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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總攻大人]做盡天下鴛鴦事(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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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1-24 19:34:42
標題:
[總攻大人]做盡天下鴛鴦事(全文完)
做盡天下鴛鴦事
作者:總攻大人
簡潔版文案:那天的雨很大,我躲在樹上,遇見一個瘋子。他容貌甚美,就是腦子有點問題。他說,他要渡我成仙。我眯起眼睛。是的,我在鄙視他。
女主版文案:有些人也許是上天派來幫我的,有些人可能是上天派來毀我的,有些人大概是上天派來陪我的,可是有些人不知道上天為什麼派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1-24 19:35:08
001
茂密的樹林裡,一隻通體玄黑的烏鴉懶洋洋地飛來飛去,它在尋找避雨的地方。雖然看不出它的表情是怎樣的,但可以感覺到它很煩悶。事實上,每年雨季到來的時候,它都像現在這樣情緒低落。
「鎮上的人說『舉目三尺有青天』……可到了我這兒怎麼就萬事不靈呢?」黑烏鴉落在一棵樹上,兩隻爪子抓著樹枝,玄玉般漆黑的眼珠頹靡地望著陰沉沉的天空。
突然,它身子猛地一震,精神全部集中了起來。因為天生的倒霉第六感告訴它,即將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果然不出它所料,不過片刻功夫,傾盆大雨驟然落下,本來乾燥暖和的樹枝也變得陰冷潮濕。黑烏鴉不得不躲進樹幹中央,抱緊身體窩在角落。眼睛眨巴眨巴地望著和它一樣黑不溜秋的天空,它湧出滿心惆悵。
「什麼學了它的法術就能修煉成人形,還騙我把吃的給了它,自己在這裡又餓又冷……哼,嘴巴裡說的漂亮又堂皇,那只臭野狼多半不是個好東西……」黑烏鴉自言自語自怨自艾,卻不想有個聲音接了話茬。
「為何?」
黑烏鴉從來就沒有聽過這麼悅耳清朗的聲音,就好像一匹上好的絲緞,柔柔軟軟溫煦如風,讓它忍不住想要親近。
於是下意識回答道:「為何?敢情你見過花言巧語的好東西?」
「言之有理。」那人似乎笑了一下,聲音雖然很輕,卻震得整棵樹都在晃動。
黑烏鴉徹底被他嚇到了,直接蹦到樹枝末端,任由雨水打在它玄黑的鴉羽上,不一會它就變成了落湯鴉。
它一邊愛乾淨地用嘴梳理羽毛一邊吱吱嗚嗚道:「有本事的就出來,縮頭縮腦的算什麼英雄好漢,腫麼,難道你怕我?」
那個聲音沒說話,只是樹卻震得越發厲害。黑烏鴉氣急,翅膀一撲騰,朝樹幹裡面飛去,「老娘今天就啄死你丫的!」
黑烏鴉執拗地往深處飛去,大樹濃密繁多的分枝轉的它有點找不著東南西北,可即便如此它還是悶頭衝刺不肯放棄,哪怕身子擦過樹杈時被劃破了皮。
「哎……」那個聲音歎了口氣,然後大樹的震動瞬間停住,突降的暴雨也慢慢歇止。
黑烏鴉這下總算不像只蒼蠅似的亂撞了,它停在樹枝上發呆,因為目前為止它還沒見過法術這麼高明的妖怪。莫非,這個神秘的傢伙是神仙不成?黑烏鴉玄黑雙眸瞬間瞇起,仔仔細細地掃視樹下每個角落。
「烏鴉,你莫找了,我在這。」清淺而溫和慈愛的聲音,好似一陣風,吹得黑烏鴉心裡暖暖的,癢癢的。
黑烏鴉循聲望去,只見樹下蔭涼中,一個身穿雪白長衫,外罩重紗錦袍,俊雅非凡宛若謫仙的年輕男人正在衝著它微笑。
他有一雙好似夜空寒星般漂亮的眼睛,清清澈澈攝人心魂,披散而下的長髮墨色如漆,玉冠束頂,眉宇間繫了一條玉紅鞓帶,只是靜靜地盤膝坐在那,便叫人自慚形穢,不過隨隨便便一個眼神,就足以顛倒眾生,縱使絕世美男子也不過如此。
黑烏鴉驚住了,這輩子它第一次見到這麼好看的男人,有生以來它第一次懂得什麼叫做迷戀。
男子似乎沒想到黑烏鴉會用這種眼神看著他,他略微蹙眉,旋即再次笑開,氣質觀之可親,語調卻是三九寒冬,「烏鴉,風雨之季,沿途多劫,我今日下凡,得見與你,實屬天緣,你若不棄,我便收你為徒,可好?」
……黑烏鴉沒聽他說話,它只看見他蒼白的雙唇不斷開合,雪色的貝齒櫻紅的舌頭彷彿散發著一股無形的香氣,誘惑著它向他飛去。
黑烏鴉打小就禁不住誘惑,而且它對自己的感官非常忠誠,所以它……真的朝他飛過去了。
只聽半空中傳來一陣宏亮的「呱呱」叫聲,白衣男人抬頭望去,就見黑烏鴉從樹枝後穿過,玄黑的沒有一絲雜色的漂亮羽毛在陽光下鍍上了一層金。他不知自己和它有過什麼瓜葛,但心裡有一個聲音告訴他,他虧欠過它。所以他不能出手,不能。
黑烏鴉落到他肩膀上的時候,就看到他本來曉月清風的表情換成了隱忍非常。
「怎麼,你怕我呀?」
白衣男人別開頭不理它,一縷黑髮掠過肩膀,和黑烏鴉的羽毛摩擦而過。黑烏鴉犯賤之餘發現,他的頭髮居然能和自己的羽毛一般黑。
「你頭髮真好,平時都用什麼洗頭?」黑烏鴉好奇道。
白衣男人一語不發,紋絲不動,盤膝而坐,雙手結印。
黑烏鴉急了:「我警告你啊,我在妖界可是出了名的鬼見愁,你可千萬別惹我,否則,我要你好看。」
白衣男人不語。
「不說話就是默認了,來,轉過來我瞧瞧。」黑烏鴉站在他肩膀上不停說著,對方卻沒一點反應,莫非是嚇著了?黑烏鴉思索一番解釋道,「你別怕了,大不了我答應不吃你就是了。」
白衣男人終於轉過了頭,優雅地抿唇微笑,三分清冷七分仙風道骨,「既然你說你是鬼見愁,怎麼我見到你卻不愁?」
他說起話來慢條斯理,一字千金擲地有聲,像把小撣子一樣在黑烏鴉的心尖上撓啊撓,撓的它心煩意亂,爪足無措。
「哦,這個很簡單,你又不是鬼,你當然不發愁。」黑烏鴉撲騰翅膀飛到地上,垂下頭似乎在想什麼。
「我方才說的話你可有聽見?」白衣男人又問了一遍,溫和依舊,似乎永遠都不會不耐煩。
黑烏鴉用爪子在地上挖坑,低聲道:「沒有,你再說一遍。」
白衣男人略一頜首,左手輕掩廣袖,身子朝前傾斜,墨發如流水般滑過肩頭,他微笑著,攤開手掌,修長如玉的白皙手指觸碰著它的身體,「我渡你成仙,可好?」
天籟般的聲音,神祇般的容顏,若不是他口中的話,黑烏鴉恐怕會被他迷得暈死過去。可現在它只有滿腔怒火,「又來一個騙妖的,我已經沒什麼可以給你的了,你想怎麼樣你就說吧!」
白衣男人稍稍一怔,隨即便恢復漠然,他莞爾一笑,雖然親切,卻又彷彿隔著幾個塵世那麼遙遠,「我不知你說的是何意,但大概清楚你遇到過什麼事,你可覺得苦?」
苦?黑烏鴉眼珠轉了轉,活到至今它都忘記了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誰,甚至忘記了自己的出生地在哪裡,更不記得誰問過它苦不苦。黑烏鴉平靜的心湖被他掀起了巨大的漣漪,它心想著,就算被騙,也認了。
「你是神仙?」
白衣男人眼角一挑,狹長的雙眸溫柔地望著它,「是,卻也不是。」
黑烏鴉眨眨眼,無聲詢問。
「我是誰不重要,今日能在此與你相逢,想來也是上天安排……現見你又頗有靈氣,我有算收你為徒,不想辜負了這難得的機緣,你意下如何?」
黑烏鴉瞇起眼。是的,它在鄙視他。扯來扯去還不是最不靠譜的東西——修仙麼!還有,連自己是誰都不願意告訴它,是嫌棄它見識短嗎?好吧,它就是見識短,可那又怎麼樣呢?
「做神仙有什麼好?我不願意做神仙,做烏鴉很好,自由自在,沒那麼多規矩。」
白衣男人微蹙眉頭,蒼白的唇輕啟,一字一句:「人心生一念,天地必有知,善惡終有報,無論早遲。我不信,你甘願一輩子被人鄙棄。」
黑烏鴉驚訝地看著他,他怎麼知道它總是被人趕?它怎麼知道它總是被人咒罵鄙視?
「人生本性皆有命,未怪你好言相勸,卻應知曉你所做之事皆是徒勞。」
「我天生就有預知壞事的本領,雖然它時準時不准,但我從來都沒懷疑過,比如剛才,它就讓我發現了你。至於那些凡人……不識好歹,死了也罷。」黑烏鴉又低下了頭,換另一隻爪子挖坑。
白衣男人素手捋著耳側一縷長髮,眉宇間的玉紅鞓帶稍稍偏頗,模糊可見其內壓著他眉心一點硃砂痣,「你其實並不信我說的話。」
黑烏鴉默默不語,它的確不信,一朝被「狼」咬,十年怕人提「修仙」。哪裡是它不想,而是它根本就不敢再想了。上過無數次當,如果再不長點記性,以後還用混嗎?
「抬起頭來。」白衣男人淡淡吩咐。
黑烏鴉茫然抬頭看著他,只見他沉默片刻,素手輕揚褪去眉間鞓帶,一點硃砂出現在白皙剔透的雙眉之間。
「這是……」黑烏鴉正要問什麼,卻見那硃砂中匯聚了一道光芒,照亮了它滿身玄羽。眨眼的功夫,它已不再是一隻烏鴉,而是……一個人,一個赤、身、裸、體的……女人。
黑烏鴉不可思議地望著白衣男人,她沉默了,她已經相信了他的話。可她又是個很執著的妖怪,從不讓男人幫助,也不需要男人為她出手,更不要說是高高在上的神仙了。因為,如果誰出了手,她就會跟他一輩子。
「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白衣男人整衣起身,嘴角隱約泛起一抹清淺的笑容,捲曲長翹的眼睫顫了兩下,全身似乎都散發著一股淡淡的白色光芒,他輕輕閉上眼,好聽溫和的聲音慢慢訴說著,「烏鴉,你記好,從今天起,我便是你的師父,我叫柒情絕。」
說完,他玉臂輕揮,一縷光芒閃過黑烏鴉晶瑩雪白的肌膚,眨眼間便化作了一件美麗的袍子。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1-24 19:35:16
002
黑烏鴉躺在地上,低頭打量著自己身上的衣服。從柒情絕的角度望過去,那是一個很美麗女孩。柔順的長髮,白淨的皮膚,只是那雙眼睛卻毫無生氣,像兩顆玻璃球,漆黑的瞳孔上彷彿蒙著一層霧氣,怎麼都吹不散。
沉默片刻,黑烏鴉抬起頭,紅唇微啟,道:「你讓我拜你為師可以,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有這麼好的事情上門還提條件,這神仙會不會生氣?黑烏鴉有些忐忑,小心翼翼地觀察柒情絕的反應,而柒情絕也在這個時候看向了她。四目相對的一剎那,黑烏鴉渾身一震。
他那雙如玄玉般漆黑的雙瞳裡似有繁星閃爍,每次望進去,總會讓她有種靈魂被吸入無底深淵的感覺,她本能地移開視線重新低下了頭。
柒情絕的嘴角始終掛著一抹無由來的微笑,彷彿古老壁畫中飛落凡塵的仙人,高貴似乎是伴著他出生的,已經滲入他每一寸肌膚。他望著黑烏鴉的眼神,一直都是慈藹而溫和的,「好,你說。」
這麼輕易就答應了?黑烏鴉狐疑地看著他,猶豫片刻,堅定道,「我要你幫我做一件事。」
「什麼事?」
報仇。
黑烏鴉帶著柒情絕走進一片陰森森的樹林,之所以說陰森森是因為這裡的大樹都沒有葉子,全部都是樹幹,樹幹的顏色也是不正常的灰黑色,遠遠望去,彷彿修羅地獄。
柒情絕負手走在黑烏鴉身後,憑著暗色的光線望向她,只見其容顏俏麗,不過是十五六歲的少女模樣,思及方纔她讓自己替她報仇的言論,不由微笑道,「你說的那個狼妖,就住在這?」
想起那只騙走自己食物,害自己餓了好幾天肚子的狼妖,黑烏鴉寒了臉,「對,那個畜生作惡多端,我……我……」
柒情絕微笑著替她接下去道:「你要替天行道是麼?」
黑烏鴉腳步略頓,忍不住紅了臉,但她不知道這是什麼感覺,她剛剛修成人形,對人類的感情還不太瞭解,只當是被那狼妖給氣的,遂道:「對,姑奶奶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騙子,今天絕對饒不了他!」
柒情絕偏頭閃開周邊枯木的樹杈,抿唇輕笑,不再言語。
兩人並肩走了片刻,就見前方不遠處有股黑煙裊裊上升,本來靜謐的樹林也響起一陣陣狼嚎。
黑烏鴉小手握緊了拳頭,咬牙切齒道:「就在前面!」
其實柒情絕早就發現狼妖的所在之地,他不說是因為他想看看這隻小烏鴉究竟要帶著他轉多久才能找到,現在算算,也不過小半個時辰,孺子可教也。
「好,那我們便說定了,待我替你收了這妖孽,你就拜入我門下,做我的徒弟。」
黑烏鴉連連點頭:「只要你能替我報仇,我決不食言。」
柒情絕略微蹙眉。他和她的區別就在這裡,他把這件事當做降妖除魔、替天行道,她卻把這當做以牙還牙、報仇雪恨。不過也罷,她才剛剛化成人形,許多事情還需要去學才能懂得。
「是誰在那邊?」
兩個人正在討價還價,另一邊仍不知好日子過到頭的狼妖就起先開口了。
光是聽見這傢伙說話,黑烏鴉就恨得牙癢癢,「是你姑奶奶我!」
狼妖聞言一怔,急忙從狼群裡擠了出來,待看清了眼前的白衣少女,他越發困惑,「你是哪來的姑奶奶,爺爺怎麼沒見過你?居然敢跑到霧濁林來撒野,膽子倒是挺大啊。」
黑烏鴉見他出現十分害怕,忘記了自己已經化成了人形,趕忙躲到了柒情絕身後,扮豬吃老虎道,「這麼快就不認得我了?當日你騙我食物的時候,可不是這副嘴臉!哼,今天我就要替天行道收了你這妖孽!」
狼妖這才看見黑烏鴉身後還有一個人,只怪黑烏鴉化成人形後實在嬌俏美艷,他一時居然移不開目光。
「你又是什麼東西?」狼妖下意識拿出以前屢試不爽的問話,可緊接著就有些凌亂。
只見站在黑烏鴉身後的白衣男子緩緩朝前走了幾步,蕭蕭肅肅,湛然若神。他站在枯木陰影下駐足凝視著狼妖,就那麼一直看著……一直看著……
黑烏鴉見柒情絕不出手,只是盯著狼妖看,有點搞不明白,心裡思索著莫非他要用眼光殺死狼妖?這個想法一出現就立刻被她推翻了,實在太不靠譜。
「你連他是誰都不知道?還敢自稱是狼族的王?」柒情絕不說話,黑烏鴉只好自己給自己臉上貼金了。
狼妖現在還是狼身,並未化作人形,這是為了進食方便,並且他覺得對付面前這師徒倆根本沒有化成人形的必要,「呸,爺爺長這麼大就沒見過在霧濁林裡穿白衣服的,趕緊自己報上名來,爺爺可沒工夫跟你在這瞎耗。」
黑烏鴉被他氣得跳腳,扯著柒情絕的袖子催促道:「你快揍他呀,你看他多囂張!」
狼妖跟著黑烏鴉的眼神望向柒情絕,他這是到此地後第一次仔細打量這個白衣男人,只見他頭戴淨白簪纓墨玉冠,身穿雲紋長袍,眉心一點硃砂,襯得眉眼如畫,宛若神祇,讓他忍不住想要傾身膜拜。
氣場好強大啊,狼妖瞇著眼後退幾步,一團黑霧繚繞過後,只見一位黑袍男子悠然現出,劍眉星目,皮膚微黑,表情極為冷酷。他身形稍動,移到樹杈之上,迅如奔雷閃電。
黑烏鴉雙眸似利劍一般盯著化作人形的狼妖,這個妖孽居然在狂風暴雨的天氣騙走一隻柔弱可憐的小烏鴉的食物,這種無恥的行為何止令人髮指,連妖也要發指了!
「狼妖,方才見你健步如飛,吐納卻依舊穩定沉靜,似乎修行頗佳,請問你修了多少年?」
柒情絕總算開口了,可卻不是追究狼妖欺負「愛徒」的責任,反而是讚賞人家法力高強!黑烏鴉玻璃球似的眼珠都要瞪出來了。
狼妖卻似乎很受用,倚著樹幹,嘴裡叼著根稻草,面無表情道:「想不到你還挺識貨,不怕告訴你,爺爺已在這霧濁林修行了兩百多年,你呢?」
柒情絕嘴角輕輕佻起,眼神一直都平靜如水,無波無瀾,他雙手合十,結印胸前,輕聲道,「我?說來慚愧,不提也罷。」
狼妖很酷很乾脆地說:「我都告訴你了,你若不告訴我,那豈不是很不講道義?」
「道義?」黑烏鴉忍不住插嘴,指著自己的鼻子道,「你若講道義,當初為什麼要騙走我的食物?」
狼妖一怔,從樹杈上跳下來,仔仔細細瞧了瞧黑烏鴉,懷疑道,「你?你莫不是那日送我食物的傻鳥?」
黑烏鴉氣急,「閉嘴!你才是傻鳥!」傻鳥也是他能叫的?
見對方承認,狼妖有些底氣不足,那日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才會騙了這只傻鳥的食物,想不到她居然真的化成了人形,於是只好借口道,「你現在不是化作人形了嗎,我也不算是騙你了。」
黑烏鴉紅了眼眶,滿肚子委屈,「我告訴你,我能化成人形才不是因為你那什麼破密集,是我師父幫我的!」
「你師父?」
黑烏鴉扯住柒情絕的胳膊,將他拉到狼妖面前,自己的後背緊貼著他的胸膛,傲然道,「對,他就是我師父,就是他幫我化作人形的,我告訴你,我現在可不怕你,我師父可是神仙。」
「神仙?」狼妖雙目一凝,方纔的吊兒郎當全數收回。
黑烏鴉想要轉頭和柒情絕說話,可剛回首就冷不防同他四目相接,距離近得甚至可以看到他每一根細長捲翹的睫毛。他遠山眉下一雙燦若寒星的黑眸,如同夜幕長空上高懸的明月,他的週身似乎都被光芒所包圍。
黑烏鴉倒吸一口涼氣,連連後退好幾步。她第一眼見到柒情絕就知道他美了,但每當再次觀察他之後,又會覺得他比記憶中還要美上千百倍。點塵不驚的絕世容顏,淡得幾乎無色的薄唇,眉心一點硃砂,飄逸如雪的白裳,簡直就是壁畫中才會出現的降世真神,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頂禮膜拜。
柒情絕微微笑笑,和藹地輕撫了一下黑烏鴉的頭,抬眼間視線掠過狼妖,素手一揚,金色光芒閃過,一把鑲嵌著七彩寶石的圓形羅盤出現在他手中。
「狼妖,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本想饒你一命,不想你百年修行功虧一簣,可你卻並不領情。」柒情絕一邊說,一邊施法術推動手中羅盤。
狼妖驚訝地瞪起雙眸,忙道,「上仙饒命。手下留情呀,你方才也說了,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就大發慈悲放我一馬吧!」
黑烏鴉得意地挑起細眉,哼,看看他這副樣子,哪裡有一點狼王的架勢?叉著腰,黑烏鴉笑瞇瞇地一蹦一跳到柒情絕身前,狐假虎威道,「怎麼樣,怕了吧?早就跟你說了我師父很厲害,你還不相信。」
狼妖皺眉,使勁皺眉,心裡盤算著現在吃點虧沒關係,大丈夫能屈能伸,於是獻媚道,「小仙人說得有理,是我錯,我該罰,我願意一個月不吃葷,怎麼樣?」
黑烏鴉蔥白的小手指捏著鼻子,紅唇輕啟,舌頭俏皮吐出,「呸,我師父才不會放過你呢!」收回輕浮的動作,黑烏鴉轉頭嬌俏地拉扯柒情絕的衣袖,軟糯道,「師父——哦?」
柒情絕拍了拍黑烏鴉的肩膀,嘴角泛起一抹淡然的笑容,他略微抬首,對狼妖道,「人鬼妖神四界,等級有序,你不安分守己本應受罰,但你有向善之心,又知悔改,我便饒過你這一次。」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1-24 19:35:45
003
柒情絕的話像一道驚雷劈在黑烏鴉身上,怒火攻心的她下意識想要用嘴去啄他,可是她忘記了,她化成人形後,一張尖嘴早就變成了兩片柔軟的薄唇,於是……頭起,唇落,兩妖一仙全部怔住,激起火花數朵。
柒情絕連退好幾步,修長白皙、骨節分明的玉指撫上蒼白的唇,他白衣飄袂,眉目冷凝地望著黑烏鴉,眼眸裡仿若千年不化的淡然現出裂縫。
狼妖不可思議地看著「投懷送抱」的黑烏鴉,那雙凌厲的白眼微微朝上翻著,心中想入非非……看不出這傻鳥還挺豪放,假以時日他是不是也能佔點便宜?
不管看不看得出來,反正這兩位的心思都是千回百轉,唯獨黑烏鴉依舊面不紅心不跳。不但如此,她還憤恨地破口大罵,「呸,做人有什麼好,想啄你都啄不了,我不要做人了,我要做烏鴉,我要啄死你,你騙我!」
柒情絕沉默了,他優雅地輕撫著唇角,連指尖都溢出了徹骨的冷意。
那一刻黑烏鴉怕了,冷汗從她的額頭滑落,順著白皙的脖頸浸入衣領,不過片刻功夫,前襟和後背的衣裳就都潮了。
的確,連狼妖都忌憚的人她一個小小的烏鴉又怎麼會不怕呢?她有些後悔,咬唇糾結地看著他,猶豫半晌,撒嬌道:「師父父,對不起……我錯了,我不該對你說那些話,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別生我的氣呀……」語畢,她深深地垂下了頭,彷彿無限愧疚。
柒情絕聞言稍稍抬起黑眸看著她,他嘴角輕輕佻起,露出一個淡然的笑容,他的眼神一直都平靜如水,不起任何波瀾,和之前每次同她講話時一樣的溫和慈藹,那種熟悉的暖意讓黑烏鴉鬆了口氣。
柒情絕側首思考了很久,才放緩神情,不輕不重地說了句:「烏鴉,你涉世未深,為師這次便不和你計較,切忌以後不可再犯。」
黑烏鴉腦子裡想的錯卻和柒情絕所說的完全不同,她只當他讓她以後不許再胡言亂語,所以趕忙應道,「是,師父,徒兒知道了。」
柒情絕見她還撅著嘴,移開視線望向狼妖,臉上帶著柔和的微笑,漫不經心地問道,「我既答應饒了你這次,便不會食言,你今後且跟隨我左右,待褪了心中戾氣,我自會放你走。」
一直在觀望的狼妖聽了這話脫口道:「開什麼玩笑?跟隨你左右?我堂堂狼王給你當跟班,這要是傳了出去,我以後在族群裡還怎麼混?您行行好,還是收了我吧!」
黑烏鴉忍不住拍手叫好:「師父你看,他一心求死啊,你就成全了他吧!」
狼妖狠狠地瞪了黑烏鴉一眼,心道,該死的傻鳥……總有一天讓她好看。
柒情絕莞爾一笑,抬手輕輕點了一下黑烏鴉的頭。他信步走到狼妖身邊,每一個動作都優雅到極致,完美得彷彿對著鏡子練習過千萬次,僅是隨隨便便得都教人自慚形穢,連狼妖都看呆了。
只聽清泉般動人心神的聲音緩緩流淌而出,響徹整片霧濁林:「你當真執迷不悟?」
狼妖擰起雙眉,塵世間最大的憾事莫過於:你有違天的膽量,卻沒有那個能耐。
柒情絕見他沉默也不急,玉手輕揚將羅盤收入廣袖之中,就在狼妖以為逃過一劫的時候,他又自背後虛空一抓,週身頓時散發出白色灼眼的光華,照得黑烏鴉和狼妖都忍不住閉起了眼。
等他們再睜開時,就見柒情絕筆直地立在原地,手持玉書金簡,眉心一點硃砂泛著殷紅色的光芒,身若長柳,面如美玉,一雙黑眸清清湛湛,攝人心魂。光是看著,就已醉了。
「善惡若無報,乾坤必有私,既然你拒不悔改,那我今日便替天行道,收了你這妖孽。」手起,瀰漫在他身邊的冷寒之氣凝成一柄薄如蟬翼的冰劍;劍落,骨斷聲如錦緞撕裂,漸起飛紅無數。
黑烏鴉只不過修煉了幾十年,她剛會說話就急切地想要變成人形,所以才會上了狼妖的當,柒情絕現在所用的這種高超絕頂的法術,她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一時之間,她對他的印象和理解全部都被顛覆了,今後即便他不說,她也絕不會再對他不敬!
「不要啊,上仙饒命!你慈航普渡,上善若水,就放我一條生路吧……」狼妖的身體被白光包圍,他淒慘的哀嚎從裡面傳出來,聽得黑烏鴉哆嗦不止。
柒情絕面無表情,並未收回招式,那雙眼,漆黑幽深,簡直如冰一般寒冷,行動中自有一股令人不敢褻瀆的氣勢:「住口,我給過你機會,是你自己不珍惜。妖就是妖,你妄圖擾亂階序,只有死路一條。」
黑烏鴉整個人都愣住了,她望著柒情絕,下意識後退幾步,僥倖他是她師父的同時又在思考,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如此冷漠無情,如此風華絕世,如此高不可攀……當真是如他的名字一樣,七情都絕了麼?
「上仙手下留情啊,你現在收了我我就永不翻身了,你發發慈悲,我不要變回狼啊。」
柒情絕一點硃砂旁的兩條精緻遠山眉稍稍蹙起,沉默片刻,道:「你這次可否真心悔改?」
「真心!真心!絕對真心!比珍珠還真!」狼妖痛不欲生,一疊聲道。
柒情絕玉臂輕揮,白光盡數散去,狼妖傷痕纍纍的身影漸漸清晰。
黑烏鴉看得有些心顫,報仇雪恨的想法早就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誰知在這時,柒情絕忽然側首看向她,問道,「烏鴉,你覺如何?」
黑烏鴉怔住,結結巴巴手亂比劃,半晌說不全一句話。
柒情絕轉回頭,睨著狼妖,沉默片刻,方道:「烏鴉初入世,要學得很多,既你此番真心向善,我便收你入我門下,也算有個照應。從今天起,你就做她的師弟。」
「拜您為師?」狼妖瞪大眼睛,一雙稀有的白色瞳孔猛地收縮,「上仙法術高強,拜您為師當然求之不得,但……」略頓,他為難道,「讓我做這只傻鳥的師弟,是不是有點……」
「你入門比烏鴉要晚,自然是她的師弟。」柒情絕牽過黑烏鴉的手,把她拉到狼妖面前,語氣漠然,不容拒絕,「今日起,你們師姐弟二人要互相扶持,不可再憎恨爭鬥,明白嗎?」
黑烏鴉這下真變成傻鳥了,怎麼都沒想到事情最後會發展到這個地步,一直以來憎恨的仇人居然變成了她的師弟,她這是該笑呢還是該哭呢?
狼妖抿唇想了很久,沉默半晌,道:「也罷,只要能學到上乘法術,早日得道成仙,也不枉我在這世上走一遭,徒兒多謝師父知遇之恩!」
柒情絕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眼中含著些許欣慰,「很好。」說完,轉向黑烏鴉,「烏鴉?」
黑烏鴉猛地回神,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俏麗的笑臉五官堆在一起,扭曲的模樣煞是好看。
柒情絕也不指望她說什麼了,向狼妖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狼妖稍怔,心想著,也對啊,現在他們可是師徒關係了,總不能讓人家狼妖長狼妖短的叫自己吧?可是……狼妖咳了兩聲,尷尬道:「我沒名字,族群裡的狼都叫我首領。」
柒情絕彷彿想到了什麼似的瞥了黑烏鴉一眼,「烏鴉也沒名字。」他的語氣是肯定的,顯然毫不懷疑自己的判斷。
黑烏鴉點了一下頭,「師父父也不要再叫人家烏鴉了,好難聽。」
「叫傻鳥吧,好記又好玩。」狼妖忍不住插嘴道。
黑烏鴉立刻炸毛,「我告訴你,不要以為現在你是我的同門了我就不……」
柒情絕眼神稍稍移到她身上,一語不發。
黑烏鴉偃旗息鼓,憤恨地瞪了得意的狼妖一眼,咬唇道,「師父父你偏心啊,人家不要叫傻鳥,人家不是傻鳥……」
柒情絕略一頜首,「為師自然知道你不是,為師並未說要叫你……傻鳥。」
「對啊,是你自己一直在說。」狼妖嘿嘿地笑了起來,心道,還說自己不是傻鳥,傻到家了,這世上還有比她更傻的鳥嗎?
黑烏鴉覺得自己被欺負了,心裡發酸,「你……你……」她咬著唇,眼看淚水就要掉下來了。
柒情絕牽過她的小手裹在自己冰涼的掌心,側首輕聲道:「叫飛飛,如何?」
黑烏鴉嘴裡唸唸有詞:「飛飛……飛飛……好呀好呀,我喜歡這個名字,謝謝師父!」黑烏鴉開心地笑了,忍不住傾身上前在柒情絕額頭上響亮地親了一下,親完了,彷彿看不到柒情絕瞬間冷下來的臉色,兀自道,「師父你先別氣,我這可不是啄你,我這是謝你,我以前見過一男一女兩個凡人到山上來的時候,就是這麼互相表達感謝的。」
柒情絕抿著蒼白的唇,俊朗的眉眼裡滿是無情,他平聲說了句,「是他們跟你說的,還是你自己想的?」
黑烏鴉怔住,撓了撓頭,「是……是我自己想的,我見那女的這樣對待那男的,那男的可喜歡了,難道師父你不喜歡?」
狼妖再也看不下去了,「師父當然不喜歡,師父是神仙,那兩個傢伙是凡人,怎能相提並論?真是傻鳥。」
「我……」黑烏鴉無言以對,不敢去看柒情絕,隱忍地低下了頭,雙手搓著衣角。
柒情絕黑睫輕顫了兩下,終究是沒說出什麼苛責的話,只是一字字叮囑道:「飛飛,你記住,以後再不許這樣,不論是對為師還是對別的人,這並非表達謝意的方法。」
見柒情絕沒生自己的氣,黑烏鴉歡喜地抬起頭,應道,「嗯,我以後再不會了。」
柒情絕雖沒責怪她,臉色卻還是很不自然,他沉默很久,道:「便先如此吧,飛飛你生性單純,不需何種太過文雅之名,既然你本體是烏鴉,就叫黑小飛吧,至於狼妖……」他看向一直在旁邊黑著臉看笑話的狼妖,眼神清冷。
狼妖頓時覺得烏雲蓋頂,有一股很不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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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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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4 19:35:52
004
柒情絕緩緩啟唇,道:「其實,為師收你為徒實屬意外,今後,你便叫持恩吧。」話音方落,他微微一笑,笑中依稀有光華閃爍,當時就逗得飛飛心花怒放。
「意外……」飛飛背著手跳到狼妖面前,踮起腳指著他的額頭,笑嘻嘻道,「聽見沒,師父說了,你是個意外。」
柒情絕補充道:「持恩同飛飛一樣,若非今日我剛巧下凡來,便不會遇上你們兩個,這是意外,亦是緣分。」
狼妖一臉暴虐,神色猙獰地說:「聽見沒,大家都是意外,你也好不到哪去。「
飛飛立刻像坨爛泥一樣沒了精神:「閉嘴,你再說我就啄死你。」
聯想到飛飛啄柒情絕時的模樣,狼妖忍不住心猿意馬,「好啊,你趕緊來啄死我,你要是不啄死我,你就是……」
「是什麼?」
「是……」狼妖正要接話,忽然回過神來,這聲音不像是傻鳥,那麼……他下意識看向柒情絕,後者依舊在笑,只是笑中有陰影閃動。
狼妖垂下頭,不情願道:「是我師姐。」
柒情絕點點頭,掐指一算,淡淡道:「既然你們拜入我們下,今後便是天樞宮的弟子,這就隨我回天樞宮吧。」
飛飛一直不敢插話,柒情絕雖然對人彬彬有禮、溫和可親,卻又總帶著幾分疏離。明明很靠近了,最後才發現其實還離得很遠。所以她沉默不語,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能改變什麼。在柒情絕面前,她的力量甚至比不上一隻螞蟻。
持恩卻敢,但很可惜他的話飛飛並聽不懂:「天樞宮?師父所說的可是北斗首座,魂神斗次天樞第一宮?」
柒情絕輕輕佻起嘴角,滑出一個優雅而愉悅的笑容:「正是。」
飛飛不解道:「師父父,持恩在說什麼?什麼是天樞第一宮?」
持恩白了她一眼:「傻鳥,天樞第一宮就是……」
「罷了,她還小,懂得很少,待日後瞭解了再說這些也不遲,不打緊。」柒情絕揮手打斷持恩的話。
持恩見他面色如常,眼神卻冷了三分,識相的閉上了嘴。
飛飛使勁眨了幾下眼,低下頭用腳尖在地上刨坑,這是做烏鴉時就養成的習慣,只要心裡一難過,她就喜歡挖坑。
柒情絕垂眸瞥了她一眼,玉臂輕揮招來天邊一朵騰雲。雪白的雲彩緩緩降至他們身旁,直叫飛飛和持恩目瞪口呆。
「好氣派呀,還有雲可以坐。」飛飛像個鄉巴佬似的繞著騰雲左看右看,甭提多開心了。
持恩雖然比她有見識,但也就多了那麼一星半點,真正的升天雲他可是聞所未聞:「師父,這就是傳說中的升天雲?」
柒情絕略一頜首,邁開長腿跨上騰雲。他盤膝而坐,發墨如漆,眉宇間一點硃砂越發晶瑩欲滴,身上簡簡單單的一件雲紋錦袍與坐下騰雲遙相呼應,週身似有眩目的光華將他籠罩,彷彿他本身就會發光一樣。
「還不快上來?」見剛收的兩個徒弟只顧著發呆沒有動作,柒情絕耐心地喚道。
持恩連連點頭,三步並作兩步跨上騰雲,那一刻他認真地在想,傻鳥真是他的吉祥物,上次給他雪中送炭了食物,這次又帶給他拜北斗七星首座、天樞宮主司命星君為師的機會,以後一定要對她好一點。
只有飛飛自己還糊里糊塗的站在原地紋絲不動,有點傻,還有點愣,最主要是很呆。她目不轉睛地盯著柒情絕,他身上似乎有什麼東西非常吸引她,一會看不到他她就會很不舒服,好像少了點什麼。
柒情絕嘴角始終掛著一抹無由來的微笑,可是那笑容卻讓人覺得那麼飄渺,他抬起手,隨意擺了擺,騰雲升起,移至飛飛身邊,不待飛飛反應過來,已經被他拉了上去。
「坐穩了。」簡單的一句盯住,卻超過千言萬語。
飛飛很驚訝地看著柒情絕,柒情絕只是垂首閉眼,雙手結印,盤膝而坐,毫無回應。飛飛心裡一緊,雙手在袖子裡悄悄握成拳,手心裡全是汗。
「師姐,坐下吧。」持恩看不過去了,他既然決定了要對她好一點,就要付諸行動。
飛飛正發愣,忽然被人按住肩膀猛地坐了下去,眼淚瞬間奪眶而出:「你幹什麼呀,你按我幹什麼呀,這底下要是空的我不就摔死了嗎?」
柒情絕黑眸緩緩睜開,輕輕瞥向她,好似在說:原來你在擔心這個。
而持恩就更窘迫了,他無奈地撫上額頭,悲哀道:「師姐,我真的覺得傻鳥這個名字更適合你。這是升天雲,怎麼會坐空?還有,就算雲散了也沒關係的,你忘了嗎?你會飛啊。」
「咦?」飛飛吶吶自語,「對哦,我會飛的……」略頓,她柳眉倒豎,「該死的,你怎麼不早說,有你這麼當師弟的嗎?」
柒情絕再次閉上眼,隨著升天雲騰的越來越高,周圍的雲霧也越來越多,稍稍朝下望去,那種高度,驚心動魄。
「師姐,難道不應該是你多關照身為小輩的師弟我嗎?」持恩莫名其妙道。
飛飛別開頭不理他,她左右瞧了瞧,發現他們正往天北方向飛,不由好奇道:「師父,你到底是什麼神仙呀,地位高嗎?你告訴我好不好,那樣如果以後有人欺負我,我也能報你的名號來救命呀?」
柒情絕黑眸閉著,不動聲息,這種問題沒必要回答。
「師姐,這都快到天樞宮了,你居然還不知道師父是什麼神仙,你簡直……」持恩嫌惡地撇撇嘴,「你簡直有辱師門。」
飛飛瞪大了眼,指著自己的鼻子道,「你說我有辱師門?」
持恩毫不猶豫地點頭。
飛飛怒了,張口欲言,卻被柒情絕打斷:「聒噪至極。」
此話一出,氣氛冷凝,一鳥一狼都閉上了嘴巴。
柒情絕總算微微睜開了眼,淡聲說:「到了。」
飛飛和持恩循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轉過數重雲層後,眼前豁然開朗,一棟高不見頂的大門出現在眼前,上書三個古隸大字——天樞宮。
柒情絕領著飛飛和持恩下了升天雲,待他們師徒三人站定,升天雲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飛飛東張西望四處去尋都找不到,持恩恨鐵不成鋼地掐了她的胳膊一下,飛飛疼得緊蹙眉頭瞪他。
持恩埋怨道:「你找什麼呢?能不能別跟個鄉巴佬似的,你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呢。」
飛飛撅著嘴翻了白眼,雖然心裡幾千個不願意被他這樣說,但還是擺正了身子不再亂看,因為她不想讓柒情絕丟了臉面。
柒情絕就站在他們兩個前面,他長身玉立,一襲雲紋錦袍不知何時換成了立領的重紗銀袍,頭戴銀翅羽冠,眼角處有閃亮的白色星光盈動,像畫一般的絕美容顏上硃砂殷紅,一雙星眸清清澈澈,點塵不驚,廣闊天門中瀰漫的裊裊青煙似乎只為他升起,靜謐得有些出奇。
「你們兩個過來。」柒情絕一手負在身後,一手垂在身側,修長如玉的手指指甲上也是銀色閃爍的,如同他眼角的光芒一樣。在他重紗銀袍的下擺處,用白線繡著一片大大的星辰,它們就像真的星星一樣可以發出光華,襯得他整個人越發遙不可及,彷彿怎麼都靠近不了。
飛飛呆呆地跟著持恩走到他身邊,她從來沒奢望過有朝一日可以上天宮,如今真的上來了,卻又把心思全放在了柒情絕身上,沒怎麼去看周圍的景象。直到步入天樞宮,她才緩緩回過神來。
天樞宮主殿建在一片瀰漫著仙霧的偌大白水湖之中,外圍一道玉石籬笆,長至岸邊的冰晶渡橋周圍散發著寒氣,內裡也漫布著牛奶般的仙霧,三層之高的宮殿就在霧氣的盡頭若隱若現,如夢似幻。而且,離得越近,越讓人覺得冷氣重上加重。
飛飛只穿了件單薄的白袍,很快就連眉毛都結上了霜。
持恩雖然修為比飛飛高很多,但依舊有些吃不消,他雙臂抱肩,顯得很冷,卻隱忍著不肯言語。
柒情絕看在眼裡,自袖口取出一個沒有任何花紋的雪白瓷瓶,從裡面倒出兩顆同樣雪白的小藥丸,遞給他們一人一顆。
飛飛垂眸凝望著柒情絕紋絡清晰卻痕跡極淡的雪白掌心,抬手捏了一粒藥丸,想都不想就放進嘴裡,至始至終眼睛都沒離開他的手。她一直在看,看柒情絕手腕上淡青色的脈絡,她一直在感覺,感覺柒情絕掌心冰冷卻又熟悉的溫度。
「這仙丹可保你們不受天樞宮寒氣侵襲,服下即可。」柒情絕溫和地解釋道。
持恩也早已服下,微笑著點頭:「多謝師父。」
柒情絕略一頜首,看向飛飛,後者還在盯著他的手發呆,他沉默了一會,輕輕將手背到身後。
飛飛這才回了神,她抬頭望向柒情絕,柒情絕也正瞇著黑眸睨著她,他佇立在冰晶渡橋之上,仿若凌波踏水而來,銀袍白紗,如雪清湛,高高在上。
飛飛一直不相信這世上有什麼人可以讓她念念不忘,她早已忘記了模樣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教導她,身為烏鴉,她在人類心中就只是邪惡的存在,世上沒人會真心待她,所有的好人都不會理她,就連壞人也會避開她,因為她只報災不報喜。
但現在,她還是無法控制的將眼前這個像是畫中走出來的男人刻在了心上,只為了他眼中偶爾閃過的絲絲溫暖和寵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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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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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4 19:36:07
005
飛飛一聲不吭地跟在柒情絕和持恩身後,一路手扶著冰晶欄杆朝前走,左右兩邊都是一望無際的白色,偶爾有星星點點的鮮艷顏色若隱若現。待衝破最後一道深深的仙霧,才豁然發現那竟是一片鬱鬱蔥蔥的花海。
微風吹百花,掠過白水湖上的霧氣,水波瀲灩花海湧動間,彷彿漫步在雲端。
師徒三人很快就走到了冰晶渡橋的盡頭,只見玉石雕塑而成的宮殿矗立在繚繞雲霧之中,殿門外站著兩排身穿白袍腰繫鸞帶的美貌少女。
看到柒情絕,少女們立刻彎身施禮,齊呼道:「恭迎星君回宮。」
柒情絕對她們視若無睹,略一頜首便領著飛飛和持恩朝殿內走去。
飛飛急步跟上,邊走邊偷偷觀察垂著頭的少女們的樣貌,待發現個個都是絕色之後,她心裡莫名地有些失落和發緊。為什麼?
正思索間,脖頸忽然一涼,飛飛驚訝地抬頭,忽見一根從上垂落下來的青籐勾住了她的衣領,順著望上去可以看到無數的紫籐花,漂亮極了。飛飛有些癡癡地。
持恩見飛飛落在了後面,迅速跑回來拉住她追上柒情絕:「你又在發什麼呆啊?你想嚇死我嗎?」其實他更想說她是想害死他嗎?
飛飛勉強扯出一個笑臉道:「我剛才有點慌,人太多,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
飛飛這次這麼正經的回答他的問題,持恩倒有些不自在了,尷尬地咳了兩聲,偷偷望了一眼柒情絕的背影,見他似乎並未發覺,忙小聲道:「嘿嘿,何止你傻掉了,剛才那些仙女瞧見咱們也傻掉了。你莫怕,師父對咱們那麼好,又不會吃了你,你以後小心點就是了。」
飛飛點點頭:「你說的也對。」
持恩笑了笑,轉過身不再言語。飛飛也不再胡思亂想,專心打量起周圍的景色來。
柒情絕走在最前面,將身後兩人的對話盡收耳中,他不動聲息地微笑著,嘴角向上揚了不到米粒那麼長的弧度。
天樞宮極大,飛飛跟著柒情絕和持恩走了好久才到達目的地。飛飛已經詞窮了,她不知道要怎麼形容這座宮殿,所謂殿中殿的意思便是如此吧?
在天樞宮主殿內套著一座較小的宮殿,殿門一尺寬,腳下鋪了一條長長的純黑色地毯,地毯上漫布璀璨寒星,走在上面就彷彿走在夜空當中。
在地毯盡頭,是九十九層高的階梯,階梯頂端橫放一張白玉石桌,桌上還散落著幾本打開的竹簡,桌旁玉椅之後側立雪玉屏風,屏風上掛著一幅畫,畫上是位白衣如雪、凌波踏水而來的男子。
飛飛被畫中人神祇般的美貌所吸引,可片刻間便發現,那人便是她的師父,柒情絕。
這裡就是柒情絕修行的地方,也是整個天樞第一宮的中心——雲中殿。
漫漫雲中殿,翩翩白衣客,地如其名,人亦如其名。
柒情絕輕輕踏上玉石台階,雪白的緞面靴子與階梯融為一色,周圍的一切都潔淨無瑕,完全看不到一絲塵土,他彷彿是虛幻的,眨眼間就已到了階梯頂端。
悠然轉身,柒情絕負手俯視著台下之人,難以言語的英俊,氣質超群無可比擬,這樣的他注定將得到永生。
「飛飛,持恩,你們二人是為師座下唯一的弟子,在天宮中行事切忌把握分寸。」輕聲的叮囑,甚至沒有動用一絲力氣,卻震起了飛飛的心弦。
飛飛瞪著大眼睛看著柒情絕,連行禮都忘了。持恩拽住她的胳膊扯著她一起跪下,磕頭道:「是,徒兒謹遵師父訓示。」
柒情絕略微頜首,視線移到飛飛身上,後者眼中毫不掩飾的愛慕讓他微微一怔,笑容中滲入濃濃的冷澀。他垂下眼睛,黑色的睫毛顫動的,似乎十分隱忍。
飛飛發現他的閃避後迅速低下了頭,心裡浮躁不安,想不透自己這到底是怎麼了。
持恩在一旁看著,有些糾結,看樣子他的小師姐是喜歡上師父了,這可怎麼辦才好?
「蒼雪,進來。」柒情絕落座於玉椅之上,啟唇喚道,聲音平靜,不起波瀾。
飛飛把頭埋得低低的,她側身讓開道,偷偷在別人看不到的角落打量步入殿內的白衣少女。她認得這個少女,是方才見過那些少女中最漂亮也是站在最前面的那個。飛飛心裡越來越不舒服了,她喘了口氣,大約明白這和師父有關。
「奴婢見過星君。」蒼雪彎身施禮,落落大方,優雅得體。
柒情絕向飛飛和持恩介紹道:「蒼雪是雲中殿的掌案仙,你們兩個以後若有事,我不在的話,可以找她。」
持恩應道:「是,師父。」
飛飛卻閉口不言。沒錯,她在生氣。做什麼介紹這個女的好似介紹女主人一樣?是神仙就了不起嗎?她還是他的徒弟呢,怎麼不見他這麼和人家介紹她?
柒情絕看出了她的心思,慢慢道:「蒼雪,你替飛飛和持恩收拾兩個房間,他們是我新收的弟子。」
蒼雪一一應下:「是,星君,奴婢知道了。」
柒情絕沉默片刻,看向持恩:「持恩,你和蒼雪一起下去,到天璇宮請司祿星君過來。」
持恩聞言大喜,沒想到這麼快就可以見到另一位星君,一疊聲道:「是,徒兒立刻就去,徒兒告退。」
蒼雪領著持恩一起離開,雲中殿內只剩下飛飛和柒情絕兩人。
柒情絕正襟危坐在玉椅之上,微笑著,眼神卻很冷,他衝她招了招手,道:「飛飛,你來。」
飛飛被他的笑迷住了,愣愣地踏上台階,她一步步靠近他,只覺得他就像一個華麗的夢在她面前慢慢展開,美得毫無真實感可言。就像鏡中花、水中月,誰遇到都會癡迷,但也都知道當不得真。
等到飛飛站在了自己身邊,柒情絕拿起桌子上一根毛筆,輕輕在玉石桌面上寫下一個詞,兩個字——師父,中間用長長的間隙隔開。
「念給為師聽。」
飛飛猶豫了一下,抿唇道:「師父……我……我不識字。」
柒情絕難得露出驚訝的神色,半晌才點了點頭,玉指抵在「師」字上,淡聲道:「這個字,念師。」稍稍移到「父」字上,繼續道,「這個字,念父。」
飛飛仔細地觀察那兩個字的筆畫和寫法,認真地讀了一遍:「師……父。」話音落下,歡喜地接著道,「我知道了,以後再見著這兩個字,飛飛就會念了。」
柒情絕微微一笑,拉著她的手將她帶到身前,飛飛順勢蹲在地上,靠在他懷裡,轉頭回望著他,問道:「師父,我們要做什麼?」
柒情絕輕聲道:「識字。」
「識字?」
「你看。」柒情絕指著「師父」兩個字,「師父,師父,一師一父,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便是這個道理。」
飛飛似懂非懂地點頭,心思完全沒放在這上面。她能感覺到柒情絕的氣息在她脖頸間流動,他零碎的髮絲隨風掠過她的面頰和耳垂,癢癢的,從外到內,直癢到心裡。
飛飛這輩子哪裡受過這樣的對待?何況還是她崇拜的天人師父?一顆心無法控制地狂跳起來。
柒情絕垂眼看了看她,低沉的聲音帶著蠱惑:「飛飛,既然你已拜我為師,那我便是你的師父,也算是你的父親,此乃天倫所在。你要知道,逆倫,是會遭天譴的。」
飛飛如被雷劈中般愣在原地,猛地發現她的那點小心思早就被柒情絕看穿了,人家只是不說而已。她一語不發,不知道此刻還能說什麼,應該說什麼。因為無論她現在說什麼,對方都無法瞭解。
她蹲在他身前,靠在他懷裡,第一次感覺到什麼叫做差別。這二字,便是坐得雖近,但心卻離得很遠。他們來自兩個世界,他是高高在上的神仙,她只是卑微的小妖,遇上他是她的福氣,可升了天,進了天宮,並不代表他們就能生活在一個世界。
沉默,飛飛和柒情絕都沉默了。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飛飛一直倔強地瞪著大眼睛,眼淚在眼眶打轉,就是不肯落下來。雖然一開始她就想到會是這種結果,可來得實在太快,她還沒看清自己的心,對方就替她掐滅了這一丁點幻想。她有些氣血攻心,為了避免衝動犯錯,她掙扎著站起身,跑出了雲中殿。
柒情絕緊跟著掠至殿門邊,他想去把她追回來,但轉念思索著這樣也好,她自己想通了總比他親口說出來傷害小。站了片刻,柒情絕轉身走回殿內。
飛飛跑出雲中殿,時不時回頭去望,發現柒情絕沒有追來,她心裡不由自主惶恐起來,他是不是生氣了?她不是故意跑出來的,只是那樣的場景她實在沒臉再待下去。
她很有自知之名,想要的也一直都很簡單,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貪得無厭,醜陋自私,她討厭這樣的自己。飛飛蹲下、身,把頭埋進膝蓋,輕輕抽泣起來。
「飛飛姑娘,你怎麼在這?」從天璇宮回來的蒼雪路過此地,就見飛飛可憐兮兮地窩在牆角。
飛飛抬起頭,淚眼朦朧地望著她,心裡一酸,撲進她懷裡大哭起來。
蒼雪是桃花仙,在天樞宮服侍柒情絕已有百年,也算是頗有修為。只是她活到至今也從來沒碰到過現在這種事,一時有點措手不及,不知道該不該推開她。但聽見飛飛嚶嚶的低泣聲,她還是心軟了。
伸手拍了拍飛飛的背,蒼雪柔聲道:「飛飛姑娘莫哭,見到你哭,星君會擔心的。」
「他才不會擔心呢!」飛飛悶頭嚷嚷了一句,帶著濃重的鼻音。
蒼雪抿唇一笑,撐開兩人的距離,輕輕點了一下她的額頭:「傻丫頭,自我服侍星君至今已有百年,從來沒見過他收徒弟,便是別的仙尊如何請求,星君也不曾答應,難道這還不能表示星君對你的看重嗎?」
看重?……飛飛欲哭無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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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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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4 19:36:20
006
飛飛抽泣了幾下勉強收起眼淚,她有點抱歉地看著蒼雪,彆扭道:「蒼雪姐姐,對不起。」
蒼雪一怔:「飛飛姑娘何出此言?」
飛飛沒說話,只是搖了搖頭。她不預備告訴蒼雪她為什麼道歉,因為她怕自己說出一開始見到人家時很有敵意,會被人家嘲笑。但不管怎麼樣,只憑方纔她撲進蒼雪懷裡,蒼雪沒有推開這一條,就足以讓她認定蒼雪是個好人。
「蒼雪姐姐,你以後叫我飛飛就行了,姑娘來姑娘去的聽著彆扭。」飛飛站起身,抹了抹眼角。
蒼雪替她整理了一下凌亂的劉海,柔聲道:「飛飛剛才為什麼哭?」
飛飛嘿嘿一笑:「沒什麼,反正都不重要了,是我自己找彆扭,男人這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我不應該那麼在意。」
聽了這話,蒼雪立刻紅了臉,輕輕點了一下她的額頭,笑道:「那什麼東西可以生帶來,死帶去?」語畢,領著飛飛朝她今後要住的房間走去。
飛飛邊走邊說:「性別。」
蒼雪臉上笑意加深,明亮的眼睛在看不到的角落散發著幽光。
該怎麼形容這間屋子呢?飛飛站在自己房間門口呆了一會,忽然跑到隔壁去看了看。蒼雪等在原地,不一會就見她又一陣風似的刮了回來。
「還不錯,比持恩的好。」飛飛高興地說。
蒼雪無奈地歎了口氣:「那就早點休息吧,你也勞累了很久了,這麼瘦,在凡間肯定吃了不少苦。」
飛飛眼圈又紅了,點點頭:「蒼雪姐姐你真好。」
蒼雪溫柔一笑,似不經意道:「那我先走了,有什麼需要的就到雲中殿找我。」
飛飛愣了愣,忙拉住她的手,吶吶問道:「雲中殿?」
蒼雪稍稍側首,清麗白皙的臉頰上泛著桃色,她的口氣聽不出不妥,但說出的話卻讓人怎麼都舒服不起來:「我是雲中殿的掌案仙,自然要呆在雲中殿,有什麼問題嗎?」
飛飛鬆開手,搖了搖頭:「沒什麼,蒼雪姐姐慢走。」
蒼雪略一頜首,轉身離開,她還不忘替飛飛關上門,動作輕柔,悄無聲息,甚至沒有震起一絲塵土,無處不體現出她的溫婉和淡泊,就像……柒情絕。
飛飛的臉上浮出濃濃的憂鬱,她垂下頭遊走到床邊,漫不經心地褪去外衫,躺到床上蓋了被子悶頭大睡。她本來以為今天會就這麼安靜地結束,卻不想生出了變數。
飛飛心裡有事,睡得很淺,所以房間裡稍有動靜她便被驚醒了。當了那麼久小妖,飛飛的危險意識還是很強的,她並沒很快睜開眼,而是慢慢的瞇出一條縫隙,偷偷觀察眼前的景物。
模糊中她似乎看到,有個金色的人影在房間裡來回閃動,從身段來看,依稀可以辨認出是個男子。飛飛腦子裡蹦出的第一個想法就是,難道天樞宮裡有鬼?
