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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洛水]知北遊(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1 10:36:06     標題: [洛水]知北遊(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我是分身 於 2015-4-8 13:20 編輯

知北遊 作者:洛水

【內容簡介】:

  十六年,你的陽壽只有十六年。

  這是洛陽的預言大師伽葉第一次看見林飛時,送給他的話。這一年,林飛十六歲。

  一個嶄新而玄妙的世界向林飛打開。

  這是一本東方玄幻的體裁,描述少年的成長經歷。如果硬要寫本書的內容簡介,不如寫一個這本書所要表達的東西,來得明白些。這就是對宿命的掙扎和反抗。

  知北遊,宇宙萬物源於氣,道法無處不在。北者,玄也,意指不可知的地方。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1 10:37:26

第一冊 美女保鏢 第一章 人死前做什麼

  我叫林飛。

  但是更多的人喜歡叫我「垃圾」、「小癟三」、「臭無賴」、或者是「色狼」。

  其實名字只是一個代號,就像我叫林飛,也沒有一飛沖天,倒更像是洛陽城牆根下水溝旁的一灘爛泥。

  趴在大槐樹頂上,我頭上蓋著一片寬荷葉,眯起眼,伸長了脖子,盯著對面王員外家的花園。

  我是男人,看的當然是一個女人,而且還是個美少女。

  她坐在花園的秋千上,仰著頭,快樂地搖來蕩去,雪白的脖子在陽光下一閃一閃。秋千時而高高拋起,越過圍牆,時而隱沒在樹蔭裡,銀鈴般的笑聲灑得滿地都是。

  烈日炎炎,陽光曬得樹葉都蔫了,流淌的汗水幾乎粘住了眼皮,但我仍然賊眼溜溜,看得心醉神迷。

  「二哥,你又在偷看王家小姐了!」樹底下,一個人抬著頭,對我尖叫,髒兮兮的小臉上,兩條青龍從鼻孔裡噴出,又倏地縮回去。

  「噓!」我豎起食指,放在唇邊,同時對他揮了揮拳頭。

  他叫李潔淨,是我們乞討詐騙小偷搶劫幫的小弟。我在幫裡排行老二,那是因為我聰明,老大是不能當的,一旦犯事,官府追究起來,老大一定最遭殃。

  槍打出頭鳥嘛。

  「你別看了,快點下來啊!弟兄們都在白馬寺門口等你呢。」李潔淨眼巴巴地望著我,這麼陡直的大槐樹,幫裡沒幾個人敢爬,因此當我為了偷看王家小姐,在幫裡十來個兄弟的注視下,英勇地爬上樹時,我得到了一點可憐的驕傲。

  「色膽包天。」幫裡的兄弟最後這麼說。

  我這樣的人,也配有驕傲嗎?

  貪婪地再看一眼王家小姐,我一溜煙下樹,帶著李潔淨,大搖大擺地向城南白馬寺走去。

  一路上,行人見到我們,都捂住了鼻子,皺起眉頭避開。就算是彪形大漢,也要繞著我們走。

  因為李潔淨身上實在太臭了,就像是隔了幾夜的餿飯菜,蒼蠅盯著他嗡嗡打轉。幫裡哪個兄弟鼻塞感冒,湊近聞聞他,鼻子就通了。

  我當然也好不到哪去,半個月沒洗澡,笑起來烏黑燦爛。

  不過我的衣服洗得很乾淨,雖然破,但是很乾淨。

  午後的白馬寺,靜悄悄的,香客都已離去,黃色的廟牆內,隱隱傳來和尚們有氣無力的誦經聲。

  十多個衣衫襤褸的少年圍在牆邊,有的發呆,有的斜躺著打瞌睡,有的在聚精會神地抓蝨子。

  「小飛,你總算來了!」少年中,又黑又壯的大熊迎上來。

  我懶洋洋地打招呼:「老大,你好。」

  大熊是乞討詐騙小偷搶劫幫的老大,他倒是人如其名,又黑又壯,手臂上還有好多毛,我覺得他老爸很可能是山裡的野人。

  我們都是孤兒,平日裡流浪街頭,無所事事。為了能吃飽喝足,在我的倡議下,組建了這個名字似乎很長的幫派。

  見到我,十多個弟兄都圍攏過來,大熊甕聲甕氣地道:「小飛,還是老規矩,你出主意,大夥兒聽你安排。」

  我急忙擺手:「不不不!主意是你老大出的,我只是提供一個建議,建議,明白嗎?」出了事,我可不想背黑鍋。

  大熊不耐煩地道:「行了行了,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俺們都知道你死鬼老爸是個秀才,就你喜歡挑字眼!」

  我訕訕一笑,我總是喜歡提醒他們,我死去的老爸是個秀才。秀才,知道嗎?會識字,可以科舉當官的人!

  可老爸生前,好像只能被縣衙的差役呼來罵去。

  「這次的計畫,地點在白馬寺大雄寶殿,目標是裝滿了銅板的功德箱。」我故意咳嗽了一聲,背負雙手,擺足腔調:「小的們都明白了嗎?」

  李潔淨用力吸了一下鼻涕:「二哥,我們早知道了,你就快點說該怎麼辦吧。」

  我白了他一眼:「你小子急什麼?反正你總是在外面望風,告訴你有個屁用?」

  幫裡膽子最小的二虎子猶豫地道:「二哥,白馬寺裡那麼多和尚,我們去偷錢是不是太冒險了?」

  「膽小鬼,你懂個鳥!」我惡狠狠地道:「今天周縣官為他死鬼老爸做法事,廟裡的和尚大多都去衙門了,剩下的沒有幾個。現在的機會千載難逢,你難道沒看見,下午連巡街的差役都沒有?」

  大熊信服地道:「老二說得沒錯,俺剛才偷偷察看了一下,白馬寺裡只剩下三四個禿驢。」

  我得意地道:「所以,我的計畫是,二虎子、小錢、朱大毛第一批行動,你們的目標是白馬寺的菜園,裝作要去偷白菜的樣子,把禿驢們引過去。王富貴你手腳最快,你第二批行動,先入大雄寶殿,然後朝後殿拼命地跑,這麼一來,負責接引香客的禿驢一定會追你,大雄寶殿內就會空無一人。」

  大熊興奮地叫道:「我明白了!然後俺們第三批進去,拿起功德箱就跑。俺力氣最大,一人就能抱起它!」

  我點點頭:「不用全都進去,留幾個人策應,以防意外。現在我數一二三,大家散開,開始行動!」

  十多個兄弟立刻鳥獸哄散,我先跟著二虎子三個人,繞到南牆,讓他們踩著我的肩膀,一個個爬過去,翻進菜地。我趴在牆頭,緊張地窺探。很快,和尚們聽到動向,都紛紛跑過來。一時間,雞飛狗跳,和尚的喝罵和二虎子他們的東逃西竄亂成一團。

  第一步成功!

  我抽出懷裡的短笛,響亮地吹了三聲鳥叫。

  計畫按照我預料的一步步進行。

  二虎子幾個被和尚們狠揍了幾下,還是放他們走了,雖說是和尚,下起手來卻不慈悲,望著二虎子被打腫的熊貓眼,我開心地笑了。

  見到別人倒楣,我總是很開心,這是我偷看王家小姐之外,唯一的歡樂。

  不一會兒,我就聽到寺門那裡,傳來一連串瘋狂奔跑的腳步聲。

  得手了!

  我舉起雙臂,歡呼一聲,一不留神摔下了牆,重重地來了個狗吃屎。

  日他奶奶的!

  我竟然摔在了白馬寺的菜地裡!

  痛苦地捂著嘴,我剛要爬起來,一雙麻鞋忽然出現在眼前。

  糟糕!

  我抬起頭,天啊,居然是白馬寺的主持伽葉大師!

  全洛陽城都知道,伽葉是個很牛的禿驢,就連皇宮裡的唐玄宗,也要尊稱他為活佛。

  因為伽葉料事如神,是有史以來天下第一的預言大師。

  他的預言從來沒有出錯的時候。

  不過這個牛人,很少拋頭露面,弄得神秘兮兮的。也許他知道自己長得很醜,皮包骨頭,像個骷髏。

  我急於脫身,連忙諂媚地一笑:「伽葉大師,久仰大名啊!小人對您的仰慕之情,猶如滔滔洛水,連綿不絕,又像……」

  「十六年,你的陽壽只有十六年。」伽葉驚駭地盯著我,瞳孔裡射出彩虹的七色光彩。

  我渾身一震。

  豔陽高照的天空,忽然烏雲密佈,一片昏暗。

  「轟隆」!天空猛地炸起一個霹靂,耀眼的藍色電光破雲劈下,伽葉一動不動,呆若木雞,已經變成了一具焦黑的木炭,散發出撲鼻的烤肉香。

  伽葉被雷電劈死了。

  我呆呆地看著他,忽然狂叫一聲,沖出了白馬寺。

  大雨傾盆而下。

  這一年,我十六歲。

  暴雨滂沱,雷電交加。

  黃豆大的雨點密集砸下,濺起嘩嘩的箭頭,黝黑的天空,像是抽打出無數條雪白的鞭子。

  視野裡白茫茫一片,行人都躲在了屋簷下。只有我像一個瘋子,一面在空蕩蕩的街巷狂奔,一面害怕得渾身發抖。

  我知道,我死定了。

  伽葉的預言向來準確,被雷電劈死,更證明了古老相傳的一句話:「洩漏天機者,天譴之!」

  我日他伽葉祖宗十八代!我日他老天!我才十六歲啊!

  不知跑了多久,「撲通」一聲,我腿腳發軟,跪倒在地上,一陣陣天旋地轉。這裡已經是郊外,洛水悠悠,像一條青黛色的羅帶,河面上雨霧滾滾升騰,空曠而淒冷。用力抹了一把臉,我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我很快就要死了。直到深夜,我才接受了這個殘酷的事實。

  雨停了,蜷縮在洛水河畔,我仍然瑟瑟發抖,但總算平靜了很多。

  死鬼老爸說過,不要為打碎的雞蛋哭泣,因為那沒用。

  反正死路一條。

  人死前,該做什麼?

  老子我要好好地快活一番!

  站起來,對著老天,我指手劃腳地罵了一連串的髒話,系了系褲帶,開始恨恨地意淫。

  首先我要搶錢,去醉風樓大吃一頓魚翅羹,接著我要殺人,洛陽城的混混頭子白眼狼曾經打過我幾個耳光,我要報仇!此外我還是個處男,早上醒來,褲子常常濕了一灘。我要彌補這個遺憾,怡春院不錯,倚紅樓也勉強湊活,那裡的姑娘皮膚挺嬌嫩的。

  我是快死了,但我要把老本撈回來!我仿佛看到白眼狼跪倒在我腳下,痛哭流涕,不停求饒,又好像看到怡春院的花魁穿著鴛鴦肚兜,白嫩嫩的,一面摸我,一面一個勁地浪笑。

  想著想著,我靠在河堤邊睡著了。

  一晚噩夢不斷。

  第二天起來,我渾渾噩噩,和往常一樣,趕去城中心的獅子橋。每天早上,都有財主在那裡施粥,儘管粥薄得可以照出人影,但乞兒的隊伍還是排得長長一條。

  老爸在世時,堅決不喝救濟粥,說什麼君子不食嗟來之食,結果他饑寒交迫,活活餓死。嘿嘿,不為五斗米折腰的老爸,要是知道我現在這個德行,想必會氣炸了肺。

  在賣了草屋,替老爸買棺材大葬以後,我就什麼都沒有了。

  站在獅子橋頭,我望著爭先恐後、滿臉菜色的乞丐們,覺得有一點可笑,又有一點可悲。

  我知道自己也是他們中的一個。

  我們像野狗一樣,搶著沒有肉的骨頭。

  洛陽是個很繁華,很美麗的大城,但它從來都不屬於我們。

  「二哥,你也來啦!昨天你跑哪兒去啦?你的那份錢,老大替你留著呢。」李潔淨雙手護著破瓷碗,費力地擠出人群,仰起頭,「淅瀝嘩啦」地喝著粥。

  我看著他,不說話。

  李潔淨抹了一把嘴,拖著長長的鼻涕:「你還不快去領粥?再晚可就沒了。」說完他又擠向那口大鐵鍋。

  「我不喝粥,老子我要吃肉!」我大聲喊道,轉頭就跑。

  死前,我不能再像一條野狗!

  很快,我就找了一把生銹的柴刀,提著,先在街上卯准了一個大腹便便,身穿綢緞的傢伙,然後悄悄跟著他,想找個僻靜的地方再搶劫。

  沒走多遠,我就被他發現。

  「小癟三,跟著我想幹嗎?」他回過身就是一巴掌,打得我金星亂冒,柴刀也飛了出去。

  我日他奶奶的!我太瘦弱,搶劫是行不通了,更別提殺那個膀大腰圓的白眼狼了。算了算了,白眼狼,老子看你可憐,放你一馬。

  搶劫不成,我乾脆大搖大擺地去醉風樓,準備吃個霸王餐。剛走進店門口,就被店小二一腳踹出去。

  「這裡沒有剩飯!」他兇神惡煞般地道,轉過臉,陪笑彎腰,把一個服飾華貴的客人引進門。

  我站在街心,欲哭無淚。賊老天啊!難道臨死前,你還不肯讓我爽一下嗎?

  一輛華麗的馬車從我身邊緩緩駛過。

  「咦?」馬車忽然停下,厚厚的天鵝絨車窗被拉開,昏暗的車廂裡,有人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日光酷熱,但我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噤。這是一雙妖異的眼睛,陰毒、冰冷,瞳孔暗紅,像要擇人而噬。

  「你今年多大了?」這個人忽然問我,聲音如同一條嘶嘶扭動的響尾蛇。

  「十六。」我低聲回答,本來不想告訴他,但心裡有點害怕。欺軟怕硬,這是我生存的原則。

  「生辰八字多少?」他緊緊逼問,聽到我的回答,他的雙瞳猛地亮了起來,射出詭異的紅光。

  我覺得不太對勁,想溜,可轉念一想,一個快死的人,還怕什麼?我挺起胸,和他對視。

  老子今天軟硬都不怕!

  「你就快死了,知道麼?」他冷冷地道:「你的印堂發暗,晦紋直入雙眉,大凶!」

  當頭一悶棍,我他媽差點沒昏過去。這個傢伙居然也看出來了,我是在劫難逃啊!

  我結結巴巴地道:「能,能救,救救我嗎?有辦法嗎?」

  「上車。」他推開車門,臉上密佈的皺紋,像一朵妖異的菊花向我綻開。

  車廂內密不透光,馬車慢慢向前駛去,我搞不懂,馬車上既然沒有車夫,又怎麼駕馭呢?

  看來對方真的有點鬼門道。

  「你可以叫我巫卡。」

  「巫卡?」

  好怪的名字,不像是我們漢人啊。我用眼角打量他,巫卡很老,老得我看不出他的年紀,但頭髮卻烏黑油亮,長長垂下,遮住了兩邊臉頰。

  他也不像是個胡人,或者說,他不像是個人。

  車輪滾動的聲音單調而枯燥。

  巫卡問了我許多問題,當我告訴他伽葉大師的死時,他忽然詭秘地一笑,盯著我,自言自語:「果然是天生的靈媒,找到了,終於找到了。」

  「我有救嗎?」我問他,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這個鬼氣森森的傢伙也許想讓我為他做什麼,沒問題,不管是吃喝嫖賭,作奸犯科,只要他能讓我活著。

  瘦死的駱駝比不上一隻活著的螞蟻。

  巫卡幽幽地道:「只要你聽我的話,照著做,就能活下來。」

  說實話,我不太相信這個傢伙,伽葉大師的預言不是青樓姑娘們的臉,說變就變。不過,他是我可憐的救命稻草,就算救不了我,我還可以臨死前撈一票。

  「沒問題,我聽你的。現在肚子餓了,我要去醉風樓!」

  「時間不多了,前面有一家飯莊,吃完我們就立刻出城。」

  我呆了呆:「我們要離開洛陽?」

  巫卡森然道:「難道你想在這裡慢慢地等死嗎?」

  日他奶奶的,我還想騙點錢破我的處男身呢。不過不要緊,一步步來,以後還有機會,我安慰自己,破處誠可貴,生命價更高。

  在東關街口的飯莊裡,我鬆開褲帶,大吃大喝了一頓,醬牛肉、脆皮鴨、芙蓉雞片、糖醋排骨、油爆蝦、三鮮鯉魚羹,一直吃到了嗓子眼,臨走抹抹一嘴的油,還抱了一壇女兒紅。

  吃飽後打嗝的感覺,真他奶奶的爽!

  舔了舔手指,我心滿意足地走向馬車,總算沒做個餓死鬼。

  暮色四溢,絢麗的華燈初上,遠處的高樓裡,歌舞翩然,弦樂靡靡。

  我立刻飽暖思淫,小弟弟硬起來了。

  「快走。」巫卡生硬地催促我。

  我忽然恍然若失,就要離開洛陽了,我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

  其實無論去哪裡,對我都一樣。

  「等一下!」我大聲叫道:「我還要去一個地方!」

  巫卡的目光尖銳如獠牙:「我沒有時間陪你浪費,別跟我耍花樣。」

  我打了個哆嗦:「我,我一定要去。不然的話,我,我寧可死。」

  這一瞬間,我覺得巫卡就像是一頭恐怖的妖獸,長髮根根豎起。他盯著我,許久,終於同意了。我松了口氣,倒不是我視死如歸,而是心裡明白,奇貨可居,我對巫卡一定很重要。

  在我的帶路下,馬車在花園的圍牆外停住。

  巫卡奇怪地瞥了我一眼,我站在大槐樹下,怔怔地發呆,然後一口氣爬上樹頂。

  花園裡靜悄悄的,只有晚風吹過秋千,一搖一晃。

  草叢裡,夏蟲細細的鳴叫。

  花園後的閨樓,窗帷緊閉,王家小姐,現在在幹什麼呢?

  幫裡的兄弟,都笑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其實他們不知道,偷看王家小姐的時候,我的小弟弟從沒有翹起來。

  雖然王家小姐長得俊俏,皮膚白淨,胸脯也鼓鼓的,但我偷看她,不是因為這些,也不是因為三年前一個大雪紛飛的黃昏,她施捨過我一塊碎銀子。

  我喜歡偷看她,是因為她把銀子親手放在了我的手裡。

  她雪白的手,我烏黑的手。

  她不嫌我髒。

  夜風如夢,金黃色的槐花像細碎的鈴鐺,幽幽飄香。

  那塊碎銀子,我沒有留著,很早就花完了。因為我清楚,留得住銀子,留不住別的東西。

  癩蛤蟆是吃不到天鵝肉的。

  王家小姐就像這華貴的洛陽城,離我好遠,好遠。

  這一生,我都只能隔著牆,偷偷地,偷偷地看。

  看她笑,看她嫁人。

  這一生,我都只能是個無賴。

  不知為什麼,我覺得有些心酸。

  空空蕩蕩的花園。

  王家小姐的笑聲,如夢。

  十六年的洛陽,如夢。

  我的少年如夢。

  「日他奶奶的!」我大吼了一聲,用力拍了拍胸脯,滑下樹,大步向馬車走去。

  再見了,洛陽!

  再見了,乞討詐騙小偷搶劫幫!

  再見了,死鬼老爸!反正我也沒錢給你燒香上墳!

  二十年後,老子又是一條好漢!

  冠蓋雲集的璀璨夜色中,馬蹄噠噠,馬車駛出了洛陽城。

  對了,在城牆根,我撒了一泡力道十足的尿,用磚頭歪歪斜斜地寫下了:「林飛到此一遊。」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1 10:38:21

第二章 我和我的前世

  馬車一出洛陽城,上了郊道,就越跑越快,像發了狂似的。雖然我沒有騎過馬,可我知道,就算是千里馬,也不可能跑得這麼快。

  太古怪了。

  車廂劇烈地震動,巫卡陰寒著臉,一聲不吭,就像被人強姦了老母。這個王八蛋搞什麼鬼?

  管它呢!反正我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老子現在死都不怕,只管騙吃騙喝。

  接下來的日子,除了大小便和吃飯,巫卡都不讓我下車了。就連睡覺,也要在車廂裡。破處男的計畫,當然是遙遙無期了。我只知道,馬車行駛的方向越來越偏僻,應該是出了邊關。沿途,滿目荒涼陰森,死寂沉沉,連個人影也看不到,吃飯只能啃冷乾糧,渴了就喝山泉、溪水。而無論我問什麼,巫卡就是不回答,只是讓我老老實實地聽話。

  這些天,我漸漸感到了死亡的陰影,比如我在樹下尿尿,大樹會突然倒下來,砸中我的腳。拉屎時,草叢裡有蠍子冷不丁地鑽出,死掐我屁股。就連喝水,也會莫名其妙地嗆著。

  我只好無論做什麼,都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半個月後,我們來到了一片沼澤地。

  「下車。」

  「知道啦。」我懶洋洋地推開車門,猛地嚇了一跳。

  四匹高頭大馬,血肉盡消,變成了四具白森森的骷髏馬,僵硬地站著不動。

  我尖叫一聲,回過頭,見到巫卡妖異流轉的眸子,忍不住渾身發冷。

  難道我碰上了一個妖怪?妖怪找我幹什麼?我的肉又髒又臭,肯定不好吃,莫非對方是個女妖,看中了我的姿色?可橫看豎看,巫卡脖子上的喉結都不像是假的。

  從灌木叢裡,幽靈般地鑽出了三個人影。

  一個白髮老頭,一個壯漢,一個猥瑣的侏儒,面對巫卡,他們齊齊跪下:「主人,你終於趕回來了。」

  巫卡「嗯」了一聲:「我找到了靈媒。」

  「恭喜主人,竟然在時限之前,找到了靈媒。」三個傢伙抬起頭,貪婪地盯著我,好像我臉上有好多銀子。

  我一言不發,現在不是開口的時候,就算問了,巫卡也不會告訴我。我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我就是對方口中的靈媒,而他們要利用我幹一件大事。

  他們有四個人,我只能見機行事,衝動反抗是沒用的。再說我也快死了。還有三天,我就滿十七歲了。

  對於我的安分,巫卡有些意外,拍了拍我,陰惻惻地道:「聽話,你就能活命。」

  我猜他只是在騙我,不過我也沒什麼損失,心底裡,我倒是希望巫卡是個妖怪,這樣的話,他可能真的有力量救我。

  「快點走吧,主人,我們只剩三天的時間了。」侏儒一蹦一跳,急不可耐。

  我心中一動,三天?還真是巧。

  巫卡點點頭:「進去吧。」黑色的大袍展開了,一掠而起,滑入了沼澤地。白髮老頭和壯漢一左一右,狹持著我,緊緊跟在後面。

  日他奶奶的,這麼急趕著去投胎啊!

  沼澤地裡陰森森,靜悄悄,糾纏的樹藤遮住了天空,只留出點點縫隙。污水綠汪汪的,在灌木叢裡蜿蜒爬過,冒著混濁的氣泡,落葉積得很厚,大多都變成了腐敗的爛泥,散發出一陣陣的臭味。

  我們漸漸深入沼澤。我覺得,這裡很奇怪,因為我還沒有看見一個動物,連小飛蟲、螞蟻都沒有。

  這片沼澤好像吞噬了所有的生命。

  「快走!快走!」侏儒惡狠狠地催促我,我真想一拳把它的酒糟鼻打爛。

  一天很快就過去了,我早就分不清東南西北,巫卡的手裡,一直拿著一卷泛黃的羊皮圖,不時低頭看一看,繼續領路。

  「不行啦,我走不動了!」我喘著氣,癱軟在地上。

  巫卡看了看我:「那就休息一會。」

  進了沼澤地後,巫卡對我挺客氣的。接過壯漢遞來的一個冷饅頭,我狼吞虎嚥。

  巫卡背對著我,又在看羊皮圖,侏儒一直盯著我,看得我心裡發毛。白髮老頭坐在一個樹墩上,掏出旱煙管,在腳跟敲了敲,含在嘴裡,「啪嗒」一聲,旱煙管突然滑落,老頭劇烈咳嗽起來。

  咳嗽聲又細,又尖,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從嗓子眼裡鑽出來。

  侏儒吃驚地回頭看他,巫卡的臉色,也變了變。

  「哇」!花花綠綠的東西從老頭嘴裡噴出,鮮血,糾纏的腸子,再是紅色的肺、黃色的肝,老頭痛苦地扼住自己的喉嚨,跪倒在地。

  一顆熱乎乎的心臟蹦了出來,落在泥漿裡,微微地跳動。

  我開始以為老頭是在變戲法,直到他軟軟倒地,才意識到,白髮老頭死了。

  壯漢驚駭得吼叫起來。

  「住嘴!」巫卡喝道,臉色也很難看,他不安地四處張望,眼睛裡的紅光一會兒亮,一會兒暗。

  我並不怕死人,每年下大雪的時候,洛陽城裡總要凍死幾個乞丐。我會立刻沖上去,扒光他們的口袋,拿走僅剩的一、兩個銅板。但像老頭死得這麼離奇的,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我有點害怕,也有些心災樂禍,要是我真的死了,還多個陪葬的。

  整晚,壯漢都沒有睡,巫卡命令他守夜。

  第二天拂曉,還沒有睡醒,我就被侏儒硬拖起來。

  「快點趕路。」侏儒尖叫道,這個小矮子,力氣倒不小。

  早上寒氣濕重,四周飄浮著慘白色的迷霧,隱隱約約,像是遊蕩的幽靈。我們四個人悶頭走著,誰也不說話,穿過了一片荊棘叢,我忽然覺得不對勁,腳下是濕軟的泥濘,走過以後,應該會留下腳印,可是現在,什麼都沒有,光滑得就像是綢布。

  我們仿佛進入了魔境。

  一滴冰冷的露珠從葉尖滴落,滑進脖子,我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巫卡到底要去哪裡?

  身旁的壯漢忽然停下腳步,目光呆滯,大吼一聲。

  巫卡回過頭,皺眉道:「你幹什麼?」

  壯漢也不理他,像一頭發狂的野獸,張開嘴,沖了出去。「砰」的一聲,壯漢的腦袋撞在堅硬的大樹上,漿血迸裂。可他還在狂吼,抱著樹幹,牙齒啃咬大樹,發出心寒的「咯吱」聲。

  他好像發瘋了!

  巫卡神色變幻,過了一會,道:「別管他,我們繼續走。」

  壯漢忽然回過頭,對著我們笑,一邊笑,一邊向我們走過來,笑紋像一條條蚯蚓,在臉上詭異地蠕動。

  「啪嗒。」鮮血濺出,壯漢的左手斷了,落在地上,接著是右手,整條手臂,眼珠,嘴巴,身體的器官一件件分離,灑滿一地。到最後,只剩下兩隻腳,在鮮紅色的血泊中,一步步向我們走來。

  侏儒嚇得臉色慘白,渾身哆嗦,我和他半斤八兩,心怦怦地亂跳。巫卡倒是很鎮定,一動不動,那兩隻腳走到他跟前,猛地炸開,泥漿被血水染紅。

  我和侏儒面面相覷,許久,才聽見巫卡嘶啞的聲音:「還愣著幹什麼?快走!」

  一天很快又過去了。

  晚上休息時,侏儒蹲在結疤的老樹樁下,一個勁地發抖。稍有風吹草動,他就像個受驚的兔子,飛快跳起來。

  我打了個哈欠,倒頭就睡,巫卡坐在一旁,親自守夜。

  夜晚的沼澤地,鬼氣森森,「窸窸窣窣」的怪聲,時不時在暗處響起。老頭和壯漢都死得很蹊蹺,當時我雖然有點害怕,但過後就不在意了,照樣睡得香。

  老子現在還有什麼好怕的?

  太陽升起來的時候,我抬起頭,久久地望著它。陽光照在臉上,有些冷。今天,是我十六歲的最後一天。昨晚我夢見了好多人,老爸、王家小姐、大熊、李潔淨,還有生下我就死去的老媽。

  我忽然覺得老天對我太不公平。

  巫卡讓侏儒扔掉了所有的乾糧和水。他緊緊地抓住我的手,向前走,巫卡又滑又膩的手爪,就像是鼻涕蟲。

  寂靜的沼澤地裡,回蕩著我們的腳步聲,「沙沙」,「沙沙」,單調而沉悶。

  路越來越難走,常常是大灘的水窪,密集的荊棘。泥濘濕滑,不小心踩錯地方,腳會立刻陷進去,人往下急沉。要不是巫卡拉住我,有幾次我可能就沒命了。

  中午,我們穿過了一片白花花的蘆葦叢,巫卡停下了腳步。

  「應該就在這裡。」他攤開羊皮圖,許多黑色的圈線交叉劃過,在中心,有一個醒目的紅色標誌。

  「主人,你看!」侏儒瞪大了眼睛,指著前方,陽光像水一樣地晃動,在樹叢背後,一片綠洲神奇地浮現出來。美麗的鮮花,清澈的水潭,茂密的青草地上,堆滿閃閃發光的奇珍異寶。

  日她奶奶的,是個寶藏啊!要是搬回洛陽城,我就立刻發達了!難道巫卡來這裡,就是找這些財寶的?

  侏儒小眼冒出貪婪的光,向綠洲蹦了過去。

  「不要去!時間還沒到!」巫卡怪叫一聲,但來不及了。

  水潭裡,伸出一隻鳥爪般的手,瘦骨嶙峋,猛地掐住了侏儒的喉嚨。他掙扎著,被慢慢拖入水潭,兩條腿還在外面拼命蹬踏。

  我目瞪口呆。

  侏儒消失在水潭裡,過了一陣,他又突然跳出水面,變成了一個赤紅的肉球。皮膚已被整個一層揭下,血淋淋的肌肉冒著泡,一隻只血泡滾落,在草地上跳躍。

  侏儒很快化作了一灘血水。

  四周死一般地沉寂,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過。我彎下腰,想嘔吐。

  巫卡森然道:「死有餘辜。」看了看天色,他坐下來,盯著綠洲,像一隻獵食的餓狼,耐心地等待著。

  太陽慢慢地落下去,暮風吹過,我一頭躺倒在水窪裡,又疲憊,又有點慌亂。按伽葉的預言,再過一會,我就該死了。而我身邊的這個王八蛋,似乎並不管我的死活。

  巫卡猛然站起來。

  一串串的水泡,從綠洲上嘟嘟冒起,像是一團煮沸的熱粥,劇烈翻滾。美麗的綠洲變成了汙黑的泥沼,珠寶紛紛沉了下去。

  一隻巨大的頭顱從泥沼內慢慢鑽出,綠色的犄角,銅鈴般的眼睛,粗壯的四肢密佈尖長的倒刺。怪獸拱起身軀,仰天咆哮,血盆大口裡吐出「北境」兩個大字。

  「北境!真的是北境!」巫卡顫聲叫道,扔掉了羊皮圖,臉上一片狂喜。

  「北境」兩字,慢慢化作兩柄利劍,身穿道袍的男女橫空躍出,手舞利劍,白芒閃動,將怪獸切割成一片繽紛的血雨。

  我還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巫卡已經一把攫住我,沖了過去。

  道袍男女厲喝一聲,長劍揮動,淩厲斬向我們。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1 10:38:27

  劍光燦爛得就像烈日。

  巫卡舉起我,牢牢地擋在身前。

  我日他祖宗十八代!巫卡,你他媽生兒子沒屁眼!眼睜睜看著利劍逼近,寒氣刺膚,我破口大駡。搞了半天,巫卡是來讓我送死的!

  這真他媽是個笑話,我為了活命,才跟了巫卡,到最後,反而自掘墳墓。伽葉,你個賊禿的預言還真准啊!

  長劍剛刺到我,立刻像蠟燭油一樣,迅速融化。道袍男女驚呼一聲,瞪著我,忽然消失了。

  我竟然沒死?

  我不敢相信,那兩把寒光閃閃的劍,難道是麥芽糖汁做的?

  「轟隆!」一座古墓慢慢拱出,墓碑裂開,化作簌簌的細沙滾落,露出下方的黝黑洞穴,深不可測。

  耳畔響起巫卡的獰笑聲,一股大力猛然傳來,他抓住我,向墳墓的深洞飛去。

  這一刻,夕陽剛好消失在天際。

  這一天,剛滿十七的我,消失在唐朝的疆域裡。

  耳旁風聲呼嘯,四周一片漆黑,我在向深洞高速墜落。

  「砰」的一聲,屁股接觸實地,我眼前金星亂冒,猛地噴出一口鮮血,昏倒過去。

  醒來時,已是一個嶄新的世界。

  黃色的海。

  連綿起伏的沙漠之海,一望無際,一直伸展到天地的盡頭。

  木筏在黃沙上飛快滑行,輕得像一片樹葉。巫卡伏在筏首,寬大的袍擺掀動,拂過沙海,如同劃動的船槳。

  「這裡,是什麼地方?」我睜開眼睛,迷惑地到處張望。頭頂上的烈日白得耀眼,沒有一絲風,空氣像一團凝固的蒸汽。

  四周空曠而荒涼,寂靜得讓人害怕。

  「輪回沙海。」巫卡轉過頭,神色詭異。

  「輪回沙海?」我呆呆地重複,酸痛的骨頭,衣襟上的血漬,提醒我這並不是在做夢。

  我還沒死!老子還活著!我真的活著!我又驚又喜,激動得手舞足蹈。我逃過了劫難!日他奶奶的,巫卡這個王八蛋還真有一套!

  巫卡盯著我,忽然把手伸入沙海,收回。在我眼前一晃,手掌上的血肉駭然消失,變成森森的白骨。在我的驚叫聲中,巫卡再伸手入沙海,縮回,手掌又血肉重生。

  「這就是輪回,死亡——轉世——重生。」巫卡眯著眼睛,笑得像個妖魔。

  我打了個哆嗦:「我們要去哪裡?」

  「北境。」

  「北境?」我腦中閃過了猙獰怪獸、揮劍的道袍男女。北境,到底是個什麼地方?我怎麼從來沒聽人說過?

  巫卡陰聲道:「放心吧,只要跟著我,你想要什麼,就能有什麼。」

  我茫然地抬起頭,沙海漫漫,過去的十六年,都隨著飄行的木筏,漸漸遠去。

  遙遠得如同一個隔世的夢。

  茫茫沙海中,出現了幾個晃動的影子。木筏急速前行,與它們擦身而過。

  一隻羽毛黯淡的鳥撲扇著翅膀,從沙丘中掙出,又頹然倒在沙海,變成一具骨架。

  一隻手陡然從沙漠中伸出,又倏地縮回去。在那一瞬間,我看見了手掌上濃密的黑毛。

  我驚訝地叫起來:「那是什麼?」

  「是幾個妄想進入這裡的人。」巫卡冷笑:「他們都絕頂聰明,無意中發現了北境的秘密。可惜,如今只能陷身在這片汪洋沙海中,變成牲畜,承受無窮無盡的輪回之苦。」

  我悚然動容:「北境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

  巫卡沒有回答,這個傢伙雖然救了我,但不是什麼好人。我想起在洛陽時,說書先生講過的一些傳奇故事,北境,難道是神仙鬼怪的府邸?

  一絲寒風驀地吹過,巫卡的黑袍飛揚起來。風越來越大,四周的沙塵急速滾動。烈日消失了,天色陰沉,黑壓壓的烏雲密佈上空。

  「要下電雨了!」巫卡突然緊緊抱住了我,肌膚相貼。

  我曾經無數次幻想,自己和美麗的少女摟抱在一起。但一個又老又醜又可怕的男人——巫卡,無情地打破了我的美夢。

  我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變態啊!

  天色已經變成了漆黑的夜晚。

  狂風呼嘯,雷聲轟鳴。天際閃耀著曲曲折折的電光,像一條條火蛇,瘋狂舞動。

  暴雨滂沱,雨點是藍色的,仿佛無情的鋼鞭,劈頭蓋臉打下來。到處是疾閃的藍色線條,像淩厲的閃電,撕開夜幕。

  說來奇怪,電雨落到我附近,紛紛偏離方向,我的四周滴水不沾。

  我心頭一震,忽然明白了,無論是道袍男女的劍,還是電雨,都不能傷害我。這才是巫卡看中我的原因。只有帶著我這個靈媒,他才能順利進入北境。

  木筏飛速滑動,整片沙海波濤般地起伏,天旋地轉。

  我驚呼起來,聲音被咆哮的雷雨吞沒。無數奇異的怪獸、惡鬼鑽出沙漠,淒厲尖嘯,向木筏撲來。

  我嚇得差點尿褲子,鬼怪們還沒有靠近,就紛紛倒下。藍色的雨點擊打在它們身上,冒起火光,熊熊燃燒,很快變作一具具墨黑的焦炭。

  電雨漸漸停歇,天空出現了明亮的雲層。巫卡松了口氣,放開我。我可憐的初擁,竟然被一個老男人霸佔了。

  過了很久,木筏緩緩停下來。

  沙海到了盡頭。

  雲霧繚繞,煙氣氤氳,一個龐大無比的石蛋聳立在雲煙裡,圓溜溜,硬邦邦,高得一眼看不到頭,在石蛋灰褐色的表面,由上而下,鐫刻著兩個怪異的字。字跡閃閃發亮,流動著彩虹般的光。

  盯著字跡,巫卡眼中射出灼熱的紅光,他拉著我,一步步向石蛋走去。在石蛋底部,有一個長方形的凹坑,他讓我躺在坑裡,自己也在一旁躺下,閉上了眼睛。

  我愣了一下,這個王八蛋打的什麼主意?難道讓我跟他一起睡覺?

  他真不是一般的變態啊!

  石蛋忽然隆隆響動,向我們滾過來。我心驚膽顫,巨峰般的石蛋猛地壓下,眼前一黑,我的骨頭好像被碾碎了,渾身痛得透不過氣,又暈死了。

  再次醒來時,耳邊聽到潺潺的水聲。

  四面八方都是水,澄淨的,透明的,像少女的眼波。水不停地流動,流入我的鼻孔,耳朵,眼睛。但卻沒有任何感覺,仿佛還是在陸地上,可以隨意呼吸。

  我們是在一個陰暗的石洞裡,洞裡全是水,巫卡不停地在打我耳光,看我醒來,他總算停手了。

  摸著又腫又痛的臉,我一骨碌爬起來,怒氣衝衝:「你個王八蛋,幹嗎打我臉?你再打老子也比你俊!」

  巫卡狠狠掐住了我的脖子,滿臉猙獰:「再敢罵一句,就死!」尖銳的指甲深深嵌入我的皮肉。我恍然大悟,我們肯定進入了北境,巫卡已經不再需要我了。

  我立刻笑容可掬,他殺掉我就像捏死個螞蟻那麼容易。

  「老實點。」巫卡放開我,指著石洞後面的一扇門:「去推門!」

  人在屋簷下,怎能不低頭?雖然在肚子裡痛駡巫卡,一直罵到他老娘老奶奶,我還是很識相地聽他吩咐。

  門背後,竟然是一座宮殿。雖然四根殿柱坍塌了一半,雖然門匾殘缺,爬滿雜草,但宮殿依然晶瑩剔透,璀璨奪目。

  一座水晶宮殿!

  空曠的殿堂裡,看不見一個人。我壯著膽子,叫了幾聲,沒有人回答。

  巫卡倏地掠起,向殿堂內沖去,我覺得很好奇,就跟在他後面。穿過曲折的回廊,前方是夜明珠串成的長簾,閃閃發光,在水波中飄動。

  「怦怦怦」,我的心忽然跳得很快,似乎珠簾背後,有我很熟悉的東西,在不停地呼喚我。

  太古怪了,我肯定沒有來過這裡啊!我顫抖著伸出手,猛地掀起珠簾。

  一具龐大得駭人的獸骨出現在視線中。

  它像是一隻蝴蝶,又不完全一樣,白骨森森,向兩側平展出翅膀的外形,渾圓,充滿優美的弧線感。頭上兩隻尖角豎起,在隆起的腹骨下,生出了七隻利爪,嵌入地上一根火紅色的瑪瑙柱。

  獸骨的頭高高揚起,儘管只是一具屍體,我依然能感到一陣威嚴的氣勢,撲面而來。仿佛它隨時可以巨翅禦風,沖天而上,直入雲霄!

  巫卡站在獸骨前,激動得渾身發抖,臉上若喜若狂:「傳說中的龍蝶妖王啊,我終於找到你了!把你的力量給我吧,我願做你忠實的僕人。」雙眼冒出血紅色的光,他放聲狂笑,像一只要吸血的蝙蝠,飛向了獸骨。

  我忽然明白,這才是巫卡真正想要的東西。

  「轟」!瑪瑙柱裡,猛地噴射出一團烈焰,裹住了巫卡。巫卡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立刻焚燒起來:「龍蝶妖王大人,我是來效忠您的啊!」驚恐地看著獸骨,他在火焰裡拼命掙扎。

  我開心地笑了。王八蛋,你也有今天!

  「快救我,快救我!」巫卡慌亂地向我沖過來。

  我靈活地一閃,巫卡撲了個空,烈焰逐漸吞噬了他,巫卡還在慘叫:「龍蝶妖王大人,今天是你的轉世日啊!沒有了我的軀體,你就不能轉世復活!」突然,他瞪著我,驚駭地叫起來:「難道,難道你是?」

  「撲通」,話還沒說完,一團焦肉倒在了地上。日他奶奶的,巫卡這個傢伙還真經燒啊,居然撐了那麼久!我走過去,飛起一腳,把他踢開。

  獸骨就在我的面前,不知為什麼,我看著它,忍不住一步步走過去,腦中一片空白。

  良久,我顫抖著伸出手,摸了摸獸骨,轟然一聲,龐然大物倒塌下來,煙霧騰起,白森森的骨架化作麵粉,四處飛揚。

  瑪瑙柱奇跡般地縮小,變得又細又短,最後竟然凝聚成一顆火紅色的珠子,破空飛來。

  「噗哧」,火珠射入我的眉心,消失不見。

  一股火焰般的熱氣騰地湧上心頭,向軀幹蔓延。我覺得自己像一座火山燃燒起來,熱焰沸騰,血脈賁張,周身充滿了精力。似乎一揮拳頭,就能將眼前的宮殿擊毀。

  熱力不斷膨脹,我忍不住大叫起來,「轟隆隆」,地動山搖,震耳欲聾,宮殿爆炸了,我被一股巨力托起,向上筆直沖去。

  四周眼花繚亂,無數奇像異景在視野裡閃過。

  「砰!」我從高空摔落,仰面朝天,來了個平沙落雁式。

  四周是茂密的森林、紫色的熏衣草地、清澈的湖泊,青山向遠處連綿延伸,白雲朵朵,飄浮在藍寶石般的澄淨天空。

  捂著生痛的屁股,我幾乎以為自己來到了仙境。特別是當我看見了三個大美女,三個絕頂銷魂的超級大美女!

  第一個佇立在湖邊,側對著我,金黃色的短髮像是一團光焰,令人眩目。濕漉漉的水珠順著雪白柔和的肩,滑滴在豐潤的背脊上,閃閃發亮。隆突的臀部,修長白膩的雙腿,纖柔的腳踝,比古畫裡的女神還要完美。在她腳邊,豎立著一面黃金盾牌,將牛乳般雪白的胴體映得流光溢彩。

  我的小弟弟首先向她敬禮。

  湖面上,盛開著一朵碩大無比的雪蓮花,第二個美女就半躺在花蕊裡,漆黑的長髮悠悠垂落,隨著湖水蕩漾,不帶絲毫煙火氣。她的眼睛,映在水波中,比水波還要明亮。雪白的道袍,遮不住山巒般起伏的曲線。她蜷著腿,像是睡著了的仙子,膝蓋上橫放著一柄斑斕長劍。

  第三個女人,像一條妖豔的美女蛇,從一棵大樹上盤旋而下,向我走過來。她的皮膚是橄欖色的,印著淡淡的花紋,堅挺的乳房高高聳起,乳頭像是黑紫色的葡萄,硬硬地翹著。她一路走來,細長的腰肢嫋嫋扭動,透過緊繃的鱗片短裙,可以看見飽滿圓碩的臀部輪廓。美女,你真的好風騷!我喉頭發幹,咽了口唾沫,她就像是一個熟透的甜果子,豐滿多汁。

  我的小弟弟忙得不亦樂乎。

  「你終於回來了,龍蝶妖王。」她的聲音性感而嘶啞,怡春院的花魁跟她一比,就像是片乾癟的瓜子殼。

  一時間,三個美女,六道目光齊齊聚在我的臉上。我忽然覺得不對勁,美女們的目光寒冷似冰,似乎還帶著憎恨、厭惡。

  我是龍蝶妖王?什麼鳥意思?

  我茫然地望著湖面,水中的我,一頭火紅色的長髮激烈飛揚。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1 10:38:49

第三章 三個女人一台戲

  我的頭髮!

  我居然長了一頭紅毛?

  「龍蝶妖王,你真能把握時間,竟然在最後一天轉世回來。」金黃色短髮的美女說道,伸手一揮,那面黃金盾牌碎開來,光芒耀眼,化作金色的戰甲,包裹住驚心動魄的胴體。

  老天,像妖術一樣啊。我困惑地看著她:「美女,雖然我很喜歡和你搭訕,但你認錯人了吧?我可不是什麼龍蝶妖王。我叫林飛,林木森森的林,一飛沖天的飛。」

  妖豔的美女咯咯一笑:「轉世回來的龍蝶妖王,已經忘記了前生啊。」

  美女就是美女,說的話也比別人深奧。我完全沒聽明白,笑嘻嘻地道:「你說我是什麼,就是什麼。叫錯名字也沒關係,本朝有個小白詩人說過,相逢何必曾相識嘛。」

  金髮美女蹙眉道:「一轉世,性子也變得這麼輕浮。龍蝶妖王你……」

  「林飛!」

  「好,林飛,你聽著。你的前世,是北境的龍蝶妖王,死後你的魂魄轉世,去了異世界,現在你回來了。」

  我愣了一下,金髮美女的神情很嚴肅,不像是在吹牛。回想在宮殿,瑪瑙柱入體的情景,我不禁一陣恍惚,難道我真的是她們口中的龍蝶妖王?

  這太荒謬了!

  「按照你的說法,我是龍蝶妖王轉世為人。也就是說,前世的我,是一個妖怪?」我試探著問道。

  金髮美女的美目裡閃過一絲恨意:「是的,你的確是一個妖怪。」

  我摸摸自己的臉,上面也沒有長毛:「但我現在明明是人類了呀。」

  妖豔的美女向我拋了個媚眼:「現在的你嘛,嗯,既不能算是純粹的妖怪,也不能算是人類。」她湊過來,輕輕在我耳邊吹氣,弄得我骨頭都酥軟了:「你是個人妖。」

  「人妖?我靠!前世的我活在北境,是龍蝶妖王。今世的我投胎做人類,活在大唐。」我一口氣道:「現在我趕回來,繼續做我的妖怪,對不對?」

  金髮美女漠然道:「差不多了,沒想到,轉世後的龍蝶連腦子也不好使了。真是悲哀。堂堂一代妖王,再也找不回昔日叱吒風雲的氣勢了。」

  日他奶奶的,究竟我腦子不好使,還是你白癡?美女就了不起了?我開始接受自己是龍蝶的事實,想了想,問道:「我既然是龍蝶,那你們是誰?和我什麼關係?難道都是我的屬下?或者是我的老婆侍妾?哈哈!太爽了!美女們,這些年沒有陪你們,沒給我戴綠帽子吧?」我越說越興奮,龍蝶既然是個妖王,那一定很厲害,這三個大美女守在這裡,大概都是準備服侍我的吧。

  風水輪流轉,洛陽城裡的小乞丐,今天就要揚眉吐氣了。

  「住嘴!」聲音清冽寒傲,如同寂寞山谷裡的皚皚白雪。我眼睛一花,一直沒說話的道袍美女倏地出現在我對面,風姿高貴而孤冷,長發光可鑒人。

  我心頭一緊,知道說錯了話,這三個美女都不是省油的燈,如果她們是我前世的仇人,那可糟了。

  妖豔美女媚笑道:「龍蝶你小心點,別惹怒了我們的甘檸真仙子。她的劍,可有十六年沒出手了。」

  金髮美女搖搖頭:「轉世後的龍蝶,簡直不成氣候。難怪它臨死前,要想盡辦法和我們訂下誓約。依我看,這個小子連妖力都沒剩多少。」

  妖豔美女道:「可惜我們當年立下了最毒的輪回誓,否則,嘿嘿。」

  我琢磨她的言下之意,似乎有點不妙。

  甘檸真悠悠地道:「既然十六年前,我們輸給了龍蝶,就必須遵守誓約,保護它的來世。龍蝶,你聽好了,當年你遭受劫難之前,分別找上了我、鳩丹媚和海姬,要求比試。三場比鬥,雖然你用的是詭計,但畢竟贏了。作為失敗的代價,我們被迫立下了輪回誓,在這裡守候。如果在十六年內,你轉世回來的話,我們就必須保護你的安全。」

  她雖然在對我說,但根本就不看我,好像我會污染了她澄澈漆黑的眼睛。

  妖豔美女懶洋洋地歎了口氣:「今天是時限的最後一刻,本來以為我和甘仙子、海姬可以得到解脫,沒想到,你還是回來了。龍蝶,你倒是算得很准啊。」

  我完全明白了,我的前世,也就是龍蝶,知道轉世後的我妖力薄弱,所以找上了三個大美女,用詭計逼得她們立下毒誓,做我的保鏢。

  難怪她們對我這麼冷淡,我在最後一刻轉世回來,美女們一定鬱悶得抓狂。想到這裡,我不禁對龍蝶佩服得五體投地。真不愧是妖王,不但高瞻遠矚,替後世的我找了保鏢,還算到我只能在唐朝呆十六年,比伽葉牛多了。

  我咳嗽了一聲,得意洋洋:「這麼說來,你們三個就是我手下的護衛了?」

  金髮的海姬森然道:「龍蝶,你……」

  「林飛!」我再次糾正。

  「林飛,你要弄清楚,我們不是你的手下,不會聽你差遣。只負責保住你的一條命罷了。」

  「咦,難道在北境,有很多人想害我嗎?」

  「哼,修道的人捉到了你,就能煉出罕見的鼎爐。最普通的藥草在鼎爐內修煉,都可以化腐朽為神奇,如果妖魔逮住你,吸幹你的龍涎蝶髓,可以臻至傳說中的進化狀態。」

  我嚇了一跳,誰抓到我都有好處,那我豈不是變成了倒楣的唐三藏?聽死鬼老爸說,玄奘法師西天取經回來,有一次到洛陽白馬寺講經,結果寺廟週邊得人山人海,個個雙目放光,磨牙霍霍,都說吃了唐僧肉可以長生不老。嚇得玄奘當夜就溜出了洛陽。

  憑這三個嬌滴滴的女人,能保護我嗎?我有些懷疑,可轉念一想,既然前世的龍蝶找上了她們,就一定行。在洛陽的時候,常聽一些走江湖的說,女人、老太婆和僧侶中常有武林高手,不能小看。

  我抬起頭,抱著拳,道一聲敬仰:「各位姑娘,林飛謝謝你們的拳拳護花之情。希望大家從此和睦共處,其樂融融,日久生情,情比金堅,情誼地久天長。」

  鳩丹媚笑得前仰後合,酥胸波濤洶湧:「地久天長?林飛你真是癡心妄想。以龍蝶前世那樣的妖力,都逃不過劫難,何況是你?」

  我駭然後退:「你這話什麼意思?你們不會監守自盜吧?」

  甘檸真一看就是個修道的,鳩丹媚妖氣彌漫,而我可是修道人士和妖魔眼中的唐僧肉啊。

  海姬瞥了我一眼:「在北境,妖怪十年一次小劫,百年一次大劫,千年一次玄劫。龍蝶就是沒能過了玄劫這一關,不過他也夠厲害,居然能用妖力轉世托生在異界。至於你這個人妖,就沒那麼幸運了,十年一次的小劫恐怕都躲不過去。」

  我將信將疑:「你們不是可以保護我嗎?」

  「人力豈可逆天?天劫一至,誰也護不了你。」甘檸真冷漠地道,雪白的道袍輕揚,流風回雪,皎皎出塵。

  我的一顆心向下沉去,在大唐,老天只讓我活十六年,來到北境,我還要遭受天劫。賊老天,你對老子太不公平了!

  天空晚霞絢爛,夕暉柔和地閃爍,紫色的熏衣草地上,仿佛灑滿了細碎的金沙。我呆呆地想了一會,問道:「天劫是怎麼樣的?」

  鳩丹媚幸災樂禍地道:「天意難測,天劫可能是電閃雷劈,也可能是妖魔、修道之人的攻擊。龍蝶當年就死得很蹊蹺,我懷疑它是被人硬生生擊斃的。」

  我大驚失色:「龍蝶不是很厲害嗎?也會被人幹掉?」

  海姬微微一哂:「龍蝶在妖怪中算是個人物,但未必比得上修煉多年的人類。我就至少可以和他打個平手,至於檸真,那就更別提了。要不是當年你耍陰招,哪能贏得了我們。」

  我立刻對她們刮目相看,原來當年龍蝶是勝之不武,難怪美女們對我不善。不過耍陰招也是本事,勝者為王嘛。

  說了半天,我的肚子咕咕地叫了,就對海姬道:「你給我找點吃的吧。」

  「自己去找,我們只負責保護你。」

  美女你還真是鐵面無私,婊子無情啊。我四下打量一番,「撲通」跳進湖裡,打算摸幾條魚。

  湖水清涼,四周岩礁叢生,濃綠色的水草像一根根絲帶,輕盈舞蹈。紅色的珊瑚冒著水泡,一群閃著銀光的小魚倏地竄出,又倏地消失。一隻褐色條紋的大貝殼橫躺在岩石上,一開一合。

  我發覺自己的身體十分靈巧,在水裡也不用換氣,可以自然呼吸。雙臂輕輕一劃,就能遊出十多丈的距離。

  水浪急湧,一條紅色的大魚忽然沖過來,它就像是座小山,腹下幾百根尖刺扇形展開,魚嘴彎出兩根獠牙,閃著寒光,還發出響亮的嘶吼聲。

  瞬間它就逼到面前,我心中一慌,下意識地揮拳擊去。

  「嘶」,拳頭擊斷尖刺,直沒魚腹,就像是穿過了一塊柔軟的豆腐,鮮血順著拳頭湧出。我一呆,我的拳頭變得那麼厲害麼?大魚慘吼一聲,猛地甩頭,獠牙頂了過來。我的左掌立刻劈出,反應之快,連我自己都驚訝。「嘎崩」,掌鋒硬生生地劈斷獠牙,我剛松了口氣,大魚黑咕隆咚的巨嘴已經當頭罩下。

  救命啊!

  眉心忽地一熱。

  一隻赤紅的利爪鑽出我的左肋,千鈞一髮之際,抓住魚嘴,用力一扯,「嗤啦」,整個魚頭連著魚身,被撕裂成兩半。

  我瞠目結舌,愣愣地盯著這只利爪,從肋下伸出的半條小手臂,佈滿銀色鱗甲,彎成弧線,延展出五根紅色的爪骨,剛勁崢嶸,吐出了寒光閃耀的爪尖。

  我腦海忽然閃過龍蝶的骨架,那七隻矯夭淩厲的利爪。直到這一刻,我才完全相信,自己就是龍蝶的轉世。

  望著這只利爪,我感覺到了與它的血脈相連。但多出了一個爪子,總有些不倫不類,影響我林飛的形象。我心想,要是能縮回去就好了,可爪子卻毫無反應。我想起剛才眉心一熱的情形,不由靈機一動。龍蝶骨架的七根爪子,牢牢地抓著瑪瑙柱,而瑪瑙柱飛入了我的眉心,難道說,瑪瑙柱是操控爪子的關鍵?

  我立刻把精神集中在眉心,然後開始想:「利爪請你縮回去吧。」

  利爪無聲沒入體內!

  我摸摸平滑的左肋,又驚又喜,利爪能縮回去,也應該能再伸出來吧。我的精神再次集中眉心,意念剛動,肋下微微一癢,水波激蕩,利爪閃電般地探出,將一塊礁石抓得四分五裂。

  哈哈!真有意思!我樂此不疲地試了好幾次,次次靈驗。變成妖怪後,我真的不同了啊!抗起沉到湖底的大魚,我雄糾糾、氣昂昂地浮出湖面,遊上岸,「砰」的一聲,把大魚扔在了海姬的跟前。

  「怎麼樣?這麼兇猛的怪魚也被我收拾了!我的妖力還行吧。」我一腳踩在大魚尾巴上,右手叉腰,擺出了一個威武的姿勢。

  海姬看看我,不說話,鳩丹媚爆發出一陣放浪形骸的笑聲:「刺骨魚也算是兇猛嗎?龍蝶,你還真幽默啊。你可不要告訴我,殺它費了很大的力氣喲。北境裡再不濟的人,都可以輕鬆殺掉一頭刺骨魚。」

  日他奶奶的,原來怪魚這麼差勁啊。我小臉一紅,硬著頭皮吹牛:「這種貨色,當然是小菜一碟。不過美女你能聽懂我的反語笑話,還算胸大有腦。美女們,一塊吃魚,我請客!」

  海姬冷冷地瞥了我一眼,一動不動,甘檸真乾脆飄然而起,落回湖面的雪蓮花裡。在洛陽,我早已看慣了別人的白眼,所以並不在意。既然瞧不起我,我也不把她們當一回事。

  我把刺骨魚洗乾淨,刮去鱗,挖掉內臟,然後在林子裡找了一堆枯枝,用鑽木的方法生著了火,開始燒烤。

  鳩丹媚饒有興趣地盯著我:「龍蝶,你什麼時候吃東西這麼雅致了?不是向來生吃的嗎?」

  我轉動著刺骨魚,目光賊溜溜地掃向她的豐乳:「我是轉世後的林飛!不是前世的龍蝶。對了,龍蝶長什麼樣?不會和我一模一樣吧。」

  「當然不是。龍蝶頭生雙角,相貌凶厲,高大魁梧的身軀密佈鱗甲。瞪起眼睛時,就像兩團燃燒的火焰。」

  「太好了,這麼一來,修道的人和妖魔就認不出我啦。」

  「這可難說得很,你的龍涎具有異香,修煉深厚的人、妖魔一聞便曉得是珍品。就算他們不知道你是龍蝶轉世,也會抓住你的。否則龍蝶何必費盡心機,找我們來保護你?」

  我納悶地問道:「龍涎是什麼玩意?」

  鳩丹媚吐出香舌,緩緩舔動豐厚性感的嘴唇:「龍涎,就是你的口水啊。不但能滋補益氣,還可以入藥,製成珍貴的道丹。」

  我傻了眼,原來我的口水都這麼牛啊。那我的大小便,是不是也有人搶著要呢?

  「滋滋」,刺骨魚被烤得金黃發亮,油脂從魚肉滲出,滴落在火堆裡,香氣飄散開來。我咽了口唾沫,大嚼起來。

  我靠!真他奶奶的美味,我差點連舌頭都吞進去了。最奇妙的是百來根尖刺,輕輕一咬,就融化成一泡鮮甜的湯汁。一眨眼的功夫,小山般的刺骨魚就全進肚子了。我卻還有點意猶未盡,變成妖怪後,連飯量也暴增了。

  天色已晚,火堆在夜色中跳躍,映得遠處的叢林更加幽暗。淡淡的星光下,湖面上波光粼粼,甘檸真白衣勝雪,仿佛擁著星光睡著了。海姬佇立在岸邊,一動不動,金黃色的頭髮在黑暗中依舊燦爛無比。我不解地問:「她一直站著不嫌累嗎?」

  鳩丹媚大笑:「你這個傻瓜,海姬修煉的是脈經甲禦術,以蒼天為經,以大地為脈,站著時,雙足能吸收地氣為己用,這是海姬獨特的修煉方法。」

  我聽得似懂非懂,不過鳩丹媚的乳峰真的好大。一邊跟她胡扯,一邊飽飽眼福,當作飯後消化倒是不錯。

  和鳩丹媚閒聊半天,我大致明白了,在北境,修煉的人類分為兩種,一種修煉秘道術,另一種修煉甲禦術。在大唐,修道的人也不少,但甲禦術我還真沒聽說過,不知是什麼古怪的玩意。而無論秘道術、甲禦術,都各有很多的流派分支,門規條約。至於妖怪,那就簡單多了,所有的妖怪都力求提升妖力,以便逃避天劫。當妖力達到一定程度,就會邁入傳說中的進化狀態,妖怪會發生蛻變,妖力也隨著扶搖直上。

  夜色漸深,我打了個哈欠,對鳩丹媚道:「如果你不想陪我幹別的事,我就要睡覺了。」

  鳩丹媚咯咯一笑,半跪在我面前,胴體像蛇一般地顫動,茁壯的雙乳幾乎挺到了我的鼻子:「你還想幹什麼?別怪我不提醒你,我可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喲。你敢碰我嗎?試試呀,小色鬼。」

  我咽了口唾沫:「反正你也不敢拿我怎麼樣。老子現在要睡覺了,沒空和你耍花槍,拜託你讓開吧。」故意伸手推她,指尖剛碰觸她的豐乳,如遭滾燙的電擊,手指痛得鑽心。我慘叫著縮回手,低頭一瞧,皮都被燒焦了。

  「哈哈哈哈!」鳩丹媚爆發出一陣刺耳的狂笑,良久,慢慢地站起來,眼神又是嘲弄,又是冷酷,還有一絲無奈:「沒有男人可以碰我,我的身體,早就被詛咒了。這一生,我,不會有男人。」

  我呆呆地望著她,夜風吹過,一陣清寒,蒼白的星光下,鳩丹媚收斂了笑容,沉默,望著天,絲緞般閃閃發光的胴體,像是一朵冰封的焰花,冷豔,灼熱,寂寞地盛開了一季又一季。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1 10:39:39

第四章 哭的時候也要笑

  一覺醒來,精神抖擻。

  太陽早就曬到了屁股,天氣暖洋洋的,柔軟的風吹在身上,帶著熏衣草的濃郁香氣,骨頭都發酥。

  「真是幸福的生活,換個皇帝也不幹啊!」我大叫一聲,爬起來,伸伸懶腰,抓抓發癢的後背。咦?美女們哪去了?

  湖畔,靠近林木的地方,不知何時拉起了一層薄薄的白紗,遮住了湖面。水聲嘩嘩,紗帷撩動,湖裡,仿佛有人影晃動。

  我躡手躡腳地走過去,掀開白紗的一角,偷偷一看,差點狂噴鼻血。

  三個大美女在洗澡!

  獨浴樂,不如眾浴樂啊,我也要洗澡!

  我三下五除二扒光衣服,就要往水裡跳。雖然過去,我不喜歡洗澡,但現在決心養成這個講衛生的好習慣。

  白芒一閃,直奔我來,清冽得就像是一片沾上額頭的雪花。

  我胸口一涼,來不及躲,就光溜溜被擊飛出去。打中我的,是一片雪蓮花瓣。落在地上,融化成了一滴清澈的水珠。

  鳩丹媚的蕩笑聲從湖心傳來:「小色狼,甘仙子的玉體,也是你能賺便宜的嗎?」

  我悻悻地爬起來,穿好衣服,日他奶奶的,甘檸真這麼霸道,打人也不打個招呼。我心生一計,悄悄地繞到湖畔的另一邊,解開褲帶,掏出小弟弟,對著湖水,把憋了一晚上的尿全部射出。

  湖面上,尿花濺起,蕩起漣漪。

  想到三個大美女在加了料的湖裡洗澡,我就笑得肚子痛。等會出來,她們一定尿臭撲鼻。嘿嘿,龍蝶的尿勝過口水,滋潤肌膚,養顏美容,美人們多洗一會兒啊。

  我在四周閒逛了一會,走進叢林,林木高大蔥蘢,色彩鮮豔,我就像鑽入一個萬花筒裡,陽光透過五顏六色的枝葉,斑斑點點,在草地上灑下明亮的圓暈。

  到底是北境啊,連樹都有那麼多顏色。

  不少大樹上,都結著飽滿的果子,全是我過去沒見過的。有的紅彤彤,光滑圓碩,有的黃燦燦,又扁又平,像個大餅,有的綠油油,比黃瓜還要細長,還有的個頭比我腦袋還大,長滿了白花花的絨毛。果子都熟透了,鼓鼓囊囊地擠在枝椏上,散發出甜美的香氣。

  我正好口渴,剛要爬上樹去,一快朵頤,可轉念一想,不如試試我的龍蝶爪。站在一棵結滿紫紅色漿果的樹下,冥想眉心,赤紅色的利爪倏地探出,抓住最低的一根樹枝,「喀嚓」,粗壯的樹枝應聲折斷,果子雨點般地落下。

  「快接住!」我心念剛動,赤爪就飛速移動,眼睛看到哪裡,爪子就跟到哪裡,接住了滿滿一捧漿果。

  龍蝶爪還真是威力無窮!我興致昂然,從一棵樹竄到另一棵樹,不斷地摘果子,練習龍蝶爪。我發現,肋下這條佈滿銀鱗的手臂最長可以伸出兩米,全憑我的心意,伸長縮短。

  我練得滿頭大汗,操控越來越純熟,到最後,完全運用自如,收發輕鬆。只要心念一起,赤爪就同時探出,想哪打哪,不再像過去那樣慢了。練得興起,我狂吼一聲,旋風般轉身,赤爪向後橫掃,以一個絕對生猛的姿勢,將一棵大樹連根抓起。

  泥土飛濺,滿樹的果子紛紛在我身邊落下,如同鮮豔的雨點。火紅色的長髮飛揚起來,在額前悠悠垂落。

  「林飛,你太瀟灑了!」我大呼一聲,「撲通」,幾個果子重重地砸在我頭上,紅色的漿汁噴了滿頭滿臉。

  日他奶奶的,好辣啊!這棵樹的果子又辛又辣,果汁流到嘴唇,像是吞了一團火,我大聲咳嗽,眼睛都辣得睜不開來了。

  擦乾臉,我開始分辨哪些果子可以食用。遠古神農嘗百草,今日林飛嘗百果,不讓古人專美于前。

  草地四周,滾滿了小山般的果子,都是被我的赤爪糟蹋的。我小心翼翼,伸出舌頭,一種接一種地嘗試。紫色的小漿果又酸又甜;黃色的大餅果口感特別硬,還很鹹澀;綠色的果子聞起來香,但味如嚼蠟;長滿了白毛的果子必須剖開食用,裡面的果肉一粒粒的,像粉紅色的水晶,脆生生的,一咬滿口香甜的汁水。味道最棒的,反而是一種腥臭撲鼻的果子,它表面長滿尖刺,果皮裂開,裡面的果肉黃橙橙的,甜膩肥美。真是果不可貌相,就像我一樣,敗絮其外,金玉其中啊。

  打了個飽嗝,我摸著漲鼓鼓的肚子,躺在軟綿綿的草地上,翹起二郎腿,哼著小調。清脆的鳥鳴在枝葉間跳躍,蜜蜂繞著花叢嗡嗡飛,花蜜的氣息,果實的芬芳,和燦爛的陽光交織在一起,透明而斑斕,如同蕩漾的光和色的海洋。

  「你挺快活的嘛。」充滿磁性的聲音懶洋洋地從後傳來,不用抬頭,我就知道是鳩大美人。

  鳩丹媚目光灼灼,盯著我看了幾眼:「十年一次的劫難,你就一點不擔心嗎?」

  我打了個哈哈:「擔心有個鳥用啊?老子一向天塌下來當被蓋。現在有吃有喝,還有三個大美女陪我,比在洛陽好多啦。」

  鳩丹媚好奇地問:「你過去生活的世界,是什麼樣的?」

  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洛陽。這個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我忽然覺得很陌生。

  因為它從來沒有真正接納過我。

  所以我只能笑,苦笑。

  「看你的樣子,在那裡過得不如意吧?」

  「誰說的?我天天吃大魚大肉,穿綾羅綢緞。僕從如雲,侍妾個個漂亮。跺一跺腳,洛陽城都要抖三抖。」我唾沫橫飛,滔滔不絕地吹牛。在美女面前,怎麼能丟面子?鳩丹媚半躺在我腳邊,側著身,手托著腮,像一頭慵懶的大貓。

  「所以,老子過得很爽!非常爽!」我大聲嚷道,呆呆地望著天。

  十六年,挨家挨戶地乞討,像一條野狗;扒開臭烘烘的垃圾堆,只為找一點餿飯;半夜去農戶棚偷雞,被人揍斷肋骨。眼睜睜地看著老爸病死,卻買不起藥。

  那一年,洛陽的冬天比以往更冷。風雪呼呼地吹進茅屋,破窗紙嘩啦啦地響。我又凍又餓。

  看著躺在床上的老爸,我一個勁地哭。除了哭,我不知道該做什麼。屋裡又黑又冷,風像又薄又銳的刀子。我咬著牙,用身子擋住窗,不讓寒風刮進來。可老爸還在瑟瑟發抖。在露出黑黃色棉絮的被子下,他一個勁地哆嗦。

  我們一起哆嗦。

  我很想罵一聲賊老天,罵它的冷酷,可是我不敢。因為我想求它可憐我,救救老爸的命。

  很遠的地方,有爆竹聲,有美麗的煙花。洛陽城裡有好多孩子,穿著緞子棉襖,虎頭鞋,滿街地歡跑。

  我很羨慕,也很嫉妒,我知道,自己沒有他們那樣的命。人和人不同,我的命賤,我們家不能和別人比。在其他孩子吃糖葫蘆,提兔子燈籠的時候,我只能轉過臉,悄悄走開。

  那一天,是除夕的夜晚。

  我說爹,你會好起來的。你答應過,過年時,我們要吃餃子,要穿新衣服。老爸什麼也沒有說,看著我,他看著我,默默地流淚,一直流淚。直到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老天還是沒有可憐我。我站在冰窖般的茅屋裡,一動不動,聽著外面的爆竹聲越來越響。

  從那以後,我就不再流眼淚。

  因為該流的都流幹了。

  賊老天不會因為我的哭求,就賞賜給我什麼。它越要折磨我,老子就越不服氣。它讓我哭,老子偏要笑。

  枝葉在風裡抖動,樹蔭的縫隙裡,滲出一絲絲天空的青色,仿佛要隨著十六年的回憶,滴落下來。鳩丹媚伸了個懶腰,蜷起長腿:「好沒意思。」

  我一骨碌爬起來,大聲道:「能活著,當然有意思!不就是沒有男人能碰你嗎?有什麼了不起?你看著,老子偏要摸你!」

  赤爪探出,捏住了鳩丹媚豐滿的大腿。

  好痛啊!我齜牙咧嘴,忙不迭地縮爪。還好沒有被燒焦,沒想到,連我這只威力無窮的龍蝶爪,也碰不了鳩丹媚。她的肌膚,仿佛插滿了燒得通紅的尖針。

  日他奶奶的,這麼性感的尤物,偏偏帶著刺。我很好奇,那究竟是個什麼樣的詛咒?是天生的,還是人為?鳩丹媚也真夠倒楣,等於是個石女啊。

  鳩丹媚笑得前仰後合:「哦喲,難怪你那麼色膽包天,原來煉出了赤爪啊。當年龍蝶煉有七隻利爪,能使風雲變色,但都無法碰我一下。就憑你,能行嗎?」

  我嘴硬道:「老子不是碰了嘛?」

  她看著我,碧綠色的眸子裡,閃過一絲譏誚。她好像在嘲笑我:「你有這個本事嗎?我早已把你看透了,你這一輩子,就這麼點出息了。」

  我忽然覺得一股熱血直沖腦門,瞪著鳩丹媚,我咬牙切齒,狂叫道:「我林飛對天發誓,總有一天,老子會把你全身從裡到外摸個遍!」夾著呼嘯的熱風,我的赤爪猛然伸出,將地上擊出了一個小坑。

  通紅的火苗,倏地竄出爪尖,熊熊燃燒。我傻了眼,赤爪竟然還能夠噴火?沒來得及細想,我忽然腹痛如絞,不等鳩丹媚說話,頭也不回地就跑。

  「去哪兒?」

  「老子去拉屎,你要湊份子嗎?」我捂著肚子,一路小跑,鑽到一棵大樹後,急急解開褲帶。日他奶奶的,剛才吃了那麼多漿果,現在拉肚子了。

  隔著樹影,鳩丹媚似乎還站在原地發呆,我估計,她一定被我剛才的颯爽英姿震撼了。

  拉完屎,渾身輕鬆,我無聊地轉來轉去,地上堆著這麼多果子,吃不了只好爛掉,太可惜了。我挖了很多泥土,加水攪拌,捏成酒罐的樣子,再用火烘烤。等到土罐成形變硬,我把鮮甜的漿果剝皮去核,擠碎了,一股腦兒放進去,最後用濕泥封好罐口。

  鳩丹媚迷惑地問道:「小色狼,在做什麼呀?」

  我乜斜了她一眼:「釀酒!」

  「酒是什麼東西?」

  我靠,她白癡還是裝傻啊?連酒都不知道?我把土罐搬到湖畔向陰通風的地方,用樹枝蓋好。一直佇立不動的海姬,也投來了好奇的目光。

  鳩丹媚扭動著腰肢,發嗲道:「好林飛,告訴我嘛,酒到底是什麼?」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1 10:39:48

  我精神一振,你們也有要請教老子的時候啊。不過美人你態度虛心,孺子可教。清清喉嚨,我傲然道:「酒,是一種喝的東西,傳說是古時杜康發明的。喝起來,暖洋洋,醉醺醺,十分的爽。但是,酒又是一種文化,常在祭祀、慶典時使用。唉,多說你們也不懂,反正喝點酒,活血舒筋,壯陽滋陰。」

  看到鳩丹媚似懂非懂的樣子,我心中一樂,原來北境沒有酒,這裡的人可真夠笨的。

  「不准偷喝啊。」我得意地道,說實話,我也不懂釀酒,只是試試看。

  清香襲人,檸真飄然走近,淡淡地:「以後我們沐浴的時候,不准你靠近,明白麼?」

  我學她的樣子,抬著頭,眼睛看天:「以後老子沐浴的時候,也不准你靠近,明白麼?現在我要洗澡了。」

  我轉過身,一邊脫衣服,一邊慢騰騰地下水。我想甘檸真此刻的臉色一定十分好看。

  這個湖非常大,半天都遊不完一圈,我在湖底發現了一個洞穴,遊進去一看,裡面正是龍蝶的水晶宮殿,石柱坍塌,滿目廢墟。

  前塵往事,仿佛在斷垣殘壁間遊蕩,我覺得很熟悉,但偏偏想不起來。

  前世的龍蝶,是叱吒風雲的妖王,今世的我,卻只是一個小混混。難道這一輩子,我就只能被人瞧不起?我真的甘心嗎?生平第一次,我認真思考自己的將來。

  岩石後,一條色彩斑斕的水蛇竄出來,張開藍汪汪的毒牙,撲向我。

  我探出赤爪,閃電般攫住它,還好,要不是我練熟了赤爪,就一命嗚呼了。日他奶奶的,你這種小角色也敢欺負我堂堂妖王。我心頭火起,把水蛇捏得稀巴爛。今天的午餐,就是蛇羹嘍。

  正準備遊上岸,美餐一頓,我突然想起赤爪噴火的奇象,心中一動,赤爪發力,試圖重現噴火的一幕。

  試了半天,筋疲力盡,赤爪連半點火星都沒有冒出。我剛要放棄,轉念一想,要是連這點我都做不到,還談什麼摸遍鳩丹媚全身的遠大理想?我定定神,活動了一下筋骨,一點點放鬆情緒。

  意守眉心,心靈像湖水一樣清澈。

  我凝視著赤爪,比血更紅的顏色,鮮豔欲滴,仿佛正從一場睡夢中醒來。

  體內經脈顫動,赤爪和我精血相連。我第一次感受到,它就是我,我就是它。

  仿佛很久以前,它就陪著我,一直陪著我,不可分割。

  我慢慢舉起赤爪。

  我好像聽見它興奮的咆哮聲。

  這麼多年來,你一定很寂寞吧。

  你也一定在等我吧。

  等我舉起你。

  等我將你喚醒。

  等我陪你叱吒風雲!

  我!對天咆哮!

  十六年的少年往事化作一聲不甘的咆哮!我的血已熱!我的氣已狂!我!是北境的龍蝶妖王!

