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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阿香]莊主別臉紅(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1-23 01:06:18     標題: [阿香]莊主別臉紅(全文完)

莊主別臉紅 作者:阿香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她和妹妹在父母雙亡後投靠舅舅已經很可憐了
賭徒舅舅不但把她們帶來的遺產輸個精光
還把歪腦筋動到妹妹身上,將她賣了好籌賭金
她趕在妹妹被惡狼吞下肚前將人救離狼爪
從此開始了她女扮男裝帶著妹妹四處逃亡的日子……
過去養在深閨,這會兒她才知天下事真是無奇不有
一位看來冷酷的貴公子跟她在大街上不打不相識
之後更軟硬兼施逼她們「兄妹」非去他家作客不可
原來他是希望妹妹來代替他失蹤的妹子陪伴老祖母
除了酬勞豐厚,妹妹跟人家千金小姐長得像也是有緣
她索性大方待在人家家裡吃起閒飯,順便避避風頭
但她著實沒想到,她的女兒身竟是被他在床上拆穿
他倒是個負責任的磊落男子,執意要對她負責
只是她扮男人已扮上癮,才不想當什麼莊主夫人……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1-23 01:06:40

楔子

風和日麗,自一陣陰雨綿綿的時日過後,難得一見的好天氣教人不覺心曠神怡,出門散心。

四處遊客如織,其中一座茶亭裡更是座無虛席。

說書先生正準備說故事。

「各位,我這就來說上一段『孔雀東南飛』。」

「那不好,太悲了。」

「那就來說上一段『城隍夜審陰案』。」

「也不好,讓人有些怕怕!」

「說書先生,就沒別的故事了嗎?」

「這個嘛……有了!」說書先生靈機一動。「各位聽過咱春江城裡唐家莊唐大爺的故事沒?」

「還沒呢!」眾人精神一振。嘿,光聽這題目就挺新鮮有趣的!

「那好,我這就給各位說上一段有關唐大爺可歌可泣的情事。」

「好好好!」掌聲馬上如雷般響起。

「這故事打從頭說起……」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1-23 01:07:01

第一章

「不見了是什麼意思?」風塵僕僕,方從外地趕回家的男子疾言厲色地問。

唐行深臉色難看地環視大廳內噤若寒蟬的僕傭鬟婢們。

最後是周管家硬著頭皮開口:「啟稟少爺,三日前,丫頭小雪早晨為小姐送洗臉水過去時,發現小姐房內空無一人,後花園的小門洞開,阿義也跟著不見了……」

「慢,」唐行深打斷周管家的話,「阿義是誰?」

「是莊內三個月前聘雇的馬伕。」

唐行深頷首,「繼續。」

「是。阿義不見蹤影,莊裡有匹駿馬也被人騎走。老奴立刻派出人手尋找,但是、但是……」

「但是都找不到人?」唐行深冷冷的問。「所以意思是,這個名叫阿義的馬伕帶走了小姐?」

「是……」

周管家才剛應聲,就被唐行深啪一聲用力打在桌面上的一掌嚇了一跳。

「換句話說,小姐趁著夜色,跟這個名叫阿義的男人私奔了?」

「是……」

「而唐家莊全莊都沒半個人發現?那時你們在做什麼,睡死了不成?!」

「是、是這樣沒錯。」周管家忙不迭地一跪,拚命磕頭。「是老奴玩忽職守,沒能將小姐照顧好!」

周管家這麼一跪,其它人也慌亂的跪下,磕頭之聲頓時咚咚咚響個不停。

「唐家莊養你們這一群是廢人嗎?沒能將小姐照顧好,現在磕頭有什麼用?」

說也奇怪,唐行深罵人的聲音既不大,也不尖銳,可是那低沉如鐘的聲音反而教人更害怕,忍不住簌簌地直發抖。

可想而知,有不少雞皮疙瘩隨著唐行深罵人的聲音掉得滿地都是。

「聽好了,大家分頭找尋小姐的下落。」

「是!」眾人一身涔涔冷汗應道。

「不要過來,你不要過來!」嬌美的小臉嚇得慘白,驚叫聲連連,成淡秋慌亂地隨手拿起東西就扔。

不過,廂房裡也實在沒什麼東西可以扔了。

成淡秋已經扔了茶杯、茶壺、托盤,但是都被一臉獰笑的男人避過,他仍持續朝她逼近。

「你逃不掉的,小娘子。」

這男人不但貌醜體癡肥,看起來像頭豬,連吐出來的話語也都極為污穢,不堪入耳。

「不管是來硬的或是來軟的,今晚你都注定是我的了。你乾脆一點,自己去床上躺著等我,要不,我就當你喜歡玩粗野的,也很樂意奉陪。」

「不……」成淡秋被男人這番可怕的話嚇軟了腿。

男人一見有機可乘,立刻撲了過來,將她整個人壓在床鋪上,開始上下其手。

當男人的手覆在成淡秋的胸脯上,她從慌亂中回神,張嘴正要大叫時,房門忽然被猛烈地踹開。

「你這頭該死的大肥豬,想對我妹妹做什麼?!」

嬌斥一聲,成凝夏衝進房內,立即四處梭巡著是否有可丟可砸的物品,在男人還來不及反應前,她已抄起床腳的夜壺。

鏘一聲,夜壺迅速砸在男人的頭上。

「姊姊!」成淡秋在男人頓時暈死過去,肥胖的身軀癱倒在床上之前,及時抽身避開。

成凝夏趕緊將妹妹拉離床邊。

「姊姊,你……你打破他的頭了!」

「並沒有,破掉是夜壺。」成凝夏嗤一聲,指了指被她扔到一邊去的夜壺,上頭缺了好大一角。「不過是哪一樣破掉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必須趕快走才行。」

「我們要走去哪裡?」成淡秋驚慌地用力搖頭。「我絕對不回舅舅家!」

「當然不是回舅舅家,我們得離開這裡,離開玢城。」

成凝夏催促著妹妹,扶著她走到房門口往外張望。

確定四下無人後,姊妹倆便匆匆逃離。

事情要從半年前說起。

半年前,成家夫婦在乘船時意外溺水喪生。

頓時失去依怙的兩姊妹便投靠唯一的舅舅金大山。

一切的災難自這時才真正開始。

金大山是個賭徒,好賭成性,賭運卻很差。他自年輕賭到中年至今,家中的財產已被他輸得所剩無幾。

是故,當這兩名外甥女帶著一筆成家的遺產前來投靠時,他高興得都快發瘋了。

金大山立刻接納兩名外甥女……的遺產,然後又很快樂地繼續他的賭博大業。

當成凝夏機警地察覺情況不對時,金大山已經把一筆足以過著優渥生活的遺產輸得差不多了。

成凝夏當機立斷地藏起一些碎銀及娘親的幾件珠寶,然後氣憤地找金大山對質。

想當然耳,這樣的對質可說是徒勞無功。

金大山是她們的舅舅,做外甥女的又能怎麼樣?且成凝夏那據理力爭的模樣更是惹毛了他。

「我是你們的舅舅,愛怎麼樣便怎麼樣!花掉你們的錢又如何?就算把你們賣了都可以!」

面對金大山如此蠻不講理,成淡秋嚇哭了,成凝夏也終於明白自己的舅舅是什麼樣的人。

難怪父母生前鮮少與這位親戚有所往來。

金大山輸光了成家姊妹帶來的遺產,沒有賭本後著實安靜了好一陣子,直到賭場老闆找上門來,不斷慫恿他。

「金大山,其實最好的賭本就在你家裡啊,你卻不懂得好好善用。你家那兩個閨女……」

「胡說什麼!她們是我妹妹的女兒。」

「難道你就不想再試試手氣?也許只要再賭一把,就全都贏回去了。」

金大山終於心動,最後一絲良心也跟著泯滅。

「好吧!」這回紅了眼,他已什麼都不顧。

又賭了幾把後,金大山竟然就這樣把長相嬌美的成淡秋輸給了垂涎其美色已久的賭場老闆。

阻擋不了賭場的打手將妹妹帶走,成凝夏又氣又急,便趁夜收拾簡單的包袱,偷偷溜進賭場老闆的家中,及時救了妹妹。

此刻,姊妹倆欲設法離開玢城,但對方也不是省油的燈,很快的,消息傳了開來,氣急敗壞的賭場老闆竟懸賞捉拿她們。

捉拿?成凝夏心中嗤笑。

還通緝呢!活像她們是什麼江洋大盜似的。

不過,兩名身旁未有任何保護的年輕姑娘,目標確實是太過明顯。

抱著頭苦思,成凝夏忽然靈機一動,想到了一個方法。

「姊姊,你是從哪裡弄來這些衣服的?」

一間破廟裡,成淡秋提心吊膽地等了大半天,好不容易等到成凝夏回來,卻被她所帶回來的衣物弄迷糊了。

這些衣物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不是很好的布料裁成的,手工亦十分粗糙,可是,「這些……是男人的衣服呀!」

「沒錯,正是男人的衣服。」成凝夏得意洋洋地頷首。「而且全是從別人身上買來的。瞧,這套是向鐵匠買的,那套則是木匠的衣裳,還有那兩套是從挑水、修鞋的叔叔、伯伯那兒買來的。」

「你為什麼要買這些衣服?」

「因為我要穿它們呀。」

「你要穿男裝?這……」

「有何不可?淡秋,你還不懂嗎?」

抱住妹妹的肩,往地上的稻草堆上一坐,成凝夏很有耐心地解釋著。

「舅舅只道他有兩個外甥女,賭場那隻大肥豬只道他要捉拿兩個年輕姑娘。只要我穿上這些衣服,扮成男人,這樣我們就是一男一女,便不會有人注意到我們了。」

「女子穿男人的衣裳,我從來沒聽過這麼荒謬的事……」成淡秋震驚的不住搖頭。「這太不可思議了!」

「荒謬才好,不可思議更妙,才不會有人想得到啊。」成凝夏堅決地道,拿起一件鐵匠的上衣。「這樣才不會有人懷疑到我們頭上來。來,幫我換衣服。」

數個時辰後,一對看似是鐵匠夫婦的男女大膽地走在玢城的街頭。

街上有不少賭場的打手,卻是連看也不曾多看兩人一眼。

成功了!

成家姊妹就這樣順利的離開玢城。

對唐行深而言,此時此刻重要的事有三件,一是找尋妹妹,二是兼顧生意,三是……

「深兒,還沒找到盈盈嗎?」唐太夫人問。

滿頭白髮,高貴優雅的唐太夫人,仍依稀可見當年的美貌,只不過如今她臉上寫滿了憂愁,由於太過擔憂失蹤的孫女,使得她憔悴不堪。

「就快了,奶奶。」在外人面前,唐行深也許冷酷,可是在祖母面前卻是孝順溫和的模樣。「您沒有睡好嗎?」

「怎麼睡得好?」唐太夫人歎息。「我一想到盈盈不知人在何方,吃了多少苦頭……」她又忍不住開始簌簌掉淚。

「快請林大夫。」見老人家激動得幾乎暈過去,唐行深立即轉身命令道。

林大夫很快的趕來,替唐太夫人把過脈後,吩咐身旁的藥僮幾句,便退出廂房。

唐行深迎上前,「我奶奶怎麼樣了?」

「太夫人是積思成疾,故夜不成眠,日不能寐,老夫已經開了幾帖助眠方,太夫人服下後應可暫能有場好眠。只不過這是治標不治本,太夫人得的是心病,心病還需心藥醫,所以……」話至此,林大夫欲言又止。

「所以,只有她親眼見到盈盈,病情方能真正好轉。」唐行深已經知道他要說些什麼。

「還沒有找到盈盈小姐嗎?一點消息也沒有?」林大夫知道唐家莊近來所發生的變故,因此關心地問。

「半點消息也無。」唐行深抿緊薄唇,眼神寒冽。「待我找到那廝,非打斷他的狗腿,看他還能拐誰家的女兒私奔!」

已經事隔半個月,唐盈盈依舊下落全無,教人為她氣憤又擔心。

唐行深行事嚴謹,作風冷厲,但對於至親之人,卻是照顧得無微不至。

此刻,他除了掛心行蹤不明的妹妹,更為身子狀況不佳的奶奶煩惱。

他已經委託有力人士代他尋人,但是對於年事已高的奶奶,他又該如何安撫?

確實如大夫所說,除非真的親眼見到盈盈,否則別無安撫奶奶的方法了。

「讓奶奶親眼看見盈盈平安歸來是嗎……」

不敢有絲毫鬆懈,成家姊妹倆隔一陣子便換上不同的裝扮。

相信見過她們的人都只道那是一對夫妻或兄妹,絕不會有人想到兩人都是姑娘家。

「姊姊,真是委屈你了。」

這日,來到春江城的成家姊妹住進一間客棧後,成淡秋看著一身男裝的成凝夏,忍不住這麼說。

「這樣四處逃亡,還連累你必須穿得不男不女……」讓她這個做妹妹的看了就難過。

「哎呀,別這樣說。」成凝夏毫不在意的擺擺手。「這一點都不委屈,而且我已經漸漸習慣了。」

「漸漸習慣?這樣好嗎?」成淡秋蛾眉輕蹙。「也許,為了公平起見,也該由我來換穿男裝。」

「這事沒什麼公平不公平啦!」成凝夏又趕緊安撫她,「而且我穿男裝、扮男人才自然啊,你看看,光是我的身材就比你適合喲。」

確實,說也奇怪,雖是同一父母所出,但姊妹倆長得並不相像。

成凝夏高瘦。

成淡秋嬌小。

成凝夏有著濃眉、單眼皮,皮膚一曬就黑。

成淡秋的眉彎彎細細的,雙眸水汪汪,皮膚白淨似雪,怎麼也曬不黑。

更不用說成凝夏如蘆葦桿似的身材,和成淡秋胸豐臀俏的曲線是多麼的大異其趣。

成凝夏那句自己適合扮成男人的戲言,倒也是實情。

「其實,姊姊你適合穿些束腰開襟的裙裳。」成淡秋若有所思地道:「衣裳的顏色可以選……」

「哎呀,現在想這些做什麼?」成凝夏打斷她的話,毫不在意地揮揮手道:「在事情尚未平息前,我還不是得穿這樣?對了,方纔我們進城時,不是聽說今日有難得的市集,會有許多外地的人來擺攤?我們就去走走吧!說來我們也該放鬆一下了。」

「咦,這樣好嗎?」成淡秋猶豫道。

「沒什麼不好的。」成凝夏倒是顯得興致勃勃。「走吧!」

春江城的市集頗為盛大。

除了一般店家大張旗鼓,還有不少關外異域的人們紛紛來這兒做生意。

街上的商家以及每個攤子上都有著一排排琳琅滿目的貨品,吸引著顧客們的目光。

姊妹倆走在人群裡,和眾人一樣走走停停,東看看西瞧瞧,自然也順便吃吃喝喝。

「這位小爺,買支糖葫蘆給小娘子嘗嘗。」背著成串糖葫蘆的小販喊道。

「嘖,我也想吃啊。」成凝夏付帳後,見成淡秋一小口、一小口的舔著糖葫蘆,心滿意足的模樣,讓她好生羨慕。「只可惜我現在是男的……」她低聲咕噥著。

通常男人不會買甜食來吃,那似乎是女人家才會做的事。

「你也一塊吃呀!」成淡秋提議道。

「這個……」這是多麼大的誘惑!「好吧。」即使不太應該,成凝夏還是抗拒不了。

成淡秋笑著將糖葫蘆往她面前一送,成凝夏馬上就嘴巴一張,大口咬下。

「嗯!」

「好吃嗎?」成淡秋輕聲笑問。

姊妹倆親暱的舉止,倒十足像是一對恩愛的小夫妻。

「再讓我咬一口?」意猶未盡,成凝夏要求道。

「好。」成淡秋索性停步,站在一間大客棧的門邊,好讓姊姊方便吃糖葫蘆。

只專心在糖葫蘆上,姊妹倆並未注意到,僅數步之近的客棧門口,魚貫步出一行人。

幾個男人均是商賈模樣,身旁跟隨貼身小廝或管事,為首者是個冷臉峻眼的男人。

「唐大爺,一起去喝點小酒吧?」

隨口應了聲,唐行深其實是心不在焉,腦海中的思緒難得的有些紛亂。

這陣子,他一直為了失蹤的妹妹,以及病況愈發沉重的奶奶而心神不寧。

不僅方圓百里,甚至千里、萬里之外,唐行深都已派人找尋,並明查暗訪過每一間客棧、驛站、茶館、酒肆,可惜唐盈盈行蹤卻是如霧散去,似煙蒸發,半點蛛絲馬跡也無。

唐行深擔憂,再這樣下去,只怕還沒有找到妹妹,思孫女心切的奶奶會先因太過憂心而離開人世。

唐行深冷峻臉孔頓時籠罩著一片陰鬱之色。

他身旁幾個想和他攀談的商賈,話溜到舌尖又吞了回去。

另一頭,成家姊妹不曾多加注意身邊的動靜,只顧著分食糖葫蘆。

「等等,我想擦嘴。」成淡秋往後退了一步,打算從衣袖裡拿出帕子。

然而她這麼一退,冷不防撞著了人,嚇得驚呼一聲。

「小心!」成凝夏伸手欲拉她,卻沒抓到她的手,反而差點將她一截袖子扯壞,眼睜睜看著她往後倒入一雙男人的臂彎裡。

唐行深扶著這名忽然倒向他的女子,俯下臉龐一看,驀地震驚的瞠目,一臉不敢置信。

是盈盈?!

不,不是。他及時回神。這張臉的確和盈盈有八、九成相似,但不是她,不是他那與人私奔的妹子。

但是……靈光乍現,唐行深心底驀地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不要臉的登徒子,你要對我妹妹做什麼?!」

登徒子?誰?

唐行深正狐疑地抬起頭,一串吃了一半的糖葫蘆就像某種暗器般平空朝他飛來。

來勢洶洶的糖葫蘆教人措手不及,啪一聲擊中他的鼻樑,果子紅色的汁液淌滿了他的臉。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1-23 01:07:26

第二章

當下眾人均紛紛噤聲,似乎連呼吸也忘了。

這景象應當是十分好笑的,可是當主角是唐行深時,又有幾個人膽敢笑出來?

又不是不要命了!

「哈哈哈……」偏偏就是有人笑了出來。

哎呀,人家說不定會惱羞成怒呢!成凝夏趕緊用力咬住下唇,正色道:「這位大爺,請放開我妹妹。還有,我方才似乎對你有所誤會……」

「有所誤會?就這樣而已嗎?」唐行深放開成淡秋,看著她急忙奔回她那名細瘦的兄長身邊。

唐行深的貼身小廝趕緊將一方乾淨的手巾遞上前,他伸手接過,慢斯條理地擦拭臉上的污漬。

成凝夏不安地欠了欠身。

一邊擦自己的臉,一邊仍可繼續瞪著人看,真古怪,這個冷峻的男人是怎麼辦到的?還可以瞪得她心中發毛哩!

「大不了,你也拿串糖葫蘆來砸我好了。」成凝夏提議道。

一報還一報,很公平吧。

唐行深尚未開口,旁邊就有人替他發難了。

「你這個臭小子,說的是什麼話?竟敢得罪唐大爺,真是欠人教訓!」說得振振有詞。

成凝夏不甘示弱地道:「奇怪了,是你被糖葫蘆砸到嗎?他不說話,你倒是講了一堆,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喲。」

「你……臭小子,你說誰是太監來著?!」

「誰應是,誰就是啊。」成凝夏回得可犀利了。

「你你你……」顯然這人不是她的對手,氣紅了臉,一條條青筋在額角上不斷跳動。

見狀,其它人趕緊安撫他。

「張老爺,就別跟個孩子計較了。」

「是啊,張老爺,別氣壞了身子。」

倒是唐行深,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身邊的動靜,只是定定地往成淡秋直瞧。

這樣的注目讓一旁的成凝夏頓時渾身冒起雞皮疙瘩。

「快走!」不管三七二十一,她拉過妹妹的手掉頭就跑,但仍可以清楚感受到身後追隨而來的視線。

莫名的,她直覺事情不會就此結束。

一大清早,雞剛啼。

成凝夏已經梳洗並著裝完畢,跑去敲妹妹的房門。

睡眼惺忪的成淡秋一打開門,成凝夏便迫不及待地吩咐道:「趕快收拾一下,我們要走了。」

「咦?」成淡秋的睡意不翼而飛,「這麼快?我還以為我們會在春江城多停留兩日,好好休息一下。」

成凝夏也想這麼做,但是沒辦法。

「恐怕不行喔,你忘了我們昨日惹出來的風波?我怕還會生出事端,而被舅舅追查出我們的行蹤。」

「說得也對。」不再質疑,成淡秋也很快地梳洗,準備起程。然而,當房門再度打開時,走廊上已經有人正等著她們。

「這位小爺、姑娘。」店小二站在門外有禮地道。「樓下有人要找兩位。」

「找我們?」

成凝夏心中一凜,成淡秋則神情慌張。

「是,請跟我來。」

「怎麼辦……」跟在帶路的店小二身後,成淡秋由成凝夏扶著下樓,因為嚇軟了雙腿的她幾乎無法行走。

「放心,一切有我。」其實成凝夏自己也是滿心忐忑,但她仍硬著頭皮不許自己露出一絲一毫的驚惶。

如果連她都沒能挺住,又要怎麼安撫妹妹呢?

