純逃出,而是有效率地隔斷白棋在上邊的聯絡。洛初段的思路很清晰。白棋應該不會在上邊應,應該會鎮住黑棋,這才像是趙牧雲的做法。」

  「白棋首先想在右邊尋求安定。下一步黑棋右邊和左邊都迫切想走,但是按慣性,可能先走右邊。黑棋右上的實地見大,相對好調。」洛塵的下法讓韓赫有些疑問,接下了他該怎麼應呢?

  張弈塵擺了幾個變化後,棋譜還是沒有來,看來洛塵在進行長考:「黑棋進行了長考後,還是選擇了簡便的下法。白棋意圖是向中腹出頭的同時,自然守住右邊。接下來白棋的這一手刺,是先手討便宜。白棋急著在右邊求安定。但是黑棋先手在上邊治孤,調子愉快。」

  韓赫低頭思索了片刻,擺出來的變化果然黑棋較好:「接下來黑棋輕跳一步,因為暫時沒有白棋挖的餘味。而趙牧雲現在很沉著,意圖在堅實地自補一手後,蓄力攻擊中腹黑棋。不過趙牧雲的想法是不是太順遂了,洛塵也許不會讓他這麼輕鬆。」

  「對應白的攻擊,黑棋選擇立下,因為黑棋在下邊已經逼擋一手,所以這一步立下很好。」張弈塵暗自點了點頭,洛塵這幾步倒是像模像樣兒了:「白棋雖然削了左邊黑棋的空,但是黑棋完全封鎖左下角的白棋,還握有先手,所以黑棋好調。黑棋現在形勢佔優,趙牧雲現在應該開始變調了,否則黑就太舒服了。」

  「我們看到了上一手洛塵選擇了最平實的下法,看來他也對形勢抱有樂觀。而趙牧雲則一直保持著冷靜沉著的步調。白第七十四手似乎是在問黑棋中腹還能不能脫先?而現在我們看到白棋實地只有大概四十目不到。」

  「白棋在左下的處理不錯,削黑棋空的同時積累了一定的厚勢。現在形勢接近,總體上是黑稍好。我們看到這一段白棋的行棋步調很好,因此挽回了一定的局面,如果這種步調能持續下去,那麼可能實現逆轉。」

  「黑棋通過衝擊白棋的薄弱來借力治孤中央。白棋如果從中腹連接回來,還可以守住左下。普通是應該連接,但是白棋形勢吃緊,所以在長考對中腹黑棋強力攻擊的手段。我感覺到黑棋一直瞄著在左下斷的機會,果不其然現在黑棋斷了。」

  「黑棋在中腹處理的很不錯。白棋如果這邊被斷更不利。所以現在已經騰不出手來去補左邊。黑棋衝斷左邊,白棋左下已經很薄。下面白棋如果不能在中腹弄出棋,這棋會很難。」

  「我們看到左上角的實地很大,而黑白雙方也都看到了,黑棋之前想先手定型右下而白棋也在爭取機會去搶左上角的實地。」

  「黑棋簡明處理右下。現在形勢黑棋右上15目,右下10目。如果左上先手走到,有50目。這樣是75目強。白棋:左上20目,右邊8目,左下25目,總53目左右。那麼現在盤面差20目左右。而白棋即使打入右下成立,也難以縮小差距。」

  「右下角定型後,局面已沒有可出變數的地方,這樣可以確定為黑棋勝勢。黑棋準備在右下損一些,然後搶先占左上最大的地方。白棋在上邊一帶投資了很多子力,但是黑棋很輕鬆地得到安定。現在差距很大。」

  「第一百二十四手,白投子,黑中盤勝!謝謝大家觀看大局講解,三天後再見!」

  張弈塵和韓赫同向台下躬身,然後向對局室走去,洛塵和趙牧雲正在進行復盤。

  只聽見趙牧雲說了一句:「你下得很好啊,果然像沈秋歌所說,是個劍客啊!」

  「我看是你輕敵了吧!」趙牧雲的老師周九段不冷不熱的扔了一句。

  趙牧雲不好意思的臉上一紅,喃喃道:「老師,我沒有輕敵,是他超過了我的想像,沈秋歌的話我雖然聽了,但沒有把他的實力估計足。三天後不會這樣了,這一局你贏了,下一局就未必了。」

  「我期待下一局。」洛塵在對局表上簽了字以後隨韓赫和張弈塵走出了對局室。

  「洛塵,整局平淡,沒有太大起伏,但細部處理得不錯,恭喜你第一局得勝!」張弈塵溫和的笑笑,向洛塵道賀!

  韓赫則一言不發的看著洛塵,讓洛塵心裡真泛冷:「師兄你幹什麼?」

  「沒什麼,下得不錯,只是不是你最好的水平。」韓赫心裡在想著,如果他贏了新人王賽,明年的東風杯就該有他的一席之地了,韓赫現在在考慮面對洛塵時,什麼樣的手段強力而有效!

  「沒必要太費勁了,還有兩局呢!」

  「你倒是看得開,你師父在研究室等你呢,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研究室裡的幾人見洛塵來了,紛紛招呼他坐下,楚懷拙指著洛塵:「還成,先坐著,待會兒我再把對局評述給你!」楚懷拙原是想趁大家都在給他細講的,但是研究室的意見實在太雜,大家各執一詞,誰也不肯讓誰,只好把各自的看法寫在棋譜後面扔給洛塵自己去看!

  「是,師父。」

  「洛塵,有沒有信心在下局繼續贏,完勝趙牧雲?」

  「我不知道!」洛塵歎息,這局他雖然贏了下來,但從這一局白棋的試探性進攻中,他看到了趙牧雲的實力,他並不敢說自己一定能贏。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8 00:10:20

第四十八章 三番棋之二(上)

  在洛塵的心裡惴惴不安的同時,在酒店的房間裡趙牧雲立在窗前,也是一陣的沉默,洛塵有洛塵的憂心,而趙牧雲自然也有自己的想法。洛塵也許並不是最好的,也並不一定棋力就比他要高,但洛塵卻能讓他感覺到一種壓力,一種難以言明的感覺。趙牧雲擺了擺第一盤棋,雖然洛塵也如他一般並沒有盡全力,第一局試探多過於交鋒,他們都在小心翼翼的試探中看到了對方的棋。洛塵的清靈灑脫還有眉眼間那份清澈和簡單是他怎麼也學不來的。