這個穿著刺眼金袍的男人非常機警,飛飛這邊雖然動作極小,卻還是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猛地側過頭,一雙瞳孔竟和他袍子一樣是眩目耀眼的金色,閃得飛飛立刻閉上了眼。
緊接著,飛飛就感覺有人掠到了她身邊,不斷往她臉上吹氣。
飛飛不堪其擾地睜開眼,用著這輩子最彪悍威嚴的聲音大吼:「滾開!」
「哎呦……」金袍男人似乎嚇了一跳,連連後退幾步,纖細的手指輕撫著臉上的金色面具,歪頭看著飛飛,金色雙瞳緩緩彎起微笑的弧度,「醒了就把眼睛睜開嘛,可憐我這個老頭子好心去叫你,還要被你嚇。」
飛飛一聽,這金袍男人的聲音竟是十分悅耳,雖說「相由心生」,但聲音也是可以作為判斷好人壞人的標準的,至此,飛飛對金袍男人的恐懼消失了大半。
「你是什麼人?」飛飛很平靜地問話,伸手將被子掩在胸前。
飛飛的淡定讓金袍男子很驚訝,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忽然虛空一抓,化出一柄極長極寬的精金寶劍橫握手中,直直地朝飛飛刺來。
飛飛嚇得整個人都炸毛了,撲騰著雙臂上躥下跳,她還以為自己是只烏鴉,早把變成人形的事忘到九霄雲外去了。金袍男子滿屋子追著她跑,見她也不呼救,只是拚命的亂叫,突然有種在殺雞的感覺。
「好了,我不追你了,你也不要亂叫了,這屋子我設了結界,你就算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金袍男子收了寶劍,居高臨下的俯視著逃到床底下的飛飛,當真沒有再追。
飛飛咬著唇掀開床單朝外望,猶豫道:「真的假的?」
金袍男子一手端在胸前,一手負後,傲然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飛飛聞言,很沒心眼地從床底下爬了出來,一身白色褻衣都被弄髒了。
金袍男子毫不避諱地將她大看特看,奇道:「你這麼輕易就相信我了?」
飛飛沒理他,跑到屏風後面去穿衣服,她不想被人家白白佔了便宜,雖然人家已經佔了半天了……其實她是心眼少,但不缺,她聽了外面那個金袍男子的聲音,直覺他應該是個溫文爾雅的好人,不會真的對她怎麼樣,就像……柒情絕。
「換好了就快出來,不然我可用劍刺你了。」
外面傳來急不可耐的催促聲,飛飛迅速拉好衣帶跑了出去。這一出來,她就有點鬱悶了。這金袍男子完全沒把自己當外人,正悠閒自在地坐在凌亂的桌子前喝茶。
「你究竟是誰,想怎麼樣?」飛飛緊皺眉頭看著他。
金袍男人瞧了她一眼,從袖口拿出一個白瓷瓶子和小竹筒丟在桌上:「知道這是什麼嗎?」
飛飛老老實實地搖頭。
「這是我特製的迷藥,便是司命星君,也要中招。」
飛飛柳眉倒豎:「胡說,我師父可厲害了,你少污蔑他。」
「我沒有。」金袍男子淡淡辯解。
飛飛氣急,指著大門怒道:「出去,我這廟小,容不下你這尊大神。」
金袍男子面具下的嘴角優雅上翹,「我偏不走,你既然不信,儘管拿去試試,看看你師父他會不會中招。」
飛飛一時沒注意這男人為什麼知道了自己是柒情絕的徒弟後毫不驚訝,一路小跑到桌邊,奪過他手裡的茶杯,咬牙切齒地說:「我才不要聽你這個瘋子胡言亂語,門在左邊牆在右邊,要走要死自己決定。」
金袍男子冷笑一聲,「小烏鴉,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話音方落,他身形一晃將飛飛壓在地上。
飛飛瞪大眼睛盯著金袍男子近在咫尺的面具,那面具上華麗的五彩寶石和描金紋絡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她的背後已被冷汗濕透,被他死死地壓在地上不能動彈,粘糊糊得難受極了。
「如果你不去迷暈他,我就殺了你。」金袍男子惡狠狠地說。
飛飛幾乎可以想見他面具後猙獰的表情,驚嚇過度的她掙扎著想要起身,卻見金袍男子比她動作更快的站了起來,換成用劍抵著她的脖子。
「你可真勇敢,我一向佩服不怕死的人,今天我就成全你。」金袍男子將劍壓低了幾分,飛飛這下徹底不敢動了。
「好漢饒命啊!」飛飛死死地咬著下唇,緊閉雙眸喊道。
金袍男子摸了摸下巴,沉聲問:「那你去不去?」
飛飛腦子裡轉得飛快,當即答道:「去!」
金袍男子收回寶劍,立刻換上一副笑臉:「哎,你要是早這麼聽話,大家不是省得這麼費事了不是?」
飛飛喘著粗氣從地上爬起來,坐到椅子上盯著那瓶迷藥和竹筒:「可是……你讓我去迷暈師父,師父他那麼厲害,萬一發現我怎麼辦?」
「我又沒讓你近他的身,你只管把迷藥倒進竹筒裡一些,吹進他睡覺的地方即可。」
「怎麼倒啊?」
金袍男子無奈地歎了口氣,走到桌邊打開瓷瓶,將白色的藥粉倒進竹筒裡一些,「像這樣倒些迷藥進竹筒裡,然後用手堵住一頭,先用力吹散藥粉,再找個隱蔽的地方,將藥粉吹進你師父的寢殿便可。」
飛飛接過竹筒,裝模作用地看了看,然後二話不說對著金袍男子的臉猛地吹了下去。
金袍男子面具後一雙妖異的金瞳都要瞪出來了,他應聲而倒,直直朝飛飛撲來。
飛飛趕忙躲開,眼睜睜看著他「砰」一下摔在地上,她連連和彌陀佛,「罪過罪過,我不是故意讓你臉朝下摔的,誰讓你先逼我害師父……」
想到柒情絕,飛飛眸光一暗,她放下手裡的竹筒,從衣櫃裡翻出幾條腰帶繫在一起,將金袍男子捆在了椅子上,緊張得一顆心幾乎跳出了胸口,做完這些就癱軟到了地上。
「真想不到我也能做出這種事……」飛飛呆呆地凝視著昏迷過去的金袍男子,看來這迷藥的效果確實不錯,連他自己都可以迷住,說不定真的能迷暈柒情絕。
思及此,飛飛趕忙爬起來,將桌上剩下的迷藥蓋好塞進最底層的褻衣裡,以備不時之需。弄好這一切,她便開始苦想要怎麼處理眼前這個金黃色的大粽子。
迷倒他並不能結束這一切?難道要……殺人?
這個念頭出現在飛飛腦子裡瞬間就被抹去,先不說這個金袍男子不是人,就算是人她也下不了手,她有那賊心可沒那賊膽。但不殺人的話,又把他關在哪呢?
思來想去都沒有結果,飛飛一咬牙一跺腳,打開門就朝雲中殿跑去。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1-24 19:36:51
006
飛飛抽泣了幾下勉強收起眼淚,她有點抱歉地看著蒼雪,彆扭道:「蒼雪姐姐,對不起。」
蒼雪一怔:「飛飛姑娘何出此言?」
飛飛沒說話,只是搖了搖頭。她不預備告訴蒼雪她為什麼道歉,因為她怕自己說出一開始見到人家時很有敵意,會被人家嘲笑。但不管怎麼樣,只憑方纔她撲進蒼雪懷裡,蒼雪沒有推開這一條,就足以讓她認定蒼雪是個好人。
「蒼雪姐姐,你以後叫我飛飛就行了,姑娘來姑娘去的聽著彆扭。」飛飛站起身,抹了抹眼角。
蒼雪替她整理了一下凌亂的劉海,柔聲道:「飛飛剛才為什麼哭?」
飛飛嘿嘿一笑:「沒什麼,反正都不重要了,是我自己找彆扭,男人這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我不應該那麼在意。」
聽了這話,蒼雪立刻紅了臉,輕輕點了一下她的額頭,笑道:「那什麼東西可以生帶來,死帶去?」語畢,領著飛飛朝她今後要住的房間走去。
飛飛邊走邊說:「性別。」
蒼雪臉上笑意加深,明亮的眼睛在看不到的角落散發著幽光。
該怎麼形容這間屋子呢?飛飛站在自己房間門口呆了一會,忽然跑到隔壁去看了看。蒼雪等在原地,不一會就見她又一陣風似的刮了回來。
「還不錯,比持恩的好。」飛飛高興地說。
蒼雪無奈地歎了口氣:「那就早點休息吧,你也勞累了很久了,這麼瘦,在凡間肯定吃了不少苦。」
飛飛眼圈又紅了,點點頭:「蒼雪姐姐你真好。」
蒼雪溫柔一笑,似不經意道:「那我先走了,有什麼需要的就到雲中殿找我。」
飛飛愣了愣,忙拉住她的手,吶吶問道:「雲中殿?」
蒼雪稍稍側首,清麗白皙的臉頰上泛著桃色,她的口氣聽不出不妥,但說出的話卻讓人怎麼都舒服不起來:「我是雲中殿的掌案仙,自然要呆在雲中殿,有什麼問題嗎?」
飛飛鬆開手,搖了搖頭:「沒什麼,蒼雪姐姐慢走。」
蒼雪略一頜首,轉身離開,她還不忘替飛飛關上門,動作輕柔,悄無聲息,甚至沒有震起一絲塵土,無處不體現出她的溫婉和淡泊,就像……柒情絕。
飛飛的臉上浮出濃濃的憂鬱,她垂下頭遊走到床邊,漫不經心地褪去外衫,躺到床上蓋了被子悶頭大睡。她本來以為今天會就這麼安靜地結束,卻不想生出了變數。
飛飛心裡有事,睡得很淺,所以房間裡稍有動靜她便被驚醒了。當了那麼久小妖,飛飛的危險意識還是很強的,她並沒很快睜開眼,而是慢慢的瞇出一條縫隙,偷偷觀察眼前的景物。
模糊中她似乎看到,有個金色的人影在房間裡來回閃動,從身段來看,依稀可以辨認出是個男子。飛飛腦子裡蹦出的第一個想法就是,難道天樞宮裡有鬼?
這個穿著刺眼金袍的男人非常機警,飛飛這邊雖然動作極小,卻還是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猛地側過頭,一雙瞳孔竟和他袍子一樣是眩目耀眼的金色,閃得飛飛立刻閉上了眼。
緊接著,飛飛就感覺有人掠到了她身邊,不斷往她臉上吹氣。
飛飛不堪其擾地睜開眼,用著這輩子最彪悍威嚴的聲音大吼:「滾開!」
「哎呦……」金袍男人似乎嚇了一跳,連連後退幾步,纖細的手指輕撫著臉上的金色面具,歪頭看著飛飛,金色雙瞳緩緩彎起微笑的弧度,「醒了就把眼睛睜開嘛,可憐我這個老頭子好心去叫你,還要被你嚇。」
飛飛一聽,這金袍男人的聲音竟是十分悅耳,雖說「相由心生」,但聲音也是可以作為判斷好人壞人的標準的,至此,飛飛對金袍男人的恐懼消失了大半。
「你是什麼人?」飛飛很平靜地問話,伸手將被子掩在胸前。
飛飛的淡定讓金袍男子很驚訝,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忽然虛空一抓,化出一柄極長極寬的精金寶劍橫握手中,直直地朝飛飛刺來。
飛飛嚇得整個人都炸毛了,撲騰著雙臂上躥下跳,她還以為自己是只烏鴉,早把變成人形的事忘到九霄雲外去了。金袍男子滿屋子追著她跑,見她也不呼救,只是拚命的亂叫,突然有種在殺雞的感覺。
「好了,我不追你了,你也不要亂叫了,這屋子我設了結界,你就算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金袍男子收了寶劍,居高臨下的俯視著逃到床底下的飛飛,當真沒有再追。
飛飛咬著唇掀開床單朝外望,猶豫道:「真的假的?」
金袍男子一手端在胸前,一手負後,傲然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飛飛聞言,很沒心眼地從床底下爬了出來,一身白色褻衣都被弄髒了。
金袍男子毫不避諱地將她大看特看,奇道:「你這麼輕易就相信我了?」
飛飛沒理他,跑到屏風後面去穿衣服,她不想被人家白白佔了便宜,雖然人家已經佔了半天了……其實她是心眼少,但不缺,她聽了外面那個金袍男子的聲音,直覺他應該是個溫文爾雅的好人,不會真的對她怎麼樣,就像……柒情絕。
「換好了就快出來,不然我可用劍刺你了。」
外面傳來急不可耐的催促聲,飛飛迅速拉好衣帶跑了出去。這一出來,她就有點鬱悶了。這金袍男子完全沒把自己當外人,正悠閒自在地坐在凌亂的桌子前喝茶。
「你究竟是誰,想怎麼樣?」飛飛緊皺眉頭看著他。
金袍男人瞧了她一眼,從袖口拿出一個白瓷瓶子和小竹筒丟在桌上:「知道這是什麼嗎?」
飛飛老老實實地搖頭。
「這是我特製的迷藥,便是司命星君,也要中招。」
飛飛柳眉倒豎:「胡說,我師父可厲害了,你少污蔑他。」
「我沒有。」金袍男子淡淡辯解。
飛飛氣急,指著大門怒道:「出去,我這廟小,容不下你這尊大神。」
金袍男子面具下的嘴角優雅上翹,「我偏不走,你既然不信,儘管拿去試試,看看你師父他會不會中招。」
飛飛一時沒注意這男人為什麼知道了自己是柒情絕的徒弟後毫不驚訝,一路小跑到桌邊,奪過他手裡的茶杯,咬牙切齒地說:「我才不要聽你這個瘋子胡言亂語,門在左邊牆在右邊,要走要死自己決定。」
金袍男子冷笑一聲,「小烏鴉,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話音方落,他身形一晃將飛飛壓在地上。
飛飛瞪大眼睛盯著金袍男子近在咫尺的面具,那面具上華麗的五彩寶石和描金紋絡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她的背後已被冷汗濕透,被他死死地壓在地上不能動彈,粘糊糊得難受極了。
「如果你不去迷暈他,我就殺了你。」金袍男子惡狠狠地說。
飛飛幾乎可以想見他面具後猙獰的表情,驚嚇過度的她掙扎著想要起身,卻見金袍男子比她動作更快的站了起來,換成用劍抵著她的脖子。
「你可真勇敢,我一向佩服不怕死的人,今天我就成全你。」金袍男子將劍壓低了幾分,飛飛這下徹底不敢動了。
「好漢饒命啊!」飛飛死死地咬著下唇,緊閉雙眸喊道。
金袍男子摸了摸下巴,沉聲問:「那你去不去?」
飛飛腦子裡轉得飛快,當即答道:「去!」
金袍男子收回寶劍,立刻換上一副笑臉:「哎,你要是早這麼聽話,大家不是省得這麼費事了不是?」
飛飛喘著粗氣從地上爬起來,坐到椅子上盯著那瓶迷藥和竹筒:「可是……你讓我去迷暈師父,師父他那麼厲害,萬一發現我怎麼辦?」
「我又沒讓你近他的身,你只管把迷藥倒進竹筒裡一些,吹進他睡覺的地方即可。」
「怎麼倒啊?」
金袍男子無奈地歎了口氣,走到桌邊打開瓷瓶,將白色的藥粉倒進竹筒裡一些,「像這樣倒些迷藥進竹筒裡,然後用手堵住一頭,先用力吹散藥粉,再找個隱蔽的地方,將藥粉吹進你師父的寢殿便可。」
飛飛接過竹筒,裝模作用地看了看,然後二話不說對著金袍男子的臉猛地吹了下去。
金袍男子面具後一雙妖異的金瞳都要瞪出來了,他應聲而倒,直直朝飛飛撲來。
飛飛趕忙躲開,眼睜睜看著他「砰」一下摔在地上,她連連和彌陀佛,「罪過罪過,我不是故意讓你臉朝下摔的,誰讓你先逼我害師父……」
想到柒情絕,飛飛眸光一暗,她放下手裡的竹筒,從衣櫃裡翻出幾條腰帶繫在一起,將金袍男子捆在了椅子上,緊張得一顆心幾乎跳出了胸口,做完這些就癱軟到了地上。
「真想不到我也能做出這種事……」飛飛呆呆地凝視著昏迷過去的金袍男子,看來這迷藥的效果確實不錯,連他自己都可以迷住,說不定真的能迷暈柒情絕。
思及此,飛飛趕忙爬起來,將桌上剩下的迷藥蓋好塞進最底層的褻衣裡,以備不時之需。弄好這一切,她便開始苦想要怎麼處理眼前這個金黃色的大粽子。
迷倒他並不能結束這一切?難道要……殺人?
這個念頭出現在飛飛腦子裡瞬間就被抹去,先不說這個金袍男子不是人,就算是人她也下不了手,她有那賊心可沒那賊膽。但不殺人的話,又把他關在哪呢?
思來想去都沒有結果,飛飛一咬牙一跺腳,打開門就朝雲中殿跑去。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1-24 19:37:01
007
儘管飛飛的衷心日月可鑒,進柒情絕的門卻很難進。
漆黑深夜,蒼雪十分靈異地閃到了飛飛面前擋著,她手提燈籠,面目蒼白,仿若鬼魂:「飛飛,這麼晚了來雲中殿做什麼?」
飛飛怔住,不知如何回答,只好轉移話題:「蒼雪姐姐,這麼晚了你還沒睡呀?」
蒼雪面無表情道:「今日輪我守夜。」
飛飛低頭轉了轉眼珠:「哦……那個……之前我離開的時候,師父讓我這個時辰來找他……」
蒼雪明顯不信:「這麼晚來?飛飛你會不會記錯了?」
「千真萬確,我還問了好幾遍呢。」飛飛豎起三根手指。
蒼雪還是不信:「你等等,我進去通傳一下。」
飛飛拉住她的肩膀,推搡了一下就衝了進去:「不用了蒼雪姐姐,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你早點睡啊,再見!」
蒼雪想攔住她,可她的身影很快就不見了。蒼雪站在原地沉默了一會,忽然展顏一笑,轉身隱入雲中殿,並未去追。
飛飛進了雲中殿,便像只無頭蒼蠅一樣亂撞,她不知道柒情絕在哪裡休息,只能到處去找,眼睛在黑暗中不能識物,害得她跌了好幾個跟頭。皇天不負有心人,她總算在摔得膝蓋都流血了的時候找到了柒情絕的寢殿,那裡還亮著微弱的光芒。
飛飛掀開串串珍珠簾子進去,驚奇地發現裡面竟有一個方圓數丈的大浴池,池璧皆由上好的白玉雕成,一條碧色玉龍自牆外引入,龍頭垂在池邊,龍口張開,一道柔柔活水自裡面緩緩淌出,流入池中。
飛飛側目四望,只見池水邊放著一塊雪色玉石,上刻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濯垢泉。
「飛飛?」柒情絕自池水之中現出身形,難得驚訝道。
飛飛循聲看去,只見柒情絕赤、裸上身立在池水中央,長可及地的青絲濕潤地貼在他脖頸間,露在池水外面的上半身肌理細膩、骨肉勻稱,圓潤的肩頭彷彿就是上好的玉石,在夜明珠的光暈下散發著淡淡的奶色,與周圍蒼茫無際的白色玉石融為一體。
他額頭一點硃砂稍稍凸出,越發晶瑩剔透、鮮艷欲滴,從飛飛這個角度望去,他整個人美若飛天,如夢似幻。但是,他那雙冷若寒冰的眼睛卻讓飛飛心底發寒。
「師、師父……」飛飛驚慌失措,有些結巴,卻依舊瞪著大眼睛盯著他看。
柒情絕垂下眼簾,一縷青絲滑落額頭,他抬手隨意抿了上去,隱忍命令道:「轉過身去。」
飛飛聞言,立馬乖巧地轉了過去,待柒情絕喚她時,才敢回身。
「這麼晚了,你來這幹什麼?」柒情絕的聲音毫無溫度,好似換了個人:「蒼雪呢,她不在外面?」
飛飛抿了抿唇:「師父,我有事要和你說,這事和蒼雪姐姐說不行。」
柒情絕披著簡單的白衫站在她身前,他的臉背著光,看不見表情:「什麼事,非要半夜來說不可?」
飛飛吸了口氣,一五一十地將今晚所碰到的事講給柒情絕聽,柒情絕聽得眉頭微蹙,飛飛邊講邊觀察他,小心翼翼地斟酌用詞,可柒情絕直到聽完也沒再有太大的表情,未說信也未說不信,只是淡聲道:「去你房裡看看。」
飛飛「哦」了一聲,走在前面帶路,一直到她房間門口,師徒二人都沒說一句話。
飛飛有些恐慌,她低著頭推開門,道:「師門,你先進。」
柒情絕看都不看她一眼,邁開長腿跨入門中。這要是有旁人在場,第二日天庭準會炸開了鍋,想不到這油鹽不進、活像是帶霜伴雪的司命星君竟會夜臨女子閨房,這可真是自魔王帝笙被封印以來天界最大的八卦。
但是,待師徒倆一前一後進了房間,更大的八卦就發生了。
只見原本被飛飛捆在椅子上的金袍男子消失得無影無蹤,便是因打鬥而被弄亂的房間此刻也收拾的乾乾淨淨毫無破綻,完全找不到之前曾來過人的痕跡。
「怎麼會這樣?!」飛飛跑到桌邊上下翻找,可莫說人,連只蒼蠅都瞧不見,「我明明把他綁在椅子上的,怎麼不見了……」飛飛無措地轉頭看向柒情絕,後者的眼神冷得讓她渾身一顫。
飛飛轉回身驚慌地滿屋子亂跑,不管是能藏人的地方還是不能藏人的地方都翻了個遍,哪怕明知道字畫下面藏不了人,也要掀開來看看,她找來找去始終背對著站在門口的柒情絕,她不敢看他,她在心虛。
可儘管如此,事實還是要去面對,那個金袍男子真的不見了,他就那麼憑空消失了,而且不止是他不見了,就連她捆綁他用的腰帶也回到了原位,如果不是她懷裡的迷藥還在,連她自己都要懷疑這是做了一場極其真實的夢。
柒情絕站在門邊,一語不發地看著這一切,在飛飛第七次掀開字畫的時候,柒情絕轉身離開。
飛飛聽到他的腳步聲立刻轉回身去追他,可腳剛跨出門檻就縮了回來,她頹靡地坐在門邊,遙望著柒情絕瞬間移形換位消失不見的背影,眼淚奪眶而出,悵然若失。
他若是問什麼或者罵她兩句還好一些,怕的就是他一句話都不說,這才最讓飛飛心慌,因為她完全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這一晚飛飛失眠了,她在門口坐了一夜,第二天持恩醒來出門時就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樣子。
「師姐?你怎麼了?!」持恩驚訝地跑到她身邊,伸手想要扶她起來,卻被她拒絕了。
飛飛吸了吸鼻子,站起身淡聲道:「我沒事,天亮了,該起了。」
持恩俊眉微蹙,思索著她這莫非是做烏鴉做慣了,還不習慣睡床?
飛飛見他陷入沉思,也樂得輕鬆,轉過身去走到水架邊想要洗臉,可水盆卻是空的。頓時,飛飛滿心委屈都湧了出來,抬手楊翻了水盆,然後就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癱軟在地。
只聽「光當」一聲,持恩猛地回神,不可思議地看著發脾氣的飛飛:「師姐,你還好吧?」
飛飛坐在地上,哭著撿起水盆再次狠狠摔掉:「水盆裡為什麼沒有水啊?看不起妖嗎?為什麼沒水?為什麼!?!?」
持恩左右看了看,急步上前摀住她的嘴:「你瘋了?這麼大聲小心吵到別人。」
飛飛掙扎著掰開他的手,紅著眼圈任性道:「吵到便吵到吧,為什麼不給我水洗臉,神仙就不用洗臉嗎?!」
持恩沉默了一會,尷尬道:「不用。」
飛飛愣了愣,隨即哭得更大聲了:「連你也嫌棄我了是不是,連你也要笑話我是不是,好啊,你們儘管來欺負我好了,反正沒人在乎我,嗚嗚嗚。」
持恩無奈道:「師姐,你不要無理取鬧好不好,大家都不知道你要洗臉啊……」
「胡說,師父都要洗澡,為什麼你們不用洗臉?」
「那是因為……」持恩正要解釋,忽然目光一凜,「師父洗澡你是怎麼知道的,你說,你到底做了什麼?」
飛飛想起昨晚濯垢泉邊那一幕,瞬間臉紅,站起來忙道:「沒什麼,沒事,我只是覺得被區別待遇了罷了,沒別的。」
「師姐,你連我也不肯告訴?那好,我也不理你了。」持恩作勢要走。
飛飛怒了:「走吧走吧都走吧,一個人輕鬆自在,更好!」
「是啊,一個人連你去自殺都沒人攔著你,多好。」
「你!……」
持恩聳了聳肩:「不要覺得我極端啊,我說的都是事實。」
飛飛咬碎了一口銀牙:「你等著……我……我……」
「飛飛,持恩公子,你們怎麼還在這裡,星君等你們半天了。」蒼雪忽然出現,打斷了兩人的鬥嘴。
飛飛看見蒼雪,心虛地垂下了頭。
持恩抱拳道:「有勞蒼雪姑娘了,我們馬上就去。」語畢,扯住飛飛的胳膊就走。
飛飛掙扎著回頭去望蒼雪,她亭亭玉立在原地,那股風姿氣勢是自己怎麼都達不到的。飛飛失落地回過頭,沒有再亂動,任由持恩拉著自己朝雲中殿跑去。
蒼雪始終微笑著目送他們,誰都無法悉知她是一個怎樣惡毒的蛇蠍女人,誰都無法猜透她美麗外表下隱藏著的強勢個性,誰都無法看清她溫婉笑臉後那顆深不見底的靈魂。
而不論這裡的人是怎麼樣的,雲中殿依舊孤傲冷清地矗立在雲霧之中,不偏不倚。
飛飛站在門口,看著玉匾上三個古隸大字,突然明白了什麼叫做望而卻步。
「走啊,愣著幹什麼呢?你到底怎麼回事?怎麼魂不守舍的?」持恩百思不得其解。
飛飛沒理他,要躲的人還沒出現,她沒必要對著持恩也去偽裝,「進去吧,師父等很久了。」
持恩看著飛飛兀自往前的背影,實在想不通自己怎麼會從最開始的領先位置,變成現在跟著她進門的順序,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錯?
該面對的遲早要面對,跨入雲中殿,飛飛仰望著九十九級階梯之上側立發呆的柒情絕,這樣想到。
「持恩拜見師父。」持恩和飛飛前後腳進來,得體地行了禮,可飛飛還傻在那,他已經不對她抱有任何期望了,閉了閉眼掐了她胳膊一下。
飛飛一時沒忍住,驚叫出聲:「啊……你幹什麼掐我呀,好疼。」
柒情絕聞言轉頭看向她,從飛飛這個角度回望他,他眼角閃耀的星光剛好遮住了他的臉,他一身立領白衣,黑髮用玉冠輕輕束起一部分,其餘全部直垂而下,長可及地,飄飄逸逸,活像是從畫上走出來的。
飛飛呆呆地看著他,還不懂得掩飾眸中的情意。
柒情絕和她對視片刻,別開了頭。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1-24 19:37:15
008
柒情絕不動聲息地從高台上一步步走下來,他是個天生壁人,裝飾對他來說反而多餘,而且這世上無論天地都找不出襯得上他的飾物,反不如素白雪衣簡簡單單。他膚若凝脂吹彈可破,白皙的顏色好似從來沒被日光荼毒過,眉心一點硃砂泛起嫣紅,彷彿純白無暇的牛奶中落入了一滴玫瑰露,美不勝收。
柒情絕就這樣在飛飛和持恩的注視下走到他們身邊,他直接繞過了飛飛,對持恩淡淡問道:「昨日命你去請司祿星君,為何沒回來稟報?」
飛飛其實臉皮很薄,只是反應有些遲鈍,到現在再怎麼傻也能看出人家是躲著她了,她心裡一酸,深深地低下了頭。
「稟師父,我昨天回來已是深夜,怕打攪你休息,所以才沒來。」
柒情絕聞言眼睫顫了一下,似是想起了昨晚某只傻鳥「打擾」他的事,笑了笑,口氣聽不出諷刺,但卻冷得讓人心底發寒:「和飛飛比,你倒是懂事的多。」
飛飛的頭垂得更低了,想哭,卻又忍著不願在他面前哭出來。她擔心柒情絕不相信她,把她當做心機深沉的女人,可她卻無從解釋,百口莫辯。
金袍男子不見了,房間也沒有打鬥的痕跡,她連一點可以證明自己沒說謊的證據都沒有。她後悔沒把人捆緊一些,後悔一切做得不妥善的地方,甚至忘記了,金袍男子有朝一日會回來報復她。
「結果如何?」柒情絕靜靜地繼續問話,偶爾偏頭看深埋著頭的飛飛一眼,黑眸裡變幻莫測,探不出真意。
持恩一直在偷偷觀察柒情絕和飛飛的互動,直覺二人昨晚肯定發生了什麼事,沉默片刻,答道:「師父,司祿星君他……」想起昨日在天璇宮聽到的話,持恩欲言又止。
「但說無妨。」
「是。」持恩抿了抿唇,「師父,司祿星君說,讓我到天璇宮去給他做徒弟。」
飛飛猛地抬起頭:「你說司祿星君要讓你去給他做徒弟?」這狼妖怎麼那麼幸運?
轉念一想,其實走了也好。如果他走了,那天樞宮裡不就只剩下……飛飛很自然地望向柒情絕,後者對她的注視恍若未見。
相對于飛飛的驚訝,柒情絕就顯得未免太過閒適,他不過食指輕輕摩擦了一下拇指,便欣然點頭,轉過身去,邁開腿之前,不輕不重地問道:「他是不是還有別的話讓你告訴我?」
持恩一邊感慨柒情絕的神機妙算,一邊認真傳話:「是,師父。司祿星君他還讓我轉告您,說是三個月後萬象法界靈霄會上,要讓我和您的徒弟,也就是飛飛師姐……一決高下。」
飛飛渾身一激靈,脫口道:「開什麼玩笑,我和你打?讓我去送死嗎?」
持恩抿了抿唇,想說什麼,卻終究什麼也沒說。
柒情絕毫無反應,漠然道:「這麼多年了,還是要同我爭。」他似乎也不需要回答,逕自接著道:「既然他要你,你便去吧,現在就去。」語畢,掀起白衣下擺,抬腳踏上長階。
持恩還想說什麼,但見柒情絕心意已決,只能點頭應下。
他雙膝跪地,深深一拜:「持恩永遠忘不了師父的知遇之恩。」
柒情絕坐在玉椅上,千年不變的冷淡玉面上沒有一絲凡情:「今後你還是稱呼我星君,你的師父不再是我,我與你也不再有任何關係,往日情分,你忘記罷。」
持恩慢慢抬起頭,凝視著柒情絕,看著他眼中毫不掩飾的淡漠和無情,總算明白了他為什麼要叫這樣一個名字。轉頭看向飛飛,持恩由衷的替她憂心,喜歡上這樣一個人,將來會很痛苦吧?
「師姐多保重,三個月後,萬象法界再見。」持恩對飛飛抱拳辭別,話裡的深意只有他自己能懂。
飛飛猶豫了一下,白皙柔軟的小手主動握住了持恩寬厚的大掌,細聲說:「你也是。」
持恩對飛飛的轉變大吃一驚,茫然地跟柒情絕道了別,茫然地轉身,茫然地經過飛飛身邊,接著就聽到她極小聲卻很清晰的說了句:「到時候如果你敢對我出手你就死定了,知道嗎?這是你欠我的,你要是敢告狀我就啄死你。」說完立刻恢復原狀。
持恩愣愣地轉頭看向她,後者一副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悠閒樣子,十分愜意。
持恩暗暗長歎了一口氣,再沒回頭,拂袖而去。
自此,大殿內再次只剩下飛飛和柒情絕兩人,而且估計以後還會一直這樣孤男寡女下去,飛飛心裡有些飄飄然了,可惜沒多久就被潑了一臉冷水。
「持恩的話,飛飛可都聽到了?」柒情絕高高在上的俯視著她,淡淡一句。
飛飛點了點頭:「聽到了。」
「三個月的時間,超越持恩實非易事。」
可方才師父你欣然答應的模樣好像覺得這一點都不難啊?飛飛沒吭聲,只是在心裡腹誹。
「你來。」柒情絕話音落下,飛飛心跳漏了一拍。
上次在他身邊是被他警告,那這一次呢?不管這一次是什麼,飛飛的決定始終不會改變,那就是……上去。
這次的階梯似乎變得好長好長,飛飛走的極慢,她看著側倚玉椅上的柒情絕,觀察著他漸漸溫和的俊顏下真正的表情,小心翼翼,目不轉睛。
是的,柒情絕就是這樣一個人,只要他在你身邊,你就看不到全世界。
柒情絕將飛飛的謹慎盡收眼底,這一次他並未責怪她什麼,只是讓她跪坐在自己身邊的蒲團上,慢慢說道:「持恩走後,便只剩下我們師徒二人了,日子怕是會無聊得很。」
飛飛撓了撓頭,垂首有些泛酸道:「那不是還有蒼雪姐姐麼……」
柒情絕微微蹙眉,一點硃砂映襯眉眼如畫,「蒼雪與你我的關係不同,她既是雲中殿的掌案仙,亦是在這修行,終有一日要成正果,到時,師父不會再留她在此。」
飛飛聽了這話心裡莫名高興,又見柒情絕面目和善了許多,似乎也忘記了昨晚的事,膽子便大了起來,兩條細細柔柔的手臂環上柒情絕的胳膊,俏臉上滿是笑容:「嗯,師父,我知道了。」
柒情絕眉頭蹙得越發緊,若非有眼角細碎的星光遮擋著,飛飛應該能看見他黑眸深處的排斥。不過話雖如此,他終究是沒有把她推開,他想他也需要漸漸適應,有個女兒似的徒弟時常向他「撒嬌」。
「……」無言良久,柒情絕輕聲道:「今後,師父會教你識字,教你法術,教你彈琴下棋。若你想學別的,只要師父會,師父都可以教你。」
飛飛鼻息間都是柒情絕身上淡淡的冷香,靠著他就好像靠著一塊不會融化的冰,那股清冷之氣似乎是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永遠無法抹去。可越是如此,就越是讓你忍不住想要打碎他平靜堅硬的外表。
聽到他說要教自己那麼多東西,飛飛不由苦笑:「可是師父……我那麼笨……」
柒情絕抬起沒被飛飛環著的手,執起桌子上的書簡,低下頭細細品讀,長髮如流水般滑過他的削肩:「無妨,你是師父的徒弟,要教你的是師父,你無須憂心這些。」
飛飛在心裡幻想著有朝一日可以和師父一起御劍而行,對弈彈琴,不由心生嚮往,暗暗決定一定要苦下功夫,三個月後靈霄會上,必定要讓他刮目相看。
「嗯!只要師父肯教我,我一定好好學,全都學會!」
柒情絕勾唇一笑,眼中的寵溺一閃而逝,抬手輕輕撫了撫她的頭,接著便聽見雲中殿門口傳來瓷器破碎的聲音。
柒情絕和飛飛循聲望去,只見蒼雪驚慌失措地站在原地,看到二人發現了她,趕忙蹲下身去收拾地上的殘局。
柒情絕睨了一眼,淡淡道:「既已碎,便不要在它身上耗費時間。」他略一抬手,蒼雪手裡已經撿起的碎片和地上剩餘的全部消失不見。
飛飛驚喜地拍手叫好:「師父你好厲害啊,這法術我是不是也能學會?」
柒情絕回首衝她清淺一笑,飛飛立刻鼻孔一熱,似有溫熱的液體流出,忙仰起脖子使勁地吸。
「你若想學,師父自會教你。」柒情絕柔聲說道,片刻,轉向蒼雪,吩咐道:「稍後我會同飛飛前往靈山福地修行,這些時日都不會回來,你可暫離雲中殿,不必守候。」
蒼雪聽完還來不及發表意見,就被飛飛搶了先,「靈山福地?師父,我們要離開天樞宮嗎?」
柒情絕略一頜首。
「就我們兩個?」飛飛指了指他和自己。
蒼雪耳朵也豎了起來,這才是她們兩個女孩子最關心的問題。
柒情絕沒有猶豫,毫不在意地點了點頭。
飛飛立刻心花怒放,但機靈的沒有表現出來,只是使勁的拽著柒情絕的胳膊搖晃,將喜悅都轉成了這一個動作,抿著的紅唇忍不住劃開微笑的弧度,從蒼雪的方向看去,真是十足的狐狸精相。
「多謝星君惦念,蒼雪是雲中殿的掌案仙,即便星君不在,蒼雪也會守在這寸步不離。」終於得到說話的機會,蒼雪面無表情一字字道。
柒情絕微微側目,看了她一會,無可無不可的略微頜首:「也罷,你自己決定。」語畢,起身牽起飛飛的手下了高台,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
當飛飛和蒼雪擦肩而過的時候,蒼雪幾乎就要伸手將她扯回來,但她不能,現在還不到時候,她只有忍。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1-24 19:37:30
009
靈山福地,山是靈山,地卻實非福地。
飛飛小心翼翼地緊拉著柒情絕冰冷的手朝前走,打量著周圍比霧濁林還要荒涼的景色,忍不住心中一緊。
「師父,這就是靈山福地?」
柒情絕轉過頭略微頜首,一張輪廓柔和卻透著徹骨清冷的臉顯然極少曬太陽,有些蒼白。薄薄的白唇和璀璨的星眸微微向下撇著,慢條斯理道:「此地乃天界各方靈氣聚集最盛之處,共分七層,若你可達第五層,靈霄會上定可大展拳腳。」
第五層還僅僅是大展拳腳,那參加靈霄會的人都是些何方神聖啊?飛飛瞪大了眼睛。
「走罷。」柒情絕喚回飛飛的神智,繼續牽著她往前走。
飛飛雲裡霧裡地凝視著他的背影,他一頭及地的青絲佔據了她全部的視線,腦後固著的豎玉冠盈盈生韻,整個人望上去仿若一顆閃耀天際的明星。哦不,他本身就是一顆星,還是最大的那顆星,最高貴最遙不可及的那一顆……
飛飛想著想著就又失神了,接著眼前柒情絕的身影忽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極盡醜陋可怖的腐爛臉龐,飛飛記憶中依稀有個詞可以形容這個怪物,那就是……
「師父救命啊,有殭屍啊!」
飛飛高聲叫嚷,嚇得撲騰著手臂到處亂跑,柒情絕自無象中現出身形,輕歎了口氣,素手揚起施法將她攬到身後,小手指捏著中指輕輕朝那殭屍一彈,殭屍立刻化成一道輕煙,消失得無影無蹤。
「嗚嗚,師父,有殭屍啊,你跑哪去了,他差點把我吃了。」飛飛直接攀著柒情絕的手臂掛在了他身上,淚流滿面地抱怨道。
柒情絕稍稍蹙眉,抿了抿唇終究是沒有推開她,他遺憾道:「那只是你將在這第一層中遇到的最弱的敵人。」
飛飛哭著搖頭,撅著嘴道:「我不管,我現在還沒準備好,我不要去。」說罷,飛飛用下巴抵著柒情絕的胸口,一雙杏眸眼圈紅紅,眨都不眨地盯著自家師父丰神俊朗的玉面,還不懂得掩飾眼中的愛慕。
柒情絕修眉皺起,飛飛的無理取鬧讓他有些不悅:「下去。」
冰冷的兩個字直直戳到飛飛心尖上,飛飛本來已經憋下去的眼淚再次湧出,她強忍著不肯讓它們掉下來,抬頭勉強笑著對冷眼看著她的柒情絕說道:「我走不動了,要背。」話音方落,不待柒情絕拒絕,兩條細細柔柔的手臂就攀上了他的背。
柒情絕眼角撇下,若非他的臉背著光,瞧不太清楚神色,應該會有不少人看到他緊蹙的眉頭:「不要胡鬧。」
若是換了以前,飛飛定然早就乖乖收斂行徑了,可是這次不同,飛飛狠下心一定要讓他妥協,她就不信他真的會一掌把自己打飛,她乾脆用雙腿夾住了他的腰,整個人在他身上晃來晃去,嘴裡時不時念叨著:「師父你不講理啊,是你先嚇唬我的,你要負責任啊。」
柒情絕沉默半晌,長歎了一口氣,若再這麼糾纏下去,他肯定會被她晃暈了不可。稍稍蹲下半寸身子,柒情絕修長的雙臂攬住那夾在他腰間的細柔長腿,側首淡聲道:「莫再鬧,依你便是。」
飛飛有些驚訝,其實她的心思只有她自己明白,在她看來,柒情絕把她丟出去的幾率要比真的背她的幾率大得多,現在見他答應了,飛飛反而不自在了。
「嗯?」柒情絕發出一聲疑問,低沉而蠱惑。
飛飛臉紅紅,望著他的後腦勺都覺得熱血沸騰,趕忙迅速的將腿稍稍放開些,雙手交握在他脖頸之間,胸膛貼到了他的背上。
那一瞬間,飛飛聞著柒情絕身上熟悉又陌生的冷香,看著周圍景物不斷倒退,享受地閉上了眼,腦子裡不由得開始幻想未來的點點滴滴。
有時候,他明明看起來那麼遙遠,卻又感覺近在眼前,明明是那麼遙不可及,可是卻拚命地努力想要得到。究竟是不甘心,還真心想要在一起呢?
飛飛飄飄然地想啊想,想著想著就昏昏欲睡,然後就真的睡著了。
等她醒來就發現自己置身於一間竹室之中,不論牆壁屋頂還是床榻,都是由竹子編造而成,室內到處瀰漫著一股淡而清新的竹香味,清心靜氣,心曠神怡。
但這些並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柒情絕去哪了?
飛飛立刻起身穿了鞋就跑出了竹室,一系列動作快得跟貓兒似的,待出了門,就見這裡是一座三間小竹室組成的院子,而她就住在主屋旁邊的一間。
飛飛慢慢朝隔壁雪色紗簾飛舞的主房走去,長而寬廣的竹板地面發出咚咚的響聲,好像水滴入河般悅耳,隨著腳步推進,穿越重重紗帳,只見一把古琴橫擺在一張玉幾之上,古琴前方還放著香鼎,裊裊青煙盤旋而上,伴著周圍翩翩起舞的雪紗,何止美之一字可言?
但這並不是這件竹室的盡頭,在玉幾之後還有一座翠玉屏風,屏風上鏤空雕刻著顆顆綠竹,巧奪天工的技藝令人驚歎不已。飛飛看著,竟有些癡了。
穿過這間琴室,飛飛走到一間偏房內,她推開門,一下子被裡面的情景嚇到了,她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書!
只見四周的牆壁都被書架擺滿了,僅在中間空出了一小片位置,擺放著書桌和文房四寶。但即便如此,書架看上去還是不夠用,連地上桌上都放著幾摞厚厚的書籍和竹簡。她邊觀察邊猜測,莫非這裡是柒情絕的書房?
而就在她正思索間,身後傳來一陣低沉輕微的呵斥,雖說是訓話,但語氣並不強烈,倒像頗有無奈:「怎麼到這來了?」
飛飛「啊」了一聲,連忙轉過身去,可她怎麼也沒想到,柒情絕竟然就站在她的背後,她這猛地一轉身,兩個都人都措手不及,只能結結實實撞在了一起。飛飛緊靠在柒情絕身上,柒情絕為了保持平衡,避免兩人都摔倒,無奈之下伸手抱住了她。
一瞬間天地似乎都失了顏色,萬物生靈彷彿都不存在了,背後傳來柒情絕身體獨有的冰涼溫度,飛飛甚至還能感覺到他輕微的心跳聲,她腦中一片空白,眼前也一片空白,而前者是因為傻掉了,後者卻是因為目不轉睛盯著柒情絕的白衫。
可惜的是,這得之不易的親近很快就沒有了,不過瞬間的功夫,柒情絕便後撤一步拉開和飛飛的距離,俊美無儔的臉上溫和卻沒有笑意地說:「小心。」
飛飛渾身軟趴趴地想跟麵條,站都站不住了,但還是下意識連連點頭:「多謝師父……」
柒情絕遠山眉挑起,並不覺得方才有何不妥,但看起來飛飛似乎有些不適,他便轉身出了門,站在門口遙遙對她吩咐道:「既你不願去山中,便留在這吧。」
飛飛一下子回了神,「這裡?」她指了指書房,「這不是師父的書房嗎?」
「借給你唸書。」
「唸書?」飛飛瞪大了眼。
「你不識字,師父明日會教你,你先隨便看看,這些書籍,你總是要都學會的。」
「都學會?!」飛飛直接喊了起來,師父你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啊,這麼多書都學會別說是三個月了,三年三十年她也做不到啊?
可雖然飛飛在心裡聲嘶力竭地嚷嚷,柒情絕卻聽不到,又或者他其實聽到了,但他並不在意:「對,全部都學會,飛飛之前不是信誓旦旦麼?」說完,淡淡一笑。
飛飛見此忍不住紅了臉,不好意思再看那張美得令天下所有女子都自慚形穢的臉,卻又經不住誘惑抬起了頭:「可是……這也太多了……」
「若你肯用心,這些也不過寥若晨星。」說罷,不給飛飛反駁的機會,轉身就走。
飛飛急切地追上去,卻碰了一鼻子灰,竹室的門被風彭的一聲關上,柒情絕毫無情緒的聲音自外傳入:「好好唸書。」
「唸書……」飛飛頹靡地靠著竹門坐在地上,望著滿屋子的書哭笑不得,還唸書,她大字都不識一個,念什麼書吶?
但飛飛又是一個很有原則的人,既然答應了要全都學會,就要付諸行動,她發過誓要讓柒情絕刮目相看的,決不能退縮。
打定主意,飛飛咬牙站了起來,她走到桌邊盤腿而坐,襖裙小衫剛好可以蓋住膝蓋,她隨手拿起一本書,翻開來左看右看。可她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望著書本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完全不知道它們在說些什麼。不僅如此,反而生出渾身的雞皮疙瘩來。
無奈地放下書,飛飛胳膊拄在桌子上,托腮發呆。片刻,她忽覺胳膊肘很痛,低下頭去,發現在一摞書籍下面壓著一疊厚厚的宣紙,好奇心作怪下,飛飛將書掃到了一遍,拿起那一疊被壓在最底的宣紙仔細觀看,一邊看,一邊落淚。
為什會哭?因為這些紙上都畫著一個人,還是一個女人。
畫畫的人顯然技藝極其精湛,這些畫像幾乎一模一樣,畫得都是同一個人,完全像是複製出來的。可雖說都是同一人,畫畫的人卻固執地畫了少說百餘張,可見他對畫中人的執著。而且雖說只是畫像,畫中人的臉孔也是模糊的,但她絕美的身姿和不俗的氣質仍然勾魂攝魄,讓人淪陷。
飛飛不知道為何這個女子會讓人如此癡迷,她面孔模糊,連五官都不曾畫上,卻可以輕易地比過飛飛腦海中任何一個堪稱紅顏禍水的美女。她蒼白而纖細,柔弱而無助,卻又透著一股由內而外的堅強。並非是那種一看便十分驚艷的絕代佳人,卻是那種極有味道,超凡脫俗的淡雅女子。
——看不透,讀不懂,無法掌控。或許,這就是她吸引人的原因吧?
眼淚順著飛飛的臉頰緩緩滑落下頜,滴在她手中畫紙上,濕潤了一片。
這書房是柒情絕的,那這些畫自然也是他的手筆,即使不是他所作,也是對他極其重要的東西。這些飛飛都很輕易地便想到了,她很傷心,習慣性地想要逃避,想回她的小樹林去,她承受不起,只能選擇不去面對。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1-24 19:37:42
010
飛飛猶豫不決,不知道該離開還是留下來,她經歷的事情不多,不懂得如何處理現在這種情況,雖然覺得好傷心,但這似乎又和她沒什麼關係,撇開師徒關係不談,她和柒情絕也不過只能算是認識的人而已。
誰知在這時,一個早已被她遺忘到角落裡的人再次出現了。
飛飛茫然中忽覺眼前一亮,明晃晃的金袍刺得她立刻閉上了雙眸,片刻,她忽然又睜開,盯著近在眼前的金色面具,顫聲道:「你你你你你……」
金袍男子面具後一雙鳳眸微微挑起,竟是對她露出了迷人的笑容。
飛飛腳下不穩,彭地一聲摔在地上。
金袍男子似乎歎了口氣,蹲下、身伸手扣住了她的下頜,惋惜道:「有膽子迷暈我,沒膽子面對我,恩?」
飛飛下意識點頭,見金袍男子看了似有不悅,立刻又搖了搖頭。
「你說我要怎麼懲罰你才好呢?」金袍男子鬆開扣住飛飛下巴的手,摩拳擦掌。
「你不能這麼對我。」飛飛爬起來跑到門邊,「我師父是柒情絕,他會殺了你的。」
聽到柒情絕三個字,金袍男子身子猛地僵住,飛飛以為自己的話嚇到他了,趕忙繼續道:「怕了吧?不過如果你肯現在離開,以後再也不來找我麻煩,我就不告訴師父。」
金袍男子輕蔑一笑:「小烏鴉,你這是在警告我不要欺負你嗎?」
飛飛使勁開門,卻怎麼都打不開,她滿頭大汗道:「當然了,你知道就好,你要懂得感恩。」
「感恩?」金袍男子坐在桌子邊,笑著歪著頭看著她,「小烏鴉,今天我就告訴你,我還偏要欺負你,你待如何?」
飛飛急了,越發努力去開門,可她連吃奶的勁都使出來了,那門卻還不動如松。
「不要白費力氣了,我在門外下了結界,便是你師父,也不會很快發現這有異常。」
飛飛有些怕了,怯怯道:「你不能這麼對我!」
金袍男子一步跨到飛飛面前,扣住她的下頜,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一字字道:「我可以!」
飛飛掙扎著退開:「你真不怕我師父弄死你?!」
金袍男子忽然又笑開了,金瞳溫柔地看著飛飛:「好啊,那我們打個賭如何?」
「什麼賭?」
「你儘管去告訴柒情絕我在這,看他信不信你。」說罷,金袍男子手指一抬,房門金光閃爍,「結界已開,若他信你,那我便答應你的要求,不再來找你的麻煩。」
飛飛喘了口氣,道:「真的?好,那我立刻去告訴師父。」
金袍男子愣了愣,痛苦地撫額,轉身背對著她:「慢走不送。」
飛飛點了點頭,轉身就走,但走了一半又轉了回來,站在門口問,「你叫什麼名字呀?你要是再跑了,那我不就麻煩了?不行,你得告訴我你的名字,到時候如果你走了,我還可以拿來做罪證。」
金袍男子單手撐住桌子,彷彿已承受不住,隱忍道:「段藍泉,我叫段藍泉。」
「好的,你在這坐會兒,我去去就回。」飛飛嘿嘿地笑了兩聲,真的走了。
段藍泉轉頭望向她的背影,稍稍一怔,然後趴在桌子上哈哈大笑了起來,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他很久沒有這麼開心過了,他完全沒想到這隻小烏鴉竟然這麼輕易就信了他的名字,對於一個害過自己的人還可以這麼相信,她真是奇葩!
段藍泉雖然高興壞了,飛飛卻惶惶不安,她邊朝柒情絕的房間跑去,邊不時回頭看段藍泉有沒有追來,見其真的言而有信放過了她,才稍稍安心。一路上,她因為驚惶無措摔了好幾個跟頭,膝蓋上不久前的傷口還沒好,這次又添新傷,疼得她直想哭。
儘管如此,飛飛還是毫不猶豫地朝柒情絕奔赴而去。在她心裡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柒情絕。柒情絕比她的命還重要,柒情絕比她的一切都重要,柒情絕比天下蒼生、天道人倫都重要。現在他們離得很近,她相信這次一定來得及讓他見到段藍泉。
所以推開柒情絕的門時,飛飛是很高興的,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師父!師父你在嗎!」
竹室中,玉幾前香鼎裊裊升煙,玉幾上琴弦無動,蒲團上坐臥無人,柒情絕去哪了?
飛飛顧盼四周,但見一個頎長清瘦的身影側立窗邊,他及地青絲,如雪白衫,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彷彿融入骨血中的清冷,正是柒情絕。
聽見響動,柒情絕轉過了頭,眉心一點硃砂紅得似血,彷彿就要滴出來了,兩道遠山眉緊緊鎖著,開口便是責備:「飛飛?怎麼又不通傳便闖進來?」
他這俊秀的眉頭皺得飛飛心底荒荒,「闖」字更表罪大惡極,可那人卻似乎還嫌不夠,又道:「還不出去。」
飛飛恍惚無措,她最怕的就是柒情絕沒有笑容的臉,雖不陰沉,卻比真正冰冷還要讓她恐懼。她連忙將段藍泉的事告訴了他,字字句句斟酌用詞,本來三兩句可以說完的事卻說了小半個時辰。
而柒情絕的反應也極為冷淡,不過靜靜聽她說完,又是輕淺一句:「去書房看看。」
飛飛舒了口氣,不管怎麼樣,這次她還是很有把握的。畢竟她知道了金袍男子的名字,告訴了師父,師父雖然表面上沒做什麼,但心裡肯定不過忘記的……這是她唯一可以證明自己沒說謊的理由,師父決不會忘的……不會忘的!……邊帶路,飛飛邊這樣催眠自己。
等師徒倆到了書房外,飛飛卻又開始不安了。
現在這情景完全和上次一樣,她害怕那天晚上的事再次重演,於是吶吶地說:「師父,呆會你就知道我沒騙你了……上次也不知道他是怎麼跑掉的,不過這次一定不會出錯了。」
柒情絕站在飛飛身後,飛飛看不見他的一顰一笑,不過也沒關係,她完全可以想見他冰冷的神情,因為他緊接著回道:「是真是假一看便知,若沒騙我,你無須解釋那麼多。」
不鹹不淡一句話,簡簡單單卻戳得飛飛心頭酸澀無比,淚如泉湧。
她希望她沒看錯人,段藍泉會乖乖呆在這等她把柒情絕帶回來對峙,她希望她毫無保留的相信是正確的,她希望她的堅持會換來等價的回報,她希望自己受的委屈會換來認可,但她的確是個白癡,她不懂得耍心機,不敢任性,這也注定了她要失敗。
空蕩蕩的書房裡,一個人影都沒有,飛飛徹底呆住了,方纔還哭得出來,現在一滴眼淚都沒有了。
柒情絕轉頭看向她,幸好天色還早,否則飛飛不會看見他眼底的憐憫。
你最在乎的人仇恨你、厭惡你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可憐你。
為什麼?飛飛不懂,師父為什麼要用這種眼神看著她?