樓下,一名身旁領著僕役的中年男子轉過頭,一看見她們,立即露出愣忡的表情。

「真的很像……」

「什麼?」成凝夏沒能聽清楚他的話。

中年男子咳了一聲,回過神後向兩人作揖,「請小爺、姑娘隨我來,我們家少爺想要見見兩位,馬車已在客棧外候著。」

「等一下,你是誰?你家少爺又是誰?」成凝夏可不肯就這樣不清不楚的跟他們走。「好歹你要先說明一下,你要我們跟你上哪兒去?萬一你是要把我們帶去賣掉的話怎麼辦?」

中年男子一愣,沒料到對方會有此一問,隨即回答,「敝姓周,是唐家莊的管家。是我家少爺派我前來邀請小爺和姑娘到唐家莊作客。」

這回答是比較完整了,可是還是說得不夠多。「我們並不認識你家少爺,他應該是找錯人了。」

「肯定沒有找錯人。小爺名喚陳夏,姑娘名喚陳秋,這總沒錯吧?」周管家相當準確地喊出兩人所使用的假名。

是沒錯,但……成凝夏糊塗了,心中也更加充滿警戒,「你家少爺究竟是什麼人?」

「我們家少爺還說,小爺昨天跟他有了點誤會……」

「啊!」這一句點醒成凝夏,她想起來了。「那個登徒子!」

「啊?」這個稱呼倒教周管家以為自己真的是找錯人了。

登徒子?他們那位冷酷得教人肅然起敬的少爺?

可是應當沒錯的,少爺明明囑咐他一大清早來這裡找人、接人,對象就是陳夏、陳秋這對兄妹。

雖然不明白對方為什麼會這麼說,周管家也只能道:「我只是奉命行事,請兩位走一趟唐家莊。」

成凝夏張嘴欲言,衣袖卻被暗暗扯了下。「你……等等。」她先轉過身去,與妹妹咬耳朵。「怎麼了?」

「姐姐,他……那個唐大爺,究竟是想做什麼?」成淡秋極輕的細語中有著掩不住的懼意,「我怕……」

「不怕、不怕,有我呢。」成凝夏安撫她,「你若真的耶麼怕,我們不去唐家莊便是了。」

「可是……不去行嗎?」成淡秋指出眼前的狀況,「現下有這麼多人等著我們,還說外頭備了馬車,陣仗怕是不小呢。」

「啊……」成凝夏也是這麼想,但她一點也不怕,「陣仗大、人多又如何?放心,真要逃,我一定會帶著你跑得遠遠的。」

只是,事情只怕沒能這麼好解決。

成凝夏回頭看看蓄勢待發的人馬,又想到昨日那個冷得像冰雪、峻得像座山的男人。

不過回頭想想,那男人長得倒是挺好看的……不對,她幹嘛在意他好不好看?

她該想的是,那男人可不像是她們拒絕前往作客便會就此罷手的人,這要如何解決才好?

「若我們不去呢?」成凝夏大聲問道。

周管家立即回答,「少爺吩咐了,請不到人便再請,再請不成便三請,一定要展現足夠的誠意請兩位上門為止。」

果然。腦中思緒急轉直下,成凝夏對妹妹道:「好,我們就去。」

「咦?」成淡秋被姐姐突兀又果敢的決定嚇著。

「我看這事不會因為我們拒絕而結束,倒不如順其自然,走一趟唐家莊,說不定……」成凝夏沉吟著,「這是個危機,但也可能是個轉機。」

危機?轉機?成淡秋不懂,可是她相信姐姐,因為相伴逃亡至今,聰明的姐姐總是作出最正確的決定。

既然成凝夏都說要去,那麼成淡秋便決定一同前往。微微的,她對姐姐怯怯地頷首。

深吸口氣,成凝夏挽住妹妹的手,來到周管家面前。「我們很樂意接受貴莊莊主的邀請。」

「哇——」

成凝夏已不知道是第幾回睜大眼、張著嘴,發出長長的驚歎聲。

雖然並非出身貧困,也不是沒有見識過富貴人家,唐家莊的氣派非凡和富麗堂皇,還是讓成家姐妹有種眼睛一亮的驚艷感。

可是,對於唐家莊裡的人,成凝夏就感到納悶了。

從踏入朱紅的大門,行經川堂、長廊、前院,總之,不管她們走到哪裡,爭先恐後的驚詫視線以及不敢置信的抽氣聲簡直是此起彼落,教人看得一頭霧水。

奇怪了,難道這唐家莊的主人性情乖僻,從來沒邀請過賓客上門,她們兩人倒成了物以稀為貴,讓人驚愕?

成淡秋不禁頓住腳步,「我不走了,好多人在看……」

「開什麼玩笑?」成凝夏馬上挽緊她的手,為她打氣。「好多人在看,那就更要走得耀武揚威一點,索性讓他們看個夠!」

在前方引路的周管家聞言,差點失笑。

這個陳夏小爺真有意思!

強忍住笑意,周管家終於領著她們在一間廂房前停下。「少爺,陳家兄妹到了。」輕叩著門,周管家稟報道。

「進來。」房裡傳來簡潔的命令聲。

周管家替兩位客人打開門,接著躬身一揖,「請進。」

「謝謝。」成凝夏也不客氣,大刺刺的跨步走進去。

這是間書房,架上擺滿了書冊,案首更是堆了滿滿的冊本文卷。桌案後方,一名高大的男人正將手中的筆放下,隨著抬頭的動作掃視她們倆。

成凝夏只覺心頭一跳,隨即撇了撇嘴,「哼,果然是你。」

「是我。在下唐行深。」

高大修長的身軀自座椅上起身,舉步向前,沒幾步便來到她們面前。

成凝夏不得不微微仰頸看著他。

這倒難得!身高頗高的她,已經習慣和男人相互平視,這種「景仰」的情況倒是罕見。

「在下陳夏。」成凝夏學他報上名字。「這是舍妹陳秋。」

「唐大爺。」成淡秋怯怯地喚了聲。

「幸會。」唐行深凝眼定定看了成淡秋好一會兒,才極不捨似的挪開視線。

真是的,唐行深為什麼要這樣看人呀?成凝夏心中直犯嘀咕。

「好啦,不知唐大爺一大早把我們請來有何貴幹?」成凝夏連場面話也懶得多說兩句,開口便是正題。「總不會是為了「欣賞」我妹妹吧?」

唐行深應該要為這小子出言無禮而惱怒,可是,他看著成凝夏氣鼓鼓似河豚的臉龐,卻只想笑。

「當然不是。在下請兩位前來,是覺得與兩位投緣,想請兩位在唐家莊小住一段時日。」

「非親非故,為什麼要邀請我們?」眉一挑,成凝夏問道。

接著,她發現唐行深的視線再度朝成淡秋望去。

「哼!我們走!」氣呼呼的成凝夏拉住成淡秋就要往門外走。「明明就是不安好心眼,一直瞪著人家姑娘看,不知在打什麼鬼主意……」

「等等,」唐行深步伐更快,一下子就擋在成凝夏面前。

她向左,他便擋左。

她往右,他便阻右。

「你讓開。」成凝夏火大了。

鬆開成淡秋,她雙手用力地欲推開眼前的唐行深。

只是她已使出全部的力氣,卻絲毫撼動不了他。

「我不能讓。」唐行深頗有耐性,一掌便輕鬆扣住成凝夏的雙手,眸子直勾勾望入她眼底。「我有事相求,請你們幫忙。」

「你……」被那震懾人心的視線一望,成凝夏好半晌才回神。「說話就說話,做什麼動手動腳?放開啦!」

「放開可以,你保證別動不動就要走?」

「這個……」

欺身逼近,唐行深緊迫盯人的直視對方慌了陣腳的眸光。

「保證?」他低喝一聲。

被他冷不防的低喝聲嚇著,成凝夏脫口便道:「保證!」完全被他的氣勢壓倒。

「很好,請坐。」唐行深這才鬆開手。

只見他將袖擺一振,成凝夏只好就近在椅子上坐下。

成淡秋見狀,忙挨著姐姐身旁落坐。

「事情是這樣的……」長話短說,唐行深扼要的自妹妹夜半私奔,至祖母身子不佳的經過述說了一遍。

成凝夏一手托腮,聽他說完事情的經過,撇了撇嘴,接著很乾脆的直問:「我真為你奶奶感到難過,不過,你的家務事又關我們什麼事?」

「令妹與舍妹長得有八、九分相像。」唐行深切入正題。「所以我有了個想法,希望她能夠假扮舍妹,陪在我奶奶身邊以為安撫。」

「啊?」成凝夏一愣,沒料到他會有這種乍聽之下相當大膽且瘋狂,可是似乎不是不可行的想法。「你要我妹妹假扮成你妹妹?」

「是。」

「陪伴、安撫你的奶奶?」

「是。」

「直到你妹妹回來?」

「是。」

「那你妹妹什麼時候回來?」

唐行深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等我一找到她,就立刻把她帶回來。」

「哈,那就是不知道囉?」成凝夏立即下了結論。

他無法反駁這一點。

「這樣可不行,唐大爺。幫個小忙,住個幾天,哄老人家開心一下是一回事,可是長期陪伴老人家又是另外一回事喲。」成凝夏搖頭晃腦地嘖嘖道。

言下之意是,就算她們肯幫忙,這個忙也無法幫得太長久,他心中最好能明白這個情況。

「你們兄妹倆是頭一次來春江城嗎?」沒有理會她的話,唐行深忽地拋出這個問題。

「呃,是啊。」成凝夏有些反應不過來。

「來尋親訪友?」

「不是。」

「來遊山玩水?」

「不是。」

「來找落腳處?」

「也不是!」成凝夏回答得不耐煩了,「就只是路過,不過是待個幾日便要走了。」

唐行深恍然大悟似的頷首。「原來是旅行啊。」

討厭,問那麼多做什麼?成凝夏被問得快發火了。

唐行深彷彿沒看見她的火氣,不疾不徐地再問:「那麼,你們身上一定帶足盤纏了?」

眼一瞇,成凝夏拔高了嗓門,「這不關唐大爺的事吧?」

盤纏?為了逃亡,她早已經花光事先暗中藏起來的那些碎銀,開始變賣娘親留下的幾件珠寶。

唐行深不說還好,一問,更是刺痛她揪緊的心。

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能好好珍藏那幾件珠寶以睹物思親,不必每脫手一件珠寶,便依依不捨一回。

像在上一個落腳的柳鎮,她不知猶豫了幾個時辰,才決定將娘最常佩戴、也最喜愛的藍玉翠釵拿去變賣……

見對方猛然一變的鬆動神情,唐行深繼續道:「若兩位願意在唐家莊住下,不必住客棧,自是省下不少盤纏。」

對啊!這樣就更有「旅行」的本錢了,她剛剛怎麼沒想到這一點?

「還有,為了報答兩位,唐某願意再贈上一筆謝酬。」他看似隨意的道出一個極大的數目。

喝!成凝夏瞠目。

這意思是說,有吃有住還有酬勞可拿?

而且,唐行深所說的數目,他所說的天大數目……成凝夏險些當下便點頭道好。

「讓我們姐……我們兄妹倆先商量一下。」

唐行深大方地將書房留給陳家兄妹商量。

但是一步出房門,他便對守在長廊上的周管家吩咐,「立刻差人將客房打理乾淨。」他有十成十的把握,這兩位客人會留下來。

那個陳家小子不錯,人年輕膽量大,敢跟他回嘴,有別於其他人面對他時唯唯諾諾的模樣。

真有意思。

就算不為了那名貌似盈盈的陳家姑娘,僅僅是留下這個說話直率的陳家小子作客,陪著他說話也值得了。

唐行深罕見地微揚起嘴角,勾起愉悅的弧度。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1-23 01:07:52

第三章

「姐姐,這是欺瞞世人的壞事。」成淡秋搖著頭道。「你該不會想答應吧?」

「有何不可?」成凝夏努力勸著她,「這不能說是壞事,而是幫助人,最重要的是還有謝酬可拿。我們可以用那筆錢逃得更遠,甚至曰後找個地方安頓下來都不成問題呢!」

瞧,這是多麼利人又利己啊。

「這……」成淡秋仍然猶豫,「萬一到時候人還沒找著,唐太夫人已認出我不是她的孫女怎麼辦?」

「這個嘛……船到橋頭自然直,到時候再說囉。」對於這一點,成凝夏倒是挺樂觀的。「說不定唐家小姐很快就被找到了,一切的問題就迎刃而解啦!」

好說歹說,成凝夏終於說服成淡秋首肯。

這可不容易,別瞧成淡秋看似柔順沒有主見,真要固執起來,連成凝夏都無計可施。

「好,我們現在就去告訴那位唐大爺我們的決定吧!」

大事底定,成凝夏心裡一放鬆,幾乎是三步並作兩步奔向房門。

「啊?」門一打開,外頭那道將手負在背後的等待身影將她嚇了一跳。

「你一直在這裡等著?」

唐行深寬肩微聳,不答反問,「一切都商量好了?」

「是啊。」成凝夏瞧著他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你早料到我們會願意留下來,是吧?」

唐行深微微頷首,視線掠過成凝夏,落在這時才怯怯地出現的成淡秋身上。

「那麼,事不宜遲,還請陳姑娘前去更衣打扮,準備到太夫人房裡去。」

語畢,他手一揚,後頭的丫頭們立刻上前,帶走成淡秋。

成凝夏直覺就要跟上去。

唐行深及時擋下她,「你上哪兒去?」

「我只是……」好奇想跟過去看看妹妹如何更衣打扮。成凝夏差點如此回答,幸好及時住嘴。

哎呀!別忘了,她現在是陳夏,是人家的兄長,一個做人兄長的想看自己的妹妹更衣打扮?說出去不被人當成什麼色鬼才怪!

打了個哆嗦,成凝夏用力搖頭。

「若沒事,陳兄弟隨在下到偏廳稍事休息,一起等候陳姑娘?」

「好啊。」點點頭,成凝夏便跟著唐行深往偏廳走去。

唐行深人高腿也長,輕鬆的跨個一、兩步,成凝夏就得跑個三步才跟得上。

一到偏廳,腿已酸的成凝夏便一屁股往檀木椅上一坐。

這座偏廳格局稍小,佈置倒是豪氣,一整面牆掛上一幀偌大的刺繡。

「好漂亮!」視線轉了一圈,成凝夏瞬間被刺繡迷住。

這幀刺繡以各色植物花卉為主,間或點綴鳥雀異獸,深紅的底色,金銀藍白的繡線,勾勒出令人驚艷的圖樣。

「這是蘇繡?杭南繡?還是景繡?」

「都不是。」唐行深答得隨意。「是西域的刺繡。」

「西域?」她驚呼。「難怪瞧起來這麼不一樣……可是,這塊布這麼漂亮,怎麼不拿來裁衣作裳,反倒這樣往牆上掛?」

「這就是西域人佈置屋子的方式,繡塊漂亮的布,掛上牆面作裝飾。」

「原來如此。」成凝夏轉過身,難掩一臉的欣羨,「唐大爺去過西域?」

「不曾。」他光是坐鎮唐家莊,打理家業都來不及了,哪得抽空去西域?

這刺繡是與唐家莊交好的商隊特地帶回來送給他的。

唐行深注意到成凝夏一臉神往的模樣。

「你想去西域嗎?」

「想啊!」成凝夏咯咯一笑,原本看似平凡的小臉像是點了百盞燈般倏然發亮。

唐行深心中一動,一時之間竟無法從那張含笑的臉上挪開眼。

「以前我曾聽人提過,西域有千百個國度,風俗民情大異其趣,子民的長相也和漢人大不相同,我一直想親眼瞧瞧。」

「男兒志在四方,這是件好事。」他嗓音微啞,像是要掩飾不該有的心動。「那你怎麼沒去?」

「我……」是一介女兒身,怎麼去?成凝夏趕緊轉個話題,「唐大爺,唐家莊是做什麼買賣,做得如此家大業大?」

「錢莊。」這只是眾多家業之一。

錢莊?

嗯,瞧瞧唐行深一派從容的神氣、簡單卻考究的衣著,確實很有錢莊當家的架式。

「那你生意一定做得極好。」思及自己一入唐家莊,一路走來所看所見的榮華景象,成凝夏由衷佩服道。

「尚可。」唐行深回答得輕描淡寫。

「這哪叫尚可啊?唐大爺,你開了幾家錢莊?」

「僅此一家。」只不過,半個天下分號有九十九家。

「生意做得多廣?」她納悶地問。

「僅限城內。」只不過,想和唐家莊做生意的商賈,都會親自到春江城拜訪。

「來往的商賈有幾行、幾家、幾人?」她滿臉遲疑。

「一行一人。」雖說是三百六十五行,但這三百六十五人全是各行中的翹楚。

「你每日談得成幾樁生意?」她問得擔心。

「一日一樁。」而一樁生意的獲利,最少也是尋常人家三百六十五日的所得。

被盤問到此,唐行深終於對成凝夏的情緒變化有所察覺。

為何這陳家小子在他如實回答每一個問題後,臉色從開朗、驚詫、遲疑,逐漸變成擔心和難過?

這教他一愣,陳家小子在擔心些什麼?又難過些什麼?

他尚未發問,成凝夏就已經自行說出答案。

「原來你經營得這麼辛苦、吃力啊?只開一家錢莊,又只做這一座城裡的生意,而且每天還只談得成一樁生意?唉唉唉,唐大爺,不是我囉唆,你不多努力是不行的,你每天只談得成一樁生意,是很難將唐家莊維持下去的。」說著、說著,成凝夏還過來拍拍他的肩膀,鼓勵著他。

「不過呢,做人家老大的合該多擔當些,要奉養長輩,照顧弟妹,還得養這一整個莊子的人呢!不多想些開源節流之道怎行?」

生平第一次,唐行深張開了嘴又閉上,閉上了又張開,嘗到何謂啞口無言的滋味。

成凝夏悶道:「你不覺得我說得很有道理?」

還真是有道理得教他說不出話來。

成凝夏則是不明白眼前的男人怎地活像被雷劈中。「還是你覺得我說得很沒道理?」

唐行深忽地垂首,肩膀同時開始微微震顫。

哎呀!他該不會是哭了吧?成凝夏頓時冒出滿頭冷汗。

「唐大爺?喲呼,唐大爺喲……」糟糕,是她哪句話說錯,刺激了他?這下可不妙了。「那個……唐大爺,其實事情也沒那麼糟糕啦……」

他的肩膀持續震顫著。

「不然我提供你幾條開源的路子。多去拜訪城裡的各大商家,打點人情關係是挺重要的,只有百利而無一害。說到節流嘛,就更簡單了,晚上十盞燈只點上六、七盞,夠亮夠用就好。用膳時十道大菜減個四、五道,吃得夠飽就好。還有啊……咦,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唐行深老是低頭抖肩膀做什麼?成凝夏不假思索的雙手一伸,硬是抬起他低垂的臉。這才發現,「喝!你沒在哭嘛!」

什麼?他為何要哭?強忍的笑意頓時無法再壓抑,洪亮如鐘。「哈、哈、哈哈哈……」

「不要笑!」真是糗大了!小臉頓時泛紅,成凝夏惱羞成怒,連連跺腳。

「不要笑啦!」

想到自己方才在他面前說過什麼蠢話,什麼同情他,什麼熱心指導他開源節流……啐,他一定是把她的話當笑話聽!

「少爺!」周管家才一靠近門邊,便被偏廳裡傳出的笑聲嚇住了。

天啦,少爺在笑。

在大笑耶!

他瞠目結舌,僵立於門口,看著整日總板著張嚴肅的臉,現在卻笑得比戲子還誇張的少爺。

「咳!」笑聲倏地中斷,眨眼間便恢復一派冷峻的唐行深看向他,「什麼事?」彷彿方纔的笑聲是假的,沒那回事。

「啊?是、是陳姑娘已經準備妥當,要去見太夫人了。」

「很好。」唐行深吸口氣,站起身。「記得教所有人從現在開始改口,喚陳姑娘為小姐。」

「是。」周管家應道,心想方才一定是自己老眼昏花,怎麼可能會看見少爺笑得比戲子還誇張。

「唐大爺,那我呢?」成凝夏忽然想到一件事。「如果老夫人見著了我,我該怎麼交代我的身份?」

「你嘛……」唐行深思付著道。

周管家敢發誓,少爺的嘴角真的微微揚起,而且揚得愈來愈高。

天啦,少爺真的是在笑耶!