  兩年對於一個人意味著什麼呢?趙牧雲不知道,但洛塵卻可以用僅僅兩年的時間,從一個對圍棋一無所知的小孩子,到如今已經把他逼到了這樣的境地。趙牧雲知道洛塵的心裡肯定也在憂心,可無知者總是無畏的,那樣清澈簡單的人自然憂心也不會如他這般濃厚,而他卻在擔憂是否能安然地坐在洛塵面前,不憂不懼下一局棋。棋原本就應該在寧靜中尋求完滿,而失去了這份平常心的他是否還能夠得到棋局上的完滿,縱是不贏,他卻也不希望輸得太乏味了,對於一個合適的對手,下出精彩的棋局便就是一種完滿了。

  洛塵並不知道趙牧雲有和他一樣的擔心,在楚懷拙的安排下,張弈塵給他下指導棋,偶爾韓赫也會來看看,但大多時候只是看一看,不說話也不參與。顧翰瀾一身輕輕鬆鬆地坐在洛塵身邊,時不時地給洛塵提個醒,完全就不在乎「觀棋不語」這四個字,張弈塵雖然有些無奈,卻也沒有阻止,顧翰瀾身上的確有些東西是洛塵需要的,洛塵需要顧翰瀾從旁協助才能明白一些很淺顯的事兒。張弈塵的無奈還遠不止此,洛塵對於圍棋的領悟力確實不錯,可是很多時候洛塵連基本的一些知識都完全不清楚,張弈塵真是懷疑洛塵是怎麼入段的。

  韓赫不說話的時候,心裡總是在想,洛塵啊,你究竟會走上一條怎樣的道路呢,既然一開始就與眾不同了,不如以後也不要流於尋常,那樣就不會讓人有驚艷的感覺了。洛塵這樣的怪胎還是留著才會更有意思,畢竟世界太清閒了也就無聊了,有這樣一個人在才會好玩。

  當洛塵不說話的時候,張弈塵還是很享受和洛塵下指導棋時的感覺,洛塵偶爾在棋盤上閃過的奇思妙想實在是很能讓人找到靈感,也許很多時候洛塵都還沒有感覺到的東西,張弈塵在一旁看著卻總是感觸良多。張弈塵很喜歡沏杯清淡的茶,摸著觸手溫潤的棋子,看著洛塵在棋盤前苦苦思索的樣子,很有趣,很容易讓人感覺到愉悅。

  「張九段,如果這裡不點角而選擇分投的話,會不會更好一些。如果點角等於把右下角的空盤給了黑棋,但是分投就不會有這樣的憂慮。不過如果分投又會留下腹地的騰挪給黑棋,而且自身的餘味也不足。」洛塵手執著一卷棋譜,低著頭沉思。

  張弈塵放下茶杯,清淡自如的笑笑,然後手拈起一顆白子落在棋盤上:「如果不是分投也不是點角,選擇在十三路連回呢?」

  「嗯,連回啊,這步棋很不起眼呢。我再看看……如果連回的話就會壓制信黑棋在中盤的勢力,又給角部留下了接應手。但是如果黑棋在十五路斷呢,這樣白棋的連回效果就要打折扣了!我覺得如果在十四路單跳還是不錯的,還能給白棋後盤騰出一大空兒。」

  洛塵提出的觀點讓張弈塵也忍不住吸了口氣,連回是很多棋手研究後的結果,認為雖然會給黑棋留下十五路斷,但是總體比分投和點角要優,沒想到還能在十四路單跳一手,雖然很險,但選點還是不錯的:「但在當時情況不明而且時間不多的情況下,如果選擇了單跳的話就會把局面變得更加複雜,連回是簡明處理,雖然有損但整體較優。如果時間夠而且你對後面的棋算得有把握倒是可以一試,其實在實戰裡應該選擇簡明一些的下法,局面太複雜了反倒會讓你看不清楚。」

  洛塵點了點頭,倒也不堅持自己的觀點,他現在在做的就只是像一塊海綿一樣吸收所有的然後篩選對於自己而言有用的:「張九段,你為什麼老是能贏大師兄呢?」

  「也許只是因為他少了些東西?」

  「少了些東西?」

  「韓赫雖然看起來是個很世故的人,但其實心思很單純,單純到了經不起任何算計,你說什麼做什麼他都信,碰到棋力相當的對手自然是要吃些虧的。」張弈塵想起韓赫忽然笑得很燦爛,圍棋界裡像韓赫這樣的人實在是不多呢,他們一門上下果然都是些有意思的人呢!

  「那麼在張九段眼裡,顧翰瀾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他麼……不如你師兄單純,不如你的靈氣,但是站得很高,於是眼界就開闊了,其實你也站得很高,但是你總是習慣性的看著天上,總是束手束腳,反而是不及顧六段看得那麼遠!」張弈塵很享受點評他的對手們的時刻,很好玩而且實在是很在成就感。

  洛塵低下頭繼續打譜,張弈塵時而發呆的狀況他已經是很習慣了:「張九段,你覺得這手扳怎麼樣?」

  「是一手好棋,但時機不對,要先在九路做些準備,如果直接扳上去,黑棋來個近身的肉搏,雙方都受不了,實戰的時候白棋選擇的是立,先立再雙,然後扳,這時效果就會更好些,但是白雙後黑棋貼了上來,白不得不防回來。所以預計不足,在棋盤上損了味兒,但還是比直接扳要好一些。」

  「如果黑棋不貼上來,而是在中腹刺,白棋是肯定要來補棋的吧,這樣白棋的先手優勢就不在了。」

  「是,如果刺入中腹,將會把白棋引入亂戰,但當時的黑棋選手不擅長亂戰,由於對對手有適當的瞭解,白棋相信黑這個時候不會刺,所以白棋不會失去先手的優勢。」張弈塵隨口應答,彷彿不需要經過任何地思考。

  洛塵放下棋譜,將棋子一一收好後,恭敬地向張弈塵行禮:「謝謝張九段,已經到中午了,我們去餐廳吃飯吧。」

  「行,走吧,叫上你大師兄和顧六段,咱們一起去!」

  當四人坐在一起吃飯時才發現,今天是週末,大部分棋手都不在餐廳用飯,大廚也只是隨便做了些,而且早已經只剩下冷湯冷飯了:「老張,請客吧!」

  「為什麼又是我請客,而且什麼時候我就成老張了,如果我沒記錯,你比我還大上兩歲吧,那我是不是也該叫你老韓呢?」張弈塵不明白明明都還年輕,為什麼韓赫偏偏要用老字來形容呢?