  赤爪呼嘯抓出。

  湖水向前振盪出了五道淩厲的氣浪,赤紅的火焰,噴薄而射,在水中盛開,像一朵光芒閃耀的煙花。

  烈焰遇水不滅,反而更加燦爛!

  我放聲大笑,如果甘檸真再用花瓣打我,老子就用赤爪,把花瓣燒成灰燼。最好把她的道袍也一起燒掉。嘿嘿,不知道甘檸真脫光了衣服,是什麼樣的?

  浮上岸,我美美吃了一頓蛇羹。接下來的幾天,我除了下湖獵食魚蝦,就是苦練赤爪。有時很累,想放棄,但還是咬牙挺住了。赤爪噴出的火焰漸漸增強,到最後,只要心意一動,就能噴出一團熊熊燃燒的小火球。

  「龍蝶爪練得再好,又有什麼用?」鳩丹媚坐在我身邊,慵懶地道:「你始終逃不過天劫。」

  我赤爪噴出火焰,翻烤著一頭刺骨魚,一邊道:「我不是龍蝶,它逃不過天劫,不代表我就不行。」

  鳩丹媚吃吃一笑:「好大的口氣,那我拭目以待了。不過,如果你死得早,我們三個就可以解脫了。」

  「你放心,沒有玩過你之前,老子不會那麼容易死的。」我沒好氣地道,把幾個黃色大餅果捏成粉末,細細灑在魚身。大餅果雖然鹹澀,但曬乾以後,可作調味料,當鹽一樣使用。這些日子,我摸透了樹林裡每一種果子的味道、性能。魚烤好後,我又拿起一個紫色漿果,擠出幾滴酸甜的果汁,抹在金黃的魚上,去除腥氣。

  鳩丹媚伸出長而柔軟的舌頭,輕輕滑動:「好像很好吃。」

  美女你的香舌味道一定更好。我心中暗想,嘴裡說道:「廢話,過去在洛陽,老子做的叫化雞頂呱呱,三裡外的野狗都會被香氣引過來。怎麼樣?嘗一點嗎?」

  鳩丹媚搖搖頭:「我吃素。」

  「哦,反正你不能被男人碰,等於是個尼姑,吃素倒也對。」

  「才不是呢,據說素食可以減少天劫時的危害。」

  我吃驚地叫起來:「啊?真的還是假的?」

  鳩丹媚道:「你看看甘檸真、海姬,哪一個是吃葷的?別怪我沒早提醒你,反正就你這點妖力,就算一直吃素,也避不開天劫。」

  我愣了一下,急忙問道:「甘檸真、海姬和你也會遭遇天劫嗎?」

  鳩丹媚點點頭:「修煉的人類二十年一次小劫,二百年一次天劫,二千年一次玄劫。」

  我笑得幸災樂禍:「哈哈,原來你們也要遭劫,比我好不到哪兒去啊。什麼吃素吃葷,老子偏要天天大魚大肉,還要比你們活得更長!」

  天空忽然一暗,烏雲密佈,「轟隆」一聲驚雷,瓢潑大雨,傾盆而下。我連忙抓起刺骨魚,竄進了湖畔邊的一座木屋。

  這間木屋,是我伐樹搭造的,很簡陋,用巨石堆成床,樹皮搓成細繩,再編織成草席和被子,十幾個泥燒的土罐堆在牆角,盛滿了我釀制的果酒。一串串曬乾了的果子五顏六色,懸掛在屋簷下。

  鳩丹媚跟了進來,她現在好像變成了我的跟屁蟲。我狠狠盯了一眼鳩丹媚渾圓高翹的豐臀,可惜,中看不中吃。

  雨點密集,湖畔上升起騰騰的白霧。雪蓮花瓣自動合上,將甘檸真包裹起來,仿佛融化在茫茫煙水裡。海姬佇立在岸邊,一動不動,全身滴水不沾。雨水打在她頭頂三尺上,就像被無形的巨傘擋住,再也無法落下。

  「我靠,海姬好牛啊!」我羨慕地道:「這就是那個什麼甲禦術嗎?」

  鳩丹媚哼了一聲:「海姬的甲禦術源流正統,她又是脈經海殿的首席女武神,當然有兩下子。」

  我聽鳩丹媚說過,脈經海殿是北境著名的甲禦術門派,十分厲害。只是沒想到,海姬竟然是那裡的女武神。

  「不過遇上我,她也賺不了什麼便宜。」見到我的眼神,鳩丹媚有些嫉妒地道。

  「我相信你,美人。」我沖她擠擠眼睛,看來我的三大美女保鏢,隨便哪一個,都是跺跺腳就能震動北境的大角色啊!

  大雨滂沱,天色白茫茫一片,我捧出土罐,拍開泥封,一面大口喝酒,一面啃咬刺骨魚。在惡劣的天氣,躲在屋子裡吃喝,還有大美女陪伴,真是一種莫大的享受。

  芬芳的酒香飄滿了屋子。鳩丹媚終於忍不住了,搶過我的酒罐,聞了聞,小心地添了一口。

  我嘻嘻一笑:「味道怎麼樣?」

  她看了看我,猛地舉起酒罐,仰起頭,咕咚咕咚地大口牛飲。酒汁順著頎長的脖子流下,在深深的乳溝裡滾動,閃閃發光。

  我又抱起一罐酒,和她對飲起來。

  從中午喝到晚上,兩人喝得酩酊大醉,十多個酒罐橫七豎八地滾倒一地。

  「好喝,我,還要喝。」鳩丹媚臉色豔紅,眼波蕩漾,舌頭在打結。

  我打了個嗝,放下空空的酒罐:「你醉了,美人。」

  鳩丹媚咯咯亂笑:「我不是什麼美人,我是個美妖,我和你一樣,都是妖。」

  我擺擺手,眼前的鳩丹媚好像在搖晃:「好吧,美妖,你,說說,說說你是怎麼被詛咒的?老子想聽!」

  「是一個古怪的男人。我,我也不知道他是誰。」鳩丹媚舔了舔酒罐沿,醉醺醺地嚷道:「他想要我,我不讓,就被他下了詛咒。噢,該死的詛咒,該死的男人!酒呢?我還要!」

  我用力拍著胸脯,拍得砰砰響:「你放心,老子陪你去找他。我們去殺了他,替你解除詛咒!有我在,你放心!明天,老子就去宰了他!」

  鳩丹媚拼命點頭:「好,我們去宰了他!」撲通一聲,趴倒在石床上,呼嚕聲震耳欲聾。

  天啊,是不是胸越大,呼嚕就越響?我跌跌衝衝地站起來:「日他,他奶奶的,你怎麼睡我的床!你……」話沒說完,雙腿發軟,一頭醉倒在地。

  窗外,夜雨清冷,綿密地打在屋頂上,劈裡啪啦地響。屋內一片昏暗,我靜靜地躺在地上,聽著雨,聽著鳩丹媚嘹亮的呼嚕。

  我忽然笑了。

  屋子很小,很簡陋。

  但很溫暖。

  因為有兩個人。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1 10:40:13

第五章 請跟我來

  天濛濛亮,我就爬了起來。宿醉初醒,我一點也不感到口渴。變成妖怪後,我的睡眠時間也逐漸減少,就算再勞累,只要睡上五六個小時,立刻精力旺盛。

  鳩丹媚還躺在床上,深碧色的長髮如瓔珞散開,隨著呼嚕聲,胴體峰巒起伏,我貪婪地看了好一會,才收回視線。

  雨已經停了,空氣潮濕而清新,透明的水珠從紫色的熏衣草花瓣上滴落,晨風帶來草木的清香。

  對面的樹巢上,飛出幾隻黃嘴藍羽鳥,唧唧喳喳,翅膀一閃,劃破玫瑰色的晨曦。

  這裡真的很美,很寧靜,是個世外桃源。

  但我準備離開了。

  「快起床!」我踢了一下石床。

  鳩丹媚睜開惺忪的睡眼,懶洋洋地看了我一眼,伸直腿,背過身:「別吵,我還要再睡會嘛。」

  我心中忽然湧起一絲奇異的感覺,鳩丹媚就像是個貪睡的嬌妻,在對相公發嗲。我定定神,喊道:「快點起來,懶鬼,老子要離開這裡,到外面走走。」

  鳩丹媚驚訝地轉過身:「你要出去?」

  我點點頭:「在這裡呆了那麼久,實在悶死了。北境應該很大吧?我想出去看看。」

  鳩丹媚伸了個長長的懶腰,道:「隨你吧,十六年都守在這個鬼地方,我也覺得厭倦了。」

  我嘻嘻一笑,挑了十多串幹果脯搭在肩上,當作乾糧,大搖大擺地走出屋,對湖邊的海姬叫道:「老子現在要出去了,要不要跟我一起走,隨你們的便。」這不過是場面話,我當然知道她們會跟著我,因為立下了輪回毒誓,老子到哪裡,她們就得像可憐的跟屁蟲跟到哪裡,保護我的安全。

  海姬微微一愣,問道:「你要去哪裡?」

  我翻翻白眼:「我也不知道,就想四處逛逛。」

  甘檸真從雪蓮花裡掠起,落在我身前,冷然道:「你何必自尋煩惱?這裡隱秘安全,是藏身的好地方。如果出去,被人發現你龍蝶的身份,就會成為眾矢之的。」

  我冷笑一聲:「我怕什麼?你們三個又不是吃乾飯的。甘檸真,我知道你的心思,最好我在這裡太太平平地過十年,然後被天劫弄死,你也好解除毒誓,過你的逍遙日子。」

  甘檸真道:「這樣不好麼?至少你可以無憂無慮地活上十年。出去了,說不定立刻就會沒命。北境浩瀚無邊,修煉的高手如雲,我們三個再厲害,也擋不過無窮無盡的追殺。到時候,倒楣的還是你自己。」

  我不屑地道:「老子不願做個縮頭烏龜,在這裡慢慢等死。」

  海姬美目閃爍,看著我們爭吵,也不插嘴。鳩丹媚似笑非笑:「有甘仙子這柄三千弱水劍,北境又有幾個人能傷得了林飛?」

  甘檸真淡淡地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紅塵天裡,你我三人聯手或許無敵。但你別忘了,北境有九重天。」

  她話鋒一轉,道:「龍蝶你聽好了。」

  「我叫林飛!說過無數次了!甘仙子你耳朵不好使嗎?」我不客氣地打斷她的話,不知為什麼,我就是喜歡和甘檸真唱反調。不過,我執意讓她們叫我林飛,是有用意的。三個大美女對前世的我心懷怨懟,不見得會賣力保護我。如果她們把我當作另一個人,也許會好一些。

  甘檸真深吸了口氣,道:「林飛你聽好了,北境的遼闊遠在你想像之外,一共分為九重天。我們現在所屬的是紅塵天,此外還有清虛天、羅生天、色欲天、魔剎天、靈寶天、吉祥天、黃泉天和傳說中的自在天。其中,紅塵天裡的人、妖最弱,其它重天裡,都有修煉極為深厚的高手。前世的龍蝶,不過是紅塵天裡的妖王罷了。聽說它昔日曾遠赴魔剎天,最後身受重傷,狼狽逃回紅塵天。你自己掂掂分量,一旦你身份暴露,九重天的人、妖都會蜂擁而至。我們三個,能應付得了麼?」

  我聽得頭昏腦漲,什麼九重天,一下子也弄不明白。反正就是外面有很多厲害的妖人要捉我。我抓抓頭,心裡的確有點害怕。但話說到這個份上,我怎麼能膽怯退縮?否則不是更被甘檸真小覷?何況,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些天,我想得很清楚了,呆在這裡,最多活個十年。可是出去,說不定會有奇遇,就像古話說的,為者常成。學習一下什麼秘道術、甲禦術,提升妖力,幸許就能躲過天劫。一句話,我要活得更久,就必須冒險!

  海姬忽然道:「檸真你何必謙虛,除了沒有人去過的自在天,其餘七重天的高手,我看也未必比我們強。」

  鳩丹媚瞥了我一眼,媚笑道:「只要我們的林飛不隨便流口水,不用龍蝶爪,身份就不會暴露。你們看看,他現在和龍蝶哪有一點像?」

  海姬一揚眉:「就算知道他是龍蝶又怎麼樣?我的脈經甲禦術多年沒有出手,正手癢呢。」

  我發現,三個美女中,甘檸真比較冷漠理智,海姬性格剛毅,很好鬥,有一點孩子脾氣,鳩丹媚最熱情妖媚,但似乎很狡猾。如果這三個大美女都是我的老婆,那該多爽啊。

  不過我可能會精盡人亡的。

  「既然海大美人和鳩大美人都沒意見,那就這麼決定了,我們現在走!」我大剌剌地道,大步向前,故意不看甘檸真。

  「等一下。」甘檸真長袖輕揮,湖面上的巨型雪蓮冉冉升起,飛落掌心,慢慢縮小,猶如碗口。甘檸真猶豫了一下,手指輕彈,一瓣雪蓮倏地飄過來。

  日他奶奶的,又想打我!我暗自冷笑,赤爪精准伸出,一把抓住了雪蓮花瓣,剛想噴火,給甘檸真一點顏色看看。雪蓮忽然融化了,變作一件雪白的寬袍,柔軟地垂落下來。

  甘檸真神色漠然:「要出去,至少換掉你的衣服。」

  海姬點點頭:「你的破衣服是有些不雅,屁股都露出來了。」

  鳩丹媚嘖嘖道:「甘仙子真捨得,連珍貴的七竅蓮瓣都肯送人。林飛,這件蓮衣冬暖夏涼,水火不傷,塵埃不染,是一件罕見的寶貝。現在你知道,仙子面冷心熱,對你有多好了吧。」

  甘檸真冷冷地道:「我只是借給他罷了。既然立下誓約,我就會盡力保證他的安全。」

  我呆呆地看著蓮衣,清貴高雅,質料又輕又薄,散發出淡淡的清香。有多久,我沒有穿過新衣服了?撫摸著蓮衣,一時間,許多感觸湧上心頭。

  站在湖邊,我脫下襤褸的衣裳,好好洗了個澡,搓下無數泥丸,抓出幾隻蝨子,又把滿臉鬍子刮得乾乾淨淨,長髮梳好。最後,穿上了蓮衣。

  滑軟清涼的蓮衣貼著肌膚,輕輕廝摩,說不出的舒服。俯視著水中的倒影,湖水裡,映出了一張潔淨的臉。今天,是嶄新的一天。從今天起,我林飛將會為自己的未來,拼盡全力!

  轉過身,我對三女勾勾手指:「跟我走吧。」

  三個大美女呆了呆,像是不認識我了。鳩丹媚睜圓了眼睛,盯著我看了半天,訝然道:「原來你長得那麼俊秀。」

  我聳聳肩:「長得好看又不能當飯吃。」

  鳩丹媚忽然像一尾大魚躍起,閃入叢林,笑聲隱隱傳出:「等我一會,我得梳妝一下,才能出去見人。」

  海姬低下頭,對著湖水裡的倒影照了照,雙手輕揚,渾身冒出耀眼的金光,身上的鎧甲流光溢彩,開始變形。

  女人打扮的時間有多長,今天我終於領教。

  足足一頓飯的功夫,鳩丹媚才走出來。她碧色的長髮,編結成一根根細長的辮子,充滿野性美,額頭斜貼著一朵妖豔的花黃,兩隻碩大的貓眼耳環,垂到了肩膀,絳紅色抹胸裡,飽滿的乳頭清晰凸現,在肚臍眼,還鑲嵌著一顆紅寶石,性感極了。

  「怎麼樣?還可以嗎?」鳩丹媚沖我眨眨眼,妖冶地轉了一圈,玫瑰裙又薄又短,緊緊包住了圓鼓鼓的翹臀。

  我瞪大了眼睛,小弟弟蠢蠢欲動,日他奶奶的,原來穿衣服比不穿更誘人啊。

  這時,海姬身上的金光散去,我的視線又立刻被她吸引。

  她上身的金甲,變成了絲絲縷縷的金線,線與線的連接點,嵌著鵝黃色的珍珠,宛如一襲璀璨生輝的漁網。網眼裡,牛乳般白膩的肌膚像流淌的蜜汁。下身是長筒金靴,直沒膝蓋,靴面上刻滿閃亮的花紋,襯得健美的大腿猶如凝脂。

  我不停地咽口水,瞧瞧海姬,再瞅瞅鳩丹媚,雙目應接不暇。活色生香四個字,我算是明白了。

  「林飛,我這身打扮,可以出去見人嗎?」海姬對我道,又瞥了鳩丹媚一眼,後者也在打量她。我想笑,兩女就像是兩隻開屏的孔雀,在我面前爭豔。整整十六年,她們枯燥地守候在這裡,任憑光陰逝水。現在出去,都有些興奮。

  甘檸真負手立在湖邊,看著她們,猶豫了一下,撩了撩被風吹散的長髮。雪白的手指,漆黑的鬢髮,真是美極了。

  回過頭,我深深地看了一眼木屋,掉頭就走。

  穿出一座座樹林,翻越連綿不斷的青山,三個大美女如同眾星捧月,默默地跟著我。

  我腳下生風,走得飛快。陡峭的山石,我足尖輕輕一點,就能躍過,一路爬山涉水,一點沒覺得累。我們走出了很遠,再翻過一座山,就將進入郊道。鳩丹媚說,從那裡,可以直達城鎮。天色漸漸發黑,夜晚星光璀璨,群山灑滿乳白色的光輝。站在山頂,我往下看,碧綠色的湖變成了一個小點,木屋,早已經看不見了。

  我忽然很懷念昨晚的時光。

  那是家的感覺。

  下山的路上,我仔細詢問了鳩丹媚關於九重天的事。

  原來北境的九重天,彼此分隔,各有奇境。我們所在的紅塵天,魚龍混雜,人口繁多,是九重天裡最熱鬧的地方。吉祥天景色最美,瑞氣萬千,彩雲氤氳,是談道論術的福地,不過一般人禁止入內,只有宗師極的人、妖,才會被邀請去吉祥天作客。前世的龍蝶,也去過一次吉祥天。清虛天主要由修煉之士居住,秘道術門派最多,甘檸真就來自那裡。而羅生天,則是甲禦術的天下,每隔三年,清虛天和羅生天會各自派出最強的十個人,來到紅塵天,進行比試。那一天,所有的修煉之士都會從各地趕來,以觀盛況。聽說在二十年前,作為清虛天的代表,甘檸真十招內,就擊敗了來自羅生天的強悍對手。

  我驚歎地對鳩丹媚道:「看來秘道術比甲禦術更牛啊。」

  海姬聽到這裡,再也忍不住:「不要胡說,那次比試,我也擊敗了來自清虛天的對手。」

  甘檸真沉默了一會,道:「秘道術、甲禦術,各有所長,難做比較。」

  我又問道:「其餘幾重天是什麼樣的?」

  鳩丹媚答道:「魔剎天是妖魔橫行的世界,十分恐怖,充滿了血淋淋的殺戮。黃泉天是北境所有的生靈死亡時,最終的歸宿。在黃泉天,再強大的人、妖都會神毀魂滅。」

  我不解地問道:「那麼龍蝶呢?他既然死了,就該在黃泉天裡魂飛魄散啊。怎麼還能轉世在大唐?」

  鳩丹媚苦笑一聲:「這正是我們三個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當初龍蝶口口聲聲說他會轉世回來,我們還以為他在癡人說夢。只是恪於誓約,才不得不傻等。直到十六年的最後一天,你突然出現,龍蝶的內丹又自動投主,我們才知道,你就是轉世的龍蝶。」

  原來那根瑪瑙柱,是龍蝶多年修練的內丹啊。我精神一振,這麼看來,我的存在是一個異數了。

  甘檸真玉容露出深思之色:「龍蝶可能勘破了一點生死的秘密。成、住、壞、空,生命有開始就有結束,原本是北境的自然法則,沒想到會被龍蝶打破。」

  海姬冷哼道:「龍蝶的妖力不算最強,但卻是我見過的最狡詐的妖怪。」說完瞪了我一眼。

  我沖她做了個鬼臉,鳩丹媚繼續道:「九重天之間,隔著兇險的天壑,難以飛渡。每個月的月圓之夜,天壑會消失一個時辰,到那時,紅塵天、清虛天、羅生天、魔剎天裡的人可以相互往來。至於其餘五重天,就沒那麼容易來去了。比如色欲天,只有妖魔邁入進化狀態時,才能飛升色欲天,但一天後,就會被送出去。而人類,根本無法進入色欲天。靈寶天和色欲天性質類似,不過只對修煉的人類開通,妖魔難入。」

  海姬露出神往之色:「在我脈經甲禦術初成的時候,有幸飛升靈寶天。可惜,只能在那裡呆上一天。」

  我心中暗忖,我是個人妖,豈不是又能到色欲天,又能去靈寶天?

  「那麼自在天呢?」

  三個美女忽然都沉默了,甘檸真停下腳步,凝視著前方。

  蔓草叢裡,一條崎嶇的郊道延伸向前。我們已經走到了山下。

  此時,天色破曉,露出了一抹魚肚白。淺紫色的天空中,有一顆很亮的星星,在霧靄邊,閃爍不定。

  我不解地看著鳩丹媚:「怎麼不回答?自在天是個很神秘的地方嗎?」

  「從來沒有人,能夠找到自在天。」海姬抬起頭,望著那顆閃爍隱現的星星,歎了口氣。

  「那只是傳說中的地方,在那裡,充滿希望,永遠沒有天劫,沒有成、住、壞、空的生死法則。」鳩丹媚默默地道。

  我眉花眼笑:「太好了,老子一定要找到自在天,混個長生不老!」

  海姬苦笑一聲:「別做夢了。昔日北境的秘道術第一高手晏采子,一生都在尋找自在天,最後,發瘋了。」

  「住嘴!」甘檸真霍然轉身,道袍翻飛,目光寒似冰雪。我嚇了一跳,從來沒見過甘檸真這麼激動。

  海姬冷冷一哼,與甘檸真對視:「晏采子是你的師父,就說不得麼?」

  「不錯。」

  「我偏要說。」

  「你再說一遍試試。」

  「真好笑,你讓我說,我就得說嗎?」

  兩人僵持不下,鳩丹媚在一旁喜孜孜地看熱鬧。我被吵得一個頭,兩個大,急吼吼道:「日他奶奶的,煩死了,都給老子閉嘴!」

  兩個美女吃驚地扭過頭,我心一虛,訕訕地道:「啊呀,今天天氣不錯。嗯,我的果脯都吃完了,誰給我弄點吃的?」

  「自己去找!」海姬和甘檸真瞪著我,異口同聲地厲喝。

  我捂緊了耳朵,一面向前跑,一面點頭如小雞啄米,兩個母老虎發起威來,還真是可怕。

  郊道上,一片荒涼,人跡全無,到中午的時候,才望見了遠處的一座小城。我立刻飛奔向前,當務之急,是要大吃大喝,墊墊我的五臟廟。

  低矮的城牆門口,蹲著幾個人,殘破的灰色城門上,懸掛一塊木匾,缺了個角,上面刻著「如意城」三個字。風吹過,門匾晃蕩不停。

  「好破的地方,比大唐的洛陽差遠了。」我仰頭打量著,不屑地道。

  鳩丹媚笑道:「你別小看如意城,這裡是北境著名的地下交易市場。一些見不得光的東西,常會拿到這裡賣。如果運氣好,能買到好東西,不過騙人的假貨也不少。」

  城門口的幾個人唰地站起來,貪婪地盯著我們。

  確切地說,他們是妖,雖然都穿著衣服。一個五大三粗,臉上生滿黑毛,眼睛綠油油的。一個面目猙獰,獠牙翻出猩唇。還有一個雖然相貌清秀,衣服考究,但頭上長著一隻彎彎的犄角。

  第一次見到妖怪,還真有點害怕,不過想到身邊三個美女保鏢,我膽氣一壯,放肆地打量著他們。

  他們壓根就沒瞧我一眼,妖怪們瞪著三個大美女,目光發直,張大了嘴,口水滴滴答答,下體撐起了高高的帳篷。我瞄了一眼妖怪們的玩意,再低頭看看自己的,不由自慚形穢。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嗷!小妞,陪老子玩玩吧。」獨角妖怪突然大吼一聲,伸出手,就向鳩丹媚的屁股摸去。幾個妖怪中,這傢伙看起來最斯文,沒想到,最急色的就是他。

  鳩丹媚吃吃一笑,腰肢輕扭,隨手一揮,閃電般抽中獨角妖怪的手,後者慘叫一聲,手掌變得漆黑,渾身萎縮成一團,倒在地上。我看得分明,在鳩丹媚的指尖,鑽出了五根尖銳的針,顏色豔紅,閃爍著可怕的光。

  「噗哧」,鮮血噴濺,鳩丹媚伸手撕開獨角妖怪的胸膛,在裡面挖了挖,掏出一顆黃色內丹,瞧了一眼,皺起眉頭:「不成氣候。」隨手一扔,一腳將對方的屍體踢開。

  幾個妖怪嚇得渾身發抖,一個驚恐地盯著鳩丹媚,顫聲道:「丹蠍針!你是九尾蠍妖鳩丹媚!」

  鳩丹媚懶洋洋地道:「十六年沒出來,總算有人記得我。嗯,你們誰還要摸我?」

  妖怪們發一聲喊,四下逃竄。我驚訝地看著鳩丹媚,沒想到,她真是妖怪啊。這份談笑殺人的狠,這份挖丹的辣,令人心悸。

  鳩丹媚朝我拋了個媚眼:「不是所有人都能吃我豆腐的。」

  我聳聳肩,走進城,裡面熱鬧極了。

  街道兩邊,擺著無數地攤,貨物千奇百怪,形形色色的人、妖在大聲叫賣:「來自靈寶天的稀世肉芝,秘道人士修煉服用,立刻飛升!童叟無欺,如假保換!」「異種白虎妖的九節虎鞭,吃了後,堅挺三百六十五天!還會自如拐彎!」「來看看啊,著名甲禦術門派地心門的寶貝——斷魂法輪!斬妖殺人,見血封喉。不信?你放脖子上試試!」

  雜亂的喧鬧聲,在我們進城後,倏地平息下來,像是被突然掐斷。

  四周一片寂靜,所有人都暫停了買賣,無數雙眼睛盯著三個美女,一動不動,呆如木雞。

  「借光,讓一下。」我推推前面的壯漢,他像一堵高高的厚牆,擋在了街心,只顧盯著美女。

  「媽的,滾一邊去!」壯漢瞧也不瞧,磨盤大的拳頭就向我揮過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1 10:40:55

第六章 小狐狸和母老虎

  金光一閃。

  一隻血淋淋的大手落在了地上。

  海姬緩緩收掌,掌邊緣,光芒閃耀,猶如金黃色的刀鋒。「撲通」,壯漢痛得昏倒在地,斷腕鮮血噴湧,右手被海姬切斷了。

  我搖搖頭,這個壯漢夠倒楣的,惹誰不好,竟敢惹我。海大美女,你真是盡忠職守,老子對你很滿意。

  眾人面面相覷,半晌,才有人叫道:「她是海姬,是羅生天脈經海殿的首席女武神!」人群立刻騷亂起來,又有人嚷:「老天!那個穿白色道袍的是甘檸真!是甘檸真啊!怪了,她們怎麼會在一起?」另一個低聲道:「噓,輕點聲,還有一個像是鳩丹媚,千萬別惹這個煞星。」

  我們從街上穿過,人群噤若寒蟬,自動讓開了一條空路。我靠,就像皇帝出來巡遊那麼威風。過了很久,周圍才恢復了喧鬧聲,眾人一邊買賣,一邊偷偷瞧著我們。我東轉轉,西逛逛,這裡的貨物確實很新奇,會飛的寶劍、人形的藥草、薄如蟬翼的獸皮、妖怪的內丹……,琳琅滿目,可惜我沒錢買。在一個攤位前,我停下了腳步。

  皺巴巴的羊毛毯上,亂七八糟地擺了許多東西,其中,有一個紫銅八角盒,盒裡盛著一顆瑪瑙珠,圓溜溜的,色澤鮮紅,粗一看,和龍蝶的內丹很像。

  我蹲下身,好奇地打量著瑪瑙珠。賣主是個身穿道袍的老頭,湊近我,神秘兮兮地道:「買嗎?這是龍蝶妖王的內丹,絕對真貨,吃了很補的。」

  我的內丹?我差點一口氣嗆住。

  三個大美女看看我,鳩丹媚和海姬忍不住嬌笑起來,就連孤冷的甘檸真,也閃過一絲隱隱笑意。

  老頭色咪咪地看了一眼美女們,又把目光轉向我,殷勤地道:「小哥你一看就是個識貨的人,這顆內丹,我給你打八折,只賣你一萬兩黃金,怎麼樣?」

  我好暈,當著我的面賣假貨,還獅子大開口。這個老傢伙恐怕做夢也沒想到,龍蝶就在他的面前。我擺擺手,正要離開,老頭一把拉住我的衣角,急切地道:「對折,我給你對折!這可是龍蝶的內丹,稀世之寶啊!算了算了,我對小哥一見投緣,一口價,三千兩黃金!」

  把我賣了也不值三千兩黃金啊。我攤開空空的兩手:「我很想買,就是沒錢,老丈你既然對我一見投緣,不如白送給我吧。」

  老頭眼睛一瞪,揮揮手:「去去去,沒錢還說什麼。穿得倒不錯,沒想到是個窮光蛋。」

  日他奶奶的,北境和大唐一樣,都是些勢利眼啊。我哼了一聲,轉身就走,剛走了幾步,忽然停下。

  奇怪,離開那個攤位後,我心中忽然升起一絲失落感。

  「怎麼了?」鳩丹媚問。

  「沒什麼。」我茫然道,繼續向前走。真他奶奶的古怪,離那個攤位越遠,我心裡的失落感,也就越強烈。似乎在那裡,有什麼奇特的東西,被我錯過了。

  我終於忍不住,掉頭往回走。一直走到那個攤位前,我的情緒才恢復正常。我心中恍然,這裡一定有玄虛。

  老頭看了看我,也不理睬,繼續吆喝別的客人。

  我盯著瑪瑙珠瞧了半天,海姬古怪地看著我:「你不會真的想買這顆——這顆內丹吧?」

  我搖搖頭,真的龍蝶內丹在我額頭內,這顆當然是假的。我目光掠過瑪瑙珠,打量著其它物品:青銅劍,熏黑的羊皮紙,藍寶石項鍊……,我摸摸這個,掂掂那個,攤子上擺放的東西都翻遍了,卻沒有一樣,讓我覺得異常。

  真是怪事。我失望地抽身走開,可茫然若失的感覺又來了。

  難道還是那顆瑪瑙珠?我霍然轉身,抓起紫銅八角盒,湊到眼前,細看瑪瑙珠。

  「嗡」,剛摸到銅盒,我就雙耳微鳴,額頭裡的內丹,突然發熱,心中湧起一種異常充實的感覺。

  老子明白啦!怪異的不是瑪瑙珠!而是盛它的紫銅八角盒!

  老頭一把奪過銅盒,怪聲怪氣地道:「到底買不買?沒錢就別浪費時間。龍蝶的內丹,隨便在哪一重天都是搶手貨。」

  瞄著紫銅八角盒,我沉思了一會,決心把它弄到手。

  它不該是只銅盒那麼簡單。

  我移開目光,故意去瞧其它貨品,裝作對銅盒毫不感興趣的樣子。討價還價這一套市井的玩意,我太瞭解了。這種小攤販,要是摸准了你要買的心理,一定會坐地起價。我問問彎刀的價格,再摸摸藍寶石項鍊,老頭終於不耐煩了:「你到底買不買?」

  我苦著臉:「我就一兩銀子,能買什麼?」

  老頭氣呼呼地瞪著我:「這裡最便宜的東西也要五十兩黃金!」

  我裝模做樣地叫起來:「你胡吹什麼!難道連這個裝龍蝶內丹的破盒子,也值五十兩黃金?」

  老頭一呆:「這個,這個十兩黃金總是有的吧。」

  我不屑地哼了一聲:「一兩銀子還差不多。」說完扭頭就走。

  一步,兩步,三步,我的心怦怦地跳,等老頭叫住我。走到第四步的時候,聲音從背後傳來:「小哥,別走!這個銅盒一兩銀子賣給你,要不要啊?」

  我笑得合不攏嘴,果然如我所料,老頭上鉤了。故意猶豫了一會,我才抓起銅盒,對三個大美女努努嘴:「幫我付錢。」

  甘檸真冷冷地看了我一眼:「那是你的事,和我們無關。」

  這也在我的預料中,我自顧自把銅盒揣進懷裡,揚長而去。

  「你還沒給錢!」老頭追上來,手裡握著一把閃光的匕首,惡狠狠地道:「臭小子,在如意城你也敢搶東西?」

  我笑嘻嘻地看著他,銅盒我是拿定了。只要老頭一動手,三個大美女就會被迫保護我。如果不想背上搶劫的惡名,她們就只能幫老子乖乖付錢。

  三個大美女面面相覷,也猜到了我的用意。甘檸真蹙眉道:「我真的沒錢。十六年呆在那個地方,怎麼會帶著錢?海姬,你有麼?」

  海姬搖搖頭,鳩丹媚挺起酥胸,對我一笑:「你摸摸,我身上能藏錢嗎?」

  我徹底傻了眼,我靠,原來是四個窮光蛋啊!

  「銅盒還給我!」老頭目露凶光,一把向我抓來,乾枯的手掌,忽然暴漲數倍,血肉盡消,變成白森森的骷髏爪,透出腐爛的屍臭。

  甘檸真拍了一下腰間的長劍,一道清冽的水氣,如冰似雪,透鞘而出,白茫茫地橫在老頭身前。後者怪叫一聲,被震飛出去,手裡的匕首碎裂片片。

  鳩丹媚讚歎一聲:「甘仙子的三千弱水,真是名不虛傳。」

  「搶東西啊!有人搶東西!」老頭爬起來,哭天喊地,不敢再動手了。周邊的人都圍上來,一雙雙眼睛盯著我們,有人小聲道:「甘檸真、海姬、鳩丹媚那麼大的名頭,怎麼也公然搶東西?」「你懂什麼,就是名頭大,力量強,才敢破壞如意城的規矩。」

  海姬尷尬地對鳩丹媚道:「要不,你把貓眼耳環給那個老頭做抵押?」

  鳩丹媚微微一笑:「不用那麼麻煩。」走到老頭邊上,俯下身,在他耳邊悄聲說了幾句,老頭渾身一震,鳩丹媚又說了一句話,老頭面色變幻不定,過了一會,咬咬牙,垂頭喪氣地道:「沒事了,沒事了,剛才是我在開玩笑。大家都走吧,我還要做生意。」

  眾人陸續散開,鳩丹媚沖我眨眨眼,海姬好奇地問:「你到底對他說了什麼?」

  我懶洋洋地道:「無非是一些威脅的話,比如,龍蝶的內丹是假的,老頭你要敢再鬧,我就讓所有人都知道你賣假貨。哼,就算還你銅盒,我九尾蠍妖也會半夜來要你的狗命。試想,為了一隻不值錢的盒子,老頭怎敢得罪我們的鳩大美人?」

  鳩丹媚噘起性感的嘴唇:「林飛你真知道人家的心思,好想親你一口。」

  「免了!老子受不起。」我嘿嘿一笑,心裡那個爽啊,只要有三個大美女撐腰,我以後就能白吃白喝白拿。這不正應了那句話:「狐假虎威」嘛。

  我拍拍肚子,對美女們嚷道:「現在老子很餓,你們沒錢,我也只好吃霸王餐了。哪裡有最貴的飯館?」

  「你!」海姬跺了一下腳,嗔道:「怎麼這麼無賴?」

  我詫異地道:「你們不帶錢就出來混,不是擺明瞭要吃霸王餐嗎?我是小無賴,你們就是大無賴。」

  海姬給了我一個白眼:「我一直帶著乾糧。」從耳朵眼裡,變戲法般摸出一隻金色海螺,圓圓的螺口,吐出了一粒黃橙橙的粟米,在掌心滾動。

  我瞪著粟米粒:「這麼小的乾糧怎麼吃?每天舔一口?」

  海姬傲然道:「這是九穗米,其大如山,只是被我用甲禦術縮小了。至於甘檸真,向來餐風飲露,鳩丹媚是吸食月華的。不像你,完全是個低級小妖。」

  我冷笑一聲:「餐風飲露,吸食月華,當自己是神仙啊?有本事,你們點石成金給我看看!」

  甘檸真淡淡地道:「點石成金,是清虛天丹鼎流的獨門秘道術。可惜,多年前,丹鼎流就滅亡了,點石成金也從此失傳。」

  這時,幾個身穿銀絲綢袍的人,簇擁著一個獨臂大漢走過來,看到三個大美女,獨臂大漢呆了呆,隨即問:「剛才是誰買東西不給錢?」

  老頭有氣無力地答道:「是我弄錯了,您別見怪。」

  「以後別亂嚷!」獨臂大漢板起臉,盯著海姬看了幾眼,忽然神色恭謹:「如果我沒有猜錯,您是脈經海殿的海姬女武神吧?」

  海姬漠然點頭,獨臂大漢臉露喜色:「小人是如意城城主歐陽圓大人的手下,二十一年前,有幸跟隨城主,拜訪過脈經海殿。當時遠遠地瞧到了女武神一眼,絕世風姿,至今難忘。」

  海姬「嗯」了一聲,獨臂大漢躬身道:「女武神既然來到這裡,無論如何,請賞光城主大人的府邸。我想歐陽圓大人,會深感榮幸的。」

  海姬皺了皺眉,鳩丹媚笑道:「這樣最好,我們的林飛也能有個吃喝的地方。否則他鬧起來,我們就只好替他打架。」

  甘檸真猶豫了一下,點點頭。海姬問我:「你去嗎?」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1 10:41:05

  獨臂大漢驚異地看著我,名震北境的女武神,去哪裡,竟然要徵求我的意見。嘿嘿,他一定沒想到,現在老子往東,三個大美女就不敢往西走。

  我頓時覺得很有面子,手一揮:「前面帶路,讓你們城主備好筵席。」

  「多謝各位賞光。」獨臂大漢仔細瞧了我一眼,趴下身,三肢著地,仰頭深吸了一口氣。

  他的身體立刻像個吹起來的皮球,不斷漲大,黑色的鱗甲翻出皮膚,三肢伸出了厚厚的肉墊,屁股鑽出尖尾巴,變成一隻巨大的蜥蜴,只是臉還保持人形。

  獨臂大漢低下頭:「請各位上來,我馱你們前去。」

  我倒吸一口涼氣,看他像人,原來是個蜥蜴妖啊。三個大美女似乎對此見怪不怪,依次躍上蜥蜴背,我剛坐上去,蜥蜴妖就向前竄去。別看他只有三條腿,但速度奇快,而且跑起來很穩,坐在上面,一點都不感到顛簸。

  耳畔風聲呼嘯,景物飛快倒退。長這麼大,我連馬都沒騎過,現在居然有個妖怪當坐騎。我興奮極了,手舞足蹈,大呼小叫起來。

  海姬湊到我耳邊,悄聲道:「我要提醒你,歐陽圓交遊極廣,和紅塵天、清虛天、羅生天、魔剎天的很多門派都有點交情。等會見到歐陽圓,你千萬小心,不要暴露身份。」吹氣芬芳,弄得我耳朵癢癢的。

  盯著她豐潤的櫻唇,我悄聲道:「我也要提醒你,再和我靠得這麼近,我就要親你了。」

  海姬臉一紅,下意識地後退一步:「無賴,和你說正經事呢。」

  我拍拍胸脯:「美人放心,老子沒那麼傻,去自惹麻煩。不過我倒想問你,妖怪都能隨心所欲地變形嗎?就像這個傢伙一樣?」

  鳩丹媚笑道:「這個你該問我。低級妖怪,是沒有辦法變形的。只有妖力增長,達到初級進化狀態後,才能想變人就變人,想變妖就變妖。」

  「初級進化狀態?難道妖怪的進化狀態有很多種嗎?」

  「當然了,初級狀態,稱作身態。隨著妖力修煉的遞增,妖怪也跟著不斷進化,邁入更高層次的受態、數態、意態、神態、轉態、世態、末那態和最終的阿賴耶態。反正以你現在的妖力呀,跟你說你也不明白。」

  我聽得頭暈腦漲,老子現在,連身態都達不到啊。

  鳩丹媚悄然道:「前世的你,達到了轉態。在紅塵天,差不多算是橫行無忌了。」

  我扳起手指,數了數,妖怪的進化狀態,由低到高,共有九個階段。要想恢復過去的妖力,我至少要進化六次。

  在一座閃閃發光的宅樓前,蜥蜴妖停了下來,扭頭道:「城主大人的府邸到了。」

  我跳下蜥蜴背,驚奇地看著宅樓,它居然是一個龐大無比的烏龜殼,高高拱起,十三塊殼背上,中心一塊挖空,半數用整塊的彩色寶石鑲嵌,半數保留原來的玳瑁色。

  蜥蜴妖低沉一吼,變回了獨臂大漢的樣子,領我們走進圓形的大門。裡面,是一個很大的花園,四周回廊環繞,亭臺樓閣錯落分佈,華麗的琉璃屋頂在陽光下,閃爍不定。

  我嘖嘖道:「這個歐陽圓很有錢啊。」

  鳩丹媚道:「那當然了,在如意城做買賣,必須向城主交稅。作為回報,歐陽圓保證他們的財物安全。」

  「難怪今天一早,門口就飛來了一隻彩鳳,原來是貴客光臨的吉兆。」人還沒到,暖洋洋的聲音就春風般吹了過來。

  從內院,迎出了一個白白胖胖的中年人,眼小如豆,滿臉堆笑:「在下歐陽圓,有失遠迎,還請各位見諒。」

  獨臂大漢躬身道:「見過城主,這位是來自羅生天的……」

  「不用介紹了。」歐陽圓打斷了他的話,笑道:「脈經海殿的首席女武神,我怎麼會不記得呢?只要見過海姬小姐一面,無論隔多少年,都不會忘記。」

  海姬點點頭:「歐陽城主,你好。」

  歐陽圓的目光移向甘檸真:「如果我老眼沒有昏花,這位可是名動北境的甘仙子?」

  甘檸真應了一聲,負手望著天,瞧也不瞧歐陽圓一眼。夠性格!我暗贊一聲,原來甘檸真無論對誰,都是一樣的清傲孤潔。

  歐陽圓毫不介意,始終滿面春風:「我想嘛,除了清虛天碧落賦的甘仙子,還有誰能有這樣的風采?真是見面更勝聞名。」又轉向鳩丹媚:「彩鳳不和烏鴉同行,除了魔剎天的第一美女鳩丹媚,北境再也沒有第三個女人,能和甘仙子、海武神走在一起,而毫不遜色了。」

  鳩丹媚咯咯一笑:「歐陽圓你好巧的一張嘴,難怪執掌如意城多年,沒人能打你的主意。」

  我翻翻白眼,歐陽圓這個肥佬,馬屁功夫倒是不錯。

  歐陽圓看了看我,我立刻道:「我叫林飛,沒什麼名氣,你就別客套了,否則我會起雞皮疙瘩的。」

  海姬噗哧一笑,鳩丹媚更是笑得花枝亂顫,甘檸真看了我一眼,似乎很欣賞我的回答。

  歐陽圓呵呵笑道:「所謂真人不露相,今天我總算明白了。不過,林公子你雖然不愛虛名,但天生的卓越氣質,如同璀璨的明珠,難以遮掩啊。」

  林公子?我忍不住想笑,「公子」這兩個字,對我來說太新鮮了。雖然我明知歐陽圓在拍馬屁,但還是不得不承認,他拍得我很爽。

  我摸摸空肚子,暗示道:「歐陽城主,你很好客嘛。我們剛到如意城,還沒來得及吃飯,就被你請來了。」

  歐陽圓連忙道:「是我的手下魯莽,各位還望海涵。我已經在中廳備好粗茶淡飯,為大家接風洗塵。」

  筵席當然很豐盛,但以蔬菜瓜果為主,歐陽圓顯然摸清了美女們的喜好。席間,他巧言善令,玲瓏八面,絕不會冷落任何一個人。

  「這些年,一直都沒有海武神、甘仙子和鳩大美人的消息,北境的各大門派,還以為三位失蹤了。」歐陽圓看似隨意地道。

  三個美女對視了一眼,不等她們回答,我搶過話頭:「城主,你這句話說得大有問題。鳩丹媚是大美人,難道海姬、甘檸真就不是大美人嗎?嗯,情人眼裡出西施,難道你看中了我們的鳩丹媚?」

  歐陽圓一愣:「三位都是絕色佳人,我怎敢厚此薄彼?林公子,西施又是誰?」

  「西施?你聽錯了,我說的是眼屎。盯著自己的情人一直看,看得久了,眼睛發酸,就會有眼屎。」我胡扯一通,歐陽圓這個傢伙很精明,不過老子也不差,每當他有意無意套問三個美女和我的事,總被我耍起無賴手段,轉開話題。

  桌上,盆碗碰撞的聲音不斷,但只有我在大吃大喝,三個美女都不動筷。

  天色漸晚,廳內卻亮堂堂的,頂梁懸掛著幾十顆夜明珠,晶瑩流輝,照得四周一片通透。

  指著一個翡翠盆,歐陽圓殷勤地對海姬道:「這是千年朱果汁,來自吉祥天的黛眉峰,具有伐毛洗髓、固本培元的奇效,海武神請試一下。」

  碧綠的翡翠盆,血紅的果汁,光看著就十分誘人,何況又能什麼洗髓、固本。老子現在要提升妖力,正好用得著。不等海姬說話,我一把搶過翡翠盆,端起來,仰著頭,咕咚咕咚喝個精光。

  「砰」的一聲,放下盆,我抹抹嘴:「味道一般嘛,還有點苦,不會是假貨吧?」

  歐陽圓目瞪口呆,過了一會才道:「這個,林公子,這個……」

  我欣然道:「別這個那個了,我知道你想討好海姬,不過她有乾糧吃,不稀罕什麼千年萬年朱果。對吧,美人?」

  海姬哼了一聲:「吃死你,整天只知道吃。」

  我洋洋自得:「民以食為天,你懂什麼?吃是一種文化。等老子以後有興致,再跟你好好探討。」

  歐陽圓看看我,又看看海姬,顯然猜不透我們是什麼關係。頓了一下,他道:「林公子修煉深厚,當然不要緊。否則,這一大盆朱果汁喝下去,至少幾個時辰動不了。」

  「什麼?」我一下子跳起來:「日他奶奶的,你不早說啊!你是不是下了什麼蒙汗藥?」

  歐陽圓苦笑一聲:「林公子真會開玩笑,什麼是蒙汗藥?怎麼我從沒聽說過?朱果產自吉祥天,是地心炎火所化,性子陽熱。修煉的人士,吃一顆朱果就足夠了。而這盆朱果汁裡,足足有幾十顆千年朱果。公子一口氣喝完了這盆朱果汁,反倒貪多嚼不爛,如果修煉不深,就無法化開朱果的奇效,體內血氣過旺而凝結,難以動彈。不過公子放心,只要休息一晚上,就會恢復如常。」

  這時,我身體開始燥熱,頭也暈乎乎的,又過了一陣,果然四肢發軟,只有說話的力氣了。

  海姬幸災樂禍地道:「林飛,難得見你這麼安靜啊。」

  我哼道:「天不早了,老子正想睡覺,這下剛好。」

  歐陽圓陪笑道:「我早已備好幾處廂房,雅致乾淨,諸位如果肯屈尊留宿,將是我的無上榮幸。」

  三個美女交換了一下眼色,鳩丹媚笑道:「城主這麼客氣,我們也只好賞你臉了。不過,一間廂房就足夠了。」

  歐陽圓呆了呆:「你們四人共住一間?」

  海姬無奈地點頭,為了保護我,她們不得不如此。甘檸真道:「麻煩城主叫幾個人,把林飛抬進去。」

  歐陽圓又羨慕又驚異地看了我一眼,叫來幾個侍女,抬著我,向廂房走去。侍女妹妹們個個嬌俏,身上軟綿綿的,雖然四肢無力,但我搖頭晃腦地亂蹭,趁機吃豆腐。

  侍女們連連嬌笑:「啊呀,公子你弄得我好癢。」

  我一臉壞笑:「可惜我動不了,否則一定幫你抓癢。」

  「公子你真壞。」

  「我好的地方有,就是你看不到。」

  「公子長得真俊。」

  「妹妹你也俏,我們倆是天仙配啊。」

  一路上,我和侍女們打情罵俏,快活極了。過去在洛陽,哪裡享過這樣的豔福?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1 10:41:57

第七章 冤大頭

  繡鳳的金絲錦被,軟軟的,聞起來噴香。我躺在華麗的牙床上,飄飄然,就像睡在了雲端裡。

  臨走時,有個侍女還偷偷擰了一下我的屁股。

  廂房裡,只有一張床,原本歐陽圓要加床,鳩丹媚說不用了。想起歐陽圓呆如木雞的表情,我就想笑。

  一男三女同床,我開始想入非非。海姬瞪了我一眼:「幾個狐狸精把你樂壞了吧。」

  「狐狸精?」

  「哼,只有你看不出來,那些侍女都是狐妖。沒出息,被幾個低級小妖迷得暈頭轉向。」

  我不服氣地嚷道:「狐狸精怎麼啦?低級小妖又怎麼啦?我就是喜歡她們,就是瞧不起某些高高在上的人!再說了,我也是個低級妖怪,海武神,你和我走在一起,真是辱沒你了。」

  海姬哼了一聲:「我可沒說你低級。」

  我扭過頭,又道:「你的命好,高貴,是脈經海殿的女武神。但如果你一生下來,就是個低級小妖,還能像現在這麼趾高氣揚嗎?」

  海姬呆了呆,甘檸真看了我一眼,指尖吐出一朵雪蓮,轉眼放大,冉冉浮在半空。甘檸真輕盈躍上,躺在雪蓮花裡,沉默無語。

  鳩丹媚嫋嫋走過來,嫵媚一笑:「有什麼好吵的?海姬就是這個脾氣,又不是故意針對你。何況高低貴賤,自古就有,那都是天意。對了,你白天看中的那個銅盒,一定有點古怪吧。」伸手一探,從我懷裡掏出了紫銅八角盒。

  我欣然道:「這個銅盒不同尋常,你幫我看看,到底有什麼鬼門道。」

  鳩丹媚摸弄了半天,搖搖頭:「沒什麼特別的地方,這個東西,最多只值幾錢銀子。」

  「我看看。」甘檸真忽然道,伸手一招,銅盒倏地飛起,投入手心。她仔細看了一會,突然閉上眼睛。一朵透明的蓮花從她額頭綻出,花瓣一張一顫,猶如一隻眨動的眼睛。

  過了很久,蓮花輕輕濺開,散作了一絲水煙,甘檸真慢慢睜開眼,把銅盒拋還給我,淡淡地道:「裡面有夾層,藏的是一張絹紙。」

  我驚訝地看著甘檸真,鳩丹媚抓起銅盒,「呲啦」一扯,把它硬生生撕開。一張泛黃的絹紙飄了出來,寫滿紅色的蠅頭小字。

  「久聞甘仙子的蓮心眼能洞穿金石,果然厲害。」鳩丹媚嬌笑一聲,拿起絹紙,低聲念道:「雲光石流飛丹——丹鼎方秘述之第九品。咦,我好像聽過這個名稱。」

  「雲光石流飛丹,那是昔日丹鼎流的入門秘道術。」甘檸真道,停頓了一會,又道:「丹鼎流的秘道術以煉製丹藥為主,分為九品。丹鼎流神秘滅亡後,這一派的秘道術也就從此失傳。林飛你自身便是一個鼎爐,雲光石流飛丹,也許對你有點用。」側過身,她再也不瞧我一眼,似乎睡覺了。

  奇怪,這個冰山美人,今晚怎麼對我特別熱心?

  鳩丹媚把絹紙還給我,懶洋洋地道:「原來只是煉丹的心法。」

  我隨手接過絹紙,啊?我能動了!我一下子從床上跳下來,舉舉手,踢踢腿,靈活自如。

  我哈哈大笑:「歐陽圓這個騙子,還說要躺一晚上。老子幾個時辰就生龍活虎。」

  海姬哼道:「他沒有騙你,只不過你是天生的鼎爐,所以能輕易煉化朱果。」

  鳩丹媚趁勢躺在床上,對我睒睒眼:「小色狼,和我一起睡嗎?」

  我悻悻地咽了口唾沫,這時候,我莫名其妙地出了一身臭汗,體內熱烘烘的,周身血液就像是一隻小老鼠,竄來流去,十分活躍。整個人覺得神清氣爽,目光所及,窗外的深沉夜色,猶如白晝般清晰。我想大概是吃了朱果的關係。

  鳩丹媚和甘檸真都睡了,海姬佇立在門口,一動不動,我坐在地上,仔細看著絹紙。

  雲光石流飛丹,的確是丹鼎流的煉丹心法,不過是最初級的第九品。根據絹紙上所說,必須配齊藥草,放在銅爐內,加上什麼硫磺、五金、雲母之類的東西,再配合心法煉製。日他奶奶的,這個心法沒什麼用啊!我現在最需要的,是讓我立刻變強的秘笈,而不是煉什麼狗屁丹藥。

  「喂,喂。」海姬在低聲叫我。

  我哼了一聲,不理她。

  海姬咬了一下嘴唇:「林飛。」

  我促狹地道:「叫我低級小妖就行了,何必這麼客氣。」

  海姬狠狠瞪了我一眼:「小氣鬼,人家又不是看不起你,只是瞧不慣你對那幾個狐狸精色迷迷的樣子。」

  月光灑在窗框上,像是一層薄薄的白霜。海姬沐浴在月光裡,凝視著我,肌膚勝霜,發如金絲,豔麗得像是一個幻影。我忽然有點自慚形穢,低聲說:「瞧不起我也沒關係,反正我習慣了。」

  海姬瞄了一眼甘檸真和鳩丹媚,悄聲道:「其實和你鬥嘴,蠻有意思的。在北境,大多數人都對我畢恭畢敬,像是一塊呆木板,弄得人家悶死了。只有你,不把我放在眼裡,我反倒歡喜。」

  我目瞪口呆,我靠,美女你有點受虐傾向啊。

  海姬又道:「今天你搶喝朱果的時候,歐陽圓的臉色真夠可笑的。這個傢伙,過去總是纏著我,煩都煩死了。」

  我恍然道:「原來他喜歡你,難怪會拿這麼稀罕的朱果汁討好你。」

  海姬滿臉不屑:「他不過是想通過我,搭上脈經海殿這座靠山罷了。嘻嘻,明天,你幫我捉弄捉弄他。因為他和脈經海殿關係不錯,所以我不方便給他臉色看。」

  我賊兮兮地道:「那要看你給老子多少好處了。」

  海姬對我粲然一笑,豔光四射:「你可真夠無賴的!鳩丹媚叫你小色狼,我就叫你小無賴,好不好?」

  牙床上閉著眼睛的鳩丹媚,忽然「噗哧」一聲笑了。海姬臉紅了一下,轉過身,不說話了。

  不一會兒,她雙目微閉,渾身金光流動,仿佛入定。

  我在地上躺了一會,但睡不著,吃了朱果以後,精力特別旺盛。反正閑來無事,我就照著絹紙,練練雲光石流飛丹。

  沒有煉丹的鼎爐,我就想像自己的身體,是一個丹爐。沒有藥草,我就把體內不停流竄的血氣,當作藥草。

  「以石為堤防,雲入乃優遊。兩物相含受,變化狀有神。先液而後凝,雲石互換形。下有流光石,雲蒸須臾間。二者以為真,雲光石流飛。」我默念絹文,開始修煉,漸漸地,體內血氣被我控制,一分為二,濁氣如石,向下沉澱,清氣如雲,向上升起。

  我的身軀像是被割成了兩截,頭向上飄,腳往下沉,哈哈,還挺好玩的。接下來,就是「雲石互換形」,要把剛才的濁氣、清氣顛倒,這個很難練,我試了好久,都做不到。

  正練得起勁,額頭突然發熱,腦門「轟」的一聲,瑪瑙珠悠悠轉動起來。整個肺腑,一片熾熱,就像是一個燒紅的丹爐。

  「懷玄抱真,伏煉九鼎。」剎那間,我腦海中閃過絹文上的一句話,福至心靈,我立刻意守肺腑,進入冥想,恍惚中,從丹田內升起了一座鼎爐,濁氣、清氣在爐內流轉,清氣仿佛化作了一塊石頭,急速沉下,而濁氣化作雲煙,嫋嫋上升。

  鼎爐一漲一縮,石頭流光,雲氣蒸氳。

  不知過了多久,我低喝一聲:「二者以為真,雲光石流飛。」

  「嗡」,我渾身劇震,鼎爐噴出一團異物後,緩緩沒入丹田。異物在我體內亂竄,像一匹脫韁的瘋狂野馬,連續竄了十來圈,猛地炸開,像千萬絲水銀噴瀉,流過周身百脈。

  一股清冽之氣充斥體內。我好像脫胎換骨一樣,輕悠悠,灑灑然,如同要乘風飛去,體內流動著的,仿佛不再是血液,而是一道道流光飄忽的液體。

  甘檸真說得沒錯,雲光石流飛丹,對其他人來說,僅僅是煉丹的心法,但對我這個天生的鼎爐,卻等於是度身定做的修煉法門。丹鼎流恐怕做夢也沒想到,多年後,雲光石流飛丹會被我修煉出了一片新天地。

  我凝視著絹文,想了想,將它記熟後燒毀了。雲光石流飛丹練到這一步,已經小成了,按照絹文所述,將鼎爐內的液體最後凝固成雲石精,才算大功告成。今後,我只要勤加修煉,日子久了,就能達到這一步。

  想到另外八品丹鼎流的煉丹心法,我不禁心癢癢的。不知道它們流散在哪裡,要是全都得到,詳加參研,我一定能逃過十年的小劫吧。窗外,曙色映白,不知不覺,我已經修煉了整整一晚。

  這一生,我好像都在忙碌,為了活下去,不停地忙碌。

  「小無賴。」身後傳來鳩丹媚膩人的聲音,我扭過頭,瞪了她一眼:「幹嘛偷聽我和海姬說話?」

  鳩丹媚嘻嘻一笑,忽然驚訝地盯著我:「啊呀,你氣色不同了。雙眼靈氣飛動,是朱果的作用嗎?」

  我得意地道:「是不是我變得厲害了?」

  「還差得遠。」甘檸真飄然落下,雪蓮徐徐縮小,鑽入指尖。

  海姬渾身金光散去,對我看了幾眼,點點頭:「真的神采奕奕呢。」

  我自誇自贊了幾句,走出廂房,一大早,宅樓內就有不少侍女在忙碌,見到我們,紛紛彎腰行禮。

  「不用行大禮,我可不習慣。」我笑嘻嘻地湊近侍女,深深一嗅,雖說是狐狸精,卻沒有狐臭,香得很呢。

  歐陽圓出現在回廊的拐角處,向我們走來,滿臉笑容:「各位睡得可好?經三位仙子一住,今後在下的這座宅樓,一定身價倍增,名震北境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1 10:42:15

  真是個馬屁精,我冷哼一聲,馬屁這玩意,只有拍在自己的屁股上,才會舒服。拍別人,那就是阿諛奉承了。

  「歐陽城主,我們該走了。」我開口道。

  歐陽圓笑道:「何必急著走,今天,會有幾個客人來這裡交易寶物,都是罕世之珍,各位不想瞧瞧嗎?」

  我心中好奇,於是大大咧咧地道:「既然城主熱情挽留,我就給你這個面子。只是這份人情,城主怎麼回報呢?」

  歐陽圓一愣,又笑道:「我早就為各位備好了厚禮。」雙掌一拍,一會兒,幾個侍女捧上了四色禮盒,正要分別交給海姬她們,卻被我搶過,三下五除二,扯開包裝的絲緞。

  日他奶奶的,都是些草啊、丹藥啊之類的,我還以為是金銀珠寶呢。不過,老子的鼎爐正好進食。我抓起藥草,一股腦兒塞進嘴,生吞了下去。

  歐陽圓的臉色有些難看:「林公子,這些都是很寶貴的丹藥。」

  我砸吧著嘴,把手搭在海姬的香肩上:「不用擔心,我吃得再多,也不會比你胖。咦?你瞪著我幹嘛?還不去準備早飯?」

  歐陽圓走後,海姬「啪」地打落我的手,嗔道:「毛手毛腳的小無賴。」

  我擠眉弄眼:「還不是為了你?有我這麼英俊瀟灑、玉樹臨風、高大威猛、金槍不倒的情敵在,肥佬一定會知難而退。」

  海姬正色道:「你別看歐陽圓一團和氣,其實是個厲害角色,你要小心點。」

  「有美女們護駕,天塌下來當被蓋。反正他想巴結你們,我就借機要點好處,讓他當一回冤大頭。」我哼著小調,走進大廳。用完早餐,蜥蜴妖走進來,低聲道:「客人都到齊了。」

  歐陽圓點點頭:「請他們進來,你守在外面,如果有人闖入,給我格殺勿論。」

  侍女們清理完桌子,又抬進來八扇大理石鑲面的紫檀屏風,繞著圓桌擺好,關上窗戶,退了出去。

  三個美女盯著紫檀屏風,露出深思之色。這時,六個人急衝衝地走進大廳,個個戴著五彩面具,還不時地四處張望。見到海姬她們,都呆了呆。為首的一個高瘦漢子向後退了一步,厲聲道:「怎麼還有外人在?」

  歐陽圓笑了笑:「你放心,我歐陽圓負責的買賣,從來不出差錯。她們是我的朋友,決不會洩漏交易的內容。」順手關上大門。

  一個矮子低聲道:「別說廢話了,快點交易。東西扎手,賣完後我們得趕緊離開。」

  另一個身材頎長的人松了口氣:「原來是名動天下的甘仙子、海武神和鳩丹媚小姐,難怪城主敢接下我們這一趟貨。有三位在這裡,我們可以喘口氣了。」

  我心中一動,看著歐陽圓眯起的笑眼,感覺像是被他算計了。

  高瘦的漢子沉吟了一會,毅然解下背上的包袱,放在桌上,輕輕一抖,滾出了一顆東西,在桌上滴溜溜地轉動。

  這是一顆橢圓形的珠子,雪白瑩亮,形狀像葡萄,仔細看,珠子表面暗生紅色紋路,紅紋有點像蟲卵,還在蠕動。最奇異的是,從放到桌上開始,直到現在,珠子始終轉動,一刻不停下。

  海姬嬌軀一震:「是雪魄腦!」

  高瘦的漢子點點頭:「海武神好眼力,雪魄腦的價值,不用我多說了。」說完一揮手,矮子從懷裡掏出第二件東西,豎在桌上,是一塊翡翠玉版,碧綠欲滴,十分可愛。玉版上,密密麻麻地刻著一群跳舞的怪異生物,長著許多條手臂,一條腿,舞蹈姿態奇異。

  鳩丹媚忽然顫聲道:「難道是魅舞?」

  高瘦漢子嘿嘿一笑:「煙波生,魅舞傳。失傳了幾千年的魅舞玉鑒,放入水波中,便知真假。」

  鳩丹媚美目中閃過熾熱之色:「傳說魅舞是一種古老的生物——魅的舞蹈,不但是舞技,還暗藏一種必殺的武技。」

  高瘦漢子輕咳一聲,壓低了聲音:「最後一件貨,是通往自在天的地圖。」

  「你說什麼?」三個美女異口同聲地叫起來。歐陽圓笑了笑,神色鎮定,顯然早知道了。

  頎長漢子蹲下身,撩開褲子,從小腿肚上,輕輕揭下一片薄薄的皮,放在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緊盯著這片巴掌大的薄皮。

  高瘦漢子道:「雖然地圖殘缺不全,也無法確認真偽。不過,這份破損的地圖輾轉經過十六個人手中,而這十六個人,都一一神秘死亡。其中,包括紅塵天的龍蝶妖王。」

  我渾身一震,難道龍蝶的死,和這張地圖有關?

  歐陽圓深吸了一口氣:「雪魄腦,魅舞玉鑒,自在天的地圖,一件比一件珍貴。不過紅塵天除了如意城,恐怕沒人能接,也不敢接下這樣大的買賣。說吧,你們想要什麼?」

  「他——們——什——麼——也——要——不——了!」生硬的聲音,如金石迸裂,破門沖入!

  我聽到第一個「他」字時,大門被震得粉碎,聽到「們」字,一具屍體直飛進來,七竅流血,正是蜥蜴妖。

  我眼前一花,一個人鬼魅般出現在大廳內,跨步、側身、揮拳!

  「咚」,拳頭擊出,像是一面石鼓擊響,幾個戴著面具的人沒來得及吭一聲,就渾身濺血,橫七豎八地飛了出去,只剩下那個高瘦漢子,倉惶飛竄,躲到歐陽圓身後。

  這時,「什麼也要不了」六字才剛剛說完。地上,卻多出了六具屍體。

  我渾身發冷,來人太可怕了,短短一瞬間,就連殺了五個客人,而我幾乎沒看清他的動作。我忽然意識到,在北境,我是多麼弱小。三個美女不動聲色,佇立在我身前。

  來人戴著竹笠,遮住了臉,只露出一雙眼睛閃動著冷漠的光芒。他一步步向高瘦漢子走去,走得很慢,每一步重如磐石,「咚咚咚」,像敲擊的擂鼓。

  高瘦漢子顫聲道:「他來了,歐陽城主,你答應過,要保證我的安全。」

  歐陽圓不動聲色:「你放心,如意城這麼多年的名聲,不是紙糊的。」目光盯著來人,笑容可掬:「不知閣下尊姓大名?」

  「石九郎。」來人澀聲道。

  歐陽圓從容道:「石兄追殺我的客人一路到此,又破我門外禁制,殺我手下,如此橫行無忌,未免太不把我們放在眼裡了。如意城雖小,但多年來的規矩,卻不容任何人破壞。」

  石九郎面無表情:「別跟我說廢話,交出我要的東西,否則你們都得死。」

  鳩丹媚忽然輕呼一聲:「你不是魔剎天的石曲曲嘛,什麼時候改了名字,叫做石九郎了?」

  石九郎盯著鳩丹媚,神色一凜:「我道是誰,原來是九尾蠍妖鳩丹媚。現在的石九郎,只是一個奴僕,石曲曲的本名早就遺忘了。」

  鳩丹媚訝異地道:「你做了別人的奴僕?什麼人有那樣大的本事,居然讓你甘心為奴?」

  石九郎哼了一聲,目光射向桌子上的三件異寶,身形飛起,五指如鉤,剛撲到桌前,八扇紫檀屏風驟然射出耀眼的紫光,猶如一道光牆,將石九郎震了出去。後者在半空一折,猛然掠向高瘦漢子。

  拳風鏗鏘,猶如擊鼓。

  高瘦漢子嚇得臉色發白,躲到歐陽圓身後,歐陽圓目光閃動,忽然像一條遊魚般滑開,高瘦漢子來不及躲閃,被石九郎一拳擊斃。

  歐陽圓淡淡一笑,也不動手。我心中恍然,歐陽圓這個傢伙,分明是借石九郎的手,除掉六個客人,從而白吞這三件寶貝。

  歐陽圓悠悠地道:「石兄,殺人容易,取寶卻難呢。」

  石九郎冷笑一聲,盯著紫檀屏風,後背聳動,忽然升出一根粗壯的石柱,轟隆隆旋轉,石柱上雕刻著一隻三頭六臂的怪物,像活的一樣,蠢蠢欲動。

  石九郎抱著石柱,盤旋而上,灰白色的光射出石柱,石九郎身體扭動,竟然和三頭六臂怪物融為一體!

  一聲吼叫,三隻腦袋的石九郎撲向屏風,六條手臂風車般旋轉,將八扇屏風射出的紫光絞碎。眼看他就要抓住三件寶物,鳩丹媚咯咯一笑,迎了上去,五根豔紅的針鑽出指甲,抓向石九郎。

  石九郎被迫後退,撲回石柱上,澀聲道:「鳩丹媚,你什麼時候變成如意城的走狗了?」

  鳩丹媚舔了舔嘴唇:「這三件寶貝,誰都想要,不是麼?姓石的,你不過只是一塊成了精的頑石,也敢和我爭嗎?」

  石九郎喝道:「鳩丹媚,別不知好歹,別人怕你,我可不怕!」

  歐陽圓微微一笑:「石兄,當著鳩小姐、海武神和甘仙子的面,你如果能搶了這三件東西,那我還真服你。」

  石九郎渾身一震,目光掃過甘檸真和海姬,露出驚駭的神色。

  歐陽圓道:「各位千萬不能讓他溜走,否則三件寶貝的消息洩漏,我們後患無窮。」

  海姬冷笑一聲,我明白了歐陽圓的如意算盤,他早就收到了石九郎追殺六個客人的消息,因此一開始,就打算利用三個美人,替他擋災。這三件寶貝,更是他利用美女們出手的誘餌。日他奶奶的,我們沒拿到他多少好處,反倒被他當槍使,做了一回冤大頭。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1 10:42:58

第八章 腳底抹油
        
  石九郎忽然厲聲道:「鳩丹媚,你可知道,就在一個月前,魔剎天的沙羅鐵樹開花了。」

  鳩丹媚渾身一震。

  石九郎森然道:「鐵樹開花,魔主降世。魔剎天千萬年的傳說,鳩丹媚你不會忘記吧?實話告訴你,魔主已經降臨,即將一統魔剎天,這三件東西,是魔主指定要的。」

  鳩丹媚神色不停變幻,許久,忽然一笑:「那種騙人的傳說,我可不相信。」一爪探出,快似閃電,撲向石九郎。

  「鳩丹媚,你好大的膽子!連魔主也敢違抗!」石九郎怒吼著迎了上去。

  「咚——咚——」石九郎一拳快似一拳,六隻拳頭眼花繚亂,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像是無數擂鼓,此起彼伏。地上、牆面,出現一個個凹坑。

  鳩丹媚的雙爪化作一片紅影,雙方兔起鶻落,頻頻交擊,激戰中,鳩丹媚嬌笑一聲,臀部扭動,伸出了九根長長的蠍尾,唰唰揮動,射出豔麗的紅光。

  「啪」的一聲,一根蠍尾抽中了石九郎,後者悶哼一聲,身形一個跟蹌,其餘八根蠍尾立刻纏住他的四肢,蠍尾末端的針尖齊齊向他紮去。

  石九郎全身骨骼作響,忽然膚色發灰,變成了堅硬的石頭人,蠍尾針刺在上面,被反彈出去。石九郎獰笑一聲:「我早說過了,你的蠍尾對我毫無用處。」

  鳩丹媚沉聲道:「海姬,快,打破那根石柱,那是他的內丹所化。」

  海姬深吸了一口氣,手掌直劈,一面金盾脫手飛出,擊中石柱。

  石柱搖晃了一下,金盾盤旋而回,再次撞向石柱。

  石九郎面色一變,張開嘴,用力吸氣,石柱向他急速飛去,海姬冷哼一聲,飛身追上石柱,雙掌幻起金光,厲如刀鋒,連續劈下。

  一瞬間,幾百記掌刀擊在石柱上。一道道裂紋滲出石柱,「轟」,石柱炸得粉碎,石九郎渾身一震,石化的身體恢復了血肉之軀,三頭六臂的樣子也消失了。蠍尾針趁勢刺入石九郎體內,皮膚立刻腫起來,變成紫黑色,石九郎慘叫一聲,猛力一掙,脫離了蠍尾糾纏,像一頭發瘋的野獸,向外沖去。

  甘檸真輕拍劍鞘。

  一道朦朧的水霧射出,猶如匹練,後發先至,追上了石九郎,後者渾身炸開,化作激濺的石屑。

  在三大美女的合擊下,來勢洶洶的石九郎,落得個粉身碎骨。我現在才真正意識到,龍蝶替我找的這三個保鏢,有多麼厲害。

  歐陽圓贊道:「甘仙子的三千弱水劍,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了。」

  鳩丹媚對我使了個眼色,我嘻嘻一笑:「歐陽城主,現在六個客人都死了,這三件寶貝,變成了無主之物。依我看……」

  不等我說完,歐陽圓笑了笑:「當和各位共用。」

  我滿意地點點頭,肥佬倒也識相。坐地分贓這一套,看來他熟練得很。

  歐陽圓先掏出一柄銀色小刀,小心翼翼切開雪魄腦,將它一分為二,半顆用白玉盒盛好,揣入自己懷裡,另半顆遞給海姬,恭敬地道:「有了雪魄腦,海武神的甲禦術定會再進一層。」

  他又端出一盆水,把魅舞玉鑒投入水盆,取出紙筆,對鳩丹媚道:「等我把魅舞的舞姿臨摹一遍,就立刻奉上玉鑒。」

  我好奇地盯著魅舞玉鑒,它沉入盆底,又慢慢浮了上來,水波搖晃,玉鑒上的魅像復活了一樣。

  一盆清水,慢慢變成了綠色。

  水面氣霧氤氳,絲絲縷縷的綠煙,從玉鑒裡飄出,在半空中,幻化做無數魅的形狀,翩翩起舞,歐陽圓臉露喜色,飛速揮筆,畫下種種舞姿。

  三個美女都抬起頭,凝神注視著魅舞,我知道這是好東西,也想把魅舞的姿勢記住,但綠煙千變萬化,靈矯飛揚,我眼睛都看花了,更別說記住了。

  我揉揉酸痛的脖子,頹喪地低下頭,看來,我是學不到什麼了。這時,我眼角忽然瞥見,在水盆底,映出了一個魅的影子。

  影子很淡,也在舞蹈,但所有人都被半空中的綠煙吸引,沒人注意到。我精神一振,盆底的魅舞速度很慢,動作比較清晰,也容易記住。我立刻全神貫注地盯著水盆,強記舞蹈的姿態,雖然比不上空中的魅舞奇幻,但有總比沒有強。正所謂別人吃肉,老子只好喝湯。

  一頓飯的功夫,綠煙緩緩散去,水盆底的魅舞也消失了。我算了一下,自己大概記住了九十多個魅舞的姿勢。

  「奇怪。」海姬忽然皺眉:「魅舞雖然奇妙,但純粹是舞蹈,我怎麼看不出藏有任何武技呢?」

  鳩丹媚沉吟道:「恐怕需要潛心研究,才能發現裡面的奧妙吧。」

  歐陽圓從水盆裡拿出玉鑒,交給鳩丹媚時,大家都愣住了。

  玉鑒上的魅,全部消失了。魅舞玉鑒,變成了一塊平滑的普通玉鑒。就連翠碧色,也消褪成淡淡的乳白。

  呆了半天,歐陽圓道:「聽說魅舞玉鑒是通靈之物,一旦內藏的武技被人看破,魅便會自動從玉鑒上消失。看來,三位已經領悟了魅舞的奧秘了。」

  鳩丹媚美目閃動,盯著甘檸真:「甘仙子,你到底比我們厲害,竟然發現了魅舞中隱藏的武技。」

  甘檸真搖搖頭:「我也沒有看出來。」

  鳩丹媚咯咯一笑:「歐陽圓,不會是你看出來了吧?」

  歐陽圓苦笑:「連三位都不行,我就更別提了。」

  我本想說出自己的發現,但以他們四個人的資質,都看不出魅舞的奧妙,我說出來,恐怕會被他們譏笑。

  鳩丹媚將信將疑,也不再多說,收好了玉鑒。最後,歐陽圓攤開自在天的地圖,看了很久,才遞給甘檸真。後者猶豫了一下,海姬道:「我們替他解決了石九郎,這是應得的報酬。」

  甘檸真終於接過地圖,分贓到此結束。三個美女似乎還算滿意,歐陽圓完全摸清了她們的喜好。

  我咳嗽一聲:「城主,我好像兩手空空啊。」

  歐陽圓曖昧地笑道:「林公子,我府上的侍女,你不妨挑幾個中意的帶走。」

  我嘿了一聲:「女人就不需要了,我養不起啊。正人君子,向來是兩袖清風的。」

  不一會兒,歐陽圓就讓人送上一個沉甸甸、硬邦邦的大包袱。我一捏,就知道是金銀珠寶。歐陽圓,你可真是一朵解語花啊。正人君子,看來老子是沒福氣當了。

  就這樣,我們四人滿載而歸,離開了歐陽圓的府邸。

  陽光燦爛,路邊的草尖白花花得耀眼,我數著包袱裡的金銀,手不爭氣地在抖,這麼多錢,幾輩子也花不完啊。如果回到洛陽,我一定變成大財主,說不定,還能迎娶王大小姐呢。

  一路上,鳩丹媚都不說話。我奇怪地看著她:「你怎麼了?」

  鳩丹媚勉強笑了笑,我心中一動:「那個鐵樹開花,魔主降世,到底是怎麼回事?」

  鳩丹媚望著天空,沉默了一會,道:「在魔剎天的最高峰鯤鵬山,生長著一棵巨大的沙羅鐵樹。古老相傳,沙羅鐵樹是由十萬個妖魔的鮮血化成的。千萬年來,沙羅鐵樹從不開花,但一旦開花,將會誕生出一個有史以來最強大的妖魔。他將統一魔剎天,成為君臨北境的一代魔主。」

  我咋舌道:「現在鐵樹開花,魔主豈不是出現了?那個石九郎,想必就是魔主的奴僕了?」

  鳩丹媚面色沉重:「如果這是真的,北境就要大亂了。」

  我大叫起來:「我們搶了魔主要的三件寶貝,還殺了石九郎,不是平白結下了一個大敵?」

  海姬不屑地道:「魔主降世,只是魔剎天的妖怪們故弄玄虛罷了。我就不信,那個魔主能拿我們怎麼樣。鳩丹媚,你向來膽大心狠,怎麼也有害怕的時候?」

  鳩丹媚一臉肅然:「石九郎的實力,你也見識了。連他那樣桀驁不遜的人,都做了魔主的奴僕,想想就讓我覺得不安。」

  「不對!」甘檸真目視前方,突然開口道。

  我也發現了,如意城內的攤販,都不見了。街道上,冷冷清清,幾乎沒有行人走過。

  繁鬧的如意城,一下子變得死氣沉沉。

  「你們看!」我指著歐陽圓宅邸的方向,從那裡,升起了滾滾的黑煙。

  鳩丹媚沉聲道:「一定是歐陽圓燒掉了自己的房子,他想必跑了!」

  我叫道:「好狡猾的肥豬!很多人都知道我們去過歐陽圓的家,現在,他房子被燒,別人說不定會以為是我們幹的。這下子,三件寶貝的去向,魔主就會追查到我們頭上,歐陽圓便可置身事外了。」

  鳩丹媚道:「不光是魔主,很快,整個北境恐怕都會知道,三件寶貝落在了我們手裡。歐陽圓老奸巨猾,說不準,他會故意透露這個消息,好借此脫困。」

  海姬哼道:「我倒要看看,誰敢動我們。」

  甘檸真看了我一眼,海姬恍然道:「就怕我們拖累了小無賴。」

  我拍拍胸脯:「我不怕,老子對你們有信心!」

  海姬「噗哧」一笑,甘檸真漠然道:「情形不太對,我們先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我舉雙手贊成,拿到了好處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腳底抹油,溜之大吉。老子過去深諳此道。

  走到城門口,三個美女忽然都收住腳步。海姬把我拉到身後,目光灼灼,緊盯著前方的地面。

  我不解地問道:「怎麼啦?」

  鳩丹媚對我擺擺手,一聲嬌笑:「快出來吧,躲在地下,要啃我們的腳嗎?」

  前面十米處,地面忽然緩緩蠕動。接著,像一條蚯蚓拱起。泥土噴濺,一個渾身黝黑的矮子竄出地面,貪婪地盯了一眼鳩丹媚的豐乳,尖叫道:「我是土八郎,咦?你是鳩丹媚吧?」

  我心中一凜,這個土八郎,難道和那個石九郎是一夥的?