在唐家莊待了大半輩子的他再次瞠目結舌,僵立當場。

見到假扮成唐盈盈的成淡秋,病倒在床上的唐太夫人果真像服了帖強心藥,原本消沉的意志振奮了不少。

「盈盈啊,日後你可別再亂跑了。」

唐太夫人讓人扶坐起身,背靠著繡枕,讓丫頭餵食湯藥,一雙眼睛捨不得從帶著淺笑的孫女臉上挪開。

「幸好這回你承蒙好心的貴人相勸,才能平安回家呢。」

「呵呵……太夫人言重了。」老人家口中的貴人,也就是成凝夏,有些彆扭地打哈哈道。

夜半逃家的唐盈盈,中途卻被情郎拋棄,走投無路的她,被好心人救了並送回家。

這就是唐行深為成凝夏安排的身份——唐盈盈的好心貴人。

且為了報答這位貴人,唐行深力邀成凝夏在唐家莊住下,好生款待。

成凝夏起先還懷疑,唐太夫人會相信這套謊言嗎?

不過顯然的,這套聽起來挺虛假的謊言,出自於一臉正經的唐行深口中,竟增添了七、八分可信度。再加上成淡秋那張與唐盈盈極為相似的容顏,更將最後那兩、三分可信度添個齊足。

喝罷湯藥,唐太夫人準備小憩。

「盈盈,陪奶奶睡一會兒吧。」她要求孫女留下來陪伴。

「是的,奶奶。」

至於成凝夏,只好默默退出唐太夫人的廂房。

成凝夏覺得有些不捨。唐太夫人雖然現在病懨懨的,可是依舊慈藹得讓人願意多多陪伴、親近她。

對成家姐妹而言,唐太夫人就像個她們不曾擁有過的奶奶。

不過話說回來,那麼和藹可親的奶奶,怎麼會有個老是板著臉的孫子啊?真奇怪。

閒著沒事,邊想邊走,不知不覺,成凝夏晃到唐行深的書房外。

見到幾個唐家莊的帳房正走出房門,她立即上前,往書房裡頭瞧。

「唐大爺?」

「進來吧。」唐行深沉聲自房裡道。

「打擾了。」嘴裡意思意思地這麼說,其實她一點打擾人的歉意也無。相反的,她一臉興致勃勃,很高興終於有事可做。

「你在做什麼?」

「對帳,」唐行深將手中的帳冊一合,馬上又動手翻起另一本帳冊.

哇,難道唐行深不會看得眼花撩亂?她光是旁觀,就被那些數字打敗了。

「呃,看起來不怎麼有趣。」

「是不有趣。」

「也很麻煩。」

「是很麻煩。」唐行深邊說邊振筆疾書。「只是,這是商賈經營必行之例事,不能或忘,更不得馬虎。」

成凝夏頷首,「也是,帳目若出了問題就糟糕了。唐大爺,我能請教你幾件事嗎?」

「說。」

「我想要請你教我一些經商之道,諸如這些對帳、談價、買賣之類的事。」

「為什麼想學?」唐行深終於抬起頭看她。

「因為我以後也想開店做生意。」

成凝夏可是很認真的盤算著日後的出路。她思來想去,決定將來拿唐家莊給的謝酬做生意,不求致富,但求姐妹倆生活無虞。

凡事都需要學習,需人指導,她想經商,現成的夫子就近在眼前,不好好利用還真是可惜。

「我不……」唐行深第一個反應是拒絕,因為他不曾教導過什麼人,可是對方滿臉祈求的神情是那麼生動,他突然覺得難以拒絕。

「好嘛、好嘛!」見他遲疑,似已有望,成凝夏連忙加把勁繼續道:「我會付你束修的,說「好」,說「好」嘛……」

聽著這樣的語調,唐行深覺得渾身不對勁。

這不對勁的感覺又酥又麻,一股熱燙直竄腹下,大腿肌肉甚至開始緊繃。

求了老半天,成凝夏卻發現她愈是求,唐行深臉上的神情愈發緊繃,難道他是那麼不樂意教她嗎?

「算了!」求過一回又一回後,她欲打退堂鼓。

此路不通,她再去找別的方法就是了。

「就這麼算了嗎?」見她轉身欲走,心神一定,唐行深出聲道:「想要做生意,首要條件便是具有愈挫愈勇的精神。」

愈挫愈勇?不就是「死纏爛打不罷休」嗎?

邁向房門的成凝夏停步轉身,霍然開竅,急忙又跑回他面前,「唐大爺,求求你收我這個學生!」

就這樣,成凝夏開始了她學習經商之道的日子。

一日。

「唐大爺,真高興您來,讓舍下蓬篳生輝。」

「唐大爺,您一表人才,相貌堂堂,真是世間少有的男子。」

「唐大爺金口,說什麼都是對的……」

自員外張三的筵席離開後,唐行深與成凝夏兩人坐在回唐家莊的馬車中。

「今日,你學到了什麼?」

「耶?」成凝夏還沒從方纔那場筵席的陣仗中回神,「學什麼?光聽他在那裡甜嘴蜜舌就夠了。」

唐行深微微頷首。

她忽地醒悟,「莫非……帶我出席筵席也是教導我?」

「今日,你學到了什麼?」唐行深再度問。

成凝夏思索著道:「我學到,要做生意,得舌粲蓮花。」

又一日。

「唐大爺,江南來的那批貨可難得了,許多人都搶著要呢。」

「唐大爺您要的話也行,就不知開價多少?」

「唐大爺,我為您留貨,不過您得快點作決定。」

待自商賈李四的酒肆出來後,唐行深又問了,」今日,你學到了什麼?」

「今日嘛……」成凝夏這回反應比較快了,「這人說話反反覆覆,像是要跟你做生意,又好像不肯。」

「為何不肯?」

「因為價錢沒談攏嘛。」一方開價低,一方索價高。「啊!我懂了,這是欲擒故縱!」

再一日。

「唐大爺,想當年我爺爺認識令祖父,他們還常常一起喝小酒。」

「唐大爺,舍妹和令妹也算是手帕交……」

待自王五的店裡出來,唐行深這回還沒開口,成凝夏就先興奮地嚷著,「我知道、我知道!這是攀親帶故。」

非常好!唐行深不吝給她一抹嘉許的眼神。

就這樣,夫子領著學生,一項一項的學下去。

兵法有三十六計,而唐行深所指導的經商之道其實也差不多如此,如死纏爛打、欲擒故縱、攀親帶故……形形色色,讓成凝夏忙著學也樂意學,領悟一項個中道理時,便開心得小臉粲笑若花。

今日也不例外,待自商賈錢六的銀樓裡走出來,成凝夏馬上胸有成竹地說出自己的看法,「這人脾氣修養很好呢,無論他人說什麼都是笑笑的,這應當就是伸手不打笑臉人?」

「沒錯。」唐行深頷首,沉默半晌後才道:「你學得差不多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1-23 01:08:13

第四章

唐行深凝視著這個雙眼燦亮的少年。

自從開始帶陳夏出門談生意或應酬,唐行深注意到陳夏沒有一套適合的衣裳可穿,便要人將他年少時穿的衣衫找出來改給陳夏穿。

像陳夏現在所穿的這件淺藍綢褂,他當年穿起來挺拔大方,可是陳夏穿起來卻顯得有些怪異。

嗯,也許是這小子個頭比他當年瘦小得多,骨架細的緣故,淺藍的綢褂穿在身上太大件了。

相對的,這件淺藍綢褂卻也將陳夏襯托得更纖細、更秀氣,那張興奮得泛紅的臉龐,還透出一抹女兒家的神韻,甜美柔軟得教他目不轉睛……

「嘿嘿,唐大爺,你睡著啦?」否則為何眼睛直直的向前看,目不轉睛?

成凝夏連忙低下頭左瞧右瞧,確定身上的衣物並沒有紊亂之處。既然她身上沒有問題,那麼唐行深是在看什麼?

「唐大爺,醒醒!」最後,她雙手用力一擊掌,響亮的擊掌聲這才讓他猛然回神。

「抱歉。」難得的羞窘使得耳根迅速泛紅,唐行深輕咳一聲,拾回原先的話題,「你學得差不多,可以準備出師了。」

「好極!好極!」成凝夏呵呵大笑,但想想又覺得不對,「等等,你說我只是學得差不多?是還差了什麼沒學到的?」

「是還有幾項,」唐行深慢條斯理地道:「但以你的年紀來學,似乎還太早。」

「我已經不小,快十七了!」她不服氣地道,然後便看見他再度輕咳,顯得欲言又止。「你想說什麼?」

「沒有。」

「一定有,我看見你張嘴了。」

「我打呵欠。」

「你……我還聽見你輕咳。」

「我著了涼。」

「你你你……」好惱哇!她說什麼都被他堵回來!成凝夏往前一傾,架式十足的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你真奸詐!」

「自古無商不奸。」因她的欺近,唐行深可清楚聞到一絲髮香,心神不禁為之蕩漾。

「哼,好個無商不奸!」成凝夏瞇眼撇嘴,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那就……」

「那就怎樣?」唐行深立即有所警覺,可惜還是慢了一步,她已經看準目標下手。

下手作什麼?打揍捶踢踹?不必那麼費力,就見成凝夏豎起兩根手指,狠狠朝他身上伸去。

搔癢這一招的效果可說是立竿見影。

「哈哈……別鬧了!哈……」

唐行深想躲開,但成凝夏哪肯放過他。

「怎麼樣?怎麼樣?癢不癢?我搔你癢,欺負你……」

成凝夏也是在偶然間發現這個大秘密!

在一次返回唐家莊的馬車中,他們對坐談論著經商之道,她的一縷髮絲落在唐行深頸側,才稍稍滑過他的頸子,他便露出奇癢難耐的表情。

唐行深怕癢?成凝夏當時差點笑出來。

所以,此時此刻想威脅他,她當然得善加利用他這個弱點囉!

唐行深威脅別人慣了,從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反過來被人威脅,而且還表現得這麼狼狽。

嘿嘿嘿地直笑,成凝夏哪肯停,繼續搔他癢,並且逼問道:「快告訴我,我還有什麼沒學到的?」

因為要搔癢,成凝夏是撲到唐行深身上壓人就範的,而且為了怕他會亂動,她甚至橫臂架到唐行深的頸子前。

這樣的姿勢,等於是成凝夏整個人幾乎與他的身子相貼,臉對著臉,眼對著眼。

他們就這樣看著彼此,忽然間,週遭的一切似乎靜止了。

唯一存在的,只剩自己眼中所見到的對方。

「少爺,您還不下車?」忽然間啪一聲響起,是打開馬車車門的聲響。

然後,周管家就看見這令人愕然的一幕。

砰一聲,車門又被迅速關上。

「咦,周管家,你怎麼把門關上了?少爺還不下車嗎?」站在稍遠處的僕人納悶地問。

「等、等一下。」周管家只希望沒人看見馬車裡的那一幕。

天啦!他家少爺何時有了斷袖之癖?

而且……而且還是被「壓倒」的那一個?

猶如被青天霹靂劈中的周管家,過了好一會兒還回不了神。

終於回過神後,周管家幾經思量,認為絕不能讓他家少爺再這麼繼續錯下去。

別的不說,若讓他人發現唐行深這錯誤的喜好,一句「唐家莊莊主是個兔兒爺」被宣揚出去,後果可是不堪設想!

苦思良策,周管家決定採取一些必要的防範。

「到哪去了?」唐行深發現,平時伺候他梳洗的小廝今日早晨忽然不見人影。

「回大爺的話,周管家吩咐,日後就由奴婢桃兒來服侍您梳洗。」眉目含春的俏婢答道。

唐行深無語。

來到書房裡準備對帳,他喚人前來磨墨、備紙筆。

然而原本候在書房門外的小廝也不見了,走進來的是一名娉婷美婢。

「你是誰?」

「奴婢杏兒,來為您磨墨、備紙筆。」

唐行深無語。

用膳時,一桌佳餚已備好等著唐行深,另外還多了名嬌柔的媚婢。

「大爺請用膳,要李兒喂您嗎?」

最後,讓唐行深真正感到不悅的是,當他步入浴間,除了一大桶熱騰騰的水等著他外,竟然還有人。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就見桃兒、杏兒、李兒一字排開,這是怎麼回事?

雖說唐行深話不重,聲不沉,可是其威力仍教三名婢女渾身直打哆嗦,可是一思及她們被賦予的「重責大任」,便又不得不硬起頭皮,笑臉迎上前。

「大爺,奴婢來伺候您寬衣。」桃兒將小手伸了過來。

「大爺,奴婢為您擦背。」杏兒已把洗沐的用具拿在手中。

「大爺,奴婢還可以陪您一起……」李兒在唐行深轉頭看過來時,最後一個「洗」字便無聲無息的卡在喉嚨裡,上不來又下不去。

「是誰要你們這麼做?」

「是、是周管家。」好可怕、好可怕喲!三名婢女只差沒有抱在一起,哭成一團。

稍後被召來的周管家也很想哭。

不過完全是不同的原因。

「少爺啊,您都不滿意嗎?您真的都不感興趣嗎?」不會吧?少爺難道真的對女色絲毫不感興趣?

「什麼不滿意,不感興趣?」唐行深問道,隨即領悟,臉色更加沉冷。

「周伯,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我我我……」周管家支支吾吾,「少爺您您您……」

「我怎麼?我很好。」但唐行深的口氣一點都不好,「你還知道我是少爺?」

「少爺,我是為了您好。您近來事務繁忙,心頭必定沉重,難免會胡思亂想,也容易對一些不應該的事感興趣,您您您……」

「是你在胡思亂想吧,周伯。」唐行深對周管家的推論簡直是歎為觀止,原先的不悅隱怒消散大半,感到啼笑皆非。

「我沒有!」周管家對這個說法可不服氣了,振振有詞道:「您沒發現嗎?您這段日子老是和陳小爺在一起。」

「我將他帶在身邊,是為了教導他做生意。」

「您不但帶他出門,連在府裡也常常和他同在書房裡,一待便是兩、三個時辰。」

「我和他在書房裡研究經商之道。」

「您還跟他在馬車裡摟摟抱抱!」

「那只是……」忽地啞口無言,唐行深這回無話可說,因為,他確實是有些心虛。

事實擺在眼前,當時兩人在馬車裡的姿勢,的確只能用「摟摟抱抱」一詞來形容。

「那是因為他快要摔倒,我看了心急,伸手扶他。」很勉強的,唐行深找了個辯解的借口。

周管家可不相信這種借口。「那陳小爺好端端的又怎麼會摔到您身上去?」

說實在話,唐行深自己也不信,但還是沉聲問:「你是懷疑我的話?」擺出冷臉,他拿出主子的權威硬是制止這個話題。

周管家嘴裡果然不敢再提那件事,也不敢再派什麼俏婢美鬟在唐行深身旁伺候。

不過,周管家的應對方式是親自上陣。

每當唐行深找成凝夏到書房來時,周管家忙不迭也跟著現身。

「少爺,我來為您磨墨、備紙筆!」

每當唐行深找成凝夏同桌用膳時,又是一串咚咚咚的腳步聲,周管家立即再度現身。

「少爺,我來拿碗擺箸!」

總之,只要是周管家醒著,便一直警覺著,不讓唐行深和成凝夏有任何單獨相處的機會。

三番兩次之後,唐行深隱然感到不悅,就連後知後覺的成凝夏也察覺出不對勁。但她所感覺到的不對勁之處卻是,「唐大爺,近來莊裡是不是很缺人手啊?」

總算抽了個空送茶點到書房後,便再無借口留在那兒,周管家苦著一張臉,在唐行深無聲的斥令眼神下不甘不願的離開書房,臨走前,周管家仍擔心的頻頻回首。

缺人手?沒想到成凝夏會有此一問,唐行深反問道:「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因為周伯啊!他這樣子成天不斷忙進忙出,服侍你每一件事而不假他人之手,還是因為莊裡根本就缺少其他人手?」

呵!沒想到周管家的「跟監」竟會被誤認為是因為這樣的緣故。

唐行深嘴角微顫,往上一彎,差點失笑。

「周伯年紀都那麼大了,還要做那麼多事,很辛苦呢。」成凝夏自顧自地道:「唐大爺,我看你就別要他做那麼多事了,或多找幾個人手來幫他好不好?」

唐行深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因為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他只是改變話題,「你這幾日練習得如何?」

原來這陣子周管家能有機可乘,派桃兒、杏兒、李兒三婢服侍唐行深,也是因為成凝夏正好不在。至於成凝夏為何正好不在,是因為唐行深大膽的放手,讓成凝夏這初生之犢單獨一人赴商賈們的邀宴,與人應酬。

換句話說,就是讓她試著獨當一面。

「我這幾天啊……」成凝夏馬上興致勃勃的說起這段日子與人應酬時的所見所聞。

她說著話,時而比手畫腳,表情生動活潑,散發著活力。

唐行深目不轉睛的凝視著成凝夏活潑的舉止,那各種古靈精怪的表情,渾身充滿清新可人的魅力,他可以看上千百遍也不會厭倦。

心神恍惚了好一會兒,唐行深的雙耳才又漸漸聽見她的聲音。

「你覺得呢,唐大爺?」

他覺得?覺得什麼?唐行深清了下喉嚨,隨口道:「讓我再想想。」

「是嗎?你還要再想想?那李大哥根本是騙我的。」成凝夏自言自語。

「還說那些地方很刺激有趣,只要是男人都樂於前往。」

「誰是李大哥?」唐行深問道。他以為自己問得平靜,實際上聲音裡卻有著一股隱然的不悅。

「喔,就城東李記布行的小老闆啊!」雖然不懂唐行深在不高興些什麼,可是成凝夏還是很直爽地回答。

「是他?」李記布行的小老闆?唐行深不覺雙眉一蹙,他知道這個人。

「他究竟跟你說些什麼?什麼地方很刺激有趣來著?」

「就百花苑、萬香樓、千嬌欄、百媚院……嗯,你知道的,就是那些地方嘛!」就算平時膽量再大,提到青樓時,成凝夏還是免不了有些臉紅。

他知道,當然知道!唐行深的臉色倏地有些發青。「李記布行小老闆跟你提這種花街柳巷做什麼?」

「因為我問他有沒有去過那些地方嘛!」成凝夏的臉愈發泛紅。

「你為什麼問這個?」簡直相互競賽似的,一個臉愈紅,另一個臉就愈青。

「我好奇嘛!以往我只能在閨……不,從別人口中聽說那些地方是如何香艷、如何旖旎,又如何刺激,聽人說上千百回,不如親自走一趟,實地見識,不是嗎?」

慷慨激昂的說完,威凝夏又清清喉嘴,神秘兮兮的湊向前,附在唐行深耳邊。

「說實話,唐大爺,你到底有沒有去過啊?」

成凝夏只不過是好奇的輕聲問,沒想到會引起唐行深那麼強烈的反應,他整個人猛然一震,擺在椅把上的雙手緊握成拳。

成凝夏—驚,有點怕怕地想抽身退開。

豈料唐行深長臂一伸,按住她一隻小手不放,讓她無法離開。

「唐……唐大爺?」她從一開始就沒有真正怕過唐行深,可是此時此刻,他的眼神好深邃,視線好熱烈,表情更是怪異,震懾住她了。

「你想去那些地方見識些什麼?」緩緩的,他的大掌巧妙的使勁。

「我、我想見識……」一寸、一寸,她整個人被拉過去,愈來愈靠近他。「那裡的姑娘……」

唐行深的眼神十分熾熱,讓她忽地口乾舌燥。

「怎樣依偎在客人懷中調情……」

唐行深更加用力的握住她的手。

「怎樣和客人親嘴……」

唐行深不快地撇了一下嘴。

多迷人的小動作!成凝夏忘了接下來自己想說些什麼,只能盯著他的臉、他的眼和他的嘴。

尤其是那張嘴……怪了,怎麼愈來愈靠近她了?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呼喊聲傳了進來,「少爺!」

兩人同時一震,唐行深火速放開她的手,成凝夏則自他的椅邊彈開。

兩人各懷鬼胎,紛紛左右張望。

是周管家!

他人在哪裡?

「少爺,徐員外來訪。」周管家在門外又喊了聲。

猛地起身,不敢回頭,唐行深生怕滿腔激昂的情緒會再次失控。

「我這就來。」大步往前走,他簡直可以說是落荒而逃地衝出書房。

啊?現在是什麼情況?

成凝夏回神,眨眨眼,卻見周管家站在門邊一臉慍色的瞪著她。

「你別再接近少爺!」撂下警告後,周管家才悻悻然的離去。

「什麼啊……」一頭霧水,摸摸鼻子,打算離開書房的成凝夏走向門扉時,意外發現一側的窗子似乎開了條小小的細縫。

喝!周管家方才一直在外頭偷窺嗎?