  韓赫搖了搖頭,深深地歎息:「在顧翰瀾和洛塵面前,我們只能互稱老同志了!江山代有人才出,前浪撲在沙上了。」

  張弈塵聞言,眼睛微微地瞇起,嘴角一閃而過的是少有的冷厲:「韓赫九段,你願意承認自己老了我不干涉,可是他們想讓我撲在沙上,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兒,我張弈塵今年才二十二歲呢,想要從我手裡拿走冠軍的新人們,不論是張世允還是顧翰瀾和洛塵,都得先問問我手裡的棋許不許。」

  洛塵和顧翰瀾微有些錯愕,他們眼裡的張九段一直是個溫和清淡的棋者,儒雅而出塵,原來不論是動物還是人類對於屬於自己的領地都不會輕易的讓出,這就是人類從來就帶有的領地意識:「張九段,希望今年的世界棋王賽上,我能夠有資格用手中的棋子來問問你!」

  「我就在這裡不走,等著你們來,我張弈塵還自信有這能力守住自己的天空。」

  這一刻從張弈塵身上溢出的自信,讓其他三人充分看到了屬於一個棋者的自信與尊嚴,這樣的張弈塵又有誰能輕易地戰勝他呢?這樣的張弈塵不論是誰看到了,都會在心底問自己,真的能戰勝這個棋盤上的王者嗎?相信不到最後一刻,沒有一個人敢肯定的回答這個問題,張世允不可以,而他們更不可以,那麼放眼圍棋三國,誰又可以呢?

  張弈塵率先打破了沉默,又找回了那份淡定從容的氣度,讓人安定而親切,彷彿從來沒有從他的嘴裡說出那些話:「走吧,我請客,請到有人從我的手裡把冠軍拿走為止。」

  「那我們還真得希望你一直贏下去,我們這一輩子就吃你喝你了。」韓赫揮揮手,隨意地笑笑,但剛才張弈塵給他的那種震撼卻在心底久久不去。張弈塵這三個名字,將會在很長一段時間裡,籠罩在圍棋的天空之上,就如同此刻盤旋在他的心底一般,久久不能抹去。張弈塵啊,此生有你做對手,是幸還是不幸呢?

  洛塵一向的沒心沒肺讓他很快的忘了這些事兒,拉著還在深思中的顧翰瀾上了出租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8 00:10:37

第四十九章 三番棋之二(下)

  新人王賽三番棋第二局

  洛塵執黑趙牧雲執白

  洛塵採取了第一局時趙牧雲用過的中國流佈局變化迷你中國流,迷你中國流是前些年流行的下法,這種佈局是陳祖德在1965年在中日圍棋交流賽執黑對木尾原武雄的對局中首次使用,此後又被中國棋手大量採用,「中國流」因此得名。「中國流」佈局的基本思想是:以星小目的配合為基礎,迅速向邊上擴展地盤,在圍空速度上壓倒對手。當對方不得不進入黑陣時,則通過攻擊來取得主動。

  洛塵的第五手第七手就是迷你中國流佈局的手法,因為黑棋第三手是小目,所以白棋第八手一般應當是右邊路分投,但是趙牧去並沒有選擇分投,而是在十之十七落子,對於白棋的這一手棋,洛塵第一感是大飛守角,但大飛守角的下法不夠積極,洛塵微一沉吟便將第九手棋落在了八之十七逼。白第十手掛的時候,落塵藉機打入,這是絕對的一手,至黑棋十九手,局面大致兩分。洛塵心想對於眼前的局面,白第二十手左下守角是必然的,這裡若是讓自己走到了,下面就全得跟自己姓了,白棋的趙牧雲是不會給他這個機會的。對於白二十手的守角,洛塵直覺地跳一手棋,可待一細看時就發現黑跳起大圍有問題,應該是在右上守角。白棋第二十二手鎮是侵消黑勢的絕好點,洛塵心裡暗暗叫好,如果不是在棋盤對面的是自己,他倒真想替對手鼓個掌。

  面對白二十二手的侵消,洛塵自然不甘心退讓,白棋第二十四手輕靈而瀟灑,洛塵第二十五手冷靜的跳一手,白棋第二十六手靠以求騰挪。洛塵繼續放開手腳去攻擊白棋,白棋第三十手時,洛塵沒有選擇在角上補棋,下完後洛塵自己調侃一笑,這兩手棋太強硬了,遲早會成會一塊大傷。白棋三十四手、三十六手施展手段,洛塵知道繼續不理他是正確的,但三十九手手黑棋一落子,洛塵就知道自己又有問題要處理了,這回還是棘手的大問題,彎一手才冷靜,接下來的行棋徹底證明了洛塵的預想,白棋四十手至四十六手巧妙騰挪,白棋成功治孤。

  洛塵實在是心有不甘,可是木已成舟,也是沒有辦法了,洛塵第四十七手落在二之十七,趙牧雲心底一笑,原來洛塵還是有手段的,這一手棋看起來很小,實際上很大,不僅僅是逆收官子,還保持了對白的攻擊。對於黑五十一手的攻擊,趙牧雲強硬地反擊,本以為洛塵會繼續強勢攻擊的趙牧雲做好了進入戰場的準備,卻沒想到洛塵的黑棋這時候卻有了怯戰的念頭,在趙牧雲看來,黑棋應該長一手,之後黑棋和白棋之間將形成打劫,雖然這樣一來風險看起來很大,但對於洛塵這樣一個精於計算的人來說實在不是很難,而且非常值得奮力一搏。趙牧雲笑了笑,洛塵還是沒有經驗啊。

  至白棋第六十六手提子後,洛塵就知道這回損失重大啊,不僅損了右上角,還徹底的失去了攻擊的目標。洛塵第六十七手侵分是侵角常手的手段,黑六十九手十六之三,沒多久洛塵就咂緊牙在那兒後悔,這手棋自己都覺得過分了,如果能長一手多好。之後白十六之十三,黑十一之三,白九之三,自己再貼起這樣的話也不會損失得這麼多了,白棋也就得不了這麼多優勢。

  趙牧雲看著洛塵這幾手棋心裡是很錯愕的,他沒想到洛塵竟然會有這樣的失招,趙牧雲自然不會因為對手的失誤而手軟,白棋七十手、七十二手成功反擊讓白棋在盤面上很滿意。黑棋接下來的七十三手又讓趙牧雲很意外,在劣勢的情形下,這手拐實在是失招啊,如果先打和白進行交換,自己必然是不得不換給洛塵的啊,然後黑再打,這是洛塵唯一的選擇,難道洛塵沒看清楚麼?