  三個美女對視了一眼,鳩丹媚不動聲色:「原來是魔剎天的土矮子,好久不見了。這麼巧,你也來如意城買東西?」

  土八郎吹鬍子瞪眼:「我最恨別人叫我土矮子,鳩丹媚,你要是再亂叫,我可不客氣了。」

  鳩丹媚滿不在乎:「你能拿我怎麼樣?不過現在我要出城,沒功夫和你囉嗦。」

  土八郎怪笑道:「對不起,今天,誰也不能出城。否則的話,就和他們一樣。」雙掌按向地面,一具具屍體從地下拱出,血肉模糊。

  不一會兒,街道四周,就堆滿了屍體。

  鳩丹媚笑了笑:「難怪如意城裡見不到人,原來都被你殺光了。這麼久沒見,你還像過去那麼殘忍好殺。」

  我汗毛倒豎,這個不起眼的矮子,竟然殺了那麼多人。

  土八郎傲然道:「不聽話的東西,當然只有死路一條。還有一些識相的,被我同伴關了起來,暫時看押。鳩丹媚,念在大家都是魔剎天出來的,我勸你留在這裡,等我兄弟辦妥了事,就放你出城。」

  鳩丹媚故意問道:「你們來這裡,到底是辦什麼事啊,還不許別人出城,真夠霸道的。」

  土八郎色迷迷地道:「你讓我摸一下,我就告訴你。反正我皮粗肉厚,不怕你的嫩肉扎手。嗯,你兩個同伴,也美嫩得能掐出水。」

  鳩丹媚話鋒一轉:「聽說沙羅鐵樹開花了?」

  土八郎點點頭:「整個魔剎天都轟動了,你多年沒回魔剎天,想不到消息倒是靈通。」掃了我一眼,道:「怎麼,你現在找了個小白臉?這種貨色,中看不中用啊。」

  我懶洋洋地道:「她找誰關你屁事!老子雖然外強中乾,但鳩丹媚就是喜歡。」

  土矮子罵道:「臭小子,你算哪根蔥,敢和老子這麼說話?」

  鳩丹媚笑意盈盈:「他說的話,就是我要說的。」

  我得意地挺直腰杆,土八郎剛要發作,海姬忽然插口道:「你那個同伴,是不是叫做石九郎?」

  土八郎呆了呆:「你們見過他了?還有一個木七郎,你們也見到了?」

  海姬冷冷地看著他:「木七郎嘛,我們不清楚。不過石九郎,我倒知道。」

  土七郎臉色一沉:「你們去過歐陽圓那裡?石九郎也在嗎?」

  「石九郎在等你,在黃泉天等你。」海姬縱身撲上,右掌金光閃耀,呼嘯劈下。

  土八郎怪叫一聲,身軀像一根麵條扭動,閃過了海姬的掌刀。海姬連續劈出了幾百掌,都被對方靈巧閃過。

  一面金盾從海姬掌心綻出,不斷放大,海姬揮舞金盾,猶如狂風暴雨,殺得土八郎喘不過氣。一旦動手,海姬彪悍之極,哪像個嬌滴滴的美女。首席女武神,真不是蓋的。

  土八郎怒道:「鳩丹媚,你同伴怎麼回事?」

  鳩丹媚媚笑一聲:「她好像要殺你。土矮子,你就乖乖牡丹花下死,做個風流鬼吧。」

  土八郎仰天怒吼,雙掌插地,一面厚實的土牆平地鑽出,擋住了金盾。海姬飛起一腳,連環踢出,將土牆擊碎。土八郎身子一沉,鑽入地下,不見了。

  「轟」的一聲,他從海姬背後破土竄出,雙掌射出漫天泥丸,大如雞蛋。海姬霍然轉身,金盾橫掃,將泥丸全部震飛。土八郎不慌不忙,單拳擊地,海姬立腳處,忽然裂開一個大口子,像是要把她吞入。海姬露出一絲冷笑,雙足虛踏,腳下像是有一層無形的氣浪,托住了她。

  土八郎驚呼道:「你是誰?」

  鳩丹媚笑道:「她是你媽。」繞到土八郎身後,手指微動,顯然準備出擊。

  土八郎變色道:「鳩丹媚,你敢對我動手,可知道後果嗎?」

  鳩丹媚忽然問道:「土八郎,魔主真的出現了嗎?」

  「廢話!你趁早知趣讓開,不然死無全屍。魔主的力量,不是你惹得起的。」

  海姬傲然道:「什麼魔主,跳樑小丑罷了。」

  土八郎目射凶光,手腳突然縮入體內,層層黏厚的泥土綻出皮膚,包裹住全身,不一會兒,竟然變成了一條泥蚯蚓,頭頂生出一顆黃色的肉瘤,從肉瘤裡,分泌出一條條土柱,射向海姬。

  他時而鑽入地下,時而竄出,防不勝防。海姬的金盾即使擊中了他,也只能讓他掉點泥土,毫無損傷。一道道土牆拱出地面,配合土八郎的攻勢,迅猛壓向海姬。

  海姬忽然收起金盾,從耳朵裡,摸出了金色的海螺。舉起金螺,放在唇邊,海姬輕輕吹氣。從螺口,吐出一道道金色的絲線,縱橫交錯,像一張漁網,閃閃發光。

  土八郎猛然叫道:「脈經網!你是海姬!」

  金網猶如洶湧的海浪,從四面八方,罩向土八郎,後者一陣扭動,下半身已經鑽入地下。

  鳩丹媚喝道:「別讓他逃了!」

  金網纏住了土八郎的半個身子,絲線如刀,割破土八郎身上的厚泥。他悶哼一聲,全身一聳一抖,泥土暴射,將金網向外稍許彈出半寸,身子瞬間沒入地下。

  水氣茫茫,一閃而過。甘檸真出手了!

  鮮血從地底下噴出,依稀聽見慘叫聲。甘檸真將劍鞘緩緩從地面拔出,鮮紅色的血順著劍鞘,不停滴落。

  鳩丹媚急忙問道:「死了嗎?」

  甘檸真搖搖頭:「不清楚。」

  鳩丹媚不安地道:「要是沒死,我們今後可就麻煩了。唉,你的三千弱水劍要肯出鞘,他必死無疑。」

  甘檸真淡淡地道:「他不配。」

  鳩丹媚歎了口氣,海姬道:「剛才土矮子說過,還有一個叫木七郎的同夥,不知道他現在在什麼地方。」

  鳩丹媚道:「幸好他們各自行動,否則三個妖怪聚起來,倒不容易對付,我們快走吧。」

  走出城門,鳩丹媚向四周看了看:「小色狼,現在你想去哪兒?往西走,一路上都是熱鬧的城鎮,東面則是大海,越過海,可以直達紅塵天最繁華的大千城。唉,除非我們回到龍蝶的洞府,隱居起來,否則日後不管去哪裡,都是步步艱險呢。」

  「走水路!」我歡呼道,長那麼大,我還沒看到過大海呢!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1 10:43:18

第九章 麗人行

  湛藍色的大海,一望無際。

  浪花濺出白色的泡沫,一隻海鳥掠過,翅膀尖在燦爛的陽光下,閃出一點銀芒。

  「原來這就是大海啊。」我指手劃腳,興高采烈地嚷道。我和鳩丹媚、海姬正站在一隻金色的巨大海螺上,乘風破浪,向東疾駛。甘檸真躺在雪蓮花裡,潔白的蓮花,順著藍色的海水蕩漾,漆黑的長髮照出海浪的豔麗波光。

  我跳到螺尖上,脫下鞋,赤腳浸泡在海水裡,「啪嗒啪嗒」踩打水花。十多條飛魚從腳旁竄起,又鑽入波浪,濺起一條條閃亮的光線。我大呼小叫,海上的一切真是新鮮有趣。

  海姬笑道:「你這麼喜歡大海,不如來我的脈經海殿作客。脈經海殿,就建造在海底。那裡的海景,比這裡漂亮多了。」

  我擠眉弄眼:「做上門女婿嗎?可以考慮。反正現在,我有一大包金銀做聘禮。」

  海姬臉一紅:「小無賴,總是沒個正經。再胡說,我就割了你的滑舌頭。」

  我沖她吐吐舌頭,扭頭對鳩丹媚道:「對了,這一路上,你有沒有見到那個對你施咒的傢伙?」

  鳩丹媚呆了呆:「原來那晚醉酒的話,你還記得。你嚷著要出來,難道是為了?」

  我伸伸懶腰:「不為了什麼,只是隨口問問罷了。」

  鳩丹媚沉默了一會,道:「其實你不必當真的。」

  我一臉壞笑:「因為老子發過誓,要摸遍你的全身嘛。不找到那個傢伙,殺了他,怎麼實現我的春夢?」

  海姬看看我,又瞧瞧鳩丹媚,嗔道:「小無賴,你們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陽光照在海姬乳白的耳垂上,映出了金黃色的絨毛,絢麗無比。我望著三個美女,意興大發,搖頭晃腦地念道:「三月三日天氣新,長安水邊多麗人。態濃意遠淑且真,肌理細膩骨肉勻。」

  甘檸真訝然看了我一眼:「想不到,你還會作詩。」

  我頓時汗顏:「這是一個姓杜的老頭寫的《麗人行》,我可寫不出來。不過看到美女們的心態,嘻嘻,男人都是差不多的。」

  說笑了一陣,鳩丹媚從懷裡拿出魅舞玉鑒,仔細琢磨了半天,又把它浸在海水裡,這一次,玉鑒並沒有飄出綠煙。

  海姬搖搖頭:「魅舞玉鑒真的失效了。依我看,魅舞裡根本就沒什麼武技。」

  鳩丹媚沮喪地歎了口氣,隨手一擲,將玉鑒扔入大海。

  海姬摸出半顆雪魄腦,得意地道:「還是這個管用。」

  我好奇地問:「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是一種罕見的生物——雪魄的腦子。雪魄生長在窮山惡水中,說它是動物吧,它長年植根在淤泥裡,會開花結果。說它是植物吧,但它有腦子,有五官,一旦發現有人要捕捉它,就會立刻消失。」

  「這麼古怪?」我抓抓腦袋:「它有什麼用呢?」

  「雪魄腦不但可以幫助修煉,還能抵抗天劫。」海姬把雪魄腦輕輕拋起,吸氣,呼氣,吞吐之間,雪魄腦不停地轉動,根根血絲泛起殷紅色的光芒。「吱」,一根血絲滲出雪魄腦,遇風就化做一滴紅汁,海姬輕輕咽下紅汁,身上的金甲,仿佛更亮了。

  我羨慕地盯著雪魄腦,要是有這麼個玩意,我可就不怕什麼天劫了。

  海姬對我睒睒眼,像是明白我的心意:「我要用它來提升脈經甲禦術,等將來用不著了,再送給你吧。」

  我咽了口唾沫:「真的?你真的肯送給我嗎?」

  海姬哼了一聲:「那要看你老不老實了。」

  我拼命點頭:「老實,我一定老實。俗話說,最難消受美人恩。你對我這麼情深意重,我見到其他女人,一定老老實實。」

  鳩丹媚忍不住嬌笑起來,每次她笑,我的目光總被她胸前的波濤吸引,海姬瞪了我一眼,自顧自修煉起來。

  鳩丹媚仰面躺下,望著碧空悠悠的白雲,一個人發呆。我索性脫光了衣服,跳到海水裡,暢遊一番。

  我的視線,竟然可以穿透十多米的海水,看見深處的景象。一個黑色的龐然大物,正從珊瑚叢後浮出,向我們緩緩逼來。

  那是一隻古怪的海獸,兩根獠牙彎成環狀,肥厚的三瓣嘴唇,密佈網狀血絲,身軀像人,但粗壯的手肘下,分別長著兩片扁扁的鰭,慢慢飄動。

  嘿嘿,送上門來的晚飯。我大叫一聲,沖向海獸,赤爪閃電般探出,爪心噴出一團熊熊的火球。仗著龍蝶爪,我肆無忌憚。

  「轟!」海獸措不及防,被火球打個焦頭爛額。我哈哈大笑,赤爪抓住海獸的扁鰭,往下一拽,將它撕成兩半。一股血水噴出,四周的海水立刻被染紅。

  我剛要把海獸帶走,不遠處,暗流洶湧,急速沖來。

  那是一頭一模一樣的海獸,不過體形足足大了幾倍,背上豎起三角形的鰭,猶如尖刀。張開血盆大口,對我噴出一道道粗長的水柱。

  我心裡發虛,難道我弄死了它的兒子,老子來找我算帳了?

  一轉眼,海獸就氣勢洶洶,撲到我面前。我探出赤爪,閃電般抓住海獸的背脊,用力一扯,要把它撕裂。

  糟了!這頭海獸肉硬,赤爪撕不開。

  海獸怒吼一聲,猛地拱背,一股大力傳來,將我高高拋起,甩向半空,沒等我落水,海獸已經竄出海面,雙臂叉開,緊緊勒住我的脖子,眼珠射出仇恨的光。我幾乎喘不過氣來,赤爪再次擊出,一把掐住海獸的腦門,火球猛地噴出。

  火焰散開,海獸的腦袋安然無恙,我一呆,這才覺得害怕。我的脖子越來越緊,身軀越來越沉重,血液被逼逆流。

  體內有序流動的雲光石流飛丹,忽然亂竄亂撞。

  救命啊!我眼珠亂轉,美人們,還不快來救駕!

  鳩丹媚和海姬撲了過來,甘檸真忽然飄起,劍鞘一攔,橫在她們身前,不讓兩人過來。

  鳩丹媚一愣:「甘仙子,你這是?」

  甘檸真淡淡地道:「他可以應付的。」

  海姬焦急地道:「這是兇猛的水睛斑鯊獸啊!他現在這麼弱,怎麼打得過?甘檸真,你安的什麼心?難道你忘記了輪回毒誓?」

  甘檸真神色平靜:「這一次,只是一頭兇猛的海獸,下一次,也許是九重天的無數高手。總會有一次,我們會被敵人纏住,無暇顧及他。到那時,除了他自己,誰能救他?」

  鳩丹媚眼睛一亮:「我明白你的意思。」大聲對我叫道:「小色狼,這是鍛煉你的好機會,別忘了,你是轉世的龍蝶妖王。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擊敗這頭水睛斑鯊獸。」

  我欲哭無淚,日他奶奶的,你們相信我,我不相信自己啊!要鍛煉,以後多的是機會,何必著急啊。甘檸真,你這個臭婊子,妖言惑眾,老子作鬼也要找你算帳!

  我在肚子裡罵翻了天,都快窒息了。這個水睛斑鯊獸的腦袋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做的,硬得像鐵塊,赤爪抓破它的表皮,就再也無力深入。

  海姬跺了跺腳:「小無賴,你小心啊。」

  我的視線漸漸模糊,這時,水睛斑鯊獸雙目射出黃色的暗芒,雙臂又是一緊,「咯噔」一聲,我體內忽然一片冰冷。

  丹田內的鼎爐轟地一震,雲光石流飛丹像是發生了某種奇特的變化。

  「糟了!」隱約中,我聽見鳩丹媚的驚呼:「這不是普通的水睛斑鯊獸,你們看它的眼睛,它快修煉成精了!」

  與此同時,體內亂動的雲光石流飛丹,猛然停頓。雲石精就在這一刻,凝固了!

  鼎爐猛地開啟,雲石精氣破爐噴出,從小腹,沿著胸腔,一路上沖!

  「啪」,精氣過處,水睛斑鯊獸的雙臂被我脖子彈開,腦海中,忽然閃過了一個魅舞的姿勢。我想也不想,腰部扭動,猶如舞蹈,左腿微彎,右腳劃過一個優美的弧線,翩然踢出。

  水睛斑鯊獸慘叫一聲,被踢飛出去。

  金光閃耀,海姬恰好趕到,幾十記掌刀一口氣劈下,將水睛斑鯊獸擊落海中。

  「小色狼,你沒事吧?」鳩丹媚也趕到了,擔憂地看著我,海姬美目露出一絲焦慮之色,伸出柔軟的手,摸摸我的脖子,松了口氣:「還好脖子沒斷,嚇死我了。」

  鳩丹媚歉然道:「是我們大意了,還以為是只尋常的水睛斑鯊獸呢。」

  我驚魂未定:「怎麼我的火球燒不死它?」

  鳩丹媚解釋道:「快成精的海獸,大都煉成了三昧真水,所以不怕火。」

  看到她們不安的表情,我滿腔的抱怨,忽然煙消雲散了。

  海姬笑臉如花:「小無賴現在很厲害啊,連成精的水睛斑鯊獸都不是你的對手。」

  鳩丹媚連連點頭:「這樣下去,很快就能進化,達到妖怪的身態境界了。」

  回到金螺上,我沖著甘檸真,重重地哼了一聲。日他奶奶的,差點被她玩死了。還好老子命大福大造化大。

  甘檸真凝視著我,忽然道:「剛才你踢飛水睛斑鯊獸的那一招,是魅舞吧。」

  我怒氣衝衝地道:「是又怎麼樣?難道我不能學魅舞啊?」

  三個美女吃驚地看著我,甘檸真低歎一聲:「原來魅舞的奧秘,是被你看破了。」

  我張大了嘴巴,什麼什麼?我沒搞錯吧?連三個美女高手都沒有學到的必殺武技,被我這個低級人妖領悟了?我急忙把自己看到魅舞的情景告訴了她們,三個美女呆了良久,鳩丹媚恍然道:「原來水盆底出現的魅舞,才是真正的武技,那些綠煙的舞蹈,只不過是迷惑人的東西。」

  甘檸真點點頭:「應該如此,魅舞玉鑒數度易手,卻從來沒有一個人,能領悟其中的奧妙。因為大家都被綠煙幻化的奇妙舞蹈吸引,哪會留意水盆底的景象呢?」

  我欣喜若狂,哈哈,老子居然掌握了魅舞的真義,難怪剛才能一腳踢飛水睛斑鯊獸呢。

  「太好了,小無賴!這一下,你一定能名震北境!」海姬開心地叫起來。鳩丹媚也歡喜地道:「要替小色狼慶祝一下,魅舞的必殺武技天下無雙,失傳多年,卻被你學會了,這可是天大的好運氣。嗯,我去捉幾條海裡最鮮美的紅磷魚,犒賞你這個聰明的小色狼。」

  「我也去。海底的七彩牡蠣,那才是最好的美味呢。」海姬笑道:「一定饞死你。」

  兩人像兩尾美人魚,輕盈躍入大海,我忽然眼睛一酸,急忙扭過頭去。

  她們,是真的在為我高興嗎?

  原來除了老爸,也會有人,為了我而高興。我知道,我這樣的人,要得到一張真誠的笑臉,是多麼困難。

  「別高興得太早。」甘檸真的聲音冷冷傳來:「你的妖力太弱,就算你憑藉魅舞,擊中敵人無數次,他們也不會有多大損傷。」

  我對她翻個白眼:「老子是不會得意忘形的,我會勤加修煉,提升妖力。你等著瞧吧。」

  甘檸真神色漠然:「但願如此。」

  我盤膝端坐,體內的雲光石流飛丹,早就完全凝固成雲石精。水睛斑鯊獸掐住了脖子,令我血液倒流,反倒讓我因禍得福,修煉成了雲光石流飛丹。這時候,我感覺全身像堅硬的雲石,就算被棍棒猛擊,也不會有事。

  興奮地站起來,我手舞足蹈,不知不覺,使出了魅舞的姿勢。九十多種舞姿在腦海中,猶如山澗溪水,清晰流過。

  白雲悠悠,海浪滾滾,我流暢舞動,手足揮灑自如,雪白的蓮衣輕揚,仿佛要乘風飛去。

  「飛揚飛揚,

  踏一路的塵霜。

  總有一劍寒光,

  染白你的鬢髮。」

  甘檸真立在雪蓮中,忽然擊劍而歌。

  歌聲清冽,像一抹山巔上最潔白的寒雪。

  「飛揚飛揚,

  看不見前人,

  也沒有來者。

  誓要上窮碧天斬龍,

  也曾下追黃泉攬月。

  如今容顏,

  休談對鏡梳妝。」

  悠揚的簫聲倏地響起,不知何時,海姬和鳩丹媚躍出了海面,海姬摸出了一管金簫,伴隨著甘檸真的歌聲,婉轉吹奏。鳩丹媚嫵媚一笑,飄然落到我的面前,手臂輕揚,與我對舞。

  「飛揚飛揚,

  光陰似箭,

  莫問昔日為誰飛揚。

  一醉抬頭夢回,

  只剩下三千弱水流淌。

  飛揚飛揚,

  歲月挽留了你,

  你卻被歲月遺忘。

  聽一聲劍鳴,

  還望道一聲莫忘。

  聽一聲劍鳴,

  還望道一聲莫忘,

  莫忘。」

  歌聲戛然而止,簫音嫋嫋,飄散在藍天碧海間。鳩丹媚腰肢向後彎去,以一個曼妙的姿勢,靜止不動。我的九十多種魅舞,剛好在這個時候舞完。

  海風輕拂,所有的人都不說話,靜靜地,靜靜地享受著,這一刻的寂靜。

  夜晚的大海,十分平靜。

  黑黢黢的海面上,波浪泛出一道道閃閃發光的白練。

  金螺隨波蕩漾,我摸摸鼓脹的肚子,紅磷魚和七彩牡蠣真好吃,鮮得我舌頭都快吞下去了。

  美女們都已經休息,我站在螺尖上,望著她們,白天的一幕幕,閃過眼前。

  在我被水睛斑鯊獸勒住的時候,她們的焦急,在我學會魅舞後,她們的喜悅。在我們四人歌舞曲散時,一起分享的寶貴沉默。

  她們,為我擔憂,也為我高興。也許,這一切,不過只是因為輪回誓約。但就算是這樣,我也已經很開心,很感激。

  因為那一刻,我不再是無人理睬的洛陽流浪兒。那一刻,我有人關心。那一刻,我真的,真的很快樂。

  清新的海風,潮濕而溫暖,連綿的濤聲是最甜美的夢。

  繁星燦爛,嵌在夜空。

  我站在螺尖上,仰起頭,面對璀璨的星空,張開了雙臂。

  風迎面吹來。

  我的目光與星光對視。

  生命,是這麼美好。原來我的生命,也可以這麼的美好。

  也許,有一天,她們會離開我,就像遺忘一段歲月。那時候,我又會變成無人理睬的流浪兒。

  但已經足夠。

  我有過,已經足夠,足夠。

  聽一聲劍鳴,

  還望道一聲莫忘。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1 10:43:43

第十章 好像不太妙

  一覺醒來,正好看到日出。

  在海天連接的地方,閃爍著一條條沸騰的金線。雲霞托起太陽,慢慢地拱出海面,把天空染成一片姹紫嫣紅。海水色彩繽紛,像起伏的錦緞。我出神地望著眼前的海景。

  鳩丹媚伸著懶腰,對我拋了個迷死人的媚眼:「小色狼,一早起來就發呆啊?」

  我回過神來,道:「海上的日出太美了。」過去在洛陽,我整天為吃喝拼命,哪有什麼心思看風景。餓狠的時候,看到圓圓的太陽,只會想起蔥油大餅。現在吃喝不愁,當然有閒情逸致了。

  海姬道:「你現在貪新鮮,所以覺得美。一旦看慣了,就會覺得單調。」

  我嬉皮笑臉地道:「我天天看你,也看慣了,可怎麼沒覺得單調,反倒是越看越美呢?」

  海姬瞪了我一眼,聲音卻喜孜孜的:「小無賴,就會胡說八道。」

  甘檸真從蓮花中坐起,冷冷地瞧著我:「你有時間打情罵俏,倒不如多練習一下魅舞。還有半個多月,我們就會抵達大千城。到時候,說不定會有不少高手找我們的麻煩,你最好做好惡鬥的準備。」

  鳩丹媚點點頭,正色道:「甘仙子說得沒錯,三件寶貝,使我們變成了北境的眾矢之的。小色狼,這幾天不如我們幫你練功,提升一下你的妖力,以免到時被人所趁。」

  我心中一樂,這可是求之不得啊。

  「我來陪他練!」不等我說話,海姬身子一晃,閃到我面前,手掌炫起一道燦爛的金光。

  我靠,說打就打啊!我心中一慌,急忙大叫:「等一下!」

  海姬的掌刀在距離我臉半寸的地方停住:「怎麼了?」

  「現在——開始!」趁她一愣之際,我身體左傾,施展魅舞,右腿瀟灑飛起,直踢她的肋下。

  海姬又好氣又好笑:「好狡猾的小子。」伸掌切向我的右腳。

  右腿倏地收起,仿佛從來沒有踢出過,我俯身、彎腰、悠悠轉了個圈,左腿毒蛇般地昂起,踹向海姬的膝蓋。

  「果然是神出鬼沒的武技!」邊上鳩丹媚喝一聲彩。

  海姬被迫向旁避開,但我的雙臂猶如柳條拂出,早就封好她的退路,等她出掌直劈時,我的左腿無聲無息,踢中她的肩膀。

  「砰」,海姬嬌軀微晃,一股鋒銳的金氣從她肩膀透出,我腳尖一麻,被震飛出去。海姬如影隨形地追上來,一連串掌刀劈下,嘴裡笑道:「用點力氣踢啊,怎麼像是給我撓癢?」

  金黃色的掌刀眼花繚亂地在視線中閃動,空氣「嘶嘶」作響,我暗叫不妙,忽然想起一個魅舞姿勢,身軀後仰,平平向下跌去。

  海姬直追而下。

  我的雙臂輕柔向上甩出,整個人在空中翻了個筋斗,反躍到了海姬對面,小腿彈出,直逼她的小腹。這一腿,猶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海姬無奈之下,被迫收掌回擋。我偷偷一笑,這一腿其實是虛招,一旦海姬接實,我便會順勢轉身,肘擊對方。

  「小心!」鳩丹媚突然對我叫道,腳踢在海姬的手掌上,就像是被刀鋒切割。疼死我了!下一步肘擊再也無力使出。

  海姬立刻停手,失色道:「你的腳沒事吧?為什麼硬擋我的脈經手刀?」

  我摸摸腳,活動了幾下,道:「完好無損。」

  鳩丹媚和海姬對視了一眼,後者驚訝地道:「千萬別硬撐,脈經手刀可以斬金截鐵,你真的沒受傷嗎?」

  我猜測,是因為煉成了雲光石流飛丹的緣故,所以腳才沒事。我大剌剌地道:「受傷?撓癢還差不多。海姬,我們繼續打。」

  鳩丹媚沉吟道:「不用打了,你的弱點明擺著,就是力量太小。即使擊中對方,人家也不見得受傷。還有,你對妖術、秘道術、甲禦術都一竅不通,也不知道如何利用內丹變化妖力。遇上高手,必死無疑。」

  我涎著臉道:「那你們教我啊。什麼妖術、甲禦術、秘道術,老子是來者不拒的。」

  海姬搖搖頭,歉然道:「沒有脈經海殿的長老們同意,我不能私自傳授脈經甲禦術。對不起啦,小無賴。如果我偷偷教你,讓長老們知道了,反會給你帶來麻煩。」

  甘檸真一口拒絕:「碧落賦的秘道術,只傳本門弟子。」

  鳩丹媚對我苦笑一聲:「我的妖術全靠蠍尾的變化,你不是蠍妖,怎麼學我的妖術?不過吐氣納元、吸食日月精氣的基本妖術,我倒是可以教你。」

  我苦著臉:「只好學一點算一點了。」

  對著太陽,我按照鳩丹媚所述,張大嘴,用呼吸吐吶之法,吸入一口日光精氣。接下來,就該引導它,流過全身。但就在這時,丹田內的鼎爐忽然現出,旋轉起來,日光精氣自動投入鼎爐。

  咦?這是怎麼回事?我連吸了幾口日光精氣,結果又被鼎爐沒收了。我剛要問鳩丹媚,後者忽然面色一寒,目光投向海面。

  海姬輕聲道:「在一百多米的地方,先別驚動他。」

  甘檸真淡淡地道:「他跟了我們有一段時間了。」

  我吃了一驚,凝神望去,起伏的海水中,什麼都看不見。鳩丹媚湊近我的耳朵,悄然道:「仔細看,他化作了水浪的形狀。」

  再次看去,我才發現,在螺尾的百米處,一波湧動的海浪有些古怪。顏色比海水略淡,而且始終凝聚,不會消散。金螺向前駛去時,這波海浪一直不緊不慢地跟著。

  我小聲問:「是什麼怪物啊?」

  海姬道:「殺了他就知道了。不過他似乎擅長水遁,弄不好,會被他溜掉,所以要把他引出來。」狡黠一笑,掏出雪魄腦,呼吸吞吐起來。

  甘檸真側過身,躺在雪蓮花裡,仿佛睡著。鳩丹媚沖我眨眨眼,故意扭過頭去。

  過了很久,那波海浪絲毫沒有異動。他始終耐心地跟在我們後面,並沒有出手搶雪魄腦。

  海姬收起雪魄腦,哼道:「真是狡詐,連雪魄腦都不能把他引出來。我沒功夫跟他耗著,我要動手了。」

  「我來吧,你們護住林飛。」甘檸真身形不動,劍鞘快似閃電,無聲刺入海水。

  海面下,一道水煙茫茫閃過。百米之外,那波海浪猛地「哼」了一聲,白沫飛濺,海浪妖異地扭動起來,慢慢直立而起,化作一個肌膚幾乎透明的英俊少年。就連他的長髮,也像絲絲琉璃,在陽光下晶瑩剔透。

  海姬面色微變:「他居然沒受傷!」

  我心中駭然,每次甘檸真出手,必然一擊而中,今天還是頭一回無功而返。

  英俊少年並沒有立刻逃逸,神色鎮定,目光緩緩掃過我們:「甘仙子的三千弱水劍的確厲害,難怪土八郎不是對手。在下水六郎,見過甘仙子、海武神、鳩蠍妖。」

  我心道,這個水六郎倒是斯文有禮,不太像是個兇狠的妖怪。

  鳩丹媚妖豔地一笑:「看來土矮子沒死,所以你才找上了我們。還有個什麼木七郎呢?他沒和你一起來嗎?」

  水六郎微微一笑:「鳩蠍妖不用套我的話,木七郎從陸路追蹤你們,我走水路。在下的運氣,似乎更好一些。」

  海姬冷笑道:「依我看,你的運氣太差了。既然知道是我們,還敢跟來,想必你是有所恃了。」

  水六郎道:「雖然明知不是各位的對手,但魔主之命,我卻難以違抗。如果你們交出自在天的地圖、雪魄腦和魅舞玉鑒,我便立刻離開。」

  「做夢!」海姬不屑地道。

  甘檸真緩緩站起,劍鞘筆直指向水六郎。後者面色凝重:「甘仙子,要不了多久,三件異寶的消息就會在紅塵天傳開。到那時,整個北境都會知道。你們幾個,應付得了層出不窮,前來奪寶的高手嗎?」

  甘檸真道:「這是我們的事,和你無關。」

  水六郎道:「石九郎應該是死在你們的手裡。如果肯交出異寶,我會向魔主請求,不再追究此事。否則,一旦魔主親臨,你們誰也別想活命。」

  鳩丹媚眼珠一轉:「三件異寶,我們和歐陽圓平分了,你怎麼不去找他?」

  水六郎笑了笑:「歐陽圓算什麼東西,能爭得過你們嗎?鳩蠍妖你也是個人物,怎麼搶了異寶,卻沒膽子承認?」

  海姬不耐煩地道:「跟他囉嗦什麼?殺了!」

  甘檸真手腕一抖,一道白茫茫的水氣透鞘射出。

  水六郎凝視著水氣,動也不動,胸口驟然裂開一個空空的大洞,水氣穿過洞,從背後射出,猶如穿過無形的空氣。水六郎得意地聳聳肩,忽然面色一變,向旁急閃,原來水氣又拐了一個彎,回射過來,幸好他見機得早。

  甘檸真劍鞘揮動,姿態宛如行雲流水,揮灑出道道水氣。水六郎就像是水做的一樣,身體一會兒縮成細長條,一會兒變成扁扁的一片,任意扭曲,避過道道水氣。我看得眼花繚亂,這個水六郎,比土矮子和石九郎還要厲害。

  「甘仙子,恕我無禮了。」水六郎突然化作一波海浪,融入大海。

  海水立刻洶湧滾動,驚濤駭浪,沖天而起,仿佛咆哮的千軍萬馬,撞向甘檸真。甘檸真揮動劍鞘,在四周劃出了一個圓弧。海浪沖到圓弧邊上,像遇上了銅牆鐵壁,被紛紛震退。

  海潮起伏,水六郎不知哪裡去了。我緊張地道:「人呢?難道逃跑了?」

  鳩丹媚搖搖頭:「不會,只是匿藏起來了。不過在甘仙子的蓮心眼下,他躲不了的。」

  一朵晶瑩的蓮花綻出甘檸真的額頭,蓮心眼一閃一閃,片刻後,甘檸真倏地橫移三丈,轉身,劍鞘斜斜刺向海水。

  海面上炸起一朵浪花,向後飛竄,逃過劍鞘的追擊。

  「甘仙子真是名不虛傳。無論我如何變化,都難逃你的法眼。」浪花聳立,化作了水六郎。

  我咋舌道:「這個水六郎好厲害!」

  鳩丹媚微微一笑:「那是因為甘仙子的三千弱水劍還沒有出鞘。再等會,你就可以一飽眼福了。」

  水六郎伸手虛探,從甘檸真身後,暴漲出一個高高的浪頭,化作巨大的手掌,轟地拍向甘檸真。後者頭也不回,輕拍劍鞘,一道水氣向後射出,把巨掌打得粉碎。甘檸真白衣如雪,兀自靜立不動。

  「太牛了!」我忍不住鼓掌,大聲叫好。甘檸真就算和人動手,也是清貴飄雅,淩波出塵,不帶一點的煙火氣。

  水六郎清嘯一聲,雙掌拍向海水,身體像陀螺旋轉起來。

  海面上,驀地生出兩個漩渦,飛速旋轉,兩條水龍突然從漩渦裡鑽出,張嘴怒吼,飛起幾十丈高,氣勢洶洶,張牙舞爪,淩空撲下。

  巨大的兩條水龍,幾乎遮住了整個藍天。與此同時,水六郎像泡沫一樣,消失了。再看,他已經出現在半空,腳踏兩條水龍的背,長髮直直豎起,宛如一柄海水凝聚的寶劍,寒光閃閃,直刺甘檸真。四面海浪牆立而起,配合水六郎的攻勢,排山倒海般撞向甘檸真。

  我的一顆心懸到了嗓子眼,如果我是甘檸真,該怎麼應付?就算逃,我都不知道往哪裡逃。

  甘檸真雪白的身影仿佛被淹沒。

  「嗆」的一聲,長劍出鞘。視線中,一匹瑰麗的彩虹橫空貫出。

  仿佛天女散出無數朵美麗的鮮花,又好像是一座迷離的海市蜃樓,夢幻般地出現了。水光瀲灩,彩虹宛如三千滔滔弱水,傾瀉而下。我呆呆地仰著頭,這一刻,我完全沉醉於這一劍的美。

  「砰」,水六郎口噴鮮血,遠遠地飛了出去。水龍、海牆化作激濺的浪沫,無力地消融在海水中。

  甘檸真長劍回鞘,靜靜地站在雪蓮花上。我揉揉眼睛,日他奶奶的,居然沒看清三千弱水劍是什麼樣的。

  「別留活口!」鳩丹媚森然道,閃電般追出去,九根蠍尾唰地射出紅光,刺入水六郎的胸膛。

  水六郎一聲慘叫,向大海深處急速沉去,鮮紅色的血水汩汩冒上來,他的人影又消失了。

  鳩丹媚哼了一聲,躍回金螺上,道:「他就算沒死,也得扒層皮了。」

  甘檸真用蓮心眼察看了一會,道:「他不在附近了。」

  鳩丹媚面色沉重:「這下真的麻煩了,土矮子沒死,魔主一定知道三件寶貝落在我們的手裡。一個水六郎就這麼難纏,魔主可想而知。」

  海姬道:「我們倒是不怕什麼魔主,只是連累了小無賴。」

  甘檸真點點頭,對我道:「你跟著我們,只會有危險,不如,我們分道揚鑣吧。」

  我呆呆地看著她:「你要趕我走?」

  「不行!」海姬斷然否決:「甘檸真,你難道忘記了輪回毒誓?」

  甘檸真平靜地道:「只要他願意,就可以替我們解開輪回毒誓。」

  「哼,就算沒有毒誓,我也不會讓小無賴離開!」望見鳩丹媚和甘檸真訝然的眼神,海姬俏臉飛紅,跺了一下腳:「你們瞧什麼?小無賴有什麼不好?他風趣可愛,長得又俊,和他在一塊兒一點也不悶。」

  我腦中嗡地一聲,傻傻地看著海姬,一顆心怦怦亂跳。海姬的話,是什麼意思?難道高貴豔麗的海武神,竟然喜歡上了我這個低級人妖?

  我用力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鳩丹媚奇怪地看著我:「你做什麼?」

  「我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夢。」我的聲音,好像在雲端裡飄。

  海姬「噗哧」一聲笑了,隨即板起臉,對我嗔道:「我只是隨便說說,你別打什麼壞主意!瞧你眼珠亂轉,又想耍無賴了吧?」

  我嬉皮笑臉地道:「對我們的海武神,我哪敢打什麼壞主意啊,頂多是香主意,香豔的主意。」

  甘檸真冷冷地道:「林飛,命是你自己的,你想清楚,要不要跟著我們。回到龍蝶的洞府,你至少還能平平安安地多活幾年。和我們在一起,卻是九死一生。海姬,如果你真為林飛好,就該勸他走。」

  我低下頭,不說話,再和三個美女混在一起,也許真的會有性命之憂。但就此分開,我又捨不得。

  想了很久,我抬起頭,迎上三雙美麗的眼睛,搖了搖頭。

  「你要走?」海姬顫聲道。

  我靜靜地看著她們:「我不離開。」

  海姬歡呼一聲,鳩丹媚對我眨眨眼睛,甘檸真轉過頭,望著大海,默默無語。

  「不就是死嘛,有什麼大不了的!」我咬咬牙,嚷道。

  其實我清楚,分開,是最明智的選擇。大難來了,同林鳥也要各自飛逃。我也從來不認為自己會為了女人,而去送命。對我來說,自己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但說不清為什麼,我說出了那樣的話。

  也許,我不想讓她們瞧不起我,覺得我貪生怕死。

  也許,在我的骨子裡,還剩下那麼一點點的勇氣,一點點的驕傲。

  也許我僅僅是想起了我們四人歌舞吹簫的情景。

  但我決定了。我不想分開。偶爾,我也會做一次傻瓜。但僅此一次,我提醒自己,我林飛只做一次傻瓜,下不為例。

  甘檸真的聲音冷冽傳來:「從今天起,我們三個輪流陪你練功。」

  接下來的幾天,真是苦不堪言。

  美女們的粉拳玉腿,遠沒有想像中那麼香豔,反倒是恐怖。我就像是一個沙袋,和她們過招時,不斷挨揍。雖然魅舞天下無雙,但我擊中她們一下,她們一點沒事,而我一旦挨一記,就痛得死去活來。

  最要命的是鳩丹媚,就像是個刺蝟,根本碰不得。但消極閃避,一味挨打又不行。我只好安慰自己,雖然每次打中鳩丹媚時,都如遭電擊,但總算摸了她不少地方,也不算吃虧。苦中作樂四個字的真義,被我領略得淋漓盡致。

  就在不斷的挨打中,我的打鬥經驗逐漸豐富,動作日益靈巧,魅舞之技也越來越純熟。一些基本的妖術,我也全學會了。只是吸食日月精華時,精氣一到體內,就會被鼎爐吸收。問了鳩丹媚,她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只好糊裡糊塗地修煉下去。

  一清早,我剛睡醒,「啪嗒」,一個墨綠色的東西就被拋上金螺,橢圓形的,散發著腥味。鳩丹媚濕淋淋地從海中躍出,對我叫道:「趁新鮮,快點吞下去。」

  我拾起這個墨綠色的東西,苦著臉問:「這次又是什麼海獸的內丹啊?」

  「是海花蛇妖的內丹,已經成形了。」鳩丹媚笑嘻嘻地回答,這幾天,她深入大海,捕殺了好多海獸妖怪,挖出內丹,給我服用,說是能夠增強妖力。這片海域的低級妖獸也真倒楣,被她消滅得差不多了。

  內丹大多又苦又澀,很難吃,我只好一口咽下。墨綠的內丹入喉,立刻化作一道涼津津的液體,流進內腑。丹田內的鼎爐自動升起,吸入液體。

  鳩丹媚欣然道:「小色狼,今天該我陪你過招了。」腰肢一扭,左手向我抓來,鮮紅色的蠍針在指尖閃閃發亮。

  「剛吃完就打,不利於消化啊。」我縱身躍起,施展魅舞,避開蠍針,手臂輕柔撩向她的小腹。不等鳩丹媚招架,我忽地彎腰,左腿屈起,右腳輕點她高聳的乳峰。

  「小色狼,總是盯著這個地方打。」鳩丹媚風情萬種地一笑,一根蠍尾倏地鑽出臀部,快似輕煙,向我臉抽來。

  蠍尾後發先至,我只好收腳,身體驟然下翻,閃到鳩丹媚背後,一個倒立,頭下腳上,雙掌劃過兩個美妙的圓弧,不偏不倚,重重地拍在她豐滿的屁股上。好痛!我怪叫一聲,縮手,閃開急速刺來的蠍尾。腦海中,還回味著彈力十足,高翹圓潤的臀部帶來的銷魂滋味。

  要不是被施咒,手感一定一流。

  觀戰的海姬狠狠瞪了我一眼:「小無賴,下流!」

  鳩丹媚朝海姬眨眨眼:「昨天他也摸了你一下,你似乎沒罵他下流嘛。」

  海姬暈生雙頰:「我,我是不屑說他。」

  我振振有辭:「動手過招,打到哪裡都有可能。只是男女授受不親,你們三個嘛,似乎都被我摸到過。這個,這個……」

  不等我說完,雪蓮上的甘檸真,倏地向我飄來,海姬和鳩丹媚也同時向我撲來。糟糕,我犯眾怒了!我剛要舉手求饒,卻發現,三個美女的目光並沒有看著我。一道波浪從身側激起,化作一根淩厲的水箭,又快又急,射向我的肚子。

  「小心!」三個美女異口同聲地叫起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1 10:44:26

第二冊 獸腹奇遇 第一章 跟屁蟲

  一張英俊的臉在海浪中若隱若現。

  「水六郎!」我失聲驚叫,眼前白光閃耀,水箭逼向小腹,寒氣刺得我皮膚生疼。

  美女們來不及救我了,生死關頭,我只能靠自己!

  腦中閃過一個魅舞的姿勢。我收腹、弓背、彈起,身體像一片柔軟的葉子,平平舒展開來。

  水箭緊擦著肚皮掠過。我嚇出了一身冷汗,水六郎嘴巴一張,又噴出幾道水箭,分別射向趕來援救的美女們,隨後臉一沉,沒入起伏的海水。

  「小無賴,你沒事吧?」海姬一掌劈碎水箭,第一個沖過來。

  我誇張地彎下腰,捂住肚子:「好痛,你幫我揉揉吧。你一揉,我就不痛了。」

  海姬臉一紅,嗔道:「改不了你這張油嘴!」

  我擠眉弄眼,別看海姬性子剛硬,卻最容易害羞。鳩丹媚盯著海面,瞧了一陣,不安地道:「沒想到水六郎不但沒有死,還陰魂不散地跟了上來。上次甘仙子分明已經重傷了他,幾天一過,他竟然又變得生龍活虎。」

  甘檸真沉吟了一會,道:「水六郎的妖力確實怪異,看來他搶不到三件寶貝,是不會甘休了。這段時間,我們要嚴加戒備。特別是你,更要小心。」目光不經意地落在我身上。

  我心有餘悸,這小子夠歹毒,知道柿子挑軟的捏,只對我下手。他一定是想先抓住我,再威脅幾個美人。

  蒼茫的海面上,暮色四溢,水六郎仿佛就隱藏在某一個波浪下,偷偷窺視著我們。我不禁感到一絲寒意。

  海姬忽然對我悄悄招手。

  「什麼事啊,這麼神秘?」我笑嘻嘻地走過去。

  海姬瞥了一眼遠處的鳩丹媚和甘檸真,低聲道:「小無賴,別沒個正經。水六郎這一夥妖怪,個個妖術詭異,將來的行程一定兇險四伏,你就不害怕嗎?」

  「怕有個鳥用啊。」我懶洋洋地道:「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海姬猶豫了一下,道:「隨我來。」手指一點金螺,尖尖的螺口像散開的漣漪,慢慢張大,露出一個幽深的洞,她飄然躍入螺口,我好奇地跟進去。裡面光芒耀眼,宮殿、亭台、樓閣重重疊疊,華麗精緻,儼然是另一個世界。我驚歎地叫起來:「海姬,你倒很會享受啊。」

  海姬燦爛一笑:「這只金螺是我在靈寶天尋到的,經過甲禦術的煉製,可以隨心所欲地變化。在這裡,無論說什麼做什麼,別人都不會知道。」伸手一指,螺口重新收縮,直到完全封閉,將外界隔絕。

  我嬉皮笑臉地道:「原來是這樣,嘻嘻,你是不是想和我說什麼悄悄話?」

  海姬瞪了我一眼:「小無賴,你的本領太低啦,這麼下去,遲早會沒命的。你,想不想學脈經甲禦術?」

  我吃了一驚:「你肯教我?那不是違反你們脈經海殿的門規了嗎?」

  海姬咬著櫻唇:「顧不得那麼多了,反正我是本門的首席女武神,他們也不敢拿我怎麼樣。我,我,我可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死!」

  我呆呆地看著她,金螺內,很靜,靜得可以感受到海姬睫毛的顫動。

  靜得像我的心,恍惚中,我仿佛回到那個冬雪的黃昏,王家小姐把一塊銀子,親手放在了我的手心。雪花紛紛揚揚,模糊了我的眼睛。

  冷的銀子,冰涼的手,我眼中始終無法流出的熱淚。

  有時候,接受別人的好意是一種痛苦。因為我不知道,哪一天又會失去。我寧可原本就一無所有。

  我別過頭去,逃開海姬真摯的眼神,笑道:「別開玩笑啦,什麼甲禦術,我沒興趣學。」

  海姬情急道:「如果真像鳩丹媚說的那樣,魔主出世,我們三個就算聯手,也不見得能保護你的安全。石九郎,土八郎,水六郎,能讓這些妖力高強的妖怪俯首貼耳的人,一定非常可怕。到時候,你怎麼辦?」

  讓脈經海殿知道你私自傳授甲禦術,你又該怎麼辦?我固執地搖搖頭,轉過身去,道:「這些天一直煉功,老子很累,想休息休息。」

  海姬的聲音有些不滿:「你怎麼不識好歹?」

  「是啊,我從來都不是個討人喜歡的人。」我淡淡地道,忽然意識到,妖力低弱的我,已經成為了三個美女的負擔。

  金螺猛地一震,我一個站不穩,向海姬跌過去。她扶住我,我的嘴唇,恰好碰在了她的嘴唇上。

  柔軟的唇,猶如芬芳而香甜的花瓣。我們兩個都渾身一震,海姬急忙推開我,滿臉紅霞,我的心怦怦地亂跳,不由自主地向後退,我的臉發燙,不敢去瞧海姬。這一瞬間,腦子裡一片空白。

  四周很靜,靜得可以聽見海姬微微的喘息聲。

  金螺開始劇烈搖晃。「外面好像出事了。」海姬的聲音輕得像蚊子叫。我這才回過神,老子的初吻,就這麼沒了。不過也好,要是一輩子留著它才是不幸。

  等我們到了外面,海上,風暴正急。

  漆黑的夜空中,一道道閃電劈過,像扭曲的銀蛇,鑽入咆哮的大海。波濤滾滾,狂風呼嘯,幾十丈高的海水如同巨大的海獸,瘋狂向我們撲來。

  暴雨傾盆而下。狂濤駭浪中,甘檸真靜靜地佇立在雪蓮上,不動聲色:「這場風暴,來得有些奇怪。」

  鳩丹媚道:「可能是水六郎搞的鬼!」

  海姬一聲冷笑:「這個不敢露臉的膽小鬼,只會耍一點見不得人的把戲。」

  甘檸真忽然低喝,輕拍劍鞘,一道水氣倏地向我射來,掠過身側,擊向海面。我急忙回頭,水六郎陰險的笑臉剛好消失在海浪裡。

  海姬立刻撲入海中。我暗暗心驚,水六郎是跟定我們了,簡直是個跟屁蟲啊。

  過了一會,海姬躍出海面,悻悻地道:「又被他溜了。」

  風暴越來越猛烈,電閃雷鳴,巨浪此起彼伏,金螺忽然被高高拋起,又倏地直直墜落。我抹了一把滿臉的水,指著前方,叫起來:「你們快看!」

  茫茫夜雨中,出現了一點點碧色的燈光,幽幽飄動,像是詭異的鬼魂。

  幾點碧光向我們飄來,我仔細一看,原來是一些怪物,正提著一盞盞碧色的燈籠,慢慢飄遊。這些怪物乍一看,還以為是一個個美女,但下身卻是魚身,巨大的尾巴上佈滿魚鱗。鳩丹媚皺眉道:「像是深海裡的人魚族,看樣子是沖著我們來的。」

  人魚紛紛向我們飄過來,海姬森然道:「滾開!」手掌淩厲劈出,金光閃過,將一條人魚切成兩半,手裡的燈籠落在海中,嘶地一聲,竄起一簇陰森森的碧火。人魚們嘴裡發出尖利的哭泣聲,急急散開,繞著我們打轉,卻不敢再靠近了。

  鳩丹媚妖豔地一笑:「殺光它們吧,省得見了心煩。」

  聽到鳩丹媚的話,人魚們紛紛向後逃竄,一盞盞燈籠隱入了遠處,在那裡,我看見一座黑黝黝的海島,無聲無息,像是一個沉默的巨獸,盤踞在夜色中。

  碧色的燈光,在海島上若隱若現,如同巨獸眨動的眼睛。

  海島仿佛是從海中突然浮出來的。三個美女面面相覷,我揉揉眼皮,叫道:「怪了,剛才還沒見到有這麼一座島。」我知道事情有點不對勁了。

  「這麼大的暴雨,我們正該上島歇息一下。」甘檸真凝視著海島,平靜地道:「島上的人,想必也是這麼希望的吧。」

  鳩丹媚咯咯一笑:「他們急著去黃泉天投胎,我們怎能不成全?上島吧,看看水六郎到底在玩什麼花樣。如果我猜得沒錯,水六郎的援兵趕到了。」

  海姬一點頭,金螺乘風破浪,急速游向海島。

  上了島,是一片濕滑的泥灘,再遠處,亂石嶙峋,林木黑影幢幢,海姬收起金螺,藏入耳朵,對我柔聲道:「你別離開我身邊。」

  「放心吧,打死我也不離開。」我一面說,一面把歐陽圓送的財寶背在身上。

  鳩丹媚道:「一旦敵人出現,甘仙子正面交戰,我策應,海姬就保護好小色狼。這次,我們一定要把這夥人一網打盡。」

  我拍拍胸脯:「老子現在也有一點妖力了,不會任人宰割的!」

  漆黑的林木深處,突然亮起了碧色的燈光。

  兩個嬌美的人魚飄然而出。「貴客光臨,不勝榮幸。」左面的美人魚嬌聲道,右面的美人魚接著道:「風大雨重,主人已經備好筵席,為貴客壓驚,各位請隨我來。」

  兩個美人魚的臉長得很像,只是左面的那個,嘴角多出了一顆小黑痣,我好奇地問:「你們是雙胞胎吧?」

  左面的美人魚點點頭:「公子猜得沒錯,我是姐姐大魚,她是妹妹小魚。」

  我隨口道:「大魚小魚?有老魚蝦米麼?」

  「公子說話真有趣。」大魚噗哧一笑,臉上卻沒有任何笑意,蒼白的臉,被碧光映得陰慘慘的。我發現,她雖然看起來青春貌美,但眼角有很多皺紋。

  我們跟著兩個人魚,慢慢走進叢林,裡面有一條乾淨的小路,白色的礫石鋪砌,曲折通向深處。路邊,白霧彌漫,一縷縷在夜色中凝結不動,隱隱中,聽見許多人魚抽泣的聲音。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只覺得陰森森的。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1 10:44:34

  路的盡頭,座落著一座豪華的宮殿。白玉為牆,黃金作瓦,兩盞碧色的燈籠掛在簷角上,在夜風中,嘩啦啦地搖晃。朱紅色的宮門緊閉,門口,赫然站著兩個骷髏!它們穿著鎧甲,腰配大刀,瞧見我們,鼻子一陣亂嗅後,惡狠狠地沖上來,黑咕隆咚的眼窩裡,射出駭人的綠光。

  小魚喝道:「他們是主人請來的貴賓,你們還不走開!」提起燈籠一照,碧光大盛,兩個骷髏立刻倉惶地退開。

  大魚輕輕敲了敲宮門,深紅色的大門,忽然流淌下粘稠的紅色液體,一滴滴落在地上,像是鮮血。「吱呀呀」,兩扇宮門自動打開。

  我毛骨悚然,瞧瞧三個美女神色鎮定,心道,日他奶奶的,老子的膽子難道還比不過女人?膽氣一壯,大步走進宮殿。

  迎面撞見的,是一幅巨型壁畫。

  壁畫是黑白兩色的,畫中有山有水,無數妖怪隱沒其中,有的在山腰露出一根毛茸茸的粗尾巴,有的探出半張猙獰的臉,有的只在樹蔭裡伸出一隻尖銳的爪子。畫中央,是一條繞山而下的河,河中心漂浮著一具黑漆漆的棺材,棺蓋已經打開,露出裡面躺著的一個骷髏。骷髏頭戴玉冠,穿著錦袍,雙手合放在胸口,一動不動。

  我的視線立刻被壁畫吸引,四周慘澹的燈光照在上面,畫中的妖魔好像蠢蠢欲動,要復活了一樣。

  「主人,客人們已經到了。」大魚面朝壁畫,恭謹地道。小魚提起桌上的一隻細頸青銅古瓶,瓶口竟然對著畫中的骷髏,倒了下去。

  瓶中的液體和鮮血一樣紅,帶著撲鼻的腥氣。不!那分明就是血!令人震驚的是,骷髏突然張開了嘴,將一瓶血喝得一乾二淨。

  黑白的壁畫,一下子變得色彩斑斕!整幅壁畫仿佛因為骷髏飲了血,煥發出了生命!

  強健的肌肉從骷髏身上長出,不一會兒,畫中的骷髏就變成了一個面色紅潤的男子,他從棺材裡慢慢站起,對我們微微一笑:「人生如夢,紅粉轉眼變白骨,青春只是短短一晌。所以縱情歡樂,才不枉此生。」

  我瞪大了眼睛,壁畫裡的傢伙竟然活了,還會說話!聽著耳畔悅耳的男低音,我真懷疑自己是在做夢了。

  「想不到,一個妖怪也會秘道術。」甘檸真冷靜地道。

  男子和顏悅色道:「我這點秘道術,在碧落賦的甘仙子眼中當然不值一提。素聞甘仙子是清虛天第一美女,果然不假,今日有緣相見,在下是一見傾心。」

  我暈了,這個邪裡邪氣的傢伙,居然一開口就向甘檸真求愛。日他奶奶的,老子站在美女身邊,難道是擺設?

  海姬冷笑:「癩蛤蟆也想吃天鵝肉?」

  我捉狹地附和:「他大概從來沒有照過鏡子。」

  受到嘲笑,男子並不動怒,溫言道:「莫非各位覺得我面目可憎麼?這也不難。」說著,臉上冒出白煙,不一會,白煙散去,他居然變成了一個相貌豐美,風采優雅的青年公子。

  看到甘檸真漠然的神色,他瀟灑地一擺手:「還不滿意嗎?」臉上再次升起絲絲白煙,這一次,他變成了一個古銅膚色,冷峻而充滿陽剛之氣的軒昂男子。

  「這副樣子還過得去嗎?」男子聲若洪鐘,雄糾糾地道。

  我靠!這個妖怪可真夠妖的!我怪叫道:「你這麼會變,不如變成一個脫光了衣服的美女吧。老子把你賣到妓院,還能賺點銀子。」

  鳩丹媚「噗哧」一笑:「就怕你監守自盜。」

  我搖搖頭:「我只對真正的女人感興趣,像這樣的怪胎,老子是受不了的。」

  鳩丹媚眨眨眼睛:「我們小色狼最討人喜歡的地方,就是愛說真話。」

  男子臉色不變,盯著我看了半天,反倒一笑:「小兄弟原來也是性情中人,我這裡美女多的是,你要是喜歡,不如留在島上,盡情享用。」

  我心裡一寒,我這麼尖刻的話都沒有惹毛他,可見這傢伙是個陰狠角色。讓我留在島上?這不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嘛。

  海姬不耐煩地道:「你到底是誰?把我們引到島上,想做什麼?」

  男子柔聲道:「有緣相見,只求共歡一場罷了。各位,何不進來一敘?」灑然向我們招手。

  「貴客請進。」大魚小魚齊聲道。

  讓我們走到壁畫裡面去?看著畫中的男子,我覺得一切是那麼荒誕,又那麼恐怖。

  甘檸真略一沉吟,率先邁出腳步。跟著三個美女,我走到壁畫前,試探著伸出腳,一跨,腳直接穿過了牆壁,落在壁畫裡的柔軟泥地上。

  我進入了壁畫,湍急的水流聲在耳旁響動,大河從遠處奔騰而下,我看著河面上自己的倒影,恍然如夢。壁畫裡的世界,是如此真實。

  「啪」!男子輕拍手掌,我眼前一暗,周圍驟然變得黑漆漆一片,只有我和三個美女,男子奇跡般地消失了。一陣妖異的冷風呼地吹來,樹枝舞動,猶如鬼魅,我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海姬不屑地道:「只會耍一些見不得光的伎倆。」

  窸窸窣窣的怪聲突然從樹叢裡傳來,一棵棵參天古樹的樹幹慢慢膨脹,像是一個個懷孕的大肚婆,肚子鼓動,裡面似乎有什麼東西正要鑽出來。

  「啪嗒啪嗒」,樹幹裂開,鑽出一張張蒼白的臉,這些臉宛如幽靈,骨骼凹凸,黑洞洞的眼眶裡不停地流淌血水。剎那間,狂風嗚咽,茂密的樹枝變成了無數根長長的頭髮,激烈飛舞。

  一張張臉慢慢向我們圍攏,後面還拖著濃密的長髮,它們一會兒狂笑,一會兒嚎啕大哭,讓人覺得很詭異。三個美女卻毫不在意,鳩丹媚吃吃笑道:「這麼醜的模樣也敢出來。」一根蠍尾翻出短裙,「唰」地抽過,把幾張靠近的臉擊飛出去。

  這些臉齊聲尖叫,幽黑的長髮紛紛纏過來,像是無數條毒蛇,要擇人而噬。「唰唰唰」,紅光閃爍,鳩丹媚的蠍尾眼花繚亂地一陣抽打,把這些怪臉擊得粉碎。碎片落在地上,迅速移動,重新拼湊成一張張蒼白的臉,幽幽地浮起,退後,縮回了一棵棵大樹裡,長髮又變回樹枝。

  鳩丹媚嫵媚一笑:「小色狼別害怕,有我們在,他玩不出什麼花樣的。」

  有美女們保駕,我倒是沒什麼好擔心的,我眨眨眼:「你的裙子太短了,蠍尾施展起來裙底春光畢露啊。」

  鳩丹媚沖我拋了個媚眼:「反正給你看,我樂意。想看哪裡都沒問題。」

  我頓時心情舒暢,目光轉過,海姬牙咬得癢癢的,直沖我瞪眼。

  「轟隆隆」,巨響從遠處傳來,對面的一座山峰上,一個巨大的圓形黑影正從山頂急速滾下,向我們沖來。

  黑影轉眼就滾到我們跟前,海姬手掌揚起,剛要劈下,黑影突然停住了,原來那是一隻碩大無比的黑色石球,石球下,居然壓著一個青面獠牙的小鬼,仰面橫躺,身軀薄得只剩下一張皮,緊貼石球。它沖我們一咧嘴,一躍而起,乾瘦的雙臂推起石球向山峰沖去。石球轟隆隆滾上山頂,片刻後又轟隆隆地滾下山,來到我們跟前,再被小鬼滾上去,來回往返重複。

  我叫道:「日他奶奶的,這小鬼明顯是在耍我們嘛。」

  海姬冷哼一聲,等到石球再次滾到面前,手掌撩起一道耀眼的金光,將推球的小鬼劈得粉碎。小鬼的殘肢散灑在地上,立刻變成了幾十根白骨,沒有一點血肉。這時候,從山上又竄下來一個紅臉獠牙的小鬼,看也不看我們,推起石球就往山頂跑。

  海姬目光一寒,手掌劈出,一道金光直追過去,橫掠幾十丈,將紅臉小鬼斬成兩半。

  「我靠!又來了!」我又好氣又好笑,山上又跑下來一個黃臉小鬼,推動石球,骨碌碌地滾向山頂。海姬毫不猶豫地繼續揮出脈經掌刀,黃臉小鬼剛被劈死,又竄出來一個白臉小鬼。

  甘檸真淡淡地道:「靜觀其變,不用理它們。」

  「轟隆隆」,石球又一次滾到我們跟前,白臉小鬼從球下鑽出,雙臂推起石球,就在我們以為它又要把球推上山時,小鬼突然扭過頭,對我們陰森森地一笑,手爪猛然擊向石球。

  「轟」的一聲,石球炸開,裡面飛出了無數隻巨型大馬蜂,翹起屁股上銳利的毒針,惡狠狠地向我們刺來。我暗叫不妙,甘檸真清叱一聲,玉指向我點來,一朵雪蓮倏地在眼前放大,清香撲鼻,雪白的花瓣層層綻開,將我包裹進花心。只聽見花瓣外「嗤嗤」聲不斷,也不知道有多少馬蜂刺紮在了雪蓮上。過了一陣,聲響消失了,雪蓮重重盛開,又把我吐出花心。

  地上都是馬蜂的屍體,三個美女完好無恙地站著,雪蓮倏地變小,飛回甘檸真的指尖。我心有餘悸地道:「這些小鬼真夠歹毒,先前故意來回推球迷惑我們,等到我們對它們不加防備,便突然下毒手。」

  「雕蟲小技,供貴賓消遣,哪來什麼毒手一說?」半空中忽然響起男子悅耳的聲音,我抬頭看去,上方黑壓壓一片,只聽得見聲音,看不見人。

  我嚷道:「兔崽子龜兒子,有種出來叫板,鬼鬼祟祟地躲起來算什麼好漢?」

  海姬「噗哧」一笑:「既然是兔崽子,又怎麼會是龜兒子?小無賴就會胡說。」

  我搖頭晃腦:「難道你沒有聽說過雜種這兩個字嗎?」

  男子的聲音懶洋洋地回道:「兔子敏捷,烏龜沉穩,能博采兩家之長,作個雜種也是一樁美事。」

  我目瞪口呆,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喜歡當雜種的。

  「還不滾出來!」海姬寒聲道,掌刀劈向半空,炫目的金光撕開黑幕,一閃而逝。男子的聲音消失了,過了一會,空中又重新響起男子悅耳的笑聲:「到底是脈經海殿的首席女武神,口氣硬,手頭也硬。」

  海姬明亮的目光掃過四周,悄聲道:「他不在上面。」甘檸真點點頭,低眉垂目,耳朵輕輕顫動。

  男子接著說道:「各位不必心急,先欣賞一下我這幅壁畫裡的風景,再和我一敘不遲。」

  話還沒說完,紅光從鳩丹媚指尖暴閃而出,射向陰暗的樹叢,大樹紛紛炸開,一陣密集的輕響過後,男子的聲音又回蕩在半空,充滿調侃之意:「鳩蠍妖,你的蠍尾針還是和過去一樣的犀利毒辣嘛。不過要找我出來,恐怕沒那麼容易。」

  鳩丹媚目光流轉:「我的蠍尾更犀利,你要嘗嘗滋味嗎?」壓低聲音,又道:「他在不停地變換方位。」

  男子笑道:「聽說你的九根蠍尾淫毒無比,能令男人欲仙欲死,我還真想試一試。」隨著話音,從幽深的半空探下兩隻笆斗大的腦袋,滿臉佈滿雪白的獸毛,舌頭倏地吐出,像兩卷鮮紅的長毯,一左一右舔向鳩丹媚。

  「還不出來?」甘檸真低喝一聲,手按劍鞘,一道白渺渺的水氣直沖半空,先將長舌斬斷,隨後水氣陡然轉彎,筆直擊下,射入身邊的河流。

  水浪噴濺,河水深處仿佛聽到男子悶哼一聲,接著道:「佳人相邀,怎敢不從?」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1 10:45:11

第二章 哥倆好

  水聲嘩嘩,身邊的河流忽然亮起五顏六色的光點,色彩斑斕,照得整條河如同一條閃爍的光帶。粼粼波光中,無數醜陋的妖魔鬼怪從河裡冒出,一雙雙眼睛閃閃發光,有的碧綠,有的赤紅,有的深藍,有的發黃……我這才明白,剛才見到的光點是它們的眼睛。

  片刻後,一頂華麗的轎子浮出水面,抬轎的是四個獨腳骷髏,在水面上一蹦一跳,姿態輕盈,轎簾自動掀開,露出男子似笑非笑的臉。

  「先請各位原諒我的怠慢之罪。」男子輕飄飄地躍出轎子,雙掌一拍,周圍一下子恢復了光明,河中的妖魔一個接一個走出來,雙手舉著金盤,托過頭頂,盤上盛放著各種精美的菜肴,還冒著噴香的熱氣。

  妖怪們把餐盤放到我們跟前,男子再次拍手,整條大河,忽然噴湧出了一道乳白色的液體,像晶瑩的泉水,芬芳撲鼻。男子笑道:「這是產自吉祥天的瓊漿,清新可口,各位請品嘗一下。」

  對於吃喝,我向來是來者不拒的。不過壁畫裡的東西真能吃嗎?我摸摸一隻金黃的烤羊腿,暗流口水。這些天一直吞食苦澀的海獸內丹,嘴裡都快淡出鳥來了。但我只能強忍住,妖怪的東西,老子可不敢吃,搞不好就中毒送命了。

  一朵清澈的蓮花綻出甘檸真額頭,化作水煙,向四處散開。水煙過處,烤羊腿變成了一隻癩蛤蟆,「呱」地叫一聲,跳出了金盤。我一愣,放眼望去,餐盤上鮮美的食物,都變成了蚯蚓、蛆蟲、蜈蚣這些噁心的東西。

  大河裡噴出的瓊漿,也變成了黑乎乎的臭水。

  海姬不屑地道:「可笑,憑這點障眼妖法就想騙人了麼?」

  我恍然大悟,原來,這頓豐盛大餐全是蛤蟆、爬蟲變的啊!

  男子一點也不慌張,神色自如:「世間的一切,原本就是幻象。美食瓊漿,等於蛤蟆臭蟲。昨日盛開的美麗花朵,就是明天被車輪碾過的泥濘。以各位的見識,應當勘破幻象,直見真如。」

  我點點頭,一本正經地:「你是今天的男人,就是明天的妓女。以你的見識,也應當清楚。」

  男子擊掌贊道:「小兄弟悟性真高!你我其實和妓女沒有差別。一切有為法,如露亦如電,如夢幻泡影,應作如是觀。」他一邊說,臉上又冒煙,變成了一個光頭的和尚,身披紫紅袈裟,盤膝而坐,寶相莊嚴。

  我哭笑不得,日他奶奶的,遇上花癡了。

  三個美女交換了一下眼色,甘檸真淡淡地道:「閣下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到底想要什麼?」

  男子欣然道:「我長年獨自住在這裡,覺得很寂寞,希望你們能留下來陪我,一起醉生夢死,縱情歡樂。」說話間,他廣袖舞動,又化作了風流倜儻的佳公子。

  海姬變色道:「你在做夢!」

  男子仰天大笑:「人人都在做一場春秋大夢,何來你我之別?」

  我反問道:「既然你說一切都是幻象,那何必還要我們陪著你呢?」

  男子一聲歎息:「我說過嗎?說過的話早就像夢幻泡影,消失無蹤了。」

  「原來你說話像放屁啊。」

  「舌燦蓮花,嘴裡放屁,其實只是聽者自己的心在作怪罷了。小兄弟,你的心若是糞坑,別人的話自然就像放屁,你的心若是明鏡台,別人的話也便成了瓊漿玉露。」

  我傻眼了,碰到這麼一個傢伙,實在沒轍了。他時而風言風語,像個呆鳥,時而卻詞鋒淩厲。

  「這邊走,那邊走,隨我直上仙霄遊。」男子突然抱著黑棺材,打著節拍,唱起歌來,歌聲靡靡,聽在耳裡像是喝了美酒一樣,令人醉醺醺的。

  隨著歌聲,四周飄出雪白的雲霧,悠悠浮動,山水消失了,縹緲的雲海中,浮出一座座瓊樓玉宇,華美無比。我好像一下子來到了仙境。

  這時候,邊上無數個妖怪都在翩翩起舞,漸漸地,在我眼裡,妖怪都變做了千嬌百媚的仙女,扭腰撩腿,活色生香。我有些迷糊了,耳畔回蕩著男子旖旎的歌聲:「且盡情歡娛,依紅偎翠。生命苦短良宵過,暢快一時是一時。」

  是啊,生命苦短,老子苦了十多年,為什麼不享受一下?我暈乎乎地向前一步,又一步,歌舞令人迷醉,美女們雪白的胴體香噴噴的,好想伸手抱住。

  「破!」甘檸真的聲音,像一盆冷水兜頭澆下。

  我猛地一個激靈。眼前驟然清醒,哪來的什麼仙境美女,深山惡水中,只有一群跳舞的醜陋妖怪!