「師父我……」
「夠了。」柒情絕看定飛飛,「你到底想要什麼?想從我這得到什麼?你要的我給不了你。」
飛飛聞言,整個人都瘋魔了。她腳下忽動,轉身就跑,由於她的動作實在太突然,以至於連柒情絕都沒反應過來。
她心裡現在空落落的,只剩下一個想法,那就是回她的小樹林去,繼續做她的烏鴉。她承受不起眼前的一切,無法回去面對那無情的一幕。
柒情絕走到門邊,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的背影,頭又開始疼了起來。他腦中閃過一個面容模糊的瘦弱女子,她跪在雪地裡,胸口插著匕首,漸漸失去呼吸,血水混雜著雪水將她冰凍,然後漸漸倒下,被風雪掩埋。接著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再尋不見。
柒情絕扶著竹門的手微微一緊,指甲深入竹子裡,他雙眉緊鎖,不清楚為何這個女子總在他腦海中出現,更加不清楚為什麼面對著飛飛時,想起這個女子的次數愈來愈多。
這輩子,柒情絕第一次感到喘不過氣。
遠在樹林裡的飛飛,也同樣喘不過氣。
但他們一個是因為苦惱,一個卻是因為心痛。
飛飛委屈極了,捂著胸口失魂落魄地在靈山福地的樹林裡遊走,她不記得來時的路,又或者是因為在柒情絕身邊,所以她覺得不需要記路,所以搞成現在這副無處可去的地步。
仰起頭,飛飛將眼淚盡量收回去,這麼久以來,她不敢放肆,不敢要求太多,甚至從來捨不得一天不和他說話,她在連自己都不清楚的情況下在心中留了顆種子,那種子便生根發芽,深深地長在了心裡,不需要肥料和陽光雨露,只需要愛。
可是,種子只是種子,長出來了也只是希望罷了……希望,真的會成真麼?
飛飛走在樹林裡,雖然她自己沒把自己當回事,有些東西卻將她當了回事。
不一會兒,心有所思的飛飛就被周圍「咚咚」的聲音吸引了注意力,她仔細側耳傾聽,然後忽然如被雷劈中般愣在原地——那、那是什麼東西在蹦跳啊!!
飛飛開始後悔了,她為什麼要跑出來啊?
那是因為她只顧著逃避柒情絕,卻忘記了靈山福地裡的殭屍啊!!!
飛飛無比懊惱地三百六十度張望,不敢錯過任何一個角落,她不想這麼年輕就沒命,她還想成仙,想和柒情絕永遠相守下去……總之她不要死啊!那既然不想死,就得跑啊!
可飛飛實在太傻,等她反應過來,她已經被殭屍包圍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1-24 19:38:03
011
跌倒在眾多不堪入目的恐怖殭屍中,飛飛無比想變回烏鴉,那樣她就可以飛上天空與藍天做伴,不用再面對這些看一眼就要吐三天……哦不,是吐三年的殭屍……
「不要哇,不要咬我呀,我的肉又臭又硬,你們不要自討苦吃嘛……嗚嗚嗚。」飛飛開始哭,哭著哭著,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怒吼。
這聲音空靈寬廣,嚇人兮兮的,飛飛聽得發抖,看向周圍,發現殭屍似乎也很怕這叫聲,他們全部退後,不再圍著她了。
飛飛感覺不對勁,雖說殭屍都撤到樹林裡去了,可她還是覺得周圍陰森森的,為什麼?
轉身四下望去,飛飛了然了。
只見不遠處成群結隊的殭屍紛紛退後,自中間讓出一條小道,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一蹦一跳地朝她走來。
他長著瓜子臉,皮膚雪白,一雙如黑珍珠般的眼睛清澈剔透,玄色長髮在腦後隨意地綰了一個結,看起來非常可愛。尤其是在眾多醜陋殭屍的襯托下,越發顯得他精緻漂亮。
飛飛皺起眉,下意識朝後躲去,倒霉的第六感告訴她,眼前這個少年不是什麼善茬。
少年倒像是並不在意,他蹦到飛飛身邊,筆直的彎下腰轉著眼珠打量她,時不時還用手戳一戳,似乎很好奇。
飛飛閉著眼睛嫌惡地揮開他的手,雙腿併攏爬起來就跑。
「站住!」一聲喝止從身後傳來,竟是十分清脆。
可儘管如此還是無法阻止飛飛逃跑,事實上在遇到真正的危險時,飛飛也很懂得權衡利弊。但她雖是真心不想停下,腰間堅硬的觸感卻逼得她不得不停下。
飛飛低頭使勁捶著困住她的僵硬雙臂,嗚咽著說:「你放手呀,你攔著我幹嗎呀,滾開啦!」
帶著鼻音的聲音從飛飛背後響起:「看看你,不怕……不咬……」
飛飛一怔,下意識轉回了身,呆呆地看著笨拙地抱著自己腰的少年。
少年黑珍珠似的雙眼紅紅的,委屈地看著她,生澀地重複道:「不咬,不咬。」
飛飛徹底心軟了,她得承認,她對美少年這樣的哀求真是毫無抵抗能力啊,不過還是保命重要:「真的不咬?」
少年認真地點了點頭,加緊圈著她的雙臂:「不咬,不咬。」
飛飛吐了口氣:「好,你放開我,我不走就是了。」
少年猶豫地看著她,沒有鬆開。
「真的,我不騙你,你要是不信的話,我們拉鉤。」飛飛伸出手。
少年的目光從她臉上移到她手上,沉默片刻,鬆開手臂搭上了她的手指:「拉……鉤?」
飛飛用小手指勾住少年僵硬的小手指,笑著說:「吶,這樣就是拉鉤了,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說過的話就要兌現。」
少年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傻呆呆地看了自己的白皙得有些病態的手好久,才抬眼微笑著看著她道:「拉鉤,拉鉤!」
飛飛方才被殭屍圍攻的恐懼此刻已消失大半,略微向後望去,只見那些殭屍現在都安安靜靜地窩在樹林裡,有幾個偷偷朝這邊望來,見飛飛在瞧著他們,還露出了獠牙。
飛飛嚇得瑟縮了一下,少年見此,回首衝著那些殭屍直接就是一聲怒吼,殭屍們立刻縮成了一團。
飛飛不由睜大了眼,對少年的崇拜直線上升:「咦,他們好像很怕你呀?」
少年蹦到飛飛身側,靠著她坐下,手臂筆直地指著樹林裡的殭屍,很慢很慢地說:「怕我,不怕你,我在,不咬。」
飛飛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舒了口氣,高興地道謝:「那真是太謝謝你了,不然估計我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少年搖頭:「不謝。」說著,又拉起飛飛的小手指勾著,「拉過鉤。」
飛飛眉眼彎彎地看著少年,重重點頭:「嗯,那我們以後就是好朋友了。」
「朋友?」少年掀了一下眼皮,收回手後盯著自己青黑的指甲默默不語。
「對呀,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要互相幫忙,你有困難或者無聊了,我都可以陪你。」
「陪我?」
「是呀,你沒有朋友嗎?」飛飛好奇道。
少年沉默了一會,搖了搖頭。
飛飛忽然有些難過,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怕,那我就做你第一個朋友好了!」
少年看向自己被飛飛拍過的左肩,然後視線轉到她臉上,露齒一笑:「好,做朋友。」
飛飛正打算和他握手,見到他的牙齒後卻嚇得後退好幾步,顫手指著他發抖道:「你你你你……你的牙……」
少年激靈一下將自己的牙收回口中,蹦到飛飛身邊,忙扯住她道:「朋友,不咬,不咬。」
飛飛沒說話,她還沒緩過勁來,看看遠處殭屍對少年的恐懼,再看看少年的手指甲和牙齒,飛飛再傻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猶豫了一下,飛飛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緊張:「你……你也是殭屍?」
少年黑眼睛盯著飛飛,並沒有否認。
飛飛使勁閉了閉眼,「你咬過人嗎?」
少年立刻搖頭。
飛飛這才鬆了口氣:「你沒咬過人?你做殭屍多久了?」
少年道:「太久。」
潛台詞是:忘了?飛飛替他想著,繼續問道:「你為什麼救我?」知道他也是殭屍後,這點是她最想不通的。
少年很誠實地說:「沒見過你。」
飛飛沒聽懂,半晌才猜測道:「沒見過我這樣的?」
少年點頭。
飛飛皺眉苦思下一步該怎麼做,而就在這時,少年忽然猛地後退到樹林裡,此後不過片刻,樹林裡便狂風大作。飛飛被吹得睜不開眼,少年見此,又瞬間掠至她身邊,將她一併帶到了樹林裡避風。
飛飛站定,由衷道:「謝謝你……」
少年又是一笑,不過這次他沒有露出牙齒。
兩人的互動進行到這裡,被一聲哀嚎打斷,他們身後有大片殭屍突然倒下。
飛飛循著望去,只見不遠處慢慢走來一個修長的身影,他隨手一指,她身後殭屍便悉數倒下。飛飛呆住了,不可思議地看著他,那玄玉般的星眸,如雪的白衣,冷漠的表情,不是柒情絕是誰?
「師父?!」飛飛驚訝道。
少年看見柒情絕後就開始帶著大批殭屍逃走,見飛飛愣在原地,他又跑回來扯她。
飛飛拒絕了他的好意:「謝謝你,我不走,我師父來接我了。」
少年一愣:「師父?」隨即抬手指著愈來愈進的柒情絕,「他?」
飛飛點頭,幸福地說:「嗯,他就是我師父。」
少年聞言,越發努力扯飛飛,「走!走!他壞!」
飛飛不知所措,只能推脫:「他是我師父,不會對我怎麼樣的,你放心好了,你快走吧……呆會師父過來你要走也走不了了。」
話雖如此,少年依舊執著地不肯離去。
本來已經跑遠的殭屍見此,也都紛紛跑了回來,他們在少年身邊咕咕嚕嚕說著什麼,飛飛雖聽不懂,但她可以看懂他們眼中急切的神情,於是也跟著勸道:「你快和他們走吧,我真的不會有事,要不過兩天我再到這裡來找你?」
少年固執的很,完全不聽別人的話,使了真力去拉飛飛,飛飛一下子就被他拽起來了。
「啊——放手啊!」飛飛像風箏一樣被少年拉著狂奔,回過頭去,柒情絕的身影就在不遠處,他的臉色有些蒼白,看上去有些狼狽,眼底冷意雖然沒減,卻也弱了很多。
「妖孽,速速放下我徒兒。」柒情絕眼波微動,彷彿結了冰。他幾個躍身追上了飛飛,右手化出四張金色符咒,左手化出一道乾坤兩儀八卦,將八卦置於符咒頂端,四張符咒與八卦瞬間放大,形成一道金色的光罩罩在了逃跑的殭屍頭上。
殭屍被金光籠罩後立刻灰飛煙滅,就連少年也難逃其咎,他緊握著飛飛的手鬆了開來,整個身子直直朝地上摔去。
飛飛驚呼一聲扶住了他,追來的柒情絕見此,遠山眉皺起,目光如冰,卻沒有說話。
「你怎麼樣?沒事吧?你快跑,明天晚上子時在方纔的樹下等我,我沒事的!」飛飛在少年耳邊迅速說完這句話,一把將他推出符咒圈。
少年病態的臉色越發慘白,他深深地望了飛飛一眼,用很生澀卻很堅定地聲音說:「雲、雲珂!」
飛飛連連點頭:「雲珂你快走啊,快點呀師父來了!」
雲珂抿了抿唇,轉頭飛身而起,眨眼間便消失在樹林裡。飛飛緊張的心情鬆懈下來,忍不住坐倒在地上大口喘氣,再回首去看方才罩在八卦陣下的殭屍,除了一灘灘髒水和破舊衣物,什麼都沒剩下。
飛飛有些心悸,若有一天她惹到了柒情絕,或者犯下什麼大錯,會不會也被這樣處置?
柒情絕走到她身邊,靜靜地看著她,眼神冷漠如冰,一語不發。
飛飛自責地低下頭:「師父,對不起……」只到此,飛飛便已不敢再說,因為她又想起了之前在竹室內,柒情絕阻止她說話的情景。
柒情絕沉默地看著飛飛,她穿著件白色的襖裙,蒼白的臉蒼白的唇,蒼白得可以看到青筋的小手忐忑不安的在交握在一起,本來整齊的齊肩烏髮也凌亂不堪。
他微微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不久前的飛飛,那時的她朝氣蓬勃,俏麗無雙,短短不到半日的功夫,她就變成了這樣……可見在她身上發生過什麼驚心動魄的事。
柒情絕鎖起雙眉,回想起之前的一切,直覺自己對待這個懵懂的少女太過嚴苛,心裡生出些許愧疚,無語了良久,忽然牽起了她的手。
飛飛一直不敢說話,此刻卻呆了一下,可還是不敢抬頭面對他,她聽見柒情絕似乎歎了口氣,用很慢很輕的聲音說道:「跟師父回去。」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1-24 19:38:12
012
在柒情絕牽起飛飛的手時飛飛就已經傻了,她呆呆地望著他白皙得彷彿透明的手,跟著他走在漫漫草地上,餘光瞥見許多粉白色的小野花,忽然覺得很幸福很幸福。
可這種幸福感並沒有維持多久,回到了書房柒情絕便鬆開了她的手。
飛飛訥訥抬頭,偷偷看了他一眼……
好美。
尖俏的下巴,清冷的氣質,目光似水卻又冷如寒冰,根根筆直垂下的黑髮貼在臂間和背後,一件繡著銀線滾邊的雲紋長衫讓他整個人顯得頎長而纖細,仿若玉樹一枝。面對這樣一個極致吸引的男人,最要命的便是他盯著你看卻一語不發,虐身又虐心。
但有時候,寧可讓他看著你虐身又虐心也不能讓他開口,因為他說出來的必定是非常傷人的話,比如——
「跪下。」
柒情絕負手立於古琴玉幾之前,面對屏風,背對飛飛。
飛飛哪敢不從?她噗通一聲重重跪在地上,深深低下了頭。她知道她有錯,也知道師父一定會責罰她,她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雖然事情真正發生了她還是很難過。她不指望柒情絕能理解她為什麼要放雲珂走,只希望他不要因為這件事而討厭她。
「可知為何要你下跪?」柒情絕冰冷的聲音幾乎可以把飛飛凍住。
飛飛一驚,有些發抖,雙手交握,不知所措。
柒情絕本就是個極為嚴厲的人,在他眼中容不得一絲污穢,他是個道德上的完美主義者,為了保持這個虛妄的高度,哪怕是折磨自己,傷害別人也在所不惜。現在這種情況,莫說是飛飛,便是天界同仁在此,也定會被他嚇得夠嗆。
「為何要放過那個妖孽?」柒情絕緩緩轉過了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飛飛,發墨如漆,皮膚雪白,一雙星眸如玄玉般黑白分明,熠熠生輝。
飛飛額頭和背後已滲出冷汗,猶豫了一下,顫著聲音說:「他……不像壞人。」
柒情絕沒有說話,只是那雙漆黑的星眸陡然變成了寒冰,他冷冷地看著她,看的她冷汗直冒外加心頭發虛。
良久,似乎覺得夠了,柒情絕才不疾不徐地開了口:「妖孽和人,怎可相提並論?妖孽即便化成了人的樣子,心也還是妖心,永遠換不成人心,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
飛飛抿了抿唇,忍不住反駁道:「可是雲珂他救過我……」
「雲珂?」柒情絕打斷她的話,兩道劍眉緊緊鎖著,「是那妖孽的名字?」
飛飛抬頭看了他一眼立刻又垂下去,低聲應道:「是。」
柒情絕靜靜地看了飛飛很久,忽然笑了,可他這笑容卻讓飛飛更加忐忑,他就這樣笑著對她說:「飛飛,你還小,經歷的事太少,你不懂,你的心和妖孽的心不同,你若一意孤行,用你的心去揣摩他們,將來會害死的,不僅僅是你自己。」
飛飛很委屈,膝蓋的疼痛讓她越發心酸,她含淚抬頭,笑道:「師父,你可記得我也是妖?」
柒情絕一怔,不自覺間與飛飛四目相對,從她的角度看著他,不論是那漆黑如深潭的雙眸,還是那清俊泛雅的如同神祇的眉眼,都美麗得讓人不敢逼視。
她像現在這樣沉迷他其實並非毫無理由,她雖然還只是個小丫頭,但自那日雨過天晴後,這個白衣勝雪的男人出現在眼前,他溫暖淡定的眼神,讓人安心的和藹話語便已深深刻進了她心中。
在她這樣一個孤獨無助的小丫頭心裡,他便是一種力量和情義的所在,溫暖得讓她忍不住想要親近和依賴。
柒情絕和飛飛對視片刻,然後面無表情地別開了頭,沉默了一會,轉身離開。
飛飛見了,立刻一聲不吭地跟上去,她自然是要跟上去的,即便他不說她也要跟著,在他沒有原諒她之前,她不會離開他半步。
柒情絕在書房門口停下,輕輕推開門,不等他抬腳,飛飛就迅速地起先擠了進去。他靜靜地上下打量了她一遍,目光在她雙膝前停頓片刻,關好門走到書桌前盤膝而坐。一席白衣,長髮飄逸,黑如鴉羽,高貴,淡漠,而遙遠。
「師父,你別生氣了,我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也不這樣了。」飛飛跪坐在柒情絕身邊,細細柔柔的手臂纏著他的胳膊,遲疑了一下,輕輕晃了晃他。
柒情絕睨了她一眼,抽回手臂:「你知不知道那些妖孽為何變成殭屍?」
飛飛怔住,殭屍便是殭屍,還要有怎麼變成嗎?
柒情絕又看了她一眼,繼續說:「你去的那座林子叫殭屍林,林子裡的殭屍本來都是些凡人,他們做人時不守世規,男盜女娼,所以被別人圍剿殺死。」
飛飛瞪大雙眸:「原來是這樣?」那雲珂豈不也是壞人?可是……
「這些人被殺之後嚥不下氣,死不瞑目,滿懷怨恨才變成了殭屍。」柒情絕邊說邊將飛飛扶起來,他垂下眼,右手食指中指輕輕抿住,在飛飛雙膝部位緩緩撫過,銀光閃爍,傷口不藥而癒。
飛飛驚訝不已:「這……」
「是誰傷了你?」柒情絕不答反問。
飛飛被他反問的無語,心裡滿滿的都是感動,早就將他方纔的冷漠全部都拋到了腦後,略帶鼻音的聲音直戳到人心窩上:「師父父,你對飛飛真好。」
柒情絕側目看向她,她似乎真的很開心,渾身充滿了陽光的氣息,笑容甜美,可愛迷人,五官或許不是最精緻的,但十分乾淨,清澈得彷彿一眼就能望到底。
一個可以一眼看穿的人,並非不深刻,並非不智慧,而是太純粹,太乾淨。那種毫無雜質的簡單和美麗,讓人著迷。
「妖不一定就是孽,師父之前說那些話,並非忘記了你也是妖。」柒情絕皺著眉,心裡想著:她又在說瘋話了,嘴上卻應付著轉移話題。
飛飛聽得臉紅紅,沒想到柒情絕會為了安撫自己而解釋,她羞澀地垂下頭,卻不想又看到了之前那些令她方寸大亂的畫。
見到飛飛忽然怔住,柒情絕循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發現那些畫後,柒情絕薄唇輕抿,修眉鎖得更緊,仿若嘈雜人群中一株點塵不驚的碧草,絕世獨立,自有一股非凡氣勢。
「師父……」飛飛低低的聲音在柒情絕耳邊響起,帶著前所未有的探索和勇氣,「師父,這個姐姐……她是誰呀?」
柒情絕猜到飛飛會好奇,卻沒想到她會問出口,急忙轉頭,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飛飛也同樣回望著他,眼睛還是紅紅的,可裡面卻已經沒有了淚水。
柒情絕眨眨眼,收回視線望向宣紙,他看了那畫上女子良久,修長如玉的手指輕輕按在紙上,掠過那女子模糊的臉龐,聲音緩慢低沉,聽不出情緒:「她是誰,連師父都想知道。」
飛飛有些不明白,但看柒情絕的樣子似乎比她還要煩惱這件事,只好說點別的:「師父,你方才給我治腿傷的法術,我現在能學嗎?」
柒情絕依舊低著頭,毫無動作,僅是嘴上淡淡回應:「你那傷口不過是皮外傷,若是其他法術所致,又豈是療傷術便可痊癒的。」
飛飛「哦」了一聲,話全藏在了肚子裡。
要不是因為那個段藍泉,她也不會和柒情絕吵架,不吵架就不會跑出去,自然就不會遇見殭屍,更不會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越想越氣,飛飛怒目撇嘴,卻忽然頭上一痛。
她猛地抬首,正對上柒情絕嚴厲的星眸,不由一怔:「師父你幹嗎打我呀……」
柒情絕看著她,精緻的唇角一點點揚起,笑碎了世間所有星辰,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竟似乎帶著幾分戲弄:「在師父面前,不許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修煉仙術,必須要齋戒。」
飛飛揉著頭,師父可真下狠手啊,好疼:「我是吃齋的啊,跟師父回來我就已經戒了葷腥了……」
柒情絕早已無須進食凡塵五穀,聽見飛飛這麼說,又敲了一下她的頭,似乎越來越順手:「不止是吃齋,還要齋眼耳口鼻,最重要是齋心。」
「那不是要……」飛飛脫口就要說出「七情絕」三個字,可到了嘴邊又嚥了回去,吶吶應道:「是,師父,我知道了。」
柒情絕欣慰地點頭,站起身走到門邊,側過頭來垂眸望著她:「若你以後可以一直這般聽話,那三個月後的靈霄會便可高枕無憂了。」說完,轉身離開。
飛飛洩氣了,她也想聽他的話啊,可是她的心就是不聽她自己的話有什麼辦法啊,它早就不是她的了,它就是想要他想要他想要他啊!
飛飛急忙跑過去拉住他:「師父你別走……」
柒情絕轉頭皺眉看著她,準確地說是看著被她扯著的衣袖。
飛飛「啊」了一聲收回手,六神無主地說:「師父你別留我一個在這嘛,我又不認識字,也學不到東西,還很危險……」
「危險?」柒情絕僅僅是好奇這兩個字。
「那個段藍泉!」
柒情絕眉頭皺得更緊了:「這件事莫要再提,若你真的沒騙我,又何必解釋那麼多。」
飛飛語塞,手下不由自主鬆開了他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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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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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4 19:38:36
013
飛飛鬆開了手,柒情絕自然也沒有理由再留下來,他轉身便走,一點留戀都沒有。
飛飛靜靜地倚門望著他的背影,長髮如流水般滑落肩膀,質地絕佳的寬大白袍上,用銀線繡著雲紋滾邊和太極八卦圖,飛飛瘦小的身體裹在裡面顯得有些弱不禁風,可她卻全不在意,動也不動,仿若一尊石像。
直到傍晚時,才失魂落魄地轉身進房。
白淨的小手緩緩關上厚重的大門,夕陽的餘暉穿透門縫照在飛飛臉上,刺得她紅了眼眶。她走到書桌邊,跪坐於蒲團之上,低垂著頭默默無語,輕輕咬了咬唇,淚水便似斷了線的珍珠般溢出眼角,流淌而下。委屈的模樣,簡直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而在接下來的幾天裡,她更是把自己關在書房中半步不離,柒情絕不來見她,她便乖巧的不去打攪他,一門心思全部放在了看書上面。她不識字,就挑著帶圖畫的書看,連日裡粒米不進,只喝了幾口水,讀到最後渾身乏力,頭暈眼花,體力不支癱倒在了書桌邊,可還是倔強地不肯去找柒情絕幫忙。
兩個人也不知是誰先起了頭,發現時就已經開始誰也不理誰,可惜這場冷戰早在開始便勝負已分,吃虧的和痛苦的永遠都只有一個人,那就是飛飛。
而且,在這段「冷戰」期間,柒情絕其實根本不在靈山福地。他自那日離開書房後便回了天庭,但卻不是去了天樞宮,而是去了天璇宮。他之所以去天璇宮也是有原因的,那是因為,天璇宮的主人司祿星君有個特別的名字,他叫——段藍泉。
血色的晚霞染紅了半邊天,這是一個冬日的黃昏。天上的神仙自然是不覺暑寒的,所以柒情絕仍是一件薄薄的純色白袍。他正襟危坐在天璇宮大殿之中,與對面的金袍男人飲茶對弈,面上平和淡然、無波無瀾,手下卻毫不留情,局局取勝。
段藍泉時不時抬頭去看他,那雙金瞳鳳眼微微上挑著,連男人看了也忍不住心弦蕩漾,渾身酥麻。他嘴角的笑容雖然俊美無儔,卻總有種不修邊幅的感覺,彷彿對什麼都不放在心上,哪怕是他自己也是一樣。
在他們身旁伺候侍奉的也不是外人,正是曾做過柒情絕徒弟的狼王持恩。
持恩此刻的臉色並不好看,因為柒情絕和段藍泉這盤棋,已經下了將近一個月。他當然不會傻到以為柒情絕是閒的沒事幹,而且也不會覺得飛飛那個跟屁蟲會放過這次外出的機會,一個人留在天樞宮,更不會相信他現在這個喜怒無常的師父會有什麼好心眼。所以,一定有事。
持恩正思索間,耳邊忽然響起一句語氣輕浮,笑得發膩的調侃:「贏棋還擺出一副臭臉色給誰看啊……冬日裡沖人放寒氣有點不合時節吧?」
持恩一慌,這話出自段藍泉之口,話裡提到的人自然是柒情絕了,細數全天庭便是玉帝也不敢這樣和柒情絕說話,他不由自主地對自己現任的師父升起一股佩服之情。
的確,敢在柒情絕帶持恩和飛飛回來後第一天晚上就潛入天樞宮挑選「奪徒」對象,並最終因為被飛飛輕易迷暈後嫌對方「太蠢」而選擇持恩的人,必定是個狠角色。
柒情絕微掀眼皮淡淡地看著段藍泉,極具深意地輕撇眼角,天璇宮裡夜明珠亮起的雪色光芒投射在他神祇般的臉上,蕩漾著一股瓷釉似的泠泠光澤。
段藍泉自棋盤邊拿起一把玉骨折扇,稍稍遮住下半張臉,只露出一雙哀傷的鳳眸,掩去了含滿笑意的嘴角,悠悠道:「司命星君何故如此看著小仙,小仙可承受不起啊。」
柒情絕眼睫顫動,不知不覺捏碎了手中棋子,他將視線移到手中白色粉末上,輕輕一吹,灰飛煙滅:「不下了。」
持恩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終於下完了,他終於有說話的機會了,可哪想到他剛準備開口,還沒來得及吐字,便被段藍泉搶了先。
段藍泉長臂一伸將折扇擋在持恩面前,輕道二字:「下去。」
持恩欲言又止地看著他。
段藍泉面無他色,重複又道:「下去。」
持恩無奈,隱忍地看了看柒情絕,柒情絕回望著他,黑眸深不見底,探不出真意。
持恩苦笑,只好離開。
待他消失在殿中,柒情絕淡得幾乎沒有顏色的薄唇微啟,不輕不重地問道:「彈指一過,不覺間你我已久未謀面,這段時日,司祿星君一切安好?」
段藍泉站起身,對柒情絕緩緩露出一個笑容,細長的金色鳳眼瞇起,彎成月牙:「難得上仙記掛,小仙一切安好,勿念,勿念。」
柒情絕略微頜首,道:「你不過比我低一級,不必如此多禮。」
「低一級也是低。」段藍泉眸中閃過精光,顯然十分在意這件事。
柒情絕望了望天色,玉指輕抿閉眸一算,雙眉瞬間鎖起,不再與他打哈哈,直接道:「前幾日你可否到過靈山福地?」
段藍泉沉默片刻,道:「有。」
柒情絕道:「你未經過我的許可。」
「是。」段藍泉眨眨眼,「可那又如何?怎麼,難道上仙還要稟報玉帝,治我個擅闖天樞宮之罪?」
柒情絕瞥了他一眼,與段藍泉的浮躁相比,他的話語依舊平靜得仿若潺潺細流:「天樞宮可有去過?」
段藍泉照樣如實回答:「也有。」
「還是未經我的許可。」
段藍泉笑得有些放不開了:「上仙,段某是什麼人,你最清楚不過,我一輩子最好鬥,最想鬥過的,就是你。」
柒情絕一語不發,面無表情地轉身離開。
段藍泉鳳眼瞇得越發細小,高聲喚道:「司命星君就這麼走了?段某這裡還有上好的瓊漿仙釀,不嘗一嘗再走嗎?」
柒情絕停都不停,更別說回應他了。
段藍泉氣得握緊雙拳,兩臂發顫。
持恩這時從偏殿走了出來,看著段藍泉的模樣,忍不住插嘴道:「師父……你夠了,你就別再和司命星君置氣了,你一雷天下響,功德無限量還不行嗎?」
段藍泉側頭斥道:「滾!」說罷,廣袖翻轉,人已朝著柒情絕的方向追去。
持恩二話不說跟了上去,嘿嘿,他這小心眼的「二」師父真是壞心辦好事啊,這下他可有正當理由回去看他那只傻鳥吉祥物了。
在靈山福地的飛飛並不知道有三人正朝她這趕來,她已經因為體力不支漸漸陷入昏迷,她只覺得天氣似乎越來越冷,心也越來越涼,天下間沒有一個人願意真正關心她這只可憐的小烏鴉,她是那麼的渺小,小的任何人都看不見。
她知道不論她現在做什麼、怎麼樣,柒情絕都不會在乎,但她還是忍不住希望他來關心她、疼愛她、寵著她,哪怕是責罰也沒關係,總之不要不理她,因為那樣至少可以證明,他還是在乎她的……像現在這樣把她一個人丟在這,真的好想死。
思及「死」這個字,飛飛忽然覺得豁然開朗,是啊,若是死了,便就不會受這些苦了……可仔細想想又覺得自己真是瘋了,只不過被師父冷落幾天就有了輕生的念頭,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堪一擊了?
但話又說回來,真的好累好累,累得再也支撐不住,再也睜不開眼,只想就這麼睡過去,永遠不要再醒來了……不知不覺間,飛飛沉沉地閉上眼,腦子一片混沌。
柒情絕推開門時,就看到她趴在桌子上,已然昏了過去。她週身擺滿了被翻動過的書籍,整個人明顯是餓了太久,體形消瘦無比,臉色更是慘白一片,淒涼的月光灑在她身上,把她的柔弱無助映得分毫畢現。
柒情絕難得愣了愣,似乎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他看著飛飛久久不語,半晌才長歎了一口氣,走到她身邊盤膝而坐,用他那彷彿上好白玉精雕細琢而成的修長手指,溫柔地輕撫過她的臉頰,拭去黑睫上那顆顆昏睡中都會溢出的淚珠。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有一種男人,不是冷血,只是冷淡。他不會去猜,不會去想,因為對他來說,沒有什麼可以成為阻礙,柒情絕一向便是如此。但現在他卻深刻體會到,即便是他也會有無能為力的時候,比如,面對這個單純如白紙一般的徒弟。
柒情絕玉臂輕揮,開著的房門瞬間關起,整座竹苑外籠罩在一層牛奶般的薄霧之下。
在此後片刻,段藍泉和持恩到達竹苑,想盡辦法也沒能闖進去。段藍泉在竹苑外站了很久很久,持恩也苦思冥想了半晌,均無辦法,只好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柒情絕算到這些,緩緩轉過頭望著緊閉的窗戶,輕聲對懷中人道:「飛飛,等你醒了,師父便給你一個驚喜。」
驚喜?早就從昏迷中醒來的飛飛閉著眼裝模作樣,心裡千回百轉,到底要不要睜眼呢?她實在是貪圖這個得來不易的懷抱,和那份難得的溫存,可又放不下師父口中所謂的「驚喜」,那麼……到底是「醒」還是「不醒」呀?
柒情絕靜靜地抱著飛飛,怕她不舒服還整了整姿勢,然後,直到飛飛再次因為用腦過度疲累得睡著,直到天色漸明,他才慢慢道:「醒了就睜開眼,師父有話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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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時間:
2015-1-24 19:38:52
014
飛飛睜開惺忪地睡眼,靠在柒情絕懷裡靜靜凝視著他。
這還是她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觀察他,清俊的面頰透著瓷釉般的光澤,細長而捲翹的黑睫輕輕顫動,燦若寒星的雙眸黑白分明仿若漩渦,淡的幾乎沒有顏色的薄唇半開半合,露出一排潔白的貝齒,還殘留著方才說話時吐出的清幽香氣。
只見他抬手撣去白衫上擾人的塵,低沉動人如絲綢般質地柔滑的聲音自口中緩緩淌出:「醒了便好。」
飛飛迷濛中似乎聞到一股清馨的冷香,引得她不由自主朝那股香氣的源頭尋覓而去,她不知不覺貼上了柒情絕的胸膛,直到兩個人的鼻尖挨著,她才被那冰涼的觸感驚得徹底清醒……她這到底在幹什麼?
飛飛瞪大眼睛去看柒情絕近在咫尺的俊顏,他的臉離她不過一指的距離,晨光蜜蜜照耀之下,她看到他的臉如一塊毫無瑕疵的上好碧玉般透明。
……天衣斜披,絕世風華,飛飛的心砰然一動。
「起來。」柒情絕變了臉色,薄唇輕吐二字,嚴厲至極。
飛飛怔住,條件反射的從他懷裡爬了出來,待穩下心神,偷偷回頭去看,只見後者神情淡漠,面無他色,冷冰冰的模樣與之前無異,在他臉上看不到半點師徒情分,整個人彷彿處於遙遠的雲端,方纔所見到的那個溫和親近的師父似乎完全是個幻象。
「過來。」依舊是聽不出情緒的漠然語氣。
飛飛咻得一下回過首去望著地面,她使勁撓了撓頭,半晌才苦著臉爬回到柒情絕身邊,垂頭道:「師父……」
柒情絕伸出手,冰涼的食指指腹抵在飛飛的額頭上,飛飛驚住,而緊接著柒情絕又將中指彎曲著抵在食指之下,一瞬間白光乍起。
他薄唇微張,盯著她念道:「上靈三清,下應心靜,修行仙法,切記要心無雜念。」
飛飛面上微僵,半晌才不情不願地「哦」了一聲。
柒情絕換了手勢輕輕敲了一下飛飛的頭,似嗔非嗔,似怒非怒:「和師父出去。」
飛飛跟著柒情絕站起來,見他白衫下擺有褶皺,下意識去幫他撫平,弄好後直起身就發現他有些怔怔地盯著自己,不由也愣住了。
「師父,你怎麼了?」她小心翼翼問道。
柒情絕回神,轉過身去搖了搖頭,輕道一字:「走。」
說罷,領先出門。
飛飛連忙追上去,一路都捂著頭在柒情絕身後撅嘴瞪眼,不過卻不敢出聲。而且照她現在這種滿心都是師父的狀態,恐怕早就把那日在殭屍林中和雲珂的約定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師父,我們這是要去哪啊?」憋了太久,飛飛終於還是忍不住跑到了柒情絕身邊,和他肩並肩,邊走邊問道。
柒情絕未答話,只是忽然停住不再往行,他伸出手臂攔著飛飛,看著遠方道:「有人來了。」
飛飛轉頭循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不遠處青山綠水之間,踏雲走來一位身穿紫色錦袍,墨發如瀑,極其俊秀的青年男子。在他身邊,還有一位同樣穿著薄如輕紗的紫色琉仙裙的絕美女子。
遠遠望去,兩個人渾身上下難以形容的美態看得飛飛自慚形穢。
察覺身邊人的退縮,柒情絕低頭睨了她一眼,疑道:「嗯?」
飛飛正唉聲歎氣,忽然聽到這聲關切,心裡猛地一酸,眼裡含著淚,輕咬下唇搖了搖頭:「沒事。」
柒情絕望著飛飛,她清秀的鵝蛋臉上長著大大的杏眼,眼裡明顯含著淚光,小巧的鼻子泛著光澤,輕咬的下唇紅潤且豐厚,他不由心中一動。
「掌門師兄。」
一聲清脆如泉水叮咚般悅耳的呼喚打斷師徒二人之間微妙的沉默,飛飛本就被柒情絕看得紅了臉,聽到這聲呼喚連忙抬頭去看,入目便是一個眉心貼著紫色金邊花鈿的女子絕美卻陰沉的臉孔,她有些膽怯,不由自主朝柒情絕身後鑽。
「瞧瞧這是誰……看來藍泉說的是真的,掌門師兄真的收了個小丫頭回來。」紫衣女子蓮步上前,彎身勾唇望著飛飛笑,只是那笑意卻不達眼底。
飛飛低頭不敢看她,將臉埋進柒情絕身後。
柒情絕橫了一步擋在紫衣女子的面前,將飛飛護在身後,冷道:「怎的如此無禮。」
飛飛的側臉貼著柒情絕寬闊的後背,聞著他身上獨有的冷香,只覺得滿心都是幸福,忍不住露出一個稚氣的笑容。
這笑容剛好被同紫衣女子一起前來的男子看到,他隨後便伸手攔住了還要說什麼的紫衣女子:「冰冰,夠了。」
紫衣女子,也就是紫衣男子口中的冰冰蹙起黛眉,隱忍地咬了咬唇,自是一番風情綽約,清麗絕倫:「多日未見,卻不想掌門師兄性子依舊不改嚴苛。」
柒情絕睨了她一眼,略微頜首,不答反問:「何事?」
洛冰氣急生笑,扭著柳腰閃到紫衣男子身旁,懶洋洋道:「還是由無涯師兄來說吧。」
紫衣男子白無涯還沒開口,飛飛就小聲地發出一聲疑問:「咦?烏鴉?」
白無涯嘴角抽搐,解釋道:「是無邊無涯,並非姑娘你所想的烏鴉。」
飛飛猛地聽到白無涯和自己說話,有點嚇到的「啊」了一聲,隨後急忙道:「對不起對不起,我聽錯了……不好意思。」
白無涯和藹地笑了笑:「無妨。」說罷看了看柒情絕面無表情的棺材臉,他若是有妨,估計也會被北斗掌門、他的師兄司命星君給弄到「無妨」。
飛飛吐了吐舌頭,覺得這個穿紫衣服的大哥哥人還是挺好的,而且名字的諧音還是和她真身一樣的烏鴉,以後一定有事沒事給他燒點香。
可有人卻並不買這個帳。
洛冰嘴角冷冷一曬:「無涯師兄真是大方啊。」
白無涯皺起眉頭,在柒情絕看不到的地方扯她的衣裳,洛冰看了他一眼,沉默半晌,總算有了些收斂,不再言語。
白無涯趕緊趁機向柒情絕道:「前幾日聽聞掌門師兄遊歷歸來,可手下事情實在太多,抽不開身,一時無法過來探望,遂拖延至今日,還望掌門師兄不要介意。」
柒情絕一直沒說話,這時也沒吭聲,只是抬臂牽起了洛冰的手。
洛冰一呆,瞬間紅了臉,含羞帶媚地回望著柒情絕,楚楚動人。
在場之人除了柒情絕之外都驚呆了,最不敢相信的就是飛飛,她擰眉看著柒情絕,眼裡的難過連白無涯見了都忍不住心疼。而就在這時,情勢急轉而下,只見柒情絕緩緩翻轉手腕,五指一攏,「嘎吱」一聲將洛冰的手腕掰得脫臼。
在場之人再次大驚無比,洛冰痛得眼角液出淚珠,在她千嬌百媚的臉上劃下一道淚痕:「掌門師兄,你……」
柒情絕扣腕時迅速至極,沒有一絲囉嗦,讓人反應不過來。他收手的動作更是完美得彷彿對著鏡子練習過千百萬次,每一下都風華絕代,尤其是當他邁開那修長的雙腿,走路時跨開的弧度也優雅到了極點:「目無尊上,這次只是小施懲戒,若有再犯,嚴懲不貸。」
洛冰含淚握著被掰脫臼的細柔手腕,緊咬下唇:「……是……司命星君教誨,洛冰謹記在心。」
白無涯在心裡歎了口氣,美人含淚真是我見猶憐啊,可惜當事人卻完全不放在心上。
柒情絕牽起飛飛的手,對洛冰點了下頭,然後向白無涯說道:「我要下凡幾日,若有大事,你自知如何找我。」說罷,領著飛飛朝越過二人,頭也不回離開。
飛飛愣愣地跟在他身邊,心裡很邪惡得有點開心,是因為師父不是牽洛冰的手而是斷她的腕嗎?
洛冰不甘地望著柒情絕和飛飛的背影,麗眸中滿是怨氣和怒火。她雖名級低微,處在北斗最低之七位,但好歹也是手握天權的瑤光星君……難道在柒情絕心裡,她竟還比不上一個小丫頭麼?
白無涯看穿了洛冰的心思,拍了拍她的肩膀,歎息道:「你還看不出來掌門師兄有多看重這個徒弟嗎?莫再胡鬧,他的耐性,可不是你我能挑戰的。」
洛冰回頭看了他一眼,度厄星君比她更瞭解柒情絕,他的話不無道理,所以她雖有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卻只匯做了一個字:「……恩。」
與此同時,天際之邊,騰雲凌空而架,飛飛和柒情絕乘了上去才想起了他那句「下凡幾日」,不由大喜:「師父,我們要下凡去嗎?」
柒情絕迎風而立,右手壓著左手雪白廣袖,及地的青絲高高地綰在腦後,玉簪橫別,錦帶自兩邊直直墜下,眉心一點硃砂已消失不見,想來是為了下凡隱去了,可儘管如此,依舊可以一眼便看出他絕非凡人,只因他實在是美得驚為天人。
他並未轉頭,只是背對著飛飛回答,聲音和藹,或許是因為在雲層裡,所以還顯得莫測而飄渺:「是。」
「我們下凡去做什麼呀?降妖除魔嗎?」飛飛興奮地跪爬到他腳邊。
柒情絕垂頭望了她一眼,忍不住微微一笑,瞬間笑傻了飛飛。她只覺腦子轟鳴一響,什麼都看不到了,什麼都聽不到了,除了他,只有他所在之處才是一片光明。
柒情絕薄唇微啟,星眸凝視著她,道:「你涉世未深,不懂人情世故,若單看書上所寫,無法領悟真意,所以,師父這次要帶你下凡去學。」
「學?學什麼?」飛飛迷茫地仰視著他。
柒情絕望向騰雲之下萬丈凡塵,輕聲道:「學做人。」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1-24 19:39:03
015
凡間是什麼樣的飛飛還真不太熟悉,自她有了記憶,便很少去山下的小鎮,因為她知道那裡的人都不喜歡她,更有甚者還會用石頭砸她……可現在不同了,她不但可以大搖大擺的進城,還能享受到路人對她露出的驚艷神情。
其實也不能說是對她露出的,準確的說是對柒情絕露出的才對。
並非她不可愛不漂亮,而是站在柒情絕身邊,無論是誰的光華都要被他給遮掩下去,誰的眼裡都無法再看到其他人。
飛飛左顧右盼,只見周圍一群人都在七嘴八舌地討論柒情絕多麼多麼美貌,根本沒人注意到她,不由得有些生氣,於是便撅了撅嘴,超過了柒情絕自己走在前面。
柒情絕信步走在大街上,對路人的圍觀視若無物,淡定地就彷彿那些人在討論的對象不是他。他長髮高綰,玉簪兩邊直墜而下的飄帶隨風舞動,白衫隨步伐輕輕飄揚,舉手投足間,無一處不是美極,無一處不是驚為天人。
飛飛偷偷回頭看了他一眼,忍不住輕輕歎息……真是美啊……怎麼會有人生的這麼好?冬日裡氣溫低,她的歎息到了嘴邊便化作了一層薄薄的白霧,她抬手揮散它們,在白霧之後,見到了一個正在賣糖葫蘆年輕小哥。
「糖葫蘆,又酸又甜的糖葫蘆,五文錢一串,不好吃不要錢!」
飛飛驚喜地瞪大眼睛,一溜煙跑了過去,二話不說拿起一根就吃,酸酸甜甜的口感美味得她直瞇眼。
可她雖然吃得歡快,糖葫蘆小哥卻不幹了,一疊聲道:「這位姑娘,糖葫蘆五文錢一串,您都快吃完了,還是先把錢給小的付了吧?」
飛飛愣住,眨巴著大眼睛看他:「付錢?」
糖葫蘆小哥見她滿臉茫然,立刻神色一變:「姑娘,看你長得水靈漂亮,穿的也是好衣裳,不會連五文錢都付不起吧?」
飛飛繼續眨眼,看看手裡的糖葫蘆又看看賣糖葫蘆的小哥,吶吶道:「這個東西很好吃……可是,五文錢是什麼東西?」
糖葫蘆小哥怒了,正要開口,就見面前突然伸來一隻手,修長手指緩緩分開,雪白掌心放著的正是五文錢。
糖葫蘆小哥頓時眉開眼笑:「嘿嘿,是小的眼拙,這位姑娘您慢慢吃,小的這糖葫蘆可是鎮上最好吃的了,您要是還想吃,小的四文錢再賣您一串。」
飛飛愕然回首,就見柒情絕立在她身後,一陣冬風拂過,不時有零碎的雪花緩緩落下,他頎長的身子在小雪中裊娜生煙,風華絕世,令人著迷。
「師父?」她小聲喚道。
柒情絕略微頜首,又從袖口拿出幾文錢放在手心,輕聲道:「這是錢,在凡間,你若想要什麼東西,都要用這個來換。」
飛飛「哦」了一聲,背過臉去吐了吐舌頭,繼續舔著手裡的糖葫蘆。
街上的人太多,嘈雜凌亂,糖葫蘆小哥一時也沒聽清飛飛說了什麼,又見二人都生得天資絕色,忍不住稱讚道:「公子和小姐真是天生一對,小姐真有福氣,有這麼俊俏體貼的相公。」
飛飛見糖葫蘆小哥笑瞇瞇的對她豎拇指,也沒太在意便回了一笑,禮貌道:「謝謝!」
卻不想這聲道謝出口,柒情絕突然臉色大變,他又買了一串糖葫蘆遞給飛飛,和賣糖葫蘆的小哥道了別,便領著飛飛朝客棧走去,一路上一語不發,甚至連看都不看飛飛一眼。
飛飛沒發現他有什麼不對,因為他平常對她就冷冰冰的沒有半分師徒情誼,所以她一路上一直喋喋不休的在和他說凡間好玩之類的話,直到到了客棧,進了客房,她也沒發現柒情絕有什麼問題。
「師父,凡間太好玩了,還有這個糖葫蘆,真好吃。」飛飛拿著柒情絕給她買的第二串,邊吃邊跟著他坐到床邊。
柒情絕睨了她一眼,俊美無儔的臉上千里冰封。
飛飛渾然不覺,反而越說越興奮,鼻涕和泡泡開始從鼻子裡冒出來。
見此,柒情絕本來冷得可以把人凍住的臉色稍稍緩解,面無表情地抬手指了指自己泛著雪色光澤的鼻頭。
飛飛疑道:「嗯?」她順手朝自己的摸去,然後瞬間如五雷轟頂,想死的心都有了。
柒情絕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隨手化出兩本極厚的書丟在她身邊,朝著桌子一指,道:「去,看不完不准睡覺。」
飛飛瞪大眼張大嘴,糖葫蘆都從手裡掉到了地上她也全不在意,只是看著柒情絕不可思議道:「這麼厚?!兩本?!一晚上?!」
柒情絕微挑修眉。
「看!馬上就去看!」他那眉毛挑得飛飛兩腿發軟,她連忙抱起書朝桌子邊跑去。
待盯著她坐好身子掀開了書頁,柒情絕才盤膝上床,雙手掌心向上,指腹相對,平穩地搭在兩腿之上,閉目養神。
飛飛苦著臉望著書上一張張圖畫,心道,師父還真是貼心,知道她不識字,給她看帶畫的……她應該高興嗎?
不管她高不高興,柒情絕的決定一直都是堅定的不容置噱,他說要看完,那她就必須看完才能睡。飛飛深深吸了一口氣,開始認認真真地看書。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直到深更半夜,飛飛肚子都餓了,兩本書才只看了五分之一,雖然她已經很努力去讀,可她的能力實在是太有限了。
柒情絕時不時睜眼看看她,但很快又會閉上,所以飛飛一次都沒發現。
飛飛也有怯怯地偷看過他,也是很快就收回視線,但對方卻都心知肚明。
哎,所謂的修行還真是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啊……飛飛頭疼地托腮,照這樣下去她今天久別想睡覺了,實在是讀不進去啊,這樣死記硬背記下來的手勢招式也根本無法心領神會,於是飛飛下了決心,不睡便不睡吧!