  洛塵也是自家有苦自家知,他哪裡是不知道七十三手打失誤啊,該死的起手無悔啊,他現在真是想狠狠地抽自己一下,這眼睛都往哪瞄了,白七十四手粘後,洛塵其實已經沒有了應對的好方法,但是第七十五手還是應得很頑強,洛塵當然不是那種遇上困難就要放棄的人。白棋第七十六手雖然是愚形,但已經是這樣的局面下最好的手段了。洛塵不得已棄一子。

  趙牧雲見黑棋八十五手一落,又是輕輕一歎,這手黑棋本應粘一手,在角部做眼,雖然會給白棋留下撲劫殺黑棋的手段,但結果比現在的局面要好得多。趙牧雲第九十手撲,是殺棋的手筋,在角上形成了劫爭。

  黑第一百零一手提劫,又騰回手來到右上威脅白棋,這是在劣勢下的勝負手,白棋打尋求眼位。洛塵又做了一劫,因為形勢有利,所以這樣的情況之下,趙牧雲兩度讓劫。黑棋一百一十五手和一百一百一十七手壓迫白棋,想挽回劣勢,但黑棋的一百二十一手又落了後手,看到這手棋趙牧雲真想把洛塵的腦子劈開看看裡頭裝的是什麼,明明該在在邊路一帶。

  黑棋第一百二十九手消白空是當務之急,但白棋碰應得極好,洛塵無奈地上扳讓趙牧雲順勢渡了過去,洛塵一百三十三手原想阻渡,但趙牧雲第一百三十四手立後,洛塵看出了趙牧雲也在放手一搏,這手棋是在想著殺黑角。洛塵這時並沒有了什麼好辦法,只能棄角上生死於不顧,強行阻止白棋渡過。白棋一百三十六手是殺角的要點,洛塵伸只手過去想把局面打亂,但趙牧雲非常慎重,結果黑角被殺,而洛塵只能眼見著自己放出的勝負手空做了無用功,而讓白棋繼續把局面拉開。

  趙牧雲心道,洛塵啊大局已定,你還有什麼手段儘管使出來吧,我是不會手軟的。黑棋一百六十五手壓,想要在中央成空,趙牧雲自然不會把中央的空讓給黑棋,白棋一百六十四、一百六十六挖粘,不給黑棋機會。趙牧雲又騰出手去防黑棋點角,讓黑棋徹底斷了翻盤的念頭。黑棋一百七十一手粘上邊,雖然不如在底下粘官子便宜,但是因為黑棋實在太薄,只能做出這樣無奈的選擇。接下來洛塵連跳兩手,趙牧雲心想現在你又知道該在哪兒才正確了?可是這會兒已經遲了,白棋一百九十手成功殺角,黑棋已經沒有辦法了。

  洛塵咂咂牙,使勁的吸了兩口氣,逼自己看清楚棋盤,但是棋盤在他的眼裡已經越來越模糊,洛塵抬手使勁兒拍了自己一掌,終於還是投子認輸了。

  趙牧雲聽到啪的一聲,微微一怔,才在心底輕輕的笑,原來洛塵竟然是那麼在乎這盤棋,那麼緊張嗎?洛塵啊,你看清楚了嗎,我的實力不弱於你吧!第一局是我輕敵了,但這一局我沒有讓你失望吧!雖然我也害怕,也擔心但終究還是比你多了些經驗啊!

  洛塵在對局表上簽字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對局室,心裡還是忍不住想扇自己,明明看到了,明明知道什麼才是好的選擇,為什麼偏偏下這麼急,不是對手太強,而是自己給自己找死,別人還想攔都攔不住。

  張弈塵和韓赫見了洛塵一臉的糾結,實在不忍心再去責備他,張弈塵只是拍拍洛塵的肩,輕聲歎道:「圍棋就是這樣的,有輸有贏。」

  韓赫原本是想狠狠給洛塵澆上盆冷水的,但見洛塵已經是一臉悔恨了,愣是說不出冷言冷語:「一比一還不算太壞,你們現在又站到了同一個起跑線上,第三局再贏回來就是了。」

  洛塵依然一言不發,看了看張弈塵和韓赫繼續向門外沖,門口站著的人讓他停下了腳步:「後悔嗎?」

  「後悔。」

  「這世界沒有後悔藥買。」

  「師父,我究竟是錯在哪兒了,為什麼我明明看得到,卻就是出錯兒?」

  「洛塵,沒事兒!」楚懷拙何償不想抽洛塵,但洛塵現在的樣子他實在是下不去手啊,洛塵啊快點成長起來吧,否則過了最好的時候,你還能成為夜空裡的星子麼?

  洛塵點點頭,他也知道,一局的輸贏而已,但卻怎麼也放不下,他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明明看得到,卻做不到,這種無力感讓他感覺到了深深的措敗。若真是能力不及輸了,他斷然不會這樣悔恨,正是因為明明可以,卻還是沒有做到。為什麼……洛塵問了自己無數遍,卻還是沒有答案。

  張千山拍拍洛塵,寬厚溫和地沖洛塵笑著:「走吧,小子,我帶你去找你想要的答案。」

  洛塵聞言跟著張千山走,滿眼的迷惘:「什麼才是我的答案呢?」

  「我知道我就告訴你了,你的答案,我只能帶你去尋找,走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8 00:11:15

第五十章 落落輕風

  張千山領著洛塵乘了車往郊外去,大片大片的農田里有著一派青綠,微泛著些白的稻花在風裡有著最原始的清香。一脈細細的清水裡,有村婦在洗衣,有小童在嬉戲,放眼而去儘是鄉間的愜意與閒適。洛塵也不言語只是靜靜地看著,窗外的景致如同膠片般被拉開,如同一場無聲的電影,畫面如此鮮活而自如。

  司機見車裡氣氛沉重也不像平常似的搭話,就那樣安安靜靜地開著自己的車,廣播裡傳來一支悠揚的曲子,和緩而輕靈,彷彿是自天際而來的樂音。

  張千山笑咪咪地看著洛塵,他知道這個孩子是聰明的,有時卻聰明得過頭了,顧慮太多的人往往容易看清別人,卻總是看不清自己。這樣的人要麼是白癡,要麼是天才,而洛塵大部分時間裡是白癡,只有那麼一刻有著天才的靈光,即便是這樣那也已經夠用了:「到了,洛塵下車吧!」