  我暗叫好險,這個男子似乎能迷亂人的心智。

  鳩丹媚揮出一掌,紅芒閃爍,幾百點蠍尾針激射,擊中妖怪們。後者無聲無息地跌倒,躺在地上時,變成了一具具雪白的骷髏。

  男子輕笑一聲,嘴裡噴出一道白煙,落在骷髏身上,它們重新長出血肉,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繼續跳舞。

  「蜃夢樓,你是魔剎天的蜃夢樓!」目光掃過骷髏,鳩丹媚猛地喝道。

  「浮生如夢,海市蜃樓。魔主座下蜃三郎,請各位交出三件異寶。」男子春風般的笑容驟然消失,充滿肅殺之氣。目光時而溫柔,時而陰狠,時而冷酷,一張臉千變萬幻,讓人琢磨不透。

  「果然露出了狐狸尾巴。」海姬冷冷地道。

  蜃三郎搖搖頭:「海武神弄錯了,我是蜃妖,不是狐妖,哪裡來的狐狸尾巴?」

  鳩丹媚如臨大敵,道:「真的是你,蜃夢樓。沒想到,連你這樣狂放遊戲的性子,也甘心做別人的奴才。」

  蜃三郎神情莊嚴:「鳩蠍妖,魔主出世是天命所定。只有他,才能帶領我們魔剎天的妖怪找到傳說中的自在天,打破成、住、壞、空的宿命。我蜃三郎一生從不服人,但對於魔主,卻佩服得五體投地。」

  我怪叫道:「今天的魔主,就是明天的狗屎,你佩服狗屎嗎?那倒也稀奇。」

  蜃三郎目光一寒,鳩丹媚身影一晃,急忙攔在我身前,如臨大敵地看著蜃三郎。蜃三郎面色陰晴不定:「小兄弟,說實話,我喜歡你飛揚跳脫的性子,像我。你對魔主不敬我雖然不會計較,但如果被其它妖怪聽到了,那可不妙,你會立刻成為整個魔剎天的公敵。」

  我色厲內荏地道:「你恐嚇我?老子可是被嚇大的!」

  鳩丹媚冶豔一笑:「蜃三郎,你是在暗示,如果我們不願交出三件異寶,就等於在和整個魔剎天作對嗎?」

  蜃三郎低歎一聲:「事實如此。鳩蠍妖,你的命難道還比不上三件寶貝嗎?多年修為,不要毀於一旦。」

  鳩丹媚沉默了一會,道:「不用廢話了,還是手下見真章吧。弱肉強食,向來都是魔剎天的規矩。」

  蜃三郎仰天長笑,笑聲還沒有消失,臉上表情已經變得一片森冷。

  「啪」,蜃三郎輕輕擊掌。

  四周響起妖怪們的咆哮聲,像滾滾的雷聲,無窮無盡。一時間,無數妖怪猛撲過來。

  海姬護在我身旁,鳩丹媚守在我前面,甘檸真劍鞘揚起,水氣激射,劃出一個白茫茫的圓圈,向外蕩去。妖怪們一碰到水氣,就被紛紛震飛。甘檸真足尖一點,飄然掠出,劍氣像一道雪白的流星閃過,沒入妖怪群,縱橫披靡,妖怪不斷倒下,變成骷髏,完全沒有抵抗之力。我興奮得大聲叫好。

  清冽的水氣橫掃,一排妖怪東倒西歪,甘檸真在半空倏地轉身,撲到蜃三郎面前,劍鞘上挑,直指咽喉。

  蜃三郎一動不動,渾身冒出滾滾白霧,整個人消失在霧中。

  四周霧氣彌漫,越來越濃,伸手不見五指,甘檸真也不見了,只聽到妖怪此起彼伏的吼叫聲。我不安地道:「甘檸真不會被那個蜃妖暗算吧?」

  鳩丹媚道:「應該不會,不過蜃三郎的蜃氣千變萬幻,迷人心智,一不小心就會著了他的道。幾十年前,他的妖力就十分厲害,在魔剎天算是一個赫赫有名的妖怪。」

  我警覺地道:「還有個鬼鬼祟祟的水六郎,他們是一夥的。說不定這小子就躲在這裡,磨刀霍霍呢。」

  一陣急促的風聲驟然響起,呼吸聲,衣袂翻飛聲,悶哼聲,然後四周一片寂靜,只有白霧翻滾,看不見人影。

  我瞪大眼睛,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過了一會,一道晶瑩的光華倏地亮起,驅散了霧氣。

  甘檸真的身影出現在迷霧中,蓮心眼正從她的額頭綻開,發出透明的光。甘檸真對面一尺的距離,站著蜃三郎,後者頭髮散亂,樣子有些狼狽。

  我松了一口氣,只聽見蜃三郎驚訝地道:「想不到我修煉多年的蜃氣,居然被甘仙子輕易破解,難怪土八郎、水六郎都慘敗在你的手裡。」

  甘檸真一言不發地看著他,我插嘴道:「這下你害怕了吧?喂,你有什麼財寶、丹藥嗎?乖乖交出來,老子看你可憐,也許大發慈悲,饒你一命。」

  蜃三郎看了我一眼,神色從容:「現在說這些,還太早了。」深吸了一口氣,他的體形忽然像充了氣的皮球鼓起,額頭外凸,冒出了一個灰白色的怪東西。這東西扁扁的,頭圓尾尖,寬闊的大嘴生有兩根小鉤,向外翹出,眼睛綠豆般大,滴溜溜地轉動,瞪著我們。

  我好奇地問道:「這是什麼怪物?」

  鳩丹媚解釋道:「這是蜃,據說蜃三郎原本是一個人類,後來與一隻蜃合體,才變成了蜃妖。」

  「胡說八道!」蜃三郎額頭上的那只蜃,忽然張開闊嘴,說話了。

  蜃三郎灑脫地道:「弟弟,世人的流言蜚語,不過是放個屁罷了,何必計較?」

  那只蜃嚷道:「哥哥,我可受不了別人亂放臭屁。」

  「弟弟,你怎麼知道,屁就是臭的?色是空,味也是空。」

  「哥哥,既然色是空,你幹嘛色迷迷地盯著甘檸真?」

  「我是眼中有色,心中無色。」

  「那我就是聞到臭屁,如嗅芝蘭。」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1 10:45:20

  這兩個傢伙一搭一擋,越說越起勁,我忍不住叫道:「你是他的弟弟?怎麼長得一點都不像?」

  那只蜃沒好氣地道:「誰說弟弟和哥哥一定要長得像?弟弟比哥哥英俊許多,那也不稀奇。」

  蜃三郎微微一笑:「我們原本就是同胞兄弟,要像也容易。」臉飛速變幻,這一次,完全變成了一張灰白的蜃臉。

  「弟弟,像嗎?」

  「哥哥,畫虎不類反成犬啊。」

  眼前,一張大蜃臉,一張小蜃臉,都在開口說話,我驚訝得合不攏嘴,北境真是光怪陸離,弟弟居然寄生在哥哥的額頭上!

  海姬不耐煩地道:「甘檸真,你還等什麼,快點了結它們!」

  蜃三郎的弟弟眼睛一亮:「哥哥,這個美女皮膚好白,我喜歡!」

  海姬森然道:「跳樑小丑。」

  「為了你,別說做小丑,大醜我也願意做。」蜃三郎的弟弟嚷道:「美女,你有丈夫嗎?不過有也沒關係,我先殺了他,再娶你過門!」

  海姬面色一寒,要不是她要保護我,早就動手了。甘檸真飄然躍出,長劍直指蜃三郎。

  「嗆」,三千弱水劍出鞘聲清涼激越。

  視線中掠過一道豔麗的彩虹。

  蜃三郎表情凝重,雙掌向天,猛地吹出蜃氣,與此同時,額頭上的弟弟也噴出一道白氣。兩道蜃氣融合,在半空化作了一隻大蜃,張牙舞爪,撲向彩虹。

  彩虹剎那間暴漲,猶如銀河瀉了一個口子,長劍化作三千弱水,滔滔滾下,色彩綺麗,淹沒了大蜃,接著向蜃三郎沖去。

  「哥哥,這個女人太扎手,我們好像打不過啊!」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蜃三郎仰起脖子,和弟弟同時吞雲吐霧,齊齊消失在煙霧裡,一瞬間,從霧裡,猛地躍出了一個蜃妖。

  它長著蜃三郎的臉,身軀卻像弟弟,通體銀白色,燦爛發光,頷下生有兩根雪白的長須,緩緩揮舞,湧起陣陣雲霧。

  「我靠!蜃三郎這個妖怪,總是喜歡變來變去,累不累啊?」我嘲弄地大叫。

  鳩丹媚仔細注視著蜃妖,道:「這是進化中的轉態,妖怪到達了這個層次,就會逐步脫離最初的外形,產生變異。蜃是沒有鬍鬚的,但你看這只蜃妖,卻長著兩根長須。難怪蜃三郎敢向甘仙子挑戰,原來是已經邁入了轉態。不過,這只蜃妖有些古怪,似乎是蜃三郎和他弟弟合體而成的。」

  三千弱水頃刻湧到蜃妖跟前,蜃妖鼓起腮幫,長須倒卷,繼而彈出。「嗖」,一根白須呼嘯射出,在空中劃過的時候,不斷變粗伸長。

  轟然一聲巨震,白須化作一根雪白的雲霧之柱,豎在三千弱水前。就像一座雄偉的山峰,平地而起,攔住了奔騰的洪流。

  「止!」蜃妖低喝一聲。

  雲霧柱上,立刻出現了一排清晰的咒字,閃閃發亮。弱水的沖勢立刻被止住,茫茫水氣湧聚在柱下,停滯不前。

  我心頭一沉,甘檸真這一劍,竟然被蜃三郎擋住了。

  魔主座下的妖怪,果真一個比一個可怕!要是魔主本人來了,恐怕三個美女和我都會小命玩完。我忽然意識到,三個美女並不是絕對安全的護身符。甘檸真說得一點沒錯,在紅塵天,她們也許能所向無敵,但天外有天,在整個北境,強中更有強中手。

  「退!」隨著蜃妖的大喝,雲霧柱上又多出了一排咒字。雲霧柱轟鳴一聲,猶如發威的猛虎,逼得滔滔弱水,一點點向後退去。

  我攥緊了拳頭,手心都是汗:「形勢好像不妙啊!海姬、鳩丹媚,剷除妖孽,人人有責,你們兩個,是不是上去來個車輪戰?」

  海姬從容道:「你不用擔心,等著瞧吧。」

  波紋乍開,一朵雪白的蓮花浮出水面,甘檸真白衣如雪,黑髮似漆,靜靜地佇立在雪蓮上。

  纖塵不染,就像是神話中翩然出洛水的仙子。

  在高聳的雲霧柱前,她顯得那麼嬌小,似乎一不小心,就會被巨柱壓倒。

  但她的眼神,卻始終不曾看著雲霧柱。

  她仰著頭,這個世間上,仿佛沒有能讓她低頭注目的東西。

  她的眼神,望著更高的天空。

  伸手一指,三千弱水立刻收縮,凝聚成一根五光十色的針。針無聲無息,刺向雲霧柱。雲霧柱上的咒文,一個字接著一個字地消失。每消失一個咒字,雲霧柱上,就會滲出一道深深的裂紋。

  蜃妖面色一變,呼地吹氣,剩下的一根白須閃電射出,化作一條矯夭的雲氣,猶如游龍,繞著雲霧之柱,盤旋纏上。

  「轉!」巨蜃暴喝一聲。雲氣繞著雲霧之柱,急速旋轉。從白茫茫的雲氣裡,爬出密密麻麻的妖怪,張牙舞爪,向甘檸真撲去。這些妖怪,有的大如巨山,有的比汗毛還要細小,它們噴出毒汁,吐出臭烘烘的瘴氣,呼出大片大片的斑斕雲霧。

  甘檸真玉臂輕揚,針回到手中,化作一柄豔麗的長劍。

  一劍斬下,灰飛煙滅!

  妖怪就像蠟燭油一般,紛紛融化。劍光去勢不改,斬向雲氣。雲氣劇烈膨脹,化作一隻龐大無比的超級巨蜃。整個天空,都被它巨無霸的體形遮住。巨蜃張開大嘴,用力一吸,甘檸真連人帶劍,被迅猛的力量飛快吸向它的嘴邊。

  眼看巨蜃就要吞入甘檸真。劍光剎那間閃爍了幾百次,宛如繡花一般,隨後,甘檸真就消失在巨蜃的大嘴裡。

  「糟了!」我大驚失色,話音剛落,「轟」地一記霹靂,巨蜃四散炸開,甘檸真破蜃飛出,三千弱水劍凝結成一滴水珠,從她雪白的指尖上,輕輕彈出。

  雲霧柱猛然坍塌,蜃妖怪叫一聲,水珠穿過雲霧柱,擊中了蜃妖。

  蜃妖渾身劇震,五官溢血,被打回蜃三郎的原形。

  「哥哥,我們輸了。」額頭上的弟弟慘然道。

  我得意地道:「就憑你們,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真是自不量力!快考慮一下,拿點什麼好寶貝出來,可以換你們的命。」

  蜃三郎仰天長笑:「勝負成敗,轉頭成空。我們雖然輸了,你們也沒有贏。就算殺了我們,你們也無法走出這裡。除非交出三件異寶,否則,你們就得一輩子困在這幅畫裡。」

  我一呆,這時候,我才想起我們還在壁畫裡面。

  鳩丹媚眼珠一轉:「蜃夢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蜃三郎道:「這幅壁畫,是我的內丹幻化出來的,雖說是幻境,但卻如同血肉般真實。你們要是殺了我,內丹迸裂,整幅畫就會自動炸毀,畫中的人物,包括你們,當然也會跟著畫一起滅亡。」

  鳩丹媚嬌笑道:「難道我們沒有腳,不會走出這幅畫嗎?」

  蜃三郎搖搖頭:「第一,你們不見得能走出去。進入壁畫不難,但要想出去,必須在這無窮無盡的幻境中,找到隱藏的出口,這談何容易?第二,就算你們有這個本事,我也不會給你們機會。只要我現在毀掉內丹,拼著一死,壁畫就會立刻灰飛煙滅,你們也會成為我的陪葬。」

  我忙道:「蜃三郎,好死不如賴活,何必想不開呢?最多老子不要你的寶貝,放你一條生路就是了。」

  海姬冷笑一聲,對蜃三郎道:「誰信你的鬼話?就算壁畫裡的一切都被毀滅,以我們的力量,也不見得會死。」

  蜃三郎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之色,指著我,說道:「他呢?以他這點妖力,也能倖免嗎?」

  海姬咬咬牙,不說話了。日他奶奶的,看到自己變成蜃三郎威脅美女們的籌碼,我心裡,有點不是滋味。早知道,我們就不該進入壁畫。這完全是蜃三郎布下的圈套,雖然我們早有警覺,但還是上當了。

  三個美女面面相覷,蜃三郎的話是真是假,還不知道,但她們卻不敢拿我的生命冒險。蜃三郎笑了笑:「看來三位都很在乎小兄弟,不忍心讓他送死。」

  蜃三郎的弟弟怪叫道:「這小子倒是豔福不淺。」

  我大聲道:「蜃三郎,壁畫一旦炸毀,三件異寶也得跟著一塊兒完蛋,對你有什麼好處?我看你嘮叨了半天,光說不練,大概也不想和我們同歸於盡吧?別耍花樣了,你想要什麼條件?說來聽聽。不過別指望我們會乖乖交出三件異寶,否則大家一拍兩散,老子拼著一死,也要拉你墊背。」

  「小兄弟快人快語,好!我也不願意大家拼個魚死網破。我有一個折中的法子,不知道各位意下如何?」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我想讓小兄弟為我做一件事。」

  「我?」我愣了一下:「你沒有搞錯吧?」

  「沒錯。」蜃三郎點點頭:「正是你,如果你做成這件事,我就恭送各位離開壁畫,絕不留難。如果你辦不到,你們一樣可以走,只是需要交出自在天的地圖,其餘二寶,還是留在你們手裡。」

  我想了想,蜃三郎開出的條件倒是不過分,只是在我們四人當中,他特意選中我,無非是欺軟怕硬。以我這點妖力,肯定幹不成他交待的事。

  蜃三郎道:「小兄弟害怕了,不敢答應?」

  我皮笑肉不笑地回道:「別對老子用激將法,不管用。我只是個無名小卒,不吃你那一套。」

  蜃三郎的弟弟叫道:「不想聽聽做什麼事嗎?對你絕對公平。」

  公平?我幾乎想笑,很小的時候我就明白,這個世上從來沒有什麼公平。

  公平這個字眼,只是虎狼對兔子說的。

  「你要他做什麼?」甘檸真忽然問道。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1 10:45:33

第三章 洞

  「很簡單。」蜃三郎指著遠處一座尖錐形的山,道:「在那座山腳下,有一個山洞,在洞的最深處,有一盞熄滅的油燈。你只要在一炷香的時間內進入山洞,點燃那盞燈,就算你贏了。」

  我哼道:「進山洞點燈?不會像你說的這麼簡單吧?」

  蜃三郎的表情看上去很神秘:「說容易很容易,說難也難。我可以保證,在這段期間我不會對你發動任何攻擊。進山洞點燈,你唯一遇到的敵人,只是你自己。」

  我呆了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蜃三郎笑了笑:「要點燃那盞燈,不在於妖力的強弱,而取決於你的心性。所以這件事對小兄弟還是公平的。」

  我心中生出了一絲好奇,很想試試看,臉上卻裝作不滿意:「這太難了,你到時偷偷弄些手腳,老子可被你玩死了。」

  蜃三郎斷然道:「我蜃夢樓向來講信義,絕不會從中舞弊。無論你是否點著油燈,我都會讓你活生生地回來,不會傷害你。」

  我嘟囔著:「這可難說,反正吹牛不要錢,就算你說自己是個仙女,我們也不能脫你褲子求證啊。」

  蜃三郎哈哈大笑:「小兄弟,你問問鳩蠍妖,我蜃夢樓可有說話不算數的時候?」

  鳩丹媚笑嘻嘻地道:「蜃夢樓,要是我們不答應呢?」

  蜃三郎面色一沉,頭髮根根豎起,像一個要殉情的烈婦:「那我只好選擇毀掉內丹,大家同歸於盡了。」

  三個美女交換了個眼色,鳩丹媚道:「我們要商量一下。」

  「悉聽尊便。」蜃三郎低笑一聲,化作一縷白煙消散。

  鳩丹媚對甘檸真道:「自在天的地圖是你的,應該由你來作決定。不過聽蜃三郎的口氣,他是不會讓步的。要麼我們答應他的條件,要麼現在就找到出口,帶著小色狼沖出壁畫。」

  甘檸真微微搖頭:「剛才我用蓮心眼察看過,沒有幾天功夫是找不到壁畫出口的。也許,我們只有答應蜃三郎的條件,否則他不顧一切地毀掉內丹,林飛必死無疑。而我們即使僥倖不死,多年修煉的法力也會遭受重創。」

  海姬不安地道:「蜃三郎既然讓小無賴去點燈,就一定算准了他不會成功。依我看,那個山洞裡必然有許多古怪,小無賴的妖力這麼弱,恐怕會陷入蜃三郎的算計。」

  「不見得。」甘檸真看了我一眼,低聲道:「蜃三郎選擇林飛,是覺得他實力最差。但他並不知道林飛的前世來歷,也不知道林飛身懷魅舞之技,可以說,他其實低估了林飛。只要林飛能夠爆發出一點他前世的潛力,就有成功的可能。」

  我嘻嘻一笑:「甘檸真,你真的對我這麼有信心?要是失敗了,自在天的地圖可就沒了。」

  甘檸真凝視著我,許久,開口道:「難道你想一直躲在我們的背後麼?你想一輩子做個低級人妖麼?」

  海姬不滿地道:「甘檸真,你這是什麼話?當初可是你自己立下的輪回誓言!小無賴妖力差點,我們保護他有什麼不對?」

  甘檸真淡淡地道:「習慣了拐杖,他就不會自己走路了。何況一個男人,總是要女人為他戰鬥麼?」

  聽到甘檸真的話,我立刻熱血上沖,嚷道:「日他奶奶的,老子不會讓你看扁!我幹了!蜃三郎,快點滾出來!」

  過了一會,煙霧冒起,慢慢浮出了蜃三郎的身影。他對我微微一笑:「你們決定了?」

  我點點頭:「我要是點著燈的話,你不會說話不算數吧?到時來一句什麼說話像放屁,我們只能幹瞪眼了。」

  蜃三郎正色道:「我可以立下輪回毒誓。」舉起手,中指按在額頭,一點鮮血滲出指尖,印入眉心,口中念出了一連串咒語,又道:「我蜃夢樓,以靈性之血,植入誓約,與我魂魄血脈相連。如有違背,形神俱滅,墮入輪回,永世不得超生。」隨著他立誓,眉心的鮮血越來越亮,像一圈波紋,急速在臉上擴散,片刻後,血紋已經擴散全身,像罩了一張鮮紅的漁網。

  「現在,你們總該相信了吧。」蜃三郎平靜地道,過了片刻,他猛地打了一個哆嗦,全身的血紋逐漸消失。

  我看了看三個美女,點點頭:「洞裡的那盞燈,不會根本就點不著吧?」

  蜃三郎啞然失笑:「為了以示公平,我會讓她們親眼見到你的一舉一動。」手指劃動,沿地面畫了一個圓圈,地面立刻冒出了一口水井,井水清澈如鏡,照出我的身影。

  蜃三郎道:「你身上發生的一切,我們都會在井水裡看見,有甘仙子、海武神和鳩蠍妖當場監督,你不會擔心我耍詭計了吧?」

  我瞪著他,豪氣頓生:「那還等什麼?快點開始吧。」

  一支三尺長的紫色檀香,插在地上。

  檀香筆直纖細,香頭略粗,香身鏤刻著一絲絲的花紋,還沒有點燃,香氣就很濃郁。

  蜃三郎淡淡地道:「你就拿著這支香當作火種。只要這支香沒有燒完,就一定能點著油燈。如果香燒完,你還沒有點燈,那就輸了。」手指一彈,香頭立刻亮起一點紅光,紫色的煙嫋嫋飄出。

  海姬仔細察看了一下檀香,湊到我耳邊,悄聲道:「蜃三郎既然答應不會傷害你,那麼他的手段,無非是生出幻象,迷惑你的心智,讓你不能順利點燈。林飛,你要牢牢地記住,無論發生什麼,都是假的,不過是一場海市蜃樓。」

  我點點頭,又對蜃三郎狐疑地問道:「你不會在這支香上施展妖術,讓它一下子就燒完吧?」

  「你有很多時間可以閒扯嗎?」蜃三郎笑道。

  日他奶奶的,我不再廢話,抓起檀香,拔腿向那座山跑去。

  四周升起一片片白色的煙霧,像一個個幽靈,在我周圍飄來飄去,發出可怕的叫聲。我牢記海姬的話,把它們當作幻象,視而不見。不一會兒,我就來到了山腳。

  一個幽深的洞口出現在我眼前,洞沿犬牙交錯,猶如怪獸張開的大口。我沒有絲毫猶豫,就沖了進去。

  山洞黑漆漆、陰森森,向內蜿蜒延伸,一眼看不到盡頭。四周佇立著許多石像,形象千奇百怪,姿態各異,有的是人,有的是妖怪的模樣。冰冷的水珠從洞壁滲出,滴落在石像上,發出嗚咽的聲音,聽起來,仿佛是石像在哭泣。

  我定了定神,從那些石像旁邊走過,前方是一層層石階,又高又厚,石縫裡爬滿了苔蘚,一個細長的東西「哧溜」一聲,滑過臺階,消失在黑暗中,好像是一條長著爪子的怪蛇。我壯著膽子,踩上了第一級石階。

  就在我腳踏上的一剎那,身後,傳來震耳欲聾的聲音。回頭一看,天啊,石像在動!

  他們轉動著眼珠,嘴裡呼出白呼呼的熱氣,邁開腳步。所有的石像,全部復活了!他們爭先恐後地湧過來,從我身邊跑過,沿著石階,向上沖去。放眼望去,一根根毛茸茸的尾巴、一隻只利爪在前面揮動,令人不寒而慄。

  幻象,全是假的。我提醒自己,不要去管他們。可是他們的吼叫聲,皮膚散發出來的體臭,爪趾在石階上抓過的印痕,又不像是假的。

  這時候,有幾座石像變成了活色生香的美女,什麼都沒穿,光溜溜的,扭動著豐乳肥臀,向我奔過來。我狠狠地瞅了幾眼,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有這樣的眼福。可惜時不我待,我扭過頭,繼續向石階上奔去。

  美女們又跟上來,熱情似火,把我團團圍住。從什麼時候起,我變得這麼吃香了?「對不起,老子沒空!」我推開一個抱住我的美女,誰料到,她的臉忽然變成青面獠牙,惡狠狠地吼道:「滾回去,否則吃了你!」

  我嚇了一跳,一轉眼,美女們都變成了恐怖的妖怪,對我張開血盆大口。我來不及細想,施展魅舞,雙腿連環踢出。「砰砰」,妖怪們橫七豎八地倒下,變成了一具具石像,一動不動。

  我喘了口氣,剛向前跑了幾步,「啪嗒」,一件閃閃發光的東西從空中掉下來,滾到我的腳邊,定睛一看,居然是一顆鵝蛋般大的夜明珠,碧氣森森,映得我的衣服通透發綠。緊接著,不斷有珍珠、瑪瑙、寶石從頭上掉落,密密麻麻的,就像下雨一樣。

  我瞪大了眼睛,在洛陽,我做夢都指望天上能夠掉元寶,現在竟然夢想成真。有不少奔跑的妖怪停下來,哄搶滿地的奇珍異寶。我咽了口唾沫,財寶我所欲也,油燈我所欲也,事有輕重緩急,老子先去點油燈,再回來撿財寶。

  我再也不看那些財寶,繼續登上石階,低頭瞧瞧手裡的檀香,剛剛燒完了十分之一,時間還很充足。

  抬頭再看,那些拾起財寶的妖怪,忽然停在石階上,保持著姿勢,僵硬不動。他們重新變回了石像!

  我暗叫好險,要是剛才我沒能忍住貪欲,說不定也會像他們一樣,變成石像。想到這裡,我不由心中一動,美女、財寶,顯然都是蜃三郎設下的陷阱。只要我動了念頭,就會倒大黴。

  「喂,老兄,別傻站著,快跑啊!」一個妖怪匆匆從我身邊經過,對我喊道。他渾身長滿雪白的毛,兩隻長耳朵高高地豎起,活脫脫就是一隻兔子!

  我盯著他粉紅的三瓣嘴,好奇地問道:「你是兔妖?」

  他停下腳步,一本正經地道:「你這話說得不對,我是兔子,但不是妖。也許再修煉幾百年,我會變成兔妖,但是現在,我只是一隻兔子。」

  我搖搖頭:「兔子哪會說話?你分明就是一個妖怪。」

  「你又說錯了,誰說兔子就不能說話?難道會說話的兔子就是妖怪?魔剎天有一種毒草會說話,難道也是妖怪?人也會說話,難道人也是妖怪?我家鄉有很多會說話的兔子,難道它們都是妖怪?看來你連什麼叫妖怪都沒有弄清楚,就胡說八道。好吧,我犧牲點時間,和你談談妖怪的起源。」他滔滔不絕地說道,我聽得頭都大了,道:「好吧,就算你不是妖怪。老子沒功夫跟你閒扯,再見!」

  他急忙拉住我:「你這話又不對了,什麼叫就算我不是妖怪?你的意思,顯然還是在說我是一個妖怪!老兄,說錯話不要緊,但要及時改正,不能死不承認。你說沒有功夫和我閒扯,其實是逃避真相,不敢面對。你說你是老子,難道我是你兒子?那我倒要問個仔細了,我媽長什麼樣?」

  我靠!我再也不耐煩了,揮起拳頭,將他擊飛了出去。剛爬上一級臺階,這傢伙又陰魂不散地跟上來,三瓣嘴喋喋不休,繼續對我嘮叨。

  我滿肚子火,破口大駡:「你個龜兒子,有完沒完啊?」

  他瞪著眼睛:「你怎麼又亂說話?我是兔子,怎麼會是烏龜的兒子?剛才你自稱是我的老子,難道你是一隻烏龜?烏龜怎麼能生出兔子來呢?你一定用了妖術。請你告訴我,我對這種妖術很好奇。」

  我欲哭無淚,遇上這麼一個糾纏不休,打又打不走的白癡,真夠衰的。手裡的一支香已經燒完了三分之一。我心中一凜,奇怪!怎麼剛才這點功夫,檀香燒得這麼快?難道說和這個傢伙廢話的時候,香會燒得特別快?我立刻警覺起來。

  他繼續說道:「還有啊,你怎麼能隨便動手打我呢?君子動口,小人動手。可見你是一個小人,如果你是烏龜,那也是一隻小烏龜……」

  我深吸了一口氣,打定主意,再也不理他,只管自己向前跑。他跟在我身邊,不停地數落我,唾沫橫飛,噴在我的臉上。我硬忍著,始終一言不發,就是不接話。

  「你為什麼不說話?知道自己理虧了嗎?既然明白錯了,那就坦白承認嘛,我會原諒你的。你一直不說話,別人會以為你是個啞巴。但你明明不是一個啞巴,為什麼要裝啞巴呢?是不是有什麼不軌的企圖?做個啞巴不是不好,只是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比如說……對了,你知道什麼叫啞巴嗎?」

  我搖搖頭,苦苦克制心中的煩躁,把他的話全當作放屁。手上的檀香,果然燒得慢了些,再過一會,耳根一下子清淨了。我一看,他已經變成了一具石像,嘴巴還張大著,顯得十分可笑。

  我如釋重負,總算擺脫這個傢伙了。這時,前面奔跑的人、妖們發出一聲聲慘叫,紛紛摔倒,順著石階滾落下來,變成一具具石像。我心中一驚,正前方的石階上空,懸吊著一柄巨大的鐵斧,寒光閃閃,以驚人的高速來回左右搖盪,阻擋了前路。人妖們試圖趁巨斧搖擺到邊上的空隙,沖過石階,但無一例外,都被巨斧劈中。

  我站在石階上,猶豫不前。巨斧搖盪的速度太快了,令人眼花繚亂,根本看不清它的真實位置。想要把握那短短的一瞬間空隙沖過去,實在太困難。

  檀香急速燃燒,一眨眼,只剩下了一半。不能再拖下去了,我沖到巨斧前,「呼呼」,巨斧搖盪時的風聲壓得我幾乎窒息。我又猶豫起來。

  「讓開!」一個妖怪尖叫著,從我身邊掠過,它又細又小,像是一條蜈蚣,佈滿紅黑色的環狀花紋。蜈蚣妖怪一弓背,閃電般彈出,向巨斧沖去。巨斧閃過,一聲慘叫,蜈蚣妖被震飛出去,摔在我的腳下,頃刻化成石像。我又驚又駭,蜈蚣妖的速度算是很快了,體形又細小,連它都沖不過去,更別提我了。

  檀香在繼續燃燒,時間不多了。我忽然想起蜃三郎說過決不會傷害我的承諾。就算被巨斧劈中,變成石像,蜃三郎也會把我救活吧。好吧,蜃三郎,老子姑且相信你一次。我凝神盯著巨斧,鼓足勇氣,向前猛地沖去。

  我的運氣似乎不錯,巨斧剛好搖擺到了另一邊,還來不及高興,寒氣逼人,森然閃動,巨斧急速劈到我的身側,銳利的斧鋒仿佛要割破我的皮膚。

  糟了!躲不過去了!情急之下,我施展出一個魅舞的姿勢,身體彎曲,單憑腰部力量,向前彈出。

  巨斧緊貼著我的後背擦過。

  終於闖過去了!我剛松了口氣,還沒有站穩,眼角寒芒閃動,巨斧從右側,迅雷般地猛烈劈來。

  怎麼回事?明明已經沖過去了啊!我嚇出一身冷汗,翻身、後仰、雙腿一蹬,施展魅舞之技,向後急速飛退。「砰」的一聲,我一屁股坐倒在地。寒芒在眼前閃過,額頭一涼,一縷頭髮被巨斧劈中,悠悠地飄落下來。

  真他媽見鬼了!我爬起來,瞪著前方搖盪的巨斧,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剛才我分明已經沖過去了,可為什麼巨斧還在我前面?

  難道它具有靈性,會跟著我一起移動?如果真是這樣,就算我的速度再快,魅舞之技再神奇,我也不可能沖過巨斧。瞧了瞧急速燃燒的檀香,我心急如焚。

  人、妖們都聚集在四周,望著巨斧,畏縮不前。直到現在,還沒有人闖過這一級石階。看到他們臉上的恐懼和焦慮,我覺得他們是活生生的血肉,而並非什麼幻象。

  這個山洞,太古怪了!

  我靜下心來,要是不能點著燈,一定會被甘檸真那個女人瞧扁了。這一次,老子一定要爭口氣。

  「要點燃那盞燈,不在於妖力的強弱,而取決於你的心性。」我忽然想起蜃三郎的這句話。的確,靠我的妖力恐怕沖不過巨斧。但心性,什麼才是心性?進入山洞的一幕幕,在我腦海中連續閃過。

  如果那些美女、財寶,是心中的色欲和貪欲,兔妖的喋喋不休是紛爭是非的好勝心,那麼這柄巨斧,又意味著什麼?我默默地沉思,搖盪的巨斧,在眼前交織成一片密集的光影,轟隆隆的巨響,寒森森的斧緣,令人自然生出恐懼。而越是想閃避,就越無法閃避。越是害怕被巨斧劈中,就越會被劈中!即使沖過去,巨斧還是會跟著我移動,永遠擋在前面。

  身邊,一個虯髯大漢猛地跑到巨斧前,猶豫了半天,兩腿發抖,不敢沖過去。「一定會被劈死的!」他突然害怕地大嚷,轉身向後退去,一步、兩步,退到第三步時,他雄壯的身軀慢慢化作了石像。

  看著變成石像的大漢,我腦中仿佛有一道靈光閃過。所有的人妖,包括我在內,都害怕被巨斧劈中!巨斧,是心中的恐懼!我恍然大悟,只要心裡有害怕的念頭,這柄巨斧就會永遠地橫在前方,無法穿越!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慢慢地,我挺起胸膛,一步一步,向巨斧走過去。

  沒有害怕,不去想任何後果,我的腦海中,一片空白沉靜,宛如水波不興的湖面。

  所有的雜念潮水般退去。

  雪亮的巨斧懸掛在前方,霍霍搖盪,投下可怕的陰影。

  所有的人妖吃驚地瞪著我,用這麼慢的步伐想要闖過去,更像是在自找死路。

  抬起頭,我微微一笑,邁開腳步。

  像是在黃昏的夕陽下,踏過一片輕柔的落葉,巨斧只是一縷拂過身際的微風。

  我迎向前去。切膚的寒光在眼角閃動,巨斧轟然劈至!

  沒有躲閃,沒有慌亂,我依然保持著原來的速度,心靜如水,慢慢地,邁出一步。

  巨斧劈中了我,但我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巨斧就像是空氣凝聚成的,虛若無物,無聲無息,穿過了我的身體,搖盪向另一邊。再回頭時,巨斧已經在我的身後了。這一次,它並沒有跟過來。

  成功了!我狂喜地握起拳頭,也明白了,當心中無所畏懼時,巨斧便只不過是一個虛像了。與此同時,「轟」的一聲,巨斧化作了細碎的粉末,紛紛揚揚地灑落下來,四周的人妖發一聲喊,哄然而上,從我身邊紛紛奔過。望著一個個掠過的身影,我的心中,忽然湧起了一絲驕傲。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1 10:45:48

第四章 渾水摸魚

  檀香只剩下四分之一。我急忙順著石階狂奔,越往上走,石階就越窄,最多只能容兩個人並肩而行。前頭很快堵成一團,人妖們互相推搡,誰都搶著要先過去。我好奇地問一個蛇身人臉的妖怪:「老兄,洞裡到底有什麼啊?你們都發瘋似地向前跑?」

  妖怪不耐煩地瞥了我一眼:「你腦子秀逗了?大家都是被蜃夢樓困在蜃畫裡的,現在有機會逃出去,還不得趕快跑啊!」

  我心中一驚,還待問個明白,妖怪已經扭動著蛇腰,「嘶」的一聲竄向前方。我一頭霧水,聽妖怪的口氣,他們並不是幻象,而是和我一樣,都是活生生被困在了壁畫裡。時間很緊,我也沒空多想,急急地向前擠去。

  前面一片混亂,因為路窄人多,人妖們都急著過去,很快就有人破口大駡,大打出手。不一會兒,鮮血飛濺,人妖們開始自相殘殺。

  濃濃的血水流過石階,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味,就像是一個修羅地獄。越來越多的人妖互相廝殺,血肉橫飛,屍骨遍地,一具具屍體很快變成了石像。我有點不知所措,這些人妖全都殺紅了眼,個個臉上充滿了瘋狂,在這樣殺戮的氣氛中,我也變得有些心浮氣躁。

  一個花臉妖怪忽然狂吼一聲,向我撲過來,我向旁一閃,施展魅舞,雙臂左右分出,擊在他兩邊太陽穴上。妖怪悶哼一聲,身子晃了晃,大嘴猛地噴出一根尖刺,「篤」的一聲,射中了我的肩膀。幸好,我的雲光石流飛丹已經大成,尖刺入肉的剎那,渾身堅如雲石,尖刺刺進肌肉半寸,便不能深入。我忍住痛,飛身躍起,淩空旋轉一圈,十幾腿快似閃電,連續踢在他的咽喉上。

  妖怪轟然倒地,喉骨裂開,鮮血噴泉般地濺出,望著地上的屍體,我心中突然生出一絲快意,殺人,原來這麼爽。想不到我林飛,也有操控別人性命的一天!

  混亂的廝殺中,又有幾個妖怪死在我的魅舞下,我正殺得興起,無意中一瞥,檀香只剩下了短短的一截。我一呆,回望四周,嘶吼震天,鮮血溢滿石階,人和妖都像是發瘋的野獸,盲目咬鬥,全然忘記了原先的目的,反倒沒有人往前跑了。

  我發熱的腦子開始冷靜下來,洞內是血腥沸騰的屠場,但那和我無關,我的目標只是找到油燈。

  我立刻飛速向石階上掠去,施展魅舞之技,靈巧避開一個個人妖,不再和他們糾纏。就像果斷抽身而出,跳出了屠殺的棋盤。

  洞裡殺得再熱鬧,我也視而不見,只當作戲臺的道具佈景,在我眼中,周圍的人妖們不過是一粒粒互相纏鬥的黑白棋子,沉迷於局中,難以自拔,迷失了本性。廝殺聲漸漸遠去,一路飛奔,長長的石階,快要到頭了。

  在最高的一級石階上,碧色的燈籠閃爍著幽光,大魚像一個孤魂野鬼,手提燈籠,居高臨下,幽幽地盯著我。

  「怎麼是你?」我吃了一驚,意念電轉,蜃三郎難道想耍什麼花樣?

  「真是想不到,你居然能一直來到這裡。」大魚驚訝地道,看了一眼我手裡的檀香,還剩下半寸。

  我冷笑:「是蜃三郎讓你來阻止我的?哼,我就知道這小子說話像放屁,根本不守信用!」

  大魚淡淡地道:「主人是不會言而無信的,洞已經到頭了,我這裡是最後一關。闖過我這一關,自然會如你所願。」挪開身子,在她背後的洞壁上,嵌著一個石頭雕刻的大蜃,蜃的闊嘴張開,含著一盞古舊的油燈。

  我心中一振,摩拳擦掌:「你和我動手嗎?別怪老子辣手摧花,打腫你這張嬌滴滴的臉!」

  大魚臉上露出了一絲奇詭之色,慢慢地,提起燈籠,慘碧色的光直射我的臉。「最後一關,不是要和你動手,而是讓你猜個謎。猜對的話,我就讓你順利點燈。猜錯的話,你手頭的香就會自動熄滅,再也無法點燃這盞油燈。」

  我微微一愣:「猜謎?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誰有空和你開玩笑?」耳畔忽然響起一個清脆的聲音,我眼睛一花,大魚身旁突然多出了小魚,她也提著碧色的燈籠,滿臉冷漠地看著我。

  我狐疑地道:「那你們快讓我猜謎吧,老子也沒空和你們浪費時間!」

  「很簡單,你猜一猜,我們兩個誰是大魚?誰是小魚?」小魚詭異地笑了笑,嬌軀忽然急速旋轉,同一刻,大魚也飛速旋轉起來,兩道人影猶如兩道旋風,眼花繚亂地纏繞在一起,片刻後,人影倏地分開,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出現在我面前。

  我用力揉揉眼睛,原先大魚和小魚雖然長得很像,但前者年紀大一些,嘴角還多出了一顆痣,而眼前的兩個人魚卻仿佛是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不但面容完全相同,就連高矮胖瘦也一樣。

  我頓時傻眼,誰是大魚?誰是小魚?左邊的還是右邊的?我已經分不清了。望著兩個美人魚,我計上心頭,咳嗽一聲道:「只要我猜對,就算闖過了這一關?」我記得大魚的聲音比小魚嘶啞一些,只要能引誘她們說話,我就能分辨出來。

  「沒錯。」左邊的人魚道。

  「你的時間不多了,還不快點猜?」右邊的人魚接著道。

  我心頭一沉,她們連說話的聲音都變得一模一樣,讓我如何分辨?半寸的檀香不緊不慢地燃燒,我心急如焚。

  「你可以慢慢地瞧。」左面的人魚嬌笑道,右面的人魚撇撇嘴:「反正我們不著急。」

  我想了想,笑道:「除了慢慢地瞧,我還能慢慢地摸嗎?」不等她們回答,我伸手一探,兩手分別抓向兩個人魚的臉。照我看,大魚和小魚之所以變得相貌相同,一定是施展了某種幻術,迷惑了我的眼睛。如果能摸摸她們的肌膚,說不定能分辨出其中的不同。小魚比大魚年輕,皮膚應該更為飽滿,更有彈性。

  「你儘管摸個夠吧。」兩個人魚同時嬌滴滴地道,毫不躲閃,任憑我的手落在她們臉上。我捏了捏,兩張臉蛋嬌嫩滑爽,手感完全相同!我偏不信邪,從她們的臉摸到脖子,又從脖子摸到軟綿綿的胸脯,再到冰涼的大魚尾。日他奶奶的,還是沒什麼兩樣!

  檀香又燒去了一半,我又疑又急,實在不行的話,只能賭一賭運氣了,反正有五成的把握可以猜對。目光一瞥,我忽然無意中發現,在碧色的燈籠映照下,洞壁上有兩個人影微微晃動。我心中猛地一震,反復看了看洞壁,沒錯,連我在內,一共只映出了兩個人影!

  我頓時一陣狂喜,仔細瞧了瞧,一個影子是我的,另一個影子是左面那個人魚的,右面的人魚根本就沒有影子。此時,答案呼之欲出,左面的是大魚,右面那個沒有影子的是冒牌貨!想到這裡,我脫口而出:「左面那個是——」

  話到嘴邊突然停住,不對!我心中一凜,憑什麼說有影子的就是大魚?另一個既然是小魚變化出來的,同樣應該也會留下影子。除非面前的這兩個人魚,都是同一個人變化出來的,所以石壁上才會只映出一個影子!

  「你說,左面的是誰?」兩個人魚美目閃爍,異口同聲地催問道。

  我一言不發,腦中意念疾閃,最後一關有那麼容易過嗎?其實無論我怎麼猜,都會有五成蒙對的可能。事關三件異寶,蜃三郎會這麼輕易讓我過關?除非——

  「公子說話真有趣。」我忽然想起初見大魚時的情景,她的音容笑貌清晰浮現在腦海中。我深吸了一口氣,目光掃過兩個人魚,冷靜地道:「左面那個——是小魚!」

  右面的人魚似笑非笑:「你的意思是,我才是大魚?」

  我搖搖頭,緩緩地道:「你也不是大魚!你只不過是小魚變化出來的幻像!這裡——根本就沒有大魚!」

  兩個人魚齊齊一震,我哈哈大笑,知道自己猜對了!這時,手裡的檀香燒得只有通紅一點。我來不及多說,急速掠到石蜃前,手指一彈,香頭射向了油燈。「吱」的一聲,油燈亮了,洞內大放光明!

  「我做到了!我贏了!」我狂呼道,整個山洞天旋地轉,油燈的光芒像耀眼的旭日,不斷暴漲,周圍的景物如同蠟燭油一般飛速融化。

  「是的,你贏了。」耳邊,忽然傳來了蜃三郎的聲音。我抬起頭,看見了他毫無表情的臉。

  我揉揉眼睛,我的天,甘檸真、鳩丹媚、海姬竟然就在我的身邊!拂曉的風吹過,天空發白,我們正站在宮殿前,朱紅色的大門,在眼前緩緩關閉。

  不知何時,我們已經離開了壁畫。我驚訝地四處張望,好像只是做了一場大夢,真是太神奇了!

  「小無賴,你好厲害!你經歷的一切,我們都看到了,我還一直在為你擔心,怕你應付不了呢。」海姬興奮地叫道。

  鳩丹媚眼波流動:「想到你從容穿過巨斧的樣子,真想親你一口。」

  我趾高氣揚地瞄了一眼甘檸真:「怎麼樣?老子的表現還不錯吧?」

  甘檸真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蜃三郎盯著我,默然半晌,問道:「最後一關,你怎麼知道那兩個人魚都是小魚變化出來的?以你的妖力,是不可能分辨出真假的。」

  海姬也十分驚訝:「就是啊,連我們都覺得不可思議。小無賴,你又沒有甘檸真的蓮心眼,怎麼能看出大魚根本不在裡面呢?」

  大魚、小魚提著燈籠,在蜃三郎身後飄蕩。望著一雙雙好奇的目光,我得意地左顧右盼,好整以暇地理理衣衫,擺足了架子,才道:「最後一關的猜謎,不如叫做渾水摸魚。嘿嘿。大魚小魚,老子一摸便知。」

  鳩丹媚「噗哧」一笑:「別賣關子了,快說吧。你這個小色狼,有機會就賺別人的便宜。」

  海姬不滿地哼道:「檀香就要燃盡,我們都急死了,你還在那裡色迷迷地摸來摸去。」

  我訕訕一笑:「說實話,摸是摸不出來的,我是用腦子想出來的。石洞的最後一關一定不容易過,以蜃三郎的狡猾,怎麼會讓我有五成把握的猜對機會?除非兩個人魚都不是大魚,我才會徹底地猜錯。」

  蜃三郎點點頭:「多謝你的誇獎。你說得沒錯,無論你猜哪一個是大魚,都會猜錯。所以你本應該一成機會都沒有。」

  我得意地道:「你們難道沒有發現,兩個人魚只有一個影子?所以小魚的出現讓我生出了疑心。」

  蜃三郎哼道:「你倒是細心,不錯,幻象是沒有影子的,小魚後來出現也是故意迷惑你的。」

  我接著道:「所以呢,眼前的兩個人魚要麼就是大魚變的,要麼就是小魚,兩人不可能同時存在,因為只有一個影子!我忽然想到,也許闖最後一關時,一開始出現在我面前的,就不是大魚本人,而是小魚變化的。當然,最關鍵的不在於此。」頓了頓,我沖大魚微微一笑:「你知道是什麼嗎?」

  大魚搖搖頭:「我不知道,還請公子指出小魚變化的破綻。」

  我輕咳一聲,環顧四周:「大家聽清楚了吧,大魚稱呼我時彬彬有禮,用了『公子』二字,從小島的第一次見面起,她就一直叫我公子。而在石洞中,她卻一口一個『你』字。人的相貌可以用法術改變,但一個人的說話習慣卻很難改變。所以我斷定,眼前的兩個人魚都不是大魚!」

  眾人恍然大悟,小魚抿嘴一笑:「早知如此,我就該對你禮貌一些。」

  蜃三郎長歎一聲:「看你大大咧咧,沒想到卻心細如發,有勇有謀。在那樣火燒眉毛的緊急時刻,還能冷靜考慮,著實令人刮目相看。」

  想了想,我問道:「蜃三郎,山洞裡那些復活的石像是怎麼回事?」

  「那些都是長年困在壁畫裡的人妖,被我變成了石像。」蜃三郎解釋道:「如果有新的人妖進入山洞,他們便會復活。他們和你一樣,都想逃出壁畫。其實山洞裡的油燈就是壁畫的出口,一旦被點燃,出口會自動打開,你們也就脫困了。」

  我恍然大悟,難怪點著油燈後,我們立刻離開了壁畫。

  蜃三郎笑了笑,接著道:「所以說,我早就指點了你如何離開壁畫的法子,只是做不做得到,就靠你自己了。我說過,點燃油燈不靠妖力,憑的是心性。小兄弟,沒想到你的心性如此堅毅,這麼多年來,能夠闖出我這幅壁畫的,你是頭一個。在我蜃夢樓看來,妖力強,那沒什麼了不起,但心具靈性,百折不斷,卻最是難得。小兄弟,他日你要是遇上好機緣,定會成為一個絕世的人物!」

  我呆了呆,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人這樣推崇我。我得意地嚷:「你輸得心服口服吧?跟老子玩,你沒戲!」

  蜃三郎哈哈大笑:「是非成敗,轉頭成空。相信我們還會再見的,到時鹿死誰手,就難說了。小兄弟,我勸你一句,留著三件異寶對你們沒有任何好處,自在天的地圖更是一個大禍根。你明白嗎?寶劍雖好,但如果拿劍的是一個小孩子,反會被劍割破手指。良言逆耳,聽不聽,就在你了。」

  說完,他又對大魚、小魚道:「既然有人點燃了油燈,按照昔日的約定,你們就不必再跟著我了。」轉過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宮殿像水一樣地晃動,化作一縷輕煙,飛入他的嘴巴。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1 10:46:36

第五章 殺雞用牛刀

  鳩丹媚目光閃動:「蜃三郎,想走嗎?多陪陪我一會不好麼?」手指顫動,幾十根鮮豔的紅光疾射而出。

  「我可不想讓小兄弟戴上綠帽子。」蜃三郎仰天大笑,長袖一拂,噴出一團嫋嫋的白霧,裹住了鳩丹媚的蠍針。而他的人,卻奇跡般地消失了。

  「逃得倒快。」鳩丹媚微微一愕,那團白霧吐出一根根蠍針,輕輕地飄向遠方,甘檸真低哼一聲,飛身掠起,劍鞘直指白霧。

  「哈哈,還是甘仙子厲害,看破我的真身,可惜來不及了。」白霧裡忽然傳出蜃三郎的笑聲,白霧連續忽閃了幾下,快似鬼魅,急速遠竄,甘檸真追趕不上,只能作罷。

  我搖搖頭:「蜃三郎這個傢伙,還真讓人捉摸不透。」

  目送蜃三郎離開,小魚滿臉歡笑,扭頭對我道:「我要謝謝你。你知道嗎,我們人魚族的先人曾經欠了蜃夢樓的恩惠,所以全都立誓做了他的奴僕。蜃夢樓承諾,一旦有人闖過山洞點燃油燈,便解除誓言,不要我們為奴了。」

  大魚也美目含笑,對我拜了拜,柔聲道:「多謝公子。如果不是公子智勇雙全,我們人魚族還得繼續為奴呢。今後公子有用得著我們人魚族的地方,儘管來魔剎天的冰海找我們。」

  我大模大樣地道:「以後可別為虎作倀了,蜃夢樓那小子可不是什麼好貨色。」這時,林中飄出了許多人魚族,哭泣著扔掉手裡的燈籠,齊齊對我跪拜。我都不好意思了,急忙擺手:「快起來吧,我不習慣這樣。其實我也沒做什麼。」

  人魚族們拜了又拜,最後,簇擁著大魚、小魚而去。我目光掃過三個美女,厚顏道:「這次,我幫助大家脫困,給點獎勵吧。」

  海姬笑顏如花:「你想要什麼?」

  我賊兮兮地盯著她豐潤的櫻唇:「親一下。」

  海姬羞紅了臉:「你!」

  我趁勢抓住海姬的手,她嬌嗔道:「快點放開!我可不是小魚,任你輕薄!」想掙開我的魔掌。

  「很多年前,有一個英明神武的人妖,抓住了一個大美女武神的玉掌,捨不得放。女武神讓他放開,結果人妖說,你說一個字,說得我滿意我就放開。你知道女武神說了什麼嗎?」

  海姬的好奇心被我勾起,一時忘記了抽手,美目眨動:「說了什麼字?」

  「你猜。」我故意拖延時間,吊吊她胃口,一面趁機捏捏她雪白的手掌。海姬的手又綿軟又滑膩,像絲緞一樣,我摸得好舒服。什麼叫愛不釋「手」,現在我算是明白了。

  海姬想了半天,也沒有猜出來,嚷道:「快說!是什麼字?」

  我壞笑道:「她說了一個『屁』字。」

  海姬愣了一下:「屁?這是什麼意思?」

  我洋洋自得道:「妖怪也這麼問女武神,女武神回答,『屁』,放也由你,不放也由你。」

  海姬呆了呆,笑得花枝亂顫,鳩丹媚也咯咯大笑起來,我抓住機會,把憋了半天的屁悄悄放出。原本放屁,天經地義,可當著三個美女的面實在不雅,所以只好藉故抓海姬的手,說個笑話,轉移她們的注意力。嗚呼,和美女們在一起雖然很爽,但也有不方便的時候啊。

  「不對。」甘檸真忽然道,我嚇了一跳,以為她聞到了我的臭屁,連忙故作鎮定:「是有點不對,我好像聞到了一點異味。」

  甘檸真眉頭微蹙:「為什麼到現在,水六郎還沒有現身出手?」

  海姬冷笑道:「因為他還有點自知之明,蜃三郎已經敗了,就算再加上他,也不是我們的對手。所以趁早逃跑,不失為明智的選擇。」

  我搖搖頭,警覺地道:「不會,水六郎一路跟蹤我們,不可能輕易放棄,依我看,這傢伙很可能在佈置什麼陰謀,我們要小心點,以免中了他的暗算。」

  「小色狼說的有道理。」鳩丹媚點點頭,這時候,我們所處的海島,正在一點點縮小,過了一會,只剩下方寸大的一塊地方。

  海姬恍然道:「這座海島也是蜃三郎的蜃氣所化,我們趕緊離開吧。」

  剛剛跳上金螺,海島的最後一塊泥土也消失了,望著四面空蕩浩淼的大海,想起這一夜詭異的經歷,我不由生出浮生若夢的感覺。

  甘檸真沉吟道:「土八郎、水六郎、蜃三郎,魔主手下的追兵一個比一個厲害,要是這些妖怪聯手,恐怕我們會應付得很吃力。」

  鳩丹媚道:「這點暫時倒不必擔心,魔剎天的妖怪們向來獨來獨往,桀驁不遜,誰也不肯服誰。如今雖然魔主出世,但要讓這盤散沙立刻凝聚起來,也不是短時間能做到的。不過,我們倒要好好計畫一下接下來的航程。」

  看到美女們投過來的目光,我急忙道:「我沒什麼意見,你們想去哪裡,老子我奉陪到底。」

  鳩丹媚道:「大千城恐怕是不方便去了,那裡魚龍混雜,一旦三件異寶的消息傳出去,我們立刻便會成為眾矢之的。而且,魔主的手下很可能在大千城設下埋伏,等著我們自投羅網。」

  我嚷道:「不如我們直接去尋找自在天吧,大家一起長生不老。」

  鳩丹媚搖搖頭:「那張自在天的地圖殘缺不全,而且上面標識的地方我一個也沒有見過。如果單憑這張地圖就能找到自在天,那早就有人到那裡了。」

  海姬也道:「地圖是真是假,我們還都不知道。我遊歷過北境的很多地方,但地圖上的那些景物還真沒有見過。」

  我悻悻地道:「那這張地圖豈不是變得和鳩丹媚一樣?」

  鳩丹媚一愣:「什麼意思?」

  「中看不中用。」我捧腹大笑起來,目光所及,幾十條銀色的魚正從遠處遊過來,圍攏在金螺四周,歡快地竄來竄去。

  我頓時食指大動,擔驚受怕了一晚上,肚子早就餓壞了,卷起褲管,我就要下海抓魚。

  「哪裡來的這麼多魚?」海姬忽然不安地道。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魚群正從四面八方湧過來,在絢麗的朝霞下,一群群魚兒色彩斑斕,像著了魔一般,在我們周圍遊動。很快,附近再也見不到海水,只有鱗光閃爍,無數條魚密集地擠動在一起,如同花花綠綠的地毯,不留一絲空隙。

  鳩丹媚面色一變,伸手一拍,幾十條魚立刻被她擊得粉碎,血絲順著海水飄散。但魚群一點都不驚慌,仍然不知死活地湧過來。

  我也知道有點不對勁,不過這些魚群傻乎乎的,只知道繞著我們遊動,並沒有襲擊我們。如果是水六郎他們在搞鬼,那麼目的又是什麼呢?

  鳩丹媚抹了一下濕淋淋的手掌,道:「海水是溫熱的。」

  甘檸真點點頭:「可能是暖流把魚群吸引過來的。但這片海域附近,應該沒有任何暖流,所以肯定是水六郎趁我們困在壁畫的時候,施展妖術,將海水變熱,引來魚群。」

  「光是暖流,引不來那麼多的魚群。」鳩丹媚低下頭,嗅了嗅手心,道:「海水中還有一股異香,引誘魚群在這裡徘徊不去。」

  海姬臉上露出迷惑之色:「難道水六郎指望用這些魚群對付我們?」

  鳩丹媚神色一動:「魚群當然不足為慮,但會引來許多捕食的海獸。」

  甘檸真道:「我們還是儘快離開這片海域。」

  海姬立刻催動金螺,衝開魚群的包圍,向外急速駛去。我好奇地問道:「你們都是會法術的人,難道不會飛嗎?」

  海姬笑道:「你以為我們是神仙啊?飛行在甲禦術中,被稱作禦風術,在秘道術中又稱為羽道術,是極為高深的法技,在北境,除了一些天生就長著翅膀的妖怪,沒有幾個人類是會飛的。」

  鳩丹媚道:「你的前世龍蝶有一對翅膀,倒是會飛。」

  我歎了口氣,仰頭望著藍天,要等到什麼時候,我才能恢復前世的妖力呢?

  「小無賴,小心些!」海姬忽然叫道,正前方,有幾百條黑線撕開海面,迅速沖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1 10:46:42

  那是幾百隻體形龐大的海獸,像是癩蛤蟆,背上鼓起一顆顆瘌痢,圓滾滾的,比我的腦袋還大。這些蛤蟆低著頭,粗壯的四肢強勁劃動,而它們的頭上豎著黑色的獨角,海水遇到獨角,便自動向兩邊分開。

  海姬沉聲道:「是海蛤蟆!注意它們的瘌痢,會噴出毒汁,濺到眼睛裡會瞎的。」

  海蛤蟆一路逼近,大嘴張開,通紅的長舌卷出,不斷吞噬魚群。有幾隻海蛤蟆發現了我們,急速遊過來,三個美女立刻分散在我身側,呈三角之勢,嚴陣以待。

  金光閃過,海姬一掌劈下,將一隻迅速逼近的海蛤蟆劈成兩半。血水噴出,立刻引來了更多的海蛤蟆,它們爭先恐後地咬住那只海蛤蟆的屍體,大嚼起來,一眨眼的功夫,海面上就剩下了一具白骨。幾百隻海蛤蟆氣勢洶洶,「呱呱」地吼叫著,向我們沖過來,還沒有接近,背上的瘌痢猛地聳起,噴出千百道黃色的膿汁,像一陣密集的暴雨。

  甘檸真清叱一聲,手指一點,雪蓮綻出指尖,迎風而長,猶如一柄雪白的巨傘,飛速旋轉,擋住了毒汁。海姬飛身躍起,沖向海蛤蟆,眼花繚亂地劈出幾百記掌刀。耀眼的金光不斷閃過,血肉飛濺,一會兒功夫,幾百隻海蛤蟆肚皮朝天,屍體漂滿了海面,腥臭的鮮血染紅了附近的海水。

  海姬落回金螺上,微微地喘氣,一口氣殺死了幾百頭海獸,連她都有點吃力。

  「轟」的一聲,左前方百米處,猛地掀起了一個巨浪,雪白的泡沫濺開,一個圓呼呼的墨綠色腦袋鑽了出來。

  我倒吸一口涼氣,光是這只腦袋,就比整只海蛤蟆還要大,像是一座巨山。腦袋油光光的,鑲滿了一圈乳白色的光球,仿佛是一隻只眼睛,忽閃忽閃的,十分可怕。

  「嗖嗖」,一隻只眼睛突然齊齊裂開,露出裡面尖銳密集的牙齒,吞噬了一片魚群後,眼睛又紛紛合上。墨綠色的腦袋揚起,落下,激起了一排巨浪,金螺劇烈地搖盪起來。透過海水,我見到了海面下駭人的巨大身軀。魚群果然把海獸們都引了過來!

  一口氣吞掉了近千條魚,墨綠色的腦袋又向我們靠過來,眼睛再一次裂開,白森森的牙縫裡,還塞著魚肉的殘骸。

  海姬怒哼一聲,櫻唇對準了金螺的螺口,吹了一口氣。螺口吐出金色的絲線,交織成一片脈經網,閃閃發光,閃電般罩向了墨綠色的腦袋。隨著海姬的手勢,脈經網驟然收縮,猛地勒住了墨綠色的腦袋,猶如利刃,割開表皮,向內深嵌,淡綠色的汁液滲了出來。

  驚天動地的吼聲從它嘴裡發出,墨綠色的腦袋拼命掙扎,幾十條蟒蛇般粗的觸手從海面下伸出,近百米長,瘋狂拍擊著海水,掀起滔天巨浪。

  「啪」,脈經網閃耀出眩目的金芒,墨綠色的腦袋在一瞬間,被切割成幾百塊,碎肉塊漫天飛濺。海面下,巨大的身軀迅速沉了下去。

  我剛松了一口氣,波濤洶湧,幾隻水睛斑鯊獸由遠而近,猛地俯衝入海,抓住剛沉下去的海獸屍體,大肆嘶咬起來。附近的海域一片鮮紅,血腥氣撲鼻,隔得很遠都能聞到。很快,又遊來了一大群海獸。

  海獸越來越多,魚群反倒逐漸減少了,我們也變成了海獸們的攻擊靶子。三個美女和海獸大打出手,整個海面上,不斷浮出海獸的屍體,屍體又被新來的海獸吞掉,只剩下一具具白森森的骸骨,隨著海浪此起彼伏。

  太陽漸漸落下去,暮色四溢,深紅色的海水開始發黑。殺了整整一天,海獸不減反增,海姬、鳩丹媚和甘檸真只能輪番出手,我暗叫不妙,這麼殺下去的話,根本沒有個頭,就算三個美女再厲害也會被活活累死。到時候,水六郎一夥人再出現,那就糟糕了。

  遠處,又有幾頭龐大無比的海獸沖過來,像是一座座移動的海島。它們的脖子又粗又長,扭動時,厚厚的褶皺一層層地掀開,扁闊的尾鰭「轟隆」一聲砸在海面上,如同炸雷,海水立刻深陷下去,又猛地暴漲,豎起了幾百丈高的水牆,聲勢駭人之極。

  「嗆」的一聲,甘檸真長劍出鞘。綺麗的彩虹一閃而逝,幾頭海獸連慘叫也來不及發出,就像烈日下的積雪,迅速融化。

  「『牛』就一個字!」我大聲贊道,甘檸真的三千弱水劍真是厲害,這麼龐大兇猛的海獸居然擋不住她的一擊。

  甘檸真搖搖頭:「真是殺雞用牛刀,我做夢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三千弱水劍出鞘,竟然只是為了對付幾隻海獸。」

  海姬苦笑一聲:「這些海獸雖然不算什麼,但聚集在一起,確實讓人頭痛。算了,我拼著消耗一點元氣,把它們全部弄走。」

  我將信將疑:「你能行嗎?」

  海姬傲然一笑,一吹螺口,脈經網飛出,金光閃閃,籠罩住了附近的海面。脈經網慢慢地浸入海水,隨著浪頭,起伏不定,海面上,就像被劃上了千百道金色的線條,縱橫分佈。海獸們感覺到了異樣,紛紛怒吼,想猛撲過來,但金線猶如漁網,死鎖死住了整片海域,無論海獸們怎麼掙扎,就是遊不過來。

  「脈——經——大——換——移。」海姬深吸了一口氣,聲音猶如金石迸裂,雙掌舉過頭頂,交叉幾十次,又猛地向下拍去。

  「轟」,天動地搖,像是打了個晴天霹靂。幾千道水柱沖天而起,又轟然砸下,重重巨浪炸開。整片海水,連同幾千頭海獸一起被脈經網完全掀起,翻過,再沉入海中。我看得目眩神迷,什麼叫翻江倒海,今天算是知道了。

  等到海面恢復了平靜,海獸們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甘檸真歎道:「脈經大換移真是威力驚人,不愧為脈經海殿的鎮派絕技。這一招,我還是多年前在清虛天和羅生天比試時,有幸目睹呢。」

  我不解地喊道:「海姬,你早就可以用這個絕活了啊,幹嘛等到現在?」

  海姬一言不發,臉色蒼白如紙。甘檸真冷然道:「她現在元氣大傷,需要調理,你別逗她說話。」

  「我沒事,休息一下就行了。」過了一會,海姬低聲道,昔日神采奕奕的眼神,顯得有些柔弱無力。

  「哈哈哈哈!」狂笑聲從遠處響起,一道海浪直立而起,化作人形,面目英俊,半透明的長髮迎風激烈飛揚,正是水六郎!

  我破口大駡:「日他奶奶的,果然是這個兔崽子在搞鬼!」

  水六郎陰陰一笑:「三位真厲害,這一天下來,至少殺死了幾萬頭兇猛的海獸。我看你們也很累了,不如好好休息一下。」

  鳩丹媚腰肢扭動,吃吃笑道:「你在說什麼呀?我聽不太清楚,怎麼不走近些說話?」

  水六郎哼了一聲,目光森然:「一天的時間,足夠我在這裡布下凝水化冰大陣。睜開你們的眼睛,看看周圍吧!」

  我這才發現,附近的海水突然凝固了,一動也不動。絲絲縷縷的白氣冒出海面,化成一片片薄冰,在空氣中凝結,冰層越來越厚,以電光石火般的速度,蔓延開來,在四周結成了一個乳白色的大冰球,將我們罩在裡面。

  寒氣森森,我忍不住打了個冷戰,冰球外,水六郎的身影已經很模糊了,他的聲音也隱隱約約,聽不太清楚了。

  水六郎繞著冰球,一面遊走,一面雙掌拍向海水。幾十隻小冰球迅速升出海面,懸浮在半空,環繞著大冰球,錯落分佈,結成了一個古怪的陣勢。做完這一切,水六郎像一隻大青蛙,「噗」地跳到大冰球上,沖著我們冷笑:「以你們的力量,破開凝水化冰大陣至少需要一天一夜。嘿嘿,我已經傳訊魔剎天,只要拖住你們一天,魔主就會親臨此地。那時候,你們通通都得完蛋。」

  說完,他化作了一朵透明的浪花,滑下冰球,無聲沒入大海。

  「砰!」海姬的手掌劈在冰層上,只留下了一絲淺淺的白痕,連點碎冰渣都沒有濺出。

  透明的蓮花綻出額頭,甘檸真用蓮心眼察看了一下,道:「這是妖力結出來的玄冰,刀劍難傷。」

  我扶著海姬:「你就別逞能啦,剛剛耗費了元氣,最好先休息保養。破陣的事就交給鳩丹媚和甘檸真吧。唉,可惜這裡沒有老母雞,否則我燉點雞湯給你補補。」

  海姬嘴角露出一絲笑容,輕聲道:「小無賴,還算你有點良心。」

  我誇張地嚷道:「你才知道啊?我的良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鑒!」

  海姬湛藍色的美目裡滿是溫柔:「小無賴,你總是會哄人家開心。」

  冰球越結越厚,很快,我們周圍就全是堅硬的冰層,只剩下一小塊空地。不得已,三個美女只好和我挨在一起。鳩丹媚倒是最舒服,沒人敢靠近她。當然,老子也挺舒服,雖然覺得很冷,但左邊擠著海姬,右面緊靠甘檸真,暖玉溫香,左右逢緣。如果不是魔主要來,我還真得感謝水六郎給我這麼一個大享豔福的機會呢。

  「我們光顧殺海獸,一時忽略了水六郎,被他所趁,偷偷布下了凝水化冰大陣。」鳩丹媚懊悔地道,九根蠍尾鑽出臀部,尾上的黑色蠍鉤對準了冰層,陀螺般地急速旋轉,試圖鑿開冰球。

  漸漸地,冰層上出現了一個小孔,甘檸真長劍出鞘,順著小孔刺入。「咯吱」,小孔略微擴大了一些,落下了幾片碎冰。我暗暗搖頭,照這個速度,想要破冰而出,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目光掠過,大冰球外,幾十個小冰球正在盤旋飛舞,一旦鳩丹媚停止鑿冰,這些小冰球也就靜止下來。

  「阿嚏!」我打了個噴嚏,指著小冰球,喊道:「這是怎麼回事?」

  海姬解釋道:「這是一種陣法。外面的小冰球和大冰球彼此呼應,息息相連,通過小冰球的旋轉,化開我們加在大冰球上的破壞力。」

  鳩丹媚歎了口氣:「水六郎說得沒錯,如果我們三人合力,需要一天一夜,才能破開這個陣。等到那時,恐怕已經遲了。」

  甘檸真沉默了一會,道:「我可以立刻破除此陣,但會耗力過度,一個時辰內動彈不得。」

  我搖搖頭:「海姬剛剛大耗元氣,你如果再不能動,就只剩下鳩丹媚一個有生力量,萬一水六郎他們突然殺到,那就慘了。阿嚏!」日他奶奶的,越來越冷,手腳都有點麻木了。

  甘檸真想了想,問道:「魔主真的有那麼厲害嗎?我們三人合力都不是他的對手?」

  鳩丹媚苦笑:「我也不知道,不過能讓水六郎、蜃夢樓這些妖魔都臣服,你說他有多厲害?魔主出世,橫掃北境,是魔剎天千萬年來預言的命運,又有誰能抵抗命運?」

  我心中焦急,既不能立刻破陣,又不能坐著等死,真是左右為難。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1 10:47:17

第六章 逃到哪裡去

  鳩丹媚歉然地看著我:「小色狼,這一次我們真的連累你了。」

  我抓抓頭:「識時務者為俊傑,實在不行,可以和魔主他們談談條件,比如只交出一、二件異寶。畢竟自在天地圖在我們手裡,隨時可以要脅他們。」

  甘檸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神色凜如寒雪:「寧可玉碎,不為瓦全。我是不會向魔主屈服的。」

  我理直氣壯地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明知道打不過,還去以卵擊石,那是傻瓜。昔日韓信胯下受辱,勾踐臥薪嚐膽,才是真正的人物。」

  鳩丹媚美目圓睜:「勾踐、韓信是誰?很有名嗎?」

  我隨口胡扯了幾句,又道:「做人,要學會變通,不能死心眼。保住了命,才能捲土重來。」

  甘檸真凝視著我:「你那麼怕死麼?」

  我搓著凍僵的手,默默地道:「你是不會明白的。當你餓得只有力氣在地上爬,像一條野狗,痛苦得瑟瑟發抖的時候,就會知道,沒有什麼比活下去更重要。活著,無論被人踢,被人踩,被人罵,也要活著,咬緊牙活著。十六年,我就是這麼苦苦掙扎過來的。」

  握緊了拳頭,我一字一頓地道:「因為活著,就有希望。」

  海姬「呀」了一聲,憐惜地看著我:「小無賴,你在另一個世界裡,是不是總被人欺負?」

  我扭過頭,心中一片黯然,臉上卻在笑:「老子活得很自在,雖然老天想要我死,我卻照樣生龍活虎。」

  這時候,冰球裡的寒冷讓我受不了了,眉毛上已經結出雪白的霜花。我打了個哆嗦,寒氣仿佛一直滲入心肺。

  海姬擔憂地看著我:「小無賴,你冷嗎?」

  我剛要說話,又接連打了幾個噴嚏。海姬道:「你到金螺內避一下寒氣吧。」手指一點金螺,螺口倏地放大,我正想鑽進去,外面的小冰球飛快轉動,白森森的寒氣急速灌進螺口,金螺裡變得和外面一樣冷。

  甘檸真搖搖頭:「沒用的,玄冰的寒氣無孔不入。」

  海姬對我淒然一笑:「沒想到,我們不但沒能保護你,還要害你受苦。」

  「老子不怕受苦。何況有美女做伴,日子過得比蜜糖還甜。」我滿不在乎地笑道,忍不住又打了個寒戰。

  鳩丹媚神色不安:「玄冰的寒氣很厲害,這麼下去,小色狼不死也會得場大病。一天一夜,他恐怕是熬不住的。」

  「那怎麼辦?」海姬焦急地道,猶豫了一會,紅著臉,向我靠了靠。我們緊緊相貼,她的身上也很冷,元氣大傷後,她還遠遠沒有恢復。

  再過了一陣,我的皮膚上開始凝結冰花,薄薄的一層,血液似乎都被凍僵了。我哆嗦著,連說話都說不太清楚。海姬緊靠著我,但我卻沒有任何溫暖的感覺。

  海姬低著頭,不敢看我,優雅彎下的雪白脖頸泛著紅暈:「小無賴,好點了嗎?有沒有暖和一點?」

  「我,不冷。」我艱難地道,嘴裡呵出的白氣,立刻結成冰。這麼下去,我可能會被凍成一根大冰柱。

  好冷。

  迷迷糊糊地,我似乎要睡著了,真的好冷,那個洛陽的冬天,那間冰冷的破屋,我和老爸一起凍得發抖。

  默然良久,甘檸真輕歎一聲,伸手按在了劍柄上。鳩丹媚驚訝的道:「甘仙子,你難道要?」

  甘檸真點點頭:「沒有選擇,只能立刻破陣了。」

  我牙齒咯咯打架:「不用,我,我挺得住。」

  甘檸真默默地看著我,片刻,轉過身,對鳩丹媚道:「林飛交給你了。萬一敵人出現,你就帶著他,有多遠逃多遠!」

  我渾身劇震:「鳩丹媚帶我走,你和海姬怎麼辦?」

  「不用管我們!」海姬毅然道。

  我一呆,駭然叫起來:「不行!那樣你和甘檸真都會沒命的!」

  甘檸真回過頭,對我淡淡一笑。笑容像盛開的雪蓮,清豔絕世,我沒有想到,冷冰冰的甘檸真笑起來,會這麼美。

  「只要你能活著。我們都立過誓,無論如何都要保護你。」她平靜地道,「嗆」的一聲,長劍出鞘。

  燦爛的彩虹閃過,雪白的身影晃動,融入了那片彩虹的光影中。甘檸真竟然和三千弱水劍合二為一!此時的她,就是一片絢麗流動的弱水,渾身上下,晶瑩閃爍!

  我焦急地嚷道:「甘檸真,沒必要為了我這麼做!」

  「林飛,希望你能好好活著。你說過,活著就有希望。」甘檸真低聲道,沖了出去,向著厚厚的冰層,頭也不回地沖去。

  絢麗的光芒煙花一般灑落。

  無聲無息,煙花幻滅,大冰球一動不動。「砰」,一記悶響從外面傳來,一個小冰球猛地炸開,緊接著,小冰球一個接著一個炸開,環繞在外的幾十個小冰球煙消雲散。「吱」,一道肉眼難辨的裂縫出現在大冰球上,裂縫不斷擴大,蔓延成幾百條裂縫。轟然一聲,大冰球裂開了。

  我們脫困了!

  甘檸真軟軟地倒下。我顧不上歡喜,急忙扶住甘檸真,她已經和三千弱水劍自動分離,漆黑的長髮散亂地覆在額頭上,手心冰涼,凝視著我,一動也不能動。

  鳩丹媚沉聲道:「趁對方還沒來,我們快走!」

  海姬駕起金螺,一路疾沖,夜空無星,漆黑的海面上,白沫翻滾,冷風嗚咽吹過。

  我松了口氣:「還好,水六郎他們不在。」

  話音剛落,狂笑聲突然從前方響起,我和三個美女對視一眼,心不斷向下沉去。

  完了!

  水六郎幽靈般地浮出海面,緊緊盯著我們。在他的身後,蜃三郎負手而立,對我好整以暇地道:「小兄弟,我說過我們會再見面的。現在鹿死誰手,真的難說了吧?」

  水六郎得意地道:「早就算准你們可能會強行破開凝水化冰大陣,所以預先在這裡守候。現在你們真元大耗,只能乖乖就擒。不過,就算你們躲在冰球裡,明天魔主來了,同樣難逃一死。」

  蜃三郎柔聲道:「甘仙子,看你眼神虛弱,顯然受了重傷。強行破開凝水化冰大陣的,恐怕是你吧。」

  水六郎道:「現在收拾你們可就容易多了。」雙手劃動,兩道海浪沖天而起,化作巨爪,覆蓋了半個天空。

  海姬一咬牙:「鳩丹媚,你帶著小無賴走,我擋住他們!」對著螺口吹氣,只有幾絲淡淡的金線飄出,再也無力結出脈經網。

  「此一時,彼一時也。各位,不要再做無謂的抵抗了。」蜃三郎長歎一聲,身體膨脹,額頭鑽出了他的蜃弟弟。

  「快走!」海姬花容慘澹道。

  「快走。」甘檸真低聲道。

  「快走!」鳩丹媚催促我:「不要讓甘仙子、海姬為你白白犧牲。」

  「快走!快走!快走!」這聲音,一聲比一聲急促,就像是一記記驚雷,轟在我的心頭,「快走!快走!快走!」

  「這小子大概嚇傻了吧?」水六郎嘲弄地道,兩隻巨爪在半空晃來晃去,擺出貓玩耗子的姿態。

  蜃三郎直視著我,露出深思之色。

  「快走!快走!快走!」四周洶湧的濤聲,仿佛一下子安靜下來。水六郎、蜃三郎陰沉的臉、美女們蒼白的臉仿佛都在一瞬間遠去。

  海浪翻滾,海風,撩起我雪白的蓮衣。

  我站著,一動不動。

  這件蓮衣,是我的新衣服。有好幾年,我沒有穿過新衣服了。

  在木屋裡,我和鳩丹媚聽了一夜的雨。有好多個雨夜,我一個人蜷縮在洛陽郊外的破廟裡,瑟瑟發抖。

  和海姬的一吻,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心在跳。有好些次,美麗的少女從我身邊走過,臉上都是嫌惡的表情。

  原來,我現在已經擁有了這麼多。原來,我現在有這麼多美好的東西,可以回憶。我笑了,站著,面對水六郎、蜃三郎,我很害怕,但我還是站著,一動不動。

  我想我這一輩子都做不了韓信了。

  慢慢地伸出手,解下背上的包袱,我把一包的珠寶,遠遠地拋向了大海!