幾天后,成凝夏終究決定和城東李記布行的小老闆李玉濤一塊前往花街柳巷開開眼界。

沒辦法,她實在是太好奇了,非得滿足這番好奇心不可。

她偷偷溜出唐家莊,匆匆趕到會合處,李玉濤已在那裡恭候多時。

「李大哥,你等很久了嗎?」成凝夏既興奮又期待,一張小臉紅紅的。

「沒有。」李玉濤笑道。這名布行小老闆平常挺風流的,喜歡尋花問柳。

「沒有就好,我們可以出發了嗎?」嘿,她已經躍躍欲試了。

「當然。」李玉濤見這小子猴急的模樣,忍不住失笑,隨即又想起一事,「你要上青樓喝酒,跟唐大爺說過了嗎?」

「他又不是我爹,為何要跟他報備?」成凝夏臉可臭了。

就算真要跟唐行深報備,那也要找得到他人才行。

可是,自那日書房一別後,她直到今日還見不著他一面,遑論報備什麼事了。

「好好好,那就出發吧。」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1-23 01:08:37

第五章

黃昏時分,一盞盞大紅燈籠高高掛起。

百花苑。

「大爺請進,奴家一定會服侍您快活的。」手兒嬌,眼兒媚,姐兒秋波送不盡。

萬香樓。

「兩位客倌,進來玩玩吧!」胸兒露,唇兒噘,歌妓風情無限。

緊接著是千嬌欄、百媚院……各式各樣的女子勾引誘惑的光景,讓成凝夏瞧得目瞪口呆,眼花撩亂。

「哇!這個好……」她想了想,終於想到適合的字眼來形容,「好壯觀喔!」

「哈哈!」李玉濤大笑。「這樣就被嚇到了?還有呢!」

「還有啊?」喔,真是令她既期待又害怕。

成凝夏跟著李玉濤走進另一間青樓,緋紅的區額上寫著「雨花樓」三字。

「李大爺,歡迎歡迎。」雨花樓的嬤嬤立即迎上前。「咦,今晚多了位小爺呢。」

「他是陳夏,才來到春江城沒多久,我特地帶他來聽素夫人撫琴唱小曲。」李玉濤笑道。「素夫人呢?」

「正在天水閣陪侍一位大爺。」雨花樓的嬤嬤道。「我先安排別的姑娘陪兩位,待會兒再喚素夫人過去可好?」

「好吧,那就找幾位出色姑娘過來。錢不是問題,要讓我這位初次上花樓的朋友大開眼界才是重點喔。」

「當然、當然,兩位爺請隨我來,天玉閣已經為您準備好了。」

雨花樓的嬤嬤笑瞇瞇的在前頭帶路。

一路上。成凝夏不斷好奇的東張西望。

咋看之下,青樓其實和一般酒樓、飯館沒什麼兩樣,送酒上菜,四處都是酒味菜香及杯盤碰撞聲。

可是又有些不同,服侍賓客的不是什麼跑堂、店小二,而是行徑一個比一個膽大的青樓女子。

「爺,奴家敬您一杯。」穿紅紗的姑娘吃吃地媚笑,這麼一笑,胸前的渾圓似乎就要從肚兜裡彈出來。

想到自己站著、坐著、躺著都並不算驚人的身材,成凝夏差點自卑的哀歎。

「爺,奴家陪您談心。」主動勾住成凝夏的手臂,紫紗姑娘聲若出谷黃鶯,嗲到能將英雄化為繞指柔。

唉!想到自己總是粗聲又粗氣,有時還會氣得發飆的舉止,成凝夏幾乎歎息。

「爺,奴家喂您。」綠紗姑娘雙手奉上細心剝好的水果,打算一一服侍到家,送到客人嘴裡。

喝酒、談心、讓人服侍著餵食,成凝夏以為這樣就算大開眼戒了。

哪知精采的還在後頭。

「喝!你在做什麼?」正當酒酣耳熱之際,成凝夏像被雷打到一般從椅子上跳起來。

「我哪有做什麼?」紫紗姑娘好不無辜地道。

她只不過邊陪這位客人談心邊服侍著,小手熟練地從客人的手臂一路開始輕撫,經過肩頭、腋下、腰際、大腿……哪知好不容易要摸到大腿內側,竟換來這記咆哮。

怪了,每個恩客都被她這樣「服侍」得暈陶陶、飄飄欲仙,怎麼這位小爺一副敬謝不敏的樣子?

「我只是……哈哈,我出去透透氣。」

一出天玉閣,成凝夏就猛拍胸口,安撫幾乎要從喉嚨裡跳出來的心臟。

真是受教了,青樓女子的舉止原來可以膽大到這個地步!她拚命抹去額上的汗。

站著吹了好一會兒風,感覺心跳不再那麼急促,拍拍胸口,成凝夏卻還不想那麼快回到屋裡去,於是信步開始四下參觀。

一整排的屋子,分為一間間的閣房,門口釘著一小塊木牌標明這是天玉閣、天紅閣、天麗閣等等。

對了,方才李大哥指名的素夫人,不是正待在天水閣裡?是哪一間啊?找找看吧!

找了片刻,她終於找著了,「喔,在這裡!」

原來天水閣並非這整排閣房的其中一間,而是獨門獨戶,且離其他閣房有一小段距離,難怪她一時之間並未發現。

好奇心大起的她一走近,便聽見窗內透出的琴聲及歌聲。

琴聲優雅,歌聲婉轉,讓人一聽便著迷。

聲音都已這麼好聽,人一定也長得很美吧?

猶豫著要不要進一步偷窺。成凝夏伸出的食指在紙窗前晃呀晃,忽地,房裡傳出另一個人的聲音。

是男人的聲音。

而且是一道她耳熟得不可能聽錯的男人聲音!

食指一動,成凝夏在紙窗上戳出一個洞。

腳尖一踮,雙手搭在窗台上,雙臂用力將身子抬高,她眼兒瞇瞇地往小洞湊去,房裡的光景瞧得—清二楚。

除了一名艷麗的女子,還有一道她眼熟得不可能看錯的男人背影。

是唐行深。

柔荑停,琴聲止,素夫人靜靜地觀察著坐在另一側飲著酒的男人。

「你有什麼心事,深弟?」

「我哪有什麼心事。」唐行深飛快地否認,仰頭又飲盡一杯酒。

「是,深弟你沒有心事,只是酒癮犯了,所連喝了三、四壺?」她語氣柔和,卻又明明白白帶著一絲嘲弄之意,暗示他莫喝過了頭。

舉杯的手一頓,罕見的紅暈湧上他的臉龐。

「你……會臉紅啊?」素夫人輕拍胸口,美眸瞠得直直的。「真的臉紅了?呵呵,多稀奇,合該畫張像留念呢。」

「說夠了沒?素姐。」唐行深有些惱羞成怒了。「我寧願聽你彈琴。」

「我卻寧願與你談天。」素夫人露出饒富興味的笑容。「就聊聊……你今晚沒別的心事,只是上我這兒來喝喝悶酒這件事,如何?」

「這沒什麼好說的,我寧可聊點別的,」只因他自己都心思紊亂,無法好好的思索,又如何能和別人談及此事?

「那就來聊聊別的吧。對了,你不是找了一名姑娘假扮你妹子,暫且安撫住唐太夫人?」素夫人果真從善如流地換了個話題,「而且,你還留下那名姑娘的兄長陳夏作客,且頻頻帶他外出應酬?改天也把他帶來讓我認識一下吧!」好奇之心,人人皆有,她也想瞧瞧對方的模樣。

「他還只是個孩子,不宜出入煙花之地。」

素夫人不問還好,她這麼一問,唐行深竟開始想像陳夏在這裡左擁右抱的模樣。

不想還好,他愈想便愈覺得不快。

接著,他才注意到素夫人舉袖掩嘴。

「你偷笑些什麼?」他問道,有種被看穿的尷尬感覺。

「我在笑……」素夫人索性放下袖子,不再遮掩。「某人十五歲便開始出入煙花之地,當時也只是個孩子呢!哈哈哈……」

「素姐!」知道自己被糗了,唐行深瞪著索性放聲笑個開懷的素夫人。

「罷了,任你笑個夠!」他悻悻然地道。

直到笑夠,素夫人才揩去眼角笑出的淚水,可是笑聲無法說停便停,仍如銀鈴般輕揚。

唐行深試著板起一臉冷峻懾人的表情,卻失敗了。

「算了,反正你們從來也沒有怕過。」他略帶孩子氣的喃喃抱怨。

「你們?」素夫人的笑聲總算停住。「世上除了我不怕你那張冷臉,還有誰?」

好奇心再起,素夫人看著唐行深一瞬間變得不自在的表情,暗暗地一驚。

他這表情,說是為情所困也不為過!

她大膽地猜臆道:「深弟,你心中有人了嗎?」

「什麼有人沒人,我聽不懂。」唐行深裝傻,別過頭,卻不經意和窗外一雙窺探的眼睛撞個正著。「誰?」

那雙眼睛隨即消失,接著是一聲失足摔落的驚呼聲響起。

「竟敢偷窺!」二話不說的衝出天水閣,唐行深自地上拎起那個摔疼的人,一看,「怎麼是你?」

「誰?」慢一步追出來的素夫人問道。聽這語氣,唐行深認識這個偷窺者不成?

「哈哈,唐大爺你早啊……」

裝傻地笑著,成凝夏忍著疼痛,勇敢面對唐行深那副像要吃人的神情,還舉起右手向他打招呼。

「早?陳夏,現在是晚上。」唐行深只覺得一整晚,不,連日來坐立難安的心情變得更加紊亂。「你怎麼可以在這裡?」他低吼著問。

「我……」原本被吼得有些不知所措,成凝夏見他一臉煩躁,反倒冷靜了下來。「我為什麼不可以在這裡?難道只有你唐大爺才能來這個地方尋花問柳?」

他刻意壓低聲音,她倒是愈喊愈大聲,像是要為自己壯膽。

「你年紀還太小,太青澀,現在就想找姑娘溫存?當心反被她們一口吞下肚。」

「不,我今年也快十七了,說小。應該是那個十五歲便開始出入煙花之地,當時也只是個孩子的某人才叫小吧?」

「你偷聽?」

「我還偷看,怎麼樣?」雙手擦腰,成凝夏挑釁著道,存心氣他。

「你……很好,」怒極,唐行深反倒怪異地笑了。「是不怎麼樣,素姐。」

「是。」素夫人津津有味的在一旁看著戲。

「天水閣暫時借我一用。」

「請。」

素夫人才開口,唐行深已經硬拽著成凝夏的手臂走進屋內,砰一聲甩門落閂。

「你……放開我!」成凝夏無法從他的掌握中掙脫,只弄得自己手臂酸麻,氣力殆盡。

進屋後,她便被唐行深往床上一扔。

「說,你是怎麼來的?」雙臂交疊於胸前,唐行深以居高臨下之姿,氣勢洶洶地問。「是誰帶你來的?」

「坐車來的,走路來的,問路問來的。」成凝夏不肯實話實說,甚至反唇相稽,「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不巧破壞你和那位素夫人的好事,真是對不住啊。」

「你看見了什麼?」唐行深不悅地抿緊唇。

「沒什麼!」成凝夏哼了一聲,「只不過看見素夫人彈琴,你喝酒,她又與你閒聊,兩人你來我往好不親密,還低聲說起悄悄話來。

她不說還好,愈說就愈氣怒,氣的是瞧唐行深平常不喜與人親近,卻在這位素夫人面前全然不同於平時,怒的是在這種煙花之地遇見數日不見的唐行深,他還反過來要教訓她?

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她氣得起身向他撲過去。

「想打我?」唐行深輕而易舉的舉臂擋下她突如其來的攻勢,並反手將成凝夏的身子一扣,用力帶入懷中。

兩具身軀貼合的一剎那,唐行深同時吻住了她。

忍無可忍的人不是只有她一個!

唐行深貪婪的品嚐著成凝夏柔軟的唇瓣,驚艷著那甜美如蜜的滋味,察覺懷中人的身軀自僵硬逐漸變得柔軟,無一處不貼著他陽剛的線條。

霎時,燃燒的情慾焚去了兩人最後一絲理智。

成凝夏陶醉在這記愈來愈深的吻中,任由唐行深的大掌轉移陣地,自她腰後爬至背上、肩膀,緊接著滑到身前的胸脯。

胸前?「不,不不不!」悚然回神,成凝夏及時握住男人意欲侵犯的手掌。「不行!」

「不行?」唐行深氣息狂亂,峻眸危險的一瞇。「為何不行?」

「為何不……」成凝夏難以置信他竟會有此一問。「這不是很明白的道理嗎?因為你是男的,我也是……男的啊。」

唐行深並未注意到她說到最後時的一頓。「那又如何?陳夏,你是男也好,是女也罷,我就是想抱你、愛你,讓你成為我的人。」

他一字一句說得平靜,像是說著「餓了就該吃飯」這樣的話,這反倒教成凝夏愣住了,推拒的力量減弱了,手臂軟軟地垂落。

「所以,不管我是男是女,你都想抱我是嗎?」

「對。」乘機加緊進犯,唐行深欲挑開成凝夏胸前的衣襟,撫上那片平坦的胸膛。

嗯?

唐行深甩甩頭,又盯著那平坦的胸膛瞧。倏地,他奮力拉開成凝夏的衣襟,又扯去她下身的束縛。

「陳夏……」接著,他直盯著她看,非常認真的直勾勾盯著。

「怎麼了?」被盯得渾身熱燙,成凝夏索性閉上雙眼,渾然不覺自己純然赤裸的奉獻出身心的姿態有多清純、多魅惑人。

閉上雙眼,她已經準備好了,不論他想說什麼、做什麼都好。

「你病了?」

「我病了?」以為自己聽錯了,成凝夏倏地睜開眼。

「還是受傷了?」唐行深繼續問道。

「我受傷了?」她的雙眼睜得更大。

「要不,這兒怎麼會隆得這麼高?」他的大掌再度撫上她的胸口,不偏不倚的輕撫一邊的渾圓,拇指有意無意的擦過頂端的嬌蕊。

成凝夏睜大的眼底迅速盈滿霧氣,有著初次淺嘗情慾的反應。

「還有,腰肢怎麼會這麼纖細?」唐行深的指尖往下滑,撫過她光滑柔軟的小腹和款款柳腰。

她低吟著,眼中的霧氣愈來愈氤氳。

「更不用說,你的「男兒身」。」他的指尖持續往下方探索。

「呀!」眼中的霧氣赫然消散,成凝夏趕緊將雙腿一攏,也將他的大手攏入腿間。

她慌張的抬眼,和他一瞬也不瞬的雙眼撞個正著。

「你、你知道了?」這男人該不會早就知道她是女子了吧?

「知道什麼?知道你這「男兒身」怎麼會有隆起的酥胸、纖細的腰身,和這麼柔軟的?」唐行深在她併攏的雙腿間大膽的探索,換來她一記驚喘。

「你在摸哪裡?」成凝夏失聲尖叫,不由自主的將雙腿攏得更緊,但當他的大手竟開始在她腿間撐開手指時,又不由得趕緊將腿張開。

他當然是得了寸還想進尺!唐行深低低笑著,放肆的將手指朝她的花唇直接推入,駭得成凝夏再度尖叫。

「你做什麼?不,不行。」來不及了,他的手指已經完全推入花唇裡,一股異樣的微疼感令她握起拳頭敲打他的雙肩。

「可以的,你放鬆,慢慢的接受我的存在。」唐行深輕柔地在她耳邊低語,伸出熱舌徐徐地舔著她軟軟的耳垂。

「嗚。」看來他是不肯退開了?咬著下唇,成凝夏只得聽他的話,放鬆身子,大腿怯怯地微微張開,之後再張開些。

天,好羞人!她心中忍不住吶喊著。

眼底閃過一絲邪氣,唐行深的手指開始律動了起來。

成凝夏驚呼一聲,驀地睜大雙眼,感受著手指的抽插。每一次抽出,花唇便不由自主地縮緊,旋即被再度插入的手指撐開,強行綻放。

他的手指愈插愈深,淌出甜美的蜜汁濕潤他的指尖,讓他明白更進一步的時候到了。

「不!你怎麼可以!」

她才剛適應,他又立刻加入了第二根、第三根手指,抽插的速度更是不斷增快,力道加重,逼得她開始放聲呻吟。

「不行了。」她的嬌軀在他的手指瘋狂的逗弄下向上繃緊的弓起,一陣痙攣後便頹然的癱軟。

「這樣就不行了?接下來該怎麼辦?」以最快的速度下床褪去衣衫,唐行深赤裸著昂藏的身軀重新回到床上,再次覆上她的身子。

「什麼怎麼辦?」

欲潮未褪盡,成凝夏有些茫茫然,任憑唐行深欺身覆上她,再次分開她的大腿,以男性的利刃取代方纔的手指,推入花唇裡。

一股撕裂般的疼痛從她體內撕開,成凝夏痛得不斷哆嗦,本能地挺身拱腰,卻只是讓他推入得更深,一舉刺破代表著貞潔的阻礙,迅速的,兩人的交合處淌下一絲殷紅的血跡。

唐行深憐愛地吻去她頰邊的淚水,知道她疼痛,卻無法代替她疼,只好強行按捺住用力抽插的衝動,愛撫著兩人的交合處。

但那股疼痛卻不是一時半刻便能紆解的,花唇不由自主地不斷收縮,像張小嘴兒吸含,讓他亢奮得直想奮力抽插,卻又害怕傷了身下的人兒,因此他更是加重指尖的愛撫,希望她能盡快適應。

終於,嬌軀慢慢平靜了下來,成凝夏雙眼含淚瞅著他。

「嗚,結束了嗎?」

「還沒。」唐行深搖搖頭。

「那你可不可以先出去一下,等等再繼續?你這樣我——」成凝夏伸手想抓住他的手,畢竟初嘗情慾,私密處就這樣被男人觸碰感覺好怪。

「不行!」唐行深倒抽口氣。

她究竟知不知道他已經十分忍耐了,正處於一觸即發的狀態?

「不行什麼?」她的小手沒抓准,非但沒抓住他的手,反而碰到男性的利刃。她倒抽口氣,像被燙著似的趕緊收同小手。

「太遲了。」話未完,唐行深已然爆發,健軀稍稍往後一退,再奮力往前推進,開始悍然無比地抽插。

成凝夏不禁啜泣,在他抽插的力道愈發悍然之際,低泣聲愈發明顯。

接著,原本的疼痛變成奇異的愉悅和快慰。

終於,在最後一記的衝刺下,唐行深低吼一聲,將男性的利刃重重插入,滾燙的精華全數釋放,湧入她體內深處。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1-23 01:09:01

第六章

時間差不多了,那兩人也應該差不多了吧?

素夫人好整以暇的輕叩天水閣的門。

「深弟?深弟?」他們兩人可別貪歡貪得下不了床啊。

再過不久天就要亮了,正是眾姐妹們送恩客離去的時候,若是被人發現有兩個男人,而且還是知名的唐行深和一名小爺同睡在天水閣的床上,可就大大不妙了。

頻頻喚了好幾聲,素夫人總算聽見屋裡傳出些許動靜。

「好吵……什麼聲音啊?」

「門。」

「門……門會出聲啊?」

「被敲。」

「喔,門被敲,敲出聲音了?」

「是。」

「原來如此……」

「繼續睡吧。」

「睡……不,等一下,你剛剛說有人敲門?」

「嗯。」

「有人在外面敲門?」

「總不會是在屋裡敲門。」

「天啊!你……快起來,快起來!有人知道了!」

「知道什麼?」

「知道我們做、做……」

「做什麼?」

「你……不跟你說了,你快起來就是了!」

「我起來做什麼?」

「好讓我起來穿衣服……啊!你幹嘛搶我衣服,你的不夠穿嗎?」

「這不是你該穿的衣服,我不許你穿。」

「不許我穿?你……當真?」

「當真。」

「好吧,那我就不穿了,就這樣直接走出去。」

「穿上!」

手一振,唐行深無可奈何地將男子衣服還給那個一臉得意洋洋的小女人。

「早讓我穿上不就得了?」雖是得了便宜又賣乖的口吻,其實成凝夏是裝出來的,她的手指微微發顫,衣襟的繫帶繫了老半天都沒能繫上。

見她的手指一直打顫,已經穿戴整齊的唐行深便主動從旁協助。

哎呀呀!真丟臉,她又不是兩歲的奶娃,連衣服也要別人幫她穿。

可是當成凝夏張嘴欲言,他的指尖恰巧擦過裡衣渾圓的邊緣,令她忍不住一陣哆嗦。

唐行深的眼神變得深邃,情難自禁。

他俯首,收回手指,取而代之是他的唇舌,貼覆上那片裸露出的春光,放肆地吸吮。

成凝夏驚喘著,恩愛纏綿過後的嬌軀敏感依舊,不受控制地往前傾,不由自主地呻吟出聲。

不會吧?候在門外的素夫人搖搖頭,難以置信。

從她叩門、叫門到等門,居然是等到重燃愛火的呻吟聲?不成,沒時間再拖了。

「深弟,開門!深弟!」

一聲聲,素夫人的叫喚終於傳進唐行深的耳裡。

唐行深勉強收手,壓抑賁張的情潮,替成凝夏穿好衣服。

轉眼間,成凝夏又是一副清秀小爺的模樣,只剩一頭來不及綰起的黑髮盈盈披肩,別有一番風情。

成凝夏心急地道。「好了,可以出去了吧?」

「再等等。」唐行深細心快速地將一塊擦拭過的錦巾收入袖中,那上頭沾了些微代表成凝夏童貞的殷紅痕跡。

他別具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她也看見他的動作,臉紅地低下頭。

「好了,我們出去吧。」一手堅定地挽住她,唐行深另一手啟閂開門。

「你們終於……」素夫人迎上前,忽地一頓,美眸一睜,看看兩人相挽的手,又看看成凝夏緋紅的雙頰以及吻痕猶在的秀頸。

果然不出她所料,該做的、不該做的,這兩個人都做了。

這是素夫人預料中的事,不過,有件事倒在她預料之外。

「你……你是姑娘家?」

「是啊。」成凝夏有點抱歉地看著她。真是不好意思她是個姑娘家的事實顯然嚇著這位美人了。

「我們要告辭了,素姐。」唐行深道。

他們得趁著天尚未大明,還沒有其他人發現前離開才行。唐行深也顧不得素夫人仍呆立在原地,拉著成凝夏便要走。

成凝夏忽然想起一個人,「等等,我還沒跟李大哥說一聲呢!」

「什麼李大哥?」

「就是李玉濤……」呃,不妙,她怎麼說溜嘴了?