  「這是什麼地方?」洛塵下了車四周打量了一眼,是在一座石橋上,如果他的語文老師沒有教錯的話,他記得這是石拱橋,算是古代文物,橋下潺潺流水清澈明亮,在陽光的照射下泛著初夏的陽光,讓人覺得很清涼。

  「只是一個普通的地方,在哪裡都會有這樣的橋,閉上眼睛感覺一下,然後告訴我有什麼。」張千山喟歎,當年也有一個傻小子聽了師父的話,然後閉上眼睛,那個傻小子說他感覺到了從土地裡散發出來的稻草香味兒,然後那個傻小子便被他的師父誆了,只是不知道會不會還有一個傻小子會被唬住。

  「我感覺到了風拂過臉,輕輕的暖暖的,還感覺到了水在流淌,以及自己的心跳和呼吸。」洛塵閉上眼睛,在心裡構思著方才眼中所見的天地,只是在他的心裡天地更遼曠,更廣博。忽然他心裡一震,睜開眼睛看向張千山,眼裡滿是不相信的神情:「張老師,我找到了當年想出自然流時的那種心境兒。」

  「自然流麼?」

  「就像流水一樣,和緩地從心裡流過,又像風一樣從一呼一吸之間滲透到身體裡。這田地就像棋盤一樣,田地之間交縱的田梗不就像棋盤上的交叉點麼,戴斗笠的農夫就如同棋子一般。」洛塵的心裡不由得驚憾,他已經很久沒有找到那種感覺了,那種他很渴望卻從不輕易湧現的感覺。

  「洛塵你看,站在橋上,逆流可上,順流可下,只是看你怎麼選擇,你需要的只是給自己確定目的地。」張千山選擇了適時的開始搬出當年勸張弈塵那份口氣兒,神色間滿是淡定而儒雅,張千山幾乎可以確定,從橋上他看到了當年的張弈塵,只不過,這樣青澀的洛塵能和張弈塵相提並論嗎?

  「目的地?哪兒才是我的目的地呢?」

  張千山只是微笑而不言語,有些話,他可以說,但有些話他不能說,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張千山的隨性而為注定了他沒有那種被束縛的感覺。張千山叫住了橋下順流而下的竹筏,給了主人十塊錢便帶洛塵站了上去:「洛塵,既然有竹筏帶我們順流而下,我們就去下游看看風景吧!」

  下游,看風景?洛塵點點頭,張千山的性格就應該是這樣的,下午天上落什麼、路上撿什麼,他晚上就吃什麼:「張老師,你說下一輩子棋究竟是為什麼呢?」

  張千山不答洛塵的話,只是笑笑轉頭看向正在撐著竹筏的農人:「師傅,你這一輩子想過活著為什麼嗎?」

  農人壓著帽沿,竹竿順勢往水裡一劃:「為什麼,活著就是活著,你們這些書匠倒真是有味道,你都已經活著了,還問為什麼活著,有意思嗎?」

  「洛塵聽到了吧,都已經下棋了,還問為什麼下棋,傻不傻?」張千山知道有時候越樸實的理由越能說明白,但做到卻不是那麼容易。

  洛塵點點走,脫了鞋襪坐在竹筏上,雙腳在水中逗弄著竹筏下的水草,柔軟的水草指過腳掌,像踩在輕軟的蘆花上。洛塵忽地記起,小時候他是最喜歡在河裡玩水的,因為喜歡去河裡還常挨媽媽的罵,他喜歡河邊的石頭,河裡的蝦和魚,也喜歡在水裡一個猛子下去就到了岸的另一頭,那時的自己是天真而快樂的,那時的快樂沒有一絲雜質,那麼的純澈。是啊,小時候,彷彿是昨天,又彷彿已經過去了很久很久,久到已經忘了當時的自己是怎麼笑的:「張老師,你的童年是什麼樣的?」

  童年,這哪兒跟哪兒啊,怎麼一下子跳回到那麼久遠的時光去了:「我從小就是在棋院長大的,我父親也是個棋士,從小我的生活裡唯一的娛樂就只是圍棋而已,從來就沒有過其他。」

  「張老師的童年如果有色彩的話,是黑白兩色的,可是張老師知道嗎,我的童年是彩色的。有山的綠色、泥土的黃色、陽光的金色、天空的藍色……還有很多五彩繽紛的顏色。突然有一天告訴我,你要去下棋,所以世界就只有兩種顏色,也許是一時不適應吧,竟然有一種孤獨的感覺。因為棋,我找到了很多快樂,也認識了很多人,但卻也因此永遠的離開了那個色彩斑斕世界,也許有時候會下意識的排斥棋。」洛塵從來沒有這樣的剖析過自己,原來在他的心裡竟然是排斥圍棋的,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喜歡圍棋的,而且可以為此奉獻出一切。

  「你很幸福……」張千山心想,還沒教育上幾句呢,這小子倒反過來把自己開導了一番。說到童年,張千山倒真有些感慨了,小時候他不也一樣羨慕過那些把童年過得精彩燦爛的孩子麼,而他呢,除了圍棋已經沒有別的了。

  「是幸福的,可是現在有了圍棋,不知道是不是還依舊幸福。」

  「如果曾經可以為了五彩斑斕快樂,現在也可以為了單純的黑白兩色快樂,喜歡一樣東西,最初的時候一定是發自內心的,而不是勉強自己。你想想看,最初遇上圍棋的時候,你心裡是不是深深地歡喜歡過,如果沒有,你現在可以嘗試著放棄圍棋了。」張千山隨意的環顧兩岸青山,心裡有一點點冷,他真怕自己的藥下得過猛了,萬一洛塵真的鑽到尖兒裡去了,楚懷拙非拿刀來砍不可。

  放棄圍棋,洛塵瞪大眼睛瞧著水面上自己的影子,不自覺的淡笑,他真的還能離得開圍棋嗎,他的快樂與生活全都在小小的棋盤之上了,甚至他的骨肉裡都滿是圍棋:「不,圍棋於我,已經不可割捨。」

  「既然是這樣,你就如同當初初遇上圍棋的時候一樣,發自內心裡的喜歡圍棋,並從心裡願意把一生的悲喜繫在三百六十一顆棋子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8 00:11:26