有了這個想法,飛飛便將書丟到了一邊,開始老神在在的晃凳子,晃著晃著就有些打盹,晃到最後迷迷糊糊趴在桌子上快要睡著了。
柒情絕在這時突然睜開眼,深不見底的漆黑星眸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片刻後,他撩袍而起,一個閃身掠至飛飛身邊,食指彎曲,狠狠地敲了一下桌面。
飛飛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嚇得從椅子上蹦了起來,緩過神就看見面前一張冷冰冰的絕頂玉顏上兩顆黑珍珠般的眼睛直勾勾瞪著自己,不由被看得目瞪口呆,傻愣愣地耿直了脖子,怎麼都歪不回來了。
「師父……」半晌,飛飛實在是沒辦法收回脖子了,只好向柒情絕求救。
柒情絕玉臂抬起,冰涼的手落在飛飛溫熱的脖頸間,巨大的溫差讓二人的身子都是一顫,飛飛紅了臉,柒情絕依舊若無其事,幫她扳正了脖子,淡淡道:「今晚師父便教你第一個詞。」
飛飛邊揉脖子邊問道:「什麼詞呀?」
柒情絕抬手彈滅了油燈,轉頭看向房門,雙唇不動,卻有聲音傳入飛飛耳中:「黑店。」
飛飛還想說什麼,卻見柒情絕將食指和拇指併攏抵在薄唇邊沿,搖了搖頭。
飛飛頜首,乖巧地躲到柒情絕身後,興沖沖地盯著房門。
不一會,門邊便有細小的接應聲傳了進來:「東西都帶齊了嗎?」
「帶齊了,老大,你放心吧。」
飛飛不解地看向柒情絕,柒情絕皺皺眉,傳音入耳:「賊人。」
飛飛恍然大悟,原來這些人和持恩沒修仙之前一樣啊,是壞妖……啊不,這些應該叫壞人才對。
「今晚這兩個可是肥羊,你們都給老子小心點,搞砸了老子要你們的命!」
說話真髒啊,飛飛嘴角抽了抽,笑容有點掛不住,柒情絕卻對此恍若未聞,細弱的月光下,他的側臉仿若一塊上好的美玉,幾乎透明。
飛飛情不自禁地伸手去碰,快要挨上時柒情絕猛地轉過頭來,黑暗中目光如炬,直把飛飛瞪得腳下一軟,朝後倒去。
柒情絕緊緊皺眉,為了不讓她摔倒,也不驚到外面的賊人,只好伸手抱住了她,舉手投足,抬臂收手,儘是風情。
飛飛腦子暈乎乎的,真是此美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呀,像她這樣的小妖小孽,哪敢對他輕易越雷池半步呀?可話雖是這麼說,她還偏偏就越了,越了不止一次。
柒情絕現在也沒時間跟她計較,直接攬著她掠到床榻之後,床帳和木板擋住了兩人的身子,他們的臉貼的極近極近。
飛飛使勁憋著不敢出氣,因為只要她一出氣,就會立刻吹在柒情絕的側臉上,到時候又得多加一條罪名,她可承受不起啊。
不過可惜的是,柒情絕此刻正目不轉睛地盯著門外,一門心思都放在了賊人身上,根本沒發現她的隱忍,等到他發現時,飛飛已經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師、師父……」飛飛憋了個大紅臉,把剛剛轉過頭來的柒情絕嚇了一跳。
「你……」柒情絕寒著一張臉盯著她,本不想在凡間施展法術,可現在這情形若再不隱身必定要被賊人發現的,無奈之下,柒情絕只好站起身,長臂一揮,隱去二人身形。
飛飛見此連忙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爽得直翻白眼。
柒情絕鬆開了攬在她腰間的手,薄唇努動,想說什麼,最終什麼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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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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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4 19:39:18
016
三個店家原來是鎮外山上有名的山賊,剛剛洗了一家良民開的客棧,柒情絕和飛飛算是他們第一批「客人」,卻不想當他們打開門走到床邊亂刀砍完之後,床上除了破碎的布料之外,再無其他。
「草,人呢?!」領頭的山賊滿臉橫肉,面目可憎。
跟班的茫然道:「大哥,我明明看到他們夫婦二人進屋睡覺了的,怎麼……」
夫婦二人?飛飛這下可聽見了,轉頭愣愣地問柒情絕:「師父,什麼叫夫婦呀?」
柒情絕聽到山賊跟班那句話就已經沉下了臉色,再被飛飛這麼一問,他立刻冷冷地看向她,左手掌心化出一陣霧氣,飛飛面前頓時什麼也看不見了。
「咦?師父你……」飛飛話還沒說完,便覺腰間一緊,熟悉的冰冷身體貼在她身側,她識相的閉上了嘴巴。
不消片刻,她面前白霧便盡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柒情絕陰沉得彷彿和她不處在一個時空裡的臉,還有完全看不出是哪裡的繁華大街。
柒情絕鬆開攬在她腰間的手,筆直地立在夜間安靜的大街上,衣衫沒有一絲一毫的凌亂,長髮仿若一塊上好的黑色綢緞般傾瀉而下,他背對著飛飛,黑暗中似乎全身都在散發著灼眼的白色光華,整個人幾乎透明,彷彿可以穿透魂魄。
「師父,師父。」飛飛跑到他身邊,扯了扯他的衣袖,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不悅。
柒情絕回頭靜靜地睨著她,黑白分明的星眸中沒有一絲感情,就連最基本的師徒情分也看不到。
飛飛被這目光看的有些心酸,低下頭去眼睛盯著腳尖,聲音裡帶著哀求:「師父你別生氣了,飛飛哪兒做錯了你告訴飛飛,飛飛改還不行嗎。」
柒情絕寒著臉不答,轉身默默向前,扯開話題道:「這裡是京城。」
飛飛追上他,驚訝道:「京城?不過一眨眼的功夫,我們就到了京城?」
柒情絕不語。
飛飛咬了咬唇,自己給自己找台階下:「師父法力高強,飛飛以後一定會跟師父好好修行。」
這句話似乎取悅了柒情絕,他轉過頭來,看著飛飛的神情溫和了些許:「難得你有這份心。」
飛飛悄悄舒了口氣,好在師父的氣來得快去得也快,雖然有點莫名奇妙,但他肯和自己說話了那才是最重要的:「師父你放心,我一定會努力的。」
柒情絕略一頜首,指著所在之地的前方,輕聲道:「明日一早,我們要去那裡。」
飛飛循著望去,只見一座高大的城遠遠矗立在街道盡頭,城外重兵把守,城牆足有五丈高,遼闊宏偉自不待言,最重要的是,外面可以看到的裡面的建築物頂端都有著獨特的風格,看上去不止讓人心生敬畏,還讓人望而卻步。
「那裡是什麼地方?」飛飛茫然問道。
柒情絕回首看著她,輕道二字:「皇宮。」
早晨。
柒情絕帶著飛飛走到皇城邊的一道寬牆邊,那上面貼著一張流光金榜,金榜上書幾行字,飛飛看不懂,只得求助地望向柒情絕。
柒情絕緩緩上前,站在金榜旁邊靜靜地看了很久,從飛飛的角度望過去,他長可及地的青絲直垂到地上,隨著微風輕輕飛揚,泛著一種非常璀璨的光華,就像星光。
飛飛走到他身邊,不解地問道:「師父,你在看什麼呀?我們為什麼要去皇宮呀?」
柒情絕沒有立刻說話,只是垂下了長長的睫毛,斜眼瞥了一下威嚴聳立的皇城,然後抬手揭下皇榜,動作迅速利索,雖並非風雅行為,卻難掩俊美姿態。
「因為皇帝病了,沒人可以醫好他,所以我們要去皇宮。」柒情絕這樣回道。
飛飛眨眨眼:「那昨晚那三個賊人呢?師父為什麼不一併收拾了他們,卻要管皇帝的閒事?」
柒情絕不由看向飛飛,她還是第一次問這種比較有意義的問題。
飛飛卻以為柒情絕又生氣了,忙低頭認錯:「師傅對不起,我錯了,我冒犯了。」
柒情絕搖了搖頭,淡淡道:「那三個賊人是罪有應得,命中早有劫數等著他們,皇帝與他們不同。」
「有什麼不同嗎?」飛飛還是不太明白。
「皇帝之所以臥床不起,是因為有被鬼纏身。」
飛飛大驚:「有鬼?!」
柒情絕略微頜首,瞥了一眼不遠處趕來的護衛,輕輕拍了一下飛飛的肩膀,囑咐道:「你我二人今後便扮作遊方術士,切不可隨意施展法術,免得驚到凡人,明白嗎?」
飛飛慢慢扶正頭上歪歪的髮髻,低頭看了看袖口和衣擺上的太極八卦圖,忍不住輕輕歎息:她這身衣服雖然好看,卻是一身男裝,穿上這套衣服,她可就變成了一位名副其實的「小道長」。
飛飛撅著嘴點了點頭:「知道了,師父你放心吧!」
柒情絕「嗯」了一聲,右手負到身後,再伸回來時手中已多了一道拂塵,左手在腦後擺了擺,長髮便綰起了高高的髮髻,依舊是白玉簪子別在中央,繡著銀線滾邊的錦帶自兩端飄逸垂下,自由三分仙氣,七分道骨。
「這皇榜可是兩位道長揭下來的?」護衛統領左右打量了柒情絕和飛飛一眼,抱拳道。
柒情絕優雅地點了點頭:「這位大人有禮,我師徒二人遊歷至此,見皇榜中所述,只覺陛下絕非患病那麼簡單,遂揭下皇榜,想進宮一探究竟。」
護衛統領皺起眉頭,看了看柒情絕,覺得挺有說服力,但看看飛飛,眉頭就皺的更深了。
飛飛見此,趕忙跟著也說:「一探究竟,一探究竟!」
柒情絕面無表情,對此沒發表任何意見,甚至連眼睫都沒顫一下,似乎完全不覺得這句補充有何不妥,只有一干護衛嘴角直抽。
護衛統領沉默半天,瞇眼斜睨著柒情絕道:「這位道長,不要怪本統領沒有提醒你,這皇宮可不是誰都能進的地方,若是你沒能治好皇上的病,那……」
柒情絕打斷他的話:「一切後果由貧道負責。」
飛飛忍不住撇了撇嘴,師父對這「貧道」的自稱用的還挺習慣的呀。
護衛統領又是一抱拳:「既然道長都知道了,那在下也就不多說了,請!」
柒情絕玉臂輕抬:「請。」
護衛統領微微一笑,領先走在前面帶路,飛飛和柒情絕跟在後面,忍不住東張西望。
柒情絕拍了飛飛的肩膀一下,傳音入耳:「這次,師父要教你,什麼叫做陰謀詭計、勾心鬥角。」
飛飛怔了怔,凝望著柒情絕俊美絕倫的臉龐,突然對這座彷彿籠罩在層層黑雲之下的皇城產生了恐懼。
但恐懼歸恐懼,她遲早是要進去的,皇帝也是要見到的,所以恐懼過後,她便開始有些興奮。
養心殿外,飛飛搓著手,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太激動。
「師父,你說皇帝是長什麼樣的?會不會有三頭六臂呀?」飛飛忍不住對身邊的柒情絕胡言亂語。
柒情絕全身雪色天衣,道袍加身卻依舊風姿卓絕,如雲秀髮整齊地綰在腦後,左手負後,右手拂塵,清俊如玉的臉上黑珍珠般的星眸眨都不眨,冷漠中帶著高貴和完美得無懈可擊的優雅,不愧是美冠三界的司命星君,飛飛看得癡了。
「三頭六臂乃神魔之流,凡人豈會擁有?」柒情絕有些不明白飛飛的腦回路,睨了她一眼便繼續道:「呆會進去,不論皇帝說什麼,你都不要插嘴,明白嗎?」
飛飛癡癡地點頭。
柒情絕眉頭一蹙,雙眸中似有水波流動,清清澈澈,湛然無比。
「兩位道長可以進來了。」養心殿中走出一位太監,他手裡也拿著拂塵,看見柒情絕也有,他不由瞧了一眼自己的,又瞧瞧柒情絕,然後有些臉紅羞澀的將拂塵背到了身後。
柒情絕對他點了點頭,好像並沒發現他的尷尬,逕直領著飛飛踏入大殿。
殿內的擺設和裝飾自然是奢華無比的,但見慣了天庭建築的飛飛對此毫無感覺,只是覺得滿眼的明黃和金色俗氣的很,絲毫比不上天樞宮的超凡脫俗。
「這邊請。」太監引著柒情絕和飛飛步入內殿,在一串珠光生韻的簾子之後,她見到了傳說中的皇帝。
該怎麼形容他呢?
他留著一頭長長的黑髮,似緞子般閃閃發亮,偏分的劉海披在額前,遮住了他一半的右眼,但也不難看出,那一雙細長的丹鳳眼。他的下巴尖如匕首,陽光下似乎還泛著光澤,露在被子外的雙臂又細又長,清瘦卻絕不柔弱,而且,他的皮膚也非常的白皙,像是透明的一樣,彷彿隨時都有可能消失。
見飛飛盯著他看,他也不濃不淡地回望飛飛,這一對視,飛飛越發覺得他的眼珠深邃至極,彷彿可以透過他的眼睛看到另外一個世界。
他薄的幾乎透明的唇輕輕動著,像是要說什麼,但卻什麼也沒說,只是彎起了細長的眼睛,微微一笑,月牙般嫵媚,唇角勾起那一刻,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竟似在若有若無地挑逗著飛飛。
飛飛渾身一震,那極具深意的微笑讓她腦子一片空白,不由自主躲到了柒情絕的身後。她大臉通紅,哪也不敢看,只能直勾勾盯著腳尖,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鎮定鎮定鎮定。
柒情絕倒是一點都沒被影響,似乎也不希望飛飛就這麼輕易被影響到,牽起她的手把她拉了回來,並且傳音入耳,道:「這便是青慕國的皇帝,南宮寒。」
飛飛不住點頭,點過了才想起別人是聽不到柒情絕說話的,然後又開始不住的搖頭,搖完又發現這不過是越抹越黑,頓時手足無措,不知何去何從,乾脆豁出去了,苦笑地傻立在原地。
南宮寒靠著枕頭,含笑望著站在不遠處穿著月白色道袍的「少年」,從氣質和動作很容易就可以看出她是女扮男裝,尤其是那鵝蛋臉,看起來非常可愛,一雙大大的水眸恍若盈盈秋水,波光瀲灩,彷彿會說話一般。
他不由唇角微揚,細長的丹鳳眼輕輕彎起,柔聲說道:「來人,給兩位道長賜座。」
柒情絕斂去眼中光華,冷淡拒絕:「不必,多謝皇上。」
南宮寒細眉挑起,右手食指不自覺地摩擦著拇指上的碧玉扳指,沉默片刻,他溫和地「嗯」了一聲,繼續道:「朕聽說,道長覺得朕並非患病,而是中了邪?」
柒情絕略微頜首,走得離南宮寒稍稍近了些,南宮寒斜瞇起細長的眼睛,顯得很防備。
柒情絕卻很鎮定,事實上這個世界上可以令他不鎮定的事情還沒有發生。他靜靜地打量了一圈周圍的佈景,每個動作和側首都美得仿若古老壁畫中飛落凡塵的仙人,飛飛沉醉在他驚人的容顏中,忍不住拿南宮寒和他比,這一比便立刻覺得,連南宮寒也要略輸給他幾分出塵之氣。
南宮寒也同樣在觀察柒情絕,他有點開始相信這個道士口中所說的話,畢竟他尋遍天下名醫,至今也都對自己身上的毛病束手無策。所謂相由心生,這樣一個宛若謫仙的絕世美男子,應該不會神棍之流的不學無術之徒。南宮寒摩擦著碧玉扳指的修長手指,緩緩停住。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1-24 19:39:31
017
南宮寒緩緩伸出手臂,搭在用金線繡著明黃色龍紋絲被上,稍稍靠外,細長的丹鳳眼望著地面,輕慢道:「不論如何,還是有勞道長先為朕把把脈吧。」
柒情絕看了他一眼,半晌沒動,良久,才移駕走到龍床了邊。
待他站定,立刻有宮女上前賜座。
南宮寒神色未變,只是搭在床畔等待把脈的手悄悄握起了拳,眉梢似乎挑了一下。
柒情絕面無表情地坐在椅子上,長髮高綰,錦帶飄揚似飛雪,僅僅是坐在那便是一道風景,整個人配著那奢華的背景就像是一幅畫,而他必然是那畫中最耀眼的一筆。
飛飛朝柒情絕走去,在靠近龍床時,她似乎看到南宮寒低著的臉上帶著莫名的笑容,但仔細看了看,又不像是笑容……她停頓了一下,想起柒情絕之前說過的。
師父這次是帶她來學勾心鬥角和陰謀詭計的,現在她面前這個男人就是皇宮裡乃至全凡塵最大的,換言之,那豈不就是所有陰謀詭計和勾心鬥角的匯聚地?
飛飛不禁看向柒情絕,柒情絕側首回望著她,保持著那個姿勢動也不動,像一尊泛著飄渺白霧的玉石雕塑,直到飛飛停止胡思亂想,乖巧地走到他身邊,他臉上的冷漠才有所緩和。
柒情絕淡淡傳音入耳,一字一句都敲在飛飛心弦之上:「帝王心術,神鬼不言。」
飛飛聞言默默地垂下了頭,眼睛盯著腳尖,盡量將自己的存在感降低。
而就在此刻,養心殿外傳來太監尖細的嗓音:「皇上,皇后娘娘求見。」
皇后?飛飛偷偷抬頭瞧了南宮寒一眼,誰知後者居然也正在看著她,她一下子和他四目相對,看著他丹鳳眼中明顯的笑意,她忍不住渾身一哆嗦。
柒情絕修眉皺起,也不等南宮寒發話,直接就將白皙修長的手指搭在了他的脈門上,待南宮寒一個輕輕的「宣」字說完,他的手便已收了回去。
南宮寒沒去看已入內殿的皇后,只是頗為認真和期待地詢問著柒情絕:「不知對於朕的病,道長有何高見?」
柒情絕站起身,路過飛飛時低頭瞥了她一眼,然後重回茶几邊,盤膝坐下兀自飲茶。
他不鹹不淡,不輕不重地說了二十一個字:「氣急攻心,氣血不順,七情傷身,當安神寧心,好好修身養性。」
剛剛站穩的皇后聽到這番話,渾身一震,險些摔倒,幸虧旁邊的宮女扶住了她。
飛飛早已回到了柒情絕身邊,她趁勢去觀察所謂全凡間最為尊貴的女人,果然美艷不可方物。只是……她的美麗中卻帶著濃濃的憂傷,從進來直到現在,她一直愁眉深鎖,似乎沒有人可以將它撫平。
「臣妾參見皇上。」皇后慌忙施禮,她低著頭,宮髻雲鬢,娥眉青黛,長而捲翹的睫毛顫顫垂著,顯得那麼小心翼翼。
飛飛不解,南宮寒看起來並非是個不講情理的人,相反的,她還覺得他是她認識的人中除了柒情絕之外最講道理的,怎麼皇后身為他的枕邊人,會這麼怕他?
南宮寒微微一笑,優雅抿唇道:「皇后請起,怎麼不打聲招呼就直接過來了。」
他這話說得極是和藹,聽得人渾身舒爽,只是皇后卻嚇得噗通跪在地上,眼淚奪眶而出:「臣妾失禮,臣妾有罪,臣妾也是憂心皇上的病情,所以才……」
柒情絕突然站起來,打斷皇后的話:「皇上,若無其他事,貧道先告退了。」
飛飛低著頭跟在柒情絕身邊,一語不發,也不敢再亂看。
南宮寒勾著唇角朝他們師徒倆望過去,視線在柒情絕身上停留兩秒後轉向飛飛,然後很長時間都沒說話,就那麼一動不動地看著,許久許久,低沉略帶沙啞的聲音才溫柔地說:「好,你先下去吧,若有事,朕再傳召你。」
柒情絕不過只是略微頜首,算是回應,便轉身離開了養心殿,形如疾風,身若長柳,惹得來回宮女和皇后看的癡癡傻傻,忘了反應。
飛飛走到養心殿大門口,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剛好瞧見皇后走到了龍床邊。
南宮寒輕輕撫了一下皇后的額頭,一雙丹鳳眼哀傷而溫柔地望著她,可那眼底深處卻是誰也看不透的黑暗色彩。
柒情絕走出很遠,忽然停住腳步,轉身望向站在殿門處發呆的飛飛,他背著光的俊顏看不到表情,只是路過他身邊的巡邏護衛和太監宮女都冷得渾身顫抖不止。
一座七層高塔內。
柒情絕側身立在塔頂邊沿,任風吹亂他的衣擺和長髮卻紋絲不動,腰間鸞帶上繫著的碧雪玉珮左右搖擺,似乎和他漫天飛舞的長髮一樣,都泛著一層璀璨的淡金色。
飛飛靠著門框,看著迎風而立的師父,心裡明白他又生氣了,卻不知自己又做錯了什麼。
許是發覺飛飛仍不知悔改,柒情絕面無表情地轉頭看向她,保持著剛才那個姿勢不動如松,若非還會呼吸,定會叫人以為他已靈魂出竅了。
直到飛飛無比愧疚地走到他身邊默默跪下,他望著她時眼中才稍斂了些寒意。
「方纔為何東張西望、左顧右盼,你可還記得師父說過的話。」是陳述句,意思就是他確定她必然是不記得了才敢這麼做。
飛飛抿了抿唇,垂著頭淡淡反駁:「我只是……覺得他不像壞人。有些好奇。」
柒情絕寒著臉,竟是冷哼一聲,道:「之前於那妖孽,你也是這般說辭。」
飛飛被他堵得無言以對,只能沉默,心裡滿滿都是慌張,並未發覺自己遺忘了什麼。
「知人知面不知心,但願凡間一行後,你能明白世事無常。」柒情絕冰冷地吐出幾個字,轉身就走。
飛飛一驚,趕忙爬了幾步抱住他的腿,撲鼻而來的冷寒之氣也無法讓她鬆手。
柒情絕低頭一看,一雙細細柔柔的手臂抱著他的雙腿,他沒有反抗,只是沉默。
飛飛無措地輕咬下唇,掙扎半晌才下定決心抬頭去看他,可對上他那雙諱莫如深的黑眸,她又不知自己該怎麼解釋,只好哀求,所有的驕傲在這一刻全部消失了:「師父你別生我氣的,我以後再也不會了,真的……」
柒情絕看著飛飛,她一雙大眼睛裡滿是哀傷,眼眶被淚浸濕,有些發紅。
飛飛見柒情絕不回答,心裡更慌了,其實她方纔的確是做錯了些事,那就是她對他撒了謊……也不能算是撒謊,她只是避重就輕罷了。
她之所以對南宮寒好奇,覺得他不像是壞人,都是因為南宮寒給她的感覺像柒情絕罷了。他們一樣莫測,一樣儒雅,只是柒情絕很冷漠,從來不笑,而南宮寒總是在笑,似乎很溫柔。
難道,難道師父是因為她騙他,沒有把實話都說出來才生氣的?
飛飛眼淚直流:「師父,對不起……我真的不是騙你,我只是覺得你不會想知道這些才不說的……我只是看著南宮寒好像你,卻又似乎和你完全不一樣,才會對他好奇。我不是故意不聽你的話的。」
柒情絕靜靜地聽她說完,仍是沒吭聲,不過他卻彎下了身,將她扶了起來。
飛飛吸了吸鼻子,啞著嗓子道:「師父,我……」
柒情絕沒阻止她說下去,可飛飛卻再也說不下去,因為柒情絕輕輕地瞥了她一眼,那一眼便讓她噤了所有的聲。她沉默地跟著他坐到了高塔邊沿的欄杆座上,然後他的手就落在了她臉上,為她拭去淚痕後便迅速收回。
飛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這件事卻真的實實在在發生了,雖然柒情絕似乎並未將這親暱的舉動放在心上,但她卻不能不去想。那幻想中似乎會和氣質身體一樣冰冷的手,在觸碰到她的臉頰時,竟並非如此,至少和外面陰沉的冬風相比,他的手更溫暖。
「南宮寒絕非如你所見的那般簡單,你不諳世事,在這地方若不謹慎小心,很易吃虧。」柒情絕淡淡地說著,沒有再看她,只是端坐著望向遠方,白衣勝雪,風姿翩然。
飛飛認真地聽著,生怕再做什麼惹他生氣的事。
柒情絕依舊不回頭,繼續說下去:「南宮寒九歲登記,至此僅二十三歲,膝下無子,後宮無數,飛飛覺得為何?」
飛飛聽得雲裡霧裡,她迷茫地搖了搖頭,這種問題不是她這個腦筋的人該去試圖思考的。
柒情絕站起身,總算回頭看了她一眼,天空在此刻忽然飄起濛濛細雨,中間還夾雜著少許雪花,飛飛透過這道天然的簾子仰視著他,只覺他星眸如玉,燦若寒星,相貌美極,渾身上下透著一股非凡之氣,入神間彷彿和他一起身處在瑤池仙境,風華絕代。
飛飛情不自禁後撤幾步,遠遠打量他,他那一身雪白的衣衫隨風舞起,彷彿凌波踏水而來,頎長的身姿筆直如玉樹,清清逸逸,美態萬方。
只見他薄唇輕啟,吐出一句話,可飛飛怎麼都聽不懂。
「其實雨雪並不想落下,它只想歸去。」——他並非真正冷血無情,他只是想讓她懂得什麼是危險,可是她卻一次又一次令他失望,讓他歸去不得。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1-24 19:39:48
018
天氣漸漸變暖,冬天就要過去了,窗外下起了淅瀝瀝的小雨,雨水和冷風拍打著窗扇,發出「啪嗒啪嗒」的響聲。
柒情絕坐在書桌前,手裡拿著毛筆,筆下的宣紙上卻沒有一點墨跡,他就那麼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舉著手,也不會覺得累,許久許久都紋絲不動。直到雨勢漸大,床上睡得正甜的飛飛打了個噴嚏,他才放下了筆,起身去關窗。
關好窗戶,柒情絕轉回身望了一眼床上,飛飛蜷縮著身子,已又進入了夢鄉。她杏眸緊閉,黑而捲翹的睫毛輕輕顫動,雙頰泛著淡淡的緋色,雙手併攏著枕在頭下,素白的道袍裹著瘦小的身體,弱不禁風的模樣讓任何男人看了都會忍不住想要保護。
柒情絕是男人嗎?毫無疑問他當然是,可他卻又不是一般的男人,所以他僅僅看了她一會,便回到書桌邊重新坐下,拿著毛筆發呆。
這次他沒有猶豫多久,便翻手將毛筆在硯台中蘸了墨,開始在宣紙上勾畫。
不消片刻,一個女子的輪廓出現在畫上。
千里冰封的雪地裡,這個女子艱難行進,即便厚厚的積雪已深埋到了她的小腿,也不能讓她止步。
雖然她的臉模糊不清,可單從這個情景就可以看出,這畫上的人是個外柔內剛的女子。
她究竟是誰?柒情絕皺起眉頭,放下筆淡淡地望向窗外,聽著雨滴落地的聲音,心思漸漸平靜,可頭卻疼了起來。
他單手拄在桌面上,不堪其擾地揉著太陽穴,一股從未有過的煩躁湧上心頭,腦海裡有個聲音一直在重複著同一句話——「今生無緣,來世不續。」
沉默良久,柒情絕忽然站了起來,意味深長地看了飛飛一眼,閃身不見。
天樞宮內,他身影同時出現。
乍一看到柒情絕,宮婢們都嚇了一跳,不是說星君出門了嗎?怎麼忽然又回來了?
柒情絕對宮婢們驚恐的眼神恍若未見,頭也不回地直奔雲中殿內。
宮婢們見此,立刻四下散開了,不約而同地躲得離雲中殿遠遠的。
因為,柒情絕雖隻字未言,也沒有去看任何人,可他週身散發那股寒氣,卻冷得好似是從別人心底裡自己滋生出來的,直凍得別人渾身僵硬。
而他自己似乎對這種寒氣毫無所覺,進了殿內便入了濯垢泉,一身白衣濕潤地貼在身上,星眸死死閉起,站在泉水中一動也不動,直到夜色降臨,才緩緩睜開了眼。
蒼雪聞知柒情絕回來了,早就興奮地守在雲中殿內,可等到了晚上還不見柒情絕出來,不由得有些著急,莫不是又走了?
她在殿門外來回走動,忽然聽到裡面有響聲,回首望去,就見柒情絕穿著件雪白的綢緞袍子,手裡拿了面鏡子,慢慢地走上高台,坐到了玉椅上。
蒼雪連忙提著裙擺跨入殿內,俯身行禮:「蒼雪見過星君。」
柒情絕沒看她,只是擺了擺手讓她起來。
蒼雪一起身就開始喋喋不休地說話:「星君提前回來,怎麼不事先通知蒼雪一聲?蒼雪也好有所準備呀。不過也沒關係,反正蒼雪都準備妥當了,天天盼著您回來呢。」
說到這她忍不住紅了臉,偷偷去觀察高台上的人是何反應,卻見後者對她所言恍若未聞,只是一直盯著手中的鏡子發呆。
蒼雪有些難過,輕輕咬了咬下唇,垂下頭去,又道:「星君……」
這次她話只說了一半就被柒情絕打斷了,他第二次擺了擺手,輕道二字:「下去。」
蒼雪侍奉柒情絕多年,心裡清楚他決定的事誰也無法改變,雖心有不甘,卻還是轉身離開了。
待他走後,柒情絕一手托著鏡子,一手在鏡子上翻轉來去,白色的光華瞬間將鏡子籠罩,鏡子隨著白光飛了起來,停在半空中懸掛著,片刻功夫,裡面出現了他腦子裡那段最深刻卻又最模糊的記憶。
終南山上,仙霧繚繞,千里冰封。
蒼茫無際的雪地裡,一個瘦小的女子披著白色大氅艱難前行,她帽簷下清麗的臉龐凍得又紅又紫,積雪下的雙腳和小腿也已凍得失去知覺。
可她依舊執拗地往前走,怎麼都不肯停下。
她叫慕輕霜,她來這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找回她久未謀面的夫君,找回她那個因為父母瞞騙、由兄弟代娶了她這個妻子後憤然離家的夫君。
其實追究起來,她的確有錯,她不該和他的父母兄弟一起瞞著他辦了那場荒謬的代娶婚禮,也不該以為只要嫁給了他,日久總會生情。
她太小看他的絕情了,或許他真的如同他的名字一樣,七情都絕了。
沒錯,她的夫君就是柒情絕,一個全城男女老少乃至三歲小孩都聽說過的男人。
只是,他出名並不是因為什麼好事,他之所以出名,是因為他徒有絕好家世,絕好面貌,絕好才華,卻發了瘋似的一心只想成仙。
她還記得十歲那年,他來她家時的情景。
那時候她的父母剛剛去世,舅舅和舅媽看中了父母留下的財產,想要趁她年幼掠奪了去,花言巧語地騙她跟他們一起走,幸好柒情絕及時趕到,才揭開了這個騙局。
自那時起,慕輕霜便記住了這個美得不似凡人的男人。她想,如果這輩子一定要嫁人的話,那她一定要嫁給這個男人。雖然,這個男人只是為了行善積德,以便修成正果才來管閒事的。
不過出乎她意料的是,她的夢想居然實現了。
在她十七歲那年,柒情絕的父母上幕府提親,她高興極了,毫不猶豫答應了這門親事,即便她心知肚明,柒情絕不會出現在迎親現場,甚至在娶她進門之前也根本不會得知這樁親事。
她要的只是嫁給他,這些繁瑣的事和嫁給他相比,都不重要了。
然後,在一個黃道吉日,全城的百姓就看了獨守幕府萬貫家財的慕小姐慕輕霜出嫁了,嫁給了那個容貌美極氣質卓然卻腦子有問題的柒家大少爺柒情絕。
是的,柒家真的吹吹打打把慕輕霜娶進了門,而且還大擺流水席,全城百姓皆可到府祝賀,吃喝隨意,見者有禮,派頭大的空前絕後。
慕輕霜坐在新房裡,一身大紅喜服,紅蓋頭下清麗的臉龐笑得像朵盛開的百合花,嬌艷欲滴。
可笑完了她又有些忐忑不安,柒情絕他……會出現嗎?
如果他不來怎麼辦?
娶親可以由兄弟代娶,但洞房不行呀?
不過話又說話來,他來了又該怎麼辦呢?
畢竟這件親事是挑了他外出時辦的,他半點不知。
但不管她怎麼想,事情的結果都早已注定,那就是她和他,絕無可能。
柒情絕回來了,然後又走了,匆忙間只和她打了一個照面,是為了送休書。
她還記得他當時的神情,那麼遙不可及,那麼冰冷,她還記得他當時的模樣,那麼清俊優雅,那麼高貴。
他的那種俊美,是完全遮掩不住,全部都恍如流水般漫溢了出來。
可是她獨獨忘記了休書。
為什麼會忘記?自然不是因為沒看見,而是因為她不在意。休書是寫給雙方看的,她不看,那休書寫了也白寫,何況他的父母才不會同意他們分開。
所以,柒情絕憤然離家後,她就留在了柒家。她以為他總會回來的,七天,一個月,一年,五年,總會回來的。
可他一走就是十年,即便是寫信回來,也對她隻字不提,只是問候父母兄弟。
所以她終於忍不住了,她上了終南山,她知道他在這,雖然他並未在信中提到,但她看過他書房的書籍,終南山是修仙聖地,到這裡一定可以找到他。
而且她的確在這找到了他,卻不想居然親眼目睹了他升仙上天的全過程。
有時候,無論你在怎麼努力,有些人也是永遠得不到,有些事也是永遠做不了。
她終於肯面對現實了,她終於明白這個道理了,可是她卻沒辦法說服自己放棄。
她寧願相信他也記得,曾經記憶中,某個女子曾用那樣深情專注的目光溫柔地張望過他,也不要相信,他從未記得過,世間還有她這樣一個人存在。
柒情絕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天際,慕輕霜收回仰望天空的視線,脖頸間的酸痛告訴她,這一切都不是幻覺。那個從小淡泊如水的男人終於實現了他的夢想,修成正果了。作為他的妻子,她應該替他高興的,可是為什麼她笑不出來?
想來也對,她從來都不是他承認過的髮妻,她不過是他父母偷偷令他的兄弟代娶進家的無關女人罷了,他根本不需要為她承擔任何責任,一直以來都是她自己一廂情願的認為,總有一天他會被自己的癡癡等待所感動罷了,她又有什麼資格為他高興?
慕輕霜彎起嘴角,恬靜地笑了。癡人說夢便癡人說夢吧,從十歲認識他,十七歲嫁給他,至此已有二十七年,這場美夢她徹底醒了,今天就讓她來做個了斷,今天就讓她還他瀟瀟灑灑清清白白的人生。
慕輕霜自懷中拿出一把鑲嵌著藍寶石的匕首,拔下刀鞘,毫不猶豫地插、入胸膛,她身體顫了兩下,歪倒在雪地裡,刀刃刺透皮膚的聲音,伴著雪花飄落的景色,搭配上雪地裡被鮮血染紅的點點艷色,顯得異常協調,美不勝收。
慕輕霜自始至終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反而唇邊掛滿了笑意,更為這美景加分。
只是這美景並未持續多久,風雪越來越大,很快便湮沒了她的身體,整個終南山頂上沒有留下絲毫她來過的痕跡,就彷彿一切從未發生過一般。
除了她臨斷氣前,含笑所說地一句話:「柒情絕,今生無緣,來世不續。」
柒情絕單手拄著額頭,星眸半瞇著,收回懸於半空的乾坤鏡,望著眼下的玉石桌面發怔。
這些都是他前世的記憶,他私自探索前世記憶是觸犯天條的,但他實在不堪其擾,被那個雪地裡的女子折磨了數百年,所以才取了乾坤鏡,探看前世記憶,尋找那女子的身份,卻不想卻由此陷入了一個更深漩渦。
這些有慕輕霜的回憶並不是最大的難題,真正的難題是,慕輕霜她陽壽未終擅自瞭解性命,會受到陰間懲罰,轉投畜生輪迴,不得再為人。
轉投畜生輪迴也就罷了,最讓人想不到的是,她居然長了一張和飛飛一樣的臉。
柒情絕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他再次打開乾坤鏡,迅速一覽,果然不出他所料。
飛飛就是慕輕霜的轉世。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1-24 19:40:02
019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柒情絕雖然只在天樞宮裡呆了不多會,可凡間卻已過去了好多天。
飛飛自睡夢中醒來,嘴角還掛著甜甜的笑,因為她知道師父守在她身邊,可等她睜開了眼,才發現一切都變了。
偌大的房間內,除了書桌上一張墨跡未乾的畫,再無其他。
飛飛驚呆了,立刻從朦朧狀態徹底清醒了過來,焦急地將塔頂所有房間都找了一遍,可還是半點都不見柒情絕的身影。
「師父!師父!你在哪啊!」飛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從她拜了柒情絕為師,他從未這樣不辭而別過,素來準確的不祥預感一齊湧上心頭,她害怕極了。
「師父……師父你是不要飛飛了嗎……」飛飛失落地走回書桌邊,雙腳併攏蹲坐在椅子上,一手抱膝,一手伸出,輕輕撫過畫中人模糊的臉龐,輕咬著唇瓣,眼睛不停眨動,水霧盈滿了眼眶,卻倔強的不肯讓它們流落一顆。
「師姐,你怎麼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飛飛驚訝地轉過頭去,定睛一看,竟然是持恩。
「我沒事。」她雖然嘴裡說著沒事,可委屈的淚水卻奪眶而出,飛飛抿了抿唇,轉過身去悄悄用手背擦掉了淚水,她不想讓持恩知道,也不想讓他看到自己軟弱的樣子。
「你真的沒事?」持恩顯然不信,向前幾步走到她面前,仔細觀察著她的模樣,心中一緊,問道:「司命星君呢?」
飛飛猶豫了一會,小聲說:「師父他……出去了。」
持恩半信半疑地看著她:「我是奉司祿星君之命來傳信的。」
飛飛「哦」了一聲。
持恩劍眉皺起,眼裡有著不捨,可是現實卻由不得他多留:「……師父還在天璇宮等著我回報,既然司命星君不在此,那我得先回去報信了。」
飛飛抬起頭,大眼睛裡滿是失望,她茫然地點了點頭,道:「哦,好,你回去吧。」是啊……持恩的師父已經不是她的師父了,他沒必要和她一起等師父回來……
「師姐,你真的沒事?」持恩上前幾步挨近她的臉,黑衣勁裝下包裹的是年輕高大的身材,長髮如一匹上好的墨緞般自腦後傾瀉而下,束髮的玉冠散發著點點幽暗的光芒,自有一番卓爾不凡的俊朗脫俗。
飛飛柳眉倒豎,將他推到一邊,故意大聲說:「我沒事,我能有什麼事?我好得很,你有事我都不會有事,你快回天庭去給你那個什麼師父回信去吧。」
持恩猶豫半晌,看了看天色,終究是沒能拗得過她,閃身離去。
飛飛見他真走了,一下子洩了氣,趴在桌子上一直哭到睡著。然後在接下來的幾天裡,她一直守在塔頂等柒情絕回來,可她盼過了一天又一天的日落,都沒有等到他。
沒過幾天,南宮寒的傳訊就到了,飛飛一個人站在房內和傳話太監大眼瞪小眼,雙方都無奈至極。
「這位小道長,尊師呢?」太監一揮拂塵,神情還算和藹。
飛飛無言以對,別開頭去不敢看對方的眼睛,撒謊道:「我師父他……出門去給皇上尋藥方去了。」
太監皺了皺眉:「這……尊師離去尋藥,怎麼也不等皇上允准?這下皇上要召見,可如何是好?」
飛飛不安地垂下頭:「我自己去。」
太監一愣:「小道長自己一個人,能行嗎?」
飛飛小聲應著,抬頭輕聲道:「你放心吧,師父說過我可以給人看病了。」
太監還是有些猶豫,但一算時間已經過來很久了,怕南宮寒等得著急,只好先領著飛飛去了。
飛飛一路上都很不安,她東張西望地到處看,奢求著可以在到養心殿之前找到柒情絕,但奢求只是奢求,奢求顯然不會實現。直到跨入養心殿大門,她還是一個人。
「皇上,人帶到了。」太監優先進入內殿傳話,飛飛站在殿門外候著,待聽到一個溫和低沉略帶沙啞的聲音說了一句「傳」時,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小道長,請進吧。」太監轉身出來,掠一抬手請飛飛進去。
這下輪到飛飛猶豫了,她臉色蒼白,柳眉淡淡,如清泉般的杏眸內水霧凝聚,急得快要哭出來了。
「小道長?」太監看得出她的不安,但在這皇宮裡只能自求多福,他沒有義務也沒那個能力幫她。
飛飛低低地「哦」了一聲,咬了咬唇,豁出去似的跨入內殿。
現在是傍晚時分,宮內各處已經掌了燈,南宮寒的寢殿內更是擺著數不清的夜明珠,亮如白晝不說,更平添了幾分仙境才有的迷濛,有那麼一瞬間,飛飛以為回到了天樞宮。
「是你?」南宮寒依舊躺在床上,明黃色的被子蓋住他大部□子,看見只有飛飛進來,他也有些驚訝,不由繼續問道:「你一個人?」
飛飛慌亂地搓著手指,故作鎮定道:「師父他去給皇上尋藥方了,讓我在宮裡等著。」
南宮寒細長的丹鳳眼內清波瀲灩,他略微頜首:「那真是有勞你師父了。」
飛飛低垂下頭,沒有回答。
南宮寒勾唇淺笑,似乎覺得她的無措還不夠,沉聲喚道:「這位小道長,你來。」
飛飛一怔,驚訝地看向他,然後迅速掃了一眼寢殿內的丫鬟和太監,眾人好像什麼也沒聽到一樣,面無表情地望著前方。
飛飛的心徹底亂了,迷茫地愣在原地,一動不動。
「嗯?」南宮寒輕輕發出一聲疑惑,眉宇間凝起幾分帝王威儀,嚇得飛飛腿一軟,差點摔倒,「怎麼?」他又淡淡吐出了兩個字,逼得飛飛不得不朝他走過去。
走到他床畔的這段路不知為何突然變短了很多,飛飛多想這條路永遠沒有盡頭?但那都只是她的空想罷了,路終究都有盡頭,不同的是每條路的盡頭都有不同的風景。
這裡的風景是如何的?飛飛不知道,她只知道,南宮寒真真是個清瘦斯文、白淨秀氣的男人,他談吐文雅舉止溫潤,一雙細長的丹鳳眼裡滿是莫測,一雙手也和他的眼睛一樣細細長長,與皇帝比起來,更像是雙琴師的手。
「小道長不必那麼緊張,朕不會把你怎樣。」南宮寒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似乎在諷刺自己這副好似廢人般動不了的身子。
飛飛不想他自卑,硬著頭皮道:「我不緊張……」
南宮寒微微挑眉,眼睛上下瞧她,好似在說:真是一副典型的言不由衷的樣子啊……
飛飛懊惱地垂下頭,不想讓南宮寒看出她的不安,卻在不知不覺間咬破了下唇,鮮血溢出,染紅了她的唇瓣,嬌艷欲滴,儘是春、色,誘得人心神蕩漾。
一根修長的手指緩緩撫上了她的唇,飛飛猛地抬眼,正看到南宮寒半瞇著丹鳳眼,溫柔地笑著說:「別咬,會疼。」
飛飛怔怔地看著南宮寒的臉,有一瞬間晃神,似乎看到了柒情絕。
在場的太監宮女再也堅持不下去了,同時倒抽一口涼氣——這個動作實在太曖昧了!一個大男人把手指放到一個少年的唇上,而且這個大男人還是當朝天子,這個少年還是個道士,這實在太考驗人的定力了!
飛飛聽到抽氣聲回過了神,連忙別開頭躲過了南宮寒的觸碰,俏臉上暈染著層層桃花似的嫣紅,嘴唇也都抿了進去,心裡彷彿跳進了一隻小鹿,不停地四處亂撞,撞得她心煩意亂,怦怦的響聲都快將她的耳朵震聾了。
南宮寒緩緩收回手,神情變得更加溫柔了,他正想再說些什麼,卻突然發現殿門處不知何時已經站了一個人。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柒情絕。
飛飛見南宮寒神色變幻莫測地望著門邊,自己也跟著望了過去,待瞧見是柒情絕,她驚喜得立刻就要跑過去,可後者的眼神卻讓她猶豫了。
那是一雙如同寒冰一般陰冷無情的黑眸,你永遠讀不出裡面究竟含著什麼深意,你也永遠無法從那裡猜測到什麼。
兩個主角都看向同一個地方,在場的奴才們也忍不住瞧了過去。其實也並非因為南宮寒和飛飛看過去他們才看的,實在是門口那個人太過耀眼,太過惹人注目,讓他們不得不去看。他就好像本身就會發光一樣,刺得他們眼中只能容得下他一個人。
是啊,師父他一向奪目,只要他一出現,一切光華和風采都會落在他一個人身上,誰都無法比擬……飛飛癡癡地想,腳下卻不由自主後撤。
她在怕,但她又說不出自己在怕什麼,面對柒情絕的眼神,飛飛不安地轉開視線。
而柒情絕見此,又想起方才隱身時看到的那一幕,心情頓時墜入谷底,渾身散發出來的冷氣凍得在場所有人都直打哆嗦,其中也包括飛飛和南宮寒。
南宮寒有些驚訝,他執政多年,還是頭一次見到氣場如此強大的人,他看著柒情絕的目光忽然從淡泊轉為興味,似乎還含著幾分戲謔。
「皇上的病需要多休息,貧道和劣徒就不打擾了。」柒情絕首先開口,打破沉默。
南宮寒垂下視線,抬起手,朝上一托:「請。」
飛飛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柒情絕睨了她一眼,聲音聽不出冷漠,但就是讓人怎麼都不舒服:「還不過來?」
飛飛的下唇又被咬出了血,她低著頭一路小跑到柒情絕身邊,柒情絕二話不說,立刻轉身掀簾而出。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1-24 19:40:16
020
微雨天氣,烏雲密佈,飛飛跟柒情絕出了養心殿便被他遠遠甩在後面,柒情絕一直大跨步走在前面,也不等飛飛,絲毫不擔心她跟不上。
飛飛努力地追逐他的腳步,她生平第一次覺得無力,因為兩個人之間被拉的越來越遠。她恍惚中想,這是不是就是凡人所說的……距離?
當她爬上高塔,狼狽不堪地進了房門,柒情絕已經正襟危坐在書桌邊了。
「跪下。」冷得沒有一絲感情的命令。
飛飛應聲噗通一下跪在地上,並非反應變快了,而是雙腿已實在沒力氣再支撐下去。
柒情絕不看飛飛,轉頭望向窗外,瞧著濛濛細雨,他冷聲問道:「你可知錯?」
飛飛咬了咬唇,這次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又做錯了什麼,是他無緣無故消失了好幾天,她還沒有問他去了哪,他倒先要治她的罪了?
「不知。」飛飛狠下心,用生平最冷的聲音回了一句。
柒情絕怔住,有些驚訝地將視線移到飛飛身上,飛飛的寒毛立刻豎了起來。
「你說什麼?」他有些不相信地問。
飛飛倔強地抬起頭,逼自己和他四目相對,相識以來第一次反抗他:「我不知錯。」
柒情絕一語未發,站起身走出門,到閣樓外看雨。
飛飛站在房內透過窗子望著他頎長挺拔的背影,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
她一直在等,等他的一句話,哪怕是一個字,那樣她就可以說服自己原諒他的莫名消失。但作為師父,他非但沒有為他的不辭而別解釋,反而斷了她最後的希望,以及心裡那微弱的一線期盼。
飛飛傷心欲絕,一股寒氣自腳尖鑽入心底,徹骨冷意讓她慢慢平靜。
她不懂得對柒情絕發怒,就只能不斷地流眼淚,她走出房間,慢慢移到他身邊,和他一起站在雨裡,站在他的背後,只穿著一件素白的道袍,冷風混著雨水吹透衣裳,凍得她嬌小的身軀不斷發抖,一頭秀髮也被雨水浸濕,絲絲粘在脖頸和臉頰,淒淒艾艾,讓人心疼。
她白皙得發紫的小手不安的動了動,悄悄朝柒情絕的手伸過去,然後一個手指一個手指地握住他的,直到最後全部包裹了他的手,才稍稍鬆了口氣。
她雖然反應慢,但她知道,如果柒情絕不願意讓她握,她是絕對握不到的。
「師父,你別生飛飛的氣了。」她略帶鼻音的聲音在柒情絕背後響起,柒情絕猶豫了一會,轉過身來看著她,她的眼睛紅紅的,但已沒有了淚水。
「師父,飛飛知錯了,你別生氣了,你生飛飛的氣,傷了自己的身體,飛飛怎會心安。」飛飛越說聲音越小,凍得兩頰紅如蘋果的臉越來越低,可卻也遮不住她膚色的晦暗和眼眶的烏青。
柒情絕無言良久,見面後第一次放緩語氣,淡淡道:「進去吧。」
他想收回手,飛飛卻不肯,她倔強地握緊了他的大手,抬頭滿臉哀求地凝視著他,小臉因為這大膽的舉動而有些羞紅,煞是可愛。
柒情絕有些失神地盯著飛飛期盼的臉看了很久,抬起另一隻手將她的小手拽開,一語不發地轉身進房。
飛飛滿頭霧水地望著他的背影,對自己方才失禮的行為大為後悔,不曉得自己是不是應該洗乾淨脖子等死,但又思及師父方纔的樣子看起來不像是生氣了,也就安下了心,跟著回了房內。
房間裡,柒情絕坐在床邊,腰桿挺得像毛筆一樣直,滿身的清俊飄逸都向周圍散發開來,圍繞著他,流光溢彩得令人目眩神迷。
飛飛有點心虛,不敢看他,卻又忍不住去看,每次看他,都覺得比上一次還要驚艷,不覺有些入迷,在柒情絕也轉頭看向她,四目相對的一剎那,她只覺得靈魂都被吸進了那雙黑眸裡。
飛飛慌亂地別開了頭,抿唇道:「師父。」
柒情絕的神情似乎與以前有了什麼不同,但又說不出有什麼不同,他也閃開了視線不再看她,站起身輕聲道:「我們除了那作亂的妖孽,然後立刻離開這裡。」
飛飛雖有不解他為何這樣著急,但也並沒反駁,乖巧點頭:「是,飛飛知道了。」
柒情絕見她這麼順從,冰冷的面孔總算柔和了下來,他領著她到了養心殿後面的一片芭蕉林,在林子深處,發現了一口古井。
「師父,這裡好陰森呀。」飛飛摩擦著胳膊,咬唇望著四周,看起來很害怕。
柒情絕睨了她一眼,黑眸一眨,慢慢道:「呆會下了井,會更陰森。」
「下井?!」飛飛驚訝道,「還要下井?那妖孽在井下嗎?」
柒情絕瞧著她那副樣子有些無法理解,怎麼前世那般堅忍聰慧的一個女子會轉世後會變得這麼……這麼單純膽小:「是,這口井別人並看不見。」
飛飛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那……師父你也會下去吧?」
「自然。」
飛飛舒了口氣,嘿嘿嘿地笑了幾聲,「早說嘛,害我白擔心。」
柒情絕皺眉看著她,眼裡閃著莫名的光芒。
飛飛識相地閉上了嘴,然後就覺得臂間一緊,整個人隨著柒情絕跳入了古井。
這古井很深很深,井底沒有水,卻別有一番天地。
「哇,想不到這妖孽會把窩蓋在地下……」這可是她當烏鴉時從沒有過的奇特想法啊,「要是我沒變成人形,還真想也試試把窩蓋在地下是什麼感覺。」她自言自語道。
「從未見過有飛禽鳥獸將窩蓋在地下的。」柒情絕插了一句,自己都沒發覺,飛飛卻驚了一下。
師父他,他這是怎麼了?他聽見這話難道不是應該冷冷瞥她一眼然後厲聲呵斥她胡鬧嗎?飛飛陷入沉思,呆呆地看著身前走在昏暗中的柒情絕,沒發覺頭頂上方有什麼東西,一不小心就撞了個正著。
「哎呀!」飛飛抱著頭大叫一聲。
「怎麼了?」柒情絕轉過身來,素手輕揚,通道內明亮了許多。
飛飛眼眶含淚,使勁揉著額頭,指著上方:「有什麼東西撞到我了。」
柒情絕順著她的手和她一起朝上望去,只見數以百計的靈牌懸空吊在上面。
「啊!師父你看,好多靈牌啊,怎麼都懸空吊在上面??」飛飛說著就要去碰。
柒情絕厲聲斥道:「別碰靈牌!」
飛飛咻地一下收回手,膽怯地問道:「為什麼啊?」
柒情絕睨了她一眼,繼續探路,只不輕不重回了句:「你法力低微,一旦碰了那靈牌,你便會三魂不見七魄,你說為何?」
飛飛皺了皺眉,心有餘悸地望了望頭頂,點頭道:「謝謝師父……飛飛絕對不會碰它們的。」
柒情絕沒再理她,只是領著她一直朝前走,按理說這段路是有無數機關和法術的,但這些對於柒情絕來說,都是小菜一碟,全部都被輕鬆破解,他們很快就到了地道的主屋。
「師父,這到底是個什麼妖孽啊?」飛飛和柒情絕一起站在主屋門外,望著周圍殘破泥濘地石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柒情絕四處打量一番,道:「若師父沒猜錯,這妖孽乃……」他的話說到這停住了,因為他們面前主屋的門忽然開了,裡面慢慢走出一個約莫三四歲的小男孩。
之所以猜測這小男孩只有三四歲,是因為他的個頭不高,臉龐清秀稚嫩,身子單薄,只穿了一件小肚兜,略微抿著的嘴唇和隱忍的神情惹人憐愛,讓人很想伸手去摸摸。
「多管閒事!」小男孩沉默半天,惡狠狠地說了這樣一句話。
飛飛最見不得的就是別人褻瀆柒情絕,他要是說她也就算了,他怎麼可以說她至高無上的師父呢?
「你你你你,你怎麼說話呢,知不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誰?!」飛飛橫了一步擋在柒情絕面前,對小男孩怒目而視。
她可沒有所謂的人生觀,對於以大欺小沒什麼概念。
柒情絕黑暗中望著飛飛的目光變幻莫測,她居然想要保護他,這個認知讓他驚訝極了。
小男孩淡淡地看了飛飛一眼,依舊很厭惡地說:「我就是知道他是誰,才會出來見他!」
飛飛被噎住了,努了努嘴,別開頭不好意思再看人家:「那,那你知道了怎麼還敢這麼對我師父說話?」
小男孩不屑道:「我說的都是事實,誰讓他多管閒事。」
飛飛無言以對,柒情絕適時解圍:「你不遵天道,擾亂人鬼秩序,損了天子康健,這個閒事我自然要管。」
小男孩轉而攻擊柒情絕:「好啊,你這麼有正義感,你怎麼不去整治整治那個冷血無情的九五之尊和那個喪盡天良的皇后?!」
南宮寒?飛飛不由看向小男孩,他為什麼會這麼說?
柒情絕很隨意地側身走入主屋,揮手間屋內亮如白晝:「你有什麼冤情,自與我訴說,人各有命,你不該強求。」
飛飛立馬一溜煙跟著他走了進去,站在他身邊,她迅速掃了一眼這主屋,和普通民房沒什麼區別。
小男孩站在門口冷冷地盯著柒情絕:「人各有命?可我卻還沒來到這個世上便被害死,徒喪輪迴,不得投胎,這又要找誰說理?」
柒情絕聞言忽然看了一眼飛飛,飛飛一頭霧水,卻見他又將視線移回了小男孩身上:「你命中陽壽已盡,證明你此生與他們並無親子緣分。」
這句話似乎戳到了小男孩的痛處,他衝著柒情絕狂奔而來,渾身散發著黑紫色的光芒:「你胡說!」
飛飛一驚,忙擋在柒情絕身前:「師父小心!」
作者: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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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4 19:40:36
021
一股寒意自腳心鑽到頭頂,飛飛渾身一顫,腿一軟跌倒在柒情絕懷裡。
柒情絕扶住她,蹙眉道:「怎麼嚇成這樣。」
飛飛哭笑不得,瞥了一眼被柒情絕一個手勢定住不能動彈的小男孩,她垂下視線:「我……」
柒情絕將她的身子擺正,轉頭看向小男孩,淡淡說道:「你命該如此,此乃天意,你又何苦如此。」
小男孩雖是個鬼,但畢竟仍是小孩子,到這時已淚流滿面:「命該如此,命該如此,好一個命該如此,難道天注定我不得投胎,我就要認命嗎?!」
柒情絕似乎笑了一下:「那你要如何才肯罷休?」
飛飛聞言一怔,難道師父不是該直接收了他嗎?為什麼還要遷就他?
她不由看向柒情絕,後者臉上余留的笑意讓她越發看不透他,他眼裡很明顯有某種光華在閃爍,但她讀不懂,他的唇角弧度輕微的上揚著,像是在笑,但那又似乎是個永遠都不會釋放出來的笑容。
不止飛飛覺得不可思議,連小男孩也很驚訝:「你這麼問,難不成你想幫我?」
柒情絕後撤幾步坐在椅子上,耀眼的光芒下,他清冷低沉的聲音彷彿一道繩索,在別人身上繞了一圈又一圈:「我是神仙,不是道士,有些事情不應我做,但我又要讓你心甘情願離開這裡,那總要看看你想要什麼,才好做打算。」
小男孩目不轉睛地盯著柒情絕,疑惑道:「真的?」
柒情絕略一頜首。
飛飛拍著胸脯插嘴道:「當然是真的,我師父怎麼會說假話?你有什麼冤情就快說,否則可別怪我們沒有耐心。」
小男孩沒理她,逕直走到柒情絕身邊,抬頭仰視著他,忽然跪在地上,深深叩首。
柒情絕一語未發,單手化出一杯清茶,掀開杯蓋沿著杯沿輕輕劃過,吹散了熱氣,緩緩抿了一口。
「上仙,我並非不識抬舉,我的心願只有一個,我只想知道,既然皇帝膝下無子,皇后當初懷上了我,皇帝又為何要逼她落胎?」
飛飛恍然大悟,原來這小男孩是皇后的孩子,之前聽師父說當今皇上後宮無數卻膝下無子,那這小男孩若是沒被打掉,豈不就是……
「太子?」飛飛下意識脫口道。
柒情絕將茶杯放到木几上,垂下視線望著小男孩,沒有說話,但點了一下頭。
這個點頭,價值高昂。
養心殿。
柒情絕依舊在喝茶,這次喝的是太監上的茶,茶香撲鼻,卻並不爽口,他喝了一口便放下了。
南宮寒已可以下床了,他坐在鏡子邊,由宮女梳理著一頭及腰的墨發,毫不吝嗇的給予柒情絕讚賞:「道長果然神通廣大、藥到病除,不知想要何賞賜?朕一定如道長所願。」
飛飛站在柒情絕身後,有了上次的教訓後便不敢再亂看,聽完南宮寒的話,她忍不住腹誹,師父要什麼沒有,還用得著他賞賜?
南宮寒自鏡中反看到了飛飛奇怪的神情,緩緩垂下了眼皮,掩去眼底的變幻莫測。
柒情絕淡淡地看了一眼不遠處那個穿著明黃色中衣的男人,不可否認他是個明君,是天之驕子,是九五之尊,但他的心機太過深重:「皇上所言過早,這藥雖令皇上龍體康健,但心裡的結卻並解不開。」
南宮寒沒有很快說話,他揮手將宮女和太監都遣了出去,才轉過身,看著柒情絕勾唇一笑:「哦?請教。」
柒情絕直接道:「貧道要說的皇上想必也很清楚,若要給這次的事做個了結,還望皇上能告訴貧道事實。」
南宮寒很快答道:「道長有什麼話不妨直說,朕方纔已講過了,道長想要何賞賜,朕定會如你所願。」
飛飛低著頭,使勁皺了皺眉,這個南宮寒怎麼回事,當全天下的人都窺伺他那點兒賞賜嗎?