  如棄糞土!

  「這一生,我很少真正地快樂過。我沒有給過別人什麼,別人也沒有給過我什麼。」目光掃過三個美女,我緩緩地道。

  「我活著,但卑微。一個沒用的人,似乎天生就是這樣的命。」我仰起頭,看著天空,沒有星光。

  但它們曾經照在了我的眼睛裡。

  我大笑,面對天空,張開了雙臂。

  淚水奪眶而出。

  再漆黑的夜空,我都從來不曾放棄過,尋找星光。十六年,我活著,掙扎地活著,從來都不曾放棄過希望!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1 10:47:24

  一灘爛泥,也可以面對浩瀚的天空!

  水六郎和蜃三郎緩緩逼近。我還是一動不動。

  「林飛,你快走啊,千萬別做傻事!」海姬焦急地道,要擋在我身前,我輕輕推開她的手,又對沖過來的鳩丹媚搖搖頭。

  「這一次,我要保護你們。因為,任何人都有活下去的權利。」我看著她們,微笑。

  我笑得很驕傲,一點也不卑微。我微笑,有一點心酸,有一點幸福。我沒有那麼偉大,我很想逃跑。但我知道,如果逃走,那麼這一輩子我都會看不起自己。

  其實,我應該逃的。我真是個傻瓜。

  「水六郎,蜃三郎!看著我!」我深吸了一口氣,拍著胸口,用力地拍:「你們的對手,是我!」

  蜃三郎微微一怔,額頭上的弟弟怪笑道:「你?你算什麼東西?我吹口氣,就能玩死你!」

  閃電般伸手,我從甘檸真懷裡,一把抽出了自在天的地圖,雙手展開:「水六郎,蜃三郎!你們看清楚,這就是自在天的地圖!你們魔主想要的東西!睜開你們的狗眼,看清楚!」

  蜃三郎目光閃動:「小兄弟,你想做什麼?」

  我哈哈大笑:「老子今天心情不爽,很不爽。一不小心,就會撕爛這張地圖,讓你們交不了差!」

  蜃三郎微微一笑:「小兄弟,你是個聰明人,不會做這樣的傻事。」

  「你們跟我來,這張地圖就交給你們!」我吼道:「只要你們說一個不字,我就立刻撕碎它!」

  我瞪著他們,一字一頓:「寧可玉碎,不為瓦全!」

  鳩丹媚嘶聲道:「小色狼,你別這樣!」

  我搖搖頭:「鳩丹媚,照顧好海姬和甘檸真!」

  「不!」海姬渾身顫抖:「不,不!」她想要衝過來,阻止我,我厲聲道:「別過來,誰也別過來!無論是誰,老子都會翻臉不認人!」

  蜃三郎微微皺眉:「小兄弟,有話好說。」

  我一步步向後退去:「來吧,你們兩個跟著我,慢慢地跟著我。別耍花樣,如果你們膽敢襲擊她們三個,別怪老子不爽。一不爽,老子就撕掉這張地圖,大家魚死網破!海姬、鳩丹媚,你們也別過來,你們過來老子照樣撕地圖!」

  「讓他去吧。」甘檸真忽然顫聲道,海姬淚流滿面地看著我,拼命地搖頭,鳩丹媚緊緊地握住拳,忽然扭過頭,長髮激烈地飛舞。

  蜃三郎和水六郎對視了一眼,前者沉吟道:「小兄弟,只要交出自在天的地圖,什麼事都好商量。我們聽你的,你說吧,要怎麼做?」

  我嘿嘿一笑,縱身跳下大海,雙手仍然高舉地圖,雙腳向後劃動,慢慢地遊出去:「想要地圖,就跟老子過來。對了,慢慢地跟過來。後退,後退!別靠老子這麼近,你們又不是美女,老子沒興趣和你們親熱。」

  我不斷地向後遊去,蜃三郎、水六郎緊緊地跟著我,保持十丈左右的距離。金螺上的三個美女,已經越來越遠。到後來,再也看不到了。我心裡懸著的一塊巨石終於落地。

  「聽一聲劍鳴,還望道一聲莫忘!」向著三個美女的方向,我高喊道,聲音劃破寂靜的大海,在空中久久地回蕩。

  海水冰冷,浪頭一個接一個地打過來。

  四周一片漆黑,我奮力向後遊。

  蜃三郎目光變幻:「小兄弟,現在可以交出地圖了吧?」

  水六郎陰聲道:「只要你交出地圖,就能保住命。」

  「急個屁啊!老子又跑不了!」我罵道,雙腿擺動,和他們始終保持著距離。交出地圖,恐怕我也活不了。何況,這張自在天的地圖我還不想給他們。甘檸真的師父晏采子一生都在尋找自在天,這張地圖對於甘檸真,應該有很深的意義。我不能輕易交出。當然,我也不會撕掉地圖,自找死路。我要活著,無論是在洛陽,還是北境,我都要活下去,帶著這張地圖,活下去!

  活下去!

  過了很久,天空漸漸地亮起來,淡紫色的雲隙間,有一顆星,隱約閃爍。

  遊了整整一夜,我已經拖夠了時間,三個美女應該安全了。我不緊不慢,向後遊著,直到現在,我還沒有想出脫身的辦法。以我的妖力,就算全速逃跑他們也能追上我。

  水六郎終於不耐煩了,厲聲道:「臭小子,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嘻嘻一笑:「鍛煉身體,增強體質。或者,消遣消遣你們。」

  蜃三郎的臉變成一張陰狠冷酷的可怕面目:「那我們就和小兄弟比比耐性,看看你不吃不喝不睡,能堅持多久。小兄弟,有一句話叫生不如死,你應該聽說過吧?到時你累得動不了,想死也難。」

  水六郎淡淡地道:「土矮子有幾百種酷刑,會叫你後悔投胎。」

  我一吐舌頭:「生不如死,我沒聽過,欲仙欲死,倒是想嘗試一下。可惜你們沒那個功能,不能滿足老子。」

  蜃三郎又變得和顏悅色:「小兄弟,以你的資質,將來前途不可限量。何必為了一張地圖枉送性命?就算你有了這張地圖也找不到自在天,等於是一張廢紙。」

  我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是啊,你說的有道理。」

  蜃三郎柔聲道:「那就交給我們吧。」

  我嚷道:「反正廢紙一張,老子正好擦屁股。」

  水六郎面色一寒,蜃三郎平靜地道:「既然小兄弟喜歡這麼耗著,那我們只好奉陪到底。」

  我臉上雖然鎮定,心裡卻暗暗著急,一直舉著地圖,手臂都酸死了,肚子也餓得要命,再這麼耗下去,最後只能束手就擒。既然等不到機會,只好亡命一博了!我正色道:「蜃三郎,如果我交出地圖,你是否保證不會傷害我?」

  蜃三郎點點頭,水六郎輕蔑一笑:「既然怕死,早點交出來不就行了?還要硬充好漢,可笑!」

  「好,我交給你!」我毅然道,突然瞪大眼睛,望著他們身後,臉上露出狂喜之色。兩人下意識地回頭,後面當然什麼都沒有。

  一切在我預料中,我要爭取的,就是這短短的一瞬間。

  我毫不猶豫,龍蝶爪猛然探出,一個熊熊的火球擊向兩人,與此同時,我把地圖往懷裡一塞,驟然急沉,向大海深處瘋狂竄去。

  「好狡猾的小子!」水六郎的怒吼從上方隱隱傳來,我頭也不回,雙臂拼命劃動,吃奶的力氣也用出來了。美麗的珊瑚叢在兩邊飛速倒退,一隻大龍蝦被我嚇了一跳,退到岩石後,舞動大螯,對我恫嚇。我一聲不吭,只顧逃命,就像是在草原上,一隻被獅群苦苦追逐的羚羊。

  快潛到海底了,四周密佈著許多礁石,一群黃色條紋的海魚正繞著礁石,歡快嬉戲。我飛快抓起幾條魚,塞進嘴,大嚼著,補充消耗的體力。

  沒過多久,遠處波浪翻湧,一道海浪以驚人的高速,不斷逼近。我心中一涼,水六郎來得太快了,完全超出意料。雙腳一蹬,我繞到一塊小山般的岩石後。

  「還想跑?」人還沒到,水六郎的冷笑聲已經傳來,幾十道水箭急速射至,「嗖嗖」擊在我藏身的岩石上,鮮血飛濺,岩石立刻佈滿血洞。我一愣,岩石怎麼會流血?不等我反應,暗流洶湧,水六郎已經飛竄過來。

  「嗷!」岩石突然發出一聲怒吼,劇烈搖動起來,覆蓋的海草、泥灰簌簌抖落,岩石睜開了一雙渾濁的眼睛。原來,這不是什麼岩石,而是一頭龐大的海獸!

  受了傷的海獸氣勢洶洶,張開血盆大口,向水六郎撲去,我知道再逃也逃不掉,不如趁蜃三郎還沒有來,把握眼前的機會,幹掉水六郎!我縱身撲上,配合海獸的攻勢,施展魅舞,雙臂輕柔擊向水六郎的太陽穴。

  水六郎陰陰一笑,長髮倏地卷起,像一條透明的軟鞭,輕巧纏住了海獸,「呼」的一聲,順勢向我砸來。我屹立不動,直到海獸撞到眼前,猛地一個後仰,雙腿反向撩起,踢向水六郎。這一招魅舞姿勢出人意料,即使強如水六郎,也來不及防備,被我閃電般擊中。

  觸腳處,空空蕩蕩,好像什麼也沒踢到。我一看,水六郎的胸口正裂開兩個空洞,我的腳剛好穿洞而過,我心中一寒,急忙收腿。

  「就憑你,也想跟我動手?」水六郎冷笑,胸口的洞迅速彌合,長髮一甩,那頭海獸被重重地扔了出去。

  日他奶奶的,就算我擊中了水六郎,他也不會有什麼損傷。三個美女說得沒錯,我的妖力太弱了,魅舞再神奇也不管用。

  水六郎一步步向我逼來,嘴角露出一絲冷酷的笑意,看來,這傢伙打算慢慢地折磨我。

  「我投降!我現在就拿地圖!」我舉起雙手,慢慢伸到衣服裡。

  「別動!」水六郎厲喝道,順手一拍,我頭頂上立刻激濺起一團浪花,化作一條粗壯的水龍,急速纏住我的雙臂。顯然,他是怕我撕毀地圖,或者借此威脅。

  「想跟我玩花樣?你還差得遠!」水六郎得意地道,慢慢地走到我跟前,伸出手,就要拿地圖。

  來得好,我心中暗叫,我故意讓水六郎束縛住我的雙手,正是要引他過來。生死存亡之際,我不打算隱瞞自己的身份了。

  水六郎的手肆無忌憚地伸到我衣服裡。「轟」!龍蝶爪猛地探出,狠狠擊中了水六郎的胸膛,順勢噴出一團火焰,將他擊飛出去。

  這一次,水六郎來不及做任何防備,被我結結實實地打中了!龍蝶爪向上一撩,把水龍撕成兩半。我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全力逃竄。我有自知之明,這一招,最多讓水六郎受點輕傷。繼續纏鬥的話,死的一定是我。

  「小兄弟,這麼急,要去哪裡?」蜃三郎鬼魅般地出現在前方,對我微微一笑。

  完了,這下真的完了。我心中叫苦,閃電般掏出地圖,嚷道:「別過來,否則老子撕了它!」

  蜃三郎神色從容:「小兄弟,現在我們距離這麼近,你想要撕地圖,恐怕不太可能。你信不信?只要一眨眼,我就能要你的命。」

  這時,水六郎從後面撲來,長髮散亂,又驚又駭地看著我:「龍蝶,你是龍蝶!」

  「什麼?」蜃三郎微微一怔:「水六郎,你胡說什麼?」

  水六郎指著我,叫道:「龍蝶爪,他剛才使出了龍蝶爪!他一定是龍蝶!」

  蜃三郎不能置信地道:「龍蝶的妖力何等強大,他怎麼會是龍蝶?何況,龍蝶已經死了很久了。」

  水六郎斷然道:「龍蝶之死,不過是北境的傳聞,有誰親眼所見?但我剛才卻親眼目睹了龍蝶爪,不會有錯的!」

  蜃三郎的臉色立刻嚴峻起來,雙目如電:「你真是龍蝶?」

  我打了個哈哈:「什麼龍蝶蝴蝶?老子叫林飛!」

  水六郎森然道:「只要殺了他,取出內丹一看就知道了。如果他真是龍蝶,內丹可是稀世珍寶啊。就算不是龍蝶,他也一定吞服了龍蝶的內丹,否則不可能使出龍蝶爪。」

  蜃三郎看著我,臉色變幻莫測,不知在打什麼鬼主意。水六郎的目光裡閃過貪婪之色。我覺得自己好像是一隻肥嫩的綿羊,嗷嗷待宰。目光掠過,那頭被水六郎重傷的海獸就躺在不遠處,渾身鮮血,無力地吼叫。我苦笑一聲,我和它一樣,都在等死。

  「拿命來吧!」水六郎暴喝一聲,我站著的位置出現了一個大漩渦,猛烈旋轉,我立刻站不穩,順著漩渦轉了起來。一股壓力撲面襲來,水六郎已經竄到我身前,探手抓向地圖。我暗叫不好,腦子裡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我來不及撕地圖了!

  「轟!」奇變突生!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30:47

第七章 肚子裡的鬼魂

  海水排山倒海般從左側湧來,一股莫可沛禦的力量將我撞了出去,水六郎也措手不及,被海浪推向一邊。

  浪濤洶湧,一個龐大無比的血紅色深洞出現在眼前,洞沿四周,豎著幾排白森森的巨型尖刀,血洞一張一吸,將旁邊那頭海獸吞了進去,就像是一隻公雞啄食了一條小蟲。順著血洞向後看,深藍色的山巒光滑油亮,無盡延伸,不知道有多長。

  天啊,它居然是一頭超級大海獸!血洞就是它的血盆大口!尖刀是它的牙齒!雄偉起伏的山巒是它的身體!

  一時間,我、水六郎、蜃三郎都傻眼了。這麼大的海獸,太恐怖了!

  血紅色的深洞又向我們撲過來,剎那間,視野中全部是紅色。水六郎和蜃三郎向後飛退,我狂叫一聲,剛逃出幾米,眼前驟然一黑,被海獸吞了進去。

  像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潮濕、悶熱,充滿了腥臭的氣味,我幾乎要窒息過去。

  四周猛地震動起來,我一個站不穩,順著一根粗大的管道滑了下去,四周黑咕隆咚,湧動著粘稠的汁液。「砰」的一聲,我摔在一個油膩膩的大坑裡,附近堆積著許多碎肉塊,順著油汁緩緩流動。我又驚又喜,日他奶奶的,老子被海獸吃了,居然還沒死!就連自在天的地圖,也被緊緊地捏在手心裡。

  「哈哈哈哈!」我爬起來,忍不住放聲大笑,老子真的沒死!海獸啊,你真是老子的大救星。

  「轟轟轟」,四周劇烈搖晃,一會兒急速前進,一會兒猛然下沉,一會兒又上下顛倒,翻轉過來。我被弄得東倒西歪,估計海獸此刻正在和蜃三郎他們打成一團呢。我急忙伸手緊緊抓住地面,穩住身子。地面軟軟的,肉質很厚,很油滑,也不知道是海獸的什麼器官。

  糟了,萬一蜃三郎他們殺死海獸,剖開肚子,不就找到了我?想到這裡,我又緊張起來,如果他們看到我被海獸吃掉,為了得到自在天的地圖,一定會把海獸開膛破肚的。我趕緊求神拜佛,海獸啊海獸,現在可是一屍兩命啊。老子是死是活,就看你的了。

  仿佛騰雲駕霧一樣,海獸忽上忽下,東沖西撞,我的一顆心也隨著它怦怦亂跳。目光所及,遠處有一個很大很深的洞,所有的碎肉塊都流向洞口。我搖晃著走過去,洞巨大得像一座城堡,洞口是半封閉的,如同篩子,密佈著一個個深紅色的圓孔。剛剛到洞邊,從圓孔裡「嗖嗖」伸出幾百條長長的觸手,纏住了我和附近的碎肉塊,就向洞裡拽去。我下意識地要掙扎,可轉念一想,越是躲到海獸肚子深處就越安全。於是我一動不動,任憑觸手把我拽了進去。

  一進洞,才發覺裡面更加廣闊,一眼望不到邊。地上堆滿了黏呼呼的東西,泛著渾濁的泡沫。高高的洞壁上,生長著一隻只桌面大的吸盤,吸盤的另一端連著觸手。「嘩啦啦」,觸手一起用力捲動,將碎肉塊絞成了粉末,纏住我的觸手也在拼命用力,想把我碾碎。

  「對不住啦,海獸老兄。」我的龍蝶爪探出,把觸手扯斷。斷口處,忽然噴出了乳白色的汁液,過了一會,斷了的地方又重新長出一段觸手,它似乎認准了我,倏地伸出,再次向我纏來。

  我只好向後急退,觸手仿佛長了眼睛一般,緊緊追著我,我逃得越遠,它就伸得越長。我靠,老子真是天生逃跑的命!我平展身軀,用一個魅舞的姿勢,雙腿淩空蹬踏,向一旁閃避。

  「呼」,觸手緊擦著我的腦門掠過,一彎一縮,又倒卷而回,撲向了我。這時,其餘的觸手也開始湧向我,幾百條觸手同時進攻,弄得我手忙腳亂。

  我想用龍蝶爪噴出火球,但又怕傷了海獸,如果它完蛋,我也跟著倒楣。無奈之下,我只好施展魅舞,一面躲閃,一面狼狽逃竄。這麼下去不是辦法,我發現洞深處的觸手稀少,就往那裡跑,幾百條觸手在我身後飛速追趕,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觸手忽然齊齊縮了回去。原來,洞已經到了盡頭。

  濤聲轟鳴,洞外奔湧著暗紅色的水流,滔滔不絕,像是一條大河,深不可測,曲曲折折地流向遠處。我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

  這時,海獸猛地一抖,像是突然翻了個身,我立刻一個趔趄,「撲通」一聲,摔出了洞,掉進大河。

  好辛辣的味道!我大聲咳嗽,嗆出湧入口鼻的液體,浮出河面。這條河的水就像是辣椒汁一樣,熏得我幾乎睜不開眼。水流的速度很快,一下子就帶著我沖出了幾百米,我四肢劃動,竭力穩住身形。河岸邊,一路長著密密麻麻的尖刺,尖刺的形狀像是一棵棵大樹,有枝有葉,只是樹梢尖銳如矛。最怪異的是這些尖刺還在不停地跳動,發出一陣陣尖叫。

  我看得又驚又奇,這頭海獸的肚子就像是另一片天地,充滿了神奇的東西。突然,我覺得似乎有人在窺視我,一回頭,在尖刺林中,一點白光一閃而過,消失不見。我揉揉眼睛,難道自己看花了?

  河面逐漸開闊,沿途,無數奇特的景物從兩邊掠過,都是我從來不曾見過的東西。河中央,出現了一座座聳立的肉峰,在那裡,大河開始分流,變成幾十條,繞著肉峰,扇形般湧向不同的地方。

  我猶豫了一下,是該跳上河岸,還是讓河流繼續帶著我向前?沒來得細想,迎面的一座肉峰上,忽然爬下了幾十個青灰色的怪東西,像是螃蟹,舉著大螯,向我惡狠狠地遊過來。

  為了安全起見,我縱身一躍,跳上河岸。這些螃蟹追到岸邊,瞪著我,逗留不去。日他奶奶的,虎落平陽被犬欺啊!我心頭火起,探出龍蝶爪,一把抓起幾隻螃蟹,把它們捏碎,剩下的螃蟹嚇得紛紛遊走。

  望著死蟹,我覺得肚子有點餓了,這些螃蟹也不知道能不能吃。拿起一隻,我放在嘴裡嘗了嘗,蟹肉白嫩肥美,還有結實的蟹黃,即使生吃,也是味道一流!我立刻狼吞虎嚥起來,螃蟹的個頭很大,吃了幾隻,我就飽了。

  沿著河岸,我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前走去,地上軟滑滑的,猶如泥灘,長滿了高高低低的肉芽。靠著一根粗壯的肉芽,我坐了下來,這才覺得自己已經精疲力竭。一夜亡命逃生,我的體力幾乎到了極限。

  四周還在猛烈動盪,我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現在外面究竟怎麼樣了。想著想著,我就昏沉沉地睡著了。

  醒來時,四周已經停止了搖晃,正在慢慢地向下沉。我心中一震,連大氣也不敢喘。難道蜃三郎他們已經殺死了海獸?過了很久,還是沒有一點動靜,我心中乍喜乍憂,海獸也許已經擺脫了敵人,畢竟,像這樣巨無霸式的超級海獸,不是那麼容易被殺死的。不過,就算海獸安然無恙,我也不打算立刻出去。蜃三郎他們一定還在附近的海域搜捕我,不拿到地圖,他們不會善罷甘休。既來之,則安之,老子先在海獸肚子裡住個十天半月,然後再出去,和三個美女團聚。

  打定主意,我剛要站起來,後背卻和肉芽黏在了一起,動也動不了。不得已,我只好伸出龍蝶爪,撕開肉芽。肉芽發出一記刺耳的叫聲,汁水從斷裂處噴濺,空氣中立刻充滿了誘人的香氣。很快,傷口又長出了新的肉芽。

  我好奇地沾了一點肉芽的汁水,舔了舔,又香又濃。我試探著撕下一塊肉芽,放在嘴裡一嚼,就像是紅燒肉的滋味,好吃極了。哈哈,這下好了,這幾天,我就以肉芽為食吧。

  走到暗紅色的河邊,我想要再抓幾隻螃蟹,忽然發現昨天留在地上的蟹殼不見了!我心中一凜,身後又生出被人窺視的感覺。猛一回頭,一點白光恰好消失在一塊橢圓形的肉芽後。

  「是誰?」我大聲叫道,四周一片寂靜,只有河流奔騰的聲音。我竄向肉芽,附近什麼都沒有。難道見鬼了?我警覺地四處張望,那一點白光到底是什麼東西?為什麼總是偷偷地盯著我?海獸的肚子裡,不會藏著一個鬼魂吧?

  接下來的幾天,我開始暗暗留意,卻再也沒有見到那一點白光。海獸似乎一直在平穩遊動,我也完全放心了,老子命大,終於逃過了蜃三郎他們的追殺。

  河面上,時常會飄過一些獠牙、骨頭,可能是海獸吞下去的獵物殘骸。這幾天,我吃吃睡睡,有點悶得慌,於是開始到處閒逛。穿過叢生的肉芽,大概走了十多裡,前頭出現了縱橫交錯的透明管子,又長又粗,像一片籠罩的巨網。在管子裡,遊動著一條條半透明、露出清晰骨骼的魚。我好奇地走過去,捏了捏管子,涼絲絲的,很柔軟,裡面的魚悠閒地吐著泡沫,一點也不驚慌。

  「砰」的一記,後腦門突然被敲了一下,痛得我幾乎要暈過去。轉過身,卻什麼都沒看見。我大叫起來:「是誰?」

  沒有人回答,後腦門又被敲了一記。我又驚又駭,難道真的撞見鬼了?一個住在海獸肚子裡的鬼?想想也覺得詭異。

  立定片刻,我又向前走去,「撲通」,我跌倒在地,原來不知何時,我的蓮衣下擺被打了個結,綁住了雙腿,難怪會摔倒了。我解開衣結,日他奶奶的,到底是誰捉弄老子啊!我心裡明白,對方只是在惡作劇,要是真想殺我,我早死了好幾次。抱起拳頭,我非常識相地道:「在下林飛,無意中來到貴處,如有冒犯,還請此地的主人多多包涵。」

  「嘩啦啦」,半空中像是下了一陣急雨,落在我頭髮上。伸手一摸,是一堆黑色的稀泥,散發著魚腥氣。我靠,好像是糞便!我再也忍不住了,破口大駡:「哪個龜兒子,敢耍你老子?有種出來!」

  遠處,一點白光緊緊貼著透明管子滑過,難道是它在搞鬼?我縱身躍起,向白光撲去。白光忽閃忽閃,似乎在故意逗我。等我追近了,它又飛速逃竄,一旦被它甩遠,它又會一動不動,等我追上去。

  就這樣,繞著一根根透明管子,這傢伙和我捉起了迷藏。漸漸地,我越追越遠,等到回過神來,自己正站在一根很高的管子上,氣喘吁吁。

  白光突然不見了。

  我打量四周,對面是一層海綿狀的肉壁,上面嵌著許多白色的顆粒。在肉壁中心,覆蓋著一隻半圓的蛋殼,足有十幾丈大小,蛋殼中間光滑,頂端長滿了細長的白絨毛,密密地垂下,宛如絲帶一般飄動。我好奇地拉了拉絨毛,蛋殼竟然打開了稍許,往裡一瞧,黑洞洞的一片,呼嘯的狂風倒卷而出,吹得我頭髮向後直飛。我嚇了一跳,急忙鬆開絨毛,蛋殼也隨即合上。

  蛋殼裡面,不知道通向何處,怎麼還會刮大風?我十分詫異,過了一會,我有點困了,但卻不敢睡覺,生怕那個傢伙突然出現,只好強撐著,睜大眼睛,保持警覺。不知不覺,濃重的睡意湧上眼皮,我再也支援不住,躺在管子上睡著了。

  一覺醒來,果然遭受厄運!

  我被脫了個精光,雪白的蓮衣掛在管子上,一搖一蕩。日他奶奶的,這傢伙還真是變態啊,我急忙摸摸小弟弟,還好,完好無損。我準備去拿蓮衣,頭皮猛地一陣疼痛,身體動不了。我靠!我的頭髮被緊緊地拴在了管子上!

  我哭笑不得,只好先解開了長髮,再去拿蓮衣。目光掠過,蓮衣還在一搖一晃,就像是裡面有個無形的鬼魂,正在手舞足蹈。

  「誰在裡面?」我低喝道。

  沒有人回答,蓮衣的一條袖子忽然豎起來,輕輕抖了幾下,像是跟我打招呼。我心裡有點發毛,又喊道:「是誰在裝神弄鬼?快點出來,大家無怨無仇,不如交個朋友。實話告訴你,老子可不是一般的小混混,背後的靠山很硬,在北境是如雷貫耳,無人不知。」

  還是沒有人出聲,蓮衣突然像風車一樣,繞著管子,呼呼地旋轉起來。

  日他奶奶的,這傢伙軟硬不吃,擺明瞭是在耍我。不過,它似乎也不想傷害我。難道真的是一個鬼魂?我屏住呼吸,壯著膽子,猛撲過去,一把抓住蓮衣。白光一閃,竄出蓮衣,射向上方。

  果然是這點白光在搞鬼!我連忙穿上衣服,白光正沿著肉壁來回竄動。我知道自己追不上它,只好悻悻地盯著它。到底是個什麼怪物?直到現在,我連它的模樣都沒看清楚,只見到白瑩瑩的一點光。

  白光忽然竄到蛋殼上,拉開白絨毛,蛋殼立刻掀開一條縫,白光鑽了進去,蛋殼又重新合上。

  「老子沒空陪你玩了。」我嘟囔著,按原路離開。既然惹不起,總躲得起吧。誰料到,這個傢伙陰魂不散地纏上了我。接下來的幾天就像是噩夢,我慘遭捉弄。每次睡醒,不是臉上堆滿濕乎乎的屎泥,就是鼻孔裡插著幾根魚骨頭。最慘的是今天,一睜眼,就見到散亂一地的紅發。再一摸腦門,涼颼颼的,我的頭髮竟然被剪掉了一小半!

  真他媽的鬱悶!我再也忍受不住,決心找出那個傢伙。否則這麼下去,我真要被它玩死了。我四處尋找,又來到網狀分佈的透明管子前,在最高的一根管子裡,一條扁魚正慢悠悠地遊過,魚頭上,赫然閃爍著一點白光!

  那個傢伙怎麼到管子裡面去了?我愣了一下,管子從頭到尾,連接著四周的肉壁,沒有任何入口或是洞孔,它是怎麼鑽進去的?

  除非它真的是一個鬼魂!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31:28

第八章 什麼是命

  在洛陽的時候,我聽游方道士說起,鬼魂最怕黑狗血,不過眼下去哪里弄這些東西?正想著,「啪嗒」,頭上挨了幾下,原來是碎散的蟹殼。抬頭再看,那點白光已經出現在管子外,竄上肉壁,閃電般鑽進了蛋殼。

  我心頭火起,跳上管子,不斷向上躍去,很快攀到最高處。拉了拉白絨毛,蛋殼微微打開,一股強風向外直吹,裡面如同一個黑漆漆的深淵,向下無盡延伸,那點白光閃爍其中,特別顯眼。

  日他奶奶的,我一定要逮住你!頂著狂風,我小心翼翼地鑽進蛋殼,剛向裡走了幾步,下方驟然生出一股莫可沛禦的吸力,牢牢地攫住我,向下扯去。糟了!下面居然是一個轟然轉動的紅色漩渦,我急速下墜,漩渦像一張大嘴,把我一口吞沒。

  四周壓力暴增,身體仿佛要被擠碎成一塊塊,異常疼痛。我竭力想掙扎,但卻無能為力。漩渦卷住我,不斷向下飛速旋轉,幾百個圈子轉下來,我已經頭暈眼花,再也支持不住,昏迷了過去。模模糊糊中,我好像見到了那點白光,正在對面閃爍。「我不會死在海獸肚子裡吧?」這是腦海中最後閃過的一個念頭。

  再次睜開眼時,周圍一片寂靜。

  我一骨碌爬起身,發現漩渦正在頭頂上空,高速轉動。我立刻恢復了意識,自己是從上面的漩渦掉了下來。還好,雖然渾身酸痛,但小命總算保住了!

  打量四周,空空蕩蕩,黑黢黢的一片,腳下如同起伏的山坡,又厚又軟。我摸索著,向前走去。大約一炷香的功夫,前方隱隱透出藍色的微光。走進一看,地上長著一顆顆大蘑菇,像一柄柄豎立的雨傘,閃爍著藍光。借著微弱的光線,我看見不遠處,有一個人影,正趴在地上,胡亂劃寫著什麼。聽到腳步聲,她抬起頭,一雙碧氣森森的眼睛,幽幽地盯著我。

  我渾身劇震,汗毛倒豎。我靠,她是一個人!海獸的肚子裡,居然還有一個人!

  她是一個老太婆,臉上佈滿了密密麻麻的皺紋,我從來沒有見到過,一張臉會有那麼多的皺紋,就像是一個老核桃。她的白髮披散下來,又枯又長,遮住了大半張臉。

  我和她就這樣對視著,不知過了多久,我咳嗽一聲,道:「老婆婆,你,你好。」

  老太婆冷冷地看著我,過了一會,道:「我很老嗎?婆婆就婆婆,幹什麼加一個『老』字?」

  她的聲音倒是很悅耳,一點都不蒼老。我訕訕一笑:「婆婆,你好,我是林飛,不小心被海獸吃了,才來到這裡。你是住在這裡的嗎?」

  老太婆不耐煩地道:「盡說廢話,你能來這裡,當然是被龍鯨吃了。你叫什麼名字和我又有什麼關係?我當然住在這裡,你又不是瞎子。看不出你年紀輕輕,廢話倒是不少。」

  我靠!這個老太婆脾氣也太古怪了吧!我猶豫了一下,道:「原來這頭巨型海獸叫龍鯨啊。」

  老太婆白眼一翻,充滿不屑,顯然覺得我又在說廢話。我乾脆不說了,左看看,右瞧瞧,地上散亂地堆滿了書,足足有幾百本。不少書又破又舊,頁邊卷皺,字跡發黃,似乎有些年代了。《紫府秘道術》、《龍虎秘道術》、《高仙羽玄秘道術》、《六丁甲禦術》、《混沌甲禦術》、《遁隱妖典》、《陰陽采補妖術》、《胎化長生妖經》……一本本書的封面流覽過去,我眼紅耳熱,一顆心像敲鼓似地怦怦狂跳。我靠!不會是在做夢吧?這裡的書籍,難道全都是秘道術、甲禦術和妖術秘笈?

  這麼多的秘笈,怎麼會都堆積在這裡?我渾身發抖,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就像是個身無分文的窮光蛋,突然進入了一個珠光寶氣的藏寶洞。這幾百本秘笈,我隨便挑幾本修煉,立刻就能成為很厲害的人妖吧。

  老太婆不動聲色地看著我。興奮了半天,我才想起,這些秘笈的主人是這個老太婆。剎那間,仿佛一盆冰水澆在頭上,我腦子立刻清醒。秘笈再好,也是別人的。這麼寶貴的東西,她怎麼捨得給我看?搶又不可能,一個看過這麼多秘笈的老太婆,估計牛到了變態,吹口氣就能把我弄死。在這樣可怕的高手面前,萬一被她看穿我是龍蝶,那可連小命都沒了。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就這樣,我對她說了四個字,簡單明瞭,絕非廢話。

  「婆婆再見。」我轉身就走。

  「小子,站住!」背後傳來了老太婆的叫聲。

  我扭過頭,她好奇地打量著我,問道:「你識字嗎?」

  我點點頭,她指著地上的書,又問道:「那你知道這些是什麼嗎?」

  我嘻嘻一笑:「廢話!既然我識字,當然知道這些是秘道術、甲禦術和妖術的秘笈。」

  老太婆撇撇乾癟的嘴唇:「那你為什麼走開?不想拿嗎?這裡隨便哪一本秘笈落在北境,都會造成轟動,引來無數人、妖的搶奪、廝殺。你就不動心?」

  「不動心的是傻瓜。但這些秘笈我根本得不到。既然得不到,我還留在這裡幹什麼?徒增煩惱罷了。何況,秘笈是真是假還不知道呢。」

  「咦?你這小子,倒是不笨。」

  「對我來說,能夠活著已經很好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秘笈還能比命比重要嗎?」我笑了笑,其實我早就習慣了,過去在洛陽這樣繁華的都城求生,我早已沒有了任何妄想。銀子再多,女人再美,但不屬於我的東西,羨慕了也沒有用,反而讓自己痛苦。

  老太婆驚訝地瞧著我,半晌才道:「真是看不出,你小子還有點悟性。嘿嘿,不過能夠活著,談何容易。只要在北境,就要忍受成、住、壞、空的宿命。任你力量再強,總有一天,會死在天劫下。」

  她沉默了一會,歎息:「十年前,這些秘笈在我心目中何等珍貴。現在,卻只不過是一堆廢紙。」

  我心中好奇,問道:「婆婆,你在這裡住了多久?」

  「大概十多年吧。」她淡淡地道:「我記不太清了,這些年住在龍鯨的肚子裡,渾然不知外面的歲月,我都不敢照鏡子。我看起來一定很老吧。」

  我正色道:「不是很老,是非常老。」

  老太婆哈哈大笑起來:「小子,你挺有趣,你不怕對我不敬,我殺了你嗎?」

  我胸有成竹:「您是個大人物,一定有氣度,有胸襟,哪會因為這點小事殺人?」

  俗話說得好,千穿萬穿,馬屁不穿。老太婆果然很高興:「小子,別跟我來這一套。說說吧,你是怎麼到龍鯨肚子裡來的?」

  我照實說:「我被魔剎天的水六郎、蜃三郎追殺,結果遇到龍鯨,就被當成了點心。」

  老太婆眉頭微皺:「水六郎、蜃三郎?怎麼我從來沒聽過他們的名字?魔剎天沒幾個姓蜃的妖怪啊。蜃三郎,莫非是蜃夢樓那小子?」

  我咬牙切齒地道:「就是那個兔崽子!婆婆你認識他?」

  老太婆不屑一顧:「他算什麼玩意?不過靠一點蜃氣變化逞能罷了。」伸手在書堆裡翻找一通,抽出一本皺巴巴的書,扔了過來,封面上寫著《鏡瞳秘道術》。

  「小子,你只要修煉好這本秘笈,就能揍得他灰頭土臉。鏡瞳秘道術是破解蜃氣的最佳功法。對了,最好再加上《地藏妖經》。深藏大地,以實破虛,以大地的凝實無邊破解蜃氣的虛無變幻。」說著,她又找出一本秘笈扔給我。

  我捧著兩本秘笈,呆呆地看著她:「婆婆,你的意思是——這兩本秘笈送給我?」

  老太婆不耐煩地道:「廢話,你這個小子挺合我胃口,所以送給你。反正這些秘笈我都看過了,留著也沒用。」

  我心頭熱血一湧,激動得說不出話來。萍水相逢,她就肯把這麼珍貴的秘笈送給我。這些年,除了三個美女,還沒有人對我這麼好。

  過了一會,我默默地道:「婆婆,我,我可沒有什麼東西送你。」

  老太婆嘿嘿一笑:「難道我還稀罕你小孩子家的玩意?快走吧,我要忙了,沒空陪你廢話。」低下頭,再也不理我,手指在地上劃動,時不時地皺緊眉頭,苦思許久,又埋頭寫劃。

  我拿著秘笈,心潮起伏,老太婆在地上畫滿了各種圖形以及零零星星的文字,我也看不太懂。又過了很久,老太婆無意中抬起頭,見到我,道:「怎麼還不走?難道還想多要幾本秘笈?」

  我一咬牙,道:「婆婆,你是個好人,肯送我這麼珍貴的秘笈。我,我不能白拿。我,我也有一樣東西,要,要給你看。」

  她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婆婆不稀罕。」

  我沉聲道:「婆婆,我林飛不習慣欠別人的恩情。這件東西,我不是送給你的,只是借給你看看。」

  老太婆眼中露出一絲好奇之色,我慢慢地道:「是自在天的地圖,因為這是別人的東西,所以我不能送給你。但你可以依圖照畫一張。」

  出乎我的意料,老太婆只是愣了一下,全無驚喜的表情,她恍然道:「難怪蜃夢樓要追殺你,原來是為了自在天的地圖。看不出來,你小子身懷異寶啊。」

  我不解地道:「婆婆,你怎麼一點也不吃驚?不想要自在天的地圖嗎?」

  她大笑起來:「傻小子,一張地圖就能找到自在天嗎?一張地圖,就能打破成、住、壞、空的宿命嗎?要是這麼容易,我也不必在這裡苦苦思索這麼多年了。留著你的地圖吧,我不想看,也沒必要看。」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31:36

  我呆住了,不可思議,這張能令整個北境都瘋狂的地圖,在老太婆眼裡,居然像一張廢紙。

  愣了一陣,我苦笑道:「那我走了,婆婆再見。」

  「等一下。」老太婆又叫住了我,饒有興趣地盯著我:「你這小子心地不錯,很不錯。自在天的地圖也肯拿出來,不怕我貪心搶奪嗎?」

  我油嘴滑舌地道:「一看就知道婆婆是絕世高人,心胸氣魄在北境屈指可數,否則我怎敢向您透露這個秘密呢?」

  老太婆開心地大笑:「好小子,你倒是會說話。來,坐下,咱們好好聊聊。」

  我和她面對面坐著,老太婆為人很爽快,又夠意思,沒有一點架子,和她交談十分愉快。

  老太婆問道:「對了,龍鯨這麼龐大,你是怎麼來到我這裡的?」

  我這才想起那點白光,急忙把被捉弄的經過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她,最後道:「婆婆,你在這裡住了那麼久,應該見過那個東西吧?它好像就在附近。」

  老太婆臉上露出一絲狡黠:「原來是它呀,嘿嘿,我想你的髮式怎麼如此古怪,原來是被它修理過了。」

  「啊,婆婆,你認識它?它到底是什麼東西?是鬼魂嗎?」

  老太婆笑而不答,又道:「你修煉的是什麼法術?能從化血漩渦穿過居然毫髮無傷,本領也算過得去了。」

  「化血漩渦?」

  「就是把你吸下來的那個漩渦,它是龍鯨用來守護心臟的,任何異物被捲入,都會融化成血漿。」

  我茫然道:「我修煉的是丹鼎流的雲光石流飛丹,體內堅如雲石,所以才沒有受傷吧。」

  老太婆神色詫異:「雲光石流飛丹是煉丹的經訣,你怎麼拿來修煉法力?」

  我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把自己是龍蝶的秘密告訴她。老太婆眨眨眼睛:「不方便說就不用說了。嗯,我這裡也有兩本丹鼎流的秘笈,你如果想要,就自己找吧。」

  我心頭一熱,忍不住道:「婆婆,你對我真好。」

  老太婆擺擺手:「別說得這麼肉麻,你既然機遇巧合來到這裡,也算我們有緣,送幾本書沒什麼大不了的。」

  「對婆婆來說,這些秘笈只是輕如鵝毛,但對我可是重如泰山啊。」我嘻嘻一笑,問道:「婆婆,你為什麼會住在龍鯨的肚子裡?」

  她歎了口氣,不說話,對著地上亂糟糟的圖案發呆。過了一會,她抬起頭,突然問我:「小子,你信命嗎?」

  我默默地想了一會,道:「我也不知道。不過,有的人生下來,就是錦衣玉食;而有的人卻只能像一塊爛泥,被隨意踐踏。婆婆,這真的是上天註定的嗎?我不甘心,但有時候卻只能認命。」

  「什麼是命?」老太婆幽幽地道:「小子,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很久以前,在一片森林裡,住著一頭兇猛的狼,有一天,它落入獵人的陷阱,被鐵夾子夾住了。正巧這時,有一隻山羊經過,扳開鐵夾救了狼。從那以後,狼和羊變成了最好的朋友,一起打鬧嬉戲,形影不離。」

  「婆婆,狼和羊不是天敵嗎?」

  「不錯,狼的本性是吃羊的,他們本該是天敵,卻陰差陽錯地做了朋友。狼對羊說,你救了我的命,從今以後,我會保護你。所以,再也沒有動物敢打這只羊的主意,誰都知道狼的厲害。不久以後,出現了絕無僅有的大旱災。連續兩年,森林裡一滴雨也沒有下過。草木枯敗,動物不斷餓死,到處躺著一具具屍體。而狼和羊,也都快餓死了。」

  我被故事吸引住了,追問道:「後來呢?」

  老太婆繼續道:「這時候,狼和羊因為一點小事爭吵,狼一怒之下揮起利爪,殺死了羊。在羊臨死前,狼很後悔,哭著要求羊原諒他,羊卻說,狼吃羊,天經地義,是上天註定的宿命。看著羊的屍體,狼做了一件事。」說完,她停住,道:「故事就講到這裡。」

  我叫道:「狼最後做了什麼事,你還沒說呢。」

  她雙目灼灼地看著我:「如果你是這頭狼,你會做什麼?答案有兩個,你只能選擇一個。第一,饑餓的狼吃掉了羊。第二,狼悔恨地自殺了。」

  我一愣,老太婆緩緩地道:「這個故事沒有固定的結尾,只有選擇。說吧,你選哪一個?」

  我想了想,道:「我會選擇第一個答案,因為我要活下去。」

  老太婆嘿嘿一笑:「你倒是不虛偽。不過,如果是我,我會選擇第二個答案。」

  「為什麼?」

  「為了主宰自己的命運!」她一字一頓,石破天驚般地喝道。滿頭白髮飛舞,目光閃爍著奇異的光芒。這一瞬間,在我面前的,仿佛不再是一個衰邁的老人,而是一個英風凜凜的天神。

  我靈機一動:「婆婆,我明白啦!如果狼吃羊,是老天註定的命;那麼狼選擇自殺,就是對抗命運!」

  老太婆開懷大笑:「好小子,有點靈根!我再問你,這頭狼殺死了羊,是命中註定的嗎?」

  我沉思片刻,搖搖頭:「不是。森林大旱,狼快要餓死了,在它內心深處,恐怕早就想吃掉這只羊。」

  老太婆猛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好!你終於明白,註定的不是命,而是心!人要對抗的不是宿命,而是自己的心啊!是我們自己,決定了自己的命運!」

  我恍然道:「一個人最大的敵人,也就是自己吧?」

  老太婆微微一笑:「說得好,成、住、壞、空,是北境所有生靈的宿命,能夠勘破宿命的,只有自己的本心,而不是什麼自在天的地圖。」

  「成」、「住」、「壞」、「空」,我聽三個美女說過不少次了,但不太明白它的意思。於是問道:「婆婆,成、住、壞、空,到底是什麼玩意?」

  老太婆道:「北境九重天形成的時候,是成;人、妖在這片土地出生、繁衍,是住;人妖彼此爭鬥殺戮,是壞;最終,所有的生靈都難逃一死,北境重歸虛無,這就是空。成、住、壞、空,是人事的規律,也就是宿命。」

  我恍然道:「像故事裡講的那樣,森林乾旱,動物不斷死去,就是所謂的壞了。」

  老太婆點點頭,注視著地上的圖案:「雖說一個人的命運最終由自己決定。但怎樣決定,卻是一樁艱難而深奧的學問,需要潛心推算。這些年,我在龍鯨的肚子裡苦苦研究了十多年,卻還是進展甚微。」

  我疑惑地道:「決定自己的命運也是學問?」

  老太婆「嗯」了一聲,突然臉上露出一絲痛苦之色,雙掌虛按,整個人浮了起來,向後飛速掠去。在一個「轟轟」跳動的巨大血球前,她停住,撩起袍擺,把腿緊貼在血球上。我駭然發現,她的雙腿沾滿了墨綠色的液體,黏呼呼一片,液體仿佛具有生命,還在向上蠕動,想要爬上全身。

  「這個大血球,就是龍鯨的心臟。」老太婆平靜地道:「十多年前,我被人下了毒咒,只有依靠龍鯨心臟的血汁才能活下去。這就是命吧,我註定要在龍鯨的肚子裡了卻殘生。」

  我心頭猛地一驚。龍鯨的心臟像是一顆桃子,不停地膨脹、收縮,表面虯結著粗長的青筋,青筋分泌出鮮紅色的血汁,滴在老太婆腿上。很快,墨綠色的液體停止了爬動,再過了一會,液體向下緩緩退去,一直退到腳踝,凝滯不動。她放下衣擺,譏誚地笑了笑:「毒咒每天都會發作兩次,我早已習慣了。」

  我憤然道:「婆婆,是誰這麼歹毒,把你害成這樣?」

  老太婆慘然一笑:「是我的丈夫。」

  我一呆,老太婆漠然道:「丈夫是我自己選的,所以我被下毒咒的命運,也是我自己一手釀成的。小子,我有點累了,明天你再來陪我說說話。這裡的秘笈,你隨便拿去看吧。」

  我關切地道:「婆婆,你沒事了吧?如果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我去做。」

  老太婆目光閃動:「小子,我不過送你幾本秘笈,就令你感恩戴德了嗎?」

  我輕歎一聲:「一個窮光蛋,別人施捨他一錠銀子,就等於一個世界了。擁有太少,反倒會更加珍惜。婆婆,我走了,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彎腰施了一禮,我轉身離去。

  身後,傳來老太婆的狂笑聲:「是了,擁有太多,反倒如棄敝履!是我的錯,是我自己的錯啊!」

  我心中黯然,老太婆也有一段悲痛的往事啊。回到蘑菇林,我坐下,翻看起手中的兩本秘笈來。

  首先看的是《鏡瞳秘道術》,這是一種修煉眼睛的秘道術。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原來眼睛也可以用來防禦和攻擊。簡單地說,鏡瞳秘道術是把雙眼修煉得猶如一面明鏡,可以看穿任何幻象,有點像甘檸真的蓮心眼。但比蓮心眼更牛的是,它可以把對手的攻擊招數原封不動地送回去,進行反擊,就像鏡子能反射光一樣。不過它也有缺點,如果敵人從背後、側面攻擊,我眼睛看不到,就發揮不出作用。

  在秘笈的最後一頁,赫然有一行朱筆的批示,字跡瀟灑飄逸,猶如白雲出岫:「如能結合《迷瞳妖典》修煉,當更具威力。」

  這行批示,大概是婆婆寫上去的吧。我草草翻完《鏡瞳秘道術》,又拿起《地藏妖經》。首頁上就出現了朱筆的批示,寫著:「安忍不動如大地。」再看下去,我才明白,首頁的批示已經涵蓋了整本秘笈的精義。地藏妖術的核心,就是「安忍」兩字。它以五行中的土為根基,通過妖術,使身體和大地連成一片。無論對手如何攻擊,都會被轉移到廣闊無垠的大地上。

  我聚精會神地翻看秘笈,完全忘記了休息。也不知過了多久,當我站起來想尿尿的時候,忽然看見一點白光正在對面,閃爍不定。

  「我靠,你又來了!」我大叫一聲,撲向白光。它又向後飛退,我緊追不放,到了龍鯨心臟附近,它倏地一閃,躲到老太婆身後。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32:25

第九章 有一種修煉叫變態

  老太婆正盤膝而坐,閉目養神,我嚷道:「婆婆,就是它捉弄我!」

  老太婆睜開眼,微微一笑:「月魂,幹什麼欺負我的客人?」

  我愕然道:「它叫月魂?」

  「嗯,在我進入龍鯨體內之前,它已經在這裡住了很多年了。我剛來的時候,也被月魂捉弄過。」

  「它到底是什麼東西?不會真是鬼魂吧?」

  「說實話,連我也不清楚它究竟是什麼。天地之奇,有太多我們難以瞭解的東西了。」老太婆道,月魂從她背後竄出,神氣活現地跳個不停。說來奇怪,儘管我和它近在咫尺,但還是看不清它的樣子。

  老太婆像是知道我心中所想,道:「等你煉成鏡瞳秘道術,就能看清月魂的模樣了。如果煉成順風耳的秘道術,便能和它交談。現在它說的話,你是聽不見的。」從書堆裡挑出一本《順風耳秘道術》,丟給我。

  我傻眼了,這個傢伙還會說話?接過秘笈,我嘖嘖稱羨:「婆婆,你真是神通廣大,竟然弄到這麼多秘笈。」

  老太婆淡淡地道:「多年前,我和丈夫游遍北境,這些秘笈有的是我們搶來的,有的是偷來的,還有幾本是用珍貴的丹藥靈草換來的。」

  我靠,偷搶!原來婆婆和我過去是同道中人啊。真是相見恨晚!目光掃過地上五花八門的圖案,我好奇地問:「婆婆,昨天你說,如何決定命運也是一種學問,這些圖案莫非就是其中的妙訣?」

  老太婆乜斜了我一眼:「你想學?」

  我訕訕一笑:「誰不想主宰自己的命呢?婆婆,你肯教我嗎?」

  老太婆一言不發,陷入了沉默。沒過多久,她的毒咒又發作了,直到龍鯨心臟的血汁滴下,墨綠的液體從雙腿褪去,她才喃喃地道:「薪盡火傳,也許我真的需要一個傳人呢。」

  我拼命點頭:「婆婆,你教我吧。我這個人一點不笨,學東西很快,不會給你丟臉的。」

  老太婆不置可否:「小子,你的命很苦嗎?」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過去很倒楣,不過有一段時間,我過得很快樂。」

  「哼,是因為女人而快樂吧?」

  「咦,婆婆你怎麼知道?」

  「看你滿臉發春的樣子就知道了。嘿嘿,又是一個『情』字,小子我告訴你,如果看不透男女之情,就休想破除成住壞空的宿命!」

  我心中茫然,這幾天,總是會想起三個美女,渴望和她們團聚。難不成老子愛上了她們?這可不太妙,我無權無勢,妖力又差,她們怎麼會喜歡我?海姬可能對我有點好感,但也不見得是愛。到頭來,恐怕我要在單相思中衣帶漸寬後悔死!

  「小子,看著我!」老太婆突然喝道,目光炯炯:「如果你能把這裡的秘笈,全部學會,我就將這些年研究命運的心得傳授給你!要是你連這些都學不會,就不配學我的東西!」

  我叫苦連天:「婆婆,你不要耍我啊。學會這裡所有的秘笈?我鬍子都變白了。何況,我過去對秘道術、甲禦術和妖術一竅不通,現在要一下子學會,怎麼可能?正所謂先天不足,後天難補。再說了,我只想學你的東西,和這些秘笈有什麼關係?」

  老太婆一瞪眼:「你的廢話還真不少。我問你,沒有地基,能造房子嗎?無論是秘道術、甲禦術還是妖術,都是參天地妙化的法術。學會這些,領悟天、地、人三者之間的奧秘,深悉自然與人為之道,才有資格談命運。」

  我辯解道:「鳥兒不會游泳,卻能在天上飛。魚兒不會走路,但可以在海裡遊。可見,我學不會甲禦術、秘道術,未必就學不會婆婆你的東西。」

  老太婆直直地瞪了我半天,突然大笑:「你這小子,拜師學藝居然還要討價還價,真是有意思。不過呢,」話鋒一轉,臉孔一板:「我還是那句話,想學我的命理妙訣,就必須學會這裡所有的秘笈。反正學不學隨便你。」

  我有自知之明,要是靠自己苦學秘笈,恐怕一輩子都得呆在龍鯨肚子裡了。抓抓腦袋,我絞盡腦汁地想了一會,突然有了個主意。

  「婆婆,這些秘笈是不是很難修煉?」

  「學會也不難,但如果要想學精,每一本都練到爐火純青,可以飛升靈寶天或是色欲天的境地,那就不容易了,如果沒有奇遇的話,天資再好的人也需要上千年。」

  「我只要學會就夠了。只要學會,你就肯教我命理,對嗎?」

  「沒錯。」

  「學會這些要多久?」

  「除非你有我丈夫那樣的天資,否則至少百年時間,才能學會全部秘笈。」

  「以我的資質,要想在很短的時間裡學會秘笈,是不是不可能?」

  老太婆點點頭,我微微一笑:「也就是說,我的命運是——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學會這些秘笈。」

  老太婆又點點頭,我眨眨眼睛:「婆婆,你這一生中最渴望的,便是掌控、打破命運,對嗎?」

  老太婆警覺地道:「你想說什麼?」

  我哈哈大笑:「婆婆,你不是最喜歡掌控命運的嗎?不如在我身上試驗一下,看看能不能幫我打破這個既定的命運,在短時間內學會秘笈!」

  老太婆一愣,立刻醒悟:「你這小子太油滑,居然繞著彎,想讓我教你修煉秘笈。」沉吟良久,她搖搖頭:「難,太難。」瞧瞧我,又自言自語:「嘿,不過倒是很有趣,也許可以試試。」

  我一拍胸脯,大喊道:「婆婆,撇開一切不談。這是你和命運的一場戰鬥,戰場便是我林飛!大不了失敗,有什麼不敢試的?」

  老太婆雙目亮起逼人的光芒,四周的陰暗,仿佛也被目光照亮。許久,猛然喝道:「沒有天命,只有本心!林飛小子,我答應你了。」

  很快,我就開始後悔。

  後悔讓老太婆教我修煉。因為這簡直不是人過的日子,洛陽的乞兒生活比起現在,要強上十倍,一百倍!當一個人連尿尿的次數也被限制,會有多慘?每天只能睡一個時辰,進一次食,其餘時間都在苦苦修煉。稍微打個盹,走了神,就會被老太婆一頓暴揍。

  老太婆教我練的第一本秘笈,叫做《璿璣秘道術》,據說是清虛天挺有名的一個秘道術門派的修煉心經。

  「璿璣秘道術的精義,在一個『圓』字。渾圓流轉,生生不息。一舉手,一投足,都形成一個圓。圓沒有任何棱角,沒有鋒芒,卻充滿了無窮的變化。」老太婆淡淡地道,手掌轉動,在空中劃出了一個又一個圓,看得我眼花繚亂。四周的空氣隨著手掌發出嗚咽聲,迅速形成一個個氣流漩渦。

  我點點頭:「看起來是很牛。不過,沒有棱角鋒芒,怎麼攻敵?」

  老太婆忽然對我張開嘴巴,我皺眉:「婆婆,你的牙齒很黃,而且殘缺不全。最好不要經常張嘴,暴露缺陷。」

  一個暴栗不客氣地敲在我腦門上,老太婆道:「你再看我的舌頭。」

  我仔細看了看:「你的舌頭鮮紅圓潤。」

  「比起我的牙齒怎麼樣?」

  「當然好多了,你的牙都快掉光了。」

  老太婆緩緩地道:「有棱角、有鋒芒的牙齒已經掉光了,可是柔軟的舌頭卻完好無損。」

  我心中一震:「婆婆,我好像有點明白了。」

  「明白了還不快練?」老太婆發出河東獅吼,我點頭如小雞啄米,打開《璿璣秘道術》就練。

  按照秘笈中的指示,首先要運轉氣息,在體內生出一個渾圓的氣圈,再利用氣圈的流轉不斷生出一個個小氣圈,就像母雞下蛋一樣,直到體內完全變成一個漩渦氣場。好不容易,等我煉築完璿璣秘道術的第一層根基,剛想喘口氣。老太婆就一把揪起我,破袍飄飄,向前飛去。

  「婆婆,你的禦風術夠牛,不過你抓著我幹嘛?讓我靜靜地欣賞嘛。」

  「我可沒時間讓你按部就班地修煉。聽著,我要把你扔進化血漩渦,你親身體驗一下璿璣秘道術的精義。這比照著死書練見效快得多。」

  「我要上茅房!」

  「閉嘴!」飛到化血漩渦下面,她輕輕一擲,我猶如騰雲駕霧一般,沖向化血漩渦。

  剛剛接近漩渦,一股狂暴的力量立刻將我卷住,猛然轉動,甩了出去。「砰」,我重重落地,摔得眼冒金星。我立刻醒悟,從蛋殼沖入化血漩渦時,受到的是吸力,從漩渦下方進入則變成了排斥力。

  「笨蛋,剛學的怎麼都忘了?化血漩渦就是轉動的圓,只要你施展璿璣秘道術,跟著化血漩渦旋轉,就不會被甩出來。」老太婆一邊說,一邊再次抓起我,向半空扔去。

  「砰!砰!砰!」我一次次從化血漩渦中摔下來,又一次次被扔進去。要不是煉成雲光石流飛丹,恐怕我早變成一地碎片了。最可氣的是,月魂這傢伙突然冒出來,在周圍跳來跳去,像是在嘲笑我的慘狀。

  「笨得要死!今天罰你不許吃東西!」老太婆又是搖頭又是咒駡,在她的「淫威」逼迫下,我只好餓著肚子苦練。

  幾天後,我開始適應了,能在化血漩渦裡支撐一段時間,才被甩出去。而支撐的時間,也在逐漸加長。儘管如此,老太婆還是不滿意。

  「笨蛋!笨蛋!笨蛋!」老太婆吵得我耳朵都快聾了。

  「婆婆,北境不是一天建成的啊!」我苦叫一聲,被再次扔向化血漩渦。

  「這次再練不成,你一個月休想睡覺!」

  我靠!我還要據理力爭,但已經說不出話了,四周壓力陡增,胸口喘不過氣來,幾乎要窒息。

  「渾圓流轉,璿璣內生。」我默念口訣,雙掌劃出一個個圓。一個個小氣流漩渦從掌心綻出,在我四周形成流轉的氣圈,整個人也開始跟著化血漩渦旋轉。

  「由內而外,生生不息。」隨著體內氣息流轉,一個個氣圈宛如漣漪,向外蕩去,迴圈轉動,無休無止。我仿佛也化作了一個圓,成為化血漩渦的一部分,再也不是入侵的異物。

  周圍的壓力一點點消失。輕鬆地隨著化血漩渦轉動,我再也沒有摔出去!到後來,我已經能夠控制身體,利用氣圈,借助漩渦的旋轉力,在裡面移動。想要上升就上升,想下沉就下沉,說不出的自在隨意。

  「婆婆,我練成了!」我歡呼一聲,從化血漩渦裡躍出,轉了個圈,輕輕落回地面。

  「只是學會罷了,談不上練成。」老太婆有些遺憾:「如果你繼續修煉璿璣秘道術,再進一層,就能臻至大圓滿的境地,飛升靈寶天撈些好處。可惜,現在沒時間讓你練到大成。」

  我道:「這個不要緊,將來我有的是時間慢慢深造。」

  老太婆淡淡地道:「記住了,璿璣秘道術是以弱勝強的秘道術,對戰時,敵人的力量一旦比你更強,就要學會以柔克剛,以無鋒對有鋒。小子,我問你,秘道術是什麼?」

  我抓抓腦袋:「就是道術呀,還能是什麼?」

  老太婆嘿嘿一笑:「在北境,修煉秘道術的人何止千萬,但真正理解秘道術真諦的人寥寥無幾。告訴你,秘道術——是順應天地自然的法術。好比人在水中會被淹死,就必須學習游泳,這是順應水的習性。人要摘樹上的果子,就必須會爬樹,這是順應樹的習性。瞭解天地萬物的本性,順勢而動,是秘道術。」

  我熱烈鼓掌:「婆婆,聽你幾句話,勝讀十年書啊。那麼甲禦術又是什麼?」

  老太婆道:「人不想被水淹死,那就乾脆用土把河水填平。人要摘樹上的果子,那就一斧頭把樹砍斷。改造天地自然,是甲禦術的核心。」

  我欣然道:「秘道術是適應萬物,甲禦術則是改變萬物。如果秘道術是柔,甲禦術則是剛。對敵時,哪一個更方便就用哪一種。」

  老太婆點點頭:「剛柔相濟最好。」

  我心中一動:「婆婆,你這裡有沒有碧落賦的秘道術秘笈,或是脈經甲禦術的秘笈啊?」

  「北境的各類門派成千上萬,怎麼可能收齊所有的秘笈?」老太婆搖頭,臉上露出遺憾之色:「脈經海殿和碧落賦都是很強大的門派,高手如雲,防衛森嚴,它們的秘笈難以得手。唉,昔日我偷偷潛入碧落賦,想要盜取秘笈,結果被掌門晏采子發現,一番爭鬥後,我僥倖逃脫。碧落賦的秘道術的確奧妙非常,難怪晏采子被稱作北境的秘道術第一高手。」頓了頓,她雙眼一瞪:「小子,還有功夫說廢話?接下來是《五識妖經》,快練!」

  我心中叫苦連天,這麼不停歇的修煉,太變態啦!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32:56

第十章 好好修煉,天天向上

  《五識妖經》,是修煉聽覺、嗅覺、味覺、視覺和觸覺的妖術,不但能讓眼睛、耳朵、鼻子等變得靈敏,還能使這五感互相連通,彼此取代。

  修煉時,我要蒙住雙眼,靠鼻子、嘴巴去看東西。或者捂住耳朵,用眼睛去聽聲音。這本秘笈我當然也沒有練到爐火純青,只是大致學會。儘管如此,秘笈剛練完,我便進入了妖怪的初級進化狀態——身態。

  肌膚莫名其妙地吐出了一根根細絲,色澤鮮紅,緊緊地纏住全身。我就像是被捆在一個大繭裡,動也動不了。老太婆見到我這個樣子,驚訝地道:「怎麼回事?」

  我苦笑一聲:「練完五識妖術,就突然變成這個樣子了。」

  老太婆仔細觀察了半天,道:「像是進入了妖怪的進化狀態。奇怪,你是個妖怪?怎麼我沒看出來?」

  我解釋道:「我是半人半妖。」

  老太婆臉上露出詫異之色,不過沒有追問,只是道:「可能你的妖力太差,所以我感應不到你的妖氣。你大概剛進入身態吧?」

  我不好意思地點點頭,老太婆道:「身態的進化一般需要半天,完成後,會立刻飛升色欲天。」

  我大喜過望:「婆婆,色欲天裡是不是有很多好東西啊?」

  「嗯,有不少稀罕的寶貝、芝草和妖異的兵器。也有很多通靈的怪獸,它們的內丹都是大補之物。」

  「太好了!這下子我可以去大撈一把。」

  老太婆一哂:「就怕你沒機會拿到。妖怪進化中,身態最低級,所以在色欲天裡能呆的時間很短,大約是一彈指,就會被送出色欲天。」

  我呆了呆:「一彈指,有多長?」

  老太婆拇指和中指相扣,輕彈了一下:「你說呢?」

  我頓時洩氣:「這麼短的功夫,連飽飽眼福都難,更別提找寶貝了。」

  老太婆道:「所以飛升色欲天時,你什麼也別看,用最快的速度在那裡胡亂抓一把,抓到什麼就是什麼,因為你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逗留。也許會抓到什麼好東西,也許只能摸到一坨怪獸的屎,看你的運氣了。」

  我愣了片刻,一笑:「那我就不指望撈到什麼寶貝了。」

  「你倒是拿得起,放得下。」她讚賞地道,拿出一本《龍虎秘道術》,攤開了,放在地上:「這半天你也別閑著,給我背熟這本秘笈。」

  我靠,想偷懶也不行啊。我看了一會秘笈,渾身的紅絲越來越厚,裡三層,外三層地裹住了我,漸漸地,五感慢慢封閉,看不見,聽不到,也不能開口說話,整個人昏昏欲睡。我心中一動,看樣子,飛升的時間馬上要到了。

  轟地一聲,仿佛靈魂出竅,一下子越過了三山五嶽,我置身在一個陌生的天地裡。五感在剎那間恢復。

  我飛升了!

  四周光華閃耀,我顧不上細看,以最快的速度出手,隨意向前抓去,捏住了一個滑溜溜的小東西。幾乎在同時,我渾身一震,仿佛從高高的天空墜落深淵,魂魄歸位,人重新回到了繭裡。

  「啪啪啪」,繭自動碎裂成一塊塊,細密的紅絲紛紛斷開。

  我脫繭而出!整個人神清氣爽,像是脫胎換骨了一般。這時候,肋下忽然一陣奇癢,眉心的內丹跳個不停。我心中一動,催動內丹,「噗噗」,兩隻龍蝶爪閃電般探出。

  邁入身態後,我居然多出了一隻龍蝶爪!這只爪子是藍色的,覆蓋著半透明的鱗甲,猶如海面上的浮冰,閃爍著凜冽的寒光。

  赤爪可以噴火,藍爪又能噴出什麼來?我好奇地一試,爪尖冒出森冷的水霧,把地上的《龍虎秘道術》凍成了一塊寒冰。

  原來藍爪有結冰的威力啊!我興奮得抓耳撓腮,改天遇到水六郎,老子一定要讓他嘗嘗挨冷受凍的滋味,先把這小子衣服扒光,再把他凍成冰塊,遊行示眾!揮動著兩隻龍蝶爪,我意興大發,可又覺得有點奇怪,鳩丹媚說過,只要進入身態,就可以想變妖就變妖,想變人就變人,可我現在還是個人。莫非因為我是個人妖,所以不能完全變身成妖怪?改天一定要問問鳩丹媚。

  想了一會,我收起龍蝶爪,這才想起從色欲天抓回來的東西。仔細一看,它像顆黃豆,圓溜溜,油光光,毫不起眼,估計真可能是怪獸的屎。唉,第一次飛升,不但沒拿到寶貝,連色欲天到底是什麼樣子都沒看清,我只是記得,那裡異香撲鼻,充滿了絢麗的光彩。

  過了一陣,老太婆來了,我把這顆黃豆給她看,她琢磨了半天,也不知道是什麼玩意。我充滿信心地道:「不要緊,以後我多練幾本妖術秘笈,就能再次進化。到時候,老子再去色欲天一遊。」

  老太婆沖我翻了個白眼:「哪有那麼容易?只有妖力大幅度增強,才能邁入下一次進化。妖怪進入身態最容易,接下來要困難百倍。就算妖術秘笈練得再多,如果不能登峰造極,妖力的進步就有限,像你這樣,每本秘笈學會就停止不練,下一次進化至少還要等幾年。」

  我著急了:「不會吧?秘笈練得再多我還是個低級小妖?還得被人欺負?」

  老太婆搖了搖頭:「那倒不會。妖力雖弱,但與人打鬥時妖術繁妙便可彌補。等你練完所有的秘笈,通曉了秘道術、甲禦術和妖術,就算遇到進入轉態的妖怪,你也有取勝的機會。」

  我立刻心花怒放:「太好了,蜃三郎不就是轉態嗎?到時候,老子就能好好收拾他了。」

  「砰!」老太婆敲了我一個暴栗:「沒出息的小子,學秘笈不是讓你去好勇鬥狠!一點沒有雄心大志。打破成住壞空的宿命,才是你要樹立的目標!」

  我靠,婆婆你太瞧得起我了吧。老子學秘笈就是打架用的,否則學了幹嘛?正在胡思亂想,月魂幽靈般地冒出來,雖然學會五識妖術,我的目光銳利了許多,但還是看不清月魂的模樣。過了一會,它竄到老太婆身邊,不知在說些什麼,後者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對我道:「月魂說,它想要你從色欲天帶回來的這個東西。它還說,這個東西對你沒用處。」

  我爽快答應,把這顆黃豆扔給月魂,它似乎很高興,在周圍跳來跳去。我趁機道:「月魂,你拿了我的東西,以後就別再捉弄老子了。」

  老太婆一把揪住我的耳朵:「別廢話,快點修煉龍虎秘道術!」

  就這樣,在累死累活的牛馬生涯中,我一本接一本地修煉秘笈。頭髮長了,鬍子長了,人也髒得一塌糊塗。現在出去的話,三個美女一定不認識我了。

  這天,剛看完《混沌甲禦術》,老太婆就不由分說地抓起我,騰空而起,閃電般穿過化血漩渦。

  我不解地道:「婆婆,我們要去哪兒?」

  「換個地方修煉。」老太婆道,月魂也跟上來看熱鬧。

  在蛛網般的透明管子前,老太婆放下我,問:「《混沌甲禦術》記熟了沒有?」

  我暈了:「婆婆,你當我神仙啊?看一遍就能背?」

  老太婆不耐煩地道:「混沌甲禦術的原理很簡單,天地萬物,都有各自運行生長的規律,稱作物理。對手的攻擊也同樣如此,都有內在規律。破壞物理,恢復混沌,就是混沌甲禦術的精要。」

  我點頭道:「這我明白,比如對手使用璿璣秘道術,那我就要破壞他的氣圈運行,讓他劃不成圓。」

  老太婆哼道:「你就是一張嘴會說。」指著透明管子裡遊動的魚,道:「你現在替我抓一條魚出來,但不能弄破龍鯨的腸子。」

  「這些管子原來是龍鯨的腸子啊?」我嘖嘖驚歎,又道:「不弄破腸子,怎麼把手伸進去抓魚?婆婆你耍我啊?」

  不等老太婆回話,白光一閃,月魂倏地鑽進了透明管子,在一條魚的尾巴上,神氣活現地跳著。

  日他奶奶的!這傢伙擺明瞭向我炫耀!老太婆哈哈一笑:「只要施展混沌甲禦術,在電光石火的一瞬間,打破腸子的物理,就能把魚抓出來。」

  我沉思片刻,又仔細看了幾遍混沌甲禦術的要訣,深吸了一口氣,閃電般出手,抓向透明管子。「噗哧」,腸子被我抓破了,裡面的液體噴出,臭烘烘的,濺得我滿頭滿臉。而腸子的裂口處迅速融合,重新變得完好無缺。

  老太婆道:「龍鯨是一種很玄異的海獸,內臟器官如果被破壞,就能自動癒合。所以即使是一流的高手,也休想傷得了它。我先走了,你自己在這裡練,過幾天我再來看你。嘿嘿,到時如果還練不成……」

  「就扁我嘛。」我打斷了她的話:「沒新意。」

  拳風呼嘯,直擊我的面門。我怪叫一聲,雙掌劃動,璿璣秘道術自然運行,綻出一個個氣圈,化開拳風。順著老太婆的拳勁,我悠悠地轉了個圈,閃在一旁。同時氣圈蕩出一個個圓,反守為攻,纏向老太婆。

  「勉強過得去。」老太婆輕鬆掙開氣圈,丟下我,揚長而去。聽說高手常給人看背影,一點不錯。我的目光重新盯住了透明管子。

  龍鯨的腸子,至少被我抓破了幾千次。幸好它可以自動癒合傷口,否則這裡的腸子恐怕都會被我抓爛的。

  它慘,我更慘,不但手臂酸得舉不起來,還被老太婆扁得鼻青臉腫。月魂在邊上跳來跳去,明顯幸災樂禍。這段時間,我抽空修煉鏡瞳秘道術,已有小成,可以看清月魂的模樣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33:06

  它只有指甲蓋那麼小,形狀像一輪彎彎的月牙。月牙尖上,嵌著兩顆米粒般的眼睛,嘴巴小得就像是一隻螞蟻。月魂沒有手、沒有腳,渾身散發著淡淡的、純淨的光芒,如同清澈的月光,很美。

  「月魂,怎麼從來沒見過你吃東西?你不吃不喝不拉不尿,難怪發育不良。」我笑嘻嘻地逗它。

  月魂翻了翻小眼,一副不屑的樣子。日他奶奶的,這傢伙個子小,卻高傲得很。我又道:「月魂,你到底是不是一個鬼魂啊?」

  白光一閃,月魂以驚人的速度直竄過來,在我頭皮上一掠而過,涼風颯爽,幾縷紅發宛如被鋒銳的劍鋒割過,從我頭上落下。日他奶奶的,又被它修理了。月魂沖我眨眨眼,一副耀武揚威的表情。我悻悻地道:「你個兔崽子,上次拿了老子從魔剎天得來的寶貝,還敢對老子無禮!」

  一個暴栗陡然打在我頭上,耳朵裡貫滿老太婆的吼聲:「你個兔崽子,還有空閒扯!快點修煉!」

  我捂住腦袋:「婆婆,我已經練得差不多了。」

  老太婆滿臉鬱悶:「我每次來你都這麼說,有點新意好不好?」

  我做個鬼臉,大搖大擺地走到透明管子前,深吸了一口氣。混沌甲禦術的秘訣猶如山澗溪水,在心中清晰流過。

  「天地之初曰混沌,而後分陰陽,萬物始有序。反樸歸真,重返無序天地,曰混沌甲禦術。」

  伸出手。

  四周的景物剎那間斂去,我仿佛站在了天地的核心,生命的起點!