「李玉濤?原來是城東李記布行的小老闆帶你來的?」

「不不不,不是那個李玉濤啦。」她該不會替李大哥惹麻煩了吧?

「不然是哪個李玉濤?」

好問題!可惜她沒有好答案。詞窮之餘,成凝夏決定繼續保持沉默。

沉默是金。

沉默就是黃金。

沉默一定可以生出黃金……是吧?

「你究竟叫什麼名字?」

離開雨花樓,坐進馬車後,唐行深直截了當地問。

泛著魚肚白的天空,已經漸漸明亮,街道上已有早起的販夫走卒行走著。

唐行深伸手拉下遮簾,不讓人窺見車內的光景,也是為了好進行追詢盤問。第一句,自然是問她真正的名字。

不再有所隱瞞,成凝夏乖乖說出自己和妹妹的真實姓名。

「你們是親姐妹?」他又問。

「是啊。」她點頭道:「我是姐姐,淡秋是妹妹。」

「一對姐妹花,不好好待在閨中,跑出家裡做什麼?」

「哼,你以為我們愛在外頭流浪嗎?若不是我舅舅好賭成性,債台高築,還想將淡秋賣了,我們何必離家出走?」

原來如此。「那你為什麼要女扮男裝?」

「世道多險惡,兩名姑娘結伴而行並不安全啊!」成凝夏振振有詞地應道。

這麼說也對。唐行深點點頭,接著神情一正。

「事已如此,實是天命。」他喃喃自語。

「啊?」什麼天命?他是在卜卦嗎?成凝夏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啊?」

「我說,」唐行深肅色正眼看著她。「為了對你的清白負責,我應該擇個黃道吉日,迎娶你進我唐家門。」

「什麼?」成凝夏臉色一變。

唐行深以為,在他道出負責的承諾後,成凝夏就算不是喜出望外,好歹也會表現出如釋重負的神態。

再怎麼說,姑娘家的清白是極為重要的,理當在洞房花燭夜獻給丈夫,如今被他意外佔有,他願意負責正是最好的結果。

要知道,不少姑娘家被人佔了清白,卻又被拋棄,羞憤自盡的大有人在。

既然他都主動表示負責了,她怎麼露出一副花容失色、如臨大敵的模樣?

這反應不對吧,姑娘,難道是他說得還不夠清楚?「我打算娶你。」

「我不想嫁你!」幾乎是和他同時開口,成凝夏大聲地回絕。

「什麼?」這下換唐行深變了臉色。「你已經是我的人了!」竟然不想嫁給他?那是想嫁給誰?

「不想嫁你,也不想嫁別人,我本來就沒打算想嫁人啊!」成凝夏說得坦白。

本來就是!有哪個姑娘會在離家出走、一路躲躲藏藏之餘,還有嫁人成親的閒情逸致啊?就算是說書先生的故事也沒那麼誇張!

再說,女扮男裝的這一陣子,她嘗到身為男兒身的自由和無拘無束,愛上哪就可以去啦,不但可以跟人談生意、應酬,連青樓妓院也能進去大開眼界。

最最重要的是,她發現人們不一定會相信一介女流的一番道理,卻肯聽取一名小爺的話,諸如此類的事,讓她還真有種乾脆一輩子扮男裝,不再換回釵裙的念頭。

至於清白這件事,只要她終身不嫁,就沒有問題啦,不是嗎?

不過,現下看看唐行深那一臉青白交錯的神色,成凝夏哪敢把心中的話說出口?還是什麼都先別說好了,至少可以保住小命。

那麼,她要怎麼打消他欲娶她的念頭呢?

成凝夏的腦筋快速的轉動著。山不轉路轉,路不轉……有了!

「你不能娶我喲,唐大爺。」她笑瞇瞇地道。

「為何不能?」唐行深看了她一眼。她那得意的神色,讓他心生不妙之感。

「因為我現今在唐家莊裡是「陳夏」,而不是「成凝夏」。」

「你自然是要恢復女兒身嫁給我。」

「那欺騙唐太夫人的事不就破局了?」

唐行深這才想到這件事後續的反應。

「陳夏」變回「成凝夏」,等於「唐盈盈」變回「成淡秋」。

沒了「唐盈盈」,知道寶貝孫女失蹤至今仍不見蹤影,奶奶一定會憂心忡忡地再度病倒,一切不就又恢復原狀了?那他之前何苦找來成淡秋假扮成妹妹呢?

唐行深頓時被考倒了。

陣陣愉悅的笑聲自唐太夫人的院落裡傳出來。

天正藍,風正輕,老貓曬日頭,蜂蝶採蜜勤。

「真的,不騙您,太夫人,我發誓,那山西幾乎家家戶戶都養貓,且還分門別類呢。」

「喔,怎麼分門別類來著?」氣色頗佳的唐太夫人含笑傾聽著,顯得十分有精神。

看來,林大夫這一帖「心病還須心藥醫」的藥方還真是下得妙,收效十足。

身子漸漸康復的唐太夫人不僅能下床了,還能趁天氣不錯時在院落裡走走,到涼亭裡坐坐,此時,她身旁伴著貼身丫頭及失而復得的孫女,以及話說得滔滔不絕的成凝夏。

成凝夏話多,表情也豐富,再加上比手畫腳,唐太夫人被頻頻逗笑,在一旁伺候的兩名貼身丫頭也時常忍俊不住。

「仔細聽了,這狗嘛,分為一黑二黃三花四白,貓嘛,則分為一白二花三黃四黑。」成凝夏繼續搖頭晃腦地道。

「一黑二黃三花四白?」丫頭們面面相覷。「這順序是怎麼來的?」

「以其毛皮的顏色來排先後。」成凝夏解釋道。「先說狗,山西人善烹犬,起鍋後名為「香肉」,香肉的美味又以黑狗最佳,黃狗次之,花狗排第三,白狗敬陪末座。」

「什麼?吃狗肉啊?」唐太夫人及丫頭們同聲驚呼,「這太殘忍了,狗兒多麼可愛,還會守門看家,怎麼忍心吃它們呢?」

「太夫人,那也是時逢饑月荒年,萬萬不得已的下下策。」成凝夏趕忙解釋,「要不,誰忍心吃香肉?」

不過,一路逃到春江城前,成家姐妹都是一日只吃兩頓飯,好在身邊多留點盤纏,肚子餓得受不了時,成凝夏還真的猛盯著路邊的小黑狗瞧,口水差點流下來,那時,她頗能諒解為什麼有人會吃香肉。

「說得也是,春江城如此富庶,當然不會有這種殘忍的事發生。」唐太夫人又問:「那貓呢?這一白二花三黃四黑,該不會也是……"

「不不不,太夫人。至於貓嘛,雖然也以毛皮的色澤來排名,可是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成凝夏道。「這是指貓受喜愛的程度。貓白如雪,大富大貴;貓花色燦,年年有餘;貓黃若桔,吉祥如意;貓黑似夜,卻是代表著凶神惡煞,鬧不准閤府難安。」

「這話倒是滿有道理的,難怪聽聞京城人家養貓,皆以渾身雪白者為主。」唐太夫人深感同意道。

「是啊。」兩名丫頭亦點頭附和。

「對了,盈盈,奶奶找只聽話的貓給你,和你作伴怎麼樣?」一時興起,唐太夫人問道。

「不用了,奶奶。」成淡秋搖搖頭。「我陪奶奶便行。」

「你這孩子跟奶奶客氣什麼?奶奶疼你呀!只是,能再疼你也沒有幾年了……」

「奶奶!」成淡秋低喚著,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

「這本來就是事實啊,女大不中留,奶奶也只能在你嫁人前多疼你一些。」唐太夫人伸出手,慈愛的輕撫成淡秋的臉頰。

成凝夏偷偷地鬆口氣。她還以為老人家是要說什麼「奶奶老了,再活也沒幾年」之類消沉的話,幸好不是。

「女大當嫁,男大也當婚。」唐太夫人這回看向成凝夏。「陳小爺呢?」

「我?」聽見唐太夫人這麼說,成凝夏頓感莫名其妙。

「你也該找個姑娘成親啊,別像深兒一樣只忙著做生意,遲遲未娶妻,沒能早點生個白白胖胖的曾孫讓我抱抱。」說著、說著,唐太夫人開始叨念起唐行深來。

說者無意,聽者卻心下一動。

「唐大爺沒有娶妻成家的打算嗎?」

「一直沒有呢!深兒長年累月忙著家業,但人總是不能只知道向前衝,偶爾也要緩下腳步,聞聞路旁的花有多香。」

說人人到,唐太夫人話才說完,唐行深正從容地走來。

「奶奶,盈盈。」唐行深向成凝夏投去意味深長的一眼。「陳小爺。」

成凝夏暗暗有些戰慄。重點不在他平常無奇的寒暄語,而是他格外低啞的聲調,激出她莫名的反應。

清清喉嚨,成凝夏笑得有點心虛,有點勉強,卻又不得不面對他。「唐大爺。」

唐行深倒是一派氣定神閒,「數日不見,在忙些什麼呢?」

忙著躲你呀,唐大爺!可是,她能實話實說嗎?當然不能。

「呵呵,是唐大爺貴人多忙事,小人微閒沒事做,碰面遇上的機會自然大大減少。」

「前些時候,你還一直想跟在我身邊學習經商之道。」

「都學了一段落,人總有需要稍事休息的時候。」

「學而不習,只退不進。」

「人生在世,偷得浮生半日閒。」

這是在唱戲,鬥嘴,還是彼此看不順眼?

唐太夫人看看難得多話的孫兒,又看看活潑地回嘴的成凝夏。

這兩人興致還真好,教人看戲也愈看愈起勁,若不是有人忽然打斷的話。

「少爺!少爺!」出聲的正是那個疑心甚重,不時注意著兩人狀況的周管家。「原來您在這兒。」

唐行深沒啥好氣的瞥去一眼,「何事?」

「只是想請問少爺口渴不渴,需不需要為您沏壺清茶?」

「隨意。」唐行深揮手打發道。

周管家欠身退下。

唐行深轉回頭,「好了,方才說到……」

「少爺!少爺!」周管家是退下了,但只退了兩步,如今又靠得更近。

真是莫名其妙……唐行深的瞥視裡已略帶怒意,「何事?」

「只想請問少爺,需不需要配點心盤?」

「隨、意。」唐行深再度揮手。

周管家行禮如儀,也再度退下。

唐行深再轉回頭,嘴才張開,怎知呼喚聲再度響起。

「少爺!」看準時機,周管家沖了回來,甚至整個人插到唐行深和成凝夏中間。

做什麼?擋人啊,他哪可能眼睜睜看著少爺繼續被陳夏那個小子迷去心智?

這次,唐行深必須先深深吸一口氣,再長長吐一口氣,才能壓下怒氣。

「這回又是什麼問題?」

見狀,周管家打了個哆嗦。

俗話說得好,懂得見風轉舵才能明哲保身。

「沒、沒事了,少爺,我這就下去備茶!」

周管家慌慌張張的轉身舉步離去,怎知恰巧踢到一處隆起的地面。

「哎喲!」可憐的他就這麼重重的跌了一跤。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1-23 01:09:26

第七章

夜半時分。

平日嚴肅有加,威武有餘的高大男人,鬼鬼祟祟的自主屋的廂房溜出來。

作賊心虛似的,習慣走路有風的長腿,此時卻是輕輕踮起腳尖。

不苟言笑的俊臉,此刻額際卻冒著冷汗。

寬肩闊胸的身軀,像恨不得縮成小蝦米,好方便隱藏在屋簷或窗欞下匐匍前行。

主屋的廂房主客有別,自主人的廂房到賓客的廂房,得經過一段迂迴的長廊。

這段路說來不算長,約莫走上半刻鐘即可,但那是平常,現在是三更夜半,在踮著腳尖,走走停停擔心隨時會被人看見的情況下,需要花上較多時間。

客人的廂房門扉虛掩,他輕輕一推,一進去便看見床上有團隆起的身影,動都不動,狀似熟睡。

高大男人雙眼一瞠。她睡著了?不是和他約好了嗎?他疾步來到床邊,俯身欲探看。

「嘻!」一雙猛地睜亮的眼睛直勾勾回視著他。「有沒有被嚇到?」

「你說呢?」就算真被嚇了一跳,唐行深也不會承認的。「我還以為你睡著了。」

「怎麼會?」成凝夏自被窩中伸出雙手,向上搭住他的肩膀,勾下他身軀,小臉上滿是淘氣的笑。「我等你夜半偷香等很久了呢!」

唐行深頓感啼笑皆非,「一個姑娘家這麼不知羞啊!」

「又沒關係,反正我只不知羞給你看。」成凝夏吃吃地輕笑,刁鑽地瞅著他。「除非你希望我也讓別人看?」

「休想!」唐行深露出一閃而逝的嗜血表情。

「哈哈……」不過成凝夏反而笑得更大聲,看來這招威脅不管用。

「哼!」他賭氣似的低頭親吻她。

這一吻,果然將他的慍怒宣洩不少。

親吻逐漸加深,他的怒氣迅速變成情慾。

他此刻只想這樣擁抱她、溫存地愛她,事後再來氣她也還不遲。

親吻陡然纏綿不已,男性的舌尖火熱挑逗著香軟小舌。挑逗的時間愈久,被壓在他下方的嬌軀便愈綿軟,像極一攤春水。

他品嚐著她口中的甜美,大掌探入她的衣襟裡,輕輕擰弄著她的渾圓,拇指先是摩挲著滑嫩的肌膚,直到頂端動情的挺立,他才放過她的小嘴,改向那朵嬌蕊輕輕地吹氣。

就算只是吹氣,成凝夏還是敏感地瑟縮了下。上回初嘗情慾的纖軀自行回憶起歡愛的滋味,雙腿之間不由得氾濫著濕意。

「這麼敏感?」唐行深笑了,又朝另一朵嬌蕊吹氣,輪流來回照顧著它們,直到兩朵變得同樣挺立,他才含住其中一朵輕輕啃咬。

成凝夏哆嗦著發出低吟,腰本能地往上拱起,直到一陣歡快的痙攣過後,才頹然倒回床上。

「你——」嬌喘吁吁地,她注視著他放開了她,起身寬衣。

一副精瘦但結實的全裸男體再度回到床上,這回,唐行深俐落地拉開她的衣衫,成凝夏這才明白他想為她寬衣。

「我自己來就好啦。」成凝夏嘴裡這麼說著,可是實際上連根手指都沒有動一下,因為方纔的歡愉已讓她體力盡失,嘻,這種說法好像是說唐行深是什麼會吸人精華的妖怪。

就這麼一失神,她再度回神時,發現自己已然被剝個精光。他的動作可真快啊。

「好急色喔,唐莊主。」當他的身子再度覆上來時,成凝夏雙臂歡迎地環住他,呢喃著打趣道。

「哼!」唐行深可不喜歡她這句趣語,挺入她體內時故意重重一頂,令她不由自主的低喊出聲。「就讓你瞧瞧我多急色。」

話才說完,他抽插的力道突然兇猛起來。

呻吟著,猶如置身於狂風暴雨中,成凝夏無助地隨波逐流,一雙小手用力抓住他的肩頭。

男性利刃抽插的力道愈來愈猛烈,唐行深雙掌捧高她的俏臀,一下下的抽出再插入,彷彿想把什麼東西搗毀。

「不要了,我會壞掉的。」極度的歡愉突然如排山倒海而來,她的花唇急遽地收縮,卻完全阻擋不了一波又一波、滾燙的男性精華。

歡愛過後。

懶懶地,唐行深高臥床枕,目光愛撫過累癱且汗濕的人兒全身,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挑著她的髮絲把玩。

「好癢!」成凝夏縮了下脖子。這男人竟得寸進尺的拿她的發稍搔她癢!

她不斷閃躲,結果險些從床上掉下去。

「啊!」

千鈞一髮之際,唐行深迅速伸手圈住她的腰,將她帶回懷裡。

她餘悸猶存的拍著胸口。「呼!嚇死我了。」

「原來你也會有被嚇到的時候?」唐行深淡淡地調侃道:「我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膽子大得很呢。」

「怎麼說?」她好奇他為什麼對她有這麼高的評價。

「膽子不大,就不會異想天開女扮男裝欺瞞世人了,不是嗎?」

「對嘿!」她恍然大悟,點點頭。「謝謝讚美。」

聞言,唐行深真想咆哮,「這不是讚美!」可是若真的大聲咆哮,不就把所有人都吵醒了?因此他只能咬牙惱火地道。

可惜這麼一來一點都不嚇了人。

「沒關係,我把它當成讚美便行。」成凝夏完全不受他咬牙切齒的表情影響,笑嘻嘻地說。

「你……從來沒有人膽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

「呵呵,凡事總要有人開先例啊,打擊很大嗎?刺激嗎?」成凝夏甚至伸手撫向他的臉頰,像哄著乳臭未乾的小娃兒。

真是被她打敗了!

唐行深哪可能真的氣她?他心中暗歎,她知不知道其實自己已全盤獲勝?

明裡他佔上風,擁抱她、佔有她,將她約束在自己懷裡,暗裡卻是她贏得更多,撩撥他、引他注意,倩影佔據著他的心,揮之不去。

在情愛這方面,男女之間是很難分個高下的。

「哎喲喂——」周管家握著拳,在腰背上敲敲捶捶。

那一跤跌得可真重,他讓林大夫看過,也煎了幾帖藥喝過,可是效果不彰,害他不得不暫停一下手邊的事,偷偷找個角落為自己紆解疼痛。

只是,一個人能耐有限,手臂不夠長,捶不著一處特別酸痛的地方。

「是這裡嗎?」不知哪個人經過,好心地過來幫忙。

「啊!對、對,就是那裡疼,真是謝……」周管家感激地道,怎知一回頭,一口氣就岔住了。「是你?」

成凝夏並沒注意到他滿臉震驚的神情,只是關心地道:「周伯,還有哪裡疼嗎?你還好吧?」

「啊?我很好……」扁管家喃喃地道,之後便心不在焉的離去,不知正思索著些什麼。

成凝夏一頭霧水的目送他走遠。

「你在這兒做什麼?」唐行深從走廊轉彎處走過來,就看見她站在角落發呆,揚眉問道。

「沒什麼。」成凝夏趕緊回神。「你才在這裡做什麼?我記得你不是約了南記商號的老闆談事情?」

「臨時有事,取消了。」

「什麼事?」

「他家娘子今早開始陣痛,南老闆打算在他娘子身旁陪產。」

「什麼?產婆會准嗎?」

「不准也不行,南老闆幾個月前便已經決定這麼做了。他可真是為他的子嗣樂昏了頭。」

「怎麼說?」

「南老闆夫婦成親多年卻膝下猶虛,求醫問神始終沒有結果。他們本來已經死心,打算立一名侄兒為繼承人了,不料之前意外傳出喜訊,樂得他們笑得合不攏嘴……」

「少爺。」去而復返的周管家再度現身。「南老闆那兒派人傳來消息,南夫人平安順產,母子三人均安。」

「三人?」

「是,南夫人生下了一對龍風胎。」

「好一對龍風胎,兩個小娃娃呢!」成凝夏直鼓掌,為他們感到開心。

唐行深凝視著她,突然想像起她懷了身孕的模樣。身懷六甲的她,小臉上一定充滿柔和的幸福光彩,讓他為之深深著迷……

「唐大爺,你為什麼一直盯著我的肚子看?」不是她想太多,而是唐行深的視線實在是太過熱切,教她手足無措。

「我只是想,你……」趕緊吞下「懷有身孕」這四個字,唐行深硬生生的改口,「有沒有興趣和我一塊兒到南府送賀禮?這也是一種應酬之道。」

只有老天爺才知道,他改口改得有多硬!

幸好在場的兩人似乎沒有發現他的異狀。

向來反對他們在一起的周管家,也許是被方才成凝夏替他捶背的舉動感動了,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看他們,便躬身退下。

至於成凝夏則是雙眼發亮,拚命點頭。

「有興趣、有興趣,當然有興趣!」

按習俗,誕生新生兒的人家要分送甜糕、紅蛋給親朋好友們。

受到饋贈的人家也要回禮,通常是送新生兒佩戴在身上的飾品。

銀樓裡,老闆使出渾解數介紹著鑲金的玉如意、銀珍金冠、龍形佩飾等等。「唐大爺看中哪一件呢?」

「這個好了。」唐行深伸手一指。

「是。」老闆馬上吩咐夥計動手包裝。「您還要看看別的嗎?」

唐行深正想婉拒,尚未開口,倒是一旁的成凝夏有話要說。

「你為什麼只買一件賀禮?」南家不是生了對龍風胎嗎?