南宮寒似乎有所察覺,稍稍將視線轉到了飛飛身上,柒情絕站起了身,擋在他們中間,冷聲道:「那就請皇上告訴貧道,皇后娘娘可曾落過胎?」
此話一出,南宮寒本來笑容可掬的臉立刻沉了下來,但他很快又恢復正常,他沉吟了一會,點了點頭:「是,不知道長從何得知?」
「皇上可知這次的事是何人所為?」
南宮寒眼神閃爍,似乎猜到了柒情絕要說什麼:「怎麼,莫非道長要告訴朕,是那胎兒不甘心,所以回來報復朕?」
柒情絕不置可否。
南宮寒忽然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但他忽然又停住大笑,就好像那笑來時一般的突然,只見他用一種很奇怪地目光看著柒情絕師徒二人:「道長,你治好了朕的病,朕很感激你,你要什麼賞賜朕都可以給你,唯獨這件事,朕不能告訴你。」
普通百姓都知道家醜不可外揚,何況是帝王之家,柒情絕當然明白這點,他本來也沒打算問出什麼,聽完南宮寒這句話,他略微頜首,抬步離去,飛飛急忙跟上。
南宮寒似有不解,揚聲問道:「道長去哪?」
柒情絕頭也不回,只是平聲說了句:「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皇上,有緣再見。」
飛飛緊緊跟著柒情絕,目不轉睛地望著他的背影,他一直都只穿一件單薄的白衫,此刻衣擺隨風飄動,在晚霞蜜色的照耀下,整個人飄飄逸逸,如霧似煙。
她就這樣一直跟著他走出宮門,走上街市,走到日落。他始終一個字都沒說,甚至連頭也一次都沒回。
路過一個安靜的拐角,飛飛終於忍不住了,開口問道:「師父,我們就這麼走了嗎?」
柒情絕停住腳步,在佈滿星辰的夜幕映襯下轉過了頭,那雙燦若寒星的黑眸眨都不眨地看著她,似有朵朵青蓮在他週身開放,而比起他的面容,連如夢似幻的青蓮也要自慚形穢。因為,柒情絕雖美,卻讓人絲毫不敢親近,就好像天空中落下的寒冬冷雪,即便是入了手,也會立刻融化,無法留住。
飛飛被他看得面紅耳赤,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
柒情絕垂下視線繼續看著她,慢慢說:「自然不會,我答應了的事,絕不會反悔。」
飛飛有些不懂,輕咬下唇問道:「那我們都離開了皇宮,還要怎麼回去?」
柒情絕轉身繼續前行,「不必回去。」
「那要怎麼查出落胎的事呀?」
「我自有辦法。」
飛飛一頭霧水的跟著柒情絕進了一家客棧,到了客房內,就見他長臂一揮,設下了結界。
看到這她有些懂了,難道師父要用法術嗎?
這次還真讓她猜對了,柒情絕在她的注目之下,自脖頸間取出一條紅繩,紅繩的低端繫著一面指甲蓋大小的鏡子,柒情絕將那鏡子拋到空中,修長如玉的手指輕輕一點,那鏡子便幻化變大,南宮寒的身影出現在了鏡子裡。
飛飛激動地跑到柒情絕身邊,驚喜道:「師父師父,這是什麼法寶,竟然可以看到皇宮裡面的畫面?」
柒情絕沒看她,望著鏡中回答道:「乾坤鏡。」
飛飛張大了嘴,有生之年第一次見到這麼神奇的寶物,心目中對柒情絕的崇拜更上一個層次,可她心底卻又有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難過,是為了什麼?
柒情絕發現了她的不對勁,側首看了她一眼,但沒停留多久又轉了回去,他似乎看懂了飛飛眼中的失落,又似乎沒看懂,又或者他看懂了,但假裝沒看懂,又或者,他真的不懂。
乾坤鏡中播放著南宮寒與皇后的對話,看完之後柒情絕便收回了鏡子,他神色如常,剛才鏡中言論似乎並沒讓他覺得多驚訝,倒是飛飛,從開始到結束都是一臉不可思議的樣子。
「天哪,怎麼會有這種事?」飛飛哆嗦了一下,看向柒情絕時,後者那張美得令人屏息的臉上帶著某種洞悉一切、溫和慈愛的神情,鼓勵得她心一熱,冒冒失失地接著又道:「皇后居然敢和大臣私通,還懷了孩子,而且皇帝知道了,居然沒有治她的罪,還好端端的把她留在宮裡……」
柒情絕瞧著她那副「驚世駭俗」的模樣,解釋道:「飛飛,你要知道,不論是人、是妖、是鬼、還是神,都是有心的,每個人心裡的想法都不同,所以有的時候,你所認為的惡與邪,在他們眼中卻並非如此,他們所認為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實際上卻是在作惡。」
飛飛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可是師父,我真的不明白,既然皇后背叛了皇帝,皇帝為什麼還……」
柒情絕打斷她的話,俊秀的臉上泛著半透明的玉色,他微笑道:「帝王之家與常人不同,有些事即便心知肚明,也不能說出來。」
飛飛已經聽不見他說什麼了,她現在滿眼都是他的臉,他……他竟然對她笑了!柒情絕他一向不苟言笑,現在一笑起來,便如春風拂面般令人心神蕩漾,就好似久旱之地突然降下了甘霖,讓見者皆是癡迷嚮往,無法自持。
「倒茶。」柒情絕垂下視線。
飛飛猛地回神,俏臉通紅地轉過身去給他倒茶,茶嘴對著茶杯不斷的流淌下冒著熱氣的茶水,她的心思仍然有大部分神遊天外,所以茶水都溢出來了也沒發現,直到燙著了手,她才「哎呀」一聲捏住了耳朵,雙眸含滿水氣,顯然被燙得不輕。
柒情絕雙眉微蹙,輕輕把她拉到身邊,眼中流露出來的神情飛飛看不懂,但就是覺得師父對自己真的太好了,隨著一縷白色光華閃過,她手上的燙傷已經痊癒。
飛飛喜不自勝:「師父你太神了,你快教我法術吧,我看了那麼多書,指法早就都記住了,你快教我嘛,我學會了,以後就不用麻煩你了。」
柒情絕略微抬眼睨著她,稍稍有些失神,不知不覺間,當初那個不諳世事的小丫頭已經變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雖然只著素白道袍,卻也掩不住她清麗脫俗的氣質。
「好。」柒情絕今晚第二次垂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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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時間:
2015-1-24 19:40:51
022
一座雕欄玉砌的花樓前,掛滿了一層一層的紅色紗簾,然,雖是俗氣的大紅色,卻一點都不讓人厭惡,反而讓人覺得別有一番風致,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大俗即是大雅?
飛飛和柒情絕一起站在花樓外,抬頭看著花樓半腰處掛著的匾額,上書三個金漆大字:點花樓。
「師父,這是什麼地方?我們來這做什麼?不用去告訴那小男孩真相嗎?」
「他已經知道了。」
飛飛一愣,轉念一想也對,師父他一向神通廣大,遂繼續問道:「那我們下一步要留在這裡嗎?這裡好像……不住人呀。」飛飛說地很婉轉。
柒情絕一身白衣勝雪,清俊高貴,風華傾世,只是站在那裡便已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就連來逛花樓的客人,也忍不住停住了腳步,對他駐足觀看,久久不肯離去。
他冷著一張臉,活像是帶霜伴雪似的,長髮也未綰起,僅是用一根白玉髮簪輕輕別住,大部分都任由它們直垂而下,純澈黑眸,明美而深沉,宛若寒星:「我們不在這住,這裡是我們此行最後要去的地方,結束之後,我們便回靈山福地。」
飛飛眨眨眼,那這到底是什麼地方?為什麼裡面都是些穿著暴露的女子?為什麼又非要她換上男裝來這裡不可?好困惑好困惑。
柒情絕也不管她的那些胡思亂想,直接領著她踏入花樓,撲面而來的脂粉氣讓他緊蹙雙眉。
「呦,這位客官,您是第一次來吧,我……」老鴇子本來正念著很公式化的說辭,待看清了柒情絕的臉,忽然愣住了。
柒情絕沒理她,牽著飛飛的手尋了一處安靜的角落坐下,脊背挺得筆直。縱看整個絕世樓,唯獨他一身白衣,丰神俊朗,如聖世青蓮般孤傲高潔,令其他人羞愧地不得不低下頭,卻又完全不能移開視線,矛盾至極。
侍奉客人的姑娘傻呆呆地迎到了桌邊,有些結巴地問道:「……喝、喝什麼茶?」
柒情絕淡淡道:「普洱。」
姑娘點了點頭,卻沒有動彈。
飛飛撅起嘴,對她看柒情絕的眼神很有敵意。
柒情絕鬆開了一直握著飛飛的手,又重複了一遍:「普洱,謝謝。」
姑娘還是盯著他,一動不動。
飛飛緊咬下唇,眼看就要抑制不住心中的憤怒時,柒情絕第三次道:「謝謝你,普洱。」
姑娘總算是動了,驚慌失措地收回了視線,一路小跑地去沏茶了。
飛飛以為是自己兇惡的模樣嚇到她了,忍不住有些得意,卻不知,其實是柒情絕用他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瞥了那姑娘一眼,令那姑娘從腳尖冷到心底,完完全全是給嚇跑的。
而就在師徒二人等茶的間隙,點花樓中所有人的目光依舊停在他們身上,本來喧鬧嘈雜的環境也一下子安靜下來,這也驚擾到了點花樓的老闆,令他不得不下來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一片片花瓣落在樓梯上,接著便見一位青年公子從二樓緩緩走了下來,他手持折扇,寒冷天氣裡只著一件單薄的紫色錦衫,腰間鬆垮垮地繫著一條和田玉帶,玉帶中間還鑲嵌著一圈眼球大小的珍珠,無一處不華美,無一處不張揚。
他下了樓梯便直直朝著柒情絕和飛飛走來,握著折扇的手修長如玉,食指上還帶著一枚紅寶石玉戒,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他絲毫不客氣的直接坐在了柒情絕和飛飛對面,身後站著四位白衣美人,千嬌百媚,各有風姿。
飛飛桌下的手不自覺地去握柒情絕的,因為眼前這個男人給她的感覺比南宮寒還要可怕。
柒情絕反握住她的手,對面前的男子視若無物,剛巧方才倒茶的姑娘送來了茶,他便自斟了一杯,十分閒適地飲茶。
飛飛心裡忐忑不安,師父這次也不說來這裡幹嗎,她總覺得這裡的人似乎對他們充滿敵意,尤其是坐在對面那個男人,看著師父和她的目光變幻無窮,一會一個樣。
紫衣男子見他們不先開口,只好自己起了頭:「二位好,在下秦月城,乃是點花樓的老闆,觀見二位氣質不凡,不知到點花樓來有何貴幹?」
柒情絕垂下視線,冰冷地吐出二字:「喝茶。」
秦月城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還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居然會有人來點花樓喝茶?他不是聽錯了吧?
「這位公子,喝茶可以到茶樓去喝,我想你不會不知道點花樓做的是什麼生意吧?」
「聽曲。」柒情絕又給出兩個字。
秦月城忽然站了起來,面上已無笑意,他點了點頭:「喝茶,可以,聽曲兒,也可以,來人,帶兩位公子到仙君房裡去。」
仙君?飛飛不由猜測到,莫非師父是來這裡找朋友的?這種地方也有神仙不成?
她這個想法持續沒多久,等進了這位「仙君」的房,就知道自己猜錯了。
這間屋子裡沒有外面那種濃郁的脂粉香,安靜素雅,彷彿到了另外一個地方。
秦仙君自屏風後面緩緩步出,待看清來人,不由也怔住了。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俊美啊,生的這麼好看,回家照鏡子就好了,還來青樓做什麼呢?
「小姐,公子讓我帶兩位客人過來喝茶聽曲。」
「喝茶聽曲?」秦仙君又是一愣,她和秦月城的反應是一樣的,自他們兩兄妹在此地開了這間青樓,還沒見過有人到這只是喝茶聽曲的。
「你下去吧。」秦仙君打發了丫頭,獨自走到柒情絕和飛飛身邊。
飛飛看向眼前之人,只見她容貌冷艷美麗,水粉色的長裙曳地飛舞,臂間挽紗之下隱約可以見到細緻白皙的肌膚,微風吹動她柔滑烏黑的髮絲,顧盼之間自有一股風韻流轉,當真不愧對「仙君」這個名字。
秦仙君盡量不讓自己去注意用奇怪眼神打量自己的飛飛,望著柒情絕柔聲說道:「不知公子想聽什麼曲兒?」
柒情絕看了一眼桌上,有茶。他點了點頭:「你出去吧。」
秦仙君呆了一呆,驚訝地問道:「什麼?」
飛飛搶著替柒情絕重複了一遍:「你出去吧,我師父讓你出去。」
秦仙君臉上有點掛不住,她可是絕世樓的花魁,從來都是她趕別人走,還沒被別人趕過呢,她有點不服氣:「不知仙君哪裡服侍不周令公子生厭?公子告訴仙君,仙君才好改正。」
柒情絕搖了搖頭:「姑娘的服侍很周到。」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很香。」
秦仙君越發不解,懷疑他是在欲擒故縱,還想說什麼,卻被柒情絕打斷了:「姑娘出去吧。」
臉皮再厚的人被這樣往外趕也放不下面子了,更何況秦仙君一個女子?她低聲應下,離開了房間。
她剛一走,飛飛就轉頭問道:「師父,我們到底來這幹什麼呀?」
柒情絕放下茶杯,站起身,施了法術隱去二人身形,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輕聲說:「來。」
飛飛追上他,和他並肩走著,直到牆邊,也不見他停住。
飛飛忙拉住他的手:「師父,再走就要撞牆啦。」
柒情絕低頭看了她一會,牽著她直直朝牆上撞去。
飛飛下意識緊閉雙眼,然而意料之中的疼痛卻沒有來臨,取而代之的是豁然間的明亮。她睜開眼,看見了令人面紅耳赤的一幕。
一位上身赤、裸的女子半躺床上,昂著光滑白皙的脖子,嘴裡不斷的釋放出嬌吟,在她身上伏著一名中年男子,模樣很是平常,讓人過目就忘,他的手蓋在女子的胸脯上,揉著那雙、峰,神情很興奮。
飛飛「啊」的一聲閉上眼撲進柒情絕懷裡,一手指著那兩人,一邊向柒情絕回報她所見到的:「師父你看,他們……他們在做什麼呀!怎麼都不穿衣服!!」
柒情絕進了屋後哪也沒看,一直目不斜視,但他卻知道飛飛所說的是什麼。他沒回答,只是領著她穿過這間房,朝下一間走去。
接下來的幾間房裡可謂精彩紛呈,各種各樣的調、情方式和飲酒作樂都被飛飛看了個遍。她和柒情絕出絕世樓時,已經處於半瘋癲狀態了。
「是不是很疑惑那些是什麼?」
二人在深夜無人的街道上面對面站著。
飛飛點頭,又搖頭:「……我……我知道一個……」
「是什麼?」
飛飛欲言又止,不敢看柒情絕的眼睛。
「講。」柒情絕聲音有些冷。
飛飛立刻乖乖就範:「……那些男女,有的在互相啄對方,哦不對,是在親對方……師父說過,這個,不是表達謝意的方式……」
柒情絕稍稍低下了些頭,將目光與飛飛持平,他還朝前走了一步,半蹲下、身,看著她,一字字道:「這叫,男歡女愛。」
男歡女愛?飛飛頭上出現一個大大的問號。
柒情絕站起身,負手朝前走,飛飛趕忙跟在他身邊,問道:「可是師父……什麼是男歡女愛呀?那些人……之前並不認識呀,怎麼可以……」她越說臉越紅,乾脆閉上了嘴。
柒情絕抬頭望著很遙遠的地方,修眉微蹙:「雲雨之事並非必須認識才可以做,欲、望作怪,誰又說得清呢。」
飛飛聽得他說的很飄忽,似乎他自己也不懂,她又問道:「那師父,歡我知道,可什麼是愛?」
柒情絕腳步一頓,有些失神地看向她,喃喃自語:「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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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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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4 19:41:06
023
飛飛的問題讓柒情絕沉默了,他似乎被問住了,雙眉微蹙,黑眸中流露出似有若無的困惑。
飛飛不忍看他苦惱,拉了拉他的衣袖,提議道:「師父,我們回靈山福地吧?」
柒情絕回神,低頭看了她一眼,略微頜首。
飛飛很自然地牽住他的手,和他一起轉身離開,而就在這時,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兩位公子行行好吧,我已經好多天沒吃飯了,賞口吃食就好啊。」乞丐跪在兩人面前,語氣充滿虔誠。
飛飛愣了愣,想起那天買糖葫蘆時師父說過的話,略微蹙眉:「我很想幫你,可是我沒有錢……」說到這,她抬頭看向柒情絕,「師父,我們幫幫他吧?他好可憐。」
柒情絕並沒拒絕,卻也沒施捨乞丐太多銀兩,只給了他一個銅板。
乞丐烏黑骯髒的手小心翼翼的捧過銅板,千恩萬謝地轉身離開,動作非常迅速,一刻不留。因為,與他的卑微和低賤相比,施捨他的柒情絕實在太過高貴純淨,讓他覺得,來向柒情絕乞討、讓他污穢的身軀出現在柒情絕面前,都是對柒情絕的一種褻瀆。
飛飛有些不解:「師父,為什麼不多給他一些呢?」
柒情絕牽著飛飛慢慢朝乞丐離開的方向走著:「人各有命,不論師父給他多少錢,也改變不了他的命。」
飛飛點了點頭,師父每次都提到「命」這個字,可究竟什麼是命?身為司命星君的師父的命,又是怎麼樣的呢?
「那我們這是要去哪?」飛飛拋開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開口問道。
柒情絕沒回答,長臂一揮,掀起一縷飄渺的輕煙白霧,待霧氣散盡,他們已經身處在郊外一間破廟裡。當然,這廟中的人是看不見他們的。
「乞丐?」飛飛看著廟裡那個跪坐在角落,給一個同樣衣衫襤褸的女子喂包子的乞丐,微微一怔,「他拿錢換了包子。」她篤定道。
柒情絕略微頜首。
「可是一個包子,根本不夠他們兩個人吃呀?」
乞丐把包子全部餵給了奄奄一息的女子,自己一口也沒吃,但神情卻很滿足。
「也許,這就是愛吧。」柒情絕的雙眉始終鎖在一起。
飛飛轉頭看向他,後者唇瓣還未合上,似乎對這句話還有補充,但他最終什麼也沒說。她不由皺眉苦思,難道真的像師父所說的:一個人願意將唯一的食物心甘情願的讓給另一個人,那就是愛嗎?如果真是這樣,那她也願意這樣對師父,甚至是更多。那麼,她是不是深愛著師父?
這句話一出現在腦子裡,飛飛立刻渾身一震。
她愛師父?
飛飛看著柒情絕的目光變幻莫測,她向來清澈、一探到底的水眸第一次有了波動,只是這波動卻沒有人看見,包括她自己。
靈山福地。
久游歸來,飛飛一下子覺得之前很可怕的靈山福地忽然親切了很多,不可否認,靈山福地內雖然危機重重,卻實實在在很美。
巍峨聳立的群山將他們所居住的竹室包圍在中央,一條泠泠見底的藍水河圍繞在竹室邊沿,綿延不絕,流向不知道是何處的地方。早晨的陽光刺透山間薄霧落在人臉上、身上,好像是愛人多情的吻,沁人心脾,凝神靜氣。
飛飛走出竹室,捋著耳側一絲長髮,瞇眼望著天空,心情非常之好。一方面是因為終於可以以女裝見人了,一方面是因為,師父終於要開始教她法術了。
但高興過後飛飛又有些惆悵,不是因為別的,還是因為在凡間最後一夜她所想到的事。
到底什麼是愛?如果愛真的像她所想的那樣,那麼她愛上了師父,究竟是好是壞?能不能說出來?
飛飛糾結了,她抱膝坐在台階上,把頭埋在膝蓋裡,苦惱不能去找柒情絕問,而偌大的靈山福地又只有他們兩個人,她又無處可以訴說,她真的快被煩死了。
掙扎半天,飛飛忽然站了起來,跑回竹室偷偷看了看柒情絕的房間,師父似乎還在休息,一時半會也不會找她。她忍不住擊了擊掌,太好了,她可以去找個樹洞發洩了一下了。
飛飛歡快地跳下台階,朝著樹林跑去,她剛邁入樹林,猛地想起兩件事。
一件事是樹林裡有殭屍,一件事是……糟了,她把和雲珂的約定給忘了!
怎麼辦怎麼辦,這下完了,她和柒情絕下凡那麼久,已經過了約定的日期很長時間了,雲珂沒等到她,肯定很失望很擔心吧?飛飛懊惱地咬了咬唇,硬著頭皮跑進了殭屍林。
雖然時隔很久,但殭屍林依舊不改陰森,走到深處,道路兩旁開始出現無數被懸空架起的老舊棺材,棺材邊插著許多白幡,幡布隨風飄舞,伴著林子裡時不時的怪異叫聲,陰森可怕。
飛飛悶著頭往裡跑,不敢到處亂看,也不敢回頭,她怕見到那些棺材她會沒有決心再走進去,她怕一回頭腳下就會忍不住也跟著轉回去,她失了和雲珂的約,她必須去給人家一個交代,畢竟他救過她。
只是,當她想見他的時候,卻再也找不到他了。
飛飛這次跑遍了大半個殭屍林,一個殭屍都沒有看到。
她茫然地站在枯木中央,仰望天空,餘光瞥見數不盡的白幡,又累又擔心。
雲珂不會出事了吧?飛飛不安地猜測著,沉默半晌,忽然跑向路旁的棺材。
她緊緊閉著雙眼,使勁一推棺材蓋,然後就「啊」了一聲抱頭蹲下。蹲下之後很久,見沒人襲擊她,她才很慢很慢地重新站起來,小心翼翼地朝棺材裡看去。
這一看不要緊,看完了就棺材裡面竟然是空的。
怎麼會這樣?飛飛一驚,連忙將道路兩邊的棺材蓋逐個掀開,發現裡面全都是空的!
飛飛急了,雙手護在兩頰邊,對著空曠的樹林大喊:「雲珂——你在哪啊!你出來啊!我是飛飛啊!我來找你了!」
飛飛的呼喚聲將殭屍林裡的烏鴉振起了一大片,回聲蕩漾在林子裡,卻沒人回應。
飛飛頹然地坐倒在地上,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都怪她,雲珂肯定是生她的氣了,她不遵守承諾,忘記了他們的約定,他拿她當做朋友,不惜冒著性命危險救她,可她卻這麼對他,他一定恨死她了,她是壞人!
飛飛越想越傷心,哭聲也越來越大,她哭著哭著,一張玄黑色繡著黑蟒暗紋的斯帕忽然出現在她面前。
飛飛一愣,連忙抬頭看去:「雲珂你終於肯見我了……」話說了一半,她渾身僵住。
他不是雲珂。
這是個煞氣很重的男人,個子極高,飛飛仰望著他,他似乎都快要與太陽持平了。
這個男人長得非常好看,一張臉已經不能單單用俊秀來形容,那深刻堅毅的五官,簡直就是藝術品,每一寸都獨具匠心,鬼斧神工,他見飛飛望著自己發呆,便乾脆直接用斯帕替她拭去了頰邊的淚水。
「哭只能代表你認輸,如果你不想失敗,就不要輕易流淚。」他低沉暗啞的嗓音緩緩訴說著,伸手將飛飛扶起來。
飛飛站好身子,收回方才肆意打量的目光,因為她發現,在這個男人左耳下方,有一道極深刻的疤痕。從疤痕的大小和形狀來看,應該是劍傷,當初一定很痛很痛。
「謝謝你。」飛飛小聲道謝,眼下是他純黑色蟒袍的一角,她緩緩後撤,拉開了二人的距離。
黑衣男子並沒將她的閃躲放在心上,隨手將斯帕放回袖口:「你在找人?」
飛飛抬眼迅速看了看他,斟酌半晌,點了點頭。
黑衣男子跟著略微頜首:「找誰?」
飛飛抿唇不答,這個男人是誰她不知道,但段藍泉是個警示,她再也不要隨便相信人了。
「你說出來,也許我能幫你。」
幫她?飛飛又睨了他一眼,繼續後退,還是沒說話。
「既然你不想說那就算了,告辭。」黑衣男子轉身便走,一頭及腰的長髮由墨玉髮冠固在腦後,泛著極深的藍光,不仔細看不會發現。
「艾——你等等。」飛飛捏住他重紗外袍一角,攔住了他。
黑衣男子微微側首,盯著她的手,沒說話。
飛飛抿了抿唇,先道了個歉:「對不起……」他是她在殭屍林碰到的唯一的人,除了他她不知道要去問誰,「我剛剛在找雲珂,你見過他嗎?」
黑衣男人在飛飛期待的眼神下轉過了身,飛飛發現,這男人的背挺得像槍桿一樣直,雙眼也和普通人不一樣,是奇特的深藍色,冷意從那裡面溢出來,明明距離很遠,也能讓飛飛渾身發顫。
他生氣了嗎?飛飛小心翼翼地觀察他的神色。
黑衣男子唇畔劃過冷笑,周圍枯木上的樹葉被風吹散,有一片落在他肩上,隨著他走近她的動作,順著寬敞的衣領緩緩滑入他褻衣裡側,修長的脖頸上喉結輕輕動了一下,刻意壓低的男聲帶著惑人的成熟和沉穩:「見過,你要找他?」
飛飛欣喜地點頭:「嗯!太好了,你快帶我去見他!」
黑衣男子似乎很好說話,他蒼白的略發病態的俊顏上浮出點點水中月般虛幻的笑意:「你隨我來。」
他轉過身,走在前面帶路。
飛飛跟在後面,問道:「你叫什麼名字?真要謝謝你,你真是個好人。」
黑衣男子沒回頭,輕描淡寫地回答了她的問題:「帝笙,帝奉天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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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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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4 19:41:36
024
柒情絕負手站在竹室外,眉心一點硃砂晶瑩剔透,但可惜的是他卻眉頭緊鎖,雙眼中含著某種似是而非的愁色,漠然地望著台階下的人,破壞了那份驚心動魄的美。
「掌門師兄,其實此事也不必太過憂慮,我也只是來打個招呼,帝笙雖衝破了封印,但法力並未恢復,相信在他恢復法力之前,天帝派去的人定可將其捉拿。」
柒情絕一步步走下台階,一身單薄的白衫在微雨天氣裡泛著晦暗的顏色,偶有雨滴落在他身上、臉上,他也不甚在意,任由它們肆意滑落。
「為何不早向我稟報?」他蹙眉問道。
前來傳信的白無涯沉吟片刻,解釋道:「我也是剛剛才得到消息,況且掌門師兄並未離開天庭多久,所以我以為……還來得及。」
柒情絕搖了搖頭,蹙眉望著烏雲密佈的天際之東:「來不及了。」
白無涯猶豫了一下,提醒道:「掌門師兄,天帝已經派人在查帝笙的落腳處,應該很快就會有下落……而且,靈霄會在即,天帝不想因此事惹出什麼亂子。」
柒情絕轉頭看向白無涯。
白無涯怔住,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眼神啊,深邃,迷亂,波動,瀲灩,像流水,像絲綢,像夜空,像所有望不見邊際的東西,卻不是善意的。白無涯垂下了頭。
柒情絕收回視線,抬首仰望天空,眉心硃砂發出刺目的白色光華,約莫一刻鐘後,白光漸漸黯淡,隨之而來的,是柒情絕蹙的越發緊的額頭。
「掌門師兄?」白無涯試探性地開口。
柒情絕背過身去,緩緩朝飛飛的房間走去,淡淡道:「四象彌亂,鬼宿當空,魔星現於東南。」
「東南?」白無涯渾身一震,天界的東南乃靈氣匯聚、妖魔修行之地,帝笙若出現在那,必會引起大亂,最重要的是,天界東南所指的就是靈山福地。
白無涯立刻追上柒情絕:「掌門師兄,難道帝笙就在附近?!」
柒情絕停住腳,側首回睨著他:「你怕什麼?」
白無涯打了個冷顫,柒情絕那股視線盯著他,讓他像被一層冰晶包圍,他彎下了身。
柒情絕收回目光繼續走:「去告訴天帝你所聽到的,別跟過來。」
白無涯聞言抬頭,柒情絕的身影卻已不見,他在原地站了一會,閃身離開。
柒情絕走的並不快,腳步踩在竹質地板上,發出輕微的「咚咚」聲,花瓣從天空混著雨水落下,掉在他已被淋濕了的肩膀上。他停在飛飛房間的門口,一手負後,一手食指彎曲,輕輕叩門,卻無人回應。
柒情絕似乎早已料到會如此,直接推開門走了進去,房間裡果然空無一人。
他沉默了一會,轉身關門,留在了房內。
而仍和帝笙混在一起的飛飛對此毫無所覺,她看著那些殭屍對帝笙懼怕恭敬的樣子,開始懷疑這個黑衣男人是不是傳說中的殭屍王,雲珂會不會是他的兒子,或者其他。
那假設他真的是殭屍王,可為什麼他看起來又像個人呢?飛飛苦惱地皺著眉,盯著帝笙不停打量,帝笙被這目光盯得實在難受,轉過身來用同樣地目光回盯著她,飛飛立刻完敗。
「你在這稍等片刻,我已命人去找他過來了。」帝笙給她台階下。
飛飛順著台階下來:「哦,好的,謝謝你了,真的太感謝了。」
帝笙沒說話,傲然地站立在爛泥枯木之中,俊美至極的白皙臉龐與周圍惡臭的空氣和腐敗的環境形成強烈對比,那些醜陋的殭屍和不知為何物的妖怪都躲得離他遠遠的,眼神驚恐、不斷後退,這讓飛飛既有安全感,又很不解。
她忍不住問了一句:「你是他們的……首領?」如果是,那他就是殭屍王?按照師父之前所說的,殭屍王應該就是賊頭子了……可帝笙的樣子怎麼都不像是個山賊啊。
「不是。」帝笙回答了這個問題,打消了飛飛那些不切實際的臆想,但他的眼神卻很冰冷,冷得飛飛從心底發寒。
「哦,呵呵。」飛飛陪著笑,忐忑地等待雲珂。
片刻後,雲珂的身影出現在視野裡,只是他已大變模樣。
雲珂已不再是飛飛記憶中那個一蹦一跳的懵懂少年,此刻的他已換上了和帝笙差不多的黑袍,朝她過來時也不用再蹦,可以直接雙腳走路,這些變化飛飛看在眼裡,既替他高興,又有些莫名的不安和失落。
「飛飛,你終於來找我了!」
飛飛以為會是自己先開口,卻沒想到先說話的會是雲珂,她眼眶濕潤了:「我……對不起,我來晚了。」
雲珂急步奔到她面前,不顧周圍人的眼光直接將她抱住,語速很快地說:「我以為柒情絕他把你怎麼樣了,擔心的要死,你沒事真是的太好了!」
……柒情絕?飛飛雙臂前伸撐開兩人的距離,皺眉解釋道:「不關師父的事,是我自己忘記了我們的約定,那天離開之後,我就和師父下凡去了,昨天剛剛回來……」
帝笙一直在旁邊聆聽二人的對話,當聽見「柒情絕」三個字的時候,他的面目變得極其猙獰,和之前平靜淡漠的樣子完全不同,好像換了一個人,而緊接著又聽到「師父」這個字眼,他立刻長臂一伸,將雲珂拉到了一邊。
「人你也見到了,可以走了。」帝笙下了逐客令。
飛飛看向他,烏雲遮住了陽光,雨水已蔓延至殭屍林中,他一身黑衣黑髮,整個人都浸染在黑幕裡,融入了漫無邊際的黑暗,她站在他身邊,兩個人一黑一白,好像太極八卦的魚形圖,極其詭異。
飛飛有些恐懼,這人凶起來比師父還要可怕,師父凶她最起碼還會留有半分餘地,可這人卻好像下一刻就會出手殺了她一樣。
雲珂擋在帝笙面前,忙道:「飛飛你快走。」
飛飛抿了抿唇,還有很多話想說。
「來日方長。」雲珂極小聲地在她耳邊說了一句。
飛飛點了點頭,「那、那我走了。」
她迅速轉身,走著走著便換成了跑,直到看見了竹室,她才放緩了腳步。
此時此刻,她的腦子裡亂哄哄的,跨過環繞著竹室的小溪,手臂遮擋著雨水,朝自己的房間走去,她一心只想著剛才的驚心動魄,完全沒料到一開門會見到這樣一副情景。
房間裡掌了燈,柒情絕坐在桌子邊喝茶,一頭如墨的長髮隨意地束了個髮髻,別著一根木簪,雪色長衫被雨水淋濕的肩膀處還沒幹,薄薄的一層貼在身上,有些透明,幾乎可以看出裡面清華玉潤的肌理。見到飛飛進來,他垂下眼睛,斂去眼中的光華,黑睫顫動著。
飛飛疾步退出門外,有點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師父雖然看上去與平時沒什麼不同,可她心裡有個感覺,那就是這次的事情絕對沒那麼簡單可以結束了。
完了,飛飛心裡說著。
「去了哪裡?」柒情絕不輕不重地問道。
飛飛躑躅在門外不敢進去,低垂下頭,撒謊:「……很久沒回來了,有些懷念,隨便轉了轉。」
柒情絕並沒戳破她的謊言,但她說謊的樣子真的太明顯了,他不介意她騙她,但他介意她的謊話根本騙不了他:「進來吧,在下雨。」他的聲音依舊不慍不火。
飛飛猶豫了一下,跨入房內,反手關好了門。雖然柒情絕現在的態度幾乎可以說是和藹的,但她卻寧可他對她冷言冷語,那樣她至少還可以看出他情緒到底如何,現在這副樣子,她連她自己想幹什麼都搞不清楚了。
「坐下吧。」柒情絕捏著茶杯喚道。
飛飛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沒有拒絕,乖巧地坐到了他旁邊。
柒情絕修長的手指摩擦著茶杯上的花紋,細聲細語又問了一遍:「去了哪裡?」
飛飛心虛地別開頭,不敢看他,硬著頭皮道:「只是去隨便轉了轉……」
「喀嚓」,柒情絕手中的茶杯應聲而碎。
飛飛也跟著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柒情絕長長地睫毛低低地垂下去,雙眼望著地面,清俊絕倫的臉上帶著某種無法形容的深意,他將手中茶杯碎片和褐色茶水隨意甩了甩,站起身來走到她面前,幾乎曳地的長衫蓋住了白色的緞面靴子,冰涼的手指抬起了她深深低著的頭,飛飛的心怦然一動。
「飛飛,天庭裡持金簡玉卷,掌天下乾坤的人,你以為是誰?」柒情絕冰冷地說出一句話。
飛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從沒想過師父有一天會對她做出這個動作。
柒情絕這次似乎是真的生氣了,玄黑的眼珠漸漸變紅,像是因拚命壓制著滿腔怒火,隱忍得連嘴唇都快被咬破了。
「師父……我……」飛飛小小聲辯駁著,她想解釋,但為時已晚。
柒情絕鬆開手,轉身背對著她:「我並未讓你跪,你為何要跪?」
因為她心裡有鬼,飛飛不知所措。
「師父曾以為,你雖笨,但很善良,你雖不爭氣,但忠誠。」柒情絕低沉地聲音緩緩訴說著,每一字每一句都讓飛飛心如刀絞,「但現在看來,是師父想錯了。」
飛飛聞言,淚如雨下。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1-24 19:41:45
025
飛飛的確長大了。素白的輕紗裙角上一朵大大的粉蕊並蒂蓮悄然綻放,她半跪在地上,纖細的手臂從寬廣的衣袖裡緩緩伸出來,相互交握在胸前,一頭鴉羽般漆黑的秀髮鬆鬆的在腦後綰了個髻,單看那厚度,應該很長很長。
她現在這副淚眼淒淒的樣子太過楚楚動人,無論是誰都會忍不住對她心生憐愛,就連柒情絕都幾乎快要不由自主開口服輸了。
但是,柒情絕畢竟不是一般人,他的心很硬,又或者那是他偽裝的,但不論如何,他都沒有心軟,他別開頭去,眼神閃爍地望著四周,沒有一個定點。
飛飛無助至極,師父那表情多溫柔啊,像水波,像絲綢,像月光,可卻不是對著她。她知道她不應該騙他,只是她真的不能告訴師父自己去了哪裡啊,如果說出來,雲珂一定會有危險的……
「師父,你說話啊,你罵我也好,打我也行,可你別不和我說話呀,你一不理我,我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飛飛跪爬到柒情絕身邊,抱住他的腿,只覺一縷刺骨的冷意撲面而來,她身子顫了一顫,終究是沒鬆開手。
柒情絕並未低頭看她,便叫她退下:「放開。」
飛飛使勁搖頭,下唇都要咬出血來了:「我不放開,師父你不原諒我,我就不放開。」
柒情絕垂首望著地面,俊美的臉龐被陰影遮擋,看不到表情:「你若不鬆開,你我師徒關係,便就此作罷。」他冰冷地吐出這句話。
飛飛猛地僵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正是冷雨狂風,窗扇被刮開,她的心徹底寒涼。
她緩緩鬆開雙臂,低眉斂目道:「是,飛飛恭送師父。」
柒情絕抬步離開,神情不斷變換,臨出門時,輕輕撩起雪白的長衫下擺,終究是沒狠下心,音色低沉地說了句:「早些休息,明日再練功吧。」
飛飛一怔,立刻看向門口,柒情絕人影已漸漸模糊,遠遠地望過去,彷彿明月從天而降,淒清,冰冷,還有孤獨。
「你在他面前如此卑微,簡直是跪下來祈求他一點垂簾,這種不公等而病態的關係,是不會有結果的。」
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忽然響起,飛飛用手背擦掉眼淚,站起來轉身看去,在黑暗的角落裡發現了一個人,是帝笙。
「怎麼是你?」飛飛驚訝道,連忙去看柒情絕是否走遠了,生怕被他發現。
帝笙不屑冷笑:「你若想得到他,最好有點骨氣,以你現在這種狀態,也就模樣還有兩分希望,若不努力改變你自己,那你永遠都是送上門讓人恥笑的懦種罷了。」
「夠了,閉嘴,我做什麼輪不到你指手畫腳。」飛飛摀住耳朵,這個男人每句話都說到了點子上,她站在他面前就像□一樣,這讓她很不安。
帝笙不甚在意地自黑暗中走出來,深藍色的眸子打量著她,冷俊清逸的面孔足以另一切女人為之瘋狂:「很好,既然你非要自取其辱,那麼誰拿你都沒辦法。便看看你要頭破血流到何種地步,才肯醒悟。」語畢,他轉身消失在一片黑色光芒之中。
飛飛現在極度無措,無論如何都不想再繼續呆在這間房裡了。她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出門朝柒情絕的房間跑去。
可她剛剛走到半路,就再也無法挪動腳步,因為柒情絕就在這裡。
漫天花海青山的映襯下,柒情絕一身單薄白衣站在竹室前的藍水河裡,天空陰雨濛濛,淋濕了他的白衫,河水一點點蔓延到他的腰際,他完美頎長的軀體暴露在她眼前。
那驚鴻一瞥,是令她生生世世都無法遺忘的美麗。
飛飛不自覺地步進,無意識地也趟進了河裡,一進河中,瞬間回了神。
這條河的水很冷很冷,冷得足以將人的血液凝固,飛飛雙臂緊緊抱住上身,凍得不斷發抖,卻倔強地不肯離開。
柒情絕還在這,他都不怕,她怎能怕?
柒情絕早就感覺到有人靠近,也猜到了這個人是誰,所以他沒轉身,也沒說話。當他沉默夠了,肯轉過來了,飛飛也已經凍得快要暈過去了。她渾身青紫,俏麗的臉頰上泛著不正常的慘白。
柒情絕一驚,連忙抱起她奔向竹室,將她放在他的床上,一掌平伸貼著她的後背,為她驅寒。
他的血是冷的,自然不會怕藍水河的寒水。事實上,他只是千百年來都不曾像剛才那樣心浮氣躁過,所以才會浸在河水中使自己冷靜,卻不想忽略了飛飛的身體。
望著半醒半昏的飛飛,感覺著手掌觸碰到的肌膚漸漸變暖,柒情絕心裡滋生出一種微妙的感覺,說不清那是什麼,只是他從未有過罷了。他困惑了。
「師父……」朦朧中,飛飛似乎感覺到有個冰冷卻熟悉的懷抱將自己包圍,她下意識地去靠近那個懷抱,將自己整個人都窩進去,肆意地用臉頰蹭著他的胸膛,但似乎是方向錯誤,她感覺到臉頰碰到了一個柔軟而冰冷的東西。
她蹙眉苦思,不解那是什麼,卻不由自主地轉過臉頰,換做用雙唇去碰。
二物相接的一剎那,飛飛猛然醒悟,她瞪大雙眼望著面前柒情絕那放大的墨色雙瞳,感受著唇下對方那冰涼柔軟的唇瓣中緩緩吐出的溫熱香氣,她貪心了。
就這一次,讓她放縱一次,隨心而行。
飛飛又閉上了眼,傾身上前,雙臂撐著他的肩膀,將他按倒在床上,加深了這個吻。
輕而悠長。
她癡迷於這個吻,也在這個吻中明白了許多。
她對師父的這種感情,就是愛。
她很肯定,因為在她吻他,在他生她的氣,站在冰冷的河水中,淋著雨的時候,她的心都痛得喘不過氣來。
是的,她愛師父,愛他一輩子,即使他永遠不會看她一眼她也愛,即使他討厭她她也愛,甚至他恨她都沒關係,他殺了她都沒關係。她一定會努力成為一個可以和他相配的人,絕對不會被任何事任何人打敗,絕對不會。
柒情絕在飛飛青澀而溫柔地親吻中失了心神,這個女子曾經是他前世的妻子,又是他現世的徒弟,她曾為他千里徒步登上終南山頂,甚至毫不猶豫地在雪地中自刎。憶起他們相遇至此的朝朝暮暮,他不覺心神迷醉,兩隻原本平放在床上的手,悄然無聲地搭在了她的背上,輕微地一個轉身,將她壓在身下。
神仙也是人,柒情絕在是神仙的前提下,首先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而且還是個禁慾千百年的男人。這一吻令他失了心神,失了判斷,以至於做出了有違天道、背棄倫常的事,當他看清身下半瞇著杏眸的女子是誰時,他的腦子已完全清醒。
柒情絕這輩子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後悔,什麼叫作孽,什麼叫自掘墳墓。
飛飛躺在床上,不解地看著他,低低吟了一聲,喚道:「師父……」
這兩個字似一道驚雷般打在柒情絕頭上,他迅速從床上下去,連連後撤,直到挨著了牆再無路可退,他才緩緩閉起了雙眸,無力支撐地蹲了下去。
飛飛捲而長翹的眼睫顫了顫,有些明白發生了什麼,跟著他一起下了床,小心翼翼地挪到他身邊,像只家貓一樣依偎到他懷裡,天真地叫著他:「師父……」
柒情絕陷在飛飛溫軟飄香的身體裡,觸手之處無不滑膩得令人迷戀,他眉頭緊鎖間,理智最終戰勝了一切。
他推開了她。
飛飛愣住,茫然地看著他:「師父,我……」
「別叫我。」柒情絕垂下頭,壓低聲音道:「……出去。」
飛飛不明白柒情絕為什麼變得這麼快,明明那麼親近過,明明那麼寵愛過,為什麼可以轉頭就冷漠,開口便趕人?看她落淚難過,他就不會傷心嗎?難道因為她只是個無關緊要的小妖徒弟,只是他冰清玉潔仙人生活中打發時間的棋子,所以她怎麼傷心難過他都不會在意,是嗎?
這一刻,飛飛忽然不想流淚了,因為她的淚水對面前這個男人起不到任何作用。她抬手擦乾淚水,嘗試著觀察柒情絕冰冷面孔下真正的表情,但毫無收穫。
沉默片刻,在柒情絕再次開口趕人之前,飛飛輕聲道:「師父,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柒情絕不看她,也許是不想看,又或者是,不敢看。
沉默有時候也是一種回答,不選擇也是一種選擇,飛飛只當他同意了,直接道:「師父讓我出去可以,我一定會出去,但請師父今後不要動不動就對飛飛擺出面無表情的臉孔,師父是喜是悲,都請讓飛飛看見,因為只有那樣,飛飛作為一個弟子,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才不會像現在這樣,做出令師父……不堪忍受的事。」
柒情絕猛地站起身,躲得離她遠遠的,聲音低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飛飛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我喜我悲,你不必知道。你若不喜歡看我這張冷臉,和你在一起時,我收起來便是。」
飛飛回頭看著他,在他跨出門檻之前,輕聲道:「師父去哪?這是你的房間,該離開的是我。」
她想,如果是以前,她應該可以說出很多卑微求情的話,但現在她什麼都不想說了,現在不是以前了,不是了。
飛飛起身走到柒情絕身邊,習慣性地低下了頭,面上看來還是過去那個單純的小丫頭。他始終是她摯愛的師父,她對他做不到像他那般說變就變。
「飛飛告退。」她抬步離開,臉上的悲傷令人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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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1-24 19:42:03
026
接下來的幾天,飛飛勤奮地跟著柒情絕修行,她雖然遲鈍,但貴在肯用功,作出的成績連柒情絕都有些意想不到。他們默契的對那天的事閉口不談,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常的軌道上,除了……飛飛越來越明顯的黑眼圈。
「修行雖然重要,但也須好生歇息。」柒情絕婉轉地說。
飛飛垂眸望著地面,點頭應下。
但她的日程還是沒有改變。
深夜。
飛飛輕手輕腳地打開房門,拉緊衣領,小心翼翼地朝樹林走去,偶有冷風吹過,她也不再像過去那樣害怕,這麼多天以來的夜夜光顧,使她早已習慣了殭屍林的陰森。
今天她還和過去幾天一樣,不知疲倦地重複著白日裡柒情絕教導的法術,今天又和過去幾天不太一樣,因為她總覺得有人在暗處看著她,她舉目四望,卻毫無收穫。
然而,她剛轉回頭就感覺眼前一抹黑袍閃過,接著便被人反身按在樹上。
「你是誰?!」飛飛面朝樹幹,背對著襲擊者,手被扣在一起壓在後腰,無法動彈。
「姑娘還真是貴人多忘事,這麼快就把在下給忘了。」來人似乎並無惡意,說完這句話便鬆開了手。
飛飛立刻轉頭,迎面對上了一雙讓人目眩神迷的深藍色眸子。
帝笙唇畔逸出冷笑,這麼久的時間,若非他想讓她發現,她是絕對不可能知道他的存在的。
「是你?我方才背對著你,怎麼會知道你是誰。」飛飛後退了幾步和他拉開距離。
帝笙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嫌惡至極的樣子,直接道出來意:「我觀察你很久了,你很用功,但進步卻很些微。」
飛飛一聽,心裡煩躁起來。她當然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即便刻苦練習,還是趕不上天賦高的人。要想在即將開始的靈霄會上取得好成績,照她現在的程度是絕不夠的。
「關你什麼事。」飛飛言辭激烈,耐心匱乏,積蓄已久的憤怒全都釋放在了帝笙身上。
帝笙倒像是脾氣很好的樣子,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循循善誘道:「我可以幫你。」
幫她?別逗了,誰都幫不了她,她已經病入膏肓了,飛飛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帝笙身形一閃擋在她面前:「我知道你喜歡你師父,難道你不想在靈霄會上取得好的名次,為他爭光嗎?」
飛飛有些心動,但還是沒輕易妥協:「不擇手段得來的成績,就算拿到了師父也不會高興。」
帝笙對飛飛的興趣越發濃厚了,低頭打量著她,似笑非笑道:「我不會插手靈霄會的比試,但我能令你功力大進,修行一日千里。」
飛飛蹙眉看向他:「你我非親非故,你為什麼幫我?」
帝笙做這些事自然有他的道理,但他是絕不會告訴飛飛的。他轉過身去,對著暗處招了招手,一個熟悉的人影緩緩走了出來,是雲珂。
「雲珂?」飛飛輕喚道:「你怎麼也在這?」
雲珂低著頭,看不到表情:「我和君上一起來的。」
君上?是在叫帝笙嗎?飛飛越發困惑,向帝笙問道:「你上次不是說,你不是殭屍的首領?」
帝笙不置可否:「我自然不是殭屍王,但我卻是雲珂的王,你還有什麼問題?」
飛飛側身繞過帝笙走到雲珂身邊,關切問道:「他有沒有傷害你?」飛飛還是覺得帝笙不是好人。
雲珂的頭垂地更低了,但說的話卻不像是謊言:「沒有,君上待我甚好,飛飛你無須擔心我。」
帝笙意味深長地看著飛飛,她側站著的身姿細若楊柳,雙眸如杏,彷彿含著盈盈秋水,兩條細緻的眉毛淡淡勾勒,越發襯得她美目動人,儀態萬方。她雖年紀尚小,但「女初長成」的脫俗比起珠圓玉潤的熟女風韻,更加風采煥然,迷人清雅。
「雲珂聽聞你要參加靈霄會,甚為你擔心,求了我很久,想讓我為你傳功,否則我也不會多管閒事。」帝笙慢慢走近飛飛,後者發現他目不轉睛地注視時就已紅了耳根,此刻更是連臉頰都通紅了,她疾步後退,拉著雲珂和帝笙隔開距離。
帝笙雙手負後站在離他們很遠的地方,也不再接近,看著飛飛的視線說不出有什麼深意,就是很難懂。
「雲珂,是真的?」飛飛小小聲向一直低著頭的雲珂求證。
雲珂沉默了會,緩慢輕微地點了點頭。
飛飛可以不相信帝笙,但卻不能不相信雲珂,畢竟他曾為她做過不顧自己生死的事,由不得她懷疑。
「你這又是何苦,我自己愚笨,拿不到名次又能怎麼辦?」飛飛沮喪地抿了抿唇,回頭睨了帝笙一眼,垂首道歉:「對不起,誤會你了。」
帝笙很大方地擺了擺手:「無妨,既然你現在知道了真相,是不是願意接受我的幫助了?」
飛飛還是有些猶豫,跟了柒情絕這麼久,她不太想去貪小便宜,因為那往往會有不小的代價。
「我……」她欲言又止。
帝笙突然走近她,冷俊的面孔上帶著蠱惑的神色:「你放心,白日你繼續跟你師父修行,晚上你來樹林找我,只需半個時辰便可,絕不會讓你師父發現。」說完,他微微笑了。
連後顧之憂都沒有,完全是送上門的大禮,沒有不收的道理。飛飛蹙眉沉默很久,抬頭看著他的眼睛,道:「好,我答應你。但前提是絕不能被師父發現,而且,如果我不習慣的話,也會隨時終止。」
這種天大的好事還這麼多要求,正常人都會拒絕,但帝笙不是正常人,所以他沒有拒絕,反而一口答應:「沒問題。」說罷,他重重地拍了拍雲珂的肩膀,雲珂被他拍的身子微顫。
就這樣,飛飛和帝笙達成了協議,在靈霄會即將到來的七天裡,他為她傳功,助她修行。而正如帝笙所說的,白日裡飛飛一樣跟著柒情絕修行,晚上抽出半個時辰練習他傳授的功夫,也不知是不是她掩飾的太好,還真的沒有被柒情絕發現。
直到前往靈霄會的前一天,一切都還如常進行,飛飛恍惚中已經漸漸接受了「是自己誤會了帝笙,帝笙其實是個好人」這種思想,所以,她準備在離開靈山福地之前,好好感謝一下他。
臨走前一晚,飛飛準備了一壺薄酒,一碟小菜,一如既往地來到殭屍林中。
帝笙似乎已經來了很久,他盤膝坐在一棵樹下,身上穿著的是一成不變的黑色蟒袍,渾身上下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書卷氣,很斯文的樣子,怎麼都不像是個整日與殭屍和妖怪混在一起的人。
飛飛走近他,他睜開了眼,雙眸裡滿是笑意:「你來了。」
飛飛點了點頭,將酒和小菜放下,指了指:「多謝你這麼多天的照顧,這些請你吃。」
帝笙低頭看了一眼,輕聲問道:「都是你做的?」
飛飛點頭。
帝笙眼中笑意更勝,拿起酒瓶打開就喝,隨著他那性、感的喉結微微滑動,酒香漫溢在陰森清冷的殭屍林中,平添了幾分暖意。
「好酒。」帝笙似乎對飛飛很信任,也不怕她在裡面下毒,喝了酒便開始吃菜,吃完了又注意到她腰後纏著個小包裹,不由好奇道:「那是什麼?」
飛飛回神,連忙將包裹解下來打開,一件嶄新的銀色雲紋錦袍出現在他面前。
「我見你整天都穿著這件黑袍子,便為你縫製了一件新衣服,也不知尺寸合不合適,你拿去試一下,若有哪裡不合身,我若還能回來,便為你改。」飛飛將衣服小心翼翼地遞過去,眼神真誠地看著帝笙。
帝笙難得愣住了,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件衣服,忽然站起身,面孔冷得不能再冷,又或許,那應該稱之為猙獰:「拿走,我從不穿這種顏色,以後不要再多管閒事。」
飛飛怔住,呆了一呆解釋道:「對不起,我只是……」
「夠了,不要再說了,謝謝你的招待,祝你在靈霄會上大展拳腳,再見。」帝笙轉身就走。
飛飛完全傻掉了,這個帝笙怎麼回事,怎麼翻臉比柒情絕都快,剛才還有說有笑的,忽然就跟換了一個人似的,字字珠璣就算了,冷言冷語給誰聽呀?
「你站住!」飛飛不服氣,拿著衣服追上他。
帝笙還真的站住了,猛地回過頭瞪著她,墨藍色的瞳孔深處是難以言喻的冰冷:「如何。」
飛飛看都不看他,直接將衣服摔在他身上,紅著眼眶道:「衣服是送你的,至於你穿不穿,要不要,和我都沒關係,你拿走之後燒掉丟掉都可以,反正送給你了,你怎麼處置是你的事,我的任務完成了,我們自此之後互不虧欠,再見!」
飛飛說罷就走,走到一半又轉回頭,改口道:「哦不對,我說錯了,不是再見,像你這樣善變的男人,我看我們最好還是再也不要見了!」
帝笙聽著她連珠炮似的話,發現自己和她完全不處於一個時間段上的,她的腦子跨度太大了,想的和他根本不是同樣的東西。
「你……」帝笙望著她越來越遠的背影,想說什麼,但終究是開不了口。他低頭凝視著那件銀色的錦袍,修長的手指輕撫過衣服上細緻精秀的花紋和針腳,又無意識地落在自己左耳下的疤痕上,面孔不斷變換間,將衣服收了起來,轉身離開。
飛飛氣沖沖地回到竹室,雖然滿腔怒火,但還是不忘輕手輕腳,以免吵醒柒情絕。不過儘管她已經很小心了,卻未能給這些日子的夜出畫上圓滿的句號,她被發現了。
「去了哪裡?」柒情絕一身素白獨立在竹室的台階上,邊說邊朝飛飛走過來,躊躇的樣子似乎仍心有餘悸,儘管正朝飛飛走來,但步子卻邁的極小極小,彷彿徘徊,拿不定主意究竟該不該過去。
飛飛心虛地低下頭:「方纔起夜去了。」
她的話說完,柒情絕已經走到了她身邊,他並沒多言懷疑,只是褪去了長衫外袍,搭在她背上,自然而然地為她拉緊前襟。
飛飛受寵若驚,連忙伸手想要自己弄,卻不小心觸到了他冰涼的手指,兩個人都怔住了。
許久許久,還是柒情絕先開了口:「夜裡風涼,早些休息吧。」語畢,他轉身回了竹室,單薄的背影遠遠看著含滿了說不出的孤獨和落寞。
她的法術已略有小成,無須再食凡塵五穀雜糧,又何來起夜一說?