  伸出手。

  一切重歸於原始!我心中洞悉如鏡。萬物原本混沌無序,混沌甲禦術,不是破壞,只是還事物原來的面目。

  伸出手。

  水花飛濺,一尾魚在我手心跳動,「噗哧」,魚融化成透明的液體從指縫流出。

  「你總算沒有笨到家。」老太婆如釋重負,丟給我一本新的秘笈:「接下來,是《紫府秘道術》。」

  我詫異地道:「婆婆,這條魚怎麼融化了?」

  「你怎麼知道它是魚?眼中所見的未必真實。比如月魂,它像月牙,難道就是月牙了麼?」

  「這倒也是。就像蜃三郎的臉變來變去,都不知道他到底長什麼樣。」

  老太婆歎了口氣:「最難看透的,還是人心啊。」頭也不回地走了。很長一段時間,老太婆一直都很沉默,我想大概是我無意中勾起了她的傷心往事。其實,老太婆真的很好,只是作為女人,她過於大大咧咧,脾氣急躁,男人不見得會喜歡。

  這天,趁老太婆毒咒發作,我偷得半日閑,在四處閒逛。龍鯨的內腑真是稀奇古怪,各種器官五花八門。有的像一串串葡萄吊在肉壁上,顆粒碩大渾圓,半透明的紫色看上去十分誘人,用嘴一吮,就有鮮甜的汁水流出來。有的內臟像一張張疊放的蔥油大餅,咬起來很有彈性,略帶鹹味。味道最好的要數那些閃著藍光的蘑菇,又軟又糯,鮮得我舌頭都要化了。反正龍鯨的內臟被破壞後能夠自動痊癒,我也就毫不客氣,大肆享受豐盛的美食大餐。嘿嘿,這傢伙沒把我吃掉,現在反倒被我吃,真是風水輪流轉啊。

  一直吃到肚子圓滾滾地凸起,我才停下,心滿意足地打著飽嗝,翹起二郎腿,躺在地上休息。發了一會呆,我忽然想起了三個美女,海姬和甘檸真的元氣應該已經恢復了吧,她們會為我擔心,焦急地到處尋找我嗎?想起和海姬的倉促一吻,我就渾身發熱,心裡甜絲絲的。胡思亂想了一陣,我忽然肚子疼,急忙解開褲帶大解。日他奶奶的,居然拉肚子了,看來龍鯨的內臟也不能亂吃啊。

  蹲在地上,我忽然心中一陣酸楚,無論在什麼地方,我腦子裡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到吃的。除了食物,我很少會去想其它的東西。將來,等我學會了各種秘笈,離開龍鯨的肚子後,我又該做些什麼呢?「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不知為什麼,我忽然想起了死鬼老爸曾經說過的話。

  「小子,又偷懶!」背後傳來老太婆的暴喝,緊接著屁股一疼,我被老太婆踢得飛起。

  「婆婆,蹲坑也算偷懶啊?」半空中,我一面急急忙忙系好褲帶,一面施展剛學會的羽道術,體內氣息流轉,悠悠地滑翔了幾丈,從容落下。

  「婆婆,我飛得不錯吧?」

  「你這也叫飛?那麼母雞也能升天了。」老太婆一撇嘴:「看來不給你一點壓力,你是學不好了。」

  一聽這話,我渾身汗毛倒豎,老太婆帶著我,一路急速飛掠,在洶湧奔騰的血紅色大河前,停了下來。

  河流中,肉峰林立,幾百條色彩斑斕的怪蟲正從一座肉峰鑽出,湧向河面,爬到漂過的幾根白骨上,大肆啃咬。隨著它們鋸形的牙齒「咯嚓」嚼動,白骨連一點渣都不剩,被迅速吃掉。

  老太婆道:「這條血河通向龍鯨的內臟各處,肉峰上長著許多稀奇古怪的禽獸蟲魚,專門清除龍鯨難以消化的食物。」

  我恍然:「難怪我在河裡的時候,那些大螃蟹要攻擊我。婆婆,你把我帶到這裡做什麼?」

  「廢話,當然是修煉了。」老太婆笑得不懷好意:「昨天給你看的《兵器甲禦術》,練得怎麼樣了?」

  我答道:「馬馬虎虎。」兵器甲禦術,是把四肢隨意變化成各種利器的甲禦術。煉成後,就像海姬的脈經掌刀一樣,具有很大的殺傷力。這種甲禦術,最適合近身打鬥。

  老太婆道:「練得好不好,一試就知道。」拎起我,向一座肉峰擲去。

  我剛落在肉峰上,四周就爬出了幾十頭長著獨角的怪獸,像是野牛,皮粗肉厚,發出震耳欲聾的吼聲。

  老太婆遠遠地喊道:「這是犀獸,皮肉比石頭還硬,但你只能用兵器甲禦術對付它們,不准用其它法術!」

  我還來不及回話,風聲呼嘯,一頭犀獸兇猛地沖上來。我急忙施展兵器甲禦術,左掌化作一柄寒光閃閃的利劍,直刺犀獸。

  「噗」,劍尖頂在犀獸的腦門上,被反彈回來,這傢伙果然結實。我只好向左一閃,勉強避開。左側利芒閃動,另一頭犀獸直直地撞過來,鋒銳的獨角迅速逼近。

  日他奶奶的,我就不信弄不死你們這些畜生!我大吼一聲,右拳變成一柄八角大錘,狠狠一錘砸下,擊中犀獸的獨角。「砰」的一聲,獨角安然無恙,反倒是我的手錘隱隱作痛。眼看不妙,我繞著肉峰狼狽逃竄,幾十頭犀獸在後面緊緊追趕,蹄聲像打雷一樣響。

  「笨蛋,真是笨到姥姥家了!」老太婆在岸上指手劃腳:「以柔克剛,你不會啊?甲禦術的核心雖然是剛,但你不會靈活運用,將它轉換成柔嗎?」

  一語驚醒夢中人,我腦中豁然開朗,想起《兵器甲禦術》最後一頁的朱筆批示:「靈活變換,百煉鋼成繞指柔。」

  停下,轉過身,我迎著迅猛沖上來的犀獸群,左臂突然變成一條長長的鎖鏈,蛇一般纏向犀獸的蹄。「撲通撲通」,犀獸們被鐵鍊絆住腳,收不住勢,紛紛摔倒。

  「剛柔轉換,以強擊弱!」老太婆又叫道,我心領神會,不等犀獸爬起,右臂再次化作一柄巨錘,橫掃而過,將一頭犀獸打落肉峰,「骨碌碌」滾到河中。一頭犀獸怒吼著爬起,再次沖向我。我不慌不忙,右手變成兩根利箭,直刺犀獸柔軟的雙眼。

  血水濺出,犀獸的雙眼被我刺瞎。我左閃右竄,靈活移動,一邊用鎖鏈絆倒犀獸,一邊用手箭刺瞎它們的眼睛。不一會兒,半數的犀獸都瞎了,盲目地瘋狂衝撞,和其餘的犀獸亂哄哄地擠撞成一團。而我閃在一邊,悠閒地抖著腳尖,隔岸觀火。

  還沒得意多久,後方猛地傳來一聲低沉的咆哮,狂風席捲而來,飛沙走石,所有的犀獸驀地停止了衝撞,前腿一彎,順從地跪伏在地,一動不動。我驚訝地回頭一看,一隻深青色的小獸正邁著緩慢的步子,向我走來。每走一步,腳爪都會深深陷入肉峰,留下印痕。

  它宛如一個高傲的君王,仰著長脖,獸皮下的肌肉像水銀一般滾動,似乎充滿了駭人的力量。雪白的長尾巴豎起晃動,卷起一陣陣猛烈的風沙。四周的犀獸們發出陣陣哀叫,似乎是在向小獸告狀。小獸忽然沖著犀獸群低吼幾聲,一頭犀獸乖乖地走上前,「嗤啦」一聲,小獸利爪探出,抓破這頭犀獸的腦袋,挖出一堆紅白色的腦漿,送進嘴裡大嚼。而犀獸毫不反抗,軟軟地歪倒在地。

  我心頭一凜,犀獸的皮比石頭還硬,居然都被小獸抓破,可見它的爪子多麼鋒利了。老太婆遠遠地喊道:「這是犀麅,性子兇猛,力大無窮,喜歡吸食人畜的腦髓,這些犀獸不過是它的奴僕罷了。你小心點,被犀麅抓到一下可不是鬧著玩的。」

  我叫苦道:「婆婆,我是不是可以改日再戰啊?」

  老太婆皮笑肉不笑:「改日可以,不過要先吃我一頓痛打。」

  我翻了個白眼,早就知道她不會答應。犀麅精光閃閃的眼睛盯著我,突然躍起,快似閃電,一爪眨眼間伸到面前,利爪生風,刺得我滿臉生疼。

  想毀老子的容?沒那麼容易!我忽然平平向後跌倒,左臂化作一面堅硬的盾牌,覆蓋住了全身。早在見到犀麅利爪的威力時,我已經想好了對策。「當」,爪子擊在盾牌上,發出金石之音,一股強力透過盾牌壓下,我整個人居然陷入地面足足半米深。犀麅長尾甩動,「砰」的一聲,將我遠遠地擊飛。

  我渾身隱隱作痛,要不是練成了雲光石流飛丹,光是這一下,就足夠把我的骨頭打斷。我順勢在地上滾動,腦中意念疾閃。這傢伙的力氣實在太大,而且動作敏捷,比犀獸靈活多了,想要對付它必須另想巧妙的辦法。一聲低吼傳來,犀麅撲到我身前,利爪再次拍至。

  我收攝心神,雙臂變幻,一條手臂化作盾牌,招架犀麅的利爪,另一條手臂化作利劍,刺向犀麅雙眼。它靈活一閃,繞到我身後,我頭也不回,盾牌向後擋出。「當」的一聲,爪盾狠狠交擊,將我震飛出去。不等我落地,犀麅如影隨形地跟上來,利爪抓向我的腦門,顯然想挖出腦髓。

  我不慌不忙,左臂的盾牌橫擋,右臂化作一條鐵鍊,「嘩啦啦」纏向犀麅,它淩空一躍,躲過鐵鍊,長尾呼地直掃過來。我雙腿化作螺旋型的鋼鑿,猛地鑽入地面,身體硬生生下沉了一米,犀麅的尾巴緊貼著我的額頭擦過。

  犀麅撲了個空,這個結果顯然出乎它的意料,我抓住時機,猛地沖上去,左臂盾牌護胸,右臂反守為攻,長槍、鐵錘、鋼刀、利箭……十八般兵器輪流變幻,眼花繚亂地殺向犀麅。我知道它力氣大,所以兵器並不與它實際接觸,而是避實就虛,一旦犀麅舉爪相迎,就急忙閃開,轉攻它的雙眼。一頓狂風暴雨般的急攻後,犀麅穩住陣腳,怒吼一聲,惡狠狠地反撲。它大概在犀獸群裡威風慣了,被我這麼壓著打,覺得十分沒面子。

  盾牌橫在胸前,犀麅卻毫不在意,利爪肆無忌憚地拍出,以為又能將我擊飛。

  機會終於來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33:27

第三冊 飄香盛會 第一章 大功告成

  眼看犀麅的利爪就要撞上盾牌,我火速施展兵器甲禦術,盾牌倏地化作了一張漫天大網,迎著犀麅兜頭罩下。

  大網灑落,像網住了一尾大魚,將犀麅罩在網中,不等它掙扎逃脫,大網已經急速變幻,化作了根根精鋼鐵鍊,倏地收緊,死死勒住了犀麅。一聲厲嘯從它嘴裡吼出,犀麅猛地發飆,居然帶著鐵鍊騰空躍起,反倒將我身形帶動,我急中生智,再施兵器甲禦術,一根根利刺鑽出鐵鍊,狠狠地紮向犀麅,後者慘叫一聲,雖然身上沒有見血,但顯然也不好過。說時遲那時快,我的右臂已經化作一柄鋼刺,射向犀麅咽喉。

  我早已觀察過了,它的咽喉生有一簇細軟的白毛,應該是最脆弱的部位。鋼刺光芒閃爍,直取咽喉。就在此時,風聲呼嘯,犀麅的長尾猛地卷起,像一根巨鞭抽向我!

  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中,我大笑一聲,閃電般跳上它的尾巴,鋼刺變成軟鞭,反向纏住了長尾,鞭尖吐出一根尖針,貼著犀麅毛茸茸的尾巴刺出,「噗」,鑽進了它黑洞洞的屁眼。

  犀麅淒厲的慘叫響徹半空,尖針拔出時,它已經屎尿齊流,痛不欲生。嘿嘿,再厲害的猛獸屁眼也一樣弱不禁風啊。我趁勝追擊,軟鞭化作利劍,紮向它的咽喉。

  劍光灼亮,照出了犀麅緋紅色的雙眼,在它的眼神裡,我看不到任何驚恐、膽怯。明知必死,這傢伙依然充滿了王者般的威勢,直直地瞪著我,毫不退縮。不知為什麼,我的心忽然軟了,劍尖頂在犀麅的咽喉上,沒有刺下去。

  一人一獸,四目相對了很久,我輕歎一聲,收回了利劍,兩條手臂恢復了原狀。犀麅瞪著我,半晌,忽然低吼一聲,猛地將我撲倒,嘴裡呼出的熱烘烘臭氣讓我又驚又駭,這傢伙居然恩將仇報!

  「喔——喔——」犀麅伸出舌頭,舔了舔我的臉,然後放開我,搖著尾巴示好。我嚇出一身冷汗,翻身爬起,摸摸它的腦袋。拜託,以後親熱最好先打個招呼嘛,老子差點被你嚇死。

  「傻小子,還愣著幹嘛?還不快修煉下一本秘笈?」老太婆在下方怒吼道,我聳聳肩,經此一戰,我對兵器甲禦術有了更深一層的體會。明白了要針對敵人的弱點,靈活變換兵器。

  接下來的秘笈修煉,幾乎都是在一座座肉峰上完成的。在和不同的禽獸搏擊中,我對各種秘笈領悟得飛快。

  修煉禦風術的時候,老太婆把我帶到一座奇特的肉峰前。月魂也跟過來瞧熱鬧,這傢伙像是個啞巴,至始至終,還沒和我說過話。

  這座肉峰圓圓的像個饅頭,非常高。向上望去,峰頂四周叢生著密集的肉刺,糾纏在一起。

  「甲禦術的飛行,和秘道術的飛行不同。」老太婆說道,穩穩地站在河面上,猶如一片浮萍。

  「我早就知道啦,飛行在秘道術中叫做羽道術,甲禦術裡稱作禦風術。」我也像她一樣站在河面上,只是東搖西晃,站得不太穩罷了。這種被稱作「渡術」的秘道術,我只能勉強施展。據說練到極至,就算雙腳站在跳躍的火苗尖上,也一樣穩如磐石。

  老太婆示以鼻嗤:「你的羽道術練得這麼爛,禦風術估計也好不到哪裡去。」

  我也不爭辯,當下運起禦風術,一張嘴,噴出一縷熱風,在空中靜止不動。我縱身一躍,跳到這縷風上,略一施展,這縷風就托著我在空中飛起來。老太婆說禦風術分成兩種,一種是我現在學的,叫吹氣風禦風術。用嘴吹出一縷風來,托著我飛行。還有一種叫做筋斗雲禦風術,翻個跟頭,就能生出一團雲,人可以駕雲飛行。不過筋斗雲的秘道術已經失傳很久了。吉祥天裡似乎有人會,但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

  「怎麼樣,婆婆,我的吹氣風練得不錯吧?」我得意地駕著風,繞著肉峰飛來飛去。以我現在的造詣,大概能堅持飛一盞茶的時間。三個美女如果見到的話,一定會大吃一驚。飛行,就連她們也不會啊。

  老太婆嘿嘿一笑,也不說話。突然,從肉峰上掠起了幾隻黑乎乎的身影,向我飛過來。

  是老鷹?不像,它們的身軀更像是狼,偏偏鷹頭鉤嘴,長滿羽毛,兩扇巨大的翅膀掀動下,狂風陣陣。

  老太婆的聲音從下方傳來:「小子,這是狼鳩,你就用禦風術和它們玩玩吧。你要拔光它們的羽毛,才算禦風術合格。但記住,不能用其它法術傷害它們。」

  日他奶奶的,老太婆的修煉方式真的很變態。不過龍鯨也很變態,肚子裡居然有這麼多怪獸。轉眼間,一隻狼鳩飛撲到面前,舉起深褐色的利爪,向我抓來。我不慌不忙,駕起吹氣風閃到狼鳩側面,伸手去拔它的羽毛。

  狼鳩翅膀一揮,閃電般沖到我頭上,「砰」,沉重的翅膀壓下,打在背上,我立刻重心不穩,幾乎要摔下吹氣風。沒有喘息的功夫,又有幾隻狼鳩圍過來,氣勢洶洶地向我攻擊。我一見不妙,急急駕著吹氣風退開。但狼鳩的飛行比我快多了,也更靈活,追得我無處可躲,只好「撲通」一聲,從空中跳下河。狼鳩在半空盤旋了幾圈,示威般地拉了幾堆鳥屎,飛回肉峰。

  月魂的小眼裡閃過一絲譏嘲之色。老太婆板起面孔:「小子,快點繼續!」

  我抹了一把濕漉漉的臉,瞪了月魂一眼,道:「婆婆,指點一下訣竅吧。」

  老太婆正色道:「熟能生巧,就是訣竅。」

  日他奶奶的,說了等於沒說。我一咬牙,默念禦風術口訣,噴出吹氣風,再次向肉峰飛去。

  狼鳩立刻兇猛地迎上來,不到一會兒功夫,我又被它們逼下河。反反復複了幾百次,我的吹氣風比較嫺熟了,可以在空中靈活躲閃,避開狼鳩的攻擊。

  刺耳的尖叫聲中,兩隻狼鳩一左一右,向我撲來。我駕起吹氣風,在它們即將夾擊我的一瞬間,從兩隻狼鳩中間急速穿過,同時雙臂探出,順手拔毛。兩隻狼鳩發出慘叫,我得意地鬆開手,一把黑褐色的羽毛紛紛揚揚地飄落。

  幾隻狼鳩從高空俯衝下來,利爪抓向我的頭頂,我氣定神閑,駕起吹氣風向下急沉,眼看它們就要追上我,吹氣風靈巧地斜斜掠開,在空中劃過一個「之」字形,反而飛到它們頭頂,我毫不客氣,再次扯下一大把羽毛。

  我的信心不斷增強,吹氣風也運用自如,幾個來回後,狼鳩們的羽毛幾乎都被我拔光了,露出光溜溜的粉肉,十分好笑。狼鳩們發出憤怒的叫聲,緊接著,從肉峰上升起大片黑壓壓的烏雲,我靠!全是狼鳩,足足有幾百隻。這一下,我只好且戰且退,雖然趁亂拔了不少狼鳩的羽毛,但也被它們狠狠抓了很多下,全身傷痕累累。

  尖銳的風聲直刺眼睛,一隻碩大無朋的狼鳩猛撲過來,尖嘴啄向我的臉。糟了!吹氣風恰好在這一刻消失,我的禦風術時限到了!

  千鈞一髮之際,我腰部一彈,以一個魅舞的姿勢在空中翻轉,雙臂分花拂柳,擊在狼鳩的腦袋兩側。狼鳩頭被我擊得粉碎,向下墜落,我松了一口氣,再次施展禦風術,噴出一縷吹氣風,駕著它飛落河面。

  老太婆皺眉道:「不是讓你不要傷害它們的嗎?不過,你禦風術練到這個地步也算可以了,接下來練《胎化長生妖經》。嗯,剛才你反擊狼鳩的一招很奇妙。」

  我嘻嘻一笑,剛要吹噓一番,老太婆已經揚長而去。月魂立在原地,眼睛直直地盯著我,身上的光芒絢麗流爍。

  我奇怪地問道:「怎麼了?是不是見到老子禦風術厲害,嚇得尿褲子了?」

  「魅舞。」許久,月魂突兀地說道。它的聲音極為清越明澈,就像是叮咚流過的泉水。

  我一愣:「你也知道魅舞?嘿嘿,我還以為你是個啞巴呢。」

  月魂再也不說話了,只是一個勁地盯著我,我被它看得心裡發毛,只好走開。走了一會回過頭,它依然留在原地,默默地看著我。

  真是個奇怪的傢伙!我抓抓腦袋,月魂怎麼會知道魅舞呢?這傢伙向來神秘兮兮,似乎有滿肚子的秘密。

  日子渾渾噩噩地過去,在龍鯨肚子裡,我也算不清到底過了多少天。只知道我練秘笈的速度越來越快,有時候,一本秘笈幾個時辰就已經領會。正所謂一樣通,百樣通。只要掌握了原理,就能舉一反三。最後,只剩下三本秘笈了。

  這些日子,我的個子長高了,身體更結實。偶爾午夜夢回,會突然浮現出三個美女的音容笑貌,她們現在在哪裡?在做什麼?聽到劍鳴,是否會想起那一聲莫忘?

  也許她們早就把我忘記了。對她們來說,也許,我只是一個包袱吧。翻開丹鼎流的秘笈,我用力搖搖頭,不讓自己再想下去,把注意力強行集中到秘笈上。

  老太婆這裡的丹鼎流秘笈一共有兩冊,一冊是《丹鼎方秘述之第八品——羽鼎雲英》,另一冊是第七品的《霜雪轉》。據老太婆說,這兩冊秘笈是她用很便宜的價格,從一個游方道士那裡買來的。丹鼎流突然失蹤後,門下的秘笈也就在北境流散。老太婆還說,湊不齊煉丹的藥材,這兩本秘笈等於是廢物。不過對我來說卻如獲珍寶。默念丹鼎流的秘笈時,我體內的鼎爐就會生出奇異的感應。

  第八品的羽鼎雲英,我已經修煉到了關鍵時刻。

  過去吃的那些海獸內丹、吸食的日月精氣,都藏在鼎爐內,被我當作煉丹的藥材,而已經煉成的雲光石流飛丹就像是煉丹的爐火,在體內繞著鼎爐,急速湧動。

  「爐鼎倒為輕,羽不失其重。羽鼎為熬樞,雲英為流珠。」我默運口訣,鼎爐在雲光石流飛丹的灼燒下,輕飄飄地浮起;等到輕如一片羽毛時,又緩緩沉下。不知過了多久,鼎爐內慢慢地熱起來,仿佛一壺水逐漸燒開。我急忙按照「鼎以退,爐升前。洗滌羽融,雲英自出。」的口訣,緩慢運轉鼎爐。這時,丹田處已經一片火燙,鼎爐內如同沸騰的水,滾個不停。眼前的狀況非常痛苦,腹內像火燒一樣,額頭卻在不停地冒冷汗。我咬住牙關,苦苦支撐。

  無論是秘道術、甲禦術等法術,在龍虎交泰的關鍵時刻,就得硬挺住,一旦中途放棄,就必須從頭再來。搞不好,還會走火入魔,變成白癡或者傷殘人士。

  我整個內腑,似乎都要被燒得融化了。差點熬不住的時候,「轟」,鼎爐開啟,噴出一股清涼無比的精氣,猶如水銀泄地,向體內四處流動。精氣所過處,與雲光石流飛丹自動融合,變成羽鼎雲英。

  成了!我歡呼一聲,渾身濕漉漉的,出了一身臭汗。但身體卻變得非常奇妙,吸氣時,我輕得像一片羽毛,能隨風飄起來;呼氣時,人又重如泰山,牢牢地站穩在地上,猶如落地生根,就算是犀獸也別想把我撞倒。

  鼎爐緩緩沉入丹田,練成羽鼎雲英後,鼎爐內已經空空如也,第七品的霜雪轉暫時沒法修煉,只好將來出去,弄點朱果、內丹吃吃,等到鼎爐裡有了煉丹藥材,再設法修煉。

  收好《霜雪轉》,我美美地伸了個懶腰,拿起最後一本要修煉的秘笈,忽然傻了眼。

  《陰陽采補妖術》!封面上,一對赤裸摟抱的俊男美女在對我誘惑地笑。呆了半天,我激動地翻開《陰陽采補妖術》,差點噴鼻血。

  除了介紹修煉的文字,每一頁都附有色彩鮮豔的春宮圖,男女赤身裸體,濃烈交歡,春情浪態畫得惟妙惟肖。從女人微張的櫻唇裡,仿佛還能聽到動人的呻吟。

  太刺激了!我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以從未有過的認真態度,翻來覆去地研究秘笈。嘖嘖,這個女人胸好大;咦,這樣的姿勢也能幹?我反復對照,興高采烈,怎一個「爽」字了得?

  「啪!」後腦勺突然被敲了個暴栗,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老太婆。我慌亂站起來,緊緊褲帶,合上秘笈,道貌岸然地道:「婆婆,這本秘笈太下流了,不適合我。」

  老太婆目光掠過秘笈,一哂道:「真是少見多怪。小子,陰陽交合、萬物滋長是天地的至理,和下流有什麼關係?」

  婆婆啊,姜果然是老的辣,春宮秘笈還能被你講出什麼天地的妙理,老子服了!我臉上擺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點點頭:「原來如此,那我倒要仔細看看了。不過,秘笈裡說的是男女交合,我現在上哪兒去找個美女和我一塊兒練?就算我肯犧牲貞操,別人也不肯啊!」

  老太婆訝然道:「秘笈裡不是寫了嘛,先獨自修煉築基的心法,日後找到采補的目標,再深入第二階段。」

  我這才想起,秘笈中的文字我是一點沒看,光顧著春宮圖了,只好訕訕一笑:「先前覺得是淫書,少兒不宜,所以我就沒再看。」

  老太婆古怪地看了我一眼:「看你的年紀,正當血氣方剛,應該最容易癡迷這類男歡女愛的東西。難道——你是個天閹?」

  我差點昏過去,天閹?雖說老子不是什麼丈八蛇矛,但也和太監無緣啊。

  老太婆猶豫了一下,眼光瞄過我下體,又道:「人都會有缺陷,你不必太在意了。」

  我急吼吼地辯解:「我正常得很,什麼缺陷都沒有!」

  老太婆將信將疑:「天閹也不是不能治,色欲天裡長著一種神奇的植物,叫做如意棒,據說它結出來的果子可以醫治天閹。」

  我欲哭無淚:「婆婆,你要我怎麼說,才肯相信我是個正常的男人啊?」

  老太婆嘲弄地眨眨眼睛:「好了好了,別再說了,我知道男人沒一個肯承認自己這裡有缺陷的。陰陽采補妖術,你能練就練,不能練也沒有關係。」

  我瞪大眼睛,說不出話來,許久,從我喉裡爆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幹嚎:「我能練啊!」

  為了證明給老太婆看,我心急火燎地打開秘笈,說練就練。

  「乾坤剛柔,配合相包。陽秉陰受,雌雄相須。」這是陰陽采補妖術的開篇宗旨,簡單地說,當男女交歡的時候,氣血運行最旺,會釋放陽氣和陰氣,高潮時更會噴湧出生命的種子。施術時,男人封閉自身的陽氣,把對方的陰氣和種子吸收進體內,煉化成自己的精氣,就叫采補。女子則正好相反。之所以要用不同的體位交歡,是為了使內臟、筋骨、關節、脈絡、氣血各部分都能得到充分鍛煉。長期采補,不但能增強妖力,還能延年益壽,百病不生。按照秘笈裡的原話,就是「將欲養性,延命卻期。」

  陰陽采補妖術的入門十分簡單,短短幾個時辰,我已經掌握了要訣,盤膝而坐,氣息在體內迴圈八十一個周天後,便完成了築基。

  「婆婆。現在你相信我不是天閹了吧?」我雄糾糾地站起來,挺起胸嚷道。

  老太婆樂了:「小子,要不要我出去抓個女人,讓你試練一下?」

  我驚訝得合不攏嘴:「婆婆,那不等於是強暴嗎?」

  老太婆不以為然:「大丈夫敢作敢為,弄幾個女人采補有什麼大不了的?天地萬物,皆為我用!小子,你最缺少的就是這種大氣魄!」雙目閃動,射出森森的精光。

  「那豈不是變成惡棍了?」我急忙搖頭,老太婆的想法有點邪氣,實在難以接受。

  老太婆不屑地道:「是非善惡,都不過是虛幻的東西,哪有對錯?」

  「那麼婆婆的丈夫用毒咒害你,也是對的嗎?」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不該揭老太婆的舊瘡疤。

  老太婆神色一黯,隔了許久,緩緩地道:「在他看來,就是對的。小子,對錯存乎一心,是沒有標準的。」

  見到她默默神傷的樣子,我有些不忍,連忙轉開話題:「婆婆,我是不是把所有的秘笈都練完了?」

  老太婆點點頭,我歡呼一聲,把《陰陽采補妖術》扔上半空,終於大功告成!飽受變態修煉折磨的日子,一去不復返啦!

  「婆婆,現在,我要做一件事,請你千萬千萬不要打擾我。」

  「你想做什麼?」

  「舒舒服服地睡一覺!」我大吼一聲,不管三七二十一,倒頭就睡。被老太婆虐待了這麼久,每天只能睡一個時辰,可把老子累壞了。不一會兒,我就呼呼地睡著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34:01

第二章 想說再見不容易

  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等我醒來時,老太婆就站在我邊上,對我搖搖頭:「你小子真能睡,都足足兩天了。」

  我美美地伸了個懶腰,只覺得渾身精力彌漫:「婆婆,按照約定,你可以教我命理了吧?」

  老太婆沉默了一會,道:「跟我來。」

  我展開羽道術,興奮地跟著她一路飛掠。煉成羽鼎雲英後,吸氣時身體輕如鴻毛,施展羽道術也就更輕鬆自如。穿過化血漩渦,我們來到龍鯨的心臟旁。

  「轟——轟——」心臟跳動的聲音震耳欲聾。老太婆盤膝坐下,平靜地道:「任何強大的猛獸,心都是最脆弱的地方,人、妖也是一樣。只要輕輕一擊,就能打得粉碎。然而,心同樣又是最強大的地方,肉體可以被外力、天劫征服,但心——卻能永不屈服。所以,要論命,先談心。唯我本心,以破天命!」

  我嘻嘻一笑:「婆婆,我是不是應該先磕頭拜師啊?」

  老太婆哼道:「這些唧唧歪歪的俗禮,理它幹什麼?」微微一笑,又道:「三年多了,小子,短短三年你就學會了所有的秘笈,我很滿意。」

  「啊?三年!」我震驚地叫起來:「日他奶奶的,難道我呆在龍鯨的肚子裡已經三年了?」

  老太婆點點頭:「我的毒咒每天發作兩次,從第一次見到你算起,至今已經發作了二千五百九十四次,你自己算算,三年有餘了。」

  我苦叫一聲:「原來用了這麼久啊。」這幾年,我一心沉浸在修煉中,日子過得稀裡糊塗,還以為不到一年呢。糟了,三個美女不會以為我已經死了吧?

  老太婆道:「這麼短的時間就學全了幾百本秘笈,難道你還不知足?雖說每本都練得半吊子,但也算快得嚇人了。嘿嘿,連我都想不到,你小子居然還很有天分。」

  「不是我學得好,是婆婆教得好。」我油嘴滑舌地道,大概因為我前世是龍蝶,所以學得特別快吧。

  「小子,看著我。」老太婆猛地喝道,凝視著我,雙目亮起一陣耀眼的異彩。剎那間,天旋地轉,我整個人仿佛魂魄出竅,投入她的眼中。

  腦子轟地一聲,四周景物全都消失了。視野中白茫茫的一片,只剩下老太婆,端坐在我的對面。

  「咦?怎麼回事?」我吃驚地四處張望:「這是什麼鬼地方?」

  「這裡是我的神識!」老太婆淡淡地道:「也就是我的心靈領域。將來你如果把《紫府秘道術》練到化境,一樣會擁有神識。」

  我恍然道:「那本秘笈最後的確提到過,神識能夠把對方的意識引到自己的心靈領域,是一種精神大法。不過對於打架好像沒什麼用,任何法術在神識中都不能施展。就像現在,雖然我的意識在你的神識裡,但你我的肉體都還在外面,你傷不了我。」

  「是嗎?」老太婆神色平靜,身後猛地騰起一簇火焰,熊熊飛舞,仿佛要向我撲過來。

  我哈哈大笑:「別嚇我啦,老子早就不是過去那個低級人妖了。我清楚得很,火焰不過是你神識生出來的幻象。」

  老太婆冷冷一笑,火焰猛地暴漲。

  仿佛煙花盛開,一條條焰流從空中噴湧而下,彙聚成波瀾壯闊的火瀑布,剎那間,四面八方,無數烈焰瀑布轟然沖下,又升騰而起,席捲成汪洋火海。

  老太婆的人不見了,我陷身在重重火海中,像是一座孤島,被壓得喘不過氣。焰浪滾滾,猶如無數個咆哮的惡魔,張牙舞爪地撲過來。雖然明知這些都是幻覺,我還是心驚神顫,汗如雨下。

  「明白了嗎?」火海潮水一般地退去,老太婆重新出現在我的對面,傲然道:「絕頂高手的決戰,單憑神識就可以擊潰對手的信心。還沒有打架,你的氣勢就已經輸了,還打什麼?」

  我眨眨眼睛:「婆婆說得對,不過,我們學秘笈又不是為了打架。」

  「日他奶奶的!」老太婆憤怒地吼道:「是你小子自己先說打架的!」

  我目瞪口呆:「婆婆,原來我罵人的口頭禪,您老也學會了。」

  老太婆又好氣又好笑:「聽你說了三年多,耳朵都起老繭了。別廢話,現在我正式教你命理。聽著,我要告訴你的東西,一天就能學完。」

  我驚訝地道:「只要一天?」

  老太婆點點頭,緩緩地道:「但要真正領會,卻必須用畢生的精力去琢磨。在這之前,先讓你玩一場遊戲。」

  玩遊戲?我一愣,腳下神奇般地出現了一條康莊大道,延伸向遠處。

  「小子,走上去,一直向前走。」

  我迷惑不解地站起來,照著老太婆的吩咐做,走了一段路,道路忽然在前面分岔,左面那條路綠蔭蔥蘢,鮮花遍地,右面卻是一片荒涼的沙漠。

  我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老太婆淡淡地道:「你自己選擇,向左,還是向右走?」

  「婆婆,這些都是幻象,選哪條路又有什麼區別?」

  「你就把這一切都當作是真實的!」

  我想了一會,毅然向沙漠走去。雖然左面那條路風景秀麗,但說不定暗藏陷阱殺機,沙漠看似險惡,可能反而安全。

  沙海連綿起伏,一眼望不到盡頭。老太婆一直跟在我後面,日光耀眼,炎熱的風夾著沙粒打在臉上,留下的腳印被迅速覆蓋,讓我生出這一切並非虛幻的錯覺。我暗下決心,也要練出神識,這玩意太奇妙了。

  前方忽然出現了一間小木屋,孤零零地佇立在沙漠中。走過去,木屋的門半掩,被風吹得嘎吱吱地搖晃。

  老太婆問我:「進屋,還是不進去?你可以選擇。」

  我反問道:「屋裡面有什麼?」

  老太婆淡淡地道:「誰知道呢,也許是奇珍異寶,也許是殺人的惡魔。」

  我壓抑不住好奇心,推開門,裡面居然有個女人,大腹便便,分明懷著孩子。她被鐵鍊綁在一張椅子上,嘴裡塞著破布,見到我,目光中流露出哀求。

  我要暈倒了,扭頭看了看老太婆:「婆婆,你演梨園大戲啊?怎麼用神識變出來個孕婦?不過雖說是幻象,倒也演技逼真。接下來,莫非就是讓我演英雄救美這一出?」

  老太婆嘿嘿一笑,手上忽然多出了一把亮晃晃的鋼刀,遞給我:「你有兩個選擇,殺了她,或者劈開她的鎖鏈。這個女人是生是死,現在都取決於你。」

  我接過鋼刀,心中奇怪,老太婆到底耍什麼花樣?我當然不會殺孕婦了,毫不猶豫,我手起刀落,「嘩啦啦」,鐵鍊斷成了一截截,孕婦拉出嘴裡的破布,感激地跪下來:「謝謝恩公。」

  我學著戲臺裡常見的對白,搖頭晃腦地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小娘子不必多禮。」

  孕婦又道:「恩公,請你再成全我。」

  我一愣:「什麼意思?」

  孕婦慢慢地爬起來,湊近我,臉上露出詭異的神色:「我肚子餓了,你就讓我吃了吧。」一張臉猛然變得猙獰可怕,宛如厲鬼,獠牙伸出嘴唇,猛地刺入我的咽喉。

  孕婦只是一個幻象,當然傷不了我。儘管如此,我還是嚇了一跳,怒道:「原來是個害人的賤貨!」鋼刀一揮,把孕婦劈成兩半。到了這時,我已經完全沉浸在遊戲的氛圍裡。

  鮮血噴濺,從孕婦裂開的肚子裡,慢慢爬出了一個渾身血污的嬰兒,仰起腦袋,尖聲啼哭。

  老太婆冷冷地道:「最後一個選擇,殺了這個嬰兒,或者不殺。」

  我猶豫不決,斬草除根,當然要殺了以絕後患;但他只不過是一個嬰兒,我有點不忍下毒手。

  「咯渣咯渣」,這個嬰兒突然趴在孕婦的屍體上,大口地吞噬著血肉。吃掉手臂、大腿,再啃咬孕婦的內臟。嬰兒以令人驚駭的速度,迅速長大,轉眼間身軀健壯,變成大人,長髮披散了臉。

  「快點選擇!」老太婆的聲音猛地響起。我受不了眼前恐怖的一幕,一刀劈向嬰兒。血濺在了我的臉上,嬰兒慘叫著抬起頭,額上出現了一道深深的血痕,向後倒去。剎那間,我渾身冰冷。

  我看見了嬰兒長大的臉——那是我自己的臉!

  「咣當」,我手中的刀落地,孕婦、木屋、沙漠都消失了。四周茫茫一片,只剩下我和老太婆盤膝對坐。

  「遊戲結束了。」老太婆平靜地道。

  我又驚又駭,滿頭霧水:「婆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老太婆道:「小子,我問你,命是什麼?」

  「命是本心!」

  「本心又是什麼?」

  我抓抓頭:「你沒說過。」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34:10

  老太婆凝視著我:「現在我告訴你,什麼是本心。本心——就是選擇!無論是人、是妖,還是飛鳥走獸,一生下來,就要面對無數次選擇。把每一次做出的選擇連成一條線,就是命運。」

  我恍然大悟:「難怪在遊戲裡,你總是讓我選擇。」

  老太婆道:「要選擇,首先要瞭解自己的優勢和弱點,才能揚長避短。這個遊戲,就是讓你瞭解自己。」伸手一指,順著手指的方向望去,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人站在岔路口,他沒有選擇沙漠,而是向左面的綠蔭徑直走去,沒走幾步,翠綠的樹木忽然變成無數猙獰的怪獸,向他撲過去。慘叫聲中,他被怪獸們撕成了碎片。

  老太婆道:「第一次選擇,你走向了沙漠,說明你不是一個容易被表像迷惑的人,很機靈。這是你的長處。因為通向綠洲的那一條路,看似風光怡人,實際上步步埋藏殺機。」

  我洋洋自得:「老子我向來機警。」

  老太婆接著道:「第二次選擇,你走進了木屋,說明你是個很有好奇心的人。有時候,好奇心也許會讓你發現寶藏,得到奇遇;但有時候卻會讓你送命。」

  我欣然道:「這就像是賭博,要麼大賺一把,要麼輸得連褲子都沒了。」

  老太婆道:「第三次選擇,你釋放了那個孕婦,說明你心地善良,但也說明你行事過於魯莽。你怎麼就知道那個孕婦一定是好人呢?至少要問清楚,她為什麼會被捆綁。」

  我點點頭:「婆婆你說得對,今後做事,我一定要謹慎、謹慎再謹慎。否則死了也是個糊塗鬼。」

  老太婆道:「你劈死了那個孕婦,同樣過於衝動。她是誰的妻子?背後有沒有強硬的靠山?你逞一時之快,有沒有想過也許會惹來更大的災禍?也許你放她一條生路,會得到意想不到的好處?」

  我說道:「我可沒想那麼多。早知道那麼麻煩,我就不進木屋了。」

  「不推門進去,你怎麼知道裡面是什麼?也許屋子裡藏著一件稀世珍寶,你豈不是失之交臂?就算裡面是惡魔,難道就不能被你利用?」老太婆歎了口氣:「所以說,要掌控自己的命運,就必須有洞悉事物的大智慧、大遠見。走一步,看三步,審時度勢,再決定最適合自己的選擇。」

  我點頭如搗蒜,老太婆說得一點沒錯,小聰明我林飛是有的,但的確缺乏大智慧。

  老太婆又道:「最後面對那個嬰兒,你猶豫不決,說明你關鍵時刻太懦弱,當斷不斷。一旦危機降臨,千鈞一髮,哪有時間給你考慮?」

  我連連稱是,想起遊戲中的最後一幕,又好奇地問道:「婆婆,為什麼那個嬰兒長大後的臉和我一模一樣呢?」

  「因為它就是你。」老太婆緩緩地道:「一個人最大的敵人,就是自己。擊敗自我才能掌握命運。孩子,將來你無論面對多麼可怕的敵人,都要牢記,除了你自己,沒有人可以真正地擊敗你。」

  我沉思不語,這個遊戲雖短,卻讓我明白了不少東西。

  「看好了!」老太婆伸手一劃,在四周出現了無數個圖案,像是八卦,但更複雜。我仔細瞅了一會,也沒看懂。

  老太婆道:「做出選擇,就等於是在決定自己的命運。但具體怎麼選擇?簡單地說,就是在充分瞭解自己的基礎上,趨惡避禍,逢凶化吉。」

  「乾為天,坤為地,離為日,坎為月,震為雷,巽為風,……」老太婆對著圖案,一一解說,然後又告訴我,如何運用這些圖案互相組合、推算,預測時勢禍福。聽了半天,我忽然明白了:「婆婆。這個就是易經算命啊!什麼無妄卦,女後卦,全都是易經的卦象。過去洛陽城東門的那個黃瞎子,常用易經給人算命騙錢。」

  老太婆愣了一下:「洛陽是什麼地方?易經又是什麼?」

  說漏了嘴,我只好胡扯一番,蒙混過關。心中卻想,北境和大唐真是完全不同的地方。大唐有酒,北境連酒是什麼都不知道。在北境,老太婆研究了多年的心血命理,只不過是易經算命。在大唐,很多老百姓都知道易經,根本就不稀罕。

  所謂的命運至理,原來是這麼回事,我有點失望。不過老太婆說的瞭解自己,揚長避短,倒是給了我很大的啟發。

  「如果命運是一條激流變幻的長河,秘道術和甲禦術就是一條載你過河的渡船,命理推算則是划船的槳。」老太婆慢慢地閉上眼睛:「好了,我該教你的,全都教了。領會多少,就看你的悟性了。要想真正吃透命理的玄妙,也許一生都不夠。」

  轟地一聲,我脫離了她的神識。龍鯨碩大的心臟在旁邊跳動,剛才發生的一切,宛如一場夢幻。

  望著老太婆飽經風霜的臉,我忽然感到一陣悲哀,要是她知道自己研究的心血在大唐十幾文錢就能買到,恐怕會胸悶得吐血吧。

  「婆婆,學會了這些東西,真的能掌握命運嗎?」我委婉地道,說實話,我不太相信。要是真有那麼神奇,大唐裡會易經算命的傢伙早變成神仙了。

  老太婆歎了口氣:「這只是我的一點心得,到底有沒有用,我自己也不清楚。不過,這些卦象徵著天地自然的力量,比如坤,代表了大地和陰柔的力量,巽代表了風的力量,兌則顯示了海洋河流的力量。如果能掌握所有的力量,邁入天地皆為我用的無上境界,應該可以破除成住壞空的宿命了吧。」

  我心中一動,照老太婆這麼說,易經莫非也可以修煉成一種法術?

  這時候,老太婆的毒咒又發作了,見到她痛苦的表情,我心中難過:「婆婆,難道沒有破除毒咒的辦法嗎?」

  老太婆搖搖頭,雙腿貼緊了龍鯨的心臟:「除非殺死施咒的人,才能破解。」

  我咬牙切齒:「婆婆,你丈夫是誰?告訴我,以後有機會,老子一定要使盡最卑鄙的手段弄死他。」

  老太婆淒然一笑:「他叫楚度,以你現在的實力想要殺他只是自找死路。分別這麼多年,他可能已經邁入了妖怪進化的最終狀態——阿賴耶態。」

  阿賴耶態?我嚇了一大跳:「婆婆,你丈夫是妖怪?」

  老太婆神色平靜:「有什麼好奇怪的?我也是個妖怪。多年前,也曾在魔剎天叱吒風雲。」垂下頭,默默地看著自己的雙腿:「其實最艱難的命運,不是如何選擇,而是根本就沒有選擇。這一生,我都只能困在龍鯨的肚子裡,直到在天劫中死去。」

  我心中一酸,老太婆抬起頭,深深地凝視著我,許久,開口道:「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小子,你該走了。」

  「走?」

  「難道你也想一輩子留在這個不見天日的鬼地方嗎?」

  我渾身一震:「婆婆。」怔怔地看著她,我一時說不出話來。三年多的時間一晃而過,該學的我都學了,眼下,似乎到了說再見的時候。

  從被龍鯨吃掉的那一天,我就盼望早點出去,但現在,又遲疑著不忍挪動腳步。過去,我總覺得時間過得很慢,而現在,又一下子覺得好快。

  人生是否總是這樣的矛盾?

  老太婆揮揮手:「走吧,不要效小兒女之態。」

  「婆婆,你脾氣急躁,喜歡罵人,不順心的時候,還對我拳打腳踢。和你在一起的三年,我吃盡了苦頭。」我笑了笑,努力地想要笑,雖然我的心情很糟糕。

  「可是,婆婆,就算再苦,我也覺得很開心。」看著她滿頭淩亂的白髮,我喉頭一陣哽咽:「別說苦三年,就算三十年,三百年,我也願意。」

  「撲通」,我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師父,徒兒走了以後,您自己多保重。」

  「小子,要走就走,婆婆媽媽幹什麼?」老太婆顫聲道,轉過身去:「快走,快走!」

  我默默地站了許久,才道:「師父,我,真的要走了。」左看看,右瞧瞧,我還想和月魂道個別,不過這傢伙不知去哪兒了。

  老太婆背對著我,慢慢地道:「薪盡火傳,我雖然不能出去,但有你在外面,也是一樣的。」

  我一咬牙,猛地站起來,頭也不回地就走。走了幾步,身後忽然傳來老太婆的聲音:「小子,你要混出個樣子來,別替我丟臉!」

  我停下,用力點點頭。過了一會兒,急速的風聲從後面掠至,老太婆突然飛過來,一把抓起我,向前掠去。像三年來每一次教我修煉那樣,她抓住我,粗魯而蠻橫,一點都不管我是否願意。

  我微微一笑,閉上了眼睛,任憑她抓住我一路飛奔。其實以我現在的法力,想要掙脫並不難。

  風從耳畔呼嘯而過,心中的感覺是那麼的溫暖,被她抓著,穿過蘑菇林,穿過化血漩渦,穿過三年的光陰……

  「婆婆,你抓得我好痛!」

  「婆婆,拜託你斯文一點行不行?被你這麼抓著我很沒有面子啊!」

  「婆婆,你是虐待狂人?」

  時光一幕幕倒退,我仿佛看見昔日頑皮的少年被一個老太婆抓在手裡,嘴裡不停地抗議。然後,就會有一個個暴栗不客氣地敲上他的腦袋。睜開眼睛,我凝視著老太婆消瘦的臉頰,眼睛一酸,急忙扭頭嚷道:「婆婆,你就不知道憐香惜玉嗎?老子我好歹也是個小白臉。」

  「噗」,一個暴栗狠狠地敲在我的頭上。我摸摸腦袋,無聲地笑了,心頭湧起一陣深深的傷感,我知道,這是最後一次挨揍了。

  在血河前,她把我放下。

  「小子,你看!」老太婆望著血河,神色莊嚴。在我們的身前,鮮紅的河流滔滔翻滾,迂回向前,響徹著巨大的轟鳴聲一路奔湧,一眼望不見盡頭。就像是我的人生,永遠地向前,永遠地頑強,永遠地充滿與命運抗爭的希望!

  「生命的長河是多麼迂回,希望又是多麼雄壯。小子,我相信你會有出息的!」老太婆沉聲說道,語聲漸漸傷感:「在河的彼岸,應該會有更美妙的天地吧。可惜,婆婆見不到你將來叱吒北境的一天了。」

  「生命多麼迂回,希望又是多麼雄壯。」我默默地念道,遠處的肉峰上,猛地傳來一聲低吼,我極目望去,犀麅蹲在峰頂,對著我引頸長嘯,雪白的尾巴揮舞如一簇火焰。

  蒼勁的吼聲久久回蕩,我心中一顫,犀麅,你也知道我要走了嗎?我用力地揮揮手,一狠心,毅然直直向上沖起,施展混沌甲禦術,將上方的肉壁化作一片混沌。剎那間,我整個人已經穿越龍鯨,破肚飛出!

  再見了,師父!薪火相傳,師父,總有一天,我會破除成住壞空的宿命,完成你的願望!

  我一定會殺了楚度。

  我會到達河的彼岸!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34:32

第三章 多了一個跟班

  碧藍的海水在四周湧動。

  我不斷向上浮去,龍鯨龐大的身軀在下方越來越遠,過了很久,終於看不見了。

  「嘩啦」一聲,我濕漉漉地冒出海面,施展渡術,雙腳輕盈地站在海水上,隨波浮動。

  終於重回外面的世界了!我有些興奮,貪婪地大口呼吸著新鮮的空氣,海風輕輕吹過,撩動我火紅色的長髮。清澈的海水映出了我的身影,頭髮濃密,滿臉鬍子,簡直像個野人。

  四周波瀾蒼茫,白花花的陽光直曬頭頂。三年來,龍鯨在大海裡到處遊蕩,也不知把我帶到了哪兒。辨清了太陽的方向後,我決心先去紅塵天最繁華的大千城,一來順路尋找三個美女,二來開開眼界。只要順著東方一直走,應該能到達陸地。

  我張開嘴,吹出吹氣風,剛要躍上飛行,一點白光倏地竄到我面前,綠豆小眼一眨一眨地盯著我。

  「月魂?」我驚叫起來:「怎麼會是你?」

  月魂還是很臭屁地一言不發,我一拍腦門:「你是來和我道別的吧?總算你還有點良心。」

  月魂凝視了我一陣,搖搖頭:「我要和你在一起。」

  我一呆,接著皮膚泛起雞皮疙瘩,急忙擺手:「千萬別,你又不是我老婆,怎麼說這麼肉麻的話?難道你小子還想繼續捉弄我?老子可不奉陪。你還是乖乖回到龍鯨肚子裡去吧。」

  月魂輕哼了一聲:「讓我跟著你,你會有莫大的好處。」

  我一時捉摸不透它的用意,好奇地問道:「我會有什麼好處?」

  月魂傲然道:「我能使你立刻進化,邁入妖怪的受態。」

  我愣住了:「你有那麼大的能耐?師父說過,從身態邁入受態需要好幾年呢。」

  「我可以。」月魂斬釘截鐵地道。

  我半信半疑,這小子向來神秘莫測,也許真不是在吹牛。想了想,我又問道:「那你幹嘛要跟著我?直說吧,想從我這裡拿什麼好處?」

  月魂沉默了一會,道:「我為什麼要跟著你,以後會告訴你的。現在知道對你沒任何意義。」

  日他奶奶的,這小子還跟我玩啞謎。我眼珠一轉,就算我不答應,以月魂的能耐也能陰魂不散地跟著我,不如爽快地答應它,我還可以立刻進入受態。相信月魂也不會故意害我。

  「事先聲明,老子身上可沒什麼值錢的寶貝,你別打錯了主意。」我拍拍衣服叫道。

  月魂不屑地瞥了我一眼,我嘿嘿一笑,真想一拳揍扁它那張臉:「好吧,我答應你,多個小跟班服侍我也不錯。」

  「伸出你的左手中指。」月魂雙目光芒閃爍:「咬破它。」

  我狐疑道:「幹什麼?我可沒有自虐傾向。」

  月魂的聲音仿佛雲霧飄動:「讓你現在就邁入進化狀態。」

  我精神一振,連忙咬破中指,嘴裡道:「咬破手指就能進化?你不是蒙我吧?」

  一滴血剛剛滲出指尖,月魂就閃電躍起,順著手指的傷口,一溜煙鑽了進去。我瞠目結舌,眼前的一幕實在古怪,月魂仿佛被血滴融化,身體一點一點融入我的中指,過了一會,它完全消失了,又過了片刻,我的指尖上出現了一個月牙形狀的烙印,顏色乳白,猶如淡淡的月光。最後,月魂的嘴臉清晰地凸現在烙印上。

  「好了,你和我已經完全融合。」月魂的小嘴在我手指上蠕動,就像是一個活動的紋身圖案!

  我又驚又奇,舉起手指仔細瞧:「你小子還會附身?難道你真是一個鬼魂?」

  月魂默默地盯著我,語聲說不出的高傲,又似乎帶著淡淡的惆悵:「現在,讓我告訴你我是什麼。這麼多年,你是第一個知道我身份的人。」

  頓了頓,它道:「我——月魂,是一件樂器!一件擁有靈魂的樂器!」渾身散發出皎潔清亮的光暈,一圈圈蕩漾,剎那間,我的中指仿佛變成了一縷流淌的月光!清澈明亮,光華流轉!

  我愣了一下,樂器?一個會動、會說話的樂器?我不能置信地嚷道:「你是樂器?琵琶?短笛?還是鼓琴?看你樣子一點不像嘛!這樣吧,你彈奏一段樂曲小調給老子聽聽!」

  月魂緩緩地道:「現在的你,還聽不見我的樂聲。」

  「開玩笑,我早練成了順風耳秘道術,你放個屁我都聽得清清楚楚!」

  「聽得見我說話,不代表就能聽到我奏出的樂聲。我的曲子,只有真正的知音才能聽見。」

  「你吹牛吧?哪有這麼玄乎?」

  月魂小眼一翻,不理我了。我又道:「你難道打算一直住在我的中指裡?」

  「沒錯。」

  「我靠!我只是讓你作我的跟班,可沒答應讓你附身!」

  「晚了,我已經和你融合了。」月魂漠然道。

  我頓時有一種上當受騙的感覺,就像吞吃了一隻臭鴨蛋:「日他奶奶的,老子跟你有仇啊?這麼耍我?惹急了老子,我切掉手指,大家一拍兩散!」

  月魂輕哼一聲:「除了幫助你邁入受態,我還能給你很多好處,權當是住在你手指裡的房租。放心吧,我不會害你的。」

  我絞盡腦汁地想了半天,終於把心一橫,不管月魂跟著我是什麼目的,只要它不害我就行了。為今之計,不如趁機多撈些房租更實惠。想到這裡,我奸笑道:「老子的房租可是很貴的,你有什麼靈丹秘笈,奇珍異寶嗎?」

  「轟」的一聲,我話還沒有說完,耳畔驀地響起了一個炸雷,「轟——轟——轟!」一記記震耳欲聾的雷鳴連續響起,聲音越來越大,我的左手中指正在不停地顫抖,每抖一下,就會有一個響雷從指尖倏地傳入內腑,猛烈炸開。指尖上的月魂,亮得迸射出金黃的異彩。

  「轟——轟——轟!」密雷在體內連成一片雷的海洋,咆哮怒吼,一塊塊薄薄的硬殼鑽出肌膚,慢慢地蔓延全身,硬殼是半透明的六邊形,很輕巧。這個時候,我的身子突然動不了了。

  「怎麼回事?」我急忙詢問月魂。同時運起五識妖術,鼻子取代被雷聲震得發麻的耳朵,聽到了月魂的回答:「你正在進入受態。」

  我心中一喜,月魂果然沒有騙我,我真的閃電般再次進化了!現在的情形十分有趣,一塊塊硬殼不斷把我包住,簡直像個大烏龜。

  月魂道:「受態的進化需要七天,進化時無法施展任何法術,所以這七天內,你只能在海上隨波漂流。」

  啊?要這麼長時間?我一下子傻了眼,一動不能動地在海上漂,又無法施展法術,萬一遇到海獸豈不是又要被吃了?

  「你放心,進化的硬殼十分堅韌,刀劍難傷。」月魂像是知道我的擔心,解釋道。很快,幾塊薄薄的硬殼覆蓋住了手掌,月魂也消失在我的視線中。等到硬殼完全覆蓋住身軀時,我再也無法施展渡術,「撲通」摔入海中。就在同時,體內的雷鳴消失了。

  一個浪頭打過,我又浮出海面,幸好硬殼很輕,密不透水,可以浮在海上。我哭笑不得,現在老子有點像砧板上的魚肉,但願不會遇到水六郎那幫傢伙,否則真是任人宰割了。日他奶奶的,月魂這小子太惡劣,早點在龍鯨肚子裡幫我進化不就得了,偏要等到現在!

  不對!我心中倏地一凜,月魂之所以沒有這樣做,是因為它不想讓老太婆知道它的身份。「這麼多年,你是第一個知道我身份的人。」月魂的話在我腦海中迴響,它究竟什麼來頭?為什麼一定要跟著我?為什麼它的身份這麼保密?還有,它為什麼一眼就看穿我的魅舞?要知道,魅舞失傳多年,除了三個美女之外,根本不可能有其他人能認出來。

  一個個疑問浮出心中,我打算今後旁敲側擊,從月魂嘴裡套出答案。海水起伏,載著我向遠處漂去。我的運氣還算不錯,水流的方向朝東,正是大千城的位置。

  時值正午,湛藍色的海面陽光閃爍,猶如亮晶晶的鱗片。遠遠的海平線上,幾隻海鳥互相追逐,一隻灰白色的紅嘴鷗猛地俯衝向海,叼起一尾銀魚,翅膀帶起一串晶瑩的水珠。

  我靜靜地躺在硬殼裡,欣賞著海景,身軀隨波起伏,仿佛融化成了大海的一部分。藍天白雲,天地如此浩瀚,令人心胸開闊。有時候,魚群從我身邊遊過,好奇地繞著我轉了幾圈,又匆匆遊走。有時候,會有海鳥飛落在硬殼上,尖嘴啄動幾下,然後徒勞地飛走。黃昏時,居然遊來了一隻大海龜,親熱地用嘴拱我,大概把我當作了同類。直到第二天黎明,大海龜才擺動鰭足,戀戀不捨地離開。

  日出日落,晝夜更替,我要麼觀賞海景,要麼在殼裡睡覺。雖然不吃不喝,倒也能勉強堅持住。到了第六天,望著漫天的紫紅色晚霞,我忽然興奮起來,再過一天,我就能飛升色欲天,達到受態的境界了!正美滋滋地想著,硬殼忽地搖晃了一下,一陣狂風猛烈刮過,天空驟然暗下來。

  天際的雲霞迅速散去,一會兒就烏雲密佈,幾顆豆大的雨點「啪嗒啪嗒」落在硬殼上。看這情形,暴風雨要來了。

  果然,一段窒息般的沉悶後,狂風一陣接一陣卷過,海水激烈翻湧。黑壓壓的天空猛地一亮,幾道藍色的電光撕開黑幕,電閃雷鳴,瓢潑大雨又快又急,像無數根雪亮的鞭子抽打海面。

  大海咆哮起來,驚濤駭浪中,我被巨浪一次次拋起,又一次次摔下,宛如騰雲駕霧一般。雨點密集地打在硬殼上,現在硬殼終於有了用武之地,可以替我擋風遮雨。

  呼嘯的潮聲中,突然有一絲稚嫩的尖叫隱隱傳來,遠處一排雪白的浪頭急速沖至,猛地拍在硬殼上,「砰」,一個重物隨著浪頭落在硬殼上,隨即雙手抓緊了硬殼。

  我定睛一看,竟然是個唇紅齒白的小男童,紮著沖天小辮,圍著紅肚兜,白嫩的手臂死死抓住硬殼,正趴在我身上。

  小男童神色驚慌,渾身濕漉漉的,過了片刻,他才看到我,震驚得張大了嘴巴。隔著硬殼,我們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他打了個哆嗦,顫聲道:「你是什麼東西?」

  「老子是人!不是東西!」我懶洋洋地道,因為海浪聲太響,又隔著硬殼,小男童沒有聽見我的聲音,他神色緊張,一面發抖,一面嚷道:「小爺我,我是甲禦術高手。你,你可別動什麼壞,壞腦筋!」

  我樂了,甲禦術高手就這麼狼狽?說話都結巴。日他奶奶的,還自稱小爺,老子我是你祖宗!

  暴雨越來越猛烈,海潮跌宕起伏,小男童警惕地盯著我,卻不敢放手鬆開硬殼,生怕再掉進海裡。望著他滿臉的稚氣,我放下心來,不怕他對我不利。據我估計,他大概是和大人出海時失散,結果遇上暴風雨,被浪濤卷住,湊巧撞上了我的硬殼。

  四周一片漆黑,千百重雪白的巨浪騰空而起,聲勢駭人。小男童臉色發白,一面緊抱硬殼,一面如臨大敵般防備我。暴雨持續了整整一夜,才漸漸停歇,雨絲微弱飄過,天空泛起青白的曙色。

  小男童幾乎癱軟在硬殼上,喘了好半天氣,才直起身,細細打量了我一陣,開口問道:「你是個啞巴?」黑溜溜的眼珠好奇地轉動,看得出來,他已經不再害怕我了。

  我一聲不吭,小男童膽氣更壯了,嚷道:「你躲在這個烏龜殼裡做什麼?修煉嗎?不過看你這副模樣,法術也好不到哪裡去。」

  我還是不理他,小男童又叫道:「看來你真是一個啞巴,唉,可憐。」搖搖頭,憐憫般地歎了口氣。

  我又好氣又好笑,小男童抹抹滿臉的水,望望四周,喃喃自語道:「暴雨總算停了,爺爺和姐姐他們應該能找到我吧。」

  「找不到嘍!」我故意逗他。

  「咦?你會說話?」小男童嚇了一跳。

  「大爺我當然會說話。」我哼道。

  小男童一骨碌爬起來,左臂直指著我,臉憋得通紅。過了一會,他的左手一點點化成劍鋒的形狀。

  「兵器甲禦術?」我失聲叫道,小男童的兵器甲禦術使得不倫不類,手掌只有一半變成劍鋒,另一半仍然是肉掌,劍鋒還是鈍禿的,在兵器甲禦術上的造詣明顯比我差好遠。

  小男童得意地一仰頭:「想不到你也知道兵器甲禦術,總算有點見識。哼,你要敢害人,小爺就用兵器甲禦術要你的小命!」

  我哈哈大笑,就憑這毛孩子的爛手劍還想傷我?仗著硬殼護身,我打趣道:「有本事你就動手。」

  小男童猶豫了一下,道:「你沒害我,我幹嘛要殺你呢?哦,你是不是想自殺,但又缺乏勇氣,所以想讓我代勞?」他越說越得意:「你一定被女人甩了吧?看你這副樣子就知道了。哈哈,我姐姐罵大虎哥的時候,大虎哥就說他難過得想死呢。」

  我差點沒暈倒,這小子簡直顛三倒四,自娛自樂。不過一個人在海上孤獨地漂流了七天,有人陪我說話也不錯。我好奇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怎麼一個人出海?」

  小男童抓抓沖天小辮:「我叫花生果,是和爺爺、姐姐、大虎哥一起出海的,昨天我一個人溜下船,潛水去抓大海獸,結果遊得太遠了,又遇上暴風雨,就和他們失散了。」

  花生果?好古怪的名字。餓了七天,我倒真想吃點花生果墊肚子。

  花生果大大咧咧地道:「看你的樣子不像是個壞人,對了,你叫什麼?哪個門派的?」

  「老子我叫林飛,無門無派。」我反問道:「你哪個門派?」

  花生果一挺胸:「小爺我的門派說出來嚇死你!乃是羅生天裡大名鼎鼎、如雷貫耳、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兵器甲禦派!」

  我心中暗忖,老太婆的兵器甲禦術秘笈一定是從這個門派偷來的,所謂做賊心虛,我開始想辦法套花生果的底細,聊了半天,我終於弄明白了。兵器甲禦派的秘笈多年前失蹤,門派裡的眾人懷疑是自己人幹的,因為花生果的爺爺花生皮失竊那晚正值守衛,所以成為懷疑對象,花生皮一怒之下,離開了兵器甲禦派,獨自來到紅塵天居住。最近兵器甲禦派的掌門,也就是花生皮過去的師兄設法找到了他們,說當年只是個誤會,特意請花生皮一家回歸兵器甲禦派,雙方約好在紅塵天的大千城見面。

  「這一次,兵器甲禦派還送了我們不少禮物,爺爺才答應回去呢。」花生果洋洋自得。

  我心中好笑,真是巧啊,花生果恐怕做夢也料不到,偷書賊的傳人就在他身邊。

  抬頭望瞭望火辣辣的太陽,花生果打了個哈欠,疲憊地道:「爺爺他們該來了吧?」

  海面上,明晃晃的陽光忽地一暗,我眼前變得一陣模糊,花生果的話音也變得越來越輕。我隨即明白,七天的時限就要過去,我的五感開始封閉,飛升色欲天的時候馬上到了。

  我立刻興奮起來,這次在色欲天也不知能呆多久,不過一定要抓緊時間,多撈寶貝。

  視野中倏地一片漆黑。在黑暗深處,似乎緩緩開啟了一扇門,朦朧的光線從門縫裡透出。雖然我的五識封閉,但這一幕的景象卻能用心去看見,其中的感覺異常玄妙。而這次飛升前的感受,也和第一次飛升迥然不同。

  我的靈魂仿佛脫離了肉體,飄了起來,慢慢地向那扇門飛去。門一點一點打開,光線越來越亮,我飛了進去,大門在身後猛地關閉!

  光芒耀眼,一片炫目的光彩將我攫住,整個人隨著彩光旋轉,天地仿佛也在旋轉,不斷生出千姿百態的景物。也不知轉了多少個圈子,「轟隆」一聲巨震,四周驀地一靜,停止了轉動。

  我進入了色欲天。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35:14

第四章 屎等於寶

  天空中,懸浮著一朵朵又厚又大的雲霞,流光溢彩,形狀像各種怪獸。每一朵雲霞上,都立著一個身披彩衣的美女,赤著雪白的雙足,正在翩翩起舞。一朵朵鮮豔的花瓣從天空灑落下來,紛紛揚揚,香氣濃烈撲鼻。

  一下子見到這麼多美女,我的眼睛真有點忙不過來。色欲天,的確名副其實,美女比螞蟻還多。她們鮮豔的衣帶從雲端高高地垂下來,足足幾千丈長,一直垂落到頭頂上,輕柔飄拂。只要踮起腳尖,就能摸到,說不定還能扯著衣帶爬上去,摸摸親親。

  我再往下看,腳下是色彩斑斕的蒼茫山脈,連綿伸向遠方。在那裡,一條條河流閃爍如同水晶,鑲嵌在重重疊疊的森林、草原中。隱隱約約,還有旖旎香豔的歌聲傳來。一陣暖洋洋的微風吹過,仿佛還帶著甜味,我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叫道:「太美了!」

  「發什麼呆?」左手中指上突然傳來月魂的聲音,它一翻綠豆小眼:「受態飛升只能在色欲天呆一盞茶的時間,你還不趕快找點有用的東西!」

  一盞茶?日他奶奶的,這麼短!我急忙收攝心神,尋找寶貝。空中的美女也沒功夫去研究了,畢竟尋寶第一,尋美第二。

  此時我正站在一座高山的崖頂,四周長滿了五花八門的植物,有的像一隻巨型的葫蘆,葫蘆口裡不停地蹦出一顆顆小紅果,落在地上就消失了。有的長勢十分濃密,幾百根粗長的藤蔓圍繞著一個墨綠色球莖,像蛇一樣抖動。還有的花草長得像野獸,花瓣邊沿生出雪亮的爪子,走近它們時會揮舞爪子,發出古怪的吼叫聲……

  我看得眼花繚亂,一時也不知道該拿什麼。反正多多益善,我二話不說,以餓虎撲食之勢沖向那些花草。

  「你幹什麼?」月魂吃驚地問道。

  「廢話,當然是拔出來全部帶走了。」

  月魂示以鼻嗤:「那你試試。」

  莫非其中還有玄虛?我猶豫了一下,抓住面前一株九葉紫花紅果的芝草,輕輕一拔。咦?居然拔不動?我手上立刻加了幾分力,「噗哧」,泥土迸濺,一個圓圓的大蘿蔔連著芝草的根部一起跳出來。大蘿蔔倏地裂開一條縫,如同一張裂開的大嘴,向我狠狠咬來。

  我靠,這裡的花草不但古怪,還會咬人啊!我吃了一驚,急忙鬆開芝草,向旁閃去。芝草落在地上,連著大蘿蔔一起融化成碧綠的汁水,緩緩滲入地面,一會兒就不見了。

  我訝然道:「這是怎麼回事?」

  月魂道:「在色欲天拿寶貝不是你想的那麼容易。一旦取到靈芝奇草,拔出來後千萬不能再讓它觸地,否則就會被土氣融化。而許多寶貝附近都有守衛者,比如那個和芝草根部相連的大蘿蔔,就是芝草的守衛者。因此取寶時不但要小心翼翼,而且速度要快,以免被守衛者攻擊。此外,在色欲天是無法使用任何法術的。」

  我大聲叫苦,原來還不能用法術啊。月魂淡淡地道:「你不是會魅舞嗎?魅舞是一種絕世武技,和法術不同,在色欲天一樣可以施展。」

  我心中一動,看似隨意地道:「月魂,你好像知道很多東西嘛。莫非你來過這裡?」

  月魂嘴巴一歪:「不用套我的底子,時候到了,我自然會告訴你。你還是抓緊時間尋寶吧。」

  我訕訕一笑,目光瞄準了左側一塊凸起的山石,山石中部有一條細縫,石縫裡伸出一朵碗口大的花,顏色雪白,清香幽幽。最奇特的是,白花的花心一直在流淌花蜜,滴在石頭上,立刻凝結成薄薄的冰霜,一看就知道是個稀罕玩意。

  我謹慎地走過去,左手飛速探出,一把抓住花莖,猛地拔了出來。就在這一瞬間,石縫裡鑽出一條藍鱗兩頭小蛇,閃電般撲向我。與此同時,白花的花心突然噴出一股寒冷的蜜汁,直射我的臉!

  輕呼一聲,我施展魅舞,一躍而起,身體微弓,避開雙頭蛇的毒牙,同時伸手一拋,把白花擲向半空,躲開激射的汁水。隨後身軀後仰,左腳精准地踢中兩頭蛇的七寸,將它擊飛,再伸出手,輕鬆接住從空中落下的白花。

  這幾招魅舞猶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握住白花,我心中十分得意。月魂卻懶洋洋地歎氣:「唉,魅舞被你糟蹋得不成樣了。」

  「你懂個屁!」我不屑地瞥了它一眼,把白花放入懷中,又向一棵章魚般的植物撲去,不等我靠近,植物的幾十根綠色觸手倏地纏向我,我再使魅舞,眼花繚亂地在空中變幻舞姿,避開一條條觸手的攔截,伸手一抓,拔出了植物頂部那顆深黃的果實。

  果實入手溫涼,還沒來得及細瞧,它就在手心裡融化成了汁水,我一愣,向月魂投去詢問的目光。

  月魂哼道:「忘了告訴你,每次飛升,只能在色欲天帶走一件東西,不能多拿。除非你扔掉剛才那朵白花,否則無論再拿什麼寶貝,到手後都會融化。」

  「還有這樣的狗屁道理?你怎麼不早說?」我目瞪口呆,既然只能拿一件寶貝,那就得挑選最值錢的。我掏出白花問道:「這朵花用處大不大?」

  月魂道:「這叫冰霜花,能解熱毒,也算不上什麼特別珍貴。在紅塵天一萬兩銀子就能買到。」

  日他奶奶的,一萬兩銀子還不算珍貴?我好奇地問道:「那什麼才算珍貴?」

  月魂道:「這裡的花草都不是真正的寶貝,時候不多了,你最好去其它地方找找。」

  我趕緊四處巡視,山頂的另一側被雲海籠罩,白茫茫的一片,什麼也看不到。月魂道:「過去看看。」

  我不解地道:「那裡能有什麼?」

  月魂哼道:「真正的異寶大多生長在難以發現的地方,否則早被飛升的妖怪拿走了,還輪得到你?」

  我將信將疑地走過去,漸漸深入雲海。四周白雲環繞,覆蓋住了一切景物,我走得小心翼翼,因為視線被雲霧阻擋,一個弄不好,腳踩到了空處,就得摔落山崖。

  走了一會,眼前豁然開朗,原來已經穿過了雲海,前方山路崎嶇延伸,兩側怪石排空,果然別有一番天地。

  「啪啦啦」,一群金色的大鳥從亂石群裡飛出,體形碩大,長著人臉,叫聲像嬰兒一樣。它們拉下一堆鳥屎,又匆匆飛走。

  山路越來越狹窄,最窄的地方只有一寸多寬。我再往前走幾步,一根險峻的石樑拔地而起,斜斜地延伸出去,石樑下方是萬丈深淵,彩霧繚繞,一眼望不到底。石樑盡頭是一面峭壁,四周藤蔓纏繞,林木森鬱,深深地紮根在崎嶇的崖縫中。在峭壁中央,有一個黑乎乎的山洞,被草木遮住了大半個洞口。

  月魂道:「你去那裡看看。」

  我躍上石樑,快速向對面的峭壁竄去,這時候,從山洞裡緩緩爬出一隻怪獸,牛頭龜身,雙眼赤紅,對著天空懶洋洋地叫了幾聲。然後趴著不動,佈滿鱗片的短尾巴一翹一翹,好像在拉屎。

  「快趴下,別說話。」月魂突然目射異彩,我非常識相地照辦,這小子明顯來過色欲天,所以暫時要對它言聽計從。

  「嗖」的一聲,從下方的深淵裡,突然跳上來一個面色慘白的白衣童子,攀上峭壁,徑直向怪獸走去。後者一動不動,童子把手伸到怪獸的屁股下麵,掏出了一顆白珠子,揣進懷裡,又躍下深淵。

  我看得莫名其妙,正要問月魂,深淵下又跳上來一個紅臉紅袍老頭,走向怪獸,從它屁股下摸出一顆紅珠子,接著躍下深淵。因為我趴在石樑上,童子和老頭都沒有發現我。

  月魂忽然道:「快!扔掉冰霜花,去掏怪獸的屁股!要快!」

  我靠!這麼做太噁心了吧?我顧不上多想,忍痛扔掉價值一萬兩銀子的冰霜花,猛地竄出,急速撲向怪獸。怪獸始終懶洋洋地趴在洞前,毫無反應,我右手閃電般摸向它的屁股,一顆圓圓的珠子正從屁眼裡滾出,我抓起來一看,是一顆碧綠的珠子,晶瑩剔透,還帶著一絲餘熱。日他奶奶的,這顆珠子果然是怪獸拉出來的屎!