「一般而言,只有弄璋得子才送飾禮。」

「那生女兒呢?」

「弄瓦便不送飾禮,頂多挑件肚兜給女娃娃。」

「怎麼差這麼多!」女娃娃就被看得這麼扁喔!成凝夏不禁有些忿忿不平。

「禮俗如此。」他覺得這沒什麼好生氣的。

「哼!」可是她就是很在意啊。

見狀,唐行深沒有說什麼,只是在離開銀樓後,吩咐馬車駛向另一個地方。

「咦,我們來布行做什麼?」

「買送給女娃娃的禮物。」

「咦?我還以為你不打算買女娃娃的……」

「不,你說得對,弄瓦也是喜事,理當送禮,不該有所差別。」

聞言,他那淡然卻肯定的語調讓她的心裡充滿感動。

「以後你做了爹的話,會疼女兒和愛兒子一樣多嗎?」不知哪來的衝動,成凝夏脫口便問。

「不會。」唐行深非常肯定地道。

「啊?」她詫異又失望,不知該說些什麼。

「男兒當強,以後我一定會管教兒子比對待女兒嚴厲得多,不然兒子將來如何繼承唐家莊?如何照料一家老小?」

原來如此!成凝夏恍然大悟之餘,忍不住笑了。

「笑什麼?」

「笑你……」她再三咬唇,還是止不住一連串的笑聲。「親事八字都還沒一撇,就想到管教兒子去了!」

「話是你先開頭的。」唐行深提醒她,「而且……」沉思著,他的視線又落在成凝夏身上,更正確的說,是落在她的小腹上。

「我是該準備當爹了。」他喃喃地道。

成凝夏懷著身孕的模樣再次浮現心頭,唐行深的目光驀地更為深沉、濃烈。

當然啦,要有子,自然要先有妻。

南府的彌月宴十分熱鬧。

唐行深依約帶成凝夏一同出席。

除了吃得飽讓人心情好之外,成凝夏自晚宴一開始就快樂得幾乎要飛起來。

因為那兩個小娃娃好可愛,她喜歡極了。男娃娃濃眉大眼,小手小腳舞動個不停,一副很有精神的模樣;女娃娃則乖巧許多,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看著人,教人抱著就捨不得放開了。

尤其是女娃娃當場就穿上那件湖水綠的絲質肚兜,那可是她親自挑選的禮物,好看極了!

這可不是她吹噓,因為連南夫人都特地來向她致意。

「聽說小女的肚兜是您挑選的?您眼光真好。」

「哪裡、哪裡。」成凝夏本來是不想這麼得意的,可是沒辦法,她就是這麼管不住自己嘛,呵呵!

然而,這樣的好心情,卻在返回唐家莊後消失無蹤。

「什麼?淡……不,盈盈姑娘她病了?」成凝夏驚呼道。

「是,已經請林大夫來看過了。盈盈姑娘今天去寺裡上香,不小心跌進寺旁的水坑,弄得半身濕,回來後便喊頭疼,躺在床上休息。」

成凝夏一聽,不禁急了,匆匆往成淡秋所住的廂房奔去。

門一推開,果然見到成淡秋虛弱地躺臥在床上,唐太夫人正心疼地吩咐下人煮薑湯、各補品。

「淡……」成凝夏一時忘情的開口欲喊。

「盈盈!」唐行深及時出聲,幾近咆哮,成功掩去了成凝夏的聲音。「你人不舒服嗎?」

「深兒,你聲音這麼大,倒把奶奶嚇著了。」唐太夫人撫著胸口道。

「失禮了,奶奶。」

「沒關係,奶奶知道你是擔心盈盈。林大夫方才說了,讓盈盈喝點薑湯、吃些驅寒的補品,好好睡上一、兩天,輕微的風寒便能痊癒。」

「是,奶奶。」唐行深眼角餘光打量著成凝夏急切的模樣。「奶奶,既然如此,盈盈我來照顧即可。我先扶您回房,以免您也染上風寒。」

成凝夏乖乖的等待著,直到唐家祖孫離去,僕婢也都退下,才趕緊衝到床邊。

「淡秋,你沒事吧?」別人或許會以為成淡秋是因為受了風寒而顯得虛弱,成凝夏卻一眼便察覺妹妹眼中的驚懼。

「是他……」成淡秋淚霧盈眶,脆弱的顫抖著。「我今天……在寺外看見他了……」

「看見誰?」不祥的預感籠罩心頭,成凝夏追問道。

「是……」成淡秋囁嚅著。

她是有說話,但聲音微弱得和沒說差不多。

成凝夏什麼都聽不見,索性傾身湊向前。「是誰?」

「舅舅。」

成凝夏渾身一僵,緩緩抬起頭,對上妹妹顯得更為驚懼的雙眼。

「燒完香,踏出佛寺大門,身後突然有人喚住我。」

成淡秋的聲音還是十分細弱,但成凝夏這回字字句句都可以聽得清清楚楚,手心迅速發冷。

「本來我沒認出舅舅,他……和以前不太一樣,直到他開口喊我名字,對我破口大罵,還……動手想抓我。」

「你沒事吧?」成凝夏發冷的手直冒冷汗。

「沒有。只是他動手想抓我,我才會慌得跌入水坑,弄濕了衣裳及頭髮。」

「然後呢?」成凝夏繼續追問,手緩緩的緊握成拳。

「然後……」成淡秋忽地羞澀地頓了一下。「秦公子正好出現,救了我。」一副羞答答的小女兒樣貌。

「秦公子?」成凝夏一呆,腦筋轉了轉。「城南秦家糧行?」

這陣子,她跟著唐行深跑遍城內大大小小的商行,拜見各家的老闆、掌櫃,自然也一一記下他們。也許她不能記得十成十,可是八、九分是有的。

「秦家糧行的掌事者有三位,老大、老二皆已經成親,淡秋你遇上的是……」

「秦三公子。」成淡秋方才驚懼得臉都白了,可是現在雙頰卻紅燙似火。

「姐姐,他人好好、好俊、好溫柔……」

「他人好好?」

「見義勇為,替我趕走舅舅。」

「他好俊?」

「俊眉星目,氣派從容。」

「他好溫柔?」

「他親自扶我起身,還以他的手巾幫我擦臉……」成淡秋愈說愈羞怯,愈說頭愈低,愈說手扭得愈緊,十指相纏似麻花。

成凝夏卻是愈聽愈緊張,愈瞧愈難安。該糟,妹妹分明是一副陷下去的模樣,她喜歡上那位秦三公子了!

「淡秋。」儘管很不忍心,成凝夏還是想把話說清楚,「你是怎麼知道他是秦三公子的?」

「因為我問他他是誰。」

「你為什麼要問他他是誰?」

「因為他先問我我是誰。」

「你又如何回答?」

「我告訴他,我是唐盈盈,唐家莊的千金……」成淡秋忽地一愣,「可是,我不是……」

成凝夏靜靜地瞅著她。

「可是我不是、不是什麼唐家莊的千金,不是唐盈盈,不是……」

「淡秋……」

「我……騙了他。」成淡秋愣然,接著失魂落魄的問:「姐姐,我該怎麼辦?」

成凝夏只能勸她,「凡事看開些,淡秋,緣深緣淺由天不由人。或許……或許你和秦三公子只有佛寺外那一面之緣。」這樣想,心會不會比較不疼痛?

聞言,成淡秋素手緊按著心口,小臉又由紅轉白,許久,成凝夏便聽見她幽幽的歎息聲。

唐家莊有客來訪。

「秦家糧行的三公子?」

書房裡,唐行深自帳冊裡抬起頭,成凝夏則整個人差點從椅子上彈起來。

「他為何而來?」他們異口同聲的問。

「這……秦三公子並沒有說。」周管家有些詫異地看著兩人。

唐行深道:「先請他在廳堂裡稍坐,我馬上就過去。」

「是。」

周管家退下後,唐行深這才看向成凝夏。「你是不是瞞著我什麼事?」他單刀直入的問。

「沒有、沒有哇!」趕緊裝傻,成凝夏努力地扯出一抹笑容。

「沒有嗎?」

「我能瞞你什麼事?」她愈笑愈傻,也愈笑愈僵。

唐行深直接走到她面前,抬起她的下巴便吻上她的小嘴,待愈吻愈深之際,忽地又放開她。

「怎麼……」成凝夏被吻得有些昏昏然,不知他為何忽然停下。

「你瞞著我什麼事?」唐行深冷不防地再次問。

成凝夏當下一時不察,直接道:「就是秦三公子和淡秋……」

天!她竟說出來了?

「秦三公子和淡秋?」唐行深挑高一道濃眉,「嗯哼。」接著便轉身離去。

「啊,等、等等我!」成凝夏心虛的趕緊跟在他身後。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1-23 01:09:47

第八章

秦三公子拜訪唐家莊的目的再簡單不過,也再麻煩不過。

「我想提親。」

提親?唐行深端詳著眼前神色有些緊張,但語氣十分堅決的年輕男子。

他應該如何回應?

「你對盈盈……」

「我對盈盈小姐一見鍾情,請唐大爺將令妹嫁給我吧!」秦三公子眼睛裡閃爍著光芒,有如天上燦爛的星辰。

唐行深當然不可能答應,因為此盈盈非彼盈盈。「盈盈年紀尚小,仍是個孩子,尚未作好為人妻、為人母的準備。」

「姑娘家十歲前訂親,十三、四歲便成親者比比皆是。」秦三公子不肯就此打退堂鼓。

「在下也只有這個妹妹,不想讓她未備齊嫁妝便草草出閣。」

唐行深回拒道。

「秦家很樂意幫忙準備,唐大爺只消說明短缺些什麼。」秦三公子也不是省油的一盞燈。

如果是過去,唐行深會極欣賞這個年輕人,也樂意替妹妹就此說定這門親事。

因為秦三公子不僅是門當戶對的好對象,更是個知進取的人才,不與他成為親家簡直是對不起自己。

但是,此刻唐家小姐另有其人,他又如何能答應?

「秦三公子請回吧,舍妹的婚事不急於一時。」

情關難過,情字難書,情思更是難解。

就算身子已康復,成淡秋食慾仍然不振,因此成凝夏便前去市集,想為妹妹買些開胃的小吃。

然而,她什麼吃的都還沒買到,就先在這條巷子口碰到金大山。

「我還道是我看走了眼,真的是你這個刁娃子。」

驚魂未定之餘,成凝夏亦錯愕於金大山的改變。

她印象中的舅舅臉圓腹肥,一開口說話,下巴的三層肥油就『跟著抖動,身上穿的就算不是錦衣華服,也是一派光鮮亮麗,十足十是富家老爺的模樣。

可是現下,金大山不但整個人瘦了一大圈,衣著更是襤褸破舊,不過笑容倒是一樣貪婪猙獰,不,是更加貪婪猙獰。

「哼,裝得還真像啊,「陳夏小爺」,怎麼,男人衣服穿久了,就真當自己是男兒身了?」金大山說得咬牙切齒。

欣賞著外甥女瞬間變得惶然的臉色,他更加肯定自己先前的推測。

「敢打暈了賭場的王大爺逃跑?還害我被捉去痛打一頓,差點給打斷胳膊、大腿!」金大山一想起來就好恨。

成凝夏也聽得好恨。哎呀,怎麼不真的打斷嘛!這樣舅舅就沒有辦法追來了。

「現在可好,金家連屋子都給賭場佔去,老子無家可歸,竟得學乞兒睡破廟、宿街頭,差點就想投井或上吊!」金大山一說起來就氣。

成凝夏才更氣,他怎麼不真的就去投井或上吊?如此一了百了,乾乾淨淨,大家都高興。不是她冷血無情,而是當對方是想抓她妹妹去賣身的親人,她又如何能給他好臉色看?

成凝夏僵立當場,聽著金大山道出怨恨交加的字句,暗暗希望無人察覺這條巷子口的動靜。

不會的,這條巷子離人來人往的市集尚有一段距離,平常人們沒事不會走過來,不會有人聽到這些話的……

「你究竟想怎麼樣?」成凝夏使勁將衣袖自他手裡抽回來,卻嘶一聲被撕毀一角。

「我要錢。」金大山獰笑著,「我是不知道你們是怎麼辦到的,一個成了唐家莊的千金,一個當上唐家莊的貴客,穿得一身氣派體面,所以我這個做舅舅的向你們要點銀兩來花花不為過吧?」

「你去作夢比較快!」

「刁娃子,敢跟我頂嘴?」

金大山冷不防的一記耳光,啪一聲甩得成凝夏狼狽的摀住臉。

「我給你三天時間準備一千兩銀子!若是我拿不到這一千兩,可就不再客氣了,乾脆親自上唐家莊要去。而且我還會到處放話,讓大家都知道,唐家莊的千金是個賤貨!」

被金大山用力一推,成凝夏就這麼倒在地上,當她好不容易回神,金大山已經消失在巷子裡。

怎麼辦?她要到哪裡去生出一千兩銀子來?就算賣了她也值不了那麼多啊!

可是,不拿出來的話,整樁騙局就會被拆穿。

像遊魂般,成凝夏渾然不知自己是怎麼回到唐家莊的。

她只知道自己回來後來到妹妹的廂房,在床邊坐下,愣愣的凝望著妹妹清麗娟秀的睡容。

她連廂房的門扉再次被推開也渾然不覺,直到一雙大手往她肩上一放,才猛然揚睫仰首。

唐行深隨即俯身,捉住她仰首的時機,汲取她口中的柔軟和甜蜜。

他滿足的歎息。儘管她外表像是個少年,可是親吻起來卻十足十的充滿女人味。

得了寸,便想進尺,他的大手自她肩上逐漸往下移,探向她胸前軟綿綿的渾圓。

不知道正作著什麼夢,成淡秋發出輕囈聲。

成凝夏一驚,倏然自激情中回神。

低頭瞧見男人的大手還覆她的酥胸上,她想趕緊拍開,但又怕拍聲太響亮,於是改拍為捏。

「快放開我。」

「不放。」他揉揉被捏疼的地方,道。

「別鬧了,我妹妹快醒了。」她再捏。

他再揉。「我停不了手!」

她繼續用力捏。「停不了手也要停,你總不會現在就要……」

唐行深雙眼幾乎噴火,正要說些什麼,成淡秋再次夢囈,雙睫輕顫,眼看就要醒來。

不能再玩啦!不知哪來的氣力,成凝夏這回一鼓作氣掙開他的大手,急急對滿臉微慍的他低聲耳語,「你先離開吧!」

「我不走。」唐行深回道,臉繃唇抿,意思表達得很清楚。

她哀求道:「求求你快離開啦!」

「不走。」他仍回絕。

「求求你……」

「不。」他再次回絕。

「你……你現在離開,我晚上便過去找你,到時候就……隨便你了,嗯?」萬般無奈,成凝夏只能試著跟他打商量。

「隨便我?」唐行深眼中倏地閃爍著光芒。「當真?」

「當真、當真!」點頭如搗蒜,成凝夏自眼角餘光瞥見妹妹正幽幽轉醒,趕緊發毒誓道:「如果我說話不算話,就遭天打雷劈!」

「好,我信你便是。」唐行深總算肯放她一馬。

「沒問題、沒問題!」

哈腰又鞠躬,成凝夏才將他送出房門,掩上門扉,便聽見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

她飛快轉身的回到床邊。「淡秋?」

「姐姐?」成淡秋輕輕地打了個呵欠。「你怎麼會在我房裡?」

「我有事要告訴你……」

接下來,未待成凝夏把事情說完,成淡秋小臉已發白。

「一千兩銀子?我們怎麼可能在三天內拿出來?」

「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的。」成凝夏安慰道。

辦法?她能有什麼辦法?成凝夏瞪著面前所剩無幾的盤纏發愣。

除非她有聚寶盆,要不,她實在想不出其他可以平空變出一千兩銀子的辦法。

視線轉向窗外,她猛地跳起來。

什麼時候天都這麼黑了?該糟,她答應唐行深要過去找他的,竟然忘了!

嗚嗚嗚,這下子他一定會對她更「隨便」了啦!

以最快速度來到唐行深的廂房外,成凝夏輕輕地叩門。

「唐大爺,你睡了嗎?」叫了幾聲都無反應,成凝夏大著膽子擅自推開門走進房裡。

燈影搖曳,幾卷書冊散放在唐行深腿上與腳邊,他則雙臂交疊於胸前,雙眼緊閉。「你睡了啊?」

他該不會是等著她等到睡著了吧?摸摸鼻子,成凝夏是有那麼點心虛。

來到他面前,半跪著仰視他熟睡的臉龐,她心中有許多感觸。

半晌後,她小心地拿走他腿上的書冊。

她不想吵醒他,但又怕他這樣睡在椅子上會著涼,於是四下梭巡,看看左手邊掛在屏風上的披風,又瞧瞧右手邊床上的錦被,接著,她取來披風,返回椅子前,打算替他披上。

披風較輕薄,替他披上比較不費工夫,繫好後也不會像被子那般容易滑落。

抖開披風,成凝夏雙臂一敞,將披風蓋住他全身。接著,她低聲道:「唐大爺,醒一下下。」方便她將手臂繞過他頸後將繫繩打個結就好。

唐行深當真「醒了一下」,快到她來不及將置在於他頸後的手收回來,便被他閉眼睡去的頭顱壓住。

哎呀!這樣她不就動彈不得了?「再醒一下下就好……」

她話未竟,唐行深的眼睛又再度睜開。

「快快快……」急忙將手抽回來,成凝夏還來不及鬆口氣,一邊的肩膀便陡然一沉,原來是他將頭靠在她肩上,又沉沉睡去。

她回神後便一臉柔情地凝視這張睡著後顯得年輕許多,甚至帶著點稚氣的男人臉龐。

呵,這麼個俊偉的男人,竟然會有這麼可愛的一面啊!

看著、看著,她覺得這張睡臉真的好可愛,讓她手好癢,好想觸碰。

再也壓抑不了心中的念頭,成凝夏緩緩伸出微微發顫的手,伸向他的臉龐。

掐他一邊的臉頰,捏他高挺的鼻粱,揉他堅硬的下巴,她可說是玩得不亦樂乎。

「嘻嘻嘻……」成凝夏大樂。原來,唐行深除了清醒時的冷然峻貌外,還會有如此可愛又可欺的一面!

這項新發現讓她興致愈發高昂,小手樂此不疲地在他的臉上作弄。

「好玩嗎?」

「好玩、好玩!」

「有趣嗎?」

「有趣、有趣!」

「你還打算玩多久?」

「讓我再玩……」興高采烈的人兒猛地僵住。「咦?」

「怎麼?」濃眉輕佻,臉被玩得幾乎變形的男人沒好氣地哼了聲。

「你你你……」像是被火燙著般縮回手,成凝夏叫道:「你醒著?」

「我可沒說我是睡著的。」

「可是你的眼睛是閉著的!」

「只是暫時閉目假寐。」

「你耍詐!」有些惱羞成怒,她掄起粉拳捶打著他。

眼裡帶著難得的調笑之意,唐行深一手扣住她的手腕,更順勢還擊。

待成凝夏回神,整個人已經被抱到他的大腿上,他眼中的調笑之意也被慾念勃發的神色取代。

「你……你想做什麼?」成凝夏的氣息開始紊亂,同時感覺他的大腿開始緊繃,男性的利刃也變得硬挺。

「你說呢?」唐行深以空著的另一隻手探入她的衣襟,「還不夠明白嗎?」

夠明白了!小臉倏紅,成凝夏半推半就,衣衫半褪,仍忍不住問:「可是這裡不是床上,你行嗎?」

她的意思是,閨房之事,不是都得在床上做?換了地方可以嗎?