……終究……終究還是在騙他罷了。
飛飛手中捏著柒情絕的外衫,心裡湧出一股不詳的預感,總覺得暴風欲來,平靜難求。是她多心了嗎?飛飛抬頭仰望天空,一輪新月之下,朦朧月光點亮了一方天地。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1-24 19:42:12
027
前往萬象法界這一天很快就到了,飛飛的修行突飛猛進,柒情絕不止一次誇獎她,但她總覺得那誇獎裡帶著某些顧忌。她一邊挑衣服,一邊忐忑地想,這就是做了虧心事之後的狀態吧?
但這些都不是最要緊的,最要緊的是,她要穿什麼衣服去參加靈霄會呢?師父那等尊貴的身份,她怎麼能給師父丟臉呢?
飛飛猶豫不決地看著床上幾件統一素白的袍子,都沒什麼花樣,看看這件也不好,看看那件也不好。最後,別無選擇之下,她還是挑了那件唯一帶有粉蕊並蒂蓮的白色長袍,繫了根繡著蓮花暗紋的錦帶在腰間,勾勒出上□玲瓏有致的弧度,頭髮拆了又梳梳了又拆重複了好幾次,才決定全部披散下來,只在眉宇間垂了一條銀鏈子。
「啪嗒」一個白瓷瓶子隨著她手下的動作歪倒在桌上,飛飛回了神,怔怔地看了一眼,是上次從段藍泉那裡得來的迷藥。她想了想,將瓷瓶放入袖口。前途未卜,這等能迷倒大仙的迷藥她還是備著為好。
「可收拾妥當了?」
門口傳來柒情絕的聲音,飛飛立刻轉身,雙臂背在身後:「好了,都收拾好了。」
柒情絕睨了她一眼,沒有絲毫驚艷的神色,事實上,他對這件衣服很有陰影:「靈霄會時日不久,你也無須準備什麼,到時若缺何物,你與師父說便是。」
「是,飛飛知道了。」
「走吧。」柒情絕轉身離開,站在外面,抬頭望向天空,一隻黑色的鳥飛過。
飛飛跟著他出了門,悄悄整理著髮鬢。
柒情絕回頭看了看她,不過隨意兩眼,轉回來時眉宇間卻已凝起愁色。
和煦的輕風陣陣拂過,靈山福地裡的花草樹葉簌簌落下。柒情絕高瘦的身影走在它們中間,長髮幾乎曳地,一身單薄的白裳下擺後依稀可見雪色的緞面靴子,他輕飄飄地邁出步伐,身上腳下都是落英繽紛,若非曾和他朝夕相處,飛飛真要以為是自己在發癔症,見到的都是她的幻想。
的確,世上怎會有這種人存在?生得那麼完美,彷彿融聚了上天所有的殊榮。
他們都沉默著,相對無言的在這個初春的黃昏到達了目的地。
自騰雲上下來,飛飛看清了傳說中的萬象法界。
這裡並非她所想像的奢華宮殿,而是一座望不到邊際的山谷,與靈山福地類似,卻又有著本質上的不同。在這裡,一道道天梯凌雲而立,巍峨的群山聳立在天梯之後,被層層白霧瀰漫掩蓋,模模糊糊瞧不見真態。
走入山谷,在數不盡的天梯正中架著一座橋,橋是用雪玉雕琢而成的,走在上面讓人從腳冷到頭,而走過這座橋,便可看見一片浸沒在奶色薄霧中的城,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這就是傳說中的萬象法界嗎?飛飛呆呆地望著。
柒情絕牽著飛飛走入冰城大門,雪花落在他們身上,卻沒有停留半刻,隨即消失不見。飛飛感受著柒情絕手心難得的溫暖,深深地被眼前所見景象震到了。
落日的晚霞像是個調皮的孩子,為這座被冰封凍的城留下了絲絲暖意和活潑,但那無法看透的雲朵和仙霧還是更勝一籌,整個人站在這裡,彷彿回到了最原始的狀態,前景一切未知。
後來幾天飛飛就知道了,原來萬象法界真的是一座冰城,這裡的一切都是白色和藍色的,包括人們的衣服。完全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暖色調。
「恭迎司命星君尊駕。」
百花飄落,片片流連在飛飛和柒情絕的衣衫之上,隨著一陣悅耳清脆的笛聲劃過,一個女子動聽空靈的呼喚響徹高空,飛飛循聲望去,只見幾名身著華麗霓裳的女子從天而降,如隼旋空,身段優雅美妙地落在地上。
這些並不是最吸引她的,最吸引她的,是那些女子中央一位吹笛奏樂的姑娘。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和柒情絕那麼接近的人,雖然只是遠遠的一眼,便可看出這個女子是個性子冷淡的人。
她從天而降,風姿萬千,及腰的紫色長髮一部分綰在左耳邊,一部分直垂而下,看著柒情絕時,甚至都不會笑,只是一雙眸子裡流溢著碧若春水的光彩,令人目眩神迷。她不像飛飛見過的任何女子,不像蒼雪,也不像洛冰。
飛飛莫名地有些害怕,後退了幾步,將半個身子躲在柒情絕身後,把自己那「幼稚」的裝扮隱在暗處,以免被別人看見,遭人恥笑,給師父丟臉。
她心裡想著,像那位姑娘那般才算得上是真正的仙女吧?自己這種麻雀,就算再怎麼用心打扮也比不上的。
其實飛飛不懂,不論眼前的女子再美,柒情絕也不會在乎。他如果喜歡美人,早八百年就喜歡了,何必等到現在?他的注意力和心思,完全都放在了她的身上,只有她才能吸引到他的目光,哪怕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舉動。
因為,她既是他的徒弟,也是他的責任,還是他需要保護的人,而他又是她所依附的對象,是她生命存在下去的理由。所以只有她,只能是她,才可以發出那種令他蹙眉、愁鬱的訊號。
比如現在。
柒情絕對幾位仙女的迎接視若無睹,頭也不回地領著飛飛朝萬象法界內城走去,留□後幾位美人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咦?仙子,星君他,他就這麼走了?」說話的人看上去不過二十來歲的年紀,雪白的皮膚櫻紅的小嘴,自有一股獨特的風韻流連身畔。
為首的紫發女子淡漠地垂下頭,一語不發。
見她不說話,其他幾名女子便開始七嘴八舌的討論柒情絕的美貌,根本沒發現另一位星君也駕臨了。
「剛才你們可有見到星君的容貌?我是不敢隨便抬頭的,可我卻見仙子都失神了呢。」
有人哈哈大笑:「是呀,仙子都失神了,也就難怪我們把持不住了。我剛才都沒看清星君的臉,幾乎就要忍不住跪下去了,若是真的瞧清楚了星君的模樣,那我還不……」說著說著,摀住了臉。
另外一名女子似乎和她很有共鳴,眼睛亮亮的:「是呀是呀,我只看到了一點點,星君真是好英俊哦,美得活像是從畫裡走出來的,比仙子都要美上千百萬倍……咱們這些小神仙也算是開了眼界了。」
這時有個低沉的聲音插話道:「哦?是嗎?真是這樣嗎?你們在說哪位星君?」
說話的女子一副連這你都不知道的樣子轉回了頭,脫口便道:「當然是司命星君了,這天庭中當得這般誇獎的,還能有誰?」
此話說完,大家的注意力都轉移到了這個「不識時務」的問話者身上,紫發女子也看了過來,她雙眸一眨,沉著如水,半點不見望著柒情絕時的波光瀲灩:「恭迎司祿星君尊駕。」她彎身施禮。
眾女子聽了這句話嚇得都跪在了地上,剛才言之鑿鑿的那位最甚,臉色慘白慘白的。
段藍泉負手走到他們中央,幾位美人跪在他腳下,好似在為他鋪設昂貴奢華的鮮花地毯:「司命星君貴為北斗首座,七星之首,自然是俊朗不凡,無人可比。你們這般癡迷,也不無道理。」
眾女子鬆了口氣:「多謝司祿星君。」
「別謝我。」段藍泉金瞳深處閃過冷意,「要謝,就謝謝司命星君的地位吧。」若非今日低他一級,這些仰慕和尊崇都是他段藍泉的。憑什麼柒情絕到了這裡就是美人相迎,他來了就是冷言冷語?他哪裡比柒情絕差?有朝一日,他定要奪回屬於他的。
段藍泉冷著一張臉,抬步迅速離開,身後跟著一身黑衣的持恩。
飛飛和柒情絕一起進了萬象法界,便見到了一塊玉匾,它橫在內城之頂,瞇眼仰視大約能判斷為三個字:靈霄峰。
想來靈霄會應該就是在這裡舉行了吧?
坐在騰雲之上,快要接近靈霄峰頂的大殿之時便可看見淡淡的白光,也能聞到醉人的仙酒香氣,但卻聽不到一點聲音。
不是應該有很多人參加的嗎?為什麼一點聲音都沒有呢?飛飛困惑地皺眉,看看柒情絕,後者正閉目養神,清俊的面容在雲霧繚繞的高空顯得越發不真實。
哎,還是算了,靠自己的理解吧,飛飛撅起嘴。
而在大殿內等候已久的眾人肯定沒想到飛飛會有這種困惑,他們每年都是如此安靜的等待大人物的到來。整個殿中都寂靜極了,靜得可以聽見有人過來時發出的腳步聲。所以等柒情絕領著飛飛緩緩走到大殿門口時,眾人已經先知般的恭迎在道路兩旁了。他們都沒有一個人說話,全都激動無比地看著柒情絕。
飛飛見此,有些膽怯,小手抓緊了柒情絕的袖子。
「恭迎司命星君尊駕。」眾仙家都彎腰施禮。
飛飛手足無措,她比仙家們地位都要低吧?那她要如何呢,他們對著她拜,雖然是朝柒情絕行禮,可她卻也不能視而不見呀?飛飛窘迫極了。
所幸這參拜很快就結束了,飛飛滿頭大汗地跟著柒情絕走到大殿最裡面,等他坐到了玉帝的首位右手邊第一個位置時,站到了他身後。
而其他仙家身後的弟子,也都在這時不約而同地開始打量她,又或者,他們是在藉著打量她的角度,光明正大地偷看柒情絕。
「呦,各位仙友都來了啊。」這聲音一聽就知道是誰了,飛飛此生恨過的人不多,唯有一個永不會忘,那就是段藍泉。
飛飛憎惡地看向門口,果然看見一身金燦燦的段藍泉信步走入大殿。
她忍不住在心裡唾棄老天無眼,這樣一個品質惡劣的人,為什麼會給他這麼俊秀的模樣呢?
只見段藍泉身著一襲金色錦袍,墨色長髮由玉冠束在腦後,吊起馬尾直垂而下,發尖蕩在腰際,隨著他的步伐左右搖動。他眉梢唇角上翹斜勾,一顰一笑都俊美蓋世,不掩風流。若柒情絕是高高在上不可侵犯,那他就是平易近人來者不拒。
飛飛別開頭去,鄙視他仇視他。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1-24 19:42:28
028
「天帝駕到。」
隨著一聲高喝,大殿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首位上,只見一團淡金色的光芒環繞而過,一位身穿華服錦袍的白鬚老人緩緩現身。
他有一張堅毅卻慈祥的面孔,皺紋很少,雙眸深邃,兩道細細的白色柳眉勾勒在眼廓之上,脊背挺得筆直,正襟危坐與青玉石椅上的模樣,讓人敬重又安心。
飛飛偷偷瞧了一眼便垂下了頭,和眾仙家一起躬身施禮:「參見陛下。」
天帝和藹一笑,長臂平伸,慢慢道:「眾仙家平身。」
「謝天帝。」
飛飛站直了身子,入眼便見柒情絕已經坐回了椅子上,姿勢神態和她給天帝行禮之前一模一樣,好像從未動過。她不由地皺起了眉。
「千年靈霄會,今日又至,朕觀眾仙家之人選,甚感欣慰。」天帝似不經意地瞥了柒情絕一眼,驚訝道:「司命星君竟也收了弟子,好,好!」
連續兩個「好」字本該是讓人高興的話,但飛飛卻越發忐忑,因為柒情絕臉色很難看。
「今日天色已晚,眾仙家就在此地與朕一同享宴,待明日靈霄會開啟,再做配算。」
眾仙家手持玉牌,再次施禮:「臣等遵旨。」
天帝始終面帶笑容,似乎心情不錯:「哈哈,眾仙家都落座吧。」
此話一出,一干仙人才敢坐下,可柒情絕卻在第一輪參拜後就已坐下,這難道不算對天帝不敬嗎?飛飛不解極了。
但她不解歸不解,還是默默無聞地垂下頭等待宴會開始。
像大殿上這些神仙,是根本不用食凡塵五穀雜糧的,但這場宴會的性質就和蟠桃會差不多,所以眾仙家皆是一副很嚮往的樣子。要知道,在這些人裡,除了像柒情絕這樣大神級別的,還有很多像飛飛這樣沒見過世面的。
飛飛驚訝地看著師父所坐的椅子幻化成蒲團,一面青玉石几也隨之出現,上擺美酒佳餚、瓊漿玉液,雪白剔透的杯體接滿紅褐色的仙酒,醉人的香氣立刻飄滿了大殿。
柒情絕稍稍側過頭,低聲對身後的飛飛喚道:「坐。」
飛飛一怔,左右看了看見其他仙家的弟子都沒坐下,有些不好意思:「師父,這不太好吧,他們……」
柒情絕黑眸一垂,傾城之姿中隱隱約約透出一絲冷色:「坐下便是。」
飛飛連忙應聲,輕咬著下唇,害羞的抿著裙擺側坐到柒情絕身邊。
柒情絕左手輕輕壓住雪白的廣袖,隨意化出玉杯,為飛飛斟上美酒,遞到她旁邊。
飛飛惶恐不已:「師父,我,我不會喝酒呀。」
不知是不是飛飛的錯覺,她總覺得柒情絕似乎和以前有些不同,卻又說不出究竟是哪裡不同。或許是因為飲了酒,他的聲音沙啞又溫柔:「此酒與王母蟠桃有異曲同工之妙,並非何人都可嘗到的。」
飛飛聞言立刻去看坐在對面的段藍泉身後站著的持恩,瞬間明白了柒情絕的意思。
持恩筆直地立在段藍泉身後,目不斜視,半點懈怠都沒有,顯然訓練有素。其他仙家的弟子就算不如持恩那般身姿規整,一絲不苟,也要比飛飛端正的多。最起碼,人家沒有坐下和自家師父一起飲酒享宴。
飛飛彆扭極了,猶豫半晌,終於還是開口了:「師父,要不我……我還是站起來吧。」
柒情絕淡淡地凝視著她,清俊面容上因飲了酒而泛起淺淺的緋色,風姿綽約,楚楚動人。他看了一會便轉回了頭,捏起酒杯一飲而盡。一滴紅褐色的液體不安分地順著他淡的幾乎沒有顏色的唇瓣緩緩掉落,一路滑過喉結、脖頸,直至褻衣裡側,令目不轉睛地望著他的飛飛食指大動,俏臉通紅。
「喝吧。」柒情絕沒多做解釋,第二次遞過了酒杯。
飛飛沉默了一會,接了過來,遲疑半晌,輕輕抿了一口,竟然香甜可口。
她驚喜地看向柒情絕,柒情絕卻沒有再看她,只是不停地喝酒,但黑眸始終明亮,似乎千杯不醉。
飛飛一時失神,也跟著他一杯接一杯地喝起來,只是喝著喝著便感覺狀態不怎麼對,胃裡很不舒服,想吐。她想和柒情絕說,一開口還來不及言語,便直接吐了他一身。
頓時,大殿內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他們師徒二人身上,飛飛腦子迷迷糊糊的,還不忘躲避,朝柒情絕身後擠。
柒情絕似乎被飛飛的行為嚇住了,雙眉微蹙,黑眸裡含著一絲驚訝和說不清楚的東西。沉默半晌,他放下手中酒杯,攬著還在使勁往他身後躲的飛飛站起來。
「門下弟子酒後失儀,攪擾宴會,望陛下恕罪。」柒情絕低下了頭。
天帝深深地看了柒情絕一眼,擺了擺手:「罷了罷了,她修行尚淺,酒力不佳情有可原,倒是你,明知她不善飲,還允她喝那麼多。」
大殿裡似乎更安靜了,風吹過的聲音都那麼明顯。
柒情絕沉默。天帝並沒說錯,這件事他的確有責任。他明知飛飛肯定不善飲酒,卻沒有阻攔她。這裡面有私心,因為他想盡早離開,卻也有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
「還有個不情之請。」柒情絕打破沉默,抬起了頭。
他這一抬頭,本來在圍觀的眾仙家卻不約而同的把頭垂了下去。
天帝諱莫如深地微笑著:「朕知道你要說什麼,快帶她下去醒醒酒吧,她一個小妖飲下將近整瓶的千年瓊釀,不醉個七天七夜恐怕很難清醒啊。」
「告退。」柒情絕躬身施禮,攬著飛飛離開大殿,他能感覺到背後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他,其中最冷冽的,就是段藍泉那一雙。
出了大殿,柒情絕帶著飛飛來到了他們在靈霄峰要住的居所,待關好門,將她放到床上,柒情絕才回過了神:為何是攬著她回來,而不是扶著?
「唔……師父……」飛飛腦子亂哄哄的,她順著鼻息間的冷香往柒情絕身上爬,此情此景都讓柒情絕渾身僵住,塵封的心怦然一跳,彷彿回到了在靈山福地時那個夜晚。
「師父,你為什麼總是對我忽冷忽熱的呢?」飛飛蹭著柒情絕的肩膀,像只家貓一樣乞求主人的寵愛,但卻被推開了。
「你醉了。」柒情絕淡淡地吐出三個字,將飛飛平放床上,轉身準備離開。
飛飛真的醉了,否則她絕做不出接下來的動作,她猛地直起身,抱住了柒情絕的腰。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啊……飛飛的眼裡流露出無限癡迷,師父真的好瘦好瘦,細細的腰不堪一握,但那觸手的腹部卻又有著非同一般的起伏……飛飛閉起雙眸,感受著柒情絕披散而下的長髮掠過她的臉頰,心滿意足地舒了一口氣。
「飛飛,你……」柒情絕驚訝極了,怎麼都沒想到飛飛會有這般舉動。
他這算不算自掘墳墓?讓她喝了那麼多酒,雖然成功脫離了宴會,卻陷入另一個更加難解的僵局。
「師父我愛你。」飛飛緊緊抱著柒情絕,在他後腰上印下一個深深的吻,完全以為自己是在做夢,根本沒想到這是真實發生的事情。又或者她其實是知道的,但她不願意醒過來。
柒情絕已經從驚訝變成了呆怔,他這次是真的被飛飛嚇到了,雙眉緊鎖,兩手不停的去扯她細細柔柔的手臂,卻又擔心一不小心弄傷了她,矛盾的心情把他的心都揪了起來。
他不是應該不管不顧扯開她立刻離開嗎,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他不是應該百無禁忌嗎,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究竟是為什麼?為什麼他對身後的少女做不到絕對的狠心?他只是她的師父而已,不是嗎?他已盡到為人師表的本分而已,不是嗎?
到底是哪一環出了錯?柒情絕頭疼的厲害,趁著飛飛略微失神的時候,施了法術將她定住,迅速抽身,隨即又放開了她。他神色難懂地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
飛飛急了,難道在夢裡師父都不肯對她有半分的情意嗎……跟著下了床,飛飛衝上去拚命抱著他,死都不肯鬆手。
「師父我會愛你的,我會陪你的,即使有一天必須離開我也寧死不走,我會自強的,我會讓自己可以配的上你,我會把自己的生命和溫暖都給你,因為那是你曾經給我的。」
飛飛一疊聲說著什麼自己也聽不清楚,反正就是把積攢在心底以為一輩子都無法說出的話全都吐了出來,她從柒情絕身後轉到他身前,踮著腳尖尋找他的唇,想再次重複記憶深處那個永遠無法忘懷的吻。
柒情絕呆呆地看著飛飛,她整個人在他懷裡似乎失去了重量,他的黑眸裡含著的除了驚詫還有隱忍和矛盾。
「飛飛,你……」柒情絕第二次開口,緊接著又被第二次被打斷,只是這一次打斷是以另一種方式。
飛飛急切地親吻著他的雙唇,那冰涼的溫度讓她滾燙的身體找到了釋放的地點,但她似乎覺得還不夠,丁香小舌伸了出來,朝著更秘密的地方探尋而去。
柒情絕倒吸一口冷氣,雙目圓睜,一瞬間竟神為之奪。
飛飛趁機將舌頭伸進了柒情絕的嘴裡,那一刻,她突然僵住了。
第一次,她第一次和師父這麼接近,她從沒想到有一天可以和師父做出這種親密的事,師父好像突然之間變得不再遙遠了,這難得的感覺讓她沉醉了,這巨大的落差讓她癡迷了。
她緩過氣來,輕輕地用自己舌將柒情絕的舌勾住,加深了這個吻。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1-24 19:42:43
029
飛飛就像是江南小雨中被雨滴滋潤的一朵初荷,青澀而純淨。當她認真親吻你的時候,縱然再強大、再理智的人都無法把持的住。
微風劃過窗畔吹入房內,流連在兩個人身上,清冷的氣息令他們稍稍找回了些神智。
飛飛雙手小心翼翼地圈著柒情絕的脖子,混沌之中只剩下一個念想:這輩子她最愛的人就是師父了,沒有之一。
柒情絕哪裡受過這樣的對待?千百年來縱然再膽大的人都沒有想過近他的身,而現在飛飛不止近了他的身,甚至還與他……與他……柒情絕閉起雙眸,眉頭緊鎖,在宴會上飲下的佳釀勁道十足,方纔還不覺得怎樣,現在卻一齊襲上了頭來。
他恍惚中覺得自己暈眩了,覺得自己喝醉了,又或者他其實並沒有醉,只是他覺得現在應該醉了,應該醉了……
飛飛將唇從柒情絕的唇上移開,一邊順著他白皙修長的脖頸親吻下去,一邊大膽的褪去了身上的衣物,腦子裡回想著那日在點花樓所見的一幕幕,全部都跟著做了出來。
待柒情絕睜開眼,面前的景象讓他渾身僵住,倒退無數步,斜靠在床邊。
只見不遠處的飛飛上身只剩下一件月白色的肚兜,□也只著一件雪白的輕紗短裙,暴露在外面的肌膚銀白如脂,晶瑩剔透。她從來沒有見過柒情絕這般滿含震驚的目光,也從沒想到自己的行為可以對他造成如此大的影響,於是她咬了咬唇,雙臂後攬,解開了肚兜的帶子。
「師父……」飛飛垂頭淺笑,一步步朝柒情絕走近。
柒情絕或許是忘了反映,又或許是根本無法反映。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飛飛,黑白分明的眸子裡倒映出飛飛曼妙玲瓏的身姿,最清晰的莫過於胸前那飽滿豐潤。
有那麼一瞬間,柒情絕幾乎就要忍不住了。
「……師父。」飛飛輕喚一聲,傾身上前撲進了柒情絕的懷中。
柒情絕被她壓倒在床上,感受著胸膛之上服帖的柔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飛飛,你醉了。」他艱難地抓住她欲褪去他衣衫的手,冷冷地說,「好好休息。」說完,另一手抬起,比做指法,想要對她用法術。
飛飛雖然有點懵,但並沒傻,她當然看得出柒情絕想做什麼,情急之下也顧不得那麼多,直接將柒情絕抓著她胳膊的手拉向自己胸前。
柒情絕想要施法的手瞬間停住了,一股熱流遊走全身之後全部凝聚在了小腹,渾身上下一波又一波的冒起熱汗,額頭上清晰可見許多大顆大顆的汗珠。
「師父你說得對,我醉了,我醉了,醒了就什麼都不記得了,師父,飛飛醒了就什麼都不記得了。」飛飛一直盯著他,說完這些乞求誘惑的話語後便張開嘴吮住了他右手的食指,拉過他方才預備施法的左手放到自己胸前輕輕撫動。
這般豪放大膽的動作卻帶著明顯不諳此道的青澀,只要是個男人都不可能忍的住。而柒情絕他絕對是個男人,還不是個一般的男人,所以他快要忍不住了。
柒情絕緊緊閉起眼睛,在飛飛面前他的法術全都使不出來了,他薄唇微動,不停地念著:「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
飛飛呼吸越發急促,胸部上下起伏著令人血脈噴張的弧度,她不懂得接下去要怎麼做,只能胡亂親吻柒情絕的身體,為他褪去衣衫,輕撫著他如雪的肌膚與精瘦的胸膛。
飛飛秀美的臉龐上櫻紅的嘴唇微啟,嬌、吟道:「師父,飛飛好難過……」
柒情絕只覺一股熱氣撲面而來,但他還是死命得閉著眼睛不敢看她,因為他怕一看她,他就會再也無法把持住。
飛飛咬了咬唇,不甘心地胡亂扭動,未經人事的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魯莽當中碰到了什麼敏感的部位,只是忽然見到柒情絕睜開了眼,而那眼中明顯有著很可怕的東西。她說不清那可怕的東西是什麼,但她知道,師父這一次不會再把她推開。
憑著這個直覺,飛飛再次迎上了柒情絕的唇。柒情絕沒有再閉眼,也沒有再推拒,他翻身將不著寸縷的飛飛壓在下面,黑白分明的雙眸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好似要在她身上盯出個洞來。
「師父……」飛飛不安地掙扎,渾然不知自己這麼做完全是火上澆油。
柒情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右手抬起,落在飛飛的太陽穴上。
「師父你……」飛飛被嚇到了,用勁力氣掙開了他的束縛,運動之間胸前柔軟上下起伏,嫣紅的小臉迷茫的雙眸,不論哪一點都可令見者為之沉醉。
柒情絕沒有收回手指,卻也沒再去點飛飛,他凝視著她,手指緩緩移到自己的太陽穴上,猶豫良久,緩緩點了上去。
一道白光閃過,柒情絕腦子裡的意識漸漸模糊。
……只是,心裡想要的卻更加清楚。
飛飛眼睜睜地看著師父向自己擁過來,瞬間天旋地轉。
他伏在她身上,她只覺得整個人都酥了。
「師父……」飛飛輕輕喚他。
可柒情絕在這時卻似乎極度厭惡這個稱呼:「別叫我。」
「……可,唔……」飛飛杏眸瞪得大大的,死都沒想到師父真的會親她,她還記得師父說過這不是表達謝意的方式,她還記得在點花樓看到的那些畫面,陌生的快感排山倒海的襲了上來。
「啊……」飛飛小手緊緊抓著身下的單子,唇瓣都快被她咬出血來了,她無意識地拉扯著,偏巧就拉開了柒情絕的衣帶。
漫眼白色流連而過,柒情絕與飛飛終於坦誠相對。身為師徒的兩個人望著對方那自己從不敢想像會看到的模樣,心情都複雜極了。
只是飛飛的心情複雜是因為歡喜和緊張,而柒情絕的卻是因為矛盾和嫉妒糾結。
飛飛睜大眼睛仔細打量著柒情絕修長的身軀,雖然酒勁上頭卻還不忘將別人千百年來都不可能看到的這一幕記在心裡。
她目光一點點下移,最終落在了柒情絕的……小腹之下。
「師父,你……」飛飛驚訝地呼了一聲,小嘴一張一合,紅潤的色澤誘人品嚐。
柒情絕用一根手指抬起她的頭,令她和自己對視,他一字字問道:「你想要什麼?」
飛飛茫然無比地看著柒情絕,她……想要什麼?
「說出來,師父就給你。」
飛飛震驚極了,她做夢都不敢想有一天師父會對她說出這樣的承諾,她想向他索取的實在太多了,而目前最想要的,就是……
「師父,飛飛好難過,飛飛……」飛飛張開細柔的雙臂,圈住他的脖頸,雙頰嫣紅,輕輕喘息著說道:「飛飛想要那日在點花樓裡,看到的……那樣……」
柒情絕雙眼依舊黑白分明,似乎還清醒著,但他的眼底卻很迷離,淡的幾乎沒有顏色唇抿了一下,壓低聲音在她耳邊道:「說出來,你想要什麼,說出來師父就給你,飛飛,說出來……你想要什麼。」
這話講完,柒情絕的神色忽然變得很茫然,這問題聽著是在問飛飛,但其實,更應該說是在問他自己。他,又想不想要?想要什麼?
飛飛沒有很快答話,反而在柒情絕身下不斷扭動,下、身不止一次碰觸到某個火熱滾燙的東西,直到許久之後,她才抬眼和他四目相對,頗為茫然地回答:「我想要……想要師父……」
霎時間,兩個人之間有什麼東西徹底改變了,但他們都縱容了這些改變,因為理智已經湮沒在了無盡的慾望當中。
柒情絕俯□去,唇瓣貼著她純淨的耳廓,親吻著她,輕聲陳述:「不論受什麼苦,都不會改變?」
飛飛立刻點頭,她的選擇從一開始就沒有變過。
柒情絕閉了閉眼,飛飛還沒反應過來,雙腿便被他分開了,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師父,我們……」飛飛想說什麼,卻被打斷了。
柒情絕沉聲道:「飛飛,酒醒了,就忘了它吧。」
飛飛,上輩子欠你的,這輩子還清。下輩子,別再愛我了。
飛飛眼角無意識地落下一滴淚,如果這麼深的感情和經歷酒醒了就可以忘記,那她倒寧願忘得一乾二淨,忘記曾經的相識,忘記對他的愛戀。
「呃……啊……」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意突然襲來,飛飛來不及思考便低頭咬住了柒情絕的肩膀。
柒情絕緊閉雙眸,額頭佈滿了細密的汗珠,感覺著她的身體變得虛弱無力,他放緩了動作。
可是他這一緩卻把飛飛嚇壞了,飛飛以為師父又後悔了,居然皺著眉頭忍痛自己動了起來。
柒情絕震驚又隱忍地睜開眼看著她,而她卻第一次不去看他。
師父一定會以為她是個不知廉恥的女人了吧……不管了,顧不得那麼多了,她只想做自己現在想做的,要自己想要的。她想要師父,哪怕第二天就必須要「忘記」她也想要,因為只有這樣她才能在自己身上找到一絲可以證明她擁有過他的痕跡。
從未有過這種感覺,但有種東西叫本能。出於男人的本能和身體上的渴求,柒情絕緩緩加快了動作。而飛飛也漸漸適應了疼痛,慢慢地開始有一股被填充了的滿足感湧上心頭,她閉著眼睛,發出越來越大聲的呻、吟。
在腦子一片變得空白的那一刻,飛飛無法確定自己是否說出了心頭的那句話,如果說了,那她很後悔,可不可以收回?
說出去的話自然不能收回,柒情絕在往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都在思考飛飛在這時說過的這句話——
「師父,你讓飛飛酒醒了就忘記,可是你能忘嗎?」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1-24 19:42:58
030
靈霄峰上飄著小雪,一座玉石雕琢而成的閣樓外,一位女子倚門而立。
她約莫十七八歲的年紀,穿著素白長裙,裙擺上繡著一朵靜靜綻放的粉蕊並蒂蓮,生得俏麗無雙,清麗絕倫,未施半點脂粉的臉上含著某種難以言喻的茫然之色。
這個女子便是飛飛,她醒過來時天色還早,可柒情絕已經不在了。她守在門口,等得天都亮了卻還不見他回來,一個人白色的身影浸染在夜幕中,好像一個鬼魂。
但皇天不負有心人,她總算是把柒情絕等回來了,雖然後者只是淡淡地通知她,由於魔王衝破封印作亂靈山福地,眾仙家正籌策對付,所以靈霄會要推遲幾日進行。
她的酒早就醒了,但她更希望還沒醒,因為至少那樣,在面對師父時可以不必那麼尷尬:「飛飛知道了,師父勞累一天了,早點歇息。」飛飛應下聲便轉身離開。
她模糊地記得,自己曾經問過柒情絕一個問題,為什麼他總是對自己忽冷忽熱的?
現在回想起來,這個問題根本不能算是個問題。
他從來就沒有對她熱過,何來忽冷忽熱?
「師姐。」
一聲低沉的呼喚傳來,飛飛循聲望去,看見一身黑衣的持恩正從不遠處走過來。
她有些失神,這些日子持恩不止一次囑咐她要好好休息,可她的生活狀態還是沒什麼改變,她現在都有點害怕見到人了,尤其是親近的人,她怕自己會忍不住把心裡那個秘密說出來。
「師姐,你的氣色越來越差了。」持恩蹙眉看著飛飛,抬手想要觸碰她的臉,卻被她躲開了。
「我沒事,可能是靈霄會在即,壓力太大了吧。」飛飛拖著長長的裙擺朝離柒情絕房間遠的地方走,她不想讓師父看見她和持恩見面,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想。
持恩看著飛飛臉上的悲傷,心裡極為不忍,他又怎麼會看不出她在撒謊?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她會有這個結果:「師姐,你說,我們和天下蒼生比起來,哪個對師父比較重要?」持恩忽然問道。
飛飛一怔,轉頭不解地看著他,細長的柳眉微微鎖起,好像不願回答。
「哎,師姐,你的師弟突然多愁善感一下罷了,你就不能滿足我一次嗎?」持恩拐著彎問道,「我真的覺得如果我拿不了靈霄會的首位名次,師父會直接把我丟下凡去自生自滅啊。」
飛飛的心猛地一跳:「司祿星君不會那麼絕情的吧……」
她雖然話上這麼說,心裡卻不這麼想。像段藍泉那種人,說不定還真能做出這種事。
「但願如此吧,可輸了也是沒辦法的事呀,我總不能讓師姐敗在我手下的,我寧可被丟下凡去,也不想被師姐啄死啊。」持恩半真半假道。
飛飛望著靈霄峰下一望無際的冰城,忽然覺得很冷:「持恩,你不用讓著我了,我們公平競爭,輸贏全憑個人本事。」
持恩挑起了眉:「師姐這麼說,是不是司命星君教了師姐什麼絕頂法術?」
飛飛不答,兀自道:「到時你不必再讓著我,我過去說的話,你就忘了吧。」
「好啊。」持恩微笑,「可是師姐,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啊。」
飛飛裝傻:「什麼問題?」
「師姐覺得,天下蒼生和我們,哪個對師父比較重要?」
哪個比較重要呢?飛飛茫然的望著遠方,不確定道:「天下之大,兩個人能遇見已經是極大的緣分,可以成為師徒更是幾世修來的福氣,我想……總還是有感情的吧。」
「那師姐是覺得在司命星君心裡,你更重要一點?」持恩大膽猜測,「可我卻沒師姐這般自信了,我覺得司祿星君隨時可能把我逐出師門啊。」
飛飛的臉色很難看:「我先回去了,靈霄會在即,你也快回去修行吧。」
持恩攔住了飛飛,握著她的手,道:「師姐,你猜錯了,你再猜。」
飛飛轉頭,不解地看著他。
「師姐,你猜在司命星君心裡你更重要?你真的猜錯了。」
飛飛瞳孔瞬間放大。
「你錯了,真的錯了。」持恩卻沒有停下。
飛飛使勁甩開了他的手,逃似地離開了這裡,回到自己的房間。面上看過去似乎並沒什麼,心裡想的卻誰也不知道。
接下來的幾天裡,飛飛的黑眼圈更重了,她開始有意無意地躲著柒情絕,跟以前慇勤伺候的時候判若兩人。而柒情絕對此似乎並無察覺,又或者她在不在,去了哪裡,對他真的沒什麼大影響。只是偶爾在深夜,可以看見他的房間依舊亮著燈火,有個人影躑躅在房門邊,想出去,卻從未打開過門。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飛飛和柒情絕這樣的關係,即便再怎麼想兩不相見,也總會再見。
靈霄會很快就來了,這一天,萬象法界靈霄峰上人山人海,茫茫無際的仙人站滿了峰頂,天帝正襟危坐在青玉石椅上,含笑望著台下的眾人。寬闊的比武場上插著一面旗,上書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靈霄會。
飛飛站在柒情絕身後,柒情絕坐在她身前,她忍不住低頭看他,覺得心裡好像紮了根刺,很深很深,痛得無法言語。每一次她都以為再見他時自己的心不可能比這再痛了,可見了他的面又發現,其實她的底線還在更深的地方。
「飛飛,呆會可要好好表現啊,不要給你師父丟臉,他可是七星之首,連天帝都要讓與三分薄面。」一個柔美的女聲響起,打斷了飛飛的思路。
飛飛抬頭望去,看到洛冰不知何時站在了身邊。
她沒有反駁,只是輕輕點了點頭。這個道理她當然懂,師父地位高貴,她不管怎麼樣都會拿到個好名次,絕不給師父丟臉。
「盡力便好,成敗與否,均是小事。」柒情絕淡淡地說道,口氣聽不出敵意,但就是讓洛冰很不舒服。
「冰兒,靈霄會馬上開始了,快回去坐好。」白無涯前來解圍,把洛冰拉到了一邊。
洛冰不甘心地瞪了飛飛一眼,飛飛有點迷茫地別開了頭,卻又對上了段藍泉一雙意味深長的金瞳。
飛飛皺起眉頭,怎麼今天盡看到些讓人不順心的眼睛?再次轉移視線,這下飛飛見到的卻是一個她怎麼都沒想到會在這碰見的人。
那個人穿著件銀色袍子,外罩黑色連帽斗篷,個子極高,站在所有人的背後,峰頂涯石的陰影下,他一雙墨藍色的眸子非常引人矚目。
但似乎除了飛飛,誰也見不到他。
他穿的那件銀色袍子飛飛再熟悉不過,那是她一針一線縫製而成的。她沒想到帝笙真的會穿上它,心裡有股說不出的滋味,有些高興,卻又有些莫名的擔心。為什麼?
後來沒多久飛飛就明白了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因為她很快就知道了,這個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書卷氣的男人冷俊斯文的外表全是假象,他的內在絕不會讓任何人發現,他狠起來,比她見過的任何妖怪都恐怖。
但她知道這一切時已經太晚太晚了。
這是一個春天的上午,靈霄峰上卻萬里冰封,小雪依舊飄個不停,半點綠色都瞧不見。比武場上,靈霄旗邊放著一面大鼓,天帝自高台上緩緩走下,掠至大鼓旁邊,手執鼓槌,重重的在鼓上擊了三下,震天響的鼓聲激動人心。
「靈霄會,開始——」隨時一聲高喝,飛飛的心懸了起來。
來了,終於來了。
柒情絕在這時忽然轉頭看向飛飛,眼神很難懂,好像是夢中的表情,似乎有些茫然。
飛飛愣愣地與他對視,他一頭如墨長髮簡單的束了個髻,一根銀簪別在當中,有幾縷碎發順著耳側落下,飄飄逸逸,渾身泛雅。他時不時用修長的指尖摩擦過碧玉桌面,臉色一如既往的蒼白,下巴尖尖的,雖然依舊風華絕世,卻有種詭異感。
「師父?」飛飛小聲喚了喚他。
柒情絕並未回應,只是端起了桌子上的青銅酒樽輕輕抿了一口,酒樽深重的顏色比起玉質酒杯來,襯得他手指更加修長白皙。
飛飛忽然有些自戀了,師父這是在擔心她嗎?她的心裡升起莫名的歡喜,大著膽子說了句:「師父放心,飛飛不會有事的,飛飛絕不會讓師父失望的。」
柒情絕斟酒的手頓了頓,沒有抬頭,依舊望著別處,側顏俊秀無比,瑤鼻檀口似乎泛著隱隱光華,傾城之姿中含著若有似無的傷感。
許久,飛飛看見他輕輕點了點頭。
「怎麼別人都上場了,你還在這磨蹭,難道是怕了?」洛冰的徒弟從飛飛身邊經過,趾高氣昂的樣子頗得洛冰的真傳。
飛飛看了她一眼,是個梳著雙環髻的可愛少女,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咄咄逼人。
柒情絕稍稍將視線移到了洛冰的徒弟身上,眼神如潺潺流水,沁人心脾卻清冷異常,少女被嚇得僵在原地不敢動彈。
飛飛只好替她解圍,跟柒情絕告辭:「師父,我也過去了。」
柒情絕這才收回目光,看了飛飛一眼,點了點頭:「盡力便好,如果不行,莫要逞能。」
飛飛聽了只當沒聽,拍了拍洛冰徒弟的肩膀:「我們一起走吧?」
有了台階自然不會不下來,少女馬上換了副臉孔,領著飛飛朝備戰台走去。
「你叫什麼名字?」飛飛問那少女。
少女一見兩人出了柒情絕的視線,態度又不耐煩了起來:「我叫寶音。」說罷,轉身去找別人去了,再不理飛飛。
飛飛一個人落單,心裡想著這樣也好,輕鬆自在。誰知一回頭,就看見了帝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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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時間:
2015-1-24 19:43:16
031
帝笙緩緩掀開黑色斗篷的帽子,很溫柔地看著飛飛:「準備的如何?有把握麼?」
飛飛閃躲著他的目光,不想讓別人發現她和他有關係:「很好。」
她覺得他們的關係在靈山福地時就已經結束了,可為什麼到現在還是糾纏不清?
帝笙突然在這時走近她,與她僅一指之隔的面孔不斷變換,似是而非:「只聽他們喚你飛飛,還不知道你的閨名叫什麼?」
想起自己那個喜感十足的名子,飛飛紅了臉,剛想搪塞過去,就見持恩從不遠處跑了過來,她連忙對身邊的帝笙道:「你快走!」
帝笙卻恍若未聞,筆直地立在原地,動都不動。
飛飛慌了神,持恩已經近在眼前,完了完了,這下完了,她要怎麼和持恩解釋?
「師姐,靈霄會已經開始了,你怎麼還在這裡?」持恩蹙眉問道。
飛飛眼神閃爍:「我馬上就去。」
持恩點頭,轉身就要走,完全沒有發現帝笙的樣子。
飛飛怔住,不可思議地看向帝笙,後者依舊站在那裡,不動如松,墨藍色的眼睛裡含著一股說不出的興味。
飛飛也顧不了那麼多了,跟著持恩離開了備戰台。
走到一半時她忍不住回頭,發現帝笙仍然站在那裡,只是目光已不是看著她。她循著他的視線望過去,正對上柒情絕一雙燦若寒星的黑眸。飛飛渾身一震。
柒情絕用很迷茫很迷茫地眼神看著她,看得飛飛忘記了動作,停在半路上一動不動。
「師姐,你怎麼又停下了?」持恩第二次跑回來叫她,見她望著一處發呆,跟著瞧過去,不由也愣住了。
司命星君為什麼會用這種眼神看著飛飛?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持恩心裡擔憂不已,連忙拉起飛飛的手扯著她朝比武場跑去,不允她再和柒情絕對視。
「你拉我幹什麼呀?」飛飛被他拽的生疼。
「我若再不拉你來,你是不是就不比了?」持恩轉移話題。
飛飛撅起嘴,掙開他的手,不理他。
「師姐。」持恩拉住飛飛的衣袖,歎息道,「你是不是喜歡司命星君?」
飛飛不可思議地看向他,脫口道:「你怎麼知道?!」說完就後悔了,她怎麼這麼簡單就把真相講出來了?
持恩的神情說不上悲傷,但很苦:「師姐,從離開天樞宮那一天,我就知道了。」
飛飛瞪著一雙大眼睛回不過神,她自己都不知道,原來她那麼早就喜歡柒情絕了?但她還是試圖挽回:「我沒有。」
持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再言語,因為輪到他上場了。
偌大的比武場上,靈霄旗迎風飄揚,帶起「錚錚」的響聲,持恩黑色的身影和周圍一群白衣人比起來顯得格格不入,但他的法術卻令他的對手和觀武者目瞪口呆。
飛飛使勁搓著手,照現在這種情況,她免不得要和持恩一戰了,可是持恩的修行居然這般精進,她還能拿到第一嗎?
這種不安在寶音上場時更加深刻了,飛飛望著寶音輕鬆地擊敗一個個對手,不自覺退了幾步。
「怎麼,怕了?」洛冰不知何時來到了飛飛身後。
飛飛左右望去,身邊的人都不見了,去哪了?
「害怕的話就去告訴你師父啊,你師父法力那般高強,難道還沒有一個讓你出人頭地的方法嗎?」洛冰美艷的容顏上儘是挑釁,她望著飛飛的視線從臉部漸漸下移,忽然,她神色一凜,「那是什麼?!」
飛飛愣了一下,順著她的目光低頭望向自己的鎖骨,驚訝的發現有一塊紅印子。
她連忙把衣領拉高:「沒、沒什麼。」
洛冰哪裡會這麼輕易放過她?如果猜得不錯的話,這死丫頭一定是在靈霄峰和哪個野男人幽會了:「給我看看!」洛冰急步上前。
飛飛被她逼得連連後退,和師父那一夜已過去三天之久,可身上的痕跡卻還沒褪去,這下被洛冰看見了,可如何是好:「真的沒什麼,只是練功時不小心碰到了。」
「胡說八道,修行法術會碰到那個地方?」洛冰咄咄逼人,「我看你一定是……」
「師姐,到你上場了!」持恩及時趕了過來,見到洛冰,他蹙眉施禮,「見過瑤光星君。」
洛冰憤恨地握了握拳,拂袖而去。哼,就暫且放過她,等靈霄會結束再說。
飛飛後怕地看著洛冰紫色的背影,下意識望向柒情絕,柒情絕也剛巧在睨著這邊,又或者他的目光其實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從未離開。
所以之前的一幕,他也許看到了?飛飛抿了抿唇,踏上比武台。
高處不勝寒,冷風陣陣吹過,飛飛單薄的素白長裙和滿頭烏絲被刮得好似群魔亂舞,眉心的銀鏈子左右蕩漾,縈繞著如她眼中一般動人心魄的流光。
「司命星君的弟子和瑤光星君的弟子,不知哪個比較強呢?」天帝坐在高台之上看戲,意味深長地去問兩位比武者的師父。
柒情絕兩片薄唇輕輕貼著,沒有要開啟的意思,顯然不會回答這種問題,即便這很不合規矩和禮數。
洛冰則是興沖沖而且頗為驕傲地昂著頭:「小臣的修為自然不敢和掌門師兄比,但劣徒資質不低,或能與掌門師兄的弟子一較高下。」
天帝輕撫長鬚,未再言語,滿含興味地望著比武台上的兩個人。
橙紅色的落霞灑下點點蜜色光暈,照得千里冰封的靈霄峰有了點點暖色。飛飛站在比武台上,兩手空空,沒有兵器。
寶音始終用非常高傲的眼神望著她:「怎麼,連兵器都不拿?你也太不把我放在眼裡了。」
飛飛無語,她哪裡是不拿,她是根本沒有。平常與師父修行,用的也都是樹枝代替,根本沒有用過真正的兵器。
正在她焦頭爛額、窘迫至極的時候,柒情絕忽然起身,掠到了她身邊。
飛飛驚訝地看著柒情絕,柒情絕卻回望了一眼寶音。飛飛只看得見他一頭青絲,瞧不見他那是什麼表情。但從寶音恐懼的眼神中可以分析出,應該不會太好看。
「它叫絕情,是我的劍。」柒情絕右手掌心化出一柄寒光寶劍,緩緩遞給飛飛。
飛飛驚訝極了,不敢去接,是師父的劍……是師父的劍。她不止一次看見柒情絕擦拭這柄薄若蟬翼的冷劍,卻從未見他用過。今天,要給她嗎?
「你拿著,盡力便好,成績如何,師父並不在意。」柒情絕將劍交予飛飛手中,轉身準備離開。
飛飛不自覺叫住了他:「師父,我……」
柒情絕稍稍止步,側首回望著她,風吹動他三千青絲和曳地長袍,美得恍若幻象。
「沒什麼。」飛飛搖頭,「我一定不會讓師父失望的。」
柒情絕沉默半晌,在眾仙家疑慮深重的注目下離開比武台,誰也沒聽見到他在回頭時輕慢無力的歎息。
該來的終會來的,飛飛手握絕情劍,滿心都在想著,師父這是在拐著彎的告訴她他們倆沒可能,他是名副其實的七情絕嗎?飛飛哭笑不得。
「既然都準備好了,那就開始吧?」天帝見寶音和飛飛都不動,開始催促。
飛飛聽著這話,稍稍挪動步伐,橫握長劍緩緩朝寶音走去。
寶音漸漸恢復了心情,她刻骨修行到今日,等的就是這一刻,打敗飛飛,完成師父的心願!即便不能打敗她,也要剝下她一層皮!
洛冰雙手交握,緊張地看著兩人之間凝重的劍氣,終於要開始了。
白無涯對洛冰的反應有些皺眉,不知道該不該將自己所知道的告訴柒情絕。
而對於台上的比試,顯得最淡定的莫過於柒情絕,他望著靈霄峰下蒼茫無際的冰城,一手捏著酒杯,一手在玉幾上穩定地打著節奏,「噠、噠、噠」,很平穩,和人的心跳一樣。
「得罪了。」寶音向對面的飛飛點了點頭,嘴上雖說著客套話,眼裡卻都是狠意。
飛飛不明白她為什麼那麼討厭自己,但還是點了一下頭:「無妨,請多指教。」
她話音方落,寶音就衝了上來。飛飛連忙橫劍擋住,強大的劍氣逼得她踉蹌後退。
寶音怎麼有這等修為?奇怪……飛飛蹙眉望著她,右手垂下,兩指併攏,凝結真氣賦予劍上,而後高舉過頭,從天向地劈出一道白色光華。
寶音一驚,使出渾身力氣才勉強躲過這招的襲擊,眾仙家在台下看的歎為觀止。
果然是北斗星君的弟子,每一個都不是省的燈,僅僅收了沒多久就可以有這般修為,真是天界之福啊……
而事實上,這個想法是大錯特錯的,他們誰都不會想到,接下來的情形會有何等逆轉。
一開始,飛飛和寶音的比試還很君子,但到後來就出現了變化。
寶音見自己佔盡下風,情急之下竟然使出了卑劣的手段偷襲飛飛,飛飛一時不慎中了招,連連後退好幾步,胸口一疼,嘴角溢出血來。
柒情絕坐在台下,捏著酒杯的手一緊,酒杯中紅褐色液體稍稍動盪便恢復平靜。他這小小的波瀾沒被任何人發現,但當他鬆開了手,酒杯卻碎成了粉末。
作者: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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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4 19:43:32
032
持恩在台下看的心驚肉跳,直想把自己和寶音換換,不然和飛飛換換也成,總之不要讓她們兩個打,否則不到一方再也爬不起來,絕對不會有結果。
「你!……」飛飛做了柒情絕的徒弟以來第一次這麼討厭一個人。
「我如何?」寶音低聲回了一句,以為躲過了眾人的耳目,有一人卻全聽見了。
「卑鄙。」飛飛輕吐二字,持劍再次迎上寶音的攻擊,寶音這次更野蠻,用的全是擦邊的招式,說她違反了規則卻又不算,但每一招都狠毒的令飛飛無法招架。
幾輪下來,飛飛已經筋疲力盡,險些摔倒。稍不留意間,她領口有些敞開,白皙如玉的皮膚上,一個紅印子很是引人注目。
洛冰得逞地笑了起來,笑得在座眾仙家糊里糊塗。
只有柒情絕明白那個笑聲是什麼意思,他不止一次囑咐飛飛點到為止,但飛飛卻倔強地不肯聽他的。他並不在意她能否取得好的成績,只要她可以完好無損的回來,一切都不重要。但是她不懂。
飛飛再次和寶音扭打在一起,這一次她沒有手下留情,運起了帝笙傳給的功力,卻不想她手中絕情劍卻好似著了魔一般排斥無比,雖擊退了欲上前的寶音,令後者再也站不起來,卻也將飛飛反噬的夠嗆。
索性在場眾人都將目光落在了倒地的寶音身上,並沒發覺她的異樣。
飛飛捋順了呼吸,身心俱疲地走到寶音身邊,寶音嘴邊掛血,已經昏死過去。
但是昏死,還是死了,這很難說。
「寶音?」飛飛蹲到她身邊,輕輕推了推她。
寶音毫無反應。
飛飛怕了,台下也開始有議論聲響起,她加重力道去推寶音,卻不想寶音忽然睜開了眼,二話不說拿著劍就朝她心口刺去。
即便是修仙的妖,被一劍穿心也活不下去。飛飛反應過來時再去閃躲,已經為時已晚。
但這一劍終究是沒刺到她,因為有一隻修長如玉手握住了劍刃。
比武台上,遠遠望去,漫天冷色調下,柒情絕一身白衣單膝跪在飛飛身邊,飛飛被他一手攬入懷中,他另一手握著寶音的長劍,有顆顆鮮紅的液體從劍刃上滑落,滴在冰凌地面上,滴在各自白色長衫上,美麗而殘忍,讓人屏息。
「師父!……」飛飛倒吸一口涼氣,也顧不上別人在看,趕忙上前檢查他握著劍刃的那隻手。卻被柒情絕躲開了。
柒情絕鬆開了手,緩緩站起身,牽著她掠到台下,坐回青玉石椅上,素白掌心的傷口隨著一道道白色光華閃過,消失的無影無蹤。
飛飛垂下眼,她早該知道師父不會喜歡在那大庭廣眾之下的親近,更不應該自以為是的去關心他,那只會讓他更加討厭她。
像師父那樣強大的人,這點小傷能算什麼呢?飛飛心口莫名地痛。
「瑤光星君的弟子,品性不佳啊。」天帝在眾仙家的沉默中起先開口,站隊很明確。
連天帝都向著柒情絕,那別人又怎麼會有不同的答案呢?眾人開始附和著責備,矛頭雖然是對著寶音,最終受譴者卻是洛冰。
但洛冰似乎並不太生氣,因為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飛飛這下就算不死,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最後一戰,她一定撐不過去。
「小臣教導無方,座下弟子違背靈霄會規則,小臣願代弟子向司命星君致歉,並退出此屆靈霄會。」她是向柒情絕道歉,可不是向飛飛道歉。
天帝對她所言還是比較滿意的:「就依瑤光星君所言吧。」略頓,他看向飛飛,「司命星君的弟子,可有受傷?」
飛飛一聽說到了自己,連忙回答:「沒有,多謝天帝關心。」
天帝也沒有追問,直接道:「既然都沒事了,那就開始終場吧。」
終場?這麼快?飛飛怔住。
她的內息還沒有調理,根本應付不了終場比試。而且她的對手又是持恩,雙方的差距實在太大了。
可即便如此,在規則面前,沒有人會照顧渺小的她的感受,她還是走上了比武台,對面站著的是持恩。
回想著從霧濁林時的食物爭執到現在的對立場,飛飛有種恍然如夢的感覺。
她真希望時間可以倒轉,回到那個無憂無慮的時候,繼續做她的烏鴉,沒有認識柒情絕,也沒有來到天庭,那樣……也就不必愛上柒情絕,不必走到今天這個無法回頭的地步。
「師姐。」持恩站在飛飛對面,低聲喚了她一句。
飛飛歎了口氣:「其實我早就不是你的師姐了。」他已不是柒情絕的弟子,他們又何來師姐弟的關係可言?