  綠影一晃,石樑上突然多出一個穿著綠裙子的美女,姿色妖嬈,雪白酥胸半裸,碧綠的眼睛緊緊盯著我手裡的珠子。

  我心中一動,估計這個女人和童子、老頭一樣,都是來掏珠子的,沒想到卻被我捷足先登。

  美女對著我盈盈一笑:「這位公子,你手裡拿的是什麼東西啊?」

  我嬉皮笑臉道:「這是我的家傳之寶。」

  美女手撫胸口,嗔道:「公子真會開玩笑,這明明是奴家的東西。你把它還給我吧,奴家願意用一切交換。」拋了個媚眼,香肩一晃,綠裙緩緩脫落。

  我口乾舌燥,熱血直沖腦門。日他奶奶的,這個女人說脫就脫夠爽快。美女扭動楊柳細腰,一步步向我走來,雪白的大腿間芳草萋萋,充滿了誘惑。我一時額頭冒汗,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轟」,腦海中一聲巨響,眼前的景物倏地消失了。我旋轉著飛了起來,四周變得一片漆黑,在黑暗深處,一扇門向我緩緩打開,光亮大盛。

  耳畔響起一陣陣海浪聲,睜開眼,頭上藍天白雲,我正躺在硬殼裡,隨著海水起伏。花生果還站在硬殼上,焦急地自言自語:「怎麼爺爺還沒有找來呢?」

  飛升結束了!原來,就在美女向我走近的一剎那,一盞茶的時間剛好到了!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把碧珠塞進懷裡,心中又有些遺憾,兩次飛升色欲天,都是來去匆匆,沒能好好逛逛。

  「真是好險,幸虧時限到了。」月魂道:「那個女人十分可怕,是玄龜赤睛獸的守衛者之一,要是被她纏上,你的珠子一定會被她搶掉,可能還會死在她手裡。」

  想起美女的風騷樣,我不禁咽了口唾沫,問道:「原來那個怪獸叫玄龜赤睛獸,老人、童子都是它的守衛者。為什麼玄龜赤睛獸拉出來的屎是珠子呢?這顆碧珠有什麼用處?」

  月魂道:「玄龜赤睛獸每隔千年才會拉一次屎,你的運氣好,湊巧碰上。它的屎又叫珠丸,每次都會被守衛者及時收走,所以十分難求。珠丸能夠洗髓伐毛,徹底改造體質。不同顏色的珠丸改造出來的體質也會不同,比如紅珠可以變得渾身堅如金剛,一般的兵器難以傷害。你這顆碧珠以靈動為主,是——」說到這裡,月魂猶豫了一下,道:「以後再告訴你吧。」

  我不滿地道:「你怎麼說話總是吞吞吐吐,像娘們一樣?以後以後,每次都說以後,到底等到什麼時候?」

  「等你進入阿賴耶態的時候,也許我會告訴你一切真相。」月魂淡淡地道,眼中忽然掠過一絲傷感。

  日他奶奶的!阿賴耶態?月魂擺明瞭是在耍我嘛。前世的龍蝶也只不過是轉態!想到龍蝶,肋下忽然生出一絲奇異的感覺,我心中一動,現在進入受態,我又該生出一隻龍蝶爪了。

  「你一個人自言自語什麼?」花生果大聲嚷道,滿臉迷惑地看著我,我這才想起他聽不見月魂的話。看了看花生果,我忽然想到一事,詫異地問道:「我剛才離開了龜殼,難道你沒有發現?」

  花生果抓抓腦袋:「你一直在這裡啊。」

  月魂解釋道:「無論你在色欲天呆多久,對紅塵天來說都只是短短的一剎那,所以他根本察覺不到。」

  我恍然大悟,這時候,硬殼一塊接一塊地剝落,我的手腳慢慢恢復了自由。

  「咦?你的烏龜殼怎麼脫落了?」花生果驚叫起來,我哈哈大笑,雙腳踩踏海水,一躍而起,抱起花生果舉過頭頂。

  花生果嚇了一跳,見我沒有歹意,急忙叫道:「快把我放下。」

  「嘿嘿,現在你別想再站在老子身上了!」我手一松,花生果在空中敏捷地翻了個跟頭,足尖一點,雙腳落在我的肩頭,搖頭晃腦地道:「林飛,你就辛苦一點,暫時充當我的坐騎吧。小爺會給你報酬的。」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35:29

  我嘻嘻一笑,運轉體內的羽鼎雲英,身軀突然重如千斤鼎,向海下直直地沉去,花生果措手不及,被我一起帶入海中,飽吃了幾口海水,才浮出海面,大聲咳嗽起來。

  我四肢劃動,故意裝傻:「啊呀,我實在是精疲力竭,居然連你也背不動了。」心中暗自偷笑,想讓老子當坐騎?你還嫩點。

  「呸呸!」花生果吐出嘴裡的海水,雙腳踩水,連連搖頭:「什麼精疲力竭?明明是你的法力太爛!算了,以後你就跟著我吧,小爺罩著你!」

  我差點噴笑,表面上滿臉感激:「多謝多謝,花生果你真是俠骨仁心,以後誰欺負我,你可要替我出頭。」

  花生果拍拍胸脯:「放心好了,我花生果說話算話。誰敢害你,我第一個饒不了他!你不信?小爺現在就立誓!」

  原本我只是一句玩笑話,但花生果這麼當真,我不免有些感動。微微一笑,我忽然道:「有人來了。」

  「哪有人?我怎麼看不見?」順著我的目光,花生果瞪圓眼珠,手搭在額前瞅了半天,眼睛倏地一亮,嚷道:「是爺爺他們!」

  前方幾百米處,白浪翻湧,一艘小船急速駛來,小船兩頭圓,中間細,形狀像一隻花生殼,船頭並肩站著一個禿頭老漢、一個束馬尾的高大少女,船尾坐著一個瘦小的後生,正向我們探頭張望。

  「你眼力還不錯嘛。」花生果神色興奮,沖著小船直招手:「爺爺,爺爺!我在這裡!」

  小船靠近了,花生果「嗖」地跳到船上,歡呼雀躍。禿頭老漢板起面孔,眼中卻透著喜色:「你這個頑皮小子,偏要偷偷地去捕海獸,害得大家為你擔心!」

  束馬尾的少女一把逮住花生果,扯下他的褲衩,狠狠打了幾下屁股:「又臭又爛的花生果,真他媽的不象話!海獸怎麼沒把你個兔崽子吃掉?那倒也省心!」

  我目瞪口呆,少女膀大腰圓,身材魁梧,臉蛋還算清秀,但說話時唾沫橫飛,粗口比我還多!

  「以後再他媽的不聽話,老姐我揍扁你。」少女惡狠狠地道,隨後又摟緊了他,仔細察看:「你沒有缺胳膊少腿吧?」

  禿頭老漢見到我,微微皺眉:「花生果,這位是?」

  「林飛,上船!」花生果掙開他姐姐的懷抱,一把將我拉上船,介紹道:「這個滿臉鬍子的醜八怪叫林飛,是我新收的小弟。林飛,這是我的爺爺花生皮,這個是我的姐姐花生殼,我姐姐長得漂亮吧?你可不准打她的主意哦!對了,坐在船尾的就是大虎哥,他和你差不多,都是腦子傻法力弱。」

  「花生果,不許胡說八道!」花生皮謹慎地打量著我,一拱手:「老弟你好,我的孫子人小不懂事,得罪的地方還請見諒。」

  我強忍住笑,花生果花生殼花生皮,這一家子還真有趣。花生殼這樣的女人我哪敢打她主意啊!再看那個大虎哥,皮膚白嫩,身材瘦弱,見到我還靦腆地笑了笑,露出臉頰上淺淺的酒窩。我靠,他也能叫大虎?小羊還差不多。

  我拱手還禮:「在下林飛,無門無派,只是紅塵天的一個無名小卒。這些天獨自在海上遊玩,昨夜下暴雨時和花生果巧遇,見到各位深感榮幸。花老丈你紅光滿面,氣宇軒昂,一看就知道是位高人。」

  花生殼一咧嘴:「一見面就拍馬屁,多半不是好鳥。」

  花生皮瞪了花生殼一眼:「人家說幾句真話就是壞人?爺爺一眼就覺得他是個好人。」對我微笑點頭。

  我樂了,這個老頭挺有意思。

  花生果把我和他遭遇一事詳細說出後,花生皮立刻感激地道:「原來是林公子救了我孫子一命,真不知如何報答才好。」

  花生果不服氣地嚷道:「沒有他那個龜殼我也沒事,小爺的水性好得很哪,只不過趴在他身上休息一會罷了。爺爺,你不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家威風嘛。」

  「你他媽閉嘴!」花生殼敲了一下花生果的腦袋,扭頭對我道:「嗯,看來你的確不是壞人,沒對我弟弟怎麼樣。當然了,你要敢傷了他,我揍得你滿地找牙。」

  我哭笑不得,日他奶奶的,這姐弟兩個都是渾人啊。

  「你也給我閉嘴!」花生皮怒斥花生殼,又對我賠笑:「老夫管教無方,讓林公子見笑了。林公子這是要去哪兒?方便的話,不如我們帶你一程。」

  花生果插嘴道:「他是我新收的小弟,當然要跟著我們啦。他一個人孤魂野鬼,法力又差,何況剛被女人甩了,怪可憐的。」

  我靠,老子什麼時候被女人甩了?不過和這一家子在一起挺熱鬧的,再說他們的目的地和我一樣,都是大千城,由他們領路最好。於是我道:「我想去大千城玩玩,不知老丈可否帶我一同前往?」

  花生皮欣然同意,花生殼嘟囔道:「這紅頭髮一看就是身無分文,明顯想跟著我們騙吃騙喝。」

  我老臉一紅,我現在確實沒錢,和他們在一起也確實想有個接濟。堂堂幾百本秘笈的傳人,總不能再乞討度日吧。想到這裡,我不覺心中一動,不知從何時起,我已經羞於做個乞兒了。

  浪花激濺,小船向遠方疾駛。一路上,花生皮細問我的來歷,花生果也在邊上問長問短,我索性吹牛吹到底,把自己說成是一個流浪小妖,並刻意隱瞞自己的法術底子。

  花生殼嘲笑道:「原來你是個法力低弱的小妖怪啊。」

  我微微一笑,不去理她。花生皮倒是替我仗義執言:「法力弱有什麼可恥的?我看林公子雙目清澈,氣韻靈秀,將來必非池中之物。」

  我忙道過獎,回頭看那個大虎,他一直坐在船尾,悶著頭也不說話,雙腳不停地踩踏一隻大木輪,隨著大木輪的轉動,鑲嵌在船兩側的兩排小木輪也急速轉動,激蕩起陣陣水浪。

  我好奇地走過去,仔細看了一會,驚訝地道:「大虎兄,這艘花生船是靠木輪轉動來行駛的嗎?」

  大虎點點頭,不好意思地道:「這是我想出來的小玩意,讓林兄見笑了。」

  「大虎兄真是聰明!」我嘖嘖讚歎道,第一次見到這麼新鮮的船,不用木槳、不靠法力就能駕馭。

  花生殼一甩馬尾辮子,不屑地嚷道:「聰明個屁!他什麼法術也學不會,只好弄些古裡古怪的玩意。上次做了一個破爛皮鳥,說能載人在天上飛,結果呢?害我摔個半死!」

  大虎漲紅了臉,小聲辯解:「我說要等刮大風的時候才能飛,你自己急著要試,你那麼重,皮鳥怎麼載得動。」

  「你他奶奶的敢頂嘴了?」花生殼氣呼呼地揪起大虎的耳朵:「我重?你自己瘦弱得像個娘們!」

  「都別吵了!」花生皮一瞪眼:「到時在大千城見了兵器甲禦派的師兄弟們,千萬別這麼鬧了,免得被人笑話。」

  花生果神氣活現地喊道:「放心吧,有小爺在,不會給爺爺丟人的。」

  望著這亂哄哄的花生家族,我幾乎要開懷大笑。一群銀魚從船側急速遊過,頓時引起我的食欲。進化了七天,我的肚子都快餓扁了。花生果也叫道:「小爺肚子餓了,要抓幾頭海獸飽餐一頓!」

  花生皮冷哼一聲,一把揪住花生果的沖天小辮:「還想亂跑?給我老老實實呆著!」

  花生殼哈哈大笑,左臂緩緩變化,化作一根鋒利的魚叉,猛地紮進海水,幾縷血水冒出,一條肥大的扁魚被魚叉串起。

  「爺爺,我的兵器甲禦術還不錯吧?」花生殼得意地揮動魚叉。我心中好笑,她變化一根魚叉的速度那麼慢,刺魚的動作也不夠利索,造詣還淺得很。

  花生皮點點頭:「勉強可以,還是讓爺爺示範給你看吧。」目光掠過四周,瞄準了遠處海面上的一個黑點,那是一隻小海狸,正在追逐魚群。花生皮低喝一聲,左臂倏地變成一根長矛,矛身急速拉長,一路破開海浪,直刺海狸。

  一聲慘叫傳出,長矛倏地縮回來,矛尖上紮著流血的海狸,正刺中咽喉。花生殼、花生果齊聲喝彩,我暗暗點頭,花生皮的兵器甲禦術還算不錯,只是過於剛硬,不夠柔轉。老太婆說過,兵器甲禦術一定要剛柔皆備。花生皮比我還是差了一點,可能兵器甲禦派的秘笈丟失後,門人不能學全的緣故。

  花生果興致勃勃地剝開海狸皮,挖掉內臟,在船上架了一口鐵鍋,開始燒煮海狸肉。我不解地問道:「為了抵抗天劫,不是應該忌食葷腥的嗎?」

  花生皮呵呵笑道:「小老弟,以我們這樣的法力,就算不吃肉也無法抵抗天劫。還不如乾脆活得痛快一些,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花生殼撇撇嘴:「就憑你個熊樣,還想靠吃素抵抗天劫?我看連小劫也應付不了!」

  我不動聲色,暗運璿璣秘道術,腳下無聲無息蕩出了一個氣圈,纏向花生殼。「撲通」一聲,花生殼被氣圈絆了一下,摔倒在地。這一記秘道術使得神不知鬼不覺,就連花生皮也沒有察覺。花生殼一屁股坐起來,滿臉迷惑:「大虎,你小子駕船穩一點,亂晃悠什麼?」

  我暗自偷笑,嘴裡道:「海上風大,姐姐你別閃了細腰。」

  花生殼沖我乾瞪眼,胸脯起伏,一句話也反駁不上來。不一會兒,鐵鍋冒起了熱乎乎的蒸汽,香味撲鼻,海狸肉已經煮熟了。

  「來,小老弟,別客氣。」花生皮撕開一條肥嫩的海狸後腿,遞給我。船上的每個人,都抓起大塊的海狸肉開懷大嚼。看著他們狼吞虎嚥的吃相,聽著鐵鍋裡的肉湯嘟嘟地響,我忽然心頭一陣溫暖。這些人和甘檸真她們不一樣,美女們法力精深,高高在上,懷著尋找自在天的夢想。而花生皮這一家子更像我,平凡地活著,毫不起眼,對日子沒有奢望,但也不會失去希望。

  海面上,島嶼越來越多,不時見到成群結隊的海鳥從島上飛起,熱鬧地鳴叫。花生皮盛起一碗肉湯,遞給我,看了看前方的一條狹窄海峽:「穿過長蛇海峽,最多還有半天就到大千城了。」

  我精神一振,一口氣喝幹肉湯。三個大美女,老子我這就來啦!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4-2 15:35:52

第五章 誰比誰威風

  花生船漸漸駛入長蛇海峽,兩側峽島陡峭,高高聳立,峽內最窄的地方只有十幾丈寬,海浪湍急,水面曲折狹長,難怪叫「長蛇」。

  大虎雙足踏動木輪,雙手熟練把舵,小船避開一塊塊暗礁,靈活穿梭向前。花生果趴在船沿上,好奇地盯著左側山崖,幾隻巨大的怪鳥正在崖頂築窩,長鉤般的尖嘴閃閃發光,如同豔麗的寶石,啄得岩石紛紛碎裂。

  「咦!」我望著山崖凸起的部分,驚訝地叫了一聲。灰白色的山石上雕刻著幾具魅的石像,姿態逼真,腿臂飛揚,似乎正在舞蹈。

  「那是魅,一種神奇的生物。」花生皮看到石像,解釋道:「相傳在幾千年前,北境第一巧匠南宮平路過此地,剛好目睹魅在海峽中翩然起舞,美妙的舞姿讓南宮平心醉不已,於是當場雕刻出這幾具石像。」

  花生果興致勃勃地道:「爺爺你說過,魅喜歡到處流浪,四海為家。魅舞還是一種很厲害的武技,可惜隨著魅的突然失蹤,魅舞也失傳了。」

  望著風霜斑駁的石像,我不禁悠悠神往,想當年,在這藍寶石般的海面上,彩霞滿天,濤聲送奏,魅迎風起舞,該是怎樣美麗的一幕啊。

  月魂忽然冷哼一聲:「南宮平的雕功太爛了,完全不能刻出魅舞的神韻。」

  我一愣,聽月魂的口氣,它顯然見過魅舞。日他奶奶的,難道月魂活了幾千年?

  兩個多時辰後,花生船駛出了長蛇海峽,四周開始出現其它船隻,來來往往,十分熱鬧。這些船千奇百怪,有的像一柄巨大的寶劍,有的像刺蝟,有的像一隻晶瑩的琉璃球,在海面上急速滾動。有個大漢最威風,敞著毛茸茸的胸膛,迎風而立,腳踏一頭碧眼黃毛怪獸。怪獸頭生兩隻軟角,目光猙獰,六隻肉墊拍擊海水,激濺起幾丈高的浪花!

  花生果羨慕地盯著怪獸,嚷道:「爺爺,我也要那頭怪獸!騎著多威風啊!」

  花生皮皺眉道:「這是碧眼水雲獸,市價要兩萬多兩銀子,咱們怎麼買得起?」

  花生果沮喪地噘起嘴,過了一會,又吵著讓大虎把船駛近碧眼水雲獸,眼巴巴地瞅著。花生殼叫道:「沒什麼稀罕的,老姐以後替你逮一隻!」

  碧眼水雲獸上的大漢聞言,乜斜了花生殼一眼,傲慢地道:「就憑你個娘們,還想捉碧眼水雲獸?你毛長全了嗎?」

  花生殼雙手叉腰,怒駡:「你奶奶個熊,這頭碧眼水雲獸算個雞巴!你小子還指不定從哪裡偷來的呢!」

  大漢目射凶光,眼看就要發作。花生皮急忙拱手道歉:「兄台息怒,我這個孫女出言無禮,老漢我替她說聲對不起了。」

  「老東西,你算什麼玩意,敢和我大力神敖廣稱兄道弟?」大漢獰笑道,一催碧眼水雲獸,猛地攔住船頭。碧眼水雲獸張開血盆大口,大吼一聲,嚇得花生果臉色發白。我不動聲色,把花生果拉到身後。

  花生殼柳眉倒豎:「畜生,竟敢罵我爺爺,我今天非要好好教訓你一頓!」左臂伸出,立刻被花生皮按住,後者厲聲道:「丫頭,你再敢惹事小心我活剝了你!快給這位大哥賠禮!」

  大漢敖廣嘿嘿一笑:「老東西,聽到大爺的名頭害怕了?告訴你,魔剎天大名鼎鼎的水六郎是我老大!得罪了我,你有九條命也白搭。不過,饒了你們也行。讓這娘們脫光衣服,再磕三個響頭!」

  聽到水六郎的名字,我心頭一震,沒想到敖廣是水六郎的爪牙。嘿嘿,既然送上門來,那我就不能放過你了。水六郎欠老子的舊債,正好讓你先還點利息。

  「你媽才脫光了磕頭呢!」花生殼怒喝道,花生皮的老臉也掛不住了,沉聲道:「敖兄台說話,怎麼像放屁一樣臭?」

  我心中一樂,花生皮的火氣也上來了。看情形,敖廣擺明瞭要仗勢欺人,雙方動手在所難免。我把手悄悄伸入海水,運轉傀儡妖術,蓄勢待發。這種妖術能將任何物體凝聚成傀儡人,受我操控,對敵人進行攻擊,而周圍的人絕對看不出是誰在出手。

  花生殼氣呼呼地道:「爺爺,讓我教訓他!」猛地躍起,手臂變成一柄鋼刀,呼嘯斬向敖廣。

  「兵器甲禦術?」敖廣臉露驚訝,吐氣開聲,「嘿」,兩隻拳頭猛地漲大了一倍,幾乎有磨盤大小,濃密的黑毛鑽出手掌,像一根根硬針,豎得筆直。

  「砰」,拳頭迎向鋼刀,狠狠相撞。花生殼悶哼一聲,被震飛出去,跟蹌落在花生船上,鋼刀也被打回手臂的原形。我翻翻白眼,大姐你的本領這麼差,偏偏口氣這麼大。

  敖廣舉起拳頭狂笑:「兵器甲禦術也不過如此嘛!我大力神的名頭,可比你們有真才實料!」

  這時候,四周圍了不少船隻,都停下來看熱鬧,有人低聲議論:「兵器甲禦派現在真是不行了,聽說在羅生天都混不下去了。」

  花生皮「嘩」地拉開對襟長衫,露出裡面一身灰色短打小褂,雙眼睨睥:「誰說兵器甲禦派不行了?敖廣,老漢我就陪你過幾招!」雙臂瞬間變成兩根長矛,揮起一團濃密的矛影,猶如兩條矯夭的龍,威風赫赫地撲向敖廣。

  敖廣眼珠一轉,忽然一拍碧眼水雲獸,同時縱身躍起,撲向花生殼,嘴裡叫道:「老東西,就讓我的坐騎和你玩玩。大爺我嘛,要玩玩你的孫女!」

  碧眼水雲獸迅猛撲向花生皮,尖銳的爪子翻出肉墊,閃爍寒光。花生皮怒吼一聲,一矛刺向碧眼水雲獸,另一根長矛刺向敖廣。

  敖廣在空中靈活翻了個身,避開長矛,拳頭猛擊花生殼。碧眼水雲獸利爪拍開長矛,扭頭就向花生皮咬去。它動作靈活,力量又大,六隻利爪連番抓撲,一時令花生皮脫不了身。

  我看穿了敖廣的心思,他也看出花生皮不好惹,所以先用碧眼水雲獸纏住對方,自己去對付花生殼,等到殺了花生殼,再和碧眼水雲獸合力對付花生皮。計雖不錯,但有老子我在,怎會讓你得逞?

  敖廣密佈黑毛的大拳呼嘯而至,花生殼一咬牙,就要硬拼。大虎漲紅了臉,沖了過去,要替花生殼擋。我手掌微微一沉,海面驟然聳起,波浪化作一個透明的水人,閃電般攔在花生殼身前。

  敖廣目瞪口呆,花生殼她們也愣住了。水人伸手一按,輕鬆握住了敖廣的拳頭。敖廣大叫一聲,竭力抽拳,這傢伙號稱大力神,倒是有些蠻力,只是水人在我的傀儡妖術操控下,又被施加了一層龍虎秘道術,傀儡妖術和龍虎秘道術合用,傀儡水人生出一龍一虎的強大力量,死死攥緊敖廣的拳頭,讓他動也動不了。

  豆大的汗珠冒出敖廣的額頭,他僵在原地,滿臉驚駭。我得意地一笑,龍虎秘道術練到極至,可以舉起一座山峰,我雖然沒到那個地步,但力氣也不是敖廣能夠比的。水人掄起敖廣,風車般地揮動,轉得他昏天昏地。

  花生果壯著膽子問:「姐姐,怎麼回事啊?」

  花生殼向四周看了看,興奮地道:「可能有高人暗中出手相助。」

  觀看的眾人紛紛議論起來,有人低聲道:「像是傀儡妖術,這下子敖廣要吃苦頭了。」

  花生皮見孫女無恙,立刻精神一振,雙矛迅疾揮動,向碧眼水雲獸展開潮水般的進攻。

  我的心情別提多爽了,老子過去被人欺負,現在終於可以欺負別人了。運轉傀儡妖術,水人用力一捏,「喀嚓」,敖廣磨盤大的拳頭被硬生生地捏碎,他慘叫一聲,手掌血肉模糊,水人毫不停手,繼續抓向敖廣的另一隻拳頭,再次捏碎,敖廣當場昏死過去。水人飛起一腳,將他踢向大海。

  敖廣落進海裡,身體慢慢變成了一隻黑色的大刺蝟,順著海水漂遠了。我立刻明白,原來這傢伙是個刺蝟妖。我把手輕輕抽出海面,「嘩啦」一聲,水人散開,化作激濺的波浪融入大海。

  這時,碧眼水雲獸已經被花生皮打得狼狽不堪。「砰!砰!砰!」長矛矛身頻頻擊中碧眼水雲獸。花生皮顯然打算收服這傢伙,否則它早沒命了。碧眼水雲獸連連痛吼,想要逃跑,卻被長矛緊緊纏住。

  花生果興奮地嚷道:「爺爺,把它逮住了給我!」

  花生皮哈哈一笑,「噹啷啷」,長矛陡然化作兩根鐵鍊,纏住碧眼水雲獸的六肢,快速繞上幾圈,將它緊緊地捆了起來。碧眼水雲獸狂吼亂叫,拼命掙扎,花生皮狠狠幾腳踹在它的肚子上,又快又狠,痛得碧眼水雲獸口吐白沫。

  花生皮大笑道:「畜生,你可服了嗎?再耍橫的話,老夫可要挖出你的內丹進補了!」

  碧眼水雲獸嗚咽一聲,連連點頭,眼中露出哀求之色。花生果大著膽子走近,猶豫了一會,伸手摸摸碧眼水雲獸的鬃毛,後者搖頭擺尾,十分溫順,看來是個吃軟怕硬的傢伙。

  花生皮收起鐵鍊,鬆開了它,向圍觀的眾人一抱拳:「剛才不知是哪位高人拔刀相助,救了我孫女一命,老夫十分感激。」

  我偷偷一笑,四周無人應答,船隻漸漸散去,花生皮低歎一聲:「既然使用傀儡妖術,想必這位高人是不願意暴露身份了。」

  我故意道:「花老丈,那個敖廣是魔剎天水六郎的手下,聽說水六郎是很厲害的妖怪,今後你要小心了。」

  花生殼不屑地瞥了我一眼:「你可真是個膽小鬼!」

  花生皮哼道:「丫頭你給我閉嘴!都是你惹的禍!」接著對我道:「這些年我一直隱居孤島,不聞世事,加上魔剎天的妖怪向來很少去其餘幾重天,所以我也不太清楚水六郎的底細。小老弟,多謝你的提醒,我會小心那個水六郎的。」

  我有些失望,原本是想從他那裡問出水六郎一夥妖怪的近況,可惜花生皮也是一無所知,只有等進了大千城,我再慢慢打探了。

  黃昏的時候,海上的船隻越來越多,看上去密密麻麻,都是往大千城去的。沒多久,我們就看到了陸地。

  這是一個很大的碼頭,停泊著數以萬計的船,人、妖熙熙攘攘,川流不息。我暗自砸舌,即使是洛陽的洛水碼頭,也沒有這麼熱鬧。

  花生船剛靠岸,就有一個黃袍大漢走過來,彬彬有禮地道:「各位好,在碼頭停船需要交十兩銀子。」掏出一塊腰牌,系在花生船的船頭,銅雕的腰牌上刻著一隻威風凜凜的獅子頭。

  花生殼雙手叉腰:「他奶奶的,你算老幾?憑什麼要我們交錢?」

  黃袍大漢倒是很客氣,微笑道:「小姐是第一次來大千城吧?在碼頭停船交錢的規矩已經延續很多年了。在下是獅吼秘道門的弟子,大千城的碼頭生意向來是我們負責的。」

  「你不說話會憋死啊?」花生皮罵了花生殼一句,拿出銀子遞給大漢,後者接過,瞧了一眼邊上的碧眼水雲獸,笑道:「好俊的碧眼水雲獸,如果各位想賣的話,請找我們獅吼門,價錢一定會讓你們滿意。」

  大漢走開後,花生殼忍不住叫道:「爺爺,獅吼秘道門到底算哪根蔥啊?」

  花生皮道:「獅吼秘道門專修秘道術,是大千城的三大修煉門派之一,其餘兩派是金剛秘道派和顛三倒四甲禦派。大千城的各類生意大多由這三個門派把持,他們也同時擔起城內治安的重責。丫頭,要是遇上這三個門派的人,可得管住你這張嘴,否則爺爺也救不了你。」

  我們下了船,徑直向前走去,大虎背著行李,花生果騎在碧眼水雲獸上,興高采烈地吆喝。我仔細察看了一下,大約有幾百個黃袍大漢在巡視碼頭,很多船上載滿了各類貨物,船主正在向那些大漢交稅。我不由豔羨地道:「來來往往這麼多船,獅吼秘道門一定富得流油了。日他奶奶的,難道其他門派不眼紅嗎?」

  花生皮詫異地道:「小老弟難道不知道嗎?這三個門派背後都有人撐腰,獅吼秘道門的靠山是清虛天的音煞派,金剛秘道派的掌門人據說是吉祥天某個絕世高手的私生子,顛三倒四甲禦派最厲害,是混沌甲禦派的分支。後者聲威顯赫,與脈經海殿等並稱為羅生天的十大名門。你想想,有這樣威風的靠山,誰敢打這三個門派的主意?」

  混沌甲禦派?我暗自苦笑,看來今後我會經常遇上這些秘笈被盜的門派了。定定神,我道:「我喜歡浪跡荒野,不問世事,讓花老伯見笑了。」

  花生殼哼道:「原來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土包子。」

  我點點頭:「剛才好像就有個土包子,居然問獅吼秘道門算是哪根蔥。」

  花生殼氣得咬牙切齒,花生果拍手歡呼:「姐姐一向嘴皮不饒人,現在遇到厲害的對手了吧?林飛小弟,好樣的!大哥我很有面子!」

  走出碼頭,就是寬闊的大道,許多奇裝異服的人妖站在道口,舉著大木牌,殷勤地向行人招呼:「客官,要住店投宿嗎?十兩銀子一天,包吃包住!還奉送一株百年何首烏。」「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長生客棧半價酬賓啦,房間有限,要住快來!」最吸引眼球的,要數一個嬌俏的女妖。她穿著粉紅色的肚兜,綠色褻褲,露出雪白大腿,坐在一輛長長的大車上。車身是一隻龐大的蚌殼,正在一開一合。蚌殼上塗著金漆大字:「溫柔鄉」。女妖搖動著紫色的長尾巴,嬌滴滴地道:「是男人就要住溫柔鄉,價格公道,服務一流,保證您大展雄風,夜夜春宵。」

  我看得眼花繚亂,花生果和大虎緊盯著那個女妖,都看傻了。花生殼怒道:「這裡的女人太不要臉了!花生果、大虎,快閉上你們的狗眼!」

  一陣旋風撲面而來,幾個體形巨大、滿身疙瘩肌肉的妖怪猛地沖到我們面前,一字排開,聲音吼得像打雷:「威風客棧,譽滿大千!威風客棧住一天,包你威風無數年!」

  一個長著驢耳的妖怪一把搶過大虎手上的行李包,就往肩上抗。花生殼嚇了一跳:「他媽的,打劫?」手臂一伸,就要動手。

  花生皮閃電出手,按住驢耳妖怪的肩,後者悶哼一聲,像是被泰山壓頂,不由自主地蹲在了地上。花生皮拿回包袱,道:「抱歉,我們會自己挑選客棧,不麻煩你們了。」

  幾個妖怪氣勢洶洶地圍過來,一卷袖子,直直地瞪著我們,花生殼的左臂化作鋼刀,叫嚷道:「又要打架了,太好了!」

  「撲通撲通」,出乎我們的意料,妖怪突然全部跪倒在地,哭天喊地:「求求大爺,賞光住住我們的威風客棧吧。只要半兩銀子一天,大千城裡找不到這麼便宜的客店了。」

  我們一行人個個瞠目結舌,居然還有這樣拉客的!妖怪們扯住我們的褲腳,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訴生意艱難,一家老小還指望他們養活。花生皮苦笑一聲,擺擺手:「快起來吧,我們住就是了。」

  「呼」的一聲,妖怪們齊齊站起,滿臉笑容,眼淚說停就停,令人驚歎。驢耳妖怪又搶過行李,殷勤地道:「各位大爺,請跟我來。」

  沿著大道向東走,前方出現了一座金壁輝煌的大城,城前升起八座漢白玉的拱橋,分別通向八扇朱紅色的城門。城牆又高又厚,牆磚上雕刻著華麗的圖案,城頂呈三角形,覆蓋著閃閃發光的琉璃瓦。兩邊簷角斜斜飛翹,宛如一對張開的巨翅,托出尖樓頂上的「大千城」金字門匾。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36:24

第六章 不平時一怒拔劍

  「好漂亮的城樓啊!和我們住的小漁村簡直不能比。」花生果仰著腦袋,鮮羨地道。

  我看了看四周,附近有幾十條寬敞大道通向大千城,道上車水馬龍,絡繹不絕,進出的人群在城門口排起了隊,其中還有不少是押運貨物的。

  我們順著人流慢慢進城,這裡的街道很寬,四通八達,兩邊高樓林立,商鋪五花八門,鱗次櫛比。人、妖怪熙熙攘攘,衣著華麗,特別是女人,穿得大膽性感,一件半透明的粉紅肚兜就敢上街。

  驢耳妖怪介紹道:「再過幾天,就是大千城十年一屆的飄香盛會,所以最近來大千城的人妖特別多,各位大概也是來奪寶招親的吧?」

  「奪寶招親?」我好奇地問道:「什麼意思?」

  驢耳妖怪興致勃勃地解釋:「原來各位還不知道啊。飄香盛會可是紅塵天的一件盛事,由獅吼秘道門、金剛秘道派和顛三倒四甲禦派聯合舉辦法術比試大會,最終決出三個獲勝者,彩頭則是獅吼秘道門三派提供的奇珍異寶。如果獲勝者願意,還能加入這三大門派擔任要職。」

  我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那和招親有什麼關係?」

  驢耳妖怪嘿嘿一笑:「本屆的飄香盛會和往年有點不同,彩頭多出了一個美女。」

  聽到美女兩個字,連花生皮這老頭也豎耳細聽,真是老驥伏櫪,色心不已啊。驢耳妖怪接著道:「顛三倒四甲禦派的掌門何平有個寶貝女兒,叫何賽花,人如其名,貌美賽花。何平想要為女兒挑個丈夫,所以日前特意宣佈,三個獲勝者中再決出最強的一個,就能成為顛三倒四甲禦派的乘龍快婿。」兩眼放光,豔羨地咽了一口唾沫:「可惜我妖力太差,否則也想試試,這可是一舉兩得的美事啊,既能抱得美人歸,又能成為顛三倒四甲禦派的繼承人,說不定還有機會進入混沌甲禦派,常住羅生天呢。」

  我心中一動,飄香盛會既然這麼熱鬧,三個美女說不定也會來觀看。當下道:「那我們倒要一睹盛況了。」

  花生皮、花生果、大虎齊齊點頭,花生殼哼道:「大千城的女人都不要臉,那個什麼何賽花也好不到哪裡去。」

  驢耳妖怪嚇了一跳,看了看四周的人群,低聲道:「姑娘不要亂說話,前面幾個就是顛三倒四甲禦派的人,可千萬別給他們聽見了。」

  順著驢耳妖怪的目光望去,兩個穿著厚棉襖,手拿牛皮大口袋,打扮得不倫不類的大漢迎面走來,腳下的木拖鞋「啪嗒啪嗒」地響著。我目瞪口呆,現在是炎熱的夏天,這兩個傢伙居然還在穿棉襖,真夠顛三倒四的。花生殼大叫道:「他們穿那麼多不怕生痱子嗎?」

  為首的大漢聽見了,沖花生殼擠擠眼睛:「女人才喜歡穿得少。」另一個大漢道:「這個姑娘穿得也不少啊,就是土了點,大概是從鄉下來的。」

  花生殼氣得漲紅了臉,想要開罵,嘴巴卻被花生皮牢牢地捂住。兩個大漢走進沿街的商鋪,店主紛紛拿出金銀,點頭哈腰地放進他們的牛皮袋。驢耳妖怪道:「這條街的商鋪每個月都要向顛三倒四甲禦派支付稅金,我們開客棧的,則要向金剛秘道派交保護費。」

  我現在一窮二白,急需弄點銀子花花。等兩個大漢走出一家綢布店時,我故意走過去,和他們擦肩而過,施展混沌甲禦術,左手無聲無息穿過牛皮袋,神不知鬼不覺,幾錠金元寶已經攥在手心。我得意地一笑,有了這門甲禦術,以後我是吃喝不愁了。

  穿過十幾條街道,天色已晚,許多高樓上掛起了色彩鮮豔的燈籠。花生皮皺眉對驢耳妖怪道:「走了這麼久,怎麼還沒到客棧?」

  驢耳妖怪滿臉賠笑:「客官別急,馬上就到。」領著我們拐進一條陰暗的小巷,東彎西繞了半天,在巷口一家簡陋的小店前停下。

  「這就是威風客棧?」花生殼瞪圓了眼睛,一條髒水溝橫在店前,漂滿了油膩的菜葉,一陣陣惡臭撲鼻。四周都是黑暗的小巷,牆角堆滿了垃圾,有個短尾巴妖怪正蹲在那裡哼哼哈嘿,看樣子像是在大便。

  驢耳妖怪指了指小店門口懸掛的招牌,上面的字跡早就模糊不清:「威風客棧,如假包換。」

  花生殼一把揪起驢耳妖怪的耳朵:「驢崽子找死,敢耍我們!這種地方也能住人?」

  驢耳妖怪痛楚地叫道:「姑娘請放手,我們客棧雖然破舊一點,但是價格便宜,還贈送早飯,提供免費洗衣。其它客棧少說也得三兩銀子一天呢。」

  花生皮點點頭:「他說的也是實情,我們銀子不多,將就住兩天吧。最遲後天,我的師兄就該趕到大千城了。」

  客棧裡,一個牛頭妖怪店小二的打扮,靠在櫃檯上打瞌睡。驢耳妖怪喊道:「客人來了,還不迎接?」

  花生皮道:「我們要兩個房間。」

  牛頭妖怪揉揉惺忪的睡眼,瞄了瞄花生果騎著的碧眼水雲獸,招呼我們穿過店堂,後門有一個天井,圍著幾十個狹小的房間,牛頭妖怪推開東首的兩間房門,裡面還算乾淨,就是被褥破舊了點。

  牛頭妖怪問道:「客官要吃點什麼?」

  我嘻嘻一笑:「你們有什麼拿手菜?」

  花生殼搶著道:「不用了,我們還有乾糧,你下去吧。」乜斜了我一眼,嘴裡自言自語,像是在說別想騙吃騙喝。

  我掏出一錠金元寶,在花生殼眼前一晃,得意地道:「老子有的是錢,花生果,我們走,我帶你去吃香的喝辣的。」

  「好哦!」花生果一聲歡呼,把我拉上碧眼水雲獸,一拍它的屁股,「呼」,碧眼水雲獸猛地撲出十多丈,一下子就躍出了客棧,向小巷外奔去。身後遠遠傳來花生皮的怒駡:「臭小子,又趁機溜出去玩!」

  不一會兒,我們就到了繁鬧的街口,到處張燈結綵,華樓笙歌,燈光璀璨得如同漫天飛舞的火焰。我選了一家豪華氣派的飯莊,裡面賓客滿座,大廳的中央搭出了一個戲臺,臺上有一個尖耳朵的嬌豔女妖正在跳舞,她曲線玲瓏,身上纏繞著一根根晶瑩的細絲。女妖單足豎立,輕盈地轉圈,細絲從身上一層層脫落,露出粉嫩的肌膚。

  「脫!脫!快脫!」所有的客人都在興奮地叫嚷,花生果也看得小臉飛紅。我瞧了瞧菜單:「清蒸龍肝」、「油爆貔貅肉」、「靈芝麒麟筋」……都是我從來沒有吃過的新鮮玩意,我把金元寶往桌上一拍,豪氣十足地道:「來四個招牌菜,剩下的打賞。」

  店小二眉花眼笑地接過金元寶,我興致勃勃地望著臺上的女妖,問道:「這裡常有豔舞表演嗎?」

  店小二嘿嘿一笑:「是啊,每晚都會有不同的女妖表演,今天這個是蠶妖,叫小紅。反正妖怪下賤,十幾兩銀子就肯賣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妖怪就低人一等嗎?」

  「當然啦,在紅塵天裡混的妖怪大多妖力很弱,它們要麼做妓女,要麼就是小偷、強盜,或者充當被使喚的下人。反正毫無地位,要看我們人的臉色討生活。」

  我聽得不是滋味,畢竟自己也算是半個妖怪。戲臺上,蠶妖小紅的細絲已經褪到了腰肢,小巧的乳房宛如柔軟的鴿子,在燈光下閃爍著粉紅色澤。四周的客人還在狂呼:「脫啊,賤貨!」「下三濫的小妖精,別吊你大爺的胃口,快脫!」

  雨點般的碎銀子扔上戲臺,紛紛砸中小紅,她眼中閃過一絲痛楚的神色,臉上還在強行歡笑。我歎了一口氣,扭過頭,不願再看。

  「你也和他們一樣,喜歡看舞者被欺淩嗎?」左手中指上清輝閃動,月魂突然說話了。

  我愣了一下,施展五識妖術,用眼睛和月魂對話:「我又不認識她,她被人欺負關我鳥事啊。」

  月魂漠然道:「原來你只在乎自己。」

  我茫然道:「那我能怎麼辦?這年頭,各人自掃門前雪,多管閒事多吃屁。」

  「魅舞,嘿嘿,魅舞。」月魂的語聲變得蒼涼而失望:「想不到幾千年後,魅舞的傳人竟然是這樣一個膿包。」

  我不服氣地問:「那你說魅舞的傳人應該是什麼樣的?」

  「魅舞,是最濃烈的生命之舞——歡樂時縱情一狂!」月魂一字一頓,聲音猶如激濺的火星:「不平時一怒拔劍!」

  我一呆:「不平?這本來就是她的求生方式,是她自己願意的。」

  月魂冷笑:「沒錯,她生來就賤,所以心甘情願在這裡賣。」

  我心頭咯噔一下,仿佛看見自己在洛陽獅子橋上搶粥的一幕。那時候的我,也和小紅一樣的低賤吧。被人踩,被人笑著踐踏。

  可有誰是生來就低賤的呢?

  「砰」,一錠元寶重重砸上小紅的眼角,鮮血綻出,客人爆發出一陣滿足的狂笑。我不由得氣血上沖,日他奶奶的,老子就管一次閒事!我猛地一拍桌子,吼道:「都他媽給我閉嘴!今天老子包下小紅了,誰敢再讓她脫衣服,老子殺他全家!」

  滿座寂靜無聲,無數雙眼睛驚訝地盯著我,我大步走上戲臺,掏出所有的金元寶,遞給小紅:「我就這點錢,你都拿去吧,以後好好生活,別幹這一行了。」

  小紅呆呆地看著我,過了一會,低聲道:「大爺別開玩笑了,奴家是自己願意的。這些錢大爺收回去吧,奴家受不起。」

  周圍噓聲四起,幾個佩刀大漢猛地沖上來,惡狠狠地瞪著我:「你算什麼玩意,敢在這裡發橫?」

  我目光乜斜,剛要動手,花生果騎著碧眼水雲獸躍上戲臺,威風凜凜地喊道:「兵器甲禦派門人在此,小爺花生果,誰敢對我的小弟林飛動手?」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36:33

  大漢們微微一愣,花生果手臂一晃,化作匕首,在胸前舞出一團花哨的刀花,座下碧眼水雲獸吼叫一聲,六爪作勢欲撲,嚇得大漢們連連後退。

  我嘻嘻一笑:「原來是雷聲大雨點小啊,聽到兵器甲禦派的名頭就不敢上了?」

  「兵器甲禦派,也不見得能唬住人了。」座下,一個人緩緩地道,起身,掀開掩住頭臉的風帽,雙眉一挑,峻峭淩厲,猶如兩柄利劍沖天飛起。

  「羅生天甲禦派——眉門柳翠羽,領教一下兵器甲禦派的厲害。」柳翠羽傲然道,身姿挺拔,一步一步走上戲臺。

  客人的議論聲紛紛傳入我的耳中:「眉門?那是羅生天這幾年風頭最勁的甲禦門派啊。聽說今年很有希望入選十大名門,代表羅生天出戰清虛天。」「嘿,柳翠羽號稱眉門第一高手,這下有好戲看了。」「柳翠羽為什麼來紅塵天?不會是想參加飄香大會,討何賽花做老婆吧?」

  花生果舞動匕首,神氣活現地道:「你想怎麼樣?小爺的碧眼水雲獸可不是吃素的!」

  柳翠羽冷冷地瞥了一眼花生果,手不提,腳不動,兩條劍眉輕輕一揚。「轟」,一道淩厲的碧光破眉飛出,擊中碧眼水雲獸,後者慘叫一聲,被打得淩空飛起,重重地摔下。

  花生果嚇得小臉蒼白,柳翠羽目光掃過我們,漠然道:「你們是一個一個上,還是兩個一起上?」

  我裝腔作勢道:「君子動口不動手,再說我們無怨無仇,何必傷了和氣。」悄悄運轉璿璣秘道術,體內氣圈層層蕩漾。

  見我怯戰,四周的賓客發出一陣嘲弄聲,柳翠羽哼道:「兵器甲禦派原來也是雷聲大雨點小。」

  我嘻嘻一笑,一個個氣圈無聲無息,纏向柳翠羽,他面色微變,立刻察覺,但柳翠羽先前過於輕敵,被我偷襲之下,深陷在氣流漩渦裡,想要抽身沒那麼容易了。我全力施展璿璣秘道術,一個個圓迴圈流轉,柳翠羽不由自主地跟隨著氣圈轉動,身形搖晃,十分可笑。我故作驚訝:「啊呀,難道這位眉門的第一高手也想表演脫衣舞?大家還不鼓掌歡迎!一起叫啊,快脫!快脫!」

  小紅在旁「噗哧」一笑,我沖她擠擠眼睛:「你笑起來真是讓人上火啊。」

  小紅俏臉一紅,目光火熱地看了我一眼:「公子如果理好鬚髮,也一定十分英俊。」

  「破!」一聲大喝猛地傳來,柳翠羽雙眉軒動,眉毛筆直倒豎,燦爛的碧光破眉擊出,剎那間,碧光猶如利劍,撕開重重氣圈,整個人沖天而起,脫離了氣流漩渦。

  柳翠羽不愧是羅生天的高手,居然沒多久就突破了我的璿璣氣圈,的確有幾手。不過遇上老子,算你倒楣。我從容不迫,等他落下站定,才道:「姓柳的,你怎麼不繼續轉圈跳舞了?莫非嫌台下的人沒有丟銀子?」

  柳翠羽滿臉凝重:「璿璣秘道術!你是清虛天十大名門——璿璣宗的人!」

  舉座譁然,花生果迷惑地盯著我,我裝傻道:「璿雞?老子只知道母雞公雞。」

  柳翠羽一愣,因為如果我是璿璣宗的人,不會拿自己的門派開玩笑。他定了定神,森然道:「不管你是哪個門派,今天就是你的劫數。」

  我嬉皮笑臉:「我好怕呀。」

  「閣下不用裝瘋賣傻,你我好好較量一下。」柳翠羽眉毛一挑,寬鬆的風衣無聲卸落,露出裡面的翠色勁裝。

  花生果結結巴巴地道:「林飛小,小弟,弟,難道他,他真的要跳脫衣舞?」

  我怪叫:「我只是你的小弟,可不是你的小弟弟啊。這個千萬不能搞錯。」

  小紅忍不住捂嘴笑起來,柳翠羽冷冷地盯著我,眉毛慢慢地變成了翠綠色,泛起明亮的光芒。

  花生果有點緊張:「小弟,我們不如先撤,叫爺爺來吧。」

  「想逃?太晚了!」柳翠羽利嘯一聲,碧光射出雙眉,耀眼得如同烈日,在空中凝聚成一束流光溢彩的劍芒,猶如滾滾光浪,「呼」地一聲,從上而下,直劈過來。

  對付這一招,我至少有幾百種法術。我嘴裡驚呼:「殺人啦,救命啊!」施展遁隱妖術,腳踩奇特的步伐,身軀歪歪斜斜,反倒向劈來的劍芒迎去。

  「公子小心!」小紅尖叫道,我微微一笑,整個人融化在劍芒裡。劍芒一閃而逝,而我好端端地站在柳翠羽面前,毫髮無傷。

  我搖頭晃腦:「咦?原來你的劍砍不傷人啊。哦,我明白了,是閣下手下留情。」

  柳翠羽神色一凜,他對遁隱妖術顯然一無所知,這是一種防守妖術,在對手的攻擊即將達到頂峰的一剎那,找出攻擊的死角,把身形遁隱在那個死角裡。修煉這門妖術,眼力特別重要。如果我不能看出柳翠羽這一束劍芒的死角,又或者遁隱的時機沒有把握好,那麼死的一定是我。

  碧芒忽然大盛,柳翠羽的雙眉以令人吃驚的高速頻頻跳動,一束束劍芒破眉射出,發出呼嘯聲。在我眼前,無數道碧光閃耀,猶如狂風暴雨,密集飛來。

  花生果和小紅同時驚叫,柳翠羽的劍芒也把他們罩了進去,我冷哼一聲,左手夾起花生果,右手抱起小紅,先護住她們,同時雙目閃動,猶如明亮清澈的鏡子——鏡瞳秘道術!

  漫天劍芒,全都映在我的瞳孔中,鏡瞳秘道術運轉之下,劍芒倏地被反射,轉而擊向柳翠羽。後者立刻被我打得手忙腳亂,狼狽閃躲,而小紅和花生果在我的保護下,汗毛也沒少一根。

  我捉狹地嚷道:「柳翠羽,原來你是自虐狂,喜歡自己扁自己。」

  花生果抓抓沖天小辮:「小弟,這到底怎麼回事?我們都還沒有出手呢。」

  小紅感激地道:「謝謝公子救命之恩。」過了一會,紅著臉道:「公子,你不用再抱著我啦。」

  我吐吐舌頭,瞧見她柔軟粉紅的酥胸,忍不住鼻尖輕輕一蹭,低聲道:「好香。」才把小紅放下。

  「你還真會找機會吃豆腐。」月魂悻悻地道。我聳聳肩,對柳翠羽道:「你還有什麼花樣?老子肚子餓了,要吃飯了。」

  廳堂裡已經鴉雀無聲,眾人屏住呼吸,全神貫注地看著我們。一遇上我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避開。我心裡有點得意,學會了幾百種法術後,老子連羅生天的高手也能擺平了。當然,和柳翠羽打架之前,我早就做好打不過就逃的準備。反正老子會飛,他追不上。

  「請問閣下大名?」柳翠羽鐵青著臉,問道。

  我打了個哈哈:「你管我是誰?沒興趣和你套交情。」

  「閣下既然如此狂妄,那就再接我一劍。」柳翠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長髮激烈飛揚,衣服如同風帆鼓起,雙眉一揚,竟然跳出了臉!

  兩條翠綠色的眉毛懸浮在空中,顯得特別古怪。「眉門十字斷空斬!」柳翠羽猛然喝道,隨著喝聲,兩條眉毛驟然化作兩柄光芒璀璨的長劍,呈十字形狀交叉,劍芒映得四周一片碧色。

  利風嘶嘶作響,劍氣過處,空氣像水一般晃動起來,十字行的雙劍猛然斬向我,還沒有近身,戲臺「嘩啦」一聲,裂開一個十字行的缺口,被割成四塊。

  我心中一凜,淩厲的劍氣壓得我幾乎喘不過氣,方圓地面都被劍芒的威勢籠罩,這一斬,仿佛要把天地斬斷。

  我不敢用鏡瞳秘道術,生怕妖力太弱,一旦反射不回去的話就慘了。而柳翠羽的十字斷空斬看上去毫無死角,難以施展遁隱妖術。心中一動,我再次運轉璿璣秘道術。

  「有棱角、有鋒芒的牙齒已經掉光了,可是柔軟的舌頭卻完好無損。」面對不可一世的淩厲劍芒,我腦中清晰掠過老太婆的話。

  「圓沒有任何棱角,沒有鋒芒,卻充滿了無窮的變化。」我雙手輕揮,劃出一個個圓,氣圈流動,猶如水的柔軟波紋,一重重迎向劍氣。

  碧色的劍芒閃電般沖入璿璣氣圈。

  一個圓,又一個圓,隨著我的手足劃動,披靡的劍氣仿佛積雪般融化,碧色一點點黯淡下去。氣圓形成了無底的深淵,吞噬了所有的銳利。我放聲大笑:「什麼十字斷空斬,我看連草紙也斷不了。」

  話音未落,十字劍的劍芒猛然扭動,傳出一聲尖銳急促的嘶吼,仿佛在兩柄劍裡,有什麼怪獸正慢慢地蘇醒。

  嘶吼愈來越響,翠碧色的鱗甲、水桶般的軀體在閃耀的劍芒中若隱若現,兩柄利劍纏繞在一起,向上盤旋,不斷膨脹,變成一條碧綠色的雙頭巨蟒!

  「呼」的一聲,巨蟒掠過頭頂,繞開璿璣氣圈,反撲到我的身後,後背立刻傳來一陣銳風襲來的刺痛。我暗罵自己大意,萬萬沒料到,眉門十字斷空斬到最後還有這樣的變化。倉促回頭,只看見兩張血盆大口充斥了視野,要把我一口吞掉。

  只有硬拼了!我大吼一聲,以魅舞躍起,在空中曼妙扭動了幾下,身體恰好移到兩隻蟒頭的中間位置,施展兵器甲禦術,雙腿化作兩柄雪亮的長刀,狠狠劈向巨蟒。

  「轟」,雙刀準確劈中兩隻蟒頭,濺起紛亂的碧光,我並不停頓,運轉混沌甲禦術,一拳輕擊在蟒身上。巨蟒立刻消失,被混沌甲禦術打回原形,恢復成兩柄利劍的形狀。

  柳翠羽滿臉驚駭,不等他有機會反擊,我的雙拳化作鐵錘,連續幾十下猛擊兩柄利劍,砸得它們倒飛而射,柳翠羽慌亂地大喝一聲,劍光緊擦額頭掠過,變回兩條眉毛,軟軟地搭拉在眼皮上。而我早已沖天躍起,半空中,仰頭、旋轉、揚腿,雪白的蓮衣揮灑出魅舞的絕世風姿。「砰」,柳翠羽被我一腿正中胸膛,跌出了戲臺。

  周圍死一般的寂靜,沒有人說話,沒有人再敢說話。低頭望著掙扎爬起來的柳翠羽,我的心,也在一瞬間寂靜。

  這一刻,心裡沒有狂喜,沒有浮躁的得意。柳翠羽就像是一塊試金石,試出了我的強弱。我站在臺上,心靜如水,終於確信自己已是北境的高手。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36:50

第七章 腳碰腳

  返回客棧的時候,夜色很深了。一路上,花生果牽著碧眼水雲獸,呆呆地看著我。柳翠羽的一擊只是讓碧眼水雲獸受了點皮肉苦,沒有大礙。倒是花生果,罕見地一言不發。

  拐進小巷,不遠處就是威風客棧。花生果終於忍不住了,叫道:「小弟,哦不,林飛大哥,我真是打破腦袋也想不到,你竟然這麼厲害,把那個姓柳的打敗了!」

  我眨眨眼:「我哪裡厲害了?是柳翠羽太差,換了你照樣也能贏他。」

  花生果一鼓嘴:「你別騙我,我最後看得很清楚。你輕鬆一記,就把姓柳的踢飛了。」模仿著魅舞的姿勢,踢出一腿,接著道:「臨走時,小紅姑娘還說你身懷絕技,一定出自名門呢。」

  我嘿嘿一笑,花生果興奮地瞧著我:「林飛大哥,你剛才打敗柳翠羽好像使用了兵器甲禦術。難道你來自羅生天,是我們兵器甲禦派的人?」

  我搖搖頭:「我無門無派,只是湊巧學會一點兵器甲禦術。」摸摸他的腦袋,我沉吟道:「花生果,今晚發生的一切暫時不要告訴你爺爺,好嗎?」我心裡清楚,一旦讓花生皮知道我會兵器甲禦術,會有點麻煩。

  花生果眼珠滴溜溜地轉了幾圈,欣然道:「沒問題。不過大哥你要教我本領!看你的樣子似乎會好多法術呢。教教我嘛,好不好?小弟一定會對大哥畢恭畢敬的。」

  我一揪他的沖天小辮:「你倒會趁機要脅。嗯,有空我可以教你一點東西,但你不准亂說話。」

  花生果舉起雙手歡呼,到了威風客棧,花生皮還在房間裡等我們,見到我們才安心去睡,花生果鑽進被窩,沖我擠眉弄眼了一陣,也呼呼睡去。我開始忙碌自己的事,找了厚厚一疊紙,每一張紙上都寫了告示:「美女們快來,轉世的老子在找你們!」打算趁著夜色,在大千城四處張貼。甘檸真她們要是見到了,一定會知道是我在找她們。

  拿著告示,我悄然走出房間。天井的院子裡,一個肥胖的女妖怪正在洗衣服,面前的大木盆裡堆滿了髒衣服和床單,泛著泡沫的污水溢出盆沿,一直流到我的腳邊。

  我驚訝地道:「這麼晚還幹活?」

  女妖怪愁眉苦臉:「不多幹點怎麼行呢?在大千城,妖怪上交的稅比人要多一倍。唉,你們人是不會瞭解生活下去有多麼困難。」

  「我瞭解。」我悵然道,又問她:「既然這樣,你們為什麼不回魔剎天呢?」

  女妖怪長歎一聲:「在魔剎天,妖怪之間向來弱肉強食,妖力差的妖怪如果還呆在那裡,早就被其它妖怪殺掉了。」

  我趁機打探:「聽說傳說中的魔主出現了,現在的魔剎天和過去應該有點不同吧?」

  「我看差不多。」女妖怪沒精打采地道:「都說三年前沙羅鐵樹開花,魔主現世,但有幾個很厲害的妖魔不肯順服,紛紛反抗魔主,把魔剎天鬧得雞飛狗跳。現在也不知道怎麼樣了。」頓了頓,她又道:「魔主出現又能改變什麼?我們這些低弱妖怪照樣過苦日子。」

  我點點頭,走出客棧,駕起吹氣風,在大千城內的每一處高牆都貼上尋人告示。照女妖怪所說,這三年魔主還沒有統一魔剎天,應該沒什麼時間對付三個美女,她們想必安然無恙。貼完最後一張告示,已經三更天了。我飛回客棧,悄悄落在覆滿瓦片的屋頂上,一個人靜靜地望著夜空。天色接近拂曉,有一顆寂寥的星星還在閃爍著白光。

  「你在想什麼?」月魂突然問道。

  「老子思春,關你屁事。」我懶洋洋地道:「都是你,害得老子把金元寶都給了那個小紅,又變成窮光蛋了。」

  月魂哼道:「你肯做賠本生意?走出飯莊的時候,你不是順手牽羊了幾個客人的荷包嗎?」

  我哈哈一笑,躺倒在屋頂,頭枕著雙臂:「月魂,你一定見過魅舞吧?說點魅的事情給我聽聽。」

  月魂沉默了一會,緩緩地道:「魅是一群喜歡流浪、追求美麗的生物。日出的大海上、星光下的沙漠裡、月亮升起的雪山頂,都會留下它們翩翩的舞姿。無論走到哪裡,魅都會説明弱小,因為它們尊重這個世間的每一種生命。在魅的眼裡,生命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我嘲弄道:「原來魅喜歡行俠仗義。」

  月魂接著道:「在別人看來,魅舞是一種必殺的武技,但對魅而言,魅舞僅僅是它們熱愛生命、展示激情的舞蹈。」

  我翻翻白眼:「魅舞明明就是武技嘛。」

  月魂一哂:「所以說你根本就不懂魅舞。對了,你是從魅舞玉鑒上學到魅舞的吧?」

  我點點頭,追問道:「月魂,你和魅到底是什麼關係?聽你的口氣好像和它們很熟。莫非因為我會魅舞,所以你才纏上了我?」

  月魂神秘地一歪嘴,不答話了,這小子一到關鍵時候就裝啞巴。過了一會,它開始岔開話題:「對了,玄龜赤睛獸的碧珠陰氣太重,不能單獨吞食,必須有火龍丹、赤練草等陽性的丹草作藥引,才可以服用。別擔心,我會替你弄到的。」

  我嗯了一聲:「到現在為止,你對老子還算不錯,繼續努力吧。」

  月魂小眼盯著我:「林飛,你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實話告訴你,光靠魅舞玉鑒遠遠不夠。如果沒有一顆熱愛生命、追求美麗的心,你永遠不可能跳出真正的魅舞。」

  追求美麗?我聽得直想發笑。想了想,我指著屋簷下那條又長又窄的巷子,平靜地道:「我也和魅一樣,都在流浪,但這只因為我沒有家。污水四流的黑暗小巷,對我再親切不過。巷子裡雖然髒,但可以避一避寒風。月魂,看看巷子兩面的高牆,你知道牆磚縫裡有什麼?」

  不等他回答,我淡淡地道:「有綠色的苔蘚,你知道苔蘚是什麼味道?我告訴你,又苦又澀,因為我吃過,餓狠了的時候吃過。所以,我不可能像魅那樣,充滿熱愛地在美麗的大海上起舞——我沒有那個閒情。」

  我站起來,俯視著粗陋的巷子,笑了笑:「我的舞蹈是屬於這裡的。它也許註定不會美麗,但這就是我的魅舞。」

  月魂沉默了,深深地凝視著我。天色越來越亮,微白的曙光照在巷子裡,光影斑駁。

  「即使是再幽深的巷子,也能看到曙光呢。」我忽然低聲道,仰起頭,甘檸真、海姬、鳩丹媚的身影仿佛映在了青白色的天空中,這一刻,我忽然發覺自己很想她們。

  一大早起床,花生果就纏著我學法術,我考慮了一下,傳了他吹氣風的口訣,畢竟這個最實用,逃跑方便。早飯後,花生皮有點激動地宣佈:「師兄已經到大千城了,約好中午見面。我們快點準備一下,買幾件乾淨的衣服換上,別被人說寒酸。」

  花生果開心地蹦起來:「爺爺,以後我們是不是要搬到羅生天住了?」

  花生皮笑得皺紋舒展:「應該會吧,這麼久沒回去,我還真有點懷念羅生天呢。林老弟,你也和我們一起去吧。乾脆加入兵器甲禦派,別再到處混日子了。要是刻苦修煉,說不定還能避過一、兩次天劫呢。」

  我心中一陣感激,花生皮還真是古道熱腸啊。花生果對我眨眨眼睛,花生殼手指幾乎點在了我的鼻子上:「喂,我爺爺要收你為徒,你個沒心沒肺的豬頭,還不磕頭謝恩?」

  花生皮笑眯眯地道:「不用那麼急,等見過了掌門師兄我們再說。」

  我也就順勢打了個馬虎眼,糊弄了過去。一行人走出客棧,來到繁華的城中心。轉了一圈後我發現,自己辛苦貼在牆上的告示都被撕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張燙金紅榜,在陽光下顯得十分醒目。

  日他奶奶的,誰那麼缺德!我滿腔怒氣,一把將面前的紅榜撕下。邊上立刻有個紅衣大漢走過來,對我一拱手:「這位兄台你好,我是金剛秘道派的,請交十兩銀子。」

  我正憋火:「幹什麼?金剛秘道派就能光天化日打劫?」

  大漢一愣,隨即指了指我手中的紅榜,我目光一掃,上面寫著「飄香盛會即將召開,參賽者請自揭紅榜,並交付十兩紋銀報名費。」

  原來是這麼回事,我對飄香盛會可沒什麼興趣,剛要解釋是誤會,月魂忽然道:「你看看榜單末尾。」

  我仔細往下看,紅榜最後寫著:「三名獲勝者的彩頭分別是:一、火蝗翅。二、赤練草。三、白骨蟲卵。」

  月魂道:「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火蝗翅和赤練草都能中和碧珠的陰氣,所以你參加飄香盛會正合適。」

  我正在考慮,花生殼嘲弄地道:「就你這副熊樣還想參賽?白白糟蹋了銀子。」

  我瞪了她一眼,掏出銀子給紅衣大漢,從他手裡接過一塊黑漆漆的參賽鐵券,鐵券呈三角形,觸手有一絲冰寒,上面雕刻著一朵桂花。

  花生皮重重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夥子,有志氣!雖說獲勝的希望不大,但見識一下總是好的。放心,將來我會好好栽培你的。」

  花生殼怪叫道:「他要是能獲勝,狗屎裡也能開出鮮花!」

  花生果抹抹額頭的大汗,小聲道:「爺爺、老姐,小心風閃了你們的舌頭。」

  我笑嘻嘻地瞧著花生殼,也不說話,她憋不住了,嚷道:「你一雙賊眼盯著我看什麼!」

  我一本正經地回答:「我在看狗屎裡能不能開出花來。」

  花生果捧腹大笑,花生殼氣得胸脯起伏,大虎輕輕拉了一下她的衣角,低聲道:「你說不過林兄的,別自討苦吃了。」

  「後天就是飄香大會,兄台別忘了趕早,預祝你馬到成功。」紅衣大漢笑呵呵地收好銀子。大千城的三大門派確實生財有道,不過想賺我的錢門都沒有。走過紅衣大漢身邊,我施展混沌甲禦術,輕鬆拿回了自己的銀子,順帶一錠利息。

  逛到正午時,花生皮全家已經添置了一身新行頭,神采奕奕地來到一座叫「風雅居」的高樓,這裡是和兵器甲禦派約好碰面的地方。

  「師弟!」臨窗的雅座上,一個鬚髮皆白的老頭沖花生皮招手。

  「師兄!」花生皮激動地喊道,兩個老頭抱在一起,老淚縱橫。好半天,花生皮才回身給我們介紹:「這位就是兵器甲禦派的掌門人——白光光。」

  白光光穿著華貴的黃絲袍,腰圍玉帶,看上去派頭十足。我們一一上去向他行禮,白光光歎道:「多年不見,師弟你風采如舊,門下桃李碩碩,真讓我羨慕啊。」

  花生皮忙道:「師兄說哪裡話,你執掌兵器甲禦派,威懾羅生天,比我強多啦。」

  兩人互相吹捧了一陣,開始說起當年往事,白光光吞吞吐吐地道:「師弟,現在沒有外人,你老實說,你真的沒有拿走本門秘笈嗎?」

  花生皮當場火冒三丈:「師兄,難道你現在還懷疑是我偷的?」一拍桌子,吹鬍子瞪眼就要走。

  白光光表情尷尬地拉住他:「我只是隨口一說,你怎麼當真呢?來坐下,點些好菜聽聽歌舞,消消氣。」

  樓廳的中央,圍著幾扇精緻的花鳥屏風,從屏風後緩緩走出一個女妖,苗條秀美,額頭上生著一排柔軟的觸角,又細又長,閃爍著紫色的光。她向四周的客人盈盈一福,額頭的觸角互相撞擊,奏出叮叮咚咚的樂聲。

  花生果叫道:「真稀奇,觸角還會奏樂!」

  大虎拿出一根黑鐵管,放在眼前,向女妖瞧去。我好奇地打量著鐵管:「大虎兄,你這是什麼法寶?」

  大虎難為情地道:「這不是法寶,是我自己瞎弄出來的玩意,我給它取名叫望遠鏡,因為能夠看得很遠。」

  花生殼一把搶過黑鐵管,扔在地上:「不要臉的大虎,這麼醜的女妖也要偷窺!」

  大虎結結巴巴地辯解:「我只想研究一下她的觸角,不是偷窺。」

  我拾起黑鐵管,朝裡一看。神了!透過鐵管裡的透明鏡片,連女妖怪胸前的兩點都看得一清二楚,我忍不住連連叫絕。

  大虎紅著臉:「我的甲禦術學得差,只好製造一些沒用的小玩意。」

  我正色道:「你錯了,甲禦術原本就是改造自然的技藝。依我看,你造出來的木輪船、望遠鏡就是一種全新的甲禦術。大虎,你只要繼續鑽研,將來一定能成為這門甲禦術的開山宗師。」

  大虎撓撓頭,眼中露出深思之色。這時候,女妖輕啟朱唇,開始唱起歌來。

  歌聲一入耳,就聽得我骨頭發酥,血脈賁張。日他奶奶的,從來沒聽到過這麼勾魂攝魄的歌聲,像是在我的心坎裡搔癢一樣。四周的客人個個如癡如醉,女妖唱道:「樓上誰家少年,衣襟風流,勾得我,心不休。」眼波向四周流轉,像一團點燃的欲火。

  我心中一動,女妖的眼神很熟悉,好像在哪裡見過。暗運鏡瞳秘道術,我驚異地發現在她嬌嫩的面容下,隱隱跳躍著紅色的火焰。我恍然明白,對方這張臉是經過喬裝變化的。

  奇怪,她到底是誰呢?

  花生皮和白光光又聊了一陣,花生皮笑道:「師兄,記得過去你很喜歡講排場,出門總是前呼後擁,現在怎麼一個隨從也不帶?」

  白光光老臉一紅,支支吾吾了半天,突然哭喪著臉:「師弟啊,不瞞你說,兵器甲禦派現在只剩下我一個光杆掌門,在羅生天呆不下去了呀。」

  我們都大吃一驚,花生皮色變道:「到底怎麼回事?你快說清楚!」

  白光光神色羞慚:「自從秘笈被盜,本門甲禦術最精深的部分就沒有人再會了。這些年,兵器甲禦派日漸沒落,在羅生天勉強混日子。誰料到半年前突飛橫禍,我無意中得罪了近來風頭最勁的眉門,被他們逼得四處流蕩,連我門下的弟子也陸續逃散光了。沒辦法,我只好來紅塵天找你。希望你我合力,能夠重振兵器甲禦派。」

  眾人面面相覷,花生殼小聲嘀咕:「看著人模人樣,原來是個空心大蘿蔔,混得比我們還慘。」

  花生皮木然良久,苦笑一聲:「這下重回羅生天成泡影了。唉,我想你怎麼會突然找我盡釋前嫌,原來是被眉門趕出了羅生天。」

  白光光悻悻地道:「你說話不要這麼直接好不好?當著小輩的面,也不給師兄留點面子。」

  我欣然明白,難怪柳翠羽一見我們自報是兵器甲禦派,就上來挑釁,原來雙方早已結怨。

  花生果古靈精怪地對我一笑:「眉門好像有個叫柳翠羽的,聽說很厲害。」

  白光光愁眉苦臉道:「廢話,柳翠羽要是不厲害,我哪用來紅塵天避難?師弟,你說我參加這次飄香盛會好不好?這也許是個東山再起的機會。」

  我驚訝地看著他:「參加飄香盛會?難道你想娶那個何賽花,成為顛三倒四甲禦派的女婿?」

  白光光得意洋洋:「難道不行嗎?第一,老夫成熟瀟灑,老當益壯,最能吸引少女眼球。只要何賽花見到我,包她一見傾心。第二,入贅顛三倒四甲禦派後,還有機會進入混沌甲禦派。有羅生天的十大名門撐腰,就不必怕眉門了。」

  我目瞪口呆,花生殼已經「哇啦」嘔吐起來,花生皮搖搖頭:「師兄,我們兵器甲禦派再混不下去,也不能投靠別派,何況你一大把年紀還要出賣色相,太丟臉了。」

  白光光訕訕一笑:「我只是隨口一說。師弟啊,師兄現在得靠你了。這頓飯你請了吧。」

  一看夥計遞上來的帳單:「四十七兩銀子」!我靠,老頭吃一頓飯那麼鋪張!扭頭再看,白光光早就腳下生風,溜下樓去。看著花生皮抖索付錢的手,我哭笑不得,堂堂兵器甲禦派的掌門居然是這樣一個活寶。

  等到他們都下了樓,花生果緊抓我的手,苦苦哀求:「林飛大哥,我知道你本領很大,你幫我們打垮眉門吧。重回羅生天一直是爺爺的願望,現在回不去,他心裡一定很難過。」

  我略一沉吟,眨眨眼:「花生果老大的吩咐,作小弟的敢不答應嗎?」

  花生果高興地大叫,走出門時,我猛地心頭一震。我想起來了!那個唱歌的女妖像是小紅!那種火熱的眼神我是不會記錯的!

  日光白晃晃地照在街道上,人妖川流不息。我心中湧起一團疑雲:小紅為什麼要變化面容?以她今天展現的歌藝,完全沒必要靠跳脫衣舞為生。她到底出於什麼目的?還有我昨日見到的小紅的臉,估計也是喬裝變化的。

  小紅的真實面目到底是什麼?我抬起頭,望著華麗的高樓,撩人的歌聲仿佛還回蕩在耳邊。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37:09

第八章 更上一層樓

  兩天後,飄香盛會正式開始了。

  為了給我捧場,花生皮一家也跟著我去會場。一路上,白光光老纏著我:「乖師侄,你那塊參賽鐵券給我算了。老夫參加,總比你有把握。」

  我沒好氣地道:「這兩天,你所有吃住都是我付帳。以你的本領,搶點錢買塊鐵券應該沒問題吧。」我發現,兵器甲禦派的沒落白光光要付很大的責任,這老頭好吃懶做,又貪慕虛榮的排場,洗個澡都要去城裡最貴的「玫瑰池」,洗完還要找女妖精按摩。再大的基業交到這種傢伙手裡,都要敗個光光,要不是看在花生皮的面上,我早就不鳥他了。

  白光光氣呼呼地道:「搶錢?虧你說得出口!我好歹也是兵器甲禦派的一代宗師,怎麼能做這種不要臉的事?」從花生果那裡搶過碧眼水雲獸,派頭十足地牽著,臉上洋洋自得。

  我們向城南的飄香河走去,飄香盛會就在河邊舉行,幾裡外,就聞到一陣陣清甜的香氣。一棵棵桂花樹竟然紮根在河水中,和洛陽不同,這裡的桂花樹連樹幹都是金黃色的,桂花像一串串金色的小鈴鐺,熱鬧地開滿枝頭。暖風吹過,細碎的桂花飄落到河面上,立刻一亮,變成閃閃的火星濺開來。

  「今年的星桂花開得真豔。」月魂發出一聲低低的歎息。

  會場亂哄哄的,觀看盛會的人妖擠得水泄不通。穿黃袍的獅吼秘道門、紅衣的金剛秘道派和顛三倒四甲禦派忙著維持秩序。河邊搭著一個巨大的涼棚,懸掛著「參賽者請進」的招牌,涼棚四周有專人把守。我穿過人群,對一個金剛秘道派的大漢出示了鐵券,他仔細檢查後把我領進涼棚,道:「請您在這裡稍等。」

  涼棚裡已經有近千個人了,個個像鬥雞似的,互相眼瞪眼。不斷有參賽者被領進涼棚,我望望圍觀的人潮,暗想三個美女會不會在裡面呢?