唐行深靜默了片刻,嗓音顯得異常輕柔。「凝夏。」

「啊?」不知怎地,她全身竄過一陣戰慄,感覺像是小動物不小心踩到某頭猛獸的痛腳。

「你犯了個大錯。」嘴裡還冷靜地說著話,他的手已經將褲頭扯開,將她的纖腰柔臀摟得更近,近到兩人陽剛與陰柔的部位僅差指余便親密地貼合。

「什麼錯?」成凝夏有些怕怕,但又有些莫名的興奮。

「永遠,」唐行深雙手扣住她的腰,「不要質疑,」同時往上用力一挺,「一個男人行不行。」

猶如窒息般的呻吟逸出她口中。她明白了,可是明白得太慢了點。

坐在他的大腿上瑟瑟地哆嗦著,每一次哆嗦,她都不自覺地讓方下的男性利刃納入得更深,直至幽徑的盡頭,他才施恩似的舉高她的腰,讓她稍稍離開那股壓迫感。

可是,她才想稍稍喘口氣,他已經握著她的腰肢再度壓下。

花唇蠕動著,幾乎無法容納更加強壯的男性利刃。「不行了。」

「乖,你可以的。」他無情地否決她的哀哀求饒。「試試看,你可以的。」

「不。」雖然嘴上抗拒,她仍乖乖的隨著他的動作擺動腰肢,儘管她依舊吃不消,不斷的求饒。

「乖,你放心。」

再也不會有下一回了啦!事後,偷偷扶著腰走路,成凝夏在心中氣悶地咕噥道。

不過,真的沒想到唐行深在椅子上也可以……真的是,果然凡事沒試過,別先妄不斷論。

成凝夏突然停下腳步。

是啊,凡事沒試過,又怎麼知道可不可行?就像她,女扮男裝帶著妹妹逃出舅舅和賭場老闆的魔掌。還跟在唐行深身邊學做生意,而且,她甚至連妓院都去過了,這世上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至於三天內要準備一千兩銀子給舅舅……成凝夏若有所思地抿緊嘴角,下定決心地握緊拳頭。

三天后。

成凝夏前去赴金大山的約。

「錢呢?」

金大山貪婪的神情讓成凝夏厭惡萬分,滿心不甘願地將手中的小包袱遞給他。

「嘿嘿嘿……」貪婪的表情倏變,金大山瞪著打開的包袱,抬頭瞪著她。

「一千兩銀子呢?」

「我的錢統統在那裡了。」那些是她們姐妹離家後至今剩下的盤纏,大概十兩銀子左右。

「老子要的不只是這些!一千兩呢?唐家莊不會這麼小氣吧?」

「我絕不會跟唐家拿一千兩,就算拿了,也絕不會給你。」成凝夏試著擺出嚇人的凶狠模樣。

沒錯,她下定的決心就是不與金大山妥協,這次若真給了一千兩,那下次他豈不是開口要三千兩?接下來恐怕就會是五千兩、一萬兩,這是個沒有底的大洞,最好的做法就是一開始就拒絕他,並且把話說清楚。

金大山冷笑一聲,接著伸手一捉,扯住她的衣襟。

「晤!」成凝夏死命掙扎之餘,雙眼仍不服輸地瞪著他。

金大山一隻手提著她,一隻手直接往她脖子掐去。「你是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以為我當真不敢鬧事?」

成凝夏被掐得幾乎喘不過氣來,窒息的驚懼讓她生出一股力氣,彎起膝蓋用力的往前一撞。

「啊!」金大山發出哀號,又痛又氣的他不覺鬆開手。

成凝夏乘機掙脫他的掌握,迅速逃離。

她跑得又急又快,跑了一段距離後,差點跟一頂轎子撞上。

「哎喲!走路不長眼睛啊?」轎夫破口大罵。

因為轎子忽然停住,因此轎裡的人掀簾探頭察看究竟是什麼情況。

「你、你不是……」素夫人立刻認出了成凝夏。

「請幫幫我,有人正在追我!」成凝夏趕緊先求救再說。

所以,當金大山好不容易追來,卻只見到一頂快速離去的轎子,已不見成凝夏的身影。

他無計可施,只能氣得連連跺腳。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1-23 01:10:33

第九章

「我們安全了。」素夫人滿意地放下轎簾,才望向對面的人兒。

冷汗滿頭冒,成凝夏一把又一把的將汗水抹去。

「呼!好險、好險!」接著,她想起了什麼,急忙開口:「真是謝謝你……」但又猶豫的住口,不知如何稱呼對方才好。

「你和深弟一樣,喊我素姐吧。」素夫人微微一笑,主動為她解決這個煩惱。「那個人是誰?」

「討債的。」成凝夏沒好氣地道。這話她可沒有說錯,她們姐妹一定是上輩子欠了金大山,這輩子才會因為他的緣故連連受累。

見她似乎不想多談那個人,素夫人便換個話題,「讓我送你一程吧,你要回唐家莊?」

「不、不,我還不想回去。」起碼等她想出如何應付金大山再說。

「那麼,」素夫人笑著道:「深弟曾提及,你的眼光極佳,既然現在有空,陪我去挑選做衣裳的布料好嗎?」

成凝夏詫然,但見素夫人一臉誠懇,並無玩笑之意,於是點點頭,「可以呀。」也算是回報她這份及時出手相救之情。

素夫人嫣然一笑,擊掌示意轎夫暫停,吩咐轎夫一聲後,轎子很快的朝布行而去。

轎外的街道上十分熱鬧,除了轎夫的吆喝聲,還可聽見路人擾攘的紛鬧聲。

可是轎內兩人對坐,卻相視無語,一片靜寂。

成凝夏的雙眼骨碌碌的端詳著素夫人。這位歡場名花不見任何妖嬈氣息,反倒端莊高雅,眼角眉梢更帶著溫柔,讓人就算是初次與她見面,也會樂於親近。

原來唐行深唐大爺的紅粉知已是這種溫柔成熟的女人啊!

那麼她呢?素夫人是唐行深的紅粉知己,那她又算是唐行深的什麼人?

「成姑娘?成凝夏姑娘?」素夫人頻頻的呼聲喚回她紊亂的。

思緒。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成凝夏不記得自己曾跟她說過。

「深弟在信中提過。」

「信?你和他通信?」

「是的。當他太過忙碌無法抽空前來雨花樓,我們便以書信聯絡。」

「原來如此。」

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恐怕比她想像中更深吧?

「成姑娘,你別誤會了,深弟和我並非一對情人。」像是看穿她的心思,素夫人徐徐開口道。

成凝夏驀地一喜,「真的嗎?那太好,不,我、我是說……」她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素夫人嫣然一笑,「你真是率真可愛,難怪深弟會喜愛你。」

成凝夏的心跳忽地加快,「你怎麼知道他喜愛我?」

「這陣子他信中說的都是你,成姑娘。一開始,他讚美你學習經商之道時舉一反三的敏捷反應,之後,他更時時描述你活潑的姿態及燦爛的笑容……總之,他總是提起你。」

成凝夏雙頰一熱,「真的嗎?我還以為……」

「以為什麼?」素夫人笑問:「以為深弟會打小報告?說你壞話?像是你大膽的逛妓院,扮男兒身行走於市井中,什麼該去、不該去的地方全都跑遍了?」

「可惡!我要把他的大嘴巴縫起來!」

「喔,成姑娘別誤會,深弟沒跟我提這些,是我自己探查到的。」

素夫人趕緊澄清道。

「你?探查消息?」成凝夏嚇了一跳。「但你是……怎麼可能?」

「但我是青樓裡的姑娘,怎麼可能四處去探查什麼消息,是嗎?」素夫人笑了笑,替她補述未竟的疑問。

成凝夏不好意思地微微點頭。

「很多人想法都和你一樣。其實,青樓妓院這種三教九流出入之地,每天都能探查得到五花八門的消息,比你親自東奔西走搜集還來得快速且確實多了。」

「原來如此。」成凝夏明白了。「所以,他上雨花樓找你是為了得知你所探查的消息?」

「深弟是個出手很大方的買家呢。」

這也是為何唐家莊能屹立於商場的原因之一。商場如戰場,任何看似不起眼的消息都有可能是致勝關鍵,唐行深非常明白這個道理。

夜色裡,月光下,樹影旁。

私密幽會的儷影如膠似漆,難分難捨。

約過了半個時辰,依依不捨的送走情郎後,成淡秋轉身,才走了幾步,突然出現的人影嚇得她差點尖叫。

「姐姐?」成淡秋撫著心口道。

「對,是我。」成凝夏撇撇嘴。「那是秦三公子吧?」

成淡秋頭垂得低低的,不敢應聲。

「原來秦三公子不僅日日前來唐家莊求親,還夜夜來唐家莊幽會啊。」

看不出來,斯文的秦三公子體力倒是十分驚人呢!

「姐姐。」成淡秋這才抬起頭,語出驚人,「我已經……告訴秦三公子了。」

「告訴他什麼?」猛地一震,成凝夏瞠視著妹妹。「你是說,你已經告訴他,你不是……」

「對,我已經告訴他,其實我不是唐盈盈。」

「那他怎麼說?」成凝夏有些呆住。

「他說難怪,以往他不是沒有見過盈盈姑娘,但並無異樣的感覺,僅將她視為一名千金小姐。可是他一看見我,卻、卻……」

「一見鍾情?情不自禁?天雷勾動地火?」

「姐姐,你取笑我!」成淡秋跺腳嗔道,小女兒嬌態愈發可人。

「好好好,我不笑你便是。」嘻笑過後,成凝夏的煩惱依舊存在。

「淡秋,我沒想到你和秦三公子的感情這麼快就這麼深了……你是認真的?」

「今生今世,我只認定他一個。」羞歸羞,成淡秋說得無比鄭重。

成凝夏一方面為妹妹感到高興,世間寶易尋,有情郎難求,妹妹能得之,著實讓她這個做姐姐的深感欣慰。

可是,她一方面也為妹妹煩惱,問題仍擺在眼前,妹妹假扮唐盈盈,身份不容被揭穿,更不可能以此身份嫁人,該怎麼辦呢?

這讓成凝夏大傷腦筋。

髓留曲

夜半。

隱隱約約的,成凝夏房裡傳出極為暖昧的聲響。

若是此時有人在窗外偷瞧,便會發現那張小小床榻上的火熱情事。

悄悄溜入房裡的月光照在男人伏動的肩頭與背上。

唐行深本來正忘我地吸吮著身下人兒的嬌蕊,可是眼角餘光卻不經意發現成凝夏一臉恍惚,不知正想著些什麼。

他警告地將口中的嬌蕊用力一咬。

「嗚!」成凝夏這才回神,對上他微慍的視線。

「專心點。」這小妮子竟敢在歡愛時分神?看來他得更加把勁才行。「你在想些什麼?」

「沒、沒什麼。」不想讓他知道妹妹與秦三公子私下幽會一事,成凝夏連忙道。

唐行深雙眼微瞇,「是嗎?」接著他改咬為吮,一邊玩弄,一邊注意著她的神情。

一會兒後,她難耐的輕吟出聲。

「咦?」他怎麼就此打住了?她詫然的瞠視著抬起頭來的他。

「你在想些什麼?」

「沒什麼呀。」她半假半真地道,一方面是她仍不想吐實,另一方面是因為他在她身上點燃的情焰確實燒得她幾乎渾然忘我。

唐行深再次瞇起眼,「是嗎?」他擁她入懷,開始以吮吻洗禮她的嬌軀。

細細密密,從鎖骨、酥胸、小腹,直往下方而去。

成凝夏連連輕喘,頻頻哆嗦,怎知一切又忽然停止。

「呃?」她再度瞠視著停下動作的男人。

「你在想些什麼?」

「沒。」這回她總算有些警覺了,可是被情慾沖昏的理智哪可能說恢復便恢復,她仍然回答一樣的話,「沒什麼。」

「是嗎?」接下來,唐行深的眼睛瞇得更緊了。

他刻意在她身上輕捻慢捻,不斷逼得她連連忘我地呻吟,快感逼近某個頂點卻又無法真正滿足。

好可惡!成凝夏飽含動情淚光的雙眼對他指控著。

此時,男性利刃已經占進她體內,卻在花唇裡按兵不動。

「說,」唐行深神情緊繃,聲音沉啞,他覺得自己真是痛苦,而且還是辛苦的那一方。「你究竟在想些什麼?」

「沒。」這回成凝夏才說出這個字,就瞧見他眼睛再次瞇起。不要哇!

「等等,我說,我說就是了。」

嗚嗚,淡秋,姐姐真的不是故意說溜嘴的,是唐行深逼供的招數太厲害了,讓人不得不招呀!

「深兒。」書房外忽然揚起一道慈藹的聲音。

「奶奶?」自沉思中清醒,唐行深連忙起身開門。「您是自己一個人來的?」扶著老人家走進來,唐行深滿臉訝異。

「是啊,我自己一個人走過來的。」唐太夫人笑呵呵地道。「你別怪罪那些丫頭們,是我說要午睡,教她們別來吵我,沒人知道我偷偷溜出來了。」老人家也有她淘氣的一面,好生得意的笑道。

「奶奶,請喝茶。」唐行深有些失笑。見奶奶這麼開心,他當然不忍責怪她老人家。

瞧奶奶這副安詳平靜的模樣,唐行深便覺得自己當初請成淡秋假扮盈盈,陪伴在她身邊的計策沒有錯。就算欺瞞奶奶是不對的,但他已管不了這許多,如今只希望能盡快找到妹妹,讓一切圓滿落幕。

但是,如果無法盡快找到人的話,他還是得找個適當的時機告訴奶奶實情,不然別說是他和凝夏的情事,連秦三公子上門求親一事,都無法解決。

唐行深心中打著算盤,卻沒發現唐太夫人正以一雙若有所思,且像是什麼都看透的眼神看著他。

「深兒。」接過唐行深所奉上的茶,唐太夫人握住杯身暖手。

「是,奶奶。」唐行深回過頭為自己倒茶。

「盈盈,她不是真正的盈盈吧?」輕輕的,唐太夫人語出驚人道。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1-23 01:10:54

唐行深手中的茶杯險些滑落。

猛地回身,他震懾地看著一臉閒適的長輩。「奶奶,您怎麼……」

「奶奶雖然老了,這雙眼睛也因為臥病在床而昏花了一陣子,可是定下心後仔細瞧,終究還是瞧出些蛛絲馬跡。」

說著,唐太夫人淡淡歎了口氣。

「不過,那個女娃兒跟盈盈真的好像。真是讓人不敢相信,這世間還是有並非雙生子但面貌仍幾乎一模一樣的人。還有,陳夏那孩子究竟是誰?」

既然此盈盈非彼盈盈,那麼陳夏又是何許人也?

「奶奶,」此時不吐實更待何時?他剛剛不是還正在為如何向奶奶道出一切事實而傷腦筋?「陳夏,本名成凝夏,是盈盈……也就是成淡秋的姐姐。」

「啊?」這回換唐太夫人傻眼了。

「奶奶,讓我從頭告訴您這件事……」

走在街上的成凝夏忽然頸後寒毛直豎。

有人正在跟蹤她!

她腳步匆匆加快,身後也響起一陣跟上來的腳步聲。

是誰?舅舅嗎?

不會吧,他已經消失了好一陣子,應該是知道從她身上討不到任何好處而離開了。

應該是吧?

混入人來人往的市集裡,成凝夏突然轉進一條胡同裡,希望能甩掉跟蹤者。

後頭的跟蹤者嚇了一跳,以為把人跟丟了,急忙跟上去。

成凝夏冒險回頭一瞧,竟是兩名魁梧的男人。

冷汗直冒,驚疑不定,她腳下一遲疑,兩個男人便趕上她,也包圍住她。

「救……」

其中一人毫不客氣的一拳讓她頓時眼前一黑,暈死過去。

「事情的經過便是如此,奶奶。」

唐行深有些擔心的看著時而低呼、時而沉吟,聽完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後久久不發一語的唐太夫人。

老人家真的能夠接受事情的真相嗎?

「奶奶,請原諒深兒欺騙您,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唐行深趕緊跪下,求老人家原諒。

「深兒,快起來。」唐太夫人開口,語氣倒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平靜。「這不是誰的錯,你也是體貼奶奶才會出此下策。我只是擔憂,盈盈至今仍下落不明……」

「不管要花多久的時間,我一定會找到盈盈的。」唐行深信誓旦旦地道。

唐太夫人頷首,「還有,淡秋那個娃兒……」

「奶奶意下如何?」唐行深探問道:「莫非要她們姐妹搬出唐家莊?」

唐太夫人直搖頭,「不、不,怎麼可以要她們搬出去呢?離開唐家莊,她們又能上哪兒去?而且,照你所言,她們若沒了唐家莊的保護,那個壞舅舅不就有機可乘了?再說,我喜歡淡秋那個娃兒,她代替盈盈給了我許多安慰,也待我一如我真是她的親奶奶。我打算收她做乾孫女,這樣一來,她便能有個身份自唐家莊風風光光的嫁人了。」

「是,奶奶。」老人家的寬宏大量讓唐行深意外且驚喜。

他本來還擔心奶奶會不願接受事實,且氣得趕走成家姐妹,如今總算放心不少。

「奶奶,還有一事……」清清喉嚨,唐行深思索著要如何說出他和成凝夏的事。

「關於你和凝夏嗎?」唐太夫人笑覷著他一閃而逝的詫異之色。「啊,我也瞧出來了。深兒,你在說到她時,眼神直發亮。還有,我想周管家應該不必再煩惱你是不是有斷袖之癖了。可憐的周管家,這陣子怕是急白了不少頭髮呢。」

唐行深的臉色不由得有些發紅,「周伯是不必再煩惱了。」

他決定盡快與凝夏成親,舉行一場盛大的婚禮。

到時,她將褪去一身少年公子的裝束,換上大紅嫁衣,他會準備珍珠、黃金、翡翠等珠寶妝點她活潑的笑容,洞房花燭夜,他將許下承諾,與她纏綿一生一世……

「你們是誰?」

「這裡是哪裡?」

「你們要做什麼?」

「你們是不是抓錯人啦!」

一句句的疑問不斷響起,不過,成凝夏問了老半天,卻無人回答,因為這間囚禁她的小房間裡就只有她一個人。

一醒來,成凝夏便發現自己身置於這間房裡,而且倒臥在床上,雙手雙腳全被捆綁,讓她動彈不得。

她只剩腦袋可轉,脖子和肩膀可動,但蹭了老半天,她還是萬般無奈地只能像個蟲蛹般躺在床上。

對,就算身子不能動,她還有張嘴可以動啊!成凝夏又放聲大叫。

「你們是誰?」

「這裡是哪裡?」

「你們要做什麼?」

「你們是不是抓錯人啦!」

問來問去就是那幾個問題,若是真的有人在場,非得被她問到發瘋不可。

「臭小子!」門砰一聲被人撞開,一名大漢忍無可忍,氣沖沖的大步逼近。「你究竟要聒噪多久?比娘們兒還煩人!」

成凝夏立即看出是在街頭跟蹤她的其中一人。

「你是誰?這裡又是哪裡?你們是不是抓錯……」然而話未竟,她就被大漢揚掌啪一聲甩了個耳光。

「阿大,你幹嘛?」另一名大漢沒有進房,只是在門外喊著。

「別理那小子,喊累了沒聲音自然就安靜了。」

「那還要等多久?這小子已經喊了快半個時辰啦!」

「忍忍吧,老闆應該快到了。」

待阿大悻悻然的轉身走出去,成凝夏這才敢鬆開緊咬的牙關。

「痛痛痛痛痛!」

原來他們當街擄人背後還有個主使者?是誰啊?與她曾結下什麼梁子嗎?

也不對,她來到春江城還不到半載,更未和唐家莊之外的人有什麼深交,怎會與人結仇?她實在想不出個所以然。

邊想著,她仍邊用力地繼續蹭動身子,之後,發現腳上的繩索似乎有些鬆動。

成凝夏大喜。

這時咿呀一聲,門又打開來,她臉上笑意一僵,看見除了原先的兩名大漢,房裡又走進來兩個人。

其中一人,化成灰她都認得。

「她還沒回來?」唐行深臉色一沉。

用晚膳的時刻已經一延再延,原因無他,唐行深吩咐要等所有人都回來了才開飯。

現下,周管家一點都不驚訝唐行深口中的「所有人」還包括陳夏。教他驚訝的是,此刻唐行深的心情似乎格外輕鬆,連唐太夫人也是嘴角含笑。

只是,一頓飯的時間都過去了,全唐家莊上下都在等待的那個人卻連影子都沒見著。

唐行深愈等臉色愈沉,心思愈忐忑。

怎麼回事?固然成凝夏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天天往外跑已是司空見慣,但為何今日他卻隱隱有種不安之感?

「傳話到飯廳,請太夫人先用膳。另外,派人手去尋找……」

頓了一下,唐行深心中的不安感更重,「名為「陳夏」的年少公子,或是一名名為「成凝夏」的姑娘。」

「喲,這不是陳夏?」金大山笑得可猙獰了。「或者我應該說,是我的刁外甥女成凝夏?」

成凝夏一時之間驚得臉色刷白,隨即企圖遮掩,「你是誰?莫不是抓錯人了?我家那混帳的舅舅早已死透,連屍骨都不知道到哪裡去了!這位老爺——爺,您莫認錯人喲。」

「你你你……」神氣馬上變成火氣,金大山沒料到成凝夏膽敢這樣跟他說話。上回見面,這刁娃子不是還有幾分怕他嗎?