「可是我一直記得師姐在我最無路可走時獻給我的食物。」持恩渾濁的眼眸裡閃著溫暖的光芒,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自己被狼族背叛,走投無路下搶走一隻小烏鴉的食物,儘管那根本不夠他塞牙縫的,但也讓他充飢一時,奠定了奪回王位的基礎。
飛飛苦笑:「還提那些做什麼,我們都長大了。」
是啊,都長大了,「那就請師姐多多賜教。」
賜教不敢當,別死在他劍下她已經很滿足了,她現在的身子她最清楚不過。
「開始吧。」飛飛吸了吸氣,提劍凝神,拋去雜念,預備拚死一戰。卻有個聲音不合時宜的入耳。
「飛飛,用我傳給你的功力,丟掉絕情劍,否則你會走火入魔。」
飛飛甩了甩頭,不想聽帝笙的傳音。師父給的劍,她不能扔。
「飛飛,若你不用我的功力,你定會敗在對手劍下,你已經走到了這一步,難道要功虧一簣嗎?」
飛飛頭疼得要命,低聲咒罵:「夠了,閉嘴,不要再說了!」
帝笙竟真的聽話地閉上了嘴,倒是對面的持恩一頭霧水:「師姐,你叫誰閉嘴?」
「沒什麼,打吧。」飛飛敷衍。
「輸贏全憑各人本事?」持恩挑了挑眉。
「隨你的便。」飛飛二話不說拔劍就上。
事實證明她的預料是沒有錯的,即便她再怎麼努力,柒情絕的法術再怎麼高明,她這等資質用他所教的也不可能打敗持恩。在持恩又一記猛攻下,她頹靡地倒在地上。
「師姐?你沒事吧?」持恩有些著急,剛剛招式一順,下手就沒準了。
飛飛眼裡含著淚,搞成這樣不是持恩的錯,都是她的錯,她太沒用,給柒情絕丟人了,讓段藍泉揚眉吐氣了,她難過死了。
「我沒事。」飛飛爬起來,不管怎麼樣她都不能就這麼認輸。
「飛飛,趁現在還來得及,趕快丟掉絕情劍。難道你真要悔恨終生,讓司祿星君見到你的師父時羞辱他嗎?」
飛飛動作一停。羞辱她可以,但是不能羞辱師父。
「飛飛,你難道真的要辜負雲珂的期待,和你師父的苦心?」帝笙的聲音充滿了蠱惑,飛飛幾乎就要上鉤了。
是啊……她動心了,她不想讓師父在段藍泉面前抬不起頭,也不想雲珂失望,更不想讓師父在眾仙家面前丟了面子,她是司命星君的弟子,司命星君是上仙,是玉帝都忍讓三分的人,她怎麼能給師父丟臉呢?
不行。絕對不行。
飛飛深吸一口氣,對持恩輕聲說:「持恩,對不起了。」
持恩困惑地皺起眉:「師姐?」
話說到一半,卻見飛飛將手中絕情劍插進地下冰面,雙手合十凝氣一道金色光華,直直朝他劈過來。
「我的媽呀。」持恩勉強躲過,左臂上紅了一道,皮開肉綻。
「師姐你來真的!」持恩驚訝不已地看著飛飛。
飛飛也沒想到帝笙的功力會這麼霸道,才用了一點就將持恩傷得這麼重。
持恩抿了抿唇,乾脆直接倒在地上:「哎呀哎呀,打不了了,要死了,要死了。」
飛飛見此,噗嗤一笑,但緊接著就聽見一聲怒斥,再也笑不出來。
「司命星君,怎麼你弟子用的竟是魔界的內功,你最好可以給朕一個合理的解釋!」天帝說話一直都很和藹,此刻突然狠起來,嚇了飛飛一跳。
持恩也沒想到天帝會說出這話,連忙跑到飛飛身邊:「師姐,天帝說的可是真的?」
飛飛眼神閃爍,只是否認:「我沒有……」
「難道是司命星君和魔界有勾結?」眾仙家裡有人大膽猜測。
飛飛立刻高聲呼道:「不是的不是的,這和師父沒關係……」
此話一出,一片嘩然。
柒情絕卻好似什麼都沒聽見一樣,依舊波瀾不驚地坐在青玉石椅上,手裡捏著酒杯,欲飲未飲。漫天雪花飄灑在他頭上,肩上,瞬間融化,不留痕跡,遠遠望去,好似一層又一層薄薄的仙霧。
「師父……」飛飛不願再聽那些人的言語,跑下比武台回到柒情絕身邊。
柒情絕看了她一眼,神色很冷淡。他抬頭,幾隻仙鶴哀鳴著掠過天空。
然後,飛飛就看到他站了起來,走到了比武台中央,留下她一個人在椅子邊。
她絕望地垂下了頭。
師父雖然什麼也沒說,但他的動作卻勝過千言萬語。
他不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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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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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4 19:43:59
033
「帝笙,已到此等地步,你還不肯現身?」柒情絕修長如玉的手緩緩握住絕情劍,將它拔了出去,用衣袖小心翼翼地擦拭著,一遍又一遍,似乎要將所有別人觸碰過的痕跡全部抹掉。
那把劍是他交到她手中的,但她最終還是辜負了它,將它獨自摒棄在冰冷的比武台中。
「司命星君,想不到這麼快又見面了。」帝笙緩緩現身在比武台中央,上下打量著柒情絕,語調柔和無比,完全不像是魔界之王,「呦,司命星君的衣服髒了呢。」他邊說邊解下自己的斗篷,飛飛為他縫製的銀色袍子露了出來。
「如何?」帝笙輕撫著銀袍的表面,一副非常珍愛的樣子,「是否比司命星君的精緻華麗的多?」
眾仙家不解地看著帝笙,驚訝他竟然敢來靈霄峰的同時,也想不通他幹嗎扯出衣服這個話題。
柒情絕一直在擦劍,此刻稍稍瞥了一眼他身上的衣服,神色比看著飛飛時更冷淡。
「這件衣服,可是飛飛親手為我縫製的,你覺得如何?」帝笙解開謎底,震驚了所有人。
飛飛再次成為眾人的焦點,她手足無措地立在原地,恨不得殺了自己。
看看她都做了些什麼,她以為做這些可以讓師父開心,她以為她做的一切都是對的,可是她錯了,而且大錯特錯。她給柒情絕帶來的是無盡的煩惱和壓力,一直以來都是她的錯,她總是那麼自以為是。
「哼,我早就猜到你這妖孽有問題,想不到你竟然和魔王有勾結!」洛冰從眾人裡冒出頭來,她走到飛飛身邊,惡狠狠地瞪著她,極盡羞辱,「你這妖孽不但迷惑司命星君,還妄圖擾亂靈霄會,說!你是何居心!」
「我沒有!」飛飛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能否認。她真的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真的沒有。如果知道會這樣,她絕對不會答應帝笙的。
帝笙……帝笙……飛飛心跳的聲音遮過了一切指責聲,她望著比武台中央的帝笙,一字一頓道:「你騙我……你竟然騙我!」
帝笙對她的話並沒多做反應,但一向平靜的彷彿一泉永無波瀾的湖水般的柒情絕卻顫了一□子。
飛飛發現了他細小的動作,無力地解釋著:「師父……我沒有……」
「還說沒有?」洛冰忽然抓住了飛飛的衣領,「你還敢說你和魔王沒勾結?大家看看這是什麼!」
洛冰一手迅速扯開飛飛的衣領,飛飛根本來不及阻止,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膚便暴露在眾人眼前。
帝笙緊皺眉頭,這個洛冰是個意外,他從沒將這個女人計劃進這場重逢裡,她該死。
「看看,大家都看看,這是什麼?嗯?吻痕啊!你的野男人,就是魔王吧?!」洛冰字字珠璣,聲音很高,即便站的很遠也能將她的話聽見。
持恩實在看不下去了,上前推開洛冰,脫下外衫裹住飛飛身子,「夠了!不要再說了!」
洛冰一怔:「你算什麼東西?竟敢這麼和我說話?」
段藍泉金色的身影緊隨著持恩到來,他淡淡地瞥了洛冰一眼,雖然對柒情絕很怨恨,卻不是太討厭這個小丫頭:「光天化日扒了別人的衣服,瑤光星君也算是仙中極品了。」
洛冰語塞,氣得俏臉通紅。
白無涯扯住她的胳膊,狠狠瞪了她一眼,不允她再言語。
柒情絕從比武台上緩緩走下來,誰也沒看。手裡握著絕情劍,沉默著。
「司命星君,一千年前是你親手封印了魔王,朕是完全相信你絕對不會和魔界有勾結的,但是,你的徒弟就不一定了。」天帝將柒情絕撇出了敏感區,顯然要把所有罪名都丟在飛飛身上。
飛飛一直顫抖著身子不言不語,她現在說什麼都蒼白無力,解釋只會讓別人更懷疑她。
「師姐,你倒是說句話呀,是不是魔王逼你的,你倒是說話呀。」持恩急聲道。
飛飛用手背抹掉淚水,抬頭看向柒情絕,拉緊持恩披在她身上的外衫,緩緩朝他走過去,停在他身邊,低聲為自己辯解:「師父,我真的沒有……」
柒情絕看了飛飛一眼,幾縷碎發掠過額頭,他眉心一點硃砂鮮紅如血。
然後,在眾人的注目之下,柒情絕抬手打了飛飛一巴掌。
雖然明知司命星君教訓飛飛是肯定的,但大家看到這一幕還是有點心裡發涼。之前見他們師徒二人親近無比好似戀人,現在翻起臉來,依舊不含糊。果然,司命星君就是司命星君,一絲一毫的污穢都容不下。即便是傷害別人,折磨自己。
「師父……」最不可能發生的事,往往都會變成事實,飛飛一直追隨在柒情絕的身後,但他想要的,卻是她觸不可及高度。
天空忽然烏雲密佈,帝笙自比武台上飛奔掠下,一道金光擦過柒情絕的身邊,柒情絕白色的身影翻飛遠去,換做了帝笙留在飛飛身邊。
「你沒事吧?」帝笙很關切地扶起飛飛,卻被飛飛掙開了。
「別碰我,走開!」飛飛咬牙切齒地拒絕他,目光始終定在柒情絕身上,她身負重傷,卻仍倔強地步近柒情絕,雖然明知那樣不會有任何好結果。
「師父,我真的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你信不信?」飛飛凝視著他,一字字問道。
柒情絕沒看她,只是雙眼泛紅,似乎是真的生氣了,薄唇緊抿,隱忍地渾身顫抖。
「我與你師徒緣分已盡,從今往後,你再不是天樞宮弟子。今日我不殺你,你……好自為之。」大雨伴著小雪隨著柒情絕這句話傾瀉而下,澆在飛飛身上,血液混著雨水流下,染紅了她素白的裙子。
「你不信我。」就算早知道自己會被拒絕,就算明白自己是錯的人,就算清楚奢求的永遠都沒可能,但她還是一心一意的付出,從沒改變過,只是結果依然如故。
「帝笙,今日你送上門來,便省去了尋你的時間,也好!眾仙家聽令,圍捕帝笙,不要放過任何與魔界有勾結之人!」
柒情絕會放過飛飛,不代表天帝會,天帝的命令就是聖旨,所有人都要遵守。
這是一個春天的黃昏,卻是飛飛這一生最痛恨的時刻,從這時起,她恨春天。
你沒有沒試過愛一個人,很怕他離開,很想握著他的手和他一起死,卻永遠不可能實現?
飛飛癱坐在原地,望著被眾人圍起來的帝笙,又看向漠然置身事外的柒情絕,將後者的身影深深刻進了腦子裡。
就當這一切都是她的錯吧,她對他的付出不過是一場笑話,可笑到甚至得不到他最起碼的信任。餘光瞥見有人朝自己圍過來,飛飛也沒去反抗。或許,就這麼死了也好。但她有一句話,一定要跟他說。
「師父,我記得你說的,也記得你做的,我記得我說的,也記得我做的,我記得所有,只是,你忘了。」他始終是她摯愛的師父,也只能是她的師父,甚至到現在,連師父都不再是。那些一起度過的美好時光,也都是維持在師徒關係之上的。現在連師徒都不再是了,那他們就真的什麼都不是了。
一瞬間,飛飛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也失去了最基本的信念。他不信她,他到底還是不信她。她終究還是走不進他的心,終究……沒有。
閉上眼,飛飛任由圍上來的人傷害她,毫不反抗,哪怕痛得幾乎就要死去,也沒有絲毫的抱怨。這個世界她來過,也愛過,最後失去了,誰也不能怪,只怪她自己一開始就認錯了人,不該對一個連相信都不願贈予她的人死心塌地。
錯了,就要付出代價,這個錯,值得用生命來彌補。
只是,她這麼想,未必別人就願意這件事真的發生,至少有兩個人不願意,那就是帝笙和持恩。
帝笙躍出眾仙家的圍攻,將飛飛救了出來,抱在懷裡,冷俊的雙目死死盯著一直置身事外,望著茫茫靈霄峰下的柒情絕,不屑道:「我真沒想到,你竟是這般無情之人。你今日所作,他日定會後悔。柒情絕,想不到你也會犯錯,而且還是如此大錯。看看,看看她。」帝笙懸空在頂,化出光盾,輕撫著昏迷中飛飛慘白如紙的臉龐。
他陰陽怪氣地笑了起來:「柒情絕,你沒有相信她,但你知道嗎,你錯了,你應該相信她的……」略頓,他壓低聲音,嘲諷道:「她說的都是真的,這一切都是我的計劃罷了,她根本沒做過對不起你和對不起天界的事,哈哈哈哈哈。」
陣陣冷笑過後,帝笙的身影瞬間消失,眾仙家追逐而上,只留下天帝和柒情絕在靈霄峰。
柒情絕緊鎖眉頭,纖瘦的肩膀似乎有些支撐不住,像是要倒下,但最終沒倒下。
天帝坐在高台之上,不緊不慢地飲著仙酒,唇邊似乎還喊著點笑意:「其實,有時候妖孽所言也並非毫無道理。就連朕也沒想到,堂堂司命星君也會有錯的時候。」
柒情絕垂著頭,一頭烏絲如流水般滑落肩膀,遮住了他俊美無儔的臉。
錯?……那是什麼?他從不會錯。
他心裡這麼想,卻忽然直起了身,朝著帝笙離去的方向追去。
天帝緩緩放下手中杯盞,唇角笑意加深,莫測難懂,看不出善惡。
作者: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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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4 19:44:05
034
風雪在一片草原之後戛然止住,飛飛躺在帝笙的懷裡,抬起手,未有任何東西落於掌心。她緩緩收起,忽然很迷茫。
她之於柒情絕算什麼?
一粒塵,一把沙,一陣風,或是一滴雨?
他著她形軀,他予她神態,他教她情愛,她曾想,如若不能陪在他身邊,她寧願魂飛魄散,灰飛煙滅。
但現在她不能確定了。
她給了他那麼多,卻沒有一點他想要的,那她給的再多,也不過全都是他的負擔罷了。
「你要帶我去哪?」飛飛瞥了一眼不停前行的帝笙,輕聲問道。
帝笙並沒有回答她,但也沒有停住腳步,周圍的景色不斷後退,他臉上的神情越發變幻莫測,墨藍色的眼睛中散發出的光芒令人驚艷。
最終,他們停在一個望不到邊際的火山谷,岩漿不斷地從火山頂端迸發出來,連天都似乎被染成了紅色。
帝笙駐足谷口,將飛飛放在地上。
飛飛勉強站穩了身子,所踏的是一座架在岩漿之上的石橋。
與天樞宮比起來,這裡很像煉獄。
「你記住,你不是烏鴉,你是鳳凰,你要浴火重生。」帝笙長臂一伸,指著谷口處立著的一塊四人高的巨石,上刻三字:凌煙閣,「你跟柒情絕之間只能遠遠欣賞,靠近了就會失掉彼此身上的光環,真正適合你的地方不是天庭,你也不應該做神仙,你最須歸屬的地方,是魔界。」
飛飛根本不想聽一個騙子說話,轉身便要躍下石橋,他不是說她可以浴火重生麼?那她就重生給他看。
帝笙趕忙拉住她,扣住她的手不允她亂動,蹙眉道:「你要做什麼?」
「鳳凰涅槃啊,怎麼,你要一起麼?」
「不過是這麼點小事,值得你如此?」
「小事?」飛飛挑起眉,「你能不能別碰我?很噁心。」
帝笙居然很配合的鬆開了手,而且還對著她揚起一抹勾魂攝魄的笑容。
飛飛別開頭不看他,她和他無話可說,只能用武力解決問題,雖然她打不過他,但她還是想試一試。
轉眼間,飛飛迅速閃到了帝笙身後,抬手凝起一道白光劈向他的後頸。
帝笙就像沒事人一樣站在原地,任由飛飛宰割,他的笑容不但沒有收斂,反而蕩的更開,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響徹整個凌煙閣入口,引來了閣中之人。
數不清的魔軍自凌煙閣內一湧而出,領頭的人很熟悉,是雲珂。
雲珂一見飛飛就特別激動,衝過來拉住她的胳膊上下檢查:「你怎麼弄成這樣?是誰幹的?誰傷了你?」
飛飛掙開他的手,她不想和幫兇多說:「沒人傷害我,這些可都是警世恆訊啊。」
雲珂看著她甜甜的微笑,聽著她冷漠的諷刺,心裡像紮了根針一樣疼,想說什麼,卻被帝笙推開。
所有魔軍一齊跪下向帝笙行禮:「恭迎君上。」
「原來你加入了魔界。」飛飛打量著跟著跪下的雲珂,「難怪你變了,變得跟這個人一樣噁心,我心裡那個單純無邪的小殭屍早就不存在了。」
眾魔軍聞言,忍不住悄悄打量飛飛……她說出這麼無禮的話,為什麼君上和統領都不言語?她究竟是誰?
飛飛傲然立在凌煙閣外,一身素白裙裳染滿了血色的污穢,腳踩白靴也髒亂不堪,但她的神情卻一點都不卑微,走到現在這一步,她明白卑微救不了她,她的驕傲不允許她再向任何人低頭,任何人都不值得,包括那個她曾願以命相許的師父。
飛飛堅定地回應每一個質疑的目光,時間似乎都停止在這一刻,她享受著別人的懼怕和難得的舒緩,不用再提心吊膽,不用再乞求垂憐。
「其實你現在的狀態很好,但不知道為什麼,我非常討厭你這種模樣。」帝笙忽然開口,望著凌煙閣下的霧凝結界,話鋒一轉,「可是我想,有一個人會比我更加討厭。」
飛飛循著他的目光望下去,透明的氣流外,天界眾仙家已追了過來。
帝笙見此,非但不急著調兵遣將,反而閒適地負手看向飛飛:「你現在是怎麼想的?」
飛飛冷冷地回望著他:「我不覺得自己對你還有什麼利用價值。」
「不。」帝笙立刻指出她的錯誤,「你的價值太大了,只要柒情絕不死,你永遠都有偉大的價值。」
「你想用我來折磨他?」飛飛怒極反笑,「那你太看得起我了,即便我死了,他也不會掉一滴眼淚。」
帝笙不以為然:「是嗎?那我們試試。」他迅速抬手,扣住她的脖頸,稍一用力,她便可斷氣。
很簡單的方法,也是最直接有效的。飛飛的法力雖然比過去強了許多,比起他來還是差著十萬八千里。她深知反抗也是徒勞,乾脆任由他去。
事實上,她也很好奇,柒情絕究竟會怎麼做。
「我們現在就出去迎接他們,這群蠢貨竟敢追到這裡來,是嫌命太長了麼?」帝笙低頭在飛飛耳邊輕輕訴說著,不斷有熱氣吹到飛飛耳中,曖昧至極。
雲珂緊握雙拳立在他們背後,看著飛飛隱忍的模樣,突然很後悔之前的所作所為。
跟著帝笙掠出結界,飛飛一眼就望見了人群之中的柒情絕。
他一向奪目,即便是在污穢混亂的魔界。
「妖孽,你作惡多端,今日我等便替天行道,打得你永不超生!」白無涯懸空而立,手持長鞭,俊秀的眉眼鎖滿了鄙夷。
帝笙無所謂道:「在魔界的地盤還敢說出這等猖狂的話,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帝笙,猖狂的是你吧?你以為現在的魔界還是當初的魔界嗎?今日不要說是你自己,便是整個魔界的人都在這,也逃不掉!」洛冰不屑道。
帝笙挑了挑眉:「誰說我是一個人?」他輕撫著被控制在懷中的飛飛的臉頰,憐愛道,「你怕不怕?」
飛飛雙目放空地望著一處,那裡沒有任何人,只有不斷翻滾的岩漿。
「狗男女。」洛冰忍不住啐了一口。
帝笙立刻看向她:「你說誰?」
「說你,如何?」洛冰仗著身後有眾仙家撐腰,說話很是高傲,卻不想話音方落,一記金光便瞬間穿透了她的左肩,她吃痛的單膝跪在地上。
「這個道歉方式,我很喜歡。」帝笙指的是她的跪拜。
「你!……」洛冰痛得言語不能。
白無涯立刻擋在她面前,將她攙扶起來,檢查過後蹙起眉頭,看向柒情絕。
柒情絕淡淡地睨了他們一眼,走了幾步,站到所有人的前面,遠遠與帝笙對視。
「一千年前我可以封印你,今天也不會有改變。」他的聲音很輕,但每個人都聽得很清楚。
帝笙的神態從一開始就很詭異,現在更甚,他「哦?」了一聲,身後便開始聚集各種各樣的妖魔鬼怪,它們現在都有一個統一的稱呼,那就是魔軍。
「你很肯定?」帝笙虛心地問道,「那她怎麼辦?和我一起封印下去麼?仔細想想……巫山雲雨,纏綿悱惻,千百萬年,無人打攪……應該也是件不錯的事。」
柒情絕不想看他臉上刻意的曖昧,側過目光落在飛飛身上,然後怔住了,神色變幻,好似從未見過她一般。
飛飛一身白衣已經染紅了,此刻她站在帝笙懷裡,配起她當初為帝笙所作的銀色長袍,竟有一種難以言語的相襯和美艷。只是那美艷很淒楚,彷彿下一秒就會永遠消失。
「我們比試一場如何?」帝笙眼神怪異地看著柒情絕,「勝者,就可以得到她。」
柒情絕修眉微蹙,她本來便是他的,何來贏得一說?
「放開她。」柒情絕開口,冷淡吐出三個字。
最先驚訝的並非帝笙,也並非飛飛,而是眾仙家。
「掌門師兄這是何意?那叛徒……」洛冰捂著肩膀,不解地問道。
柒情絕沒理她,他和飛飛從開始到現在的日子,相依為命,朝朝暮暮,不是為了今日的互相殘殺。
洛冰的問話沒得到回答,別人也自然不敢再多言。關于飛飛的事大家心裡都清楚,她是司命星君的弟子,有什麼過錯都應該由司命星君自己處理,飛飛雖然並沒有實質上做出背叛天界的事,但也的確和帝笙有所勾結,若柒情絕偏了私,到時他們自然會說話。
「如果我不肯放呢?」帝笙抱著飛飛,用那帶著傷疤的一面臉頰緊緊貼著飛飛白皙的脖頸,手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滑向了她衣衫裡側。
飛飛一怔,開始掙扎。
柒情絕握著絕情劍的手有些顫抖,但他將情緒掩飾的極好,除了他自己,任何人都沒發現他的不對勁:「我說最後一次,放開她。」
帝笙不語,卻悄悄偎在飛飛耳邊輕聲道:「我告訴你個秘密,我有人格分裂,另一個我是殘暴的,是沒有感情的,我根本控制不了另一個自己,我也許會傷害到你,但我會在清醒之後再救你,所以你不用怕。」
飛飛掙扎著想要脫離他的控制,她一刻都不想再在這裡待下去。
就在這個時候,柒情絕忽然動了,在沒有任何預兆的情況下,他飛快掠至凌煙閣口,在與帝笙只剩幾步之遙地方停住,一手持劍,一手平伸,語氣依舊很淡,不露半點情緒:「過來。」他在叫飛飛過去。
飛飛終於肯把視線移到他身上了,用一種從未有過的冷漠眼神。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1-24 19:44:18
035
帝笙見這一幕,充滿了興趣,他主動鬆開了飛飛,溫柔地笑著說:「你選誰?」
柒情絕完全無視帝笙,難得重複了一遍說過的話:「過來。」
飛飛低頭看了一眼他素白的掌心,掌紋清晰卻淡得幾乎看不見。如果換做是以前,她應該早就感動的撲過去了,但現在她卻猶豫了,猶豫過後,更是漠然。
「我不去。」她說出了令所有人震驚的話,當然,這些人裡不包括帝笙。
「你說什麼?」柒情絕好像沒聽到一樣。
「如果我死了的話,你會難過嗎?」飛飛不答反問,後退到石橋邊,動作很危險。
「你想做什麼?」柒情絕有些緊張,朝前邁了幾步,被飛飛喝止。
「別過來。」飛飛第一次對他大聲說話。
柒情絕停住腳步,雪白的長袍飄逸在漫天鮮紅之中,刺目而耀眼。
「我可以原諒別人對我不好,我可以原諒別人不相信我,但是你不行。我原諒不了你的冷落,原諒不了你的懷疑,我原諒不了你對我沒有真心,因為你是這個世界上我唯一愛的人。」飛飛的話令在場的人更加驚訝,這裡面仍不包括帝笙。
帝笙一直安靜地站在一邊聽著她說話,他早就預料到了一切,只要她選擇留在魔界,他就有辦法帶她逃過這一劫。
這是一個血花飛濺的黃昏,飛飛站在石橋上,望著滿眼翻滾的岩漿,突然走近,腳步已經邁出大半,整個人幾乎就要掉下去。
「你若及時回頭,我們便可繼續師徒下去,你若再執迷不悟,他日必為魔,定會害人,我絕不會袖手旁觀。」這已經是他做出的最大讓步,作為北斗首座,他承諾不傷害她,只要她回來,他們便可回到當初的時候,繼續師徒下去。
眾仙家卻對此很有非議:「司命星君此言差矣,這妖孽與魔王勾結甚深,若放過她,難保她將來不會做出背棄天道之事!」
飛飛聞言笑了:「你看,他們不會讓你放過我的,而且我要的,也不是做你的徒弟,我要的,是做你的妻子,做你愛的人。」
柒情絕眼神閃爍地看向別處,黑白分明的眸子裡含著連他自己都讀不懂的深意:「萬萬不可能,我對你,只有師徒情誼。不,若你再這般下去,師徒情誼也不會再有。」
飛飛聽了這話居然沒有想像中的難過,對於當初早早離開的持恩,柒情絕沒有半分師徒情誼,而今天卻承認對她有,她是不是應該很高興?但她怎麼都笑不出來。
「那就讓我們師徒情誼就此做個了斷吧,那種東西從來不是我想要的。」飛飛轉身,離開危險的橋邊,頭也不回地步入凌煙閣。她忽然改變了主意,她如果就這麼死了,柒情絕還真的有可能一滴眼淚都不會流。
柒情絕凝視著飛飛的背影,想要追上去,卻被帝笙擋住:「後悔了麼?」
「我從不後悔自己做的每一個決定。」柒情絕說的很確定,事實上也的確如此。沒有遇見飛飛之前,他一直都是這樣,沒有對錯,沒有後悔,沒有未來,沒有愛。
「即便是眼睜睜看著深愛的人離開?」帝笙飄忽地問了一句,迅速掠到飛飛身邊,抱起她衝入結界,將天界之人隔絕在外,陰沉的笑聲響徹高空,滿是嘲諷。
「星君,可要攻入?」眾仙家中有人提議。
柒情絕持劍回身,絕情劍上化出一條白色流蘇,纏在他手臂上:「回天庭,從長計議。」
「掌門師兄?」白無涯不解的很,為什麼要離開?
段藍泉一直沉默著,這時卻插了話:「也許掌門師兄另有高招呢?魔界雖氣數已盡,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何況帝笙在靈山福地之頂籠絡眾多妖孽,小有氣候,若強攻進去,即便贏了也會損失慘重。」
段藍泉的話句句在理,說得非常對,眾仙家連連點頭,對柒情絕方才和飛飛與帝笙之間的對話默契不提,但那不代表他們在心裡不會想,在背地裡不會議論。
柒情絕一行人就此離開,而另一邊,飛飛也被帝笙帶到凌煙閣內一間房中。
她坐在床邊,身上的衣服已經混著血水粘住了,稍稍一動便會扯到傷口,那感覺不比心裡的痛好受。
「你在哭?」帝笙忽然問道。
飛飛一驚,伸手撫上臉頰,果然有溫熱的液體緩緩淌下。她轉過頭,蠕動嘴唇,混著那些落下的淚水,用一聽就讓人很心疼的聲音說:「我沒有哭,從今往後我也不會哭。無論什麼事,誰的離去,誰的放棄,都不能再讓我哭。」
帝笙笑了,虛假的笑容中浮出點點真意,兩片薄唇吐出讚賞:「很好,就是這樣,想清楚自己要什麼,不要怕傷害別人,不要怕柒情絕,不要做老好人,要做大奸大惡者,行邪道,莫管他人如何看你,自己過得好,便勝過一切正義。」
飛飛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要以為這麼說我就會感謝你,我有今天,全都是拜你所賜。」
「我只是加快你們的分離,讓你們看清彼此多麼不合適,我只是推動了它們快速來到,我沒有錯。」帝笙端起隨從遞來的玉碗,碗內盛著飛飛不認識的東西,「來,喝了它,喝了它你可功力倍增,到時天界攻打進來,我們可並肩作戰,你可尋回你所想要的一切。」
多麼蠱惑的聲音啊,可惜飛飛不需要,她想要的東西,靠這些也得不到:「你出去。」
飛飛的拒絕立刻讓帝笙眉心凝起三道,但總算 仍是張笑臉:「如果我一定要你喝呢?」
她不跟柒情絕回去,不代表她就要加入魔界,雖然她當時的選擇不論是帝笙還是柒情絕都認為她會那麼做,但她不會真的那麼做。就像柒情絕說的,若她真的墜入魔道,成了妖孽,必定會害人,到時她要用那顆害人之心去愛他,他只會更加不屑。
她必須承認,走到這個地步,她還是愛他的,即使她不會再說出他的名字,不能告訴也沒有勇氣告訴天下人她愛他,但這世上也不會有人比她更愛他。
帝笙沉默片刻,扣住飛飛的下巴,臉上的悲傷令人不忍:「怎麼你心裡還是有他?」
飛飛瞪著他,正欲言語,被一聲傳訊打斷:「君上,屬下有要事稟報。」
帝笙鬆開手,轉頭看了一眼,是雲珂。
「什麼事,講。」帝笙似乎並不打算離開這間房。
但雲珂卻好似有意要讓他離開,即便是一小會:「事關重大,還請君上借一步說話。」
帝笙似笑非笑地睨著雲珂:「好。」接著又對飛飛道,「你等我一下。」
飛飛看都不看他,誰要等他。
帝笙卻不在意她的冷漠,轉身一邊整理衣袖,一邊跟著雲珂離開。
這一走,就是將近一個多月未見,等再見時,得到的卻是天界來人攻打凌煙閣的消息。
的確,老窩都被人發現了,不來打也很難,何況依照帝笙那個性,是絕對不會換窩的。
「飛飛,你快走!」雲珂衝了進來,飛飛躺在床上。
她已經躺在床上很久了,從那天開始到現在都沒有下去過,她現在身體很差,靈霄會上受了重傷,又被那些無情無義神仙的人打傷,她真的沒力氣「快走」。
「我帶你離開。」雲珂將床上的飛飛背起來就跑。
飛飛閉著眼,任他為所欲為。可誰知剛走到門口,就直直撞到了帝笙身上。
「你要帶她去哪?」帝笙背著手立在那裡,他個子極高,影子完全可以將他們兩人都罩住。
「君上,天界的人已經攻打來了,飛飛行動不便,如果留她一個人在這,呆會他們攻進來……」
「你認為我會輸?」帝笙剛才還一副溫文爾雅的樣子,現在忽然冷了臉。
飛飛想起那日他所說的,莫非他真的有人格分裂?
「君上,屬下從未求過你,只請你這次讓屬下先送飛飛走,屬下一定會回來和君上同生共死。」
帝笙二話不說直接化出一道金光打在雲珂身上,雲珂整個身子朝後方飛去,鮮血從他口中噴出來,染紅了飛飛的白裙子。
帝笙接住正欲摔倒的飛飛,將她抱在懷裡。
飛飛看著雲珂,眼中滿是不忍。
你走不掉的,任何想帶你走的人我都不會留下。」帝笙抱著她走到雲珂身邊,黑色緞面靴子碰了碰他的身體,「看你之前跟著我一片忠心的份上,我就讓你痛痛快快上路。」說著,就要下手。
「住手!」飛飛想都沒想,嘴比大腦反應快。
帝笙意味深長地看著飛飛:「怎麼,你要為他求情?我不會應承你,我不接受任何人的背叛。」
飛飛掙扎著想要阻攔他,但實在使不出力氣,只能眼睜睜看著雲珂在被他再次震得後退百米。
「不!……」她的尖叫聲響徹整個凌煙閣,卻仍無法阻止一切發生。
雲珂閉了閉眼,吐出一大口血,奄奄一息地從地上爬起來,看著飛飛,眼裡滿是不捨:「我……真的不想騙你的……真的不想。」
飛飛眸中凝了淚,心終究是沒有全冷,他其實還是那個願意為了他死的單純少年,只是立場變了,他們都沒辦法:「我……知道,我知道。」
只此一句,淚如雨下。
雲珂輕輕一笑,露出牙齒上的血印子,帝笙毫不留情的一擊又朝他襲去,他這次直接摔下了凌煙閣,掉入滾滾岩漿之中。
「不要!……」飛飛的下唇都咬出了血,她怎麼都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望著雲珂落入岩漿之前眼中的留戀和不捨,她真的寧可他永遠騙他,永遠壞下去,也不願意他就這麼為她沒了性命。
她萬萬想不到帝笙會做出這種事,又或者像他說的,他有人格分裂,現在的他是沒有感情的,但她又動彈不得,不要說是雲珂,就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掌控。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1-24 19:44:53
036
「我恨你!……」飛飛低低哭泣,生平第一次有人離開她,還是她曾經那麼在乎的人,她腦子裡不斷回想著在殭屍林時的一幕幕,幾乎無法呼吸。
「這只是小事一樁,呆會還有更精彩的戲要你看呢,你等著瞧吧。」帝笙居然用興致勃勃地語氣跟飛飛敘述,好像那是一件極有意思的事,特別值得期待。
「你這個變態!」飛飛身上無力,只能用牙齒去咬他,可不論她怎麼使勁,力道仍是不痛不癢,甚至在帝笙看來,那就好似一種無聲地邀請,在邀請他做些什麼。
「現在時間地點不合適呢。」帝笙遺憾地說,「否則我一定會滿足你的。」他臉上帶著笑。
飛飛不想再跟他說話,淚水浸濕了他的衣裳。
「我們出去,去見你的情人。真可惜,剛才那一幕他沒有看見,我真好奇如果他看見,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帝笙一邊抱著飛飛朝外走,一邊戲謔道。
不一會兒,飛飛眼前豁然開朗,他們已到了凌煙閣口。
「司命星君,我們終於又見面了,你準備好埋骨凌煙閣了嗎?」帝笙懸空立於石橋之上,懷抱飛飛,神色高傲,眼裡閃著嗜血的光芒。他已失去理智。
魔軍一排排站在帝笙身後,密密麻麻,數量是天界之人的好幾倍。
柒情絕自下而上仰視著他,但那種神情和角度卻讓帝笙感覺自己是在被鄙視,為什麼?他不悅地皺起了眉。
「帝笙,你作惡多端,執迷不悟,一千年前我留你一命,這次絕對不會。」柒情絕施法掠起,仿若凌波踏水而來,一身如雪長衫,下巴尖尖的,臉色蒼白,卻異常俊秀。
在他的絕世風華之下,帝笙都黯然失色。
帝笙將飛飛放下,讓她跪坐在自己腿邊,先是輕撫著她的髮,然後忽然緊緊攥住,飛飛疼得倒抽涼氣。
柒情絕握著絕情劍的手一抖,洩露了他的不安:「放了她。」
「來吧,我們打一場,你知道我是不會放過她的。」帝笙手中蹂躪著飛飛的頭髮,毫不憐香惜玉,與平日裡溫柔的模樣判若兩人。
「放了她,我同你打。」柒情絕淡淡走上前去,無數落葉飄入火山谷,落入岩漿中,化為灰燼。
帝笙是魔,名副其實的魔,他已沒有理智,隨手將飛飛扔到一邊,一臉暴虐地掠向柒情絕:「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一千年,柒情絕,今日我定要你血債血償!」
這場惡戰從一開始便在所難免,魔軍與天界眾仙激戰,沒人會去在意微不足道的飛飛,她被無情地掃到了一邊,臨近石橋邊沿,岌岌可危。
而柒情絕與帝笙又在鬥法之中,根本無暇分神,令飛飛的處境更加堪憂。
索性柒情絕考慮得周全,在來之前便囑咐了一個人一定要保護好飛飛,那個人就是白無涯。
白無涯護在飛飛身邊,魔軍一個個襲上來,他便一個個打下去,與其同時還要回應來自洛冰的斥責和憤怒,心力交瘁。
「你為什麼護著她,難道你也對她……」洛冰紅了眼眶。
白無涯解釋道:「我沒有,是掌門師兄的吩咐罷了。」
「你胡說!我不相信!我不准你護著她!」
「冰兒,你不要這麼任性,這種時候……」
「好!」洛冰打斷白無涯的話,「那我便要看看,你是救我還是救她!」洛冰忽然停住動作,任由魔軍朝她襲去。
白無涯一驚,立刻上前幫忙,而洛冰則在他對付魔軍時,趁機攻向毫無還手能力的飛飛。
飛飛怔了一下,腦子迷迷糊糊地,視線不由自主轉向了柒情絕。
他還是那麼好看,只是瘦了很多,她不知道他這一個月的時間都在幹什麼,她只知道自己還是愛他,看見他就會好心疼,這種痛苦的日子她再也不想過下去了。
……所以,當洛冰襲來的時候她沒有還手,無暇□的柒情絕根本不知道她有危險,已經失去理智的帝笙更加不會明白自己犯了什麼重大的錯誤,等他們姍姍來遲地發現異樣時,飛飛已經整個人滑向了翻滾的岩漿中。
依稀記得帝笙說過,她不是烏鴉,是鳳凰,可以浴血重生,飛飛在感受著那股熱氣越來越近時,混亂地想,如果她真的是鳳凰,是不是就可以配得上柒情絕了?
這個問題答案恐怕這一生都沒人能回答她了,她也再無法去尋找,她輕輕閉上眼,唇角勾起,是一抹足以艷傾天下的絕美笑容。
柒情絕眼睜睜看著她墜下,看著她閉起眼,看著她緩緩消失在他眼前,做出了一個非常不理智的行為,幾乎是立刻反應,等做完了,令所有人震驚了。
司命星君做了什麼?
……他也跟著跳進了岩漿裡。
「掌門師兄!」北斗星君幾人一齊高呼,卻見一個人影搶在飛飛和柒情絕之前優先擋在了岩漿之下。
是持恩。
「師姐!」持恩大喊了一聲,使勁力氣將飛飛推了上去,柒情絕來的剛剛好,將飛飛抱入懷中,飛上了石橋。
可是持恩卻再也沒有上來。
飛飛傻呆呆地望著滾燙的岩漿又一次吞噬了一個這世上對她很重要的人,忽然笑了。
這一次,她甚至看不清持恩的表情,也聽不見他的聲音。她甚至來不及和他告別,來不及告訴他,她其實一直都當他是自己的師弟,即便他早已拜入段藍泉門下。
她還沒有跟他說,師弟,如果有機會,我們回霧濁林去吧,好不好?
飛飛的笑聲越來越大,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悄無聲息。
所有人都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她身上,除了帝笙。
帝笙見柒情絕正看著飛飛發愣,直接去偷襲他的後背,柒情絕一直低頭盯著飛飛看,彷彿不認識她了一樣,完全沒發現帝笙的動作。
飛飛比柒情絕更早反應過來,想都沒想便將他推開,自己迎上了帝笙的攻擊。
……
像一朵花,像一朵血染的粉蕊並蒂蓮,飛得那麼高,飛得那麼遠,飛得所有人都再也看不見……
飛飛這次真的飛走了……
飛得柒情絕在那一刻終於明白,其實他早就沒把她當徒弟了,其實……他早就愛她了。
這世上他們都只有對方一人,他千百年來只親近過她,前世與她有夫妻之名,今世又與她有了夫妻之實,在他們朝夕相處的日子裡,他其實早就慢慢被她的真心和付出感動,就算起初是身不由己,後面也變成了甘心淪陷。
憶起那一天,天降驟雨,他於樹下,遇見了還是烏鴉的她。想當日,枯木之中,他們一個年少無知,一個自以為是,從那句師徒開始,便已經注定了今天的結果。
一股冷意慢慢襲上柒情絕的心頭,他微微回首,凌煙閣外不知何時開始下起了漫天大雪。他在雪中緩緩轉身,走向盯著自己手發愣的帝笙,在所有人驚訝地目光了,輕而易舉地打敗了他。
冬天早就過去了,這是一場不合時宜的春雪。柒情絕站在魔界與天界的結界處,眼望著一片銀裝素裹,卻再也尋不見曾經那個笑靨如花的身影。
白無涯緩緩來到他身後,有些顫聲地說:「掌門師兄,殲滅了魔軍我們才能去找飛飛,所以有些遲,但是……你也知道的,她當時替你擋下帝笙全力一擊,不可能再活著了。」
柒情絕慢慢轉過了頭,清俊如玉的面容上帶著難以言喻的哀傷。
「我們在死傷者中找遍了,找了很遠很遠,才發現她的屍體……」白無涯實在不忍心說下去,一切都是他的錯,若非當時他沒有守護好飛飛,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柒情絕朝著他的後方緩緩望過去,隨即又垂下了眼睛,似乎不敢看:「多謝。」他道了謝,抬手示意他離開。
白無涯想說什麼,但又覺得柒情絕根本不需要他安慰,最終還是一聲不響的離開了。歸根究底,那個當初對他的名字十分好奇的單純少女已經不在了,而她的離開全怪他,比起現在這種狀況,他更希望死的人是自己,那樣至少他可以不用這麼愧疚。
柒情絕安靜地立在原地,看著不遠處飛飛被白布蒙起的身體,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動也不動,不敢上前,也無法後退。
許久許久,直到夜幕降臨,眾仙家圍滿了山坡,他才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已經毫無氣息的飛飛身邊……他緩緩蹲下,微微一笑,風姿傾城,卻讓所見之人皆心如刀絞。
眾人聽到,他用很輕的聲音說:「……飛飛,你回來了。」
掀開白布,血肉模糊,面目全非,還能看得見什麼呢?
柒情絕顫抖著放下白布,沒有人能明白他現在的感覺,就好像別人不理解事情為什麼會搞成現在這樣一般。心臟懸在半空,難受得喘不過起來,試圖大口大口地呼吸,直到缺氧,卻還是找不到出口。這種從天上掉進地獄的感覺,別人永遠無法懂。
柒情絕將飛飛的屍體抱起來,漫無目的地走在茫茫草地中,綠草如茵裡夾雜著許多白色小野花,樹木上也開著點點叫不出名字的紅色小花,到處都是生機盎然的景象,這就是沒有了魔王的魔界,已不再是妖氣沖天,孽障胡為。
只是,飛飛再也看不見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1-24 19:45:03
037
天樞宮內,雲中殿裡,段藍泉和白無涯端坐在高台之下,仰視著柒情絕緩緩走下來,各懷心思,只低頭飲茶,皆不言語。
柒情絕眉頭始終緊緊蹙著,自從回到天樞宮後,他的眉頭便不曾舒展。
天帝曾因此次大敗魔界而當著眾仙家的面親口誇讚他天下無敵,無人可擋。然,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並非沒有弱點。
半空中傳來一陣沙啞低沉的叫聲,柒情絕循著望去,一隻通體玄黑的烏鴉掠過雲間,很快便消失不見。柒情絕呆呆地看著它離開的方向,竟然怔住了。
段藍泉站起身,走到他身邊用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好像從未見過他的模樣,啞然失笑道:「掌門師兄,此次與魔界之戰不僅你失了愛徒,我也是如此。持恩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卻為了救飛飛而死,我並不比你好過多少。只是,日子終究是要過下去,他們也都會投胎轉世,你也莫要太過介懷此事。」
白無涯驚訝地看著段藍泉,他怎麼都沒想到先開口安慰柒情絕的人會是他。略頓,他也啟唇道:「藍泉師兄,你錯了。飛飛同持恩不一樣,她中了帝笙竭力一掌,三魂七魄皆被打散,恐難再入輪迴。」
段藍泉故作驚訝道:「怎麼會這樣?」
柒情絕沉默不語,眉心一點硃砂鮮紅如血,瑩潤剔透間似能看到飛飛的身影倒映其中。
「掌門師兄,看你的樣子,該不會是……」段藍泉忽然大聲道,「你該不會是真的對飛飛動心了吧?」
按理說,段藍泉此話乃是大不敬,話裡的內容也是違反天條的,可奇怪的是柒情絕並未反駁,也沒吭聲,他只是轉過了身,從新走上高台,端坐到青玉石椅上,凝視著玉几上的乾坤鏡,陷入沉思。
許久許久,待白無涯和段藍泉都以為柒情絕不會開口時,他緩緩吐出一句話:「飛飛會回來的。」
白無涯愧疚地垂下頭,造成這一切的人是他,他不知道該怎麼彌補自己犯下的錯誤,若可以,他希望時光可以倒流,到那時他寧可自己死,也不會讓飛飛有事。
可惜的是,這個願望永遠都無法實現了。
「掌門師兄叫我二人來,不會只是聽這句話的吧?」段藍泉看起來有些不耐煩,持恩的死對他的打擊也很大,他沒想到自己教出來的徒弟也會那麼「大公無私」,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丟了百年修為,重回輪迴,從零開始。
柒情絕微微側首,望著雲中殿內一處黑暗的角落,淡的幾乎沒有顏色薄唇稍稍分開,冷聲道:「你等的不就是今天麼?」
段藍泉一怔,笑容有些掛不住:「我不明白司命星君的意思。」
「你一直想要坐上我的位子,今日我便如你所願。」柒情絕淡淡道,「明日我會下凡去,今後北斗之界大小事務,皆交予你。而我的位子,很快也會是你的。」
白無涯驚訝地瞥了段藍泉一眼,繼而向柒情絕直言道:「天界眾仙家向來各司其職,掌門師兄這般私自禪讓未通過天帝批准,恐會……」
話到一半,被柒情絕打斷:「莫要再說,我意已決。」
段藍泉笑了,忽然提了一個與這件事並無關聯的問題:「斗膽請問司命星君,令徒的屍體現在何處?」
柒情絕眉頭皺得更緊了,神色斂起,未答。
白無涯頓時瞭然,驚道:「掌門師兄,你這麼做萬萬不可,這可是違反天條的大罪,你萬年修行切不可因此毀於一旦……」
「白師弟。」段藍泉笑著看向他,「你覺得現在說這些還來得及嗎?」
「藍泉師兄這是何意?」白無涯不敢相信自己心裡的猜想。
段藍泉一雙金瞳微微瞇起,饒有興致道:「想來掌門師兄已經斷了自己的後路,早就在我們知道之前,已經做了。」
白無涯渾身一震,險些摔倒。
柒情絕一直沉默著,此刻慢慢開口,頎長的身影在玉石地面上拉下一道長長的陰影:「天條所規我心中有數,我要做些什麼我也很清楚,你們不必再說,今日之後,你我幾人師兄弟情分,恩斷義絕。」
「掌門師兄……」白無涯欲語,卻被段藍泉搶先,「可若天帝知道……」
「一切後果,由我一人承擔。」語畢,柒情絕顯然言盡於此,轉身消失在天樞宮內。
白無涯和段藍泉都知道,他再也不會回來了。即便是再回來,也不是回到這天樞宮內,也不可能再做這司命星君。古往今來,違背天條者,天譴遲早會至。
凡間。
近日,點花樓裡來了位新頭牌,她長得是貌美如花、仙姿絕色,便是秦仙君也自愧不如,就是性子有點冷,人也有點呆。但儘管如此,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來秦樓楚館找樂子的,自然不會在意美人的性格如何,只要長得漂亮入眼,他們便捨得砸銀子。
於是,秦月城和秦仙君兄妹二人每天都數錢數到手軟,金銀玉器幾乎晃瞎了他們的眼睛,而眾多富商名紳們卻仍攀比似的地一擲千金,只為博美人一笑。
……雖然那姑娘還是又冷又傻的。
坐在閨房裡,飛飛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臉頰,一個人枯坐了好久,接著,忽然起身從點花樓二層跳了下去。
這裡是哪裡?她又是誰?為什麼那些男人總是用很奇怪的眼神看著她?她不喜歡這種被待價而沽的感覺,她想離開這裡。
身子輕飄飄的,這種飛舞的感覺似曾相識,飛飛有些癡迷地閉上了眼。
然而,預料中的痛楚卻並未來臨,她被一個人接住攬入懷中。
聞著一股龍涎香,飛飛緩緩睜開了眼,迷茫地看著這個抱著她的男人:「是你救了我?」
男人彎唇一笑,渾身泛雅,細長的丹鳳眼斜勾著她,黑眸中儘是多情:「終於找到你了。」
飛飛不解:「找我?你認識我嗎?你知道我是誰?」
男人聞言一愣,隨即便恢復常色。他將她放在地上,睨了一眼身後的隨從,命他們去應付追出門外的秦月城和秦仙君,獨自牽著飛飛的手,朝街道的另一端走去。
「我當然認識你,我也知道你是誰。」他溫柔地說著,輕撫著她額頭的碎發,為她拭去擾人的風塵。
飛飛低頭凝視著被他牽著的手,好暖好暖:「那我是誰?」她輕聲問道。
男人將手中折扇緩緩收入腰間玉帶之中,自街道旁的桃花樹上輕輕折下一枝,遞給飛飛,溫柔地衝著她笑,卻並不回答。
飛飛並不接他送來的花,執著道:「你還沒有告訴我,我是誰,你又是誰?」
男人聞言,笑意加深,修長如玉的食指輕輕點了一下她的額頭,半真半假道:「你是我的妻子,我是的夫君,你不記得了嗎?」
飛飛聞言臉上一紅,羞澀地垂下了頭。秦月城並沒有告訴過她自己的身份,也沒有告訴她自己的名字,只是讓她每天對著那些滿身銅臭的男人笑,雖然她笑不出來。她知道,那些人想得到她,想要她做他們的妻子,就和眼前這個男人說的一樣。
只是,為什麼她覺得這話從他嘴裡說出來,便沒有之前那麼不可信了呢?
「你說的是真的嗎?」飛飛緊張地抬起頭,怯怯地看著他。
男人重新握住她的手,略一頜首:「當然,不信你問他們。」他抬臂指了指身後跟著的幾個官兵模樣的人,「朝廷的人,是不說謊話的。」
飛飛歪頭思索,覺得這話很對,便向他們問道:「他說的是真的嗎?」
幾名護衛雖不解主人為何這麼做,但還是毫不猶豫地點頭。
自此,飛飛相信了這個男人的話,但她還有問題:「那……我叫什麼,你又叫什麼?我們的家在哪,是做什麼的?」
男人牽著她繼續朝前走,清雅俊秀的身影宛若臨風玉樹,聲音依舊溫和如初,像是醉人的春風,一陣陣吹過人的面頰:「我們的家就在前面,我這就帶你回去。」
飛飛點了點頭:「你還有兩個問題沒有回答我。」
男人低下了頭,凝視著她的臉,只覺能再見到她實在好極,而她方纔的模樣就好像是從天而降的仙子,飛入他懷中,令他喜不自勝,多年來平靜如水的心蕩出一湖的漣漪。
他略微思忖了一會,柔聲道:「飛飛,你叫飛飛。」
……美若飛天,飛到他身邊……飛飛……飛飛。
這兩個字一出,飛飛心裡莫名悸動,她覺得好熟悉,這個名字好像就是她原本就該叫的一樣,她欣喜地點頭,好像找回了自我一般,臉上也露出了真實的笑容:「那你呢?你叫什麼?」
男人見她面露喜色,忍不住逗她:「你竟連自己夫君的名字都忘了,為夫應該怎麼罰你才好?」
飛飛一怔,羞愧地低頭,扯著衣角:「我……」
「我騙你的。」男人用兩根玉指抬起飛飛的下巴,輕輕吻了一下她的臉頰,柔聲說:「我怎麼會捨得罰你呢?你……真的不記得我名字了?」
他還是不能相信她是真的忘了一切,之前還以為她在和自己鬧著玩,誰知到了這個地步她還如此懵懂,絲毫不像是裝的,他無法確信了。
離開皇宮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找了她這麼多年,卻一點線索都查不到?而如今他都快死心了,她卻忽然冒了出來,且和當年離開時毫無半點變化,只是換了一身女裝,也多了一絲成熟女子才有的嫵媚和羞澀。
他細長的丹鳳眼裡滿是柔情,而那柔情深處卻是吹不散的疑慮。
飛飛在這樣看似深情地注視之下輕輕點了點頭,自責道:「我也不知是怎麼了,過去的事全都不記得了,一醒過來人就在點花樓,每日被他們逼著見客,從沒有人跟我講過話。」
「是這樣?」他皺起眉,隨即又微笑開來,淺淺的酒窩浮現在他雙頰之上,「不記得就不記得了,無妨。我再告訴你,也是一樣的。」
飛飛抬眼,靜靜凝視著他,很認真地等待他說出他的名字,然後永遠記下來,再也不忘記。因為,他是她的夫君,她是他的妻子,這些……都是應該的。
男人沉默片刻,輕聲道出了自己的名字:「我叫,南宮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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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時間:
2015-1-24 19:45:32
038
飛飛隨南宮寒回了皇宮,卻在這裡完全找不到歸屬感,她總算知道了自己的「丈夫」是做什麼「營生」的了,著實驚訝了很久才反應過來。
一個女人可以當上九五之尊的妻子,應該是一件很好的事吧?錦衣玉食、榮華富貴,後宮妃子,應該是一個女人這輩子最好的歸宿了吧?飛飛坐在寢宮外的鞦韆上,仰望著天際的北方,如是想著。
……可是,為什麼她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呢?