  半個多時辰後,獅吼秘道門等三大門派的掌門出現在場上,引起人群的一陣陣歡呼。獅吼秘道門的掌門是一個高胖的老太太,叫柳荷東,金剛秘道派的掌門韋陀則是個彪形大漢,顛三倒四甲禦派的掌門何平最滑稽,反穿羊皮襖,手拿破蒲扇,光著一雙髒腳丫。

  吐出一口濃痰,何平率先說話:「歡迎各地的朋友前來飄香盛會,俺們三大門派很高興。為灑子呢?因為俺們有機會賺你們的錢了。」

  四周一片哄笑,韋陀接著道:「本次飄香盛會比試的規矩照舊,將決出三名獲勝者,彩頭分別是火蝗翅、赤練草和白骨蟲卵。」笑了笑,又道:「和以往飄香盛會不同,這次最大的彩頭是何掌門的千金——大千城裡一朵最嬌豔的花。從三名獲勝者裡再挑出一個最強的,就能迎娶美人過門!」

  「何賽花!何賽花!何賽花!」人群起哄道,何平怪叫一聲:「丫頭,快出來亮個相,別讓人等得流口水。」

  「別叫啦!」半空中響起一記清脆的女聲,一頭青鸞掠過雲端,疾飛而至。青鸞上騎著一個俏姑娘,額角貼花黃,烏溜溜的眼睛四下一轉,大膽而潑辣。人潮立刻爆發出喝彩聲,我卻不屑一顧,比起甘檸真她們,何賽花的姿色可就差遠了。

  柳荷東猛地大吼一聲:「廢話少說,我正式宣佈,飄香盛會現在開始!點燃白犀角!」

  人群呼聲雷動,幾個黃袍大漢抬出一隻彎彎的雪白大獸角,點燃後扔進飄香河。絢麗的光芒立刻迸射,燃燒的犀角浮在河面上,光彩流動,映得水底下一片通透。我驚奇地看見,水底下沉著一座黑黢黢的巨大鐵塔,被水草纏繞。在鐵塔的三個入口處,遊蕩著成千上萬的鬼怪精靈。它們有的是毒蟲怪蛇,有的半人半獸,還有的臉上白乎乎的,沒有五官,像是一個個冤魂飄來飄去。

  「鎮魂塔!」月魂喃喃地道,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柳荷東吼道:「三件彩頭就放在塔頂,拿到彩頭後安全上岸的就是獲勝者!不過鐵塔內外遍佈妖獸惡靈,如果法力不行的話還是趁早退出,免得白送了小命!」

  我這才知道,原來先搶到彩頭就算贏了,當初還以為是打擂臺決勝負呢。想想好笑,這麼多參賽者當中,恐怕只有我對比試的規矩一無所知。目光掃過,我赫然發現了柳翠羽,他也夾在參賽者裡,只是目光專注河底,沒有注意到我。

  隔著鐵鍊,花生果對我揮手:「林飛大哥必勝!」白光光一翻白眼:「我看是必敗。」花生殼狠狠瞪了白光光一眼,對我嚷道:「林小子,爭口氣,別被狗眼看低了!」

  「你們傻等什麼?還不下河奪寶?再晚俺閨女就跟小白臉跑啦!」何平怪叫道,眾人哄堂大笑。一千多個參賽者各展奇技,沖入飄香河,千百道雪白的水浪高高濺起,異常壯觀。

  人多膽氣壯,大家一窩蜂地游向河底的鐵塔。我不慌不忙地混在裡面,反正就算有人捷足先登,奪得彩頭,老子也能把它們再搶回來。

  鐵塔共有九層高,呈怪異的三角形,每一層的飛簷翹角上都刻滿符咒。三道狹小的入口位於塔底,塔尖上鐫刻著「鎮魂」二字。

  剛剛遊近鐵塔,惡靈怪獸就向眾人蜂擁撲來,雙方展開了激烈的混戰,一時濤流洶湧,血水噴濺,殺聲震耳欲聾。不少參賽者當場喪命,有的乾脆逃之夭夭。我細看後發現,這些惡靈怪獸根本就殺不死。明明被一刀劈成兩半,轉眼又彌合在一起,而且身上根本不見血。

  日他奶奶的,它們到底是什麼怪物?我不敢魯莽,先採取守勢,施展璿璣秘道術,在周圍形成旋轉的圓,惡靈們一旦接近,立刻被璿璣氣圈蕩開。與此同時,我運起傀儡妖術,在左右化出兩個傀儡水人,緊緊跟隨身側。就算有厲害的惡靈強行沖入氣圈,也被水人擊退。

  「這些怪獸惡靈都是無法超生的鬼魂。」月魂突然道。

  我一怔:「北境的鬼魂不是最終都會前往黃泉天的嗎?」

  「黃泉天的確是死者的最終歸宿,但黃泉天有一條幽冥河,河水偶爾會漲潮氾濫,那時過河的鬼魂會被潮水沖卷,送出黃泉天,成為僥倖不滅的遊魂野鬼。據說飄香河底有一條秘密水道,與幽冥河的支流相連,鬼魂在這裡出現也就並不奇怪。」

  「莫非你也去過黃泉天?否則怎麼知道得那麼清楚?」

  月魂沉默不答,隔了一會道:「這座鎮魂塔,是萬年前由魅建造的,用來鎮鎖逃出黃泉天的鬼魂。鐵塔刻滿符咒,形成鎮魂結界,使鬼魂永遠被困在飄香河底,無法出去害人。沒想到,現在居然變成了飄香盛會的比試場地。」

  這時,參賽者們不斷死傷,逃走的人也越來越多,精怪惡靈的數量卻一點沒有減少。視線所及,剩下的幾百人陷入鬼魂的重重包圍,正在殊死抗爭。

  一道絢麗的碧光猛地掠起,劍氣撕裂水波,震散了一批惡靈,柳翠羽雙眉射出劍芒,一馬當先沖入了鎮魂塔。緊接著,又有幾十個高手先後闖進鎮魂塔。

  得抓緊時間了,我深吸一口氣,運轉一種叫做「純陽炎」的秘道術,向一個入口沖去。純陽炎秘道術以肝為本,將肝火煉成三昧真火克敵,相信對鬼魂應該有效。一個八爪魚般的惡靈正守在入口,頭如笆斗,雙目黑洞洞的,碧綠色的十多條觸手嘶嘶作響,向我卷來。我低哼一聲,三昧真火噴出鼻孔,紫紅色的火焰立刻罩住鬼魂,「噗哧」一聲,鬼魂化作一縷青煙,形神俱滅。

  我瞬間沖進鎮魂塔,立刻聽到一陣陣鬼哭狼嚎。塔內很大,惡靈們猶如潮水,從四面八方洶湧圍來,進去的人都在各自為戰。我不斷噴出三昧真火,燒得它們連連慘叫,畏懼後退。足尖一點,順著螺旋形的樓梯,我沖上了鐵塔的第二層。

  「嗖」,一絲陰寒之氣猶如冷箭,閃電般直射我的面門。我意念疾動,兩個傀儡水人橫在身前,替我擋住了這一擊。我鼻孔一哼,三昧真火立刻將對面這個偷襲的黑色厲鬼燒死。

  璿璣氣圈流動,把幾十個圍上來的惡靈轉得東倒西歪,我沒空和它們糾纏,沖天而起,躍上第三層。

  這一層都是密密麻麻的精怪,有的像樹根,根須上生著一顆顆圓溜溜的眼珠;有的又扁又圓,佈滿褶皺;還有的像灰白色的跳蚤,四處亂跳。我運轉傀儡妖術,兩個傀儡水人在前方開道,縱橫披靡,在精怪中硬生生地殺開一條通路。我腳下不停,轉眼上了第四層。

  還沒站穩,熱風襲面,一頭紅光閃耀的猛虎向我撲過來。這頭猛虎背生雙翅,展開足足有十幾丈寬,翅膀像兩團火一樣,流動著熊熊烈焰。我一口三昧真火噴去,猛虎張開大口,反將真火吞入,如同進補一樣。

  月魂道:「這是昔日魔剎天一個妖怪的坐騎,叫飛焰虎,死後魂魄僥倖逃離了黃泉天。飛焰虎是至陽的怪獸,所以它的魂魄並不怕三昧真火。」

  「日他奶奶的,你不早說!」我眼睜睜地看著飛焰虎撲上來,雙翅扇動,把兩個水人迅速蒸發。這傢伙死後的魂魄都這麼火熱,生前可想而知。

  月魂悠閒地道:「飛焰虎的魂魄也能中和碧珠的陰性,功效比赤練草更好,就看你能不能吃掉它了。」

  這麼個大傢伙,我怎麼吞下去啊?正在想辦法,飛焰虎已經淩空飛起,氣勢洶洶地向我撲來。我運轉璿璣秘道術,氣圈層層蕩出,纏住飛焰虎的雙翅,它立刻失去平衡,倒栽下來。不等它再撲,璿璣氣圈將它重重困住。

  與此同時,幾百頭怪獸的鬼魂兇猛向我撲來,我一面和它們遊鬥,一面腦海中飛快閃過自己學過的種種秘笈,苦思吞食飛焰虎的法術。

  「生靈之初,徒具胎形,胎為精源,煉化食胎,可得長生。」突然間,我想起了《胎化長生妖經》裡的一段話。這種妖術十分邪惡,認為胎兒孕育了生命的精華,吃了大補。因此胎化長生妖術能把生靈重新煉化回胎形,再食用。只是這門妖術運用起來十分險惡,一旦對方的功力比自己強,那麼施術的人反而會變成胎兒。盯著飛焰虎,我心中暗忖,自己的妖力總該比飛焰虎厲害,不如試一試。

  「咯吱咯吱」,我運起胎化長生妖術,渾身骨骼發出一陣密雷般的聲響,體內氣血頻頻抽動。「呼」的一聲,我雙掌拍向飛焰虎,掌心變得潔白如玉,散發出邪異的光澤。手掌落在飛焰虎頭頂,它立刻淒厲吼叫,渾身抽搐,身軀一點點萎縮。不一會兒,縮成一隻小小的虎胎。

  我頓時松了一口氣,看來胎化長生妖術對鬼魂一樣管用,抓起飛焰虎,按照胎化長生妖術的食用辦法,嘴唇對準虎胎的嘴,輕輕吮吸。倏地一下,飛焰虎胎化作一道焰流沖入喉嚨,內腑頓時一片滾燙。

  月魂叫道:「快服碧珠!」

  我趕緊掏出碧珠,一口吞下。體內猛地激靈一下,碧珠化作一縷陰森森的氣流彌漫全身,與焰流融合在一起,沿著背脊的經脈遊走,一直沖到腦門。「喀嚓」一聲,我大腦一陣昏眩,腦袋裡像是有塊小骨頭被這股氣流沖斷了。隨後,氣流也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心中一驚:「怎麼回事?」

  月魂微微一笑:「恭喜你剔除俗骨。」

  我摸摸頭,發覺並無異樣,才放心地問道:「俗骨是什麼?」

  月魂道:「無論人妖,腦門裡都有一塊俗骨。修煉法術時,氣血一旦運行到俗骨附近,就難以再流動。所以任何法術的運行只能在內腑裡迴圈,無法經過大腦。玄龜赤睛獸的碧珠以靈動為主,能夠融化俗骨,使氣血真正地在全身流動。從此以後,你修煉各種法術都能百尺竿頭,再進一步,達到與前人完全不同的嶄新境界。」

  我喜得抓耳撓腮:「你真夠意思,老子沒白疼你。」

  月魂瞪了我一眼,道:「魅生來就沒有俗骨。」

  我楞了一下,也不多問,只覺得體內氣血異常流暢,舒服極了。這時候,奪得彩頭對我已經沒什麼意義了,但為了出出風頭,成為三個獲勝者之一,我還是沖上鎮魂塔的第五層。

  「篤篤」,幾百個白色的鬼魂一跳一跳,向我蹦過來,尖銳的手爪彌漫黑氣,一看就知道有毒。地上躺著幾個參賽者的屍體,個個血肉模糊。我施展兵器甲禦術,左臂化作一柄鋼刀,橫掃劈過,把鬼魂們砍成半截。不等它們的肢體重新融合,我已經沖出重圍,勢如破竹般上了第六層。

  一群又矮又小的鬼魂向我撲來,舌頭伸得老長,紛紛對我吐唾沫。這些唾沫顏色斑斕,又粘又稠,發出刺鼻的氣味。我雙臂化作盾牌,擋住唾沫,身形急竄,躍到第七層。

  四周空曠一片,一個惡靈也沒有見到,地上卻足足躺了幾十具屍體。我小心翼翼地掃視一圈,才向樓梯掠去。剛剛踩上第一級臺階,背後利風呼嘯,七道銳氣直射而來。

  我心中一凜,來不及施出任何法術,只能跳出魅舞,身軀在空中靈巧移動,才堪堪避開。回頭運用鏡瞳秘道術再看,才發現角落裡靜靜地坐著七個鬼魂,它們幾乎是透明的,要不是鏡瞳秘道術,我根本看不到它們。七個鬼魂像是七人聯體,每一個鬼魂的右臂和另一個鬼魂的左臂都連在一起,嘴巴又細又長,如同一根尖刺。對準我,七個鬼魂的尖嘴裡再次射出利刺。

  我運轉鏡瞳秘道術,雙眼清澈如鏡,把利刺反彈回去,緊接著向第八層沖去。和惡靈鬥了這麼久,要數第七層最兇險,現在回想起來,剔除俗骨以後,我的魅舞比過去要揮灑自如多了,所以從容避開了七根尖刺的突襲。

  第八層上,籠罩著一片黑沉沉的霧氣。黑霧裡碧光閃動,劍氣縱橫,我一眼就看見了柳翠羽,他的雙眉正射出劍芒,將幾十個精怪同時斬散。說實話,他的功力遠遠超過我,但我勝在通曉各種法術。見到我,柳翠羽臉色十分難看,我嘻嘻一笑:「聽說你小子很狂啊,竟敢把我們兵器甲禦派趕出了羅生天。」

  柳翠羽冷哼一聲,眉間劍氣迴旋,把幾個從後方逼近的鬼魂斬斷,道:「閣下根本就不是兵器甲禦派的人,何必裝神弄鬼?」

  我囂張地道:「老子說是就是。你聽好了,我現在讓你們眉門滾出羅生天,否則老子上門來殺你們個屁滾尿流!」

  柳翠羽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想打,又打不過我,碧色的劍芒怒氣衝衝地斬殺了一頭龐大的怪獸,頭也不回地沖上第九層塔頂。

  我隨後跟了上去,這一層闖得最輕鬆,柳翠羽全替我把惡靈擺平了。九層上,沒有一個惡靈,水波四處流動,閃爍著奇異的彩光。三面的塔壁上刻滿了密密麻麻的符咒,在三個塔角處嵌著壁龕,分別陳放著一對薄如蟬翼的小翅膀、一株火紅色的草以及一粒圓溜溜的蟲卵。我知道這就是三件彩頭了,柳翠羽搶先向白骨蟲卵撲去,我對那玩意沒興趣,就拿了火蝗翅。半透明的火蝗翅入手溫熱,只有手指大小,暗生絳紅色的美麗紋路,十分可愛。我想它一千兩銀子總能賣吧,可不能白忙乎一場。

  片刻後,一個滿臉麻子的侏儒沖上來,看見我和柳翠羽,陰鷙地一笑:「還好,我擠進了前三。」小心翼翼地捧起赤練草,放進懷裡。

  塔頂的東面,有一扇小鐵門,柳翠羽和侏儒先後推開門,匆匆離開了。我過去一看,原來這扇門直接通往塔外,但只能從塔里面推開。我笑道:「早知彩頭在塔頂這個位置,我就施展混沌甲禦術,直接拿走彩頭,不用這麼費事和惡靈鬼魂搏殺了。」

  月魂哼道:「哪有這麼容易?鎮魂塔是萬年玄鐵所制,塔頂更是佈滿了符咒的結界,以你的混沌甲禦術造詣,根本無力穿過萬年玄鐵和結界。你看看,哪有惡靈能上塔頂?」

  好奇地打量四周的符咒,我問道:「這些符咒也是魅刻的嗎?」

  月魂點點頭:「你仔細看。」

  我忽然叫起來:「這些符咒的形狀有點像魅舞的姿勢!」

  月魂神秘地一笑:「魅舞,遠比你想像中要神奇。走吧,也許你將來會舞出真正的魅舞。」

  「嗖嗖」,幾個人妖快速竄上塔頂,目光一掃,失望地大叫:「糟了,被人全都拿走了。」

  一個壯漢瞥見我手裡的火蝗翅,露出貪婪的目光,向我慢慢走來。想搶?我哈哈大笑,施展魅舞,瀟灑飄起,衣袖甩動,將他擊飛出去。腰肢一挺,人已經沖出塔門,向河面浮去。

  碧波流動,鎮魂塔惡靈們的嚎叫漸漸遠去,我心裡轉著一個念頭,真正的魅舞,應該是什麼樣的?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37:33

第九章 死活不要老婆

  浪花激濺,我沖出飄香河,手中高舉著火蝗翅。

  四周爆發出雷鳴般的喝彩聲,望著攢動的人頭,我心裡得意極了。如果三個美女也在人群中,那該有多好。

  花生果興奮地奔過來,嚷道:「林飛大哥,我就知道你一定行!」

  花生皮、花生殼和大虎個個滿臉驚訝,白光光直直地瞪著我,忽然頓足歎息:「唉,傻人有傻福。」又悄聲對花生皮道:「眉門柳翠羽似乎是一個人來的,師弟,我們想個陰招合力幹掉他。」

  驗過我手裡的火蝗翅,韋陀讓我和柳翠羽、侏儒站在一起,大聲宣佈:「本次飄香盛會的三名獲勝者已經決出!」扭頭對我們笑道:「請三位自報門派、姓名。」

  侏儒率先道:「本人阿蠱,來自紅塵天的南疆。」

  韋陀、柳荷東都皺了一下眉頭,何平吐吐舌頭:「乖乖,原來閣下就是幾十年前離開魔剎天,在紅塵天南疆一帶建立萬蟲山莊的阿蠱。」

  阿蠱陰陰一笑,也不答話。柳翠羽接著自報家門,立刻引起場上轟動。韋陀三人鄭重其事地向他道賀,言語謙恭,不敢失了禮數。

  柳荷東笑道:「老何啊,你的女兒真有吸引力,竟然連羅生天的高手也遠道趕來了。」

  何平微微一笑,對我道:「這位朋友來自何處呢?你的傀儡妖術使得不錯啊。」

  我心中一震,在塔外那麼混亂的廝殺中,這老傢伙竟能看出我在操控兩個傀儡水人,的確有一套。略一沉吟,我道:「我叫林飛,來自羅生天的兵器甲禦派。」

  何平一怔,臉上似笑非笑:「果真如此嗎?」

  白光光早就搶上前來,喊道:「千真萬確,他是老夫的師侄!學了老夫半成不到的功夫,還差得遠呢。」

  韋陀訝然道:「這位可是兵器甲禦派的白掌門嗎?可有多年不見了,沒想到您也大駕光臨飄香盛會。」

  白光光神氣活現地道:「羅生天呆得氣悶,出來逛逛。」目光觸及柳翠羽,急忙灰溜溜地移開。

  何平沉吟了一會,笑嘻嘻地道:「三位既然奪得彩頭,接下來就該搶著作俺女婿啦。俺看各位也累了,不如屈尊到俺們的行館休息一晚,明天好好比一場。」

  何賽花抿嘴一笑,水汪汪的眼睛好奇地打量我們三個。我急忙擺手:「我退出比試!我只要拿到彩頭就行了,不想討老婆!」

  眾人譁然,有人叫道:「他那天打敗了柳翠羽,我在飯莊親眼見到的!」

  四下又是一片震驚聲,三個掌門人都不能置信地盯著我,何平重重地咳嗽一聲:「林小哥莫非嫌俺閨女長得醜?要不覺得顛三倒四派太差,和貴派不般配?」

  這老傢伙,說話還挺會擠兌人。我油嘴滑舌道:「是俺太醜,配不上您老家裡的一支花,所以俺自慚形穢。」

  「胡說八道!」白光光急急插嘴:「你雖然遠不及老夫雄姿英發,但也有幾分我年輕時的風采,和何賽花正是珠聯璧合。我們兵器甲禦派和顛三倒四派更是門當戶對,如此良緣,怎能推辭?」停了一下,又對何平道:「其實老夫和何賽花更般配,要不我替他吧。」

  何平一呆:「白掌門說笑了。」

  柳荷東吼道:「林飛,既然你參加了飄香盛會的奪寶招親,就要善始善終。你現在中途退出,豈不是讓何掌門難堪?更會影響賽花的名聲。」

  韋陀也道:「林兄弟,要是別人都像你這樣,飄香盛會就亂套了。無規矩不成方圓,你還是趁早休息,準備明天的比試吧。」

  我靠,趕鴨子上架,逼良為娼啊!眼看沒辦法推辭,我心裡也有了主意。只要明天比試故意輸掉,不就行了?點點頭,我終於答應了。目光掠過,柳翠羽臉上露出一絲複雜的神色。

  何平哈哈大笑:「各位,明天小女招親,還請前來捧個場。接下來,大家好好樂一下,盡情享受飄香盛會吧。」雙掌一拍,絲竹聲大作,黃昏的河面上飄來無數朵金色的大荷花,花瓣緩緩打開,每朵花心裡都有一個彩衣少女,盈盈起舞。

  四周立刻熱鬧起來,沿著河岸,搭起了好多戲臺,人、妖在上面又唱又跳。緊接著隆隆的爆竹聲響起,一道道煙花沖天而起,五彩繽紛,在高空絢麗地盛開。眾人的喧鬧聲中,我們一行人悄悄離開,被帶到了城中心的一座豪宅。

  侍女奉上一種浸泡著白絨毛的怪茶後,韋陀道:「三位能從鎮魂塔里奪到彩頭,都是法力精深的奇才異士,不知將來有什麼打算?」

  聽他的語氣,似乎想招攬我們,我懶洋洋地道:「沒打算,照樣混日子。」白光光立刻喝罵:「沒出息的小子,想老夫當年……」

  韋陀呵呵笑道:「三位如果有意,我們金剛秘道派、獅吼秘道門和顛三倒四甲禦派都歡迎你們加入。林飛小哥,比如你雖然出身兵器甲禦派,但也可在我派擔任供奉或者護法一職。俸金每月五千兩銀子,年底還饋贈可增強法力的奇果異草。」

  我恍然大悟,飄香盛會其實是三個門派吸納人才的手段。難怪他們能在大千城這塊肥肉寶地屹立不倒,因為法力強的人都被收攬,自然不會有高手和他們作對了。搖搖頭,我道:「我喜歡無拘無束,沒興趣當什麼供奉。」想要銀子,老子的混沌甲禦術還不是手到擒來?

  阿蠱目光閃爍,一聲不吭。柳翠羽道:「如果能與賽花小姐締結良緣,我就心滿意足了。」

  三個掌門對視一眼,柳荷東有些失望地道:「這屆飄香盛會老何最有福氣,顛三倒四甲禦派又能添一個高手了。」

  何平嘿嘿一笑:「是俺閨女有福氣。」

  又寒暄了一陣,三個掌門起身告辭,侍女把我們分別領進休息的房間。人剛走,花生皮忽然對我長長一揖,滿臉感激:「老夫有眼無珠,竟然看不出林公子身懷絕技。要不是何掌門一語道破,我還不知道在長蛇海峽施展傀儡妖術,救了我孫女的大恩人就在眼前。」

  我嘻嘻一笑,到了現在也無法隱瞞了。花生果更是加油添醋,把我擊敗柳翠羽一事說得天花亂墜,還得意地道:「林大哥教了我吹氣風的甲禦術,能在天上飛呢。」

  花生皮激動得嘴唇抖索:「吹氣風?那可是失傳的飛行絕學啊!林公子,你對老漢一家的大恩大德,我實在是無以為報。花生果,快給林公子磕頭!」

  我急忙拉住花生果,誠懇地道:「老丈讓我搭船,請我喝海狸肉湯的時候,可沒要我報答。大家那麼熟,您就別客氣了。」

  花生皮笑得滿臉皺紋舒展,再問我的來歷,我只說自己結下了很厲害的仇家,所以刻意隱瞞身份。花生皮凜然道:「公子的仇家想必是絕世的高手了,我花生皮雖然法力一般,但拼得老命也要保護公子。」

  我心頭一熱,白光光在邊上聽了半天,總算明白了,眉花眼笑地拉住我,道:「你本事不錯嘛,居然打敗了柳翠羽。其實呢,老夫打敗他也不難,只是不願和他一般見識。你趕快殺掉柳翠羽,我們歡歡喜喜回羅生天。」

  花生皮剛要說話,我擺手道:「這件事包在我身上,只是明日一戰,我不想娶何賽花那個女人,所以會乍敗給柳翠羽。」

  白光光眼睛一瞪:「故意輸?一旦柳翠羽入贅顛三倒四派,眉門就有混沌甲禦派撐腰,到時我們會死得很慘。」

  花生皮皺眉道:「師兄,林公子不是我們兵器甲禦派的人,你怎能強迫他娶何賽花?」

  我微微一笑:「其實我也算是兵器甲禦派的門人了。」為了不引起誤會,我編了一段離奇的故事,說是在某座深山見到了一具屍骨,屍骨旁堆著不少秘笈,其中就有兵器甲禦術,因此有幸學會。

  花生皮和白光光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半晌,白光光恨恨地道:「那具屍骨一定是偷書賊了!死得好,早死早好!」

  我道:「兵器甲禦術的秘笈我會默寫出來,完璧歸趙。」

  白光光笑得合不攏嘴,連誇我孺子可教。花生皮喉頭哽咽:「公子這份恩情,你叫我們怎麼過意得去。」

  花生殼仔細瞅了我半天,道:「喂,那天真是你救了我?」

  我眨眨眼:「如假包換。」

  花生殼一撇嘴:「哼,原來你小子扮豬吃老虎,別指望我會感激你。對啦,那個何賽花長得勉強過得去,你怎麼不要?」

  花生果插嘴道:「大哥被女人甩過,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嘛。」

  我啼笑皆非,花生皮道:「天色不早了,林公子累了一天,讓他好好休息吧。」白光光還要嘮叨,被花生皮強行拉了出去。

  他們走後,我吹熄燈,剛在床上躺了一會,窗紙上突然傳來「噗噗」幾聲輕敲,窗外響起一個女子刻意壓低的嬌呼聲:「姓林的,出來!」

  我推開窗,皎潔的月光灑滿庭院,何賽花俏生生地立在一株芭蕉樹下,眼睛又黑又亮。我有點意外,深更半夜的,她怎麼會來找我?難不成想男人想瘋了?跳出窗,我客氣地問道:「何姑娘你好,找我有事嗎?」

  何賽花略一猶豫,大膽直視著我:「你可別想歪了,我來找你,只想問你一件事。」

  我一時猜不透她的用意,含糊道:「我可不是萬事通,姑娘想問的東西我未必知道。」

  「你一定知道!」何賽花斬釘截鐵地道:「我問你,白天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你為什麼說不想娶我?是不是故意自抬身價,嘩眾取寵?」

  我心中好笑,沒想到她找我是為了這件事。想了想,我乾脆打開天窗說亮話:「我不喜歡你,就這麼簡單。」

  何賽花楞了一下:「為什麼?我不夠漂亮?我的家世不夠好?」

  我抓抓腦袋:「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哪有什麼理由?」

  何賽花直直地瞪著我,忽然用力跺跺腳:「我看你根本就是在耍本姑娘。哼,小小一個兵器甲禦派有什麼了不起?何況你又髒又醜,傻瓜才會看上你。」眼珠一轉,狡黠地道:「其實你是怕了柳翠羽,對不對?因為你知道明天比試必輸無疑,所以乾脆宣佈退出,以免丟了面子。」

  我靠,這個女人還真會自我陶醉,老子沒空陪你胡扯。一邊伸懶腰,我一邊走回房門,嘴裡打著哈欠:「隨便姑娘怎麼說,我要睡覺了,恕不奉陪。」

  「好狂的傢伙!我還沒說讓你走呢。」背後傳來何賽花一聲嬌叱,一道勁風擊向我的左肩。

  頭不回,腳不移,我施展傀儡妖術,手掌拍向旁邊的一棵槐樹。後者立刻化作一個傀儡樹人,張開枯枝手臂,替我擋住了襲擊。「啪」,木屑飛濺,一根亮晶晶的軟鞭抽中傀儡樹人,又閃電般縮回何賽花手裡。

  我轉過身,懶洋洋地道:「老子想走就走,誰也攔不住。」

  「口氣大得很嘛,來,讓我掂量一下,看看你到底有幾斤幾兩。」何賽花嬌嗔一聲,軟鞭抖出重重鞭影,向我卷來。

  我嘿嘿一笑,有心察看顛三倒四派的法術底細,因此操控傀儡樹人,前撲後跳,只守不攻。「啪」,鞭聲響起,鞭子明明擊向我的左側,卻落在了右方,要不是傀儡樹人擋住,我的右臂就要挨上一下。我頓時收起輕視之心,顛三倒四甲禦術雖然是混沌甲禦術的分支,但法術奧妙有些不同,不能小瞧了。

  何賽花身形閃動,幾十鞭一記快似一記,連續抽中傀儡樹人,打得樹皮掉落,樹枝折斷,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幹。何賽花嬌笑道:「我這根鞭子可是千年蛟筋煉成的,你小心點哦。」話音剛落,蛟筋橫抽而過,把粗壯的樹幹打斷,傀儡樹人立刻折倒在地。

  我嬉皮笑臉道:「打是情,罵是愛,你用力打吧,老子很受用,而且保證決不還手。」雙掌按地,一大塊泥土拔地而起,化作一個傀儡土人,攔向呼嘯抽來的蛟筋。

  何賽花盈盈一笑,抖出一個鞭花,繞過傀儡土人,又立刻抖得筆直,猶如尖刺,直射我的面門。我剛要操控傀儡土人封擋,眼前忽然一花,蛟筋消失了。與此同時,後背疾風呼嘯,蛟筋奇異地從後面席捲而來。

  我淩空躍起,堪堪躲過了蛟筋,蛟筋卻又鬼魅般迎面擊來,筆直如刺,仿佛早就在那裡等好了。奇怪!這一記鞭刺剛才明明消失了,怎麼又重新出現?危急中我施展魅舞,空中橫移,手足舞動,躲過這勢在必中的一擊。

  「身手不錯嘛。」何賽花一甩蛟筋,化出無數道鞭影,呼呼襲來。

  對付這一招,我本有幾十種法術可以反擊。但對一個小娘們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何況我已經誇下海口說決不反擊了。我往後退去,雙掌不斷拍地,一個個傀儡土人聳立而起,替我擋住鞭影。「砰砰砰」,蛟筋上下翻飛,把土人一個接一個擊碎,轉眼又襲到身前。

  何賽花得意地一揚頭:「還不還手?」

  「殺雞安用宰牛刀?」我嘴硬道,目光緊緊鎖住鞭影。顛三倒四甲禦術既然是混沌甲禦術的分支,一定有相似之處。師父說過,只要弄清楚法術的原理,就有法子破解。我一面躲閃,一面苦思對策。眼看蛟筋毒蛇一般纏向我的左腳,我敏捷向旁閃去。蛟筋又消失了,轉而出現在我的右腳旁,等我抬起右腿,避開蛟筋,「啪」,蛟筋瞬間出現在左下方,結結實實地抽中了我的左腳。

  挨了這一鞭,我反而大笑起來。何賽花滿臉迷惑:「我還是第一次看見有人挨打了還笑,你腦子不會有問題吧?」

  「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風流。」我興奮地眨眨眼,終於弄明白了顛三倒四甲禦術的奧妙。如果說混沌甲禦術打破的是物理,那麼顛三倒四甲禦術打破的則是秩序。最初纏向我左腳的蛟筋其實是第二擊,抽向右腿的才是第一擊。但何賽花的甲禦術巧妙顛倒了先後的秩序,讓我雙眼生出錯誤的幻覺,等到我閃開擊向右腿的第一鞭,剛好被早就等好的第二鞭抽中左腳。

  「再被你打中一次,老子討你當老婆!」我信心十足地叫道,顛三倒四甲禦術顛倒了出手的順序,的確夠奇妙,但遠不及混沌甲禦術的博大精深。一旦被窺破,破解起來並不難。

  何賽花一噘嘴:「你願意,我還不願意呢。」蛟筋倏地昂起,撲向我的面門。我知道這只是第二擊,因此不急於躲閃。如我所料,蛟筋在瞬間消失,地面上掠起一道鞭影,貼地竄來——這才是真正的第一擊。我不慌不忙,輕巧躍起,躲過這一鞭,第二鞭果然出現在前方,迎面擊來。我施展兵器甲禦術,雙指化作鐵鉗,輕輕一夾,鉗住了蛟筋。何賽花露出驚異之色,用力回抽,無奈蛟筋被死死地夾在我的鉗指間,動彈不得。

  我嘻嘻一笑:「用力拔呀,夾得太緊拔不出來吧?」

  何賽花瞪了我一眼:「你,你好下流。」

  我一愣,何賽花吹了個呼哨,半空中青影疾閃,一頭青鸞向我撲下,我鬆開鉗指,何賽花已經翻身躍上青鸞。

  「咱們等著瞧!」何賽花一揚蛟筋,哼了一聲,又噗哧一笑,青鸞振翅飛起,消失在夜空中。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38:57

第十章 是你嗎

  夏末的午後,陽光明媚。

  再一次站在飄香河畔,我已經成為眾人的焦點。關於我擊敗柳翠羽的事被傳得沸沸揚揚,有人甚至說我來自清虛天或者羅生天的十大名門。

  隨著一陣熱鬧的鑼鼓聲,柳翠羽、阿蠱緩緩走進會場,柳翠羽高昂著頭,瞧也不瞧我一眼,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四周人聲鼎沸,都在猜測比試招親的結果。金剛秘道派已經開出了盤口,賭三個候選者誰會最後勝出,抱得美人歸,其中押我獲勝的最多。

  「擺平柳翠羽那小子!」白光光滿臉紅光地對我呼叫,花生果舉著小拳頭,上竄下跳,為我搖旗吶喊。大虎和花生殼拉開一條大紅橫幅,上面酣暢淋漓地寫著四個大字:「林飛必勝!」

  何平開始宣佈比賽規則,三名候選者在飄香河上同時比試,也就是三人混戰,誰被擊上岸就告負,最後一個留在河上的將入贅顛三倒四甲禦派。

  「三個人一起比?」花生皮皺眉道:「這個法子有點不公平。單打獨鬥,恐怕誰也不會是林小哥的對手。但混戰的話就難說了。如果另兩個人心有默契,可以聯手先擊敗最強的一個,然後再決勝負。」

  我滿不在乎地道:「反正我準備輸,無所謂。」

  韋陀做了個手勢,會場立刻靜下來,柳荷東大吼一聲:「請阿蠱、柳翠羽、林飛入場!」

  柳翠羽眉頭一揚,一柄碧光閃爍的長劍破眉飛出,他雙腳踩劍,率先掠到飄香河上。劍一沾水,水浪立刻向兩邊分開,碧劍穩穩地懸浮河面。阿蠱怪叫一聲,從頭髮裡摸出一隻甲蟲,用力一吹,甲蟲迅速膨脹,變成桌面大小,展開色彩斑斕的雙翅,背著他飛到飄香河上,在半空盤旋。

  兩人的入場各有特色,引起一片歡呼聲。我不緊不慢走向飄香河,施展渡術,雙腳輕盈踩過水面,隨波搖盪,恰好和柳翠羽面對面。我打定主意,虛張聲勢地比試幾下,就中途敗走。

  「比試招親現在開始!」何平大聲道,何賽花站在他的身邊,沖我吐吐舌頭,嘴角微彎,似笑非笑。

  陽光照在河面上,水波粼粼閃爍,不時有金燦燦的星桂花飄落,濺起美麗的焰光。三個人誰也沒有先出手,阿蠱騎著甲蟲繞著我和柳翠羽飛旋,顯然在尋找機會。柳翠羽的眉毛開始變得碧綠,猶如兩片振翅欲飛的翠色羽毛,銳利的劍氣向四周輻射,刺得空氣嘶嘶作響。

  「快打呀!磨蹭什麼?」人群爆發出一陣陣狂喊。柳翠羽厲喝一聲,一道劍氣沖天飛起,直射半空中的阿蠱。後者駕馭甲蟲,避開劍氣,反向柳翠羽撲去,兩人瞬間展開了激戰。我反倒被晾在一邊,作了看客。

  這個場面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柳翠羽選擇進攻的物件居然不是我,難道他真的怕了我?可就算他擊敗了阿蠱,還有力氣打贏我嗎?

  正覺得奇怪,柳翠羽已經殺得阿蠱喘不過氣來,漫天劍氣飛揚,碧森森的劍光縱橫閃動,織成一張密實的大網,牢牢困住了阿蠱。激鬥中,阿蠱猛地飛身掠起,強行竄出劍網,座下的甲蟲發出慘叫,被一道劍氣斬成兩半。

  柳翠羽直追阿蠱,雙眉逼出一道水桶般粗的劍光,緊緊咬住他不放。阿蠱怪叫一聲,向我所站的位置逃來。

  就在阿蠱與我擦身而過之際,他的雙肋倏地生出一雙透明的翅膀,翅膀的邊緣密佈尖銳的彎鉤,閃爍著藍汪汪的寒光。彎鉤猛然探出,竟然抓向我的胸口!同一刻,柳翠羽躍到我的頭頂,劍光繞過阿蠱,氣勢淩厲,直劈我的腦袋。

  我大吃一驚,形勢變化得太快,前一刻還是兩人拼得你死我活,現在變成同時夾擊我了。我立刻醒悟,他們剛才交戰只是在演戲,真正要對付的是我!

  這種火燒眉毛的時刻,什麼法術都來不及用了。我飄起、彎腰、扭頭,以一個曼妙的魅舞姿勢避開彎鉤,人在半空旋轉,再次跳出魅舞,劍光緊擦我的肩膀射入河面,激起洶湧的水浪。

  全場的驚呼聲此起彼伏,誰也沒有料到眼前的局面,更想不到我竟然能避開這必殺的一擊。我暗罵這兩個傢伙卑鄙,顯然他們事先早就有了默契,要先剷除我。不過老子也懶得和他們計較,反正我正好抽身而退,裝作失敗認輸。腳下一滑,我順著水面向岸邊直退。只要退到岸上,就算我輸了。

  密密麻麻的劍氣迎面射來,光芒映得河面一片碧綠。柳翠羽雙眉掀動,不斷對我攻擊,阿蠱則飛到我的身後,截斷我的退路,一掌拍出,整只手五顏六色,不斷蠕動,居然是由各種怪蟲組成的手掌。

  我一楞,身形疾閃,繼續向岸邊竄去,同時對阿蠱嚷道:「老子不打了,認輸。」阿蠱獰笑道:「認輸太遲了,大爺收了柳翠羽白骨蟲卵的大禮,一定要先除掉你。」飛繞到我背後,狠狠一掌擊來,而柳翠羽的劍芒緊追我不放。

  日他奶奶的,他們擺明瞭不讓我逃。我心頭火起,柳翠羽這個兔崽子,自己找死就別怪我了。運轉鏡瞳秘道術,我雙目如鏡,將劍光盡數反射,同時施展兵器甲禦術,左臂化作一面鋼盾,硬撼阿蠱的手掌。

  掌盾交擊,阿蠱的手忽然炸開,幾百隻怪蟲振翅飛起,像一團彩霧籠罩過來。我心中一凜,生出璿璣氣圈,氣流的漩渦纏住怪蟲,我趁機向旁閃去。

  柳翠羽的冷笑近在咫尺,他早在那裡蓄勢等候多時,兩條翠綠色的眉毛融合成一條,筆直跳出,化作一道狂暴無匹的剛猛劍氣,呼嘯射來。

  劍光色澤墨綠,在空中不斷變幻形狀,方圓十多米被濛濛劍芒彌漫。最奇特的是,劍氣的速度越來越慢,但每推進一寸,周圍的空氣就像被凝固了一般,再也無法流動。到了最後,連我腳下的河水都變得銳利如劍,整片河面凝聚成一柄無堅不摧的劍!

  我漸漸感到呼吸困難,皮膚冒起了森冷的雞皮疙瘩。柳翠羽這一劍,封死了所有角度,雖然慢但偏偏難以閃避,藍天碧河,天上地下,都被這威力驚人的一劍覆蓋,我的視野裡再也看不見其它的東西。

  我眼睜睜地看著劍光一點點逼近,這是柳翠羽全力的一擊!我只能硬擋!而我的妖術雖強,妖力是絕對無法和他相比的。恐怕前幾日和柳翠羽交手時,雖然我最後擊敗了他,但他也摸清了我妖力較弱的缺陷。所以想出這一招,與我硬碰硬,逼得雙方力量正面交鋒。

  狗急跳牆,人死拼命。危急關頭,我不顧一切施出一連串法術,「鏡瞳秘道術」、「璿璣秘道術」、「地藏妖術」……竭力化解劍氣的鋒芒。儘管消融了一部分,但劍氣還是漸漸推進,餘勁大得驚人。

  「鴻羽之輕,重山壓之而不傷分毫。」突然間,我腦中跳出丹鼎流《羽鼎雲英》中的一句話,頓時福至心靈,急忙運轉體內的羽鼎雲英,身體一下子變得輕如羽毛。再剛猛的劍氣,對輕柔的羽毛殺傷力也是有限的。

  我的人飄了起來,隨著周圍摧枯拉朽的劍氣飄浮,就像是一片羽毛,狂風還沒有接近就被吹開,避免了與劍氣的實質接觸。

  劍氣的盛芒一波接一波地催發,我咬牙苦撐,終於,劍氣再而衰,三而竭,我立刻反攻,運轉羽鼎雲英,穩穩站定如千斤鼎,同時施展混沌甲禦術。

  「反樸歸真,重返無序天地,曰混沌甲禦術。」對準這一劍,我一拳擊去,心中再也不留半分雜念。此時此刻,我就是空空蕩蕩的天地,我就是萬物起源的核心!

  「轟」!拳劍交擊的聲音響徹全場,劍光像冰雪一般簌簌融化,化作一根根碧色的眉毛,飄散在半空。

  「混沌甲禦術!」何平震驚地叫起來,滿場駭然,我這一拳硬生生地把劍氣打回原形,恢復成眉毛的樣子。

  柳翠羽悶哼一聲,跟蹌後退,臉色蒼白如紙,這一劍似乎耗盡了他的法力,眉毛回到臉上時,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半截。我當然也不好受,渾身疼痛,一口鮮血湧到喉頭,又被我強行咽下。

  阿蠱旋風般撲至,十指張開,又紅又粗,居然是十條猙獰聳動的蜈蚣。我深吸一口氣,璿璣氣圈剎那間纏上他的雙手,腰肢一挺,施展魅舞,一腿閃電般踢中他的左肋,雙手再化作鋼刀,「嘩」地劈下,將阿蠱的一扇翅膀斬斷。

  阿蠱發出一記慘吼,不退反進,窮兇惡極地撲向我,臉上的麻子綻出妖異的金光,一顆顆麻子鼓出臉頰,如同一個千竅百孔的馬蜂窩,裡面嗡嗡作響,好像有什麼東西要飛出來。邊上的柳翠羽一咬牙,腳踏碧劍,再一次向我沖來。

  四周噓聲一片,不少人對柳翠羽和阿蠱聯手對付我表示不恥。我冷冷一哂,雙掌按向水面,剛要施出傀儡妖術,場外突然傳來石破天驚般的一聲喝:「都給我住手!」

  場上騷動起來,不一會兒,人群東倒西歪地向兩旁分開,現出了一條通道。三個人橫衝直撞,如入無人之境,徑直走向飄香河。

  當先一人,肌膚和鬚髮都是半透明的,英俊的臉上神色陰冷,赫然是水六郎!跟在他身後的我也認識,是大力神敖廣,他手纏繃帶,正指著花生果一家,怨毒地道:「老大,就是他們搶走了你的碧眼水雲獸!」

  瞧見水六郎一行人,阿蠱突然抽身退開,面色數變,目光中露出恐懼之色。柳翠羽見阿蠱停手,也只好悻悻罷手。我暗叫不妙,水六郎出現得真不是時候,想必是敖廣引來的,早知如此,當初就該殺了敖廣。現在我要同時面對柳翠羽、阿蠱和水六郎這三個可怕的對手,勝負就難說了。

  水六郎看也不看花生果,目光遙遙盯著我,閃爍異彩。半晌,他突然仰天大笑:「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林飛,想不到你竟然沒死!三年了,我們找得你好苦。」

  我恢復了鎮靜:「你找我幹什麼?你媽想我了?」

  水六郎目射凶光,一揮手:「三大門派的掌門給我留下,其餘的人都給我滾!否則殺無赦!」

  三個掌門面面相覷,顯然不認識水六郎這些不殊之客。韋陀皺眉道:「現在正進行飄香盛會的比試招親,各位最好在一旁觀看,有什麼事稍後再說不遲。」

  柳荷東不滿地吼道:「哪裡來的狂妄傢伙,大千城不是你們放肆殺人的地方。」

  水六郎冷哼一聲,袍袖一抖,一道水箭直射柳荷東,在半空化作張牙舞爪的水龍,「唰」的一聲,龍爪撕開柳荷東的裙擺,要不是她閃得快,已經被龍爪抓傷了。三個掌門齊齊變色,他們執掌大千城多年,恐怕第一次見到有人敢對他們動手。

  人群不安地湧動起來,議論紛紛。水六郎身邊有一個人低聲道:「先談正事。」這個人一直低著頭,長髮漆黑,披散在黑色的長袍上,雙手捧著一隻黑色的包袱,包袱口緊緊系著一根黑色的絲帶。我心中一凜,這個人是誰?光看他身上流露出來的深沉氣勢就知道是個高手。

  形勢對我有點不利,不過我也不擔心,大不了我駕起吹氣風逃跑。不過要帶著花生果一家逃走恐怕比較麻煩,得想個辦法。我裝作驚訝地叫道:「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對大千城的三大掌門不敬。這裡三大門派的弟子無數,吐點口水就能把你們淹死。」為今之計,只有先挑起水六郎這夥人與三大門派大戰,我再收漁人之利。

  水六郎森然一笑,對我道:「你以為他們能救你?告訴你,他們也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韋陀忍不住了,臉一沉喝道:「你們到底是誰?來這裡尋釁目的何在?」

  水六郎傲然道:「本人是魔剎天魔主座下的水六郎。現傳魔主法令,限你們三大門派一個月內滾出大千城。從此以後,大千城所有的生意往來,都交由我們魔剎天管理。如果不從,這條飄香河,」一指河水:「將被鮮血染紅!」

  「魔剎天?」三個掌門暗中交換了眼色,柳荷東怒吼:「你們在做夢!」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39:21

  韋陀道:「聽說幾年前魔剎天出了一個魔主,但我們和魔剎天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你們魔主的命令我們無需遵守。何況,就算我們肯把大千城讓給你們,清虛天和羅生天也不會答應。」

  何平做了個鬼臉:「還有高高在上的吉祥天的幾位長老,恐怕也不會坐視魔剎天染指紅塵天呢。」

  「無論是清虛天、羅生天還是吉祥天,神擋殺神,仙擋殺仙!」水六郎身邊的那人一字一頓道,語聲孤峭、生澀,頭始終沒有抬起來。

  韋陀臉上露出驚容,轉而大笑:「魔剎天要向整個北境宣戰?你們魔主不會是得了失心瘋吧?」

  四周哄堂大笑,誰都知道那是癡人說夢。韋陀不住搖頭,目光中充滿了譏諷。我卻生出警兆,魔主想必已經統一了魔剎天!

  黑雲倏地掠起,剎那間,我見到水六郎身邊的那人挑開了包袱的黑絲帶,黑色的包袱,冒出一團詭異的黑雲。那麼黑,那麼濃,那麼深的一團妖雲,就像一個不可測的深淵。解開包袱的瞬間,我隱約聽見了黑雲裡淒厲的嚎叫。

  黑雲一瞬間就籠罩住了韋陀,又在一瞬間鑽回包袱。速度之快,令人目眩神迷。眾人大聲尖叫起來,臺上的韋陀一動不動,駭然變成了一具森森白骨。他的血肉,已在剛才被黑雲吸光了。

  「魔主座下——雲大郎。」那個人淡淡地道,手指一挑,系上黑絲帶,雙手依然捧著包袱,仿佛從來沒有打開過。他的頭,還是低垂。

  飄香河畔,死一般的寂靜,三大門派的弟子們面無人色,何平也呆住了。水六郎環顧四周,得意洋洋:「誰敢對魔主出言不遜,韋陀就是你們的下場。」

  好可怕的妖術!我倒吸一口涼氣,我能打贏雲大郎嗎?動手之前,最好先偷走他的黑包袱。

  柳荷東雙眼赤紅:「我和你們拼了!」就要撲上,卻被何平伸手攔住,柳荷東眼一瞪,嘶聲道:「何平,難道你要把大千城拱手讓給妖怪?」

  這個嬉皮笑臉的掌門此刻一臉肅然,沉聲道:「柳掌門,我們還有一個月的時間,不是嗎?」

  柳荷東神色一動,何平不卑不亢地對水六郎道:「就照閣下所說,一個月後,我們在此等候你們的光臨。」

  水六郎理也不理他,目光落到我臉上,陰惻惻地一笑:「我的運氣不錯,原本是來向三大門派傳達魔主法令的,沒想到遇上你這條大魚。林飛,甘檸真她們呢?」

  我嘲弄道:「你怕了?我還記得你被三千弱水劍打得抱頭鼠竄的醜態呢。」

  水六郎長髮激烈飛揚:「這一次,我一定要割掉你這條討厭的舌頭,順便挖出你的內丹。地圖呢?交出來我讓你死得毫無痛苦。」

  眾人畏懼地向後退去,一出手就殺了韋陀的妖怪,連三大門派也惹不起,更別提他們了。人群離得遠遠的,在遠處觀戰,四周變得空蕩蕩的,只剩下花生果一家,還有柳荷東、何平父女。

  柳翠羽看了我一眼,露出幸災樂禍之色,收起劍氣閃開。阿蠱正要溜,雲大郎忽然哼了一聲,阿蠱像老鼠見了貓,嚇得一動不敢動。我略微安心,看來阿蠱和雲大郎有點舊仇,不會聯成一氣對付我。

  何平猶豫了一下,對我拱手道:「林公子是混沌甲禦派的人嗎?」

  我搖搖頭,何平低歎一聲,拉起何賽花就要離開,何賽花一擺手,嚷道:「爹,你怎麼不幫你的女婿?這幾個妖怪擺明瞭要找他的麻煩,你怎麼不阻止?」

  何平一愣:「俺的女婿?」

  何賽花一指我,脆生生地道:「我喜歡他,我要他作我的相公。有我在,誰也別想動他!」

  我驚訝地看著何賽花,白癡都知道,得罪水六郎他們會是什麼結果。何平看了看我,苦笑一聲:「丫頭,你真喜歡他嗎?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何賽花臉上一紅,卻堅定地點點頭。我呆了許久,才道:「何姑娘,你不必趕這趟混水。也不必為了救我,就說喜歡我。」

  何賽花睫毛閃動:「廢話少說,這趟混水本姑娘趕定啦。」

  何平木然許久,忽然一笑,摸了摸何賽花的頭髮:「看來爹只好拼了這條老命啦。嗯,林公子既然會混沌甲禦術,想必和俺們也有些淵源。」

  「對!誰也別想動林小哥一根汗毛!」花生皮甩掉長衫,大步流星地走過來,花生果、花生殼和大虎也簇擁而來,白光光留在原地,抓耳撓腮,猶豫不決。

  水六郎冷笑:「林飛,看來給你陪葬的人還不少呢。」

  「各位還是讓開吧,我,我已經很感激了。」我緩緩地道,喉頭一陣哽咽。站著,靜靜地看著圍在我身邊的人,內心如同激動洶湧的潮水。老爸說過,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但現在我知道,生死關頭,也會有不離不棄的情義。

  這一刻,我不再有畏懼,不再想逃跑。為了他們,我也會打贏這一戰。這一戰,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戰!

  仰天長嘯,我飛身掠起,直撲水六郎。後者毫不猶豫地迎上,在他眼裡,我大概還和過去一樣不堪一擊。這正是我的目的,只要和水六郎纏鬥在一起,雲大郎就不會解開那只可怕的黑包袱。

  身在空中,我一口氣連施幾十種法術,兵器甲禦術、璿璣秘道術、鏡瞳秘道術、傀儡妖術、遁隱妖術……猛烈的攻勢、多變的法術壓得水六郎喘不過氣,一時完全沒有還手的餘地。

  「咦,怎麼不敢還手?不用看你媽的面子!」我故意譏笑水六郎,擾亂他的情緒,璿璣氣圈形成一個個氣流漩渦,死死纏住他,順勢拍出一掌,半途化作鋼刀。

  水六郎又怒又急,被我狂風暴雨般的攻勢打懵了,閃開我的手刀,他倉促射出幾道水箭,卻被我以鏡瞳秘道術反彈。趁他手忙腳亂,我運轉龍虎秘道術,一拳重若千鈞,直擊他的胸口,嘴裡笑道:「兒啊,就憑你還收拾老子?」

  水六郎狂吼一聲,不閃不避,胸口裂開一個透明的大洞,同時雙袖拍向水面,兩條水龍沖天而起,淩空撲向我。

  我立刻吹出吹氣風,駕風閃過水龍,倏地飛到他身後。我的突然飛行讓水六郎目瞪口呆,不等他回過神來,我一拳已經變化出混沌甲禦術,猛擊他胸口的大洞。

  「轟」的一聲,大洞瞬間彌合,被混沌甲禦術打回血肉之軀。我拳不停頓,蓄滿龍虎秘道術輪番擊出。「砰砰砰」,水六郎口噴鮮血,向河中跌去,半天都沒有爬起。

  花生果一家放聲喝彩,花生殼一拍大腿:「奶奶的,小夥子幹得不錯。」我心情大爽,卻不敢放鬆,目光緊緊盯著雲大郎,駕著吹氣風來回飛動,讓他無法捕捉我的確切位置。

  「精彩,真是精彩。」雲大郎一動不動,低著頭,漆黑如緞的長髮無風自動:「閣下如此身手,無論在哪一重天,都可算是高手了。」

  我全神貫注地盯著他手上的黑包袱,道:「多謝誇獎。」

  「你——值得我出手。不過,你如果敢駕著吹氣風逃走,我就殺光你的朋友。」雲大郎澀聲道,我心中一沉,雲大郎又道:「如果你留下來,我不會碰你的朋友一根毫毛。」

  我聳聳肩:「老子哪需要逃跑?殺你小菜一碟!」

  「地圖呢?」

  「早就擦屁股啦。」

  雲大郎沉默不語,猶如一隻黑色的大蝙蝠,飄然掠到了河面上,一隻手伸向黑包袱上的絲帶。

  「呼」的一聲,我閃電般沖去,雙拳舞出魅舞,直擊雲大郎的太陽穴,他要想解開包袱,就必須硬受我的一擊。

  雲大郎低著頭,貼著水面向後滑去,左手依然摸向絲帶。我低哼一聲,雙腿連環擺動,再次踢向他的心窩,雲大郎不得不向旁閃避,始終沒有機會解開絲帶。

  我信心大增,知道自己的戰略正確,展開魅舞,服過碧珠後的舞姿猶如行雲流水,自如揮灑,招招擊向他的要害,不給他騰出手解開包袱的機會。魅舞的確無比神妙,即使以雲大郎的妖力,一時也被逼在了下風。

  彩霧暴起,一群顏色鮮豔的毒蟲突然托起阿蠱,向遠處飛逃,這個傢伙倒會抓住時機。雲大郎低哼一聲,突然抬起頭來。

  我一楞,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的臉,確切地說,這根本就不是一張臉,而是一團雲,很濃、很白、很深的雲。這團白雲從臉上擴散,覆蓋住他的全身,像是穿上了一件白雲做的大袍。「砰砰」,我兩腿閃電般踢中雲大郎,卻仿佛踢在了空蕩蕩、軟綿綿的雲端裡。雲大郎手指一挑,終於解開了包袱。

  我知道壞事了,駕起吹氣風向天上瘋狂直竄,現在就看包袱裡的黑雲快,還是我的吹氣風更快了。

  一團詭秘的黑雲飛出包袱,出乎意料地沒有撲向我,而是追向了阿蠱,一點點追上了他,裹住,又倏地散開,鑽回包袱。

  「撲通」一聲,一具白森森的骷髏從半空摔下河,正是阿蠱。雲大郎又低下頭,那團白雲在他身上收縮,回到臉上。指了指阿蠱的屍體,他平靜地道:「這個人曾經殺死過我的朋友,先殺了他,你我可以安安心心地較量。」

  我駕著吹氣風緩緩落下,心中忐忑不安。雲大郎的妖術太恐怖了,我該用什麼法術對付?

  「怕什麼?」手指上的月魂光暈流動:「有我在,你死不了。」

  我頓時膽氣一壯,對啊,還有月魂這個高深莫測的老傢伙幫我呢。一挺胸,我喝道:「雲大郎,動手吧!」

  雲大郎的手指慢慢伸向包袱。

  「小無賴!」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幽幽地傳來,剎那間,我渾身劇震,像是被雷電猛擊了一下。

  「是你嗎?小無賴?」

  我猛地轉過頭,橘紅色的夕陽下,飄香河像一條夢幻的光帶,波光閃爍,海姬豔麗的容顏仿佛也在閃爍。她立在河畔,身影高挺、曼妙。我呆呆地看著她,她也呆呆地看著我。金色的星桂花飄落,濺開,如同星星點點的螢火,在黃昏裡,在我們的眼睛裡飛舞。

  一滴淚水,倏地從海姬白玉般的臉頰滑落,被星桂花照得亮晶晶。

  「海姬!」我狂叫一聲,激動得渾身顫抖,這一瞬間,我忘記了雲大郎,忘記了可怕的黑包袱,忘記了一切。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40:18

第四冊 魔主現世 第一章 桃花運

  「天啊,她是海姬!脈經海殿的首席女武神!」白光光猛地大叫,屁顛屁顛地跑過來。

  遠處的人群爆發出一片驚呼,潮水般地湧過來,爭睹海姬的風采。何平、柳荷東急忙迎上前去,對海姬躬身行禮,臉透喜色。有脈經海殿的女武神在這裡,沒有人害怕雲大郎了。

  看也沒有看那些人,海姬只是凝視著我,仿佛偌大的飄香河畔只有我們兩個人。她凝視著我,什麼話都不說,也聽不見別人的話,似是癡了。

  我想哭,但還是忍住了,我想說話,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愣愣地,一步步走過去,走過去,海姬的金髮在暮色裡閃閃飛揚。

  河水淙淙,好像一轉眼就流了三年。我依稀是站在光陰的河畔,順著水流,恍恍惚惚地走向三年前。一步,兩步……越來越近,海姬的臉在星桂花中閃爍,如同一個久違的幻夢。走到她的對面,我停下,心狂烈地跳個不停。三年了,她一點沒變。

  「美女,小別勝新婚,給個擁抱吧。」我喉頭發幹地道。

  海姬忽然笑了,笑得那麼燦爛,星桂花照亮了臉頰上的淚水,三年的光陰仿佛在一瞬間被笑容融化。

  「小無賴,真的是你呢。我以為自己又在做夢了。」她像在笑又像在哭,向前走了一步,和我面對面。隔了一會,海姬的聲音輕惘得猶如雲煙:「聽一聲劍鳴,道一聲莫忘。」

  我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了她,激動得渾身發抖。她沒有忘記我,一點也沒有忘記我!我緊緊地抱住海姬,又是笑又是跳。四周變得一片寂靜,無數雙眼睛呆呆地看著我們,白光光驚訝得張大了嘴巴,可以吞下一個雞蛋。

  「你長高啦,小無賴。」海姬癡癡地盯著我,許久,伸出手,在我頭頂上比了一下:「三年前,你才到我肩膀,現在已經和我一般高啦。」

  我拼命點頭:「發育還算正常,否則親個嘴還要踮起腳呢。」

  海姬臉一紅,羞澀地掙開我的雙臂:「還是這麼沒一點正經,真是個無賴。」輕輕撫摸我的鬍子,掌鋒經過處,亂蓬蓬的鬍鬚掉落下來。她嗔道:「也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弄得這麼邋遢。」

  我吐吐舌頭,海姬剃光我的鬍子,又替我理理衣衫,挽好長髮,細看了我一陣,從懷裡掏出一枚晶瑩的紅玉環佩,結在我的髮髻上,柔聲道:「這是萬年暖赤玉,可以辟邪,是兩年前別人送的。我常想,要是找到了你,要為你親自戴上,一定會很好看。」

  我心中感動,聽她的口氣分明一直在找我。想了想,我摸出火蝗翅,替她插在金黃色的髮際,笑道:「我這個火蝗翅送你,雖然不算希罕,但當發簪還挺別致。這三年來,你過得可好?甘檸真、鳩丹媚她們呢?」

  海姬攏攏頭髮,滿臉喜悅:「小無賴真沒良心,見了我還想著別人。算啦,謝天謝地,總算找到你了。鳩丹媚常說你油滑機靈,沒那麼容易死,看來她說得一點沒錯。嗯,我有好多話要和你說,咱們找個清靜的地方再談。」

  這時,水六郎剛從河裡爬出來,臉色慘白。雲大郎扶住他,對我道:「閣下和我這一戰,可以重新開始了嗎?」

  海姬冷哼一聲,擋在我身前:「你算什麼東西?想要動他,先問問我的脈經刀答應不答應。」

  水六郎顫聲道:「大哥,她就是海姬,和林飛是一夥的。甘檸真、鳩丹媚可能就在附近。」眼珠四處亂轉,驚惶不安。

  雲大郎頭也不抬,漠然道:「既然海武神有意,那我們就先較量一下。」

  我知道雲大郎的黑包袱厲害,怕海姬有什麼閃失,趕緊道:「正好,海姬你教訓一下姓雲的,老子收拾水六郎,三年前的舊帳早該算算清楚了。」

  水六郎嚇得嘴唇發白,急忙一拉雲大郎:「大哥,我們既然已經辦完正事,不如先回去向魔主覆命,沒必要留在這裡纏鬥。想對付他們以後有的是機會。」

  我嘿嘿一笑,水六郎果然害怕退縮了。雲大郎沉默了一會,道:「林飛,一個月後我會再來大千城,到時希望能和你放手一戰。」袖子一拂,帶著水六郎揚長而去。敖廣也想趁機逃走,被我逮住,一拳揍得他腦袋開花。

  海姬還要追,被我拉住了,勸道:「雲大郎的妖術十分怪異,你不見得有必勝的把握。咱們好久不見啦,別打打殺殺的煞風景。」

  海姬蹙眉道:「他也是魔主座下的妖怪?哼,他的妖力很強嗎?」

  我嬉皮笑臉道:「他怎麼能和你比?你的一根汗毛都比他寶貴。他死了沒什麼,你要是不小心被他傷了幾根頭髮,我要心疼得好幾天吃不下飯呢。」

  海姬笑靨如花:「你就這張油嘴會哄人喜歡。老實招來,這幾年花言巧語地騙過多少姑娘?對啦,先前我遠遠地瞧見有人和雲大郎打鬥,覺得那人像你,可又不敢相信。小無賴,你從哪裡學來這麼一身厲害的法術?」

  我得意洋洋:「我現在牛吧?剛才老子打得水六郎屁滾尿流,別提多威風啦。」

  海姬手指刮了一下我的臉:「你牛,害得我們白操了三年心。我們走吧。」喜滋滋地拉起我的手,就要離開。

  「等一下!」何賽花忽然走到面前,瞪著海姬:「你幹嘛對我丈夫拉拉扯扯?」

  海姬聞言一怔,何平誠惶誠恐地道:「這是俺閨女,不懂啥道理,請海武神大人有大量,別和她一般見識。在下顛三倒四派掌門何平,家師是羅生天混沌甲禦派掌門胡老糟。多年前,俺也曾隨家師拜訪過脈經海殿。」說完,呵斥何賽花:「丫頭亂說什麼?林公子何等身份,怎麼是你高攀得起的?」

  何賽花撅起嘴,不服氣地道:「他既然參加了比試招親,就不能耍賴,否則女兒的臉面何存?」

  海姬對何平點點頭:「原來是胡掌門的弟子,失禮了。」似笑非笑地瞥了我一眼,悄聲道:「好啊,我們找得你那麼辛苦,你卻在風流快活,勾引大姑娘。」

  「冤枉啊!」我大叫一聲,對何賽花道:「何姑娘,我參加飄香盛會只為了得到火蝗翅,並不想討老婆。剛才你捨命維護我,我心裡十分感激,但我只是個小混混,沒身份沒地位,不配得到你的青睞。」

  何賽花倔強地道:「我不管,我就是要你做我的相公,雷打不動!」

  我靠!我頓時傻眼,什麼時候我變成香饃饃了?何平搓著雙手乾著急,估計平時何賽花被寵壞了,所以她爹也拿她沒辦法。周圍的人群笑呵呵地看熱鬧,閒言碎語紛紛。我把事情經過簡單告訴了海姬,她嬌嗔道:「都是你惹的禍,你自己解決吧。」

  我裝得可憐兮兮:「我見火蝗翅很漂亮,想拿了送給你,所以才參賽比試。誰知道會這樣,要不把火蝗翅還給她?」

  月魂哼道:「受不了,這樣騙女人也行啊。」

  海姬噗哧一笑,指尖一戳我的額頭:「小無賴,送我的東西還敢要回去?」臉色一冷,對何平道:「不是我拿脈經海殿的名頭壓人,而是林飛並不想娶你的女兒,這件事就此作罷。」

  何平點頭:「俺明白,海武神不必掛懷,俺一定會好好管住閨女。」

  何賽花不依不饒地嚷道:「脈經海殿再厲害威風,也不能強搶別人的丈夫。爹,要是媽在世的話,一定不會讓我受這樣的委屈。」眼圈一紅。

  何平看了看我,苦笑搖頭,邊上有人小聲道:「奇了,兩個女人搶男人,這次飄香盛會不如叫爭風吃醋大會。」

  金光一閃,那個說閒話的人立刻飛了出去,慘叫著摔進飄香河。海姬手刀金光閃爍,冷笑地看著何賽花:「脈經海殿雖然不算威風,可也不能讓人小瞧了。」

  人群立刻噤若寒蟬,何賽花一咬牙,抽出蛟鞭:「我們顛三倒四派就能讓人小瞧了嗎?我來領教一下脈經海殿的絕學。」

  海姬負手而立,一臉冷漠。我一看事情快不可收拾了,連忙擺手,對何賽花道:「何姑娘,俗話說強扭的瓜不甜,招親一事還是算了吧。何況,何況我,」靈機一動,我嚷道:「我早就有老婆啦,怎麼能娶別的女人?」

  何賽花一呆,海姬面色蒼白,失神地看著我。我沖她眨眨眼睛,拉起海姬的玉手,大聲道:「她就是我老婆!」

  周圍一片譁然,海姬的臉猶如紅霞,美目中又是喜悅,又是嬌羞,還有一點點惱怒。我輕輕捏了一下她的手心,暗使個眼色。海姬想要說話,瞧了瞧我,還是低下了頭。

  何賽花楞了好一陣,忽然「哇」地一聲嚎啕大哭。白光光乾咳一聲,走上前來:「老夫白光光,兵器甲禦派掌門。這個,老夫也不錯,老當益壯得很。何姑娘,你看不如考慮一下?」

  「啪」的一聲,蛟筋抽上白光光的肩頭,何賽花沒好氣地道:「你個糟老頭,給我滾遠點!」又氣呼呼地抹掉眼淚,對我嚷道:「你等著,我一定會嫁給你的!」一抖蛟鞭,駕起青鸞頭也不回地飛走了。

  何平作揖道歉:「閨女不懂事,讓兩位見笑了。」他見我自稱是海姬丈夫,海姬又不否認,言詞也倍加客氣。

  過了好半天,海姬臉才不紅了,狠狠瞪了我一眼。這時,花生果一家子圍住我問長問短,花生果湊近我的耳朵,小聲道:「老大,你就是被她甩了吧?不過她長得好美啊。」

  我把花生果一家介紹給海姬,簡單說了相識經過,白光光又忙著討好海姬,大拍馬屁。花生殼細細瞧了我幾眼,道:「你小子沒了鬍子還挺人模狗樣的嘛,和我的大虎有得一拼。」

  柳荷東和何平交換了個眼色,前者道:「在下獅吼秘道門柳荷東,海武神大老遠光臨大千城,是我們的榮幸。天色已晚,不如由我們設宴招待,聊表敬意。」

  海姬猶豫了一下,對我道:「你向來喜歡吃喝,你拿主意吧。是在這裡住一晚呢,還是馬上走?」

  我想起兵器甲禦術的秘笈還沒有寫給花生皮,便道:「有人請客當然不能客氣。和柳翠羽他們打了一整天,我肚子早餓扁了。」

  「海武神請。」何平臉露喜色,殷勤地在前面引路,我偷偷對海姬道:「剛才我亂說話也是沒辦法,否則何賽花死纏不放。你別生氣,我知道,作你相公我是高攀不上的。日他奶奶的,將來也不知道哪個兔崽子有那麼好的福氣。」

  海姬臉一紅,咬住我的耳朵,啐道:「小無賴倒會說風涼話,我的名聲算是被你毀了。哼,千刀萬剮也難解我心頭之恨。」

  我連連稱是,海姬的聲音忽然輕得像蚊子叫:「你,你今天當著這麼多人說的,說的胡話,可不能反悔了。」

  我心頭狂震,海姬像一陣香風般掠遠了,走到前頭,與何平、柳荷東並肩交談。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咀嚼她話中的含意,胸口一陣陣發熱。日他奶奶的,難道老子走了桃花運,海姬真的喜歡我?用力擰了一下花生果的臉蛋,他痛得大叫起來,我點點頭:「原來我不是在做夢。」

  「別傻站著呀。」海姬回頭對我道,闌珊的夜色下,她雪白的脖頸泛著紅暈,猶如白玉瓷瓶上的一抹胭脂,看得我春心大動,急急忙忙跟上去。花生果一家也和我一起來到昨晚下榻的豪宅。何平擺開盛宴,推讓海姬坐了首席。什麼龍肝、鳳髓,百年朱果、千年茯苓,吃得我滿嘴流油,不亦樂乎。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40:30

  席間,何平再三為她女兒告罪,然後細述了雲大郎一夥的事。柳荷東道:「魔剎天的妖怪向來安份,現在突然染指紅塵天,還叫囂要向整個北境宣戰,讓人覺得十分蹊蹺。」

  海姬淡淡地道:「看來魔主真的已經統一了魔剎天。嗯,算算魔主出世也有三年多了。」

  何平抓抓頭:「聽口氣,海武神好像知道一些關於魔主的事。」

  海姬搖搖頭:「我知道得也不多,只是和他座下的幾個妖怪交過手罷了。」

  柳荷東憂心忡忡:「那個雲大郎的妖術十分可怕,一招便殺死了韋掌門,魔主的妖力就可想而知了。林公子既然也和雲大郎一夥結仇,不如我們共謀對策,計畫對付他們的法子。」

  何平接著道:「有海武神在,量那些妖怪也不敢胡作非為。哈哈,他們怎麼會是脈經海殿的對手呢?」

  我和海姬對視一眼,我笑道:「我反正拍拍屁股就走,魔主再厲害,也和我無關。倒是柳掌門、何掌門,你們應該抓緊時間通報音煞派和混沌甲禦派,否則大千城是保不住了。」

  海姬在桌下輕輕踢了我一腳,悄聲道:「小滑頭。」

  我對她眨眨眼,這兩個老傢伙,想讓我和海姬當擋箭牌,門都沒有。我乾脆不理他們,和花生皮一家說說笑笑。

  柳荷東尷尬地閉嘴,何平訕訕一笑:「反正今天俺和閨女已經為林公子得罪了雲大郎,林公子跑得掉,俺們是跑不掉啦。」

  我被何老頭說得臉上一熱,他繼續自言自語:「唉,賽花這個傻丫頭,就喜歡自找麻煩,也不管別人領不領情。」

  被何平連番言語擠兌,我忍不住血氣上沖,一拍桌子道:「我林飛欠何小姐的人情一定會還!一個月後,老子就和雲大郎再幹一場。」想了想,又補充一句:「要是打不過,我也沒辦法。」

  何平大喜:「公子放心,到時俺師父一定會趕來主持公道。」我清楚他的如意算盤,把我牽涉進去,海姬也就不得不出手相助。合音煞派、混沌甲禦派和脈經海殿三派的實力,應該可以和魔剎天的妖怪們一戰了。

  海姬白了我一眼,望著何平臉上狡黠的笑容,我只好吃下這個悶虧。老爸說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我林飛不是君子,但也不作忘恩負義的小人。再說今天當場拒婚,我覺得有點對不住何賽花。

  何平又問我為何會使混沌甲禦術,我以天下法術繁多,類似也不奇怪搪塞過去,反正死不承認我會混沌甲禦術。宴到尾聲,何平告退:「俺還要把韋掌門的死訊通傳吉祥天,恕俺失陪了。俺已經為賢伉儷準備了乾淨的廂房,不知需要一間還是兩間?」

  聽到「賢伉儷」三個字,我的心一跳,向海姬瞧去,恰好和她的目光相遇,海姬躲開我的目光,強裝鎮定:「一間就夠了。」

  柳荷東也起身告辭,花生皮一家知道我和海姬一定有私話要說,也識相地離開,花生果遠遠地對我擠眉弄眼,白光光兀自嘀咕:「我可從來沒聽說海姬嫁人了啊。這小子有什麼好?我年輕時可比他瀟灑倜儻多了。」

  侍女領著我們拐過回廊,走向東首一間幽靜的廂房。夜風襲人,走廊的欄杆外,碗大的雪白海棠散發陣陣香氣。月光薄明微暗,映出我和海姬並肩的影子。剛推開房門,雨點就淅淅瀝瀝地落下,屋簷淌下一串串透明晶瑩的雨珠,門前的青石階濺起白花。

  正是花開微陰,小雨乍涼的初秋。

  侍女點燃了紅燭,端上茶水後離開。我關上門,沖海姬一個勁地壞笑:「洞房花燭夜,春宵值千金。娘子,請寬衣吧。」

  海姬一把擰住我的耳朵,笑駡道:「下流的小無賴,還敢胡說八道,小心我絞了你的舌頭!快把這三年的經歷從實道來!哼,沒心沒肺的小無賴,也不來找我們。是不是早把我們拋到九霄雲外去啦?」

  我一拍桌子:「還不給老子乖乖坐下,聽我一一道來。」

  海姬噗哧一笑,鬆開了我:「你還是老樣子,我看比過去更無賴。這幾年,每次閉上眼睛,我總是想起你和我說過的每一句話,好像你就在我邊上。小無賴,你過得還好嗎?是怎麼逃出水六郎他們毒手的?有沒有人欺負你?為什麼失蹤了那麼久?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啊呀,我有好多話要問你,你快點說呀。」

  看著她焦急認真的表情,我鼻子一酸,這才把分手後的詳情道出。說完後,已經三更天了,燭淚流了一灘,剩下小半支紅燭劈啪地燒著,夜雨還沒有停,打得窗紙沙沙作響。

  海姬哽咽道:「那一天,我當再也見不到你了。元氣稍複後,我們三個就到處找你,可怎麼也找不到。倒是遇到了水六郎,他們一見我們就逃得無影無蹤。整整半年,我們在海上反復搜索,始終一無所獲。我都快急瘋了,連鳩丹媚都偷偷地哭了,她說你不會那麼容易死的,可能已經到了陸地。於是我們三個分頭尋找你的下落,相約每年冬至在大千城碰面,互通消息。三年過去了,誰也沒有找到你。去年,鳩丹媚說她打算去魔剎天尋找,說不定你被魔主抓了去。我知道大千城今年要召開飄香盛會,你性子喜歡熱鬧,也許會來瞧瞧。謝天謝地,謝天謝地,總算讓我找到了你。」閉上眼睛,連連說了幾聲謝天謝地,神色虔誠,長長的睫毛顫動,上面還沾著淚花,嘴角掛著滿足的笑容。

  我感激得說不出話來,真沒想到,三個美女竟然為了我四處奔波。癡想了一會,我低聲道:「今年冬天,大家就能團聚了。」

  海姬睜開眼,笑著點頭:「最好笑的要算甘檸真了。嘿,她嘴上說你死了也是天命,擺出一副無所謂的臭冷臉,可心裡卻焦急得緊。清虛天、羅生天、吉祥天都被她跑遍啦。」

  我歉疚地道:「是我不好,害你們擔心,我應該早點從龍鯨肚子裡出來的。」

  海姬道:「你今天輕鬆擊敗水六郎,法力已經不在我和鳩丹媚之下了。甘檸真、鳩丹媚知道了一定也會很高興,怎麼會怪你呢?」

  燭光照得海姬的臉頰豔麗無比,我大著膽子握住她的柔荑,調笑道:「你真是善解人意。」

  海姬羞得要抽開手,卻被我緊緊捏住,我低聲吟道:「放也由你,不放也由你。」

  「放你的屁。」海姬忍不住放聲嬌笑,美目流盼生波。這是當日離開蜃畫後,我和她開的輕薄玩笑。今晚舊事重提,只覺得心裡無限暖意。摸著她滑膩的玉手,我心中一蕩,用力一帶,把她摟在懷裡。

  海姬嚶嚀一聲,臉紅耳燙,想要掙脫,偏偏推開我的手軟綿無力。嗅著她鬢髮的香氣,瞄見她領口下雪白的深深乳溝,我不禁心動神搖,色心大起:「海姬,你可真美,泥菩薩見了你都會流口水,人妖見了你都會毛手毛腳。」

  海姬又羞又喜:「你盡會瞎說。」

  我嘻嘻一笑:「不信?我現在就管不住手腳啦。糟糕,我的手自己亂動了,可不怨我。」雙手滑過她纖長的腰肢,貼著小腹,輕輕摸挲。雖然隔著薄薄的金甲,手心仍能感受到海姬充滿驚人彈力的腹肉,真是令人銷魂。

  海姬身子發顫:「你,你手別亂動。啊,哈哈,別撓我癢癢。咱們,咱們正經說話。」死死抓住我的手,目光火熱。

  我渾身熱血沸騰:「嗯,我們正經說話,不正經幹事。」手一滑,摸到她豐隆的香臀,用力揉捏,胯下的小弟弟早就引頸高歌了。

  海姬玉體扭動,咬牙道:「你,你再不規矩,我以後都不理你了。」

  我嚇了一跳,連忙停手。海姬急促喘息了一陣,扭頭望著窗外,幽幽地道:「那天,那天你為了救我們,連命都不要了。從,從那天起,我就再也忘不了你啦。這三年,我幾乎每晚都會夢見你,醒來時我想,要是你真的死了,我便活著也沒什麼趣味了。」

  我心中一凜,欲念全消,沒想到她對我的情意到了這個地步,心裡既是酸楚,又是甜蜜。

  海姬的聲音悄不可聞:「雖然,雖然我喜歡你,可你卻不能輕賤我。否則,我死給你看!」神色變得如冰雪般剛烈。

  我呆了呆,心情激蕩:「我,我明白。」

  海姬豔然一笑,我苦著臉:「在你變成我老婆之前,我一定守規矩。但每天要抱你一百次,親你一百次,這總行吧?」

  海姬啐道:「不行!」

  「每天抱十次,親十次總行吧?」

  「也,也不行。」

  「那就一次!抱一次,親一次!再少我可不是正常的男人了。」

  海姬捂嘴偷笑,隔了一會,望著我們映在牆上的影子,羞澀地點了點頭。我心中一陣狂喜,嘿嘿,美女你中計了。老子這叫獅子大開口。反正我原先的意圖就是親一次,抱一次足夠了。一百次不過是以進為退的手段。何況,也沒限定親一次、抱一次要多久啊。老子抱你一整天不鬆手,親你一晚上不鬆口,也算一次。

  遐想了一陣,我忽然記起抄錄兵器甲禦術一事,急忙找出筆墨,認真抄寫。海姬在一邊靜靜地瞧著我,顯得十分滿足。寫完後,天色已經破曉,推開窗,雨已經停了,濕漉漉的潮氣撲面而來,白色的晨霧浮動,芭蕉滴翠,海棠滾珠。

  「我們早點離開這裡吧。」海姬柔