殊不知狗急了也會跳牆,成凝夏眼見被抓,又被幾個大男人包抄的「隆重」陣仗,心知肚明自己怕是凶多吉少,也顧不得害怕,想在尚未被滅口前先嚷個痛快再說。

「刁娃子,欠打!」應聲落下的巴掌,再次摑得成凝夏咬緊牙關。

這時,金大山身後揚起一道質疑聲。「這就是你的外甥女?」錢記賭場的老闆錢見開走向前,挑眉端詳後哼了聲批評道:「沒前沒後,缺胸少臀,若是在妓院裡,連給客人端洗腳水也嫌丟臉。」

嫖賭本一家,錢見開算盤撥得精,上門來找樂子的不是嫖便是賭,怎麼說都能賺一筆。

既然要做意,自然需要本錢,賭場的本錢是銀兩,妓院的本錢、自然就是姑娘。

像金大山這種將親人推入火坑以求賭本,可說是家常便飯之事,錢見開早已見怪不怪。

不過,這回情況比較不一樣。

「金大山,你說你外甥女和唐家莊關係密切,究竟是真是假?」

抓人之前,錢見開的確探聽了些消息,這個陳夏確是唐家莊的貴客,可是金大山又說,唐家莊的千金唐盈盈其實是他的另一個外甥女,這就令人難以置信了。

「錢老闆,你到現在還不相信我?」金大山叫道:「待你上唐家莊去討成淡秋那個臭丫頭便明白了!」他對成家姐妹的氣憤已經轉變成復仇的心思,一定要讓她們兩人過得比他更悲慘才甘休。

所以,他唆使錢見開去要人,打算把成淡秋賣入青樓,他自己則要將成凝夏碎屍萬段。

討人?錢見開斜睨他一眼,「這事還得仔細盤算。先把她關在這裡,我得想想下一步該怎麼做。」

「好、好吧。」眼見錢見開已經轉身往門外走,兩名打手亦跟在他們的主子身後,金大山也只得恨恨地跟著離去。

成凝夏鬆了口氣,聆聽男人們踩著樓梯往下走的聲響。

原來她是身在二樓。

儘管悉知這一點對她現在的困境沒有多大的幫助,但聊勝於無。

那麼,她又是哪裡的二樓啊?

不知道是運氣好或是有志者事竟成,成凝夏腳踝上的繩索總算有些鬆動。

她欣喜莫名,繼續掙扎著,最後好不容易從床上坐起身,就著窗外的月光打量著房間的全貌。

一張床,一張椅子,一張木桌上擺著一盞燭火,毫無其他余物。

可惡!居然沒有什麼尖銳之物可以弄斷這些繩索!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不管是什麼時辰,唐行深發現她入夜了都還沒回唐家莊,一定開始四處找她,這是她可以肯定的事。

但她不能肯定的是,唐行深何時才能找到她。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1-23 01:11:18

第十章

唐行深快馬加鞭趕到雨花樓,直接闖入天水閣。

「深弟?」素夫人停下撥弦的柔荑,美眸圓睜。

認識唐行深數年,她不曾見過他這麼緊張、魯莽,甚至可以說是慌亂過。

更不曾聽他開口求人。

「求求你,素姐。」唐行深道:「請幫助我。」

接下來,整座春江城可說是暗潮洶湧。

表面上只是春江城的一名琴妓,實際上卻是全城甚至半個天下的情報組織「哨子」的副首領,素夫人輕聲細語,但迅速果決的指示著每一個自四面八方迅速集合的手下。

「搜索每一條黑街暗巷。」

「問過每一個乞丐與流浪兒。」

「注意每一間賭坊、妓院。」

接下來,素夫人再度坐回琴案前,緩緩彈奏出美妙的音色。

「坐下來吧,深弟。」垂下眼睫,素夫人徐徐地道。「養精蓄銳,用於一朝。」誰知道接下來會有什麼狀況發生呢。

唐行深沒有心思坐下來等,抿唇追問:「最快何時能有消息?」

「待我奏完這首曲子。」

曲子不長,最後一音方落,一名探子已經傳來得知金大山人在春江城的消息。

原來,成家姐妹前些日子的失常,除了秦三公子上門向成淡秋求親一事外,還另有原因。唐行深恍然大悟。

琴聲再起,這回素夫人尚未彈完全曲,第二名探子便來報,金大山賭性不改,沒有賭本仍流連賭場。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唐行深不難想像這情況。

只是,金大山既然賭性不改,是否又把主意打到成家姐妹身上?唐行深臆測著。

琴聲繼續著,這回,素夫人只彈完一小段,就接獲第三名探子來報,表示金大山似是找上賭場老闆,表示自己是與唐家莊頗有關係的人,可見他對成家姐妹的下落是知情的。

難道……唐行深猛地雙手握拳,臉色獰然愈狂。

再度指示探子行事後,素夫人回過頭,看到的便是他這副厲鬼般的模樣。

她撫著心口,有些驚懼,更多的卻是悸動。

一名女子最大的幸福,不就是得一深情男兒郎?看來唐行深抱得美人歸的腳步已近。

只要先將腳邊阻擋的石頭踢開即可。素夫人微微一笑,決定幫上一把,休說是絆腳石,連沙塵她也能替他清得乾乾淨淨。

「我已經要人去追查金大山在哪間賭場露過面,相信很快會有消息傳回來。」素夫人又道,也不指望一直沉默不語的唐行深會答腔。

不過,有個問題她非得先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不可。

「深弟,你究竟是喜愛成姑娘哪一點?她可不像其他姑娘一樣溫順吧?」

「我不愛她溫順。」

「她也不像許多姑娘知書達禮,琴棋書畫皆精通。」

「我精通就可。」

「那……她更不像其他姑娘一樣千嬌百媚,貌美如花。」

「情人眼中出西施,各花各入各人眼。」

素夫人差點失笑,若非親耳聽聞,她真難想像唐行深這冷面男人竟會道出如此熱情的話語。

而且唐行深說話時,臉上雖毫無表情,但愈來愈明顯的紅暈還是點出他不好意思表白的男人情懷。

哎喲,原來唐行深還會有這麼「羞答答」的一面?素夫人實在扼腕,手中沒筆墨能火速繪下他此時此刻難得的表情。

接著,又是一名探子來報,「目前已經知悉金大山最後去的一間賭場是錢記賭場。」

「錢記?啊,是「見錢眼開」錢見開的賭場。」素夫人立刻道出這間賭場的主事者。

「帶路。」唐行深舉步向前命令道。

他這麼說自然是要他們帶他到錢記賭場去找人,可是他忘了,對方不是的自己的手下,而是素夫人的探子。

「是!」不過妙的是,他的氣勢太懾人,探子們竟還真的乖乖聽令,整齊劃一的轉向門口。

「咳!」素夫人的嬌咳聲響起,探子們才一個個如大夢初醒般僵住。

「副首領!」

「還愣在那兒做什麼?」對嘛,這命令應該由她說出口,儘管內容是一模一樣的。

「帶路!」

金大山才不甘心就這樣放過成凝夏,因此去而復返。

「兩位大爺行個方便,讓我好好教訓一下那刁娃兒就好。」金大山用身上最後一點錢買了兩壺酒孝敬這兩名賭場的打手。

「這個……」兩人互看一眼,「好吧,我們到一樓喝酒去。」二樓就留給他怎麼「教訓」都可以。

「多謝!嘿嘿嘿!」頭一轉,臉一變,金大山神氣地踹門入房。

該糟!成凝夏心中叫苦,可是表面上仍裝出一臉譏嘲,「咦,老爺——爺,你又回來啦?」

「死到臨頭還不知死活。」金大山不但想甩她巴掌,甚至覺得乾脆把人打死最好。「我講一句你頂三句?好,你頂一句我就摑你三記!」啪啪啪,他巴掌甩得可痛快了。

「哼!」成凝夏臉頰腫得像發酵的麵團,可是仍然繼續譏笑他,「真丟人,老爺爺你只敢欺負毫無反抗能力的弱女子,只會在賭桌上輸銀子。」

這話激怒了金大山。

想他這一生真的就是輸人輸陣又輸銀子,輸到誰都瞧不起他的地步!

「至少現在你輸給我,落在我手中!」金大山欲再度揚起巴掌,腳下卻忽然一個踉蹌。

成凝夏抓住這個空檔,彈起身以腦袋用力往他一撞。

金大山驚呼一聲,往後跌坐在地面上,成凝夏則摔倒在他身上。

「該死……」他伸出手,用力把她往旁邊一翻。

成凝夏就這樣被翻了開去,然後就再也不動了。

「喝!」金大山這下可被駭著。

「這是怎麼回事?她被你打死了?」兩壺酒喝光了,兩名打手上來提醒金大山時間差不多到了,哪知道一上來就看見這不妙的情況。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不知道!」金大山嚇得幾乎站不起來,但他就算用爬的也要爬離這個地方。

「你站住!」他們一時不察,竟就真的讓金大山逃了。

兩名打手氣急敗壞地面面相覷。

「現在該怎麼辦?」

「還沒撈到任何油水,人就平白死了,老闆會把我們……」其中一人比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快!我們快點離開。」

「然後呢?」

「放火燒了這屋子!」

「什麼?那我們要怎麼跟老闆交代?」

「就說我們一個出去買酒,一個出去方便,回來時就發現屋子燒了起來。」

「所以?」

「所以人就被燒死在屋裡,一切都不是我們的錯!笨蛋,懂了沒?」

奇怪,這是什麼味道?

怎麼愈來愈濃,愈來愈重,也愈來愈難聞?

甦醒後,成凝夏頂著隱隱作痛的腦袋,好不容易才坐起身。

「呼……」她雙腳一伸。咦?腳踩上的繩子竟然鬆開大半了!

喜出望外地拚命蹬啊蹬,接著,下半身真的重獲自由。成凝夏開心得想歡呼。

只是還沒來得及歡呼出聲,那股怪味又撲鼻而來。

成凝夏一呆,興奮之情突然一掃而空,不祥的預感直湧心頭。

她忽然明白,那是東西燃燒的味道。她扭頭看向門口,房門半掩,火舌正迅速竄燒,她等於是被困在房裡。

「不、不會吧?」她不知僵了多久才回神,一回神,馬上開始邊叫邊扭著身子。

希望路過屋外的路人能發現她,也希望自己能趕緊掙脫束縛。

成凝夏沒想到自己這麼一扭,手腕上的繩子似乎有些鬆動,於是繼續扭動,最後,繩子果真就這樣鬆開來,讓她重獲自由。

成凝夏急急將滑落於地的繩子以腳掃開,奔到窗邊。

「救命!救命!救命啊——」

「原來那位成姑娘是唐家莊的貴客,唐大爺的紅粉知己?失敬失敬!」

錢見開,「見錢眼開」果真名不虛傳,尤其是當唐行深一與他照面就扔下一張上千兩銀票時,更是笑得連嘴巴、鼻孔都跟眼睛一起張開。

素夫人歎為觀止。虧她還一路想著要如何營救成凝夏,沒想到其實一張銀票就能解決一切問題。她還真是忘了錢見開的外號,唐行深還真是懂得「對症下藥」啊!

「她人呢?」不過,不僅僅是金錢的力量,唐行深那足以令人頭皮發麻的眼神,也是能迅速成事的原因。

「呃……因為之前有點小誤會,小人將成姑娘「請」到城郊的一幢屋子作客。」冷汗直落,錢見開努力的為自己辯解,「先前有些誤會,還請唐大爺諒解小人對成姑娘的……「安排」。」

冷峻的雙眼微瞇,著實想動怒的唐行深為顧及救人要緊,因而頷首道:「只要人平安無事,一切便無事。」

素夫人又不禁詫然。認識唐行深這些年,她可是很清楚他的行事作風是人不犯己,己不犯人;人來犯己,己必回敬,可是如今為了成凝夏,他竟毫不猶豫的打破這項原則。

「我馬上帶唐大爺去見成姑娘。」有了唐行深這句承諾,錢見開才安心。

一行人馬上出發,然而,當他們趕到目的地,那幢屋子竟陷入一片焰光烈烈的火海。

「凝夏!」方纔還擺出八風吹不動之姿,此刻唐行深卻慌得像無頭蒼蠅,向屋子奔去。

「等等,深弟!」眼看喊不回唐行深,素夫人遂改而命令手下,「快救火!」

「怎麼會這樣……」錢見開臉色發白。「完了……」若那個成凝夏葬身於火海,唐行深豈不是會宰了他陪葬?

也許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在刺眼的火光與熏人的濃煙中,唐行深仍然一眼便看見半趴在窗口的人兒。

「凝夏!凝夏!」

「咳咳……」成凝夏已有些昏沉,努力打起精神往下一看,頓時振奮起來,也張嘴欲喊,可是因為先前喊救命喊了太久,加上濃煙嗆喉,此時她已沒聲音了。

唐行深看準位置,站在窗子下方,敞開雙臂。

「跳下來,我會接住你。」

這麼做是有些冒險,但總比不願冒險而葬身火海來得好。

道理是這樣沒錯,可是真的要跳……成凝夏吞吞口水,姑娘她怕怕咧!

「跳下來,我會接住你,相信我!」唐行深再次道。」

短短三個字,簡單卻堅決的信念如雷般貫穿她的耳、她的心房。

嫣然一笑,接著,成凝夏毫不遲疑地縱身一躍。

「話說唐大爺好生英勇,一見那失火的屋子焰光熊熊,火舌烈烈,仍然繼續往屋子衝去,心中牽掛的只有他的心上人。她若生,他歡喜;她若死,他也絕不苟活……」

隨著說書先生說得活靈活現,茶亭中的男女老少時而感動,時而激切,時而入迷地隨著驚呼、歎息。

「果真是可歌可泣!」

「唐大爺實在是情深似海啊!」

「嗚嗚,這可比上個月所說的故事還要感人百倍!」

「有夫如此,真是死也甘願呀!哪像我家的死鬼,不疼我就算了,還一直想討房小的……」

「就是、就是,我怎麼就沒能遇上這麼情深意重的男人,命真苦啊!」

「噓,莫吵、莫吵,說書先生還沒講完呢!」

之後,唐行深順利將他的心上人救離火場。

再來,唐行深報官逮著了金大山。金大山被判刑流放永遠離開春江城。

接著,唐家莊連續辦兩樁喜事。

一是已被唐太夫人收為乾孫女的成淡秋,風風光光的嫁進城南的秦家糧行。

一是唐行深終於抱得美人歸,以八人大轎迎娶成凝夏。

聽到這裡,眾人莫不發出心滿意足的歎息聲。圓滿大結局,人人都歡喜。

但仍然有人意猶未盡,「說書先生,你可知唐大爺他們夫妻生活是什麼情況?」

「這個……唐大爺愛妻如命,唐少夫人自然也是個賢內助,操持家務,打點夫婿衣食從不假他人之手,溫柔順貼唐大爺的心……」

眾人又是一片艷羨的歎息聲,獨獨一名年少小爺面露古怪之色。

賢內助?

溫柔順貼?

……有嗎?

他忍不住問:「說書先生,你親眼見過唐少夫人嗎?」

「當、當然有了!上個月我上唐家莊作客,唐少夫人還親自出面款待。她模樣生得真好,眉如細柳,眼若燦星,小巧的鼻子不是艷艷紅唇,纖麗雅致宛如洛水女神,絕不是那些庸脂俗粉所能相較的。」

洛水女神?

「哇哈哈哈……」

「這位小爺笑什麼?」

那道笑聲引來眾人側目,說書先生也很不快。這人感情是來鬧場的?

「我是笑……」

忽地,茶亭外一陣騷動,再次轉移眾人的注意。

一名身形高大的男人佇立於門口,渾身不怒而威的冷峻氣息教人不禁打了個哆嗦。

茶亭老闆雖有些怕,但又不得不硬著頭皮迎客。

「請問這位大爺……」

「在下唐行深。」他一語驚四座,「打擾了,請問你們是否見到拙荊?」

「唐少夫人?沒有哇。」以茶亭的老闆為首,眾人均困惑地搖頭。「如果有,我們一定會知道的。」

誰不知道那美如洛水女神的唐少夫人?說書先生才剛形容過呢。

「也許在下應該描述一下拙荊的模樣。」看著那一個個心中充滿了幻想的人們,唐行深道:「她體態纖細,一雙眼睛明亮有神,喜扮男裝,像個年少小爺。」

是的,真正的成凝夏,的確不是美如洛水女神。

但是,他疼她、愛她,一如她就是洛水女神。

唐行深邊述說,眾人邊思索,但其中某個人卻心虛地躡手躡腳,想以不打草驚蛇之姿開溜。

可是,「蛇」已經發現某人形跡可疑了。

「凝夏。」這道呼喚聲極輕,但那個某人聽了仍嚇得當場僵立。

其他人全傻了眼,均向那位年少小爺看去。

體態纖細,一雙眼睛明亮有神,喜扮男裝,像個年少小爺……不會吧?

「哈哈,真巧,你怎麼也會來這裡?」露了餡兒的成凝夏,只好在唐行深炯炯的目光下乖乖踅回他面前。

「走了。」唐行深直接挽住她的手臂,就怕她又溜了。

「等一下嘛,說書先生的故事還沒說完啊!」

「說完了、說完了!」眾人卻在她身後異口同聲道,轟回她的推托之詞。

「哎喲!再等一下嘛,這裡人好多,好熱鬧。」她仍不死心的想找借口留下來。

再次不給她面子,眾人立即作鳥獸散,速度快得讓成凝夏為之傻眼。

「喂喂喂!你們……」

「別,「喂」了,人都走光了。」見成凝夏氣悶的嘟著嘴的模樣,唐行深忍著笑安撫她。

「怎麼這樣……」

人去茶亭靜。

好半晌後,眾人才又探出腦袋。

「是誰說唐少夫人是個賢內助?」有哪家的賢內助會在外頭亂跑?

「是誰說唐少夫人美如洛水女神?」充其量只是中人之姿,衝上一把抓!

「又是誰說,唐少夫人溫柔順貼唐大爺的心?」四處亂跑又跟丈夫頂嘴,說她是刁婦還差不多!

對對對,從頭到尾,都是「誰」說在說?不正是——

「呃?」說書先生滿頭冷汗的看著突然朝他瞪來,也團團圍上來的眾人。

「就是你,故事都是你在說!」

「沒錯,說得可真精采呢,沒想到是假的!」

「退錢!把我聽書的錢還來。」

「對,退錢!退錢!」

「呃,各位、各位,有話好說,各位……哇!救命啊——」

上了馬車,唐行深不發一語,臉色凝重。

成凝夏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呃,唐大爺,你生氣啦?」

她雙手趕緊端放在膝上,身子正坐,模樣說有多小心便有多小心。

唐行深淡淡地瞟她一眼,仍沒有說話。

「哎呀呀,唐大爺別氣,別擔心,我沒事,只不過待在家裡有些悶嘛,才會出門透透氣。你瞧,我沒事,你兒子也沒事啦!」保證似的,她的小手往腹部輕拍一下。

唐行深臉色再變,這回是很明顯的緊張。

「你在做什麼?小心一點!」大掌迅速往她小手一覆,像是怕她又要「虐待」腹中的嬌兒。

沒錯,腹中嬌兒。

成親年半有餘,成凝夏終於傳出喜訊,約有三個月的身孕了。

只是,她的身子仍然纖細,腹部平坦,還看不太出來。

雖然外表看不出來,但一條小生命卻確確實實存在著。唐行深眼裡閃爍著光芒,大掌徐徐挪動,感受著那條小生命。

見他冷臉稍轉,眼神轉柔,成凝夏的芳心也隨之一軟。

這男人,儘管平常老是冷著一張臉,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好丈夫。

他也許不會對她噓寒問暖,卻會隨時為她準備天暖天寒時的衣物。

他也許不會記得住她的生辰,卻在乎時便將她嬌寵得像是天天都在慶祝她的生辰。

最重要的是,唐行深並未因為她是女兒身便不許她參與生意上的事。

男人大多都道女子無才便是德,唐行深卻不避諱地拿帳冊給她過目,和她商量經商的對策,一起琢磨唐家莊的收支。

他並非僅僅視她為妻室,更視她為攜手一生一世的伴侶。

得夫如此,做妻子的已然無所求。

唔,有啦,她還是「有所求」的。

成凝夏露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偎入他懷中。

「唐大爺——」

成親至今,她對他的稱呼仍改不過來。

唐行深並不介意。如今這句稱呼變得像是夫妻間的情趣之語,她喊得甜蜜,他也聽得有趣。

「什麼事?」唉,面對她時,他的冷臉根本沒有辦法擺多久。

「陪我玩個遊戲。來,跟著我說,今天天氣好。」

玩遊戲是嗎?「今天天氣好。」

「天是藍的。」

「天是藍的。」

「花是紅的,草是綠的。」

「花是紅的,草是綠的。」

「我是愛你的。」

「我是愛你的。」

「哈哈!」

唐行深猛地回神,見她笑得好不得意,一抹窘紅自他耳根迅速蔓延開來。

他剛剛……說了什麼?

「嘻嘻嘻……」

沒錯,這就是成凝夏「有所求」的事,想聽唐行深親口說愛她。

別以為這是件簡單的事,這男人自詔是大丈夫,而大丈夫是不言兒女私情的,好像說了便會減損他的男子氣概。

所以了,一個大丈夫愛妻愛到不吝減少男子氣概,她豈不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唐大爺,再說一遍,「我是愛你的」。」

唐行深沒有回應。

「唐大爺,說嘛,「我是愛你的」。」

他仍沒有回應。

「唐大爺,別只光忙著臉紅嘛,說,「我是愛你的」。」

他依舊無語。

「哎喲,唐大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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