夜涼如水,在清清月華之下,飛飛穿著一件雪白的雲裳,宛若雨後帶著露水的荷花,嬌媚而清澈。她有些冷,稍稍拉緊了外衫前襟,起身準備回房。
今日是她進宮的第二天,今天她還沒有見過南宮寒。聽宮女說,這宮裡的妃嬪有些一輩子都不一定能見到皇上一面,而像她這樣住在離南宮寒的寢宮最近的地方的「寵妃」,之於素來性情寡淡的南宮寒來說,是難得親熱的一位。
飛飛無意識地跨入寢宮大殿,神色恍惚地往裡走,忽然之間眼前閃過大片雪白光華,她被刺得忍不住閉上了眼。待光華掠過,再睜開眼時,卻什麼都沒有看見。
飛飛蹙起蛾眉,終究是沒有理會,逕自步向內殿,洗漱入睡。
深夜,一切都靜悄悄的,飛飛躺在床上淺眠,內殿裡沒有掌燈,一片黑暗。
就在這時,她隱約聽見有人的腳步聲傳來,她睜開了眼,卻並沒有動。
能在後宮自由出入而無人阻攔的人天下間不過只有一人,那就是南宮寒,她的……丈夫。
飛飛筆直地躺在床上,小手緊張地攥緊了被子,屏住呼吸等待著紗帳掀開的那一刻。
果然,很快帳子就被輕輕掀開了,她看到一個清瘦細長的身影站在一旁,用很溫柔的眼神注視著她。
單憑直覺,飛飛便可以斷定這個人是南宮寒,更不用說理智的分析了。
她猶豫了一下,張了張口,但什麼也沒說出來。因為下一秒,她的唇便被封上了。
「唔……」飛飛瞪大了眼睛,只覺身上一沉,便被攬入了充滿著龍涎香的懷抱。
「這麼晚還沒睡,是在想朕麼?」輕輕一吻過後,南宮寒側過身子和飛飛肩並肩躺著,微微歪著腦袋,細長的丹鳳眼在黑暗中認真地觀察著她的表情變化。
飛飛抿了抿唇,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小聲地應了聲:「是。」
南宮寒聞言,心裡一喜,面上的笑容越發溫柔。他將她重新抱入懷中,一手自然的伸向她褻衣的帶子,微微一挑便輕鬆解開了。
后妃的褻衣都是經過專業設計的,一切都只為了讓皇上不用「勞神」,所以不管飛飛當時多不願被解開衣帶,還是來不及反應便被迫接受。
「別……」她怯怯地推拒,掙扎著想從他懷裡出來,卻不料這動作引得沒有帶子固定的褻衣四散開來,露出了晶瑩圓潤的肩膀和大片大片白嫩的肌膚。
南宮寒垂下眼睫,輕易便可瞧見她雪白褻衣下的嫩綠色綾羅肚兜,精緻的雨後初荷繡紋直灼的他眼睛不住眨動。
他本是個清心寡慾的人,再加上年紀還輕,所以登機數年來仍膝下無子。但此刻卻不同了,他自認為堅定地意志力,在望著飛飛時都化作了煙雲,他就和大多數男人一樣,被懷中軟香溫玉地推拒激起了。
南宮寒從來麼有嘗試過被拒絕,如今第一次遭拒,直讓他腦子發熱,想強要了她。
可誰知在他正欲繼續的時候,一陣冷風迎面吹來,他頭一痛,便暈了過去。
飛飛一怔,連忙將衣帶繫好,把南宮寒推到一邊,仔細檢查了他的鼻息,發現只是昏迷之後,便為他蓋好了被子,準備就這樣同床共寢一晚,緊張之中甚至忘記了查探他昏迷的原因。
然而怪事卻並未就此停止,飛飛剛剛躺好,還沒閉上眼,便瞥見床畔似乎站著一個人。她一驚,害怕極了,心裡思索著,難不成這寢宮裡面鬧鬼?她大著膽子慢慢掀開床帳,見到的是一個雪衣白髮的男人。
只看他一眼,她便可以確認他不是鬼。雖說穿著一身白衣裳在深夜裡出現在後宮嬪妃床畔這件事很靈異,但這個男人也太好看了。
自古以來鬼怪皆是醜陋恐怖,哪裡有長得如此風華絕世的鬼?
只見他眉心一點硃砂鮮紅似血,望著她的眼神充滿痛苦和隱忍,兩片淡色薄唇緊緊抿著,仔細看還可以發現有淺淺的血絲緩緩溢出嘴角。
飛飛有些怕,一瞬不瞬地盯住他,伸手想要把南宮寒推醒:「皇……」
皇上二字未說完,飛飛就感覺自己的身子飄了起來,隨著那白衣男人的離開,漸漸躍出了寢宮,升上天空,落在房頂上。她想尖叫,卻發不出聲音,而那個白衣男人也落到了她身邊,還衝著她微微笑了笑。
一般情況下,若是有男人對著她笑,都會讓她非常反感,立刻扭頭就走。但今天有點不一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怕了,她完全挪動不了腳步,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個擁有無雙容顏的男人慢慢靠近她。
他褪去外衫,隨意地搭在她肩上,為她遮擋寒氣,自己卻筆直地立在那裡,手裡撐著一把煙藍色的油紙傘,不看她也不離開,只是靜靜站著,不言不語。
飛飛有些緊張,自從她甦醒過來,便總在做同一個夢,夢裡有個面容模糊的白衣男人教她寫字下棋,溫柔地對著她笑。之前她曾以為那個人是南宮寒,但後來發現根本不是。而眼前這個男人,無論是背影還是臉龐的輪廓,都像極了她夢中所見到的那個人。
他一身白衣,銀髮披散,俊美無儔的臉頰清冷如月,整個人飄渺得彷彿幻影,清雅已極。若非他細若游絲的白髮偶有幾根隨風掠過她的臉龐,她真要當這又是她在發夢,見到的都是假的了。
「你是誰?」飛飛大著膽子開口,小心翼翼地觀察他的反應,動作都是第一次做,卻覺得似曾相識,連貫嫻熟,彷彿做過了千萬次一般。
「你為何會進宮?」那人不答反問,聲音如面容和氣質一樣冰冷。
飛飛皺眉,她還沒問他怎麼闖進宮來的,他倒質問起她了:「你不肯說你是什麼人,又將我從寢宮裡帶出來,究竟想幹什麼?」
男人淡淡地轉身凝視著她,雙眸冷若寒星,嘴角卻帶著一道不深不淺的溫柔:「你不記得我了。」
……飛飛有些窒悶,怎麼又來一個說這話的人,她是不記得了,她連自己都不記得了,又怎麼會記得他們?
「你不說自己是誰,我又怎麼會知道?」飛飛的口氣很不好。
白衣男人收起油紙傘,雙手負後,筆直清瘦的身影甚至比南宮寒還要單薄,彷彿隨時會乘風而去。
美。
很美。
美如謫仙。
飛飛感歎的同時,也決定要對他敬而遠之。
他給她的感覺太難懂,也不對她表露半點情緒,看起來二人應該並不認識。
「我是你的師父。」柒情絕薄唇微啟,輕輕低頭,雙眸如忘川之水,清波瀲灩。
飛飛直覺得腦袋像鼓一樣嗡嗡作響:「師父?做什麼的師父?我是皇帝的妃子,又怎麼會是你的徒弟?」
柒情絕面色一沉,蒼白薄唇漸漸變成半透明的嫣紅,似乎稍一用力便會被咬破。
飛飛於心不忍,眼見著他那副似乎忍無可忍的模樣,輕聲道:「我不管你有什麼目的,今晚的事我便當做沒發生過,看著你也不像是壞人,我就不與你計較,送我下去吧。」
柒情絕將她的話當做耳旁風:「你不能做南宮寒的妃子。」
「不能?」飛飛直覺得這男人越來越好笑了,長得一副漂亮臉孔,腦子卻不好使,「我本來就是皇上的妃子,何來不能一說?」
柒情絕眉頭微蹙:「他告訴你的?」
飛飛想要自己尋路下去,低著頭敷衍道:「大家都這麼說。」語畢,腳下忽然一滑,整個身子朝下摔去。
「啊——」飛飛驚叫一聲,死死地閉上了眼,等待疼痛的來臨,可是卻毫無所覺,身子彷彿停在半空,一動也不動了。
睜開眼,飛飛看見的還真是這麼一幕。
「你……」飛飛驚訝的看著柒情絕,「你使得什麼妖術,難道你真是鬼?」
鬼?柒情絕的眼神如飛煙般散開,放空地望著一處:「這不是妖術。」他似乎只能跟她教正這句了。
飛飛試著挪了一□子,動不了,急忙喊他:「不管你這是不是妖術,你怎麼把我定住的,就趕緊怎麼把我放開,不然我可喊人了。」
「我若放開,你便會摔下去。」
「你!……」飛飛氣得白如美玉的面頰泛起陣陣桃紅,輕咬的唇瓣潤澤飽滿,誘人品嚐。
柒情絕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忽然走近,一頭華髮如流水般掠過肩膀,遮住了他的側臉,飛飛這個角度,再無法看到他的表情。
「你要幹什麼?」飛飛顫聲問道。
柒情絕未答,將傾斜在瓦片邊沿的她攬入懷中,解了定身術,輕輕抱著她躍下了房頂,朝皇宮後山的樹林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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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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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4 19:45:42
039
「你想帶我去哪?快放我下來,皇上醒了看不見我會急的!」飛飛捶打著他的肩膀。
柒情絕隱忍地抿著唇,冷聲道:「你就這麼相信他說的話,願意與後宮三千同享一個男人?」
飛飛一愣,這算是雛鳥情結嗎?遇見南宮寒,被南宮寒所救,便輕易相信了他的話,不曾懷疑也不曾想過其他可能,固執的認為一切都是真的,拒絕探索和深思……飛飛蹙眉苦思,漸漸出神,恢復過來時便見二人已落在了黑暗的樹林裡。
柒情絕玉臂一抬,一顆夜明珠懸在半空,照亮了四周。
「我是他的妃子,他是皇上,這不都是應該的嗎?」飛飛說著這話,有些迷茫。
柒情絕再次忽略飛飛的回答,毫無預兆地握住了她的手。
在與他雙手交握的一瞬間,飛飛整個人都在顫抖。
在她的預料中,這個男人的手應該是如他的人一樣冷冰冰的。但奇怪的是他的手很溫暖,細滑的感覺就像絲綢一樣,一點點摩擦著她的手背和掌心。
這種窩心的感覺,讓她忽然捨不得放開了。
她重新抬眼看向他,映在她眸中的是一雙望不見底的黑色瞳孔,像漩渦一般似要將人吸入其中。飛飛措手不及地閃開視線,鬆開了他的手。
「為什麼鬆開?」柒情絕冷不丁問道。
飛飛撅著嘴,理所當然道:「男女授受不親……」
柒情絕打斷她:「你現在倒是懂得多了,之前不是連夫妻是何物都不知曉麼?」
見柒情絕面無表情的說出這樣一句話來,飛飛徹底無語了,「你!」她指著他,手有點抖,「你怎麼能……」怎麼能一本正經地說出這種話呢?難道真如他所說的,他們是認識的?
飛飛正思索間,忽然眼前一白,後腰被柒情絕的手壓向他,接著唇上一涼,瞬間窒息。
「唔……!」南宮寒都不敢對她這樣!!……他居然親她!!
……該死的是她還不想掙扎!!
呼吸越來越急促,飛飛覺得渾身熱熱的,整個人靠在樹上,雙臂不自覺地環上了他的脖頸,感覺著他冰涼的唇在與她耳鬢廝磨間漸漸溫熱,她內心掀起一陣熟悉的漣漪。
柒情絕陷在飛飛懷中,觸手可及無一處不是軟滑溫膩,一切都彷彿回到了靈霄峰那一晚,感覺著她熟悉的香甜,他簡直連魂魄都快散了,雙手不自覺間滑向她的雙峰,落下之前忽然唇上一痛,人被猛地推開。
柒情絕不可思議地看著飛飛,輕撫著嘴角的血跡,久久不能回神。
飛飛左右亂看,就是不敢對上他的眼睛。那道火辣辣的視線,令她很不自在。
「你這人簡直莫名其妙,劫持我出宮也就算了,還對我……對我……」飛飛抿緊了唇,眼中含著淚水,緩緩拉緊衣裳。
柒情絕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沉默而陰鬱地立在她面前,清俊蒼白的臉低垂著,眼神卻定在她身上,看著她的是一種冰冷卻執著的目光:「你真的想呆在這個皇宮?」
飛飛被問得無語:「我不呆在皇宮要去哪?我的丈夫在那裡,我呆在那裡不是應該的嗎?」
「丈夫?」柒情絕輕聲重複了一邊她的話,「看來你真的很相信南宮寒的話。」
飛飛撅著嘴,用腳尖在地上畫圈,嘀咕著:「反正不相信你。」
柒情絕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若之前所作的一切都只是因為對飛飛的愧疚,那現在就不可能僅僅如此了。因為若真的只是愧疚而已,他方才就不會一時衝動做出那種事。
良久,柒情絕緩緩道:「好,我送你回去。」
飛飛一驚,但不信他的話:「你又要耍什麼詐?」
柒情絕輕蹙修眉凝視著她,不發一語。
曾經全天下只相信你的人現在相信誰都不再相信你,那種感覺,沒有經歷過的人不會懂。
「你說話呀,難不成你要反悔嗎?」飛飛急了,跑到他跟前,仰望著他的臉,「大丈夫一言九鼎,你食言的話就是小人。」
凡間的春天剛剛過完,夏天卻來得很晚,氣候還和春天一樣舒爽怡人,但雨水卻也說下就下,毫無預兆。便如此刻,淅瀝瀝的小雨自漫無邊際的夜空中降落,滴滴掉在柒情絕和飛飛的臉上、衣服上。
這一刻,柒情絕忽然明白,過去那個心裡只有師父的飛飛再也回不來了。
「你變了。」柒情絕輕飄飄吐出三個字,臉上的悲傷連他自己都沒發現。
飛飛被那樣的眼神看得心裡發慌,終於忍不住抓狂了:「別再說這些了,什麼我變了?我就算變了又怎麼樣?你口口聲聲說認識我,說我是你的徒弟,那你心裡還不清楚,我不管變不變都是我自己嗎?」
柒情絕低下頭,立在原地不動,風雨打在他雪白的衣衫和雪白的髮上,美得令人心碎。
飛飛突然覺得很累,面對這個人後才讓她知道跟著南宮寒時有多輕鬆,她哀求道:「求求你送我回去吧,天都快亮了,皇上找了我很久才找到我,我不希望他再難過。」
柒情絕沒有動作,只是頭垂得更低了。
飛飛忍不住落下了眼淚:「求求你別再擺出那副受傷的樣子了,我不覺得我哪點做錯了,我做的既合情又合理,胡亂將人帶出宮說些莫名其妙的話的人不是我!」
柒情絕背過了身去,不再讓她看見自己的臉,完美清瘦的身影在漫天夜幕和雨滴的襯托下竟絲毫不顯狼狽,反而充滿了說不出來的清麗絕倫。若非飛飛現在心裡難過極了,一定會被他的傾城之姿所迷惑。
「如果你真的想走的話,我不攔你。」柒情絕沉默很久,答應了飛飛的要求,「但你總是會要離開的,到時,我再來接你。」說罷,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其實他應該說「你走了就不要再回來,這裡將不再屬於你」的不是嗎?為什麼說出口的卻是這種話?
轉過身,柒情絕再次攬住飛飛,這次她沒有反抗,因為她知道反抗沒有用。這是個可以掌握她生死乃至南宮寒生死的人,連皇帝都可以隨意迷暈,還有什麼是他做不了的?
直到雙腳重新落地,飛飛才找到一絲踏實,這是這個皇宮曾經給不了她的歸屬感。
難道……是因為這個男人的出現嗎?
「這條鏈子我施了法術,你若哪天想要離開皇宮,便對著它喊三聲我的名字,我叫……」柒情絕遞給她一條紅繩穿著的項鏈,項墜是一枚橢圓形的鵝卵石,光華潤澤,泛著幽光。
但飛飛卻沒接,還打斷了他的話:「我不要,你拿走吧,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
每次看著他她都覺得心好痛,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好累。之前她雖然過得迷迷茫茫的,但最起碼不會流淚難過,像現在這樣子的清醒,她寧可不要。夢中的這個男人,她希望他再也不要出現,她希望他真的只是自己的夢靨。
「再也不想見到我了嗎?」柒情絕向飛飛走近了一步,冷漠地垂下眼簾,「好,再見。」將鏈子放到一旁的欄杆座上,柒情絕轉身離開,「我叫柒情絕,鏈子你收好,以後若非你需要,我不會再來見你。」
飛飛天性自由,連天庭都不是她所嚮往的地方,何況是這座深宮?她遲早有一天會離開,而且他可以肯定那一天很快就會來,至少會比天譴來的要早。
他會守在她身邊,直到那天來臨為止。
只是,他這麼做的理由是什麼,他自己都無法確認。
難道只是因為她是他的徒弟,她為他而死,為他而受傷,為他而背負罵名?
之前也許是的,但現在……柒情絕走到盡頭,忽然回頭看向身後,飛飛的影子早已消失不見,而他給她的那條鏈子,仍擺在欄杆座上,已被風雨染上了塵。
柒情絕心裡莫名拉扯,停了許久,才抬起手臂化出一道白色光圈,將那鏈子用法術變到飛飛的脖頸上。
他微微仰頭,望著因為下雨而晦暗陰沉的天空,心情無法平靜。
他現在什麼都做不了,人間的一切他都無能無力,只能靜靜等候。
垂下手臂,柒情絕收回視線閃身消失。
希望,明天會是個好天氣。
翌日。
飛飛醒來的時候南宮寒已經上朝去了,昨晚的事他似乎毫無所覺,臨走時還囑咐宮女不要打攪到她休息,可她早在那時就已醒來,只是沒敢睜眼。
此刻,她坐在鏡子前任在宮女為她梳妝打扮,望著鏡中那個宮裝女子,忽然覺得很陌生。
尖俏的臉頰憔悴得很,襯得那雙杏眸越發深刻明亮,大大的幾乎佔據了半張臉。與眼睛恰恰相反的是,她的氣色很差,臉上泛著不正常的淡青色。
她猶豫了一會,拿起桌上的粉撲子妝點了一下兩頰,又拿出胭脂抿了抿,再望向鏡中,這才顯得氣色好了一點。
「娘娘真是天姿絕色,好像下凡的仙女。」宮女忍不住讚歎道。
飛飛聽著,有些怔神。
天姿絕色?要真的論起這一點,昨晚那個男人才當得上這四個字。
依稀記得,他叫什麼?……柒情絕?
好熟悉的名字。
「娘娘,時候不早了,該去給皇后娘娘請安了。」宮女不失時宜地提醒道。
飛飛回神,才想起今天是去給皇后請安的日子,連忙起身跟著宮女迅速趕往皇后寢宮,生怕錯了時辰,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然而,有時候不是你想避免麻煩就可以避免的。即便你沒有犯錯,真正想給你找麻煩的人,還是一樣會給你麻煩。
飛飛很美。她跪在殿下,雪白色的宮裝襯的她越發清麗出塵,恍惚間似有點點花瓣從她週身飄散開來。
「抬起頭來。」
皇后溫婉卻威嚴的聲音響起,飛飛心跳漏了一拍。
她緩緩抬頭,柳眉淡淡,氣質決然,雙眸仿若流水晶石,清澈而瀲灩。
皇后見了,忽然抿嘴笑開了,瞥著兩邊站著的嬪妃,嬌媚道:「難怪皇上一回宮就天天往新妃子那裡跑,你們看看,這一雙勾魂攝魄的杏仁眼,莫說是男人,便是本宮,也忍不住被她勾了魂去了呢。」
飛飛聞言皺起了眉,不願被皇后看見,便又垂下了頭。而皇后說話時雖然笑著,但語氣卻是十足的諷刺,整個殿內響徹了她的笑聲,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周圍死一般寂靜,便是落下一根針,聲音都可以聽得清清楚楚。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1-24 19:47:15
040
夜。南宮寒垂首斜臥在紫檀美人榻上看折,偶爾抬眼一望,便再也不能移開視線。
宮裝的妙齡少女出神地凝視著書案上的七彩琉璃燈,嬌小的身體倚靠著龍椅,艷色仿若畫壁中描摹而出的飛天仙子,娟秀清麗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盛世白蓮,引得他不自覺地放下手中奏折,再不想提起硃筆批閱。
飛飛此刻精神全部集中在面前的飾物上,只是一味的好奇,根本沒發現有人靠近,一張絕美的笑顏令閱女無數的南宮寒都看得喉結滑動。
少頃,他白皙如玉的俊美臉龐染上點點異樣色彩。
身體忽然被人攔腰抱起,飛飛驚呼出口:「皇上……別這樣。」
南宮寒不以為然,薄唇貼著她的耳廓,丹鳳眼斜斜勾起,親暱道:「又不是第一次,怕甚麼?」
飛飛紅著臉低下頭,原來南宮寒以為他們上次發生了關係,虧不得對自己突然的昏迷問都沒問……猛地想起今晨給皇后請安時皇后所說的話,飛飛堅定地推開了他。
「怎麼?」南宮寒瞇起雙眸,輕抿的唇角笑容依舊優雅溫柔,只是眼底卻升起了淡淡的疑慮,「是誰同你說了什麼嗎?」
飛飛垂下眼眸,低聲道:「皇上有什麼不能讓我知道的事,怕別人對我說嗎?」
南宮寒矢口否認:「怎會?」
「真的沒有嗎?」飛飛忽然抬起頭凝視他的眼睛,蒼白的臉上一雙大大的含水杏眸魅惑人心,帶著一點點雨潤過後的失落和受傷。
南宮寒笑意漸淺,卻並未消失:「究竟是誰?」
飛飛沒回答,只是轉身提著長長的裙擺離開了御書房,這裡不是屬於她的地方,那個叫做柒情絕的白髮男人說得對,她要離開這,不能因為一個謊言將終生葬送。
寢宮內,飛飛急匆匆地收拾行李,她相信南宮寒很快就會查出是誰對她說了什麼,她不知道皇后會不會被懲辦,她也顧不得別人了。
泥菩薩過江自身都難保,哪還有心思管別人?
轉身到屏風後面,飛飛換下了繁瑣的宮裝,又到梳妝台前卸下華美的首飾,忽然目光定在鏡中一處,仔細看來,對著的是她的頸項。
鏈子。
是柒情絕留給她的那條鏈子。
她明明沒拿,此刻為何會出現在她脖子上?飛飛困惑地皺起眉。
她和柒情絕究竟有什麼樣的過去,而她又究竟是誰?
她的問題實在太多太多,思來想去,能給她答案的似乎只有一個人。
解下鏈子,飛飛對著項墜輕聲念了三遍柒情絕的名字。接著,她還未來得及舒緩心中因念他名字而產生的悸動,便見眼前白色光華閃過,他的人已經出現在她面前。
「我早說過你會離開這裡。」柒情絕隨意地落座於她對面,雪衣加身,膚白如玉,俊頰似畫。特別是眉心那一點嫣紅硃砂,最為引人注目,也最為似曾相識。
「我想知道你是誰,而我又是誰?」飛飛用很茫然的眼神看著他。
柒情絕優雅地抿了抿唇,薄唇之上泛著一層淡淡的劍刃上才有的寒光:「我以為你更想忘記。」
飛飛別開頭不再看他,一看到他她就心痛,心尖上像是紮了一根刺:「我現在只想知道我自己是誰。」這種大千世界無處可去,被全天下拋棄的感覺太難受了。
「你真的想知道?」柒情絕遠山眉輕輕蹙起,清雋的面孔似籠著一層奶白色的薄霧,看不真切。
飛飛毫不猶豫地點頭。
柒情絕略微頜首,閃身離開,只留下四個字:「在這等我。」
飛飛還真的很聽話的在原地等他,也不擔心南宮寒隨時會來了,也不擔心逃不出去了。
當然,有了一個像柒情絕那樣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靠山,她還有什麼可怕的?
柒情絕很快便又出現了,手裡拿著一面鏡子,懸空而立。
說實話,飛飛還是不能習慣他這樣突然消失突然出現:「你回來了,可以告訴我了?」
柒情絕黑睫低垂,將手中乾坤鏡留與半空,隨手布下結界,一語不發地凝視著鏡中緩緩現出的畫面:「你看完這些就知道了。」
乾坤鏡中所回放的是從他們的前世到今生的相遇與相處,包括在終南山上她的自殺,還有在靈霄會上她的受傷,以及在凌煙閣內為他擋下帝笙一掌而死。
一切畫面都鮮活的彷彿再度重演,飛飛看著看著便開始顫抖,直到最後,竟懼怕地蜷縮在了椅子上,眼神閃爍地望著角落,就是不肯落在柒情絕身上。
柒情絕收回乾坤鏡,不知不覺間,他已三次違反天條,兩次用乾坤鏡窺探天機,一次送飛飛重回輪迴。看來天譴來臨會更快了。
「讓你受傷,讓你死,讓你魂飛魄散,不是我本意,我只想你回來,做以前那個不諳世事的孩子。」柒情絕緩緩陳述自己心中所想,卻不知這不過是給對方更大的打擊。
飛飛從椅子上下來,離他遠遠的:「孩子?」她輕聲重複了一次,忽然笑了,轉頭望著他,眼中的悲傷令人不忍,雙手緊握成拳,指甲陷進肉裡,流出絲絲鮮血。
「我從來都不是孩子,是你一廂情願那麼認為。」
柒情絕眉頭皺得更深了:「我以為到此時,你應該釋懷了。」
飛飛不答反問,也不再像之前那般躲避他的眼神,正面迎上去,微笑得體:「發生這麼多事,司命星君難道可以釋懷?」
從第一世的慕輕霜到後來的烏鴉,再到今日的凡人,兩生一世她都逃不過他柒情絕。
「我……」柒情絕欲言,兩片薄唇啟開,卻吐不出半個字。
「原來司命星君也有語塞的一天。」飛飛輕笑,神態不端。
柒情絕不動聲息地移到她身邊,低聲道:「你怪我了。」
飛飛沒有躲開他,反而自動自發地走到他身邊,拉起他的手與自己掌心相對,血絲印在他手上,涼涼的,有點腥味:「柒情絕,你手上有血。」鬆開手,扳回去給他看,「是我的血。」
柒情絕用從未有過的困惑眼神看向飛飛,這一刻他似乎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你走吧。」飛飛忽然後撤好幾步,背過身去冷聲道。
「什麼?」柒情絕只覺是自己聽錯了。
「你走吧,離開這裡,我再也不想見到你。」兩輩子已經夠了,這輩子她不想再重蹈覆轍。
「你還要留在這,留在南宮寒身邊?」他以為她知道了一切會更加迫不及待地離開。
飛飛懶懶地回眸一笑:「做皇帝的女人,享萬千寵愛於一身,有什麼不好嗎?」
至此,柒情絕與飛飛的二度見面徹底結束。飛飛開始重複前幾日的生活,但每每都覺得有人在暗處觀察著她,用一種連她自己都無法解釋的困惑眼神。
而對於南宮寒閉口不提的皇后娘娘,飛飛也很乖巧地隻字未言,他既然不想把將一切實情告訴她的皇后辦了,那她又何必參合這趟泥水?她並不喜歡他,留在這裡只是自暴自棄,也算是權宜之計,至於他要不要為她做什麼,她還真不在乎。
一個月,兩個月,半年,眨眼間冬日已至,柒情絕真的沒有再出現在飛飛面前,但每當飛飛被南宮寒「侵犯」,便總會有莫名的冷風將他吹暈,而第二天醒來,他便以為什麼事都辦過了。飛飛知道,這都是柒情絕的所作所為。
她以為這一切都會重複過下去,直到她死去,因為她的耐性和脾氣已經磨平了,現在的一切對她來說只不過是逢場作戲,笑得不真心,哭也流不出眼淚,除了歎氣,她能做的只剩下發呆。
直到有一天,在南宮寒想要對她做什麼時,那道冷風再也沒有吹起。那時她就知道,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皇上,我有點累了。」飛飛推開南宮寒,低聲說道。
南宮寒先是一愣,隨即便很解風情的輕撫了一下她的髮絲:「那你好好休息,朕去御書房看折子。」
「恭送皇上。」飛飛行禮趕人,面上無悲無喜。
南宮寒抿了抿唇,他並不是什麼都看不出來,他知道這個女子看似順從,實則並不把他放在眼裡,這種與其他女人極致的反差令他沉迷,是以數月來伴她左右,甚至盼望她可以為他生下一男半女。可惜的是,孩子這東西他不想要時總是來,想要了卻不來了。
負手離開,南宮寒的背影在落幕夕陽下顯得蕭索無比,飛飛遠遠望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孽緣。
南宮寒是個很奇怪的人,他喜歡折磨人,對每一個人都時好時壞,唯獨對她一直都很好。他就好像很沒安全感的孩子,愛不起,更怕受到傷害。他最喜歡的便是看那些女子在他的寵愛和懲戒下開懷難過,大起大落,那種感覺對他來說最是有趣。
飛飛心裡清楚這些,自然不會在他身上白費感情,她現在只是有些困惑,一直無處不在的柒情絕,今天為什麼沒有出現?
其實她並不是很確定守著她的人就是柒情絕,但除了他又會是誰呢?皺眉望向如鉤新月,飛飛情不自禁地轉頭看向天際北方,北斗七星上首星晦暗,與其他六星相比仿若石子,毫無生氣。
飛飛心裡莫名一緊,想不通為什麼到了這個時候自己還對他放不下,乾脆直接躺床上睡覺。眼不見心不煩,但願明天起來不會再想他。
這一次柒情絕的消失似乎是真的消失了,他再也沒有出現過,她再也沒感覺到有人在暗處偷偷打量她,也沒有人再替她為南宮寒的邀寢解圍。
終於,她一次次的推諉引起了帝王的懷疑,南宮寒將她扣在床上,再不允她拒絕。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麼?」他的神色與往日完全不同,毫不見半點溫柔和藹,丹鳳眼斜勾而起,是不同與柒情絕的異樣冷漠。
「沒有。難道皇上想讓我記起什麼?」飛飛淡淡地回望著他。
南宮寒露出一個白開水似的笑容:「既然如此,那便取悅朕。」
說著,便吻了下來。
飛飛閃躲不及,被他抓了個正著,她拚命掙扎,不知怎的,就是不想與除了柒情絕之外的人發生關係。然而,這一次卻再不像過去,南宮寒沒有再遷就她,她現在不過是一介凡人女子,力氣小的可憐,莫說拒絕,便是稍一反抗便會被扣得更死。
淚水順著眼角滑落,飛飛絕望了,也認命了。或者這就是她下半輩子的人生,這一生她不再是妖,也不是仙,而是一個人。卻依舊,身不由己。
然,事情的發展總是峰迴路轉,當你以為不會有意外發生時,意外總是會發生。
南宮寒再次昏倒了,只是迷倒他的不是柒情絕,是另外一個讓飛飛完全意想不到的人。
蒼雪。
「蒼雪姐姐?!」熟悉的呼喚脫口而出。
蒼雪絕美的身姿現於紗帳之外,略帶嫌惡地瞥了一眼沉睡的帝王,再看向飛飛的眼神,便戴了一絲輕賤:「你活著,他永遠都不會死心。」
莫名其妙地一句話,說完便朝飛飛打來,飛飛哪裡閃躲得了?人家是神仙,她只是個凡人,她只有受死的份。但總會有那麼一個人不願意讓她死,這次擋在她在面前的依舊是個意外的人,白無涯。
「司祿星君?」如果洛冰和段藍泉再來的話,那人可就湊齊了。
只是……少了雲珂和持恩。思及此,飛飛黯然低頭。
「我以為你下凡來是行善的,卻不知是作惡。」白無涯將飛飛護在身後,看著蒼雪的眼神很冷。
蒼雪淒美一笑:「我還能做什麼?如今星君被縛誅仙台全都是因為她,難道我替星君報仇也有錯嗎?!」
「你說什麼?」飛飛聽見誅仙台三個字皺起了眉,「你說師父在誅仙台?他怎麼了?」
這個問題白無涯覺得飛飛有必要知道,遂轉過身解釋道:「當日你中了帝笙一掌,三魂七魄被打散,掌門師兄違背天條令你重回輪迴,投胎做人,自己卻受了天譴。」
「天譴?」飛飛心上一顫,不想理會,卻無法漠視。
「天帝命人將掌門師兄關押在誅仙台,即日處斬。」白無涯無情道出事實。
蒼雪的淚水不斷落下,她等了一輩子,等不到他一個側首,而這個女人得到了,卻還不珍惜,她現在只想殺了她,哪怕之後自己也會死。
「蒼雪,你百年修行,切莫做傻事。」白無涯好心提醒。
蒼雪卻不在意:「為了星君,我便是灰飛煙滅又如何?」
飛飛一怔,過去的她何嘗不是如此,只是時至今日,她還能對柒情絕做到這樣嗎?
「飛飛,我有個不情之請。」白無涯忽然開口,誠懇地看著她,「我求你去見掌門師兄一面。」
「見他?」飛飛吶吶道,「可他未必希望見到我。」在這個時候。
「不管怎麼樣,只要你肯回到掌門師兄身邊,他就會高興的吧。」白無涯迷茫地望向天際北邊,北斗首星依舊晦暗無光。
飛飛循著他的目光看去,輕聲道:「我不知道我可以做什麼,我以為我們沒關係了。」
「沒關係?」蒼雪眼睛發紅,「你們關係從一開始就注定無法改變,這是命數,你就是個災星!」
「……」飛飛望向她,不解這個當初溫柔如水的女子為什麼會變成今天這樣。
「蒼雪,夠了。」白無涯呵斥她。
蒼雪卻沒有停口:「我什麼都可以不要,只要能守在星君身邊,哪怕是和他一起灰飛煙滅,只要是他,蒼雪無怨無悔。可為什麼!為什麼星君到現在心裡想著的還是這個女人?!她有什麼好!?」
想著她?許久不見,蒼雪都會說笑了,飛飛聽著這個「笑話」,笑出了聲。
白無涯眼神難懂地睨著飛飛,竟然贊同了蒼雪的話:「飛飛,掌門師兄他……是喜歡你的。」
「你說什麼?」飛飛裝傻,「我聽不懂。」
白無涯負手歎氣,「相愛就一定會有傷害,有些最好的東西都被藏在心裡最深處的地方,若非走到最後,也許永遠都不會發覺,也不會明白。」
飛飛低下頭:「一個人連親人死了都可以恢復如常,雖然需要時間,但也證明了這世上沒什麼是不能捨棄的。」
「可是掌門師兄沒有時間了。」白無涯看向飛飛,眼中有什麼東西堅定地不容置噱。
天庭,誅仙台。
薄霧瀰漫,灰暗蒼茫,空氣稀薄污濁,全不似天樞宮那般清新怡人。
飛飛立在大門外,握緊了雙拳。
「進去吧。」白無涯推了推她的身子。
飛飛不知所措道:「我不知道我進去可以做什麼,也許你們會錯了意,他這一輩子最不想見到的便是我。」
「不論如何,你進去了便會知道。」
誅仙台內。
柒情絕端坐於玉幾之前,自斟自飲。久不見光的臉頰蒼白如紙,因飲酒而慢慢泛起淡淡的緋色,像一朵盛開的紅蓮。他似乎是在回憶什麼,微微瞇著眸子望著遠方,時而蹙眉時而微笑,完全沒有發現有人靠近。
直到飛飛停步與他身前,他才猛地回神,本是淡淡的目光待看清來人是誰時,轉為震驚。
白玉酒樽倒地,「啪嗒」的清脆響聲貫徹整個大殿,污濁迷亂的薄霧漸漸散去,兩人相隔不到一米遠。
「飛飛……」柒情絕微微啟唇,吐出這兩個字時竟然是顫抖的,他似乎覺得自己是喝多了在發夢,看到的全是幻想,便又展顏一笑,自語道,「好……你回來了,真好。明天會是個好天氣。」說話時,他的眼睛裡帶著一堪即破的脆弱和暗傷。
飛飛望著他,無法移開視線。他褪去了華麗光鮮的衣著,只穿著件長長的麻布白衫,當然還是白色的。他席地而坐,雪色長髮披散而下,用白紗繫住,面帶淡笑,雙眼緩緩閉起,復又睜開,撿她還在,猛地站了起來。
「真的是你?」他的話裡充滿了難以置信。
飛飛覺得這一刻自己已和他角色互換,但這種置換讓她心酸無比:「是我,我回來了。」
我有兩顆心,一顆用來痛苦,一顆用來原諒。
「你走。」柒情絕冷不丁冒出這兩個字,慌張地別開視線,側身對著她,故作冷漠道,「你還回來做什麼?這已經不需要你了。」
飛飛微笑著,卻也蹙著眉:「我認為現在才是最需要我的時候。」
柒情絕忍不住去看她,這麼多天的思念令他快要發瘋了,他知道這一切不是只有師徒之情,這個做過他妻子、做過他徒弟、為他生死輪迴過的女子早就深深住進了他的心裡,他是知道的,只是沒有勇氣去面對。
……而當他終於肯面對現實的時候,卻已經來不及了。
「你走吧,尋一個對你好的人,好好過下去,投胎轉世,重生,不要再記得我。」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飛飛對柒情絕的話恍若未聞,拾起他掉落在地的酒樽,自己倒了一杯飲下,輕聲問:「不知道誅仙台誅仙是一副如何盛況,司命星君可不可以告訴我?」
柒情絕頭也不回抬步就走,他必須在還來得及挽回之前找人送她離開。
「司命星君要去哪?帶飛飛一起去吧。」飛飛自他後腰處抱緊了他,面無表情,除了眼底微有波動外,再瞧不出什麼。
似乎自從她成了人以來,她的情緒便很少有波動。她與柒情絕之間完全轉換了位置,這次倒輪到他激動難抑了。
「你想讓我說幾次,若你還念及過往師徒情分,就立刻離開這,回凡間去!」柒情絕說話時渾身都在顫,聲線很高,引得飛飛不禁側目。
她輕撫過他俊美如神祇的臉龐,淡淡道:「司命星君不願意告訴飛飛也沒關係,飛飛私以為,誅仙台誅仙,應是很美的。」略頓,思忖道,「就是不知會不會痛?」
柒情絕欲言,卻被一陣大笑打斷,是天帝。
「小丫頭,你將仙界想的也太過兒戲,你當真以為,你想留便留,你想走便走嗎?」天帝輕撫長鬚自薄霧後現出身形,身後跟著一大幫神仙佛尊,包括白無涯、洛冰還有段藍泉等等。
飛飛俏皮地笑了:「司命星君,這下真的走不了了。」
柒情絕一語未發,只是將她護在了身後。
「掌門師兄……」洛冰情不自禁喚出口,待見到飛飛,眉頭一皺,卻也不似過去那般仇恨,只是礙眼地閃開了目光。
「想不到時至今日,司命星君身邊還是有諸多仙友支持啊。」天帝笑得不明思議。
「天帝,掌門師兄他千年來為天界不辭辛勞無怨無悔,即便是犯了錯,也……」
天帝打斷白無涯的話:「怎麼,司祿星君覺得朕不近人情?」
「天帝非人,自不必講人情。」段藍泉插完話一攏金色袍袖,對於這個問題還有點補充,「但人尚有情可言,天帝乃仙神之尊,定不會比人差了去。」
好一招將軍。天帝似笑非笑地睨了段藍泉一眼:「怎麼朕覺得,今日眾仙家會都開口為司命星君求情呢?」
這場面太過意料之中,天帝甚至都提不起興趣了。但大家卻還是不厭其煩地開口為柒情絕求情,言辭中無非就是柒情絕有多麼多麼大的功勞,就算有錯也可功過相抵。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正因為如此,柒情絕他才必須死。
又或者說,不能留於天上。
功高蓋主。
天帝畢竟是天帝,他雖然不想留下柒情絕,但不能不顧眾仙家的面子,一意孤行是可以的,給人落下把柄就不好了。
「也罷。」他話鋒一轉,「莫要把朕說得像是真的不如凡人一般,朕今日便講一回情,饒過司命星君一死。」
柒情絕怔住,彷彿不認識了一樣看向天帝。飛飛心裡一喜,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柒情絕的手。柒情絕收回視線望著他,她愣了愣,低下了頭。
「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天帝的後話大家都猜到了,卻不知結果並不比死好多少。
一輩子。
他們只有一輩子。
凡間,山林中一棟茅草屋外,飛飛與柒情絕面對面站著。
天帝只給了他們這一輩子,今生過完,兩人都將永不超生。
自此,再無以後。
「值得嗎?」柒情絕輕歎著開口,他是本將要死之人,何必為了他毀了代代輪迴?
飛飛轉身望向萬山重重:「沒有值不值得,既已做了,我便不後悔。」略頓,她低聲問道,「司命星君今後,有何打算?」
司命星君?柒情絕眼若含煙,波動瀲灩間微微閉起,眉心一點硃砂已成殷紅印記,再不晶瑩:「如今你我皆是凡人,一世為人便永不超生,你又有何打算?」
飛飛微笑著,並沒回答他的話。
打算?她又能有什麼打算?時至今日,她就算有什麼打算也都沒了。
「你會留下嗎?」見飛飛不語,生性冷情的柒情絕竟然補充了一句。
飛飛還是不回答,輕蹙著眉頭,似乎在認真思考。
柒情絕上前幾步,面孔不斷變換,燦爛的晚霞映襯著他如玉的面孔,清雋中泛著極為雅致的光華:「飛飛?」他用很柔的聲音喚她。
飛飛心尖一顫,情不自禁睨向他,他此刻褪盡鉛華與她平起平坐,竟讓她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激動和忐忑。
「我不知道我心裡是怎麼想的,只是想安安靜靜地躺下休息。」言中之意便是不想再說。
柒情絕哪會聽不出她的意思,但他卻故作不知,擰眉望著夕陽,長舒一口氣道:「飛飛既然累了,那師父便送你進屋休息。」
這片世外桃源是白無涯等北斗星君為他們尋的,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天界一行後,人間已不知過了多少年歲,飛飛落座於床邊,想起皇宮中的南宮寒,心裡揪了一下。
或許今日的帝王,已不再是他?但這些……已和她毫無關係了。
抬眼,柒情絕依舊站在身邊,她試探性道:「司祿星君似乎並為替我們準備夠充足的房間?」
柒情絕抿了抿唇,雖已不再是神仙,卻美貌依舊。尤其是那一身不怒自威的清俊氣質,很容易便讓人由內而外生出陣陣寒氣,直至心尖,凍得人身子顫顫。
「只此一間。」他緩緩道出四個字,擺明了告訴她他沒可能離開。
飛飛站起身,點頭道:「司命星君早點休息,飛飛告辭。」
告辭不等於告退,告辭是再見的意思,柒情絕聽得出她話裡有話,連忙地追出門去,拉住了她的手:「你要走?」
飛飛沒回頭,只是略微頜首。
「去哪?」
「去該去的地方。」總之不會在這。
柒情絕緊蹙眉頭,不解道:「你為何要走?」
飛飛笑了,轉頭問道:「我又為何要留下?」
因為她尋上了天界,因為她與他都只剩下這輩子,因為她一直都喜歡著他……心裡道出這些理由,柒情絕嘴上卻說不出一個字。他垂下頭,手卻不鬆開。
「司命星君請鬆手。」飛飛這時還很有禮貌。
柒情絕卻恍若未聞:「能不能別走?」
一頭白髮,一身白衣,柒情絕就像一朵雪花,落入飛飛眼裡,冰得她想要掉眼淚:「司命星君覺得呢?」
「我已不再是司命星君,你可直喚我名諱,亦可像過去那般,喚我師父。」
「你早已不再是我師父。」飛飛似乎很在意這個,當下便言辭激烈的強調。
是啊,他們早已不是師徒了,從凌煙閣一戰後,他們就脫離了師徒關係。柒情絕抿起唇角,黑白分明的寒眸裡蕩著點點笑意,竟有半分討好的意思:「別走,好嗎?」
凡人的一生有多久?匆匆幾十年,如流水般眨眼不見。何必為了過去的恩怨,辜負短暫芳華?
「司……柒公子究竟想說什麼?」飛飛念著柒公子三字,只覺異常咬口。
而柒情絕的臉上笑意則加深了不少,聽著這叫法,他心上莫名悸動:「尋得青山吉穴二處,可澤子孫世代,飛飛……可願與我共赴」
漫天青草碧絲之下,落日餘暉照亮山間,年輕女子的臉上帶著半分驚訝半分不解,俊美男子則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似乎很專心地在等待答案。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飛飛的聲音瞬間冷若冰霜,面上也無半點表情。
柒情絕卻全當做未見,復而又道:「飛飛,這最後一生,我最大的夢想就是,以我之姓,冠你之名。」
飛飛遙望天際,眼中滿是迷茫和慌亂,她想逃離,卻在下一刻被柒情絕抱在懷裡。
「嫁給我,好嗎?」
……若倒退回當初第一次相見,飛飛絕不會想到柒情絕會有向她求親的一天,可現下一切都是真實的,她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反應,只能強推了他一下,轉身就跑。
柒情絕被她推得一個踉蹌,可即便已不再是神仙,卻仍是個盛年男子,飛飛怎麼能跑得過他?不多會,她便被他重新擁在懷中。
「放開我!」飛飛說話幾乎是咬牙切齒,臉上卻不爭氣泛起緋色。
柒情絕乾脆將她攔腰抱起,朝茅草屋內走去。
跨入房內裡之前這一道,飛飛不停的拒絕,奈何柒情絕卻好像鐵了心般無視她的話語,自顧自將她放到床上,素手一揚,門窗應聲而關。
法術不在,武功還是在的。飛飛這時竟還抽出了心思想這些。
「你想幹什麼?」飛飛被柒情絕深刻的眼神盯得額頭髮緊,故意硬聲喝道。
柒情絕也不惱,一雙望不到邊際的黑瞳裡閃過絲絲黯芒,飛飛瞧著,臉更紅了。
那種神情並不陌生,是在靈霄峰那一晚,他眼中曾有過的。
「告訴我你不會離開,告訴我你會永遠留在我身邊,做我的妻,好麼?」
當求親的話第三次出口,飛飛徹底失神了,這不就是她曾經想要的嗎?為什麼到了現在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她究竟在怕什麼?只剩下一輩子而已,過完就再無來生,兩人都會如飛花般散盡天下,她究竟還在顧忌什麼?
在飛飛沉默的間隙,柒情絕低下頭,薄唇貼著她白皙的脖頸,呢喃道:「可以麼?」
飛飛呼吸一窒,本能的後撤身子,卻被他一掌按住後腰,無法動彈。情急之下,她只好以話掩飾緊張:「不,我不嫁。我便是命運多桀一雜草,我誰也不會嫁的。」
不嫁便不嫁,只要留在他身邊,便是無名份也算永恆。柒情絕無可不無可的吻上她的耳垂,整個人伏在她身上,親暱的動作明顯表示了接下來他要做些什麼。
飛飛急壞了,眼睛紅紅的,雙臂撐在他胸前,推拒著:「你……你別這樣。」
柒情絕卻好像根本沒聽到她的拒絕,只是又問了一遍:「可以麼?」這次問的,顯然不是可不可以嫁給他。
飛飛臉燙得很,她側過頭避開他的親吻,急促地喘息,暗恨自己的不爭氣,輕易便被他撩撥的心神不寧。
「我要走了。」
明明被固在身下,卻還口口聲聲說要走,是不是天下女子儘是如此口是心非?柒情絕垂眸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她的側臉,白皙而光潔,成熟女子的韻味從她身上散發出來,已完全不似初見時那般少女風姿。
莫名的,他喉頭一緊,喘了口氣。
「走開啦。」飛飛耳邊不斷傳來他漸漸加重的呼吸,不適地開始掙扎。
柒情絕稍稍用力禁錮著她,眨眼間吮上了她的耳唇,只聽飛飛嚶嚀一聲,整個人化作一灘春水,融化在他懷中。
他忍不住輕輕一笑,笑聲悅耳動聽,卻引起了飛飛的不滿。
「放開我!」她緊蹙眉頭,語氣狠烈,一點都不像在開玩笑。
柒情絕失落地低頭看著她的臉,她就算不肯正眼看他,餘光卻也可輕易瞥見他的神情。他那從不曾沾染半點世俗情誼的清俊臉龐上,竟帶著一股讓她見了便再也無法拒絕他的悲傷。
「我知我有錯,我虧欠你太多,如今我萬年修行毀於一旦,我也並不在意,只要與你在一起,一世歡愉也抵過一切。」低沉略帶沙啞的訴說在耳邊響起,飛飛晃了晃神,直覺是自己聽錯了。柒情絕怎會說出這種話?
「飛飛,從開始到現在我知道你很累,可我已盡我所能償還你,我現在只想問一句,你到底可願給我機會?」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突然轉變會令對方疑惑,柒情絕乾脆補充了一句。
飛飛愣神許久,冷笑著反問:「你又可曾真正給過我機會?」
……沒有。柒情絕閉起雙眸,眼角似乎閃爍著幾滴晶瑩。
可惜飛飛並沒看到。
她繼續側著頭道:「你第一個錯誤是辜負我,第二個錯誤是讓我有機會意識到,沒有你我一樣可以活。」
柒情絕不語,睜開眼木訥地看著飛飛,若非如畫的眉眼在昏暗中依舊清晰可見,飛飛真的要當他已身在魂飛了。
「你看著我幹嗎?」飛飛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情緒被他的注視輕易瓦解,衣衫下的素手忍不住握起拳頭。
柒情絕依舊不眨眼睛,冷不丁冒出一句話,驚得飛飛徹底傻了。
他說:我愛你。
飛飛不敢相信,吶吶道:「不、不是這個吧,你、你是不是想說別的……」
柒情絕這下眨了眨眼,想了半天,開口:「我……還是愛你。」
飛飛開始往床裡面縮,突然來到的表白令她措手不及,一切理智頃刻間消失,她現在只想躲起來,不想面對。
柒情絕任由她縮到角落,本來清冷的氣質在望著她時似乎點著了火:「不知怎麼回事,一日見不到你,我的心裡便不安寧。」
飛飛摀住耳朵,再聽下去她好不容易堅定下來的決心真的會動搖。
「我知你心裡怨我,恨我。可人生便如清水,平淡無味卻又必須。你我如今在一起,心中應在乎的並非將來,也非過去,而是現在。未來虛無縹緲,何不珍惜如今擁有的每一天?」柒情絕無法控制地說著心中所想,也不管對方願不願意聽,只怕現在不說,將來再也沒機會說,「現下,我只希望我們之間能夠永遠……」
上前,傾身擁住飛飛顫抖的身子,柒情絕輕輕吻著她的髮,疼惜道:「真好,人回來了,情也找到了。」
飛飛被他擁在懷裡,咬唇苦忍了很久,終於忍不住哭出了一聲,她這一哭,柒情絕便慌了。
「怎麼了?」柒情絕像是從未見過她哭一般,手足無措地愣在原地,「是不是不願我碰著你,我不碰你便是,你莫哭。」說著,他吹了吹她的眼角,含著幽香的溫熱氣體打在她頰上,她聽到他小心翼翼道,「飛飛,你莫難過,也莫哭,為師再不說,再不欺你了。」
「為師」二字徹底擊潰了飛飛的防線,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也忘了心裡的決絕,只這一刻想忠於內心,拋棄前嫌,與他相擁。
突如其來的失而復得令柒情絕欣喜若狂,他憐惜地吻著她的臉和脖頸,將她每一滴淚都吮入口中,片刻後微一蹙眉。好苦。
眼淚本該是鹹的,奈何她的卻很苦?柒情絕心裡愧疚無比,將她更緊地擁入懷中,而後覺得還不夠,把她平放床上,認真仔細地親吻著她的雙唇,呵護備至。
飛飛閉著眼,感覺到唇上兩片冰涼細心描繪著她的輪廓,心裡滋生出一種熟悉的甜蜜,那就好像一切並未發生之前,他們在一起時那股輕鬆恬淡的溫馨。
「唔……」忽然被撬開牙關,飛飛牴觸地蹙起眉頭,輕輕推了推他。
柒情絕並未因此停止動作,帶著冷香的舌探進她的秘密禁地,一點點從她那汲取芳香,填補內心的那股莫名渴望。
飛飛腦子迷迷糊糊地,想要拒絕,卻又連雙手該放在哪都不知道。當她總算找到了一處,卻是落在了柒情絕的小腹之下,一處昂揚的物件上。
飛飛一驚,腦子清醒了些,雙眸圓睜,不明白怎麼就進行到了這一步。
柒情絕吻夠了,退至她胸前,輕輕拉開她的外衫,忍耐地抬首睨著她,不知第幾次問出了那三個字:「可以麼?」
為什麼要問!?!?飛飛現在只想掐死他。
許是感覺到她抱怨的怒火,柒情絕抿唇一笑,輕輕一扯便將她雪白長裙和褻衣盡數褪去。
「啊……」飛飛驚呼一聲,本能的去遮掩身體,卻又見身上之人稍稍起來,將自己的衣衫也褪去放到了一邊。
床帳落下,一室曖昧。
「我……」飛飛縮了縮脖子,面紅耳赤地去拉被子。
柒情絕也不攔她,任由她將自己包成蠶蛹。
飛飛悶了半天,偷偷抬眼看他,立刻滿眸冒火,慾火。
他……他竟然□地躺在她一側。
這……這人真是她那位清高得好比白蓮的師父嗎?
「飛飛。」許久,柒情絕低喚了她一聲,沙啞而婉轉,似含著千般柔情,萬般蜜意。
飛飛不知如何回應,只好將頭埋進被子裡,被子外卻傳來他低低的傾訴,似乎有說不完的話要對她講,而她一句都聽不見了,只感覺得到心跳如雷,耳朵被轟隆隆的響聲佔滿,想要伸出腦袋聽個真切,卻又不敢。
可柒情絕說這些就是想讓她知道的,她不出來他豈不是白說了?他乾脆將被子一掀,也躺了進去,滾燙的身體貼到她的時,她渾身一震。
「師、師父……」脫口而出的呼喚在她反應過來後令她更加羞怯,只能搓著手中被褥,擰眉低頭。
柒情絕不動聲息地微笑,沒必要在這時再說什麼,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他循著淡淡清香,一路吻上她的頸項眉眼,最後落在唇上,兩人都有點難以呼吸。
「別再惱我了,好不好?」柒情絕動情的聲音如絲綢一般滑而深遠。
飛飛再變也始終不過是個滿心傾慕與枕邊人的女子,更何況她的心從未變過:「我……有哪裡會真的惱你。」半晌,她幽幽地歎了口氣。
柒情絕只覺眼前豁然開朗,心上巨石直直落下,伸手便將佳人攬入懷中,低聲道:「你快快好起來,以後我再不鬧你,我們……便做這凡塵普通夫妻,一世足夠。」
飛飛抬眼望他,眼角已濕了一片。
說不喜歡他是假的,愛了那麼久的人好不容易能在一起了,又怎麼會真的放得下呢?更何況,他們連輪迴轉世都再沒機會,只這一輩子互相擁有,又如何不想珍惜?
她為了他受盡苦難,他又何嘗不是以萬年修行和天界高位做了代價呢?
算起來,他失去的那些東西,遠遠要比她的重要得多。
情之一字,不過你來我往,若他有心,那她的付出便有價值,若他至最後仍無心,那她的付出只是一文不值,算到底,究竟誰負誰,哪又能算的清?
閉眸主動吻上那思念已久的清俊臉頰,飛飛長舒一口氣,如此也好。
今世你我有緣,來世再不相續。
回想那日在終南山上,一句「今世無緣,來世不續」瞭解了二人的關係。
想來用在今朝,或許更加合適吧。
什麼都夠了,什麼都可以不要,就這輩子,能在彼此身邊,就好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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