第五十一章 三番棋之三

  雖然洛塵在心裡有著這樣那樣的情緒,但是該來的總是需要去面對,任何人也幫不了他,他坐在張弈塵對面,張弈塵依舊是那樣的雲淡風清,洛塵也知道再過兩個小時,他和趙牧雲就要進行最後一場比賽了。1:1真是個有趣的比分,就像重新開始,一局定勝負一樣。

  洛塵心想,來吧,不管輸贏都來吧!這樣一想,心裡倒坦然了,反正輸贏都不在乎了,還緊張個什麼,想到這洛塵沖張弈塵一笑:「張九段,我們去對局室吧。」

  「還有一個多小時呢,在這兒坐坐吧,到了對局室裡氣氛更緊張,在這裡喝杯茶然後去比賽,你會覺得更輕鬆的。洛塵加油吧,我們都在等你呢!」張弈塵說著便給洛塵倒了一杯茶,清沏的茶湯寧靜而芬芳。

  洛塵點點頭,拿起茶杯靜靜的看著,清透的白瓷杯中泛出來淺淺的綠色,薄而通透就像家裡那副烤瓷棋子的光輝,不言不語卻是那麼讓人安心。

  三番賽第三局

  趙牧雲執黑

  洛塵看著手裡拿到的白子,又忍不住想起了那杯泛著淡香的茶,溫暖中有一種讓人沉靜的力量:「請指教。」這應該是洛塵第一次這麼平靜無波的坐在對手面前,輕輕地對他的對手說請指教。以前他為什麼就沒察覺到自己竟然能夠這麼古井無波呢,原來時間真的是能徹底改變一個人,不管為什麼,或者想達到什麼目的。洛塵咂咂嘴,真的變了麼,變了也可以再變回去吧……

  趙牧雲執黑先行,在第五手守了一個無憂角,看來這一局趙三段想求穩,張弈塵的拿著棋譜時微微一愣,這完全不像是趙牧雲以前表現出來的棋風,張弈塵搖頭笑了笑,看著台下的聽眾微微一躬身:「從我們現在拿到的棋譜來看,趙三段這一局是求穩的,第五手就守無憂角非常穩健,完全不像是趙三段的風格啊。」言外之意,自然趙牧去是好戰鬥的棋風。待第17手的棋譜出來時,張弈塵實在無話可說了,本來平淡開局就不好講解,這下更是穩得不能再穩了,隨手遞給了韓赫,韓赫也是一臉的苦笑,只好沖台下的聽眾說:「今天的趙三段真是穩啊。就像是來了個變身,趙三段是把腦子裡的棋路換了換,真是有意思,不知道趙三段在這樣的棋局裡能不能佔得先機。」

  「洛初段今天的佈局倒是挺沖,我覺得今天這兩人像是對調了一下,原本喜歡近身搏鬥的人坐上了釣魚台,原本喜歡做壁上觀的人現在掉河裡了。洛初段的這幾手棋很嚴厲,但不過分,如果洛初段是想要準備格鬥的話,這是很好的準備工作。」張弈塵笑了笑,他不知道洛塵在想什麼!

  「第23手趙三段直接選擇了拆二,張九段你覺得這盤棋會在什麼時候訣出勝負呢。」

  「應該是後盤,這幾手看來,洛初段不想讓棋局那麼平靜下去,而趙三段的習慣決定了他不可能一直穩下去,那就必然會有大砍大殺了。24手後,黑不能容忍白棋在他的地盤上指手劃腳,黑必然會在左邊動手,只是選點稍有迷惑。」張弈塵的話音剛落,黑果然就直接走了左邊路。

  「張九段你看黑邊走邊製造作戰的頭緒,全局的第一個局部戰爭就此打響。」

  「是啊,黑的37手讓我有些意外呢,我以為黑棋至少還能忍一會兒,既然趙本段選擇了穩,那麼就必要忍得。」

  「剛剛我還在想洛塵現在應該會斷上去,現在果應驗了,至50手黑的在左邊靠扳下去也是一種下法,但不知道趙三段現在心裡是怎麼想的,擺了幾個變化,好像都不是太好。我個人認為好像不能下第一個變化圖了,黑外面支離破碎。現在回頭看看好像趙三段長出有些托大了。」

  「趙三段現在只有把全部的精力放在整治白中央几子上面了,自古華山一條道,卻是艱險至極,總比不上條條大道通羅馬來得更容易轉身。白58手下得稍有點問題,黑一串滾打,中央大塊還真一時沒能淨活,成了一串「很重」的孤子。現在似乎雙方都看不清的戰鬥,都不敢妄下定論了。至此局面混沌,那麼是不是棋局進入了其中哪一個人的設想裡呢?」張弈塵忽然有些奇怪了,這兩個人倒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怎麼棋盤上會一團亂麻似的,不知道兩個人打算怎麼辦。

  「黑棋87手完全超出我們想像的一手棋,現在已經想不出黑棋接下來有什麼樣的手段了,總感覺黑的非常勉強。如果黑此舉獲勝的話87就是趙牧雲出色的直覺」

  「但在我看來,現在的棋盤上,白棋稍好,雖然雙方的棋都挺亂的,但洛初段向來喜歡亂中取勝,92手白長得很奇妙,96時我覺得也許會下扳,但白棋上扳了,白棋的這幾手棋選點都不易察覺,現在還不能說是好棋還是俗手。」韓赫和張弈塵相互看了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裡的無奈。

  「白棋102手給了黑棋了個好機會,黑棋留有絕好的官子手段,黑棋這一段的處理很明快。不過多少有些損空。洛塵應對得很正確,心態很好。現在臨近封盤時間,雙方可能會放慢行棋的速度,也許趙三段會做出一次長考也說不定。」

  韓赫看了看時間,覺得不會再有棋譜傳來了,便和張弈塵商量了一下結束了上午的講解:「上午的講解就到這兒了,謝謝大家,下午我們會繼續為大家講解這局棋。」

  103手後中午封盤。下午1點繼續下棋「經過一中午的思考洛初段選擇了把空守住,看來是不擔心中央白大龍的死活。但這樣一來黑棋好像只有屠龍了,可白棋實有做活的手段,黑殺不死白大龍,不知道趙三段究竟想做什麼」

  「做什麼我們想不到,不過從現在的盤面來講,這也不得已的。棋局已經被動,總要留一點懸念,要不然,平穩下去,那還有什麼意義?」韓赫嘀咕了句。接過小棋手送來的棋譜一看就遞給張弈塵。

  「111手,上午時我們說過的絕好的官子手段趙三段走了出來,至113手只是防止白中央挑動戰爭的手段。但問題是這樣簡單走走會夠嗎?但現在看來黑棋的空差的也不是很多。白的後半盤也需要小心謹慎。」

  「114手白棋走得很堅實,看來洛初段對自己的後半盤充滿了信心。黑圍空是正常分寸。不過洛初段可能希望黑和自己比官子。」比官子麼,張弈塵想了想,自己還當真是沒看過洛塵的官子是什麼樣的呢。

  「115手黑棋是極大的一手,在後手15目左右,而且還有厚薄關係。趙三段似乎才意識到自己的實地不足,在拚命的追趕實地。白的領先優勢正在縮小。」

  「116手白棋走得極好,不容易想到但也是極大的一手。雙方這幾步意圖都很明確就是在找目大的地方走。黑左邊空裡味道很差,可能要補一手,如脫先的話手段很多。」

  「117手,終於,趙三段忍不住了率先發難。全局唯一一個對於白棋來說相當於定時炸彈的地方,就此引爆。」

  「如果黑攻擊不當的話局面將難以挽回。123手黑不顧一切點眼,不知道趙三段是不是算清楚了?至128手,白不像死形,不能殺的架勢;我個人的判斷是洛初段離勝利只有一步之遙了,張九段覺得呢」

  「我想是的,至146棋局就快要結束了,洛初段今天的一團亂麻中理出了漂亮的棋,表現可以稱得上完美二字」。

  「白160手像是看到了勝利的曙光,手段很凌利,黑基本不行了。黑已經殺不了白棋了,白輕鬆做活。」

  「至184手趙三段投子認負。洛初段今天的狀態真是很好啊。」

  「謝謝大家,新人王賽三番棋到今天結束了,洛初段贏得了他入段以來第一個冠軍,讓我們祝賀他吧!」韓赫笑得很開心,終於有人要來接他的班了,終於他不用扛大旗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8 00:11:45

第五十二章 通向圍棋的路

  洛塵摸著閃爍著隱約光芒的棋子,在心底問自己,這就是一直想要的結果嗎,當初下棋就是為了勝利麼?想來不是的吧!洛塵現在心裡出奇的平靜,平靜得忘記了應當向他的對手致敬,忘記了應當向裁判致意,也忘記了自己和一團零亂的棋盤。

  洛塵抬起頭來看向對座的趙牧云:「我真的贏了麼?」

  趙牧雲感覺到有些好笑,他不知道洛塵是不是對自己太沒自信了,竟然棋局結束了都還在懷疑自己的勝利:「是的,洛初段,你贏了,恭喜你成為新晉的新人王,也許還是最年輕的新人王。」

  「謝謝。」洛塵在對局表上簽了字以後,走向正在門口朝著他笑的韓赫和張弈塵。張弈塵拍拍洛塵的肩,給洛塵一個極讚賞的眼神,讓洛塵有了自己是真的贏得了這場比賽的自覺。

  韓赫笑嘻嘻的問洛塵:「感覺怎麼樣?」

  「啊,什麼感覺?」

  「得到全國冠軍的感覺啊!」

  「又不是第一次了,前年我還得過少棋賽的冠軍啊!」洛塵想了想覺得這次實在沒一點做為冠軍的感覺,少棋賽的時候只怕還要興奮得多吧,無論如何那也是他的第一個冠軍呢,那也是自己真正感覺到圍棋的大門被打開的時候,而現在似乎沒有什麼特別的感想。

  張弈塵瞧了洛塵一眼,在心裡想洛塵的心裡素質未免太好了吧,那樣一個業餘和職業小菜鳥的比賽怎麼能和全國棋力成熟的新人比賽相提並論:「你好像不是特別高興啊!」

  「我不知道為什麼,只是覺得好像沒贏一樣。」

  「洛塵你想太多了,棋盤上本來輸贏就是一瞬間的事情,有時候不是棋力在決定勝負,而是運氣。」韓赫知道洛塵肯定又在心裡產生了什麼稀奇古怪的疑問了,往往在洛塵疑問得到解答以後,必然又是棋力精進的時候,這小子直是讓人期待啊。

  洛塵摸摸頭髮,愣愣地看著韓赫和張弈塵,忽然心情稍微好上了一些,畢竟張弈塵也有害怕的時候,而韓赫也有錯失勝機的時候,那麼他好運氣也可以被理解,只是真的有這麼簡單麼:「嗯,我知道了!」

  三人說著一同回到了住宿的賓館,楚懷拙正在室內等著他們,見他們三人下來笑得很燦爛:「洛塵,表現不錯。」

  「謝謝師父。」

  楚懷拙朝身後指了指,很是不捨的看了看這幾十本書,拿出一本摸了摸扉頁,順帶扔出本書給洛塵,:「都說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這本是《居幽選譜》,是當年我的師父,你的師祖從近十萬棋譜中精選的三千局,共有二十本書。現在全給你了,以後你的路,就全要你自己去走了,我能教給你的,全部都教給你了。《居幽選譜》上面對棋局的評述精準而絕妙,你只要能把這二十本書看完,基本上就差不多了。慢慢看,不要太著急,要愛護好這套書,因為是手抄本,年代也久了,所以看的時候要小心。」

  韓赫過去拿起一本看,翻了幾頁,果然如同楚懷拙所說的,對局詳細,講解精妙,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似乎的,大叫起來:「憑什麼?當初我都沒有看到過這些書。」

  「這套書一直在我手裡,你師父並不知道有這樣一套書。現在我給了洛塵,你就和洛塵一起看吧,如果可以讓你那些師兄弟們都來看看。」楚懷拙並不想多說,有些事情藏在心裡已經很久了,既然久了就不必再翻出舊傷口來灑鹽,太疼了!

  張弈塵順著韓赫的翻開也不由得暗暗讚歎,這些書上的字跡雖然有些潦草,但是對局面分析得極到位,真是一套不可多得的好書:「楚師,我可否也一起看看?」

  楚懷拙看了看張弈塵,想了想還是點頭:「可以,你看吧,這上面有很多棋譜雖然現在還有記載,但有些已經流失了,你也看看吧。」

  「謝謝楚師!」

  「師父,不如我拿到店裡去掃瞄一下,然後存到電腦裡,這樣就不會破壞書本身了。書你還是帶回去吧,萬一弄破了,我可賠不起。」洛塵把書放好後,找到了一個不必為這些書的完好負責的辦法。要是不小心掉了一頁,楚懷拙非剝了他不可。

  韓赫拍手贊同,這樣就不會有借書還書的麻煩了,還可以挑一些給自己帶的那幾個學生看看,省事兒:「對,這辦法好,這樣一人複製給我們一份就是了,省得那麼麻煩。」

  「楚師,不如我們再挑一些,出本書吧,這麼好的書如果就在我們幾個手裡藏著,實在有些委屈了。」張弈塵實在有些不忍心,這麼精僻的對局分析,實在應該讓大部分人都看看:「如果不適合流出去的棋局,就不往上登錄,楚師覺得怎麼樣?」

  楚懷拙愣了愣神,雖然這也不是什麼不傳之秘,但是想到要公之於眾,心底裡還是有些猶豫:「好吧,就按你們說的辦吧,只是選些出個一兩本就是了!」

  張弈塵聞言很是高興,畢竟這樣精彩的棋譜已經不多見了,特別是一些失傳的棋譜,局局精妙絕倫,如果就這樣默默無聞,實在對不起那些把棋局下得如此精彩的人:「謝謝楚師。」

  「不用謝,我也想在有生之年再為圍棋做些什麼。」楚懷拙在心裡道,這是一個棋者最純粹的想法,希望每個人在通向圍棋的路上都能夠有所了悟,也能最終發現圍棋是這樣的有趣,這麼迷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1-8 00:12:04

第五十三章 莫問此生向何處

  楚懷拙走了,晚上離開的,沒有通知任何一個人,電話也再打不通了,就像他突然出現在網上,突然出現在洛塵面前一樣的失去了蹤跡。留下的只有那套《居幽選譜》和一串鑰匙,鑰匙是洛塵見過的,居幽齋的鑰匙,洛塵拿著鑰匙時想,楚懷拙終於又回到他的江湖裡去了。隔了幾天洛塵收到了一個包裹,裡面有他的師徒鑒以及一張寫了幾句話的宣紙。

  「洛塵:師父這一生與圍棋有關的日子快樂過,痛苦過,遇著你的時候我就想,把你帶進圍棋的世界裡,然後我就永遠地離開這個與我糾纏了一生的世界,去過我真正想要的生活。師徒鑒給你以後,就代表你可以出師了,好好玩兒吧,不要問我去哪裡顧,我也不知道,就這樣吧,我走了。」

  洛塵看完後喃了句:「師父真是懶透了,也不知道多寫幾個字。」看到這些洛塵心裡其實是很失落的,這個原本一直與他若即若離的師父,一直站在他的身後,因為知道師父一直都在,所以心裡總是充滿了勇氣,因為一直有個人站在他後面讓他倚仗。而現在這個可以讓他若有所恃的人還是遠走了,他一直也都知道楚懷拙是不適合這茫茫紅塵的,總有一天會離開,回到蒼山雲海裡去,卻還是沒有想到這麼快就消失了,還消失得那麼徹底。

  「洛塵,你還好吧!」韓赫站在洛塵身後,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樣的話來安慰洛法,只是淡淡地歎息後坐在洛塵的身旁,拍了拍洛塵的肩,男人之間是說不出安慰的話的,所有的支持與關懷總是不言不語,韓赫覺得這個時候說什麼都很多餘,只有沉默才是最合時宜的。

  洛塵搖搖頭,雖然有些失落,但不至於感覺到難過,只是當想到以後的日子當真要自己一個人去面對時,心裡隱隱地有一些擔憂與茫然。洛塵也相信雖然楚懷拙離開了這裡,但無論在哪個角落,都會一如即往地支持著他:「沒事兒,大師兄,師父捨得走,我也放得開,只是想到以後不能再聆聽師父的教誨就覺得有些遺憾。師父在的時候我心裡總是有所依憑的,遇到事情時一頭就扎過去,因為師父在呢,就算頭破血流了,師父會管我的。現在只有我了,真弄一身傷也只能自結自解了!」

  「不要擔心,還有我們呢。」韓赫看著洛塵,雖然眉頭糾結卻不傷心,倒也讓他安心些了,只是對於楚懷拙的離去,他心裡有些不認同,這樣的洛塵也算是在圍棋裡有一席之地了麼?楚懷拙真是個不負責任的師父,誰攤上這麼個師父也只能是認了,要不還能怎麼樣。也好在有什麼樣的師父就有什麼樣兒的徒弟,師父可以一聲不響地走掉了,徒弟也可以安危地任師父離去,而不憂不懼,倒真是有趣的組合。

  「謝謝師兄,沒事兒的,反正師父在時也是由著我自己玩兒的,基本上很少管我,向來我就是自己管自己的。」洛塵揚起燦爛的笑臉,忽然記起以前的自己是不喜歡被人管的,現在一個人不是正好麼,天地獨行,想起來就像一個俠客一樣,在圍棋的世界裡乘一葉小舟,破浪迎風,想起來也是快意的。

  在楚懷拙走後,張弈塵也離開了,去韓國參加三國邀請賽去了,韓赫在張弈塵之後走的,原本是叫洛塵一起去的,洛法卻拿著那套《居幽選譜》說要完成一件很有意義的事兒,韓赫也就由著他了。顧翰瀾也要回去參加內訓了,所以洛塵最終一個人在棋院裡呆了下來。張千山偶爾來看看他,但是來得很少,來的時候只是和洛塵下棋,話不多,總是三兩句卻讓洛塵覺得格外溫暖。陸昭懷有時候也會來瞧瞧他,然後胡亂地回憶些過去的事兒,大多時候一言不發看著洛塵搖頭歎氣,把洛塵弄得一驚一咋的。

  洛塵把那套《居幽選譜》裡經典的對局選了三百多局,發了給張弈塵和韓赫看過,張弈塵和韓赫砍掉了一些以後,還有兩百多局,張千山和陸昭懷加了些點評,然後交給門路寬廣的張弈塵送到了出版社。出版社一看署名的棋士,二話沒說就開始了排版製作。

  洛塵做完這些後去了趟四川,把《居幽選譜》的原稿放到了居幽齋裡。走的時候,在居幽齋裡洛塵看到了楚懷拙的一張隨手寫的大字:「莫問此生向何處,深山春雨過江洲。」洛塵小心地拿著這張字攤平放入架上,用紙蓋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便轉身離開。

  洛塵坐在飛機上時,看著窗外飛過的白雲,心裡空蕩蕩地,洛塵在心裡喃喃:師父,以後的江湖裡,會有楚懷拙的足跡,以後的圍棋世界裡會有洛塵的足跡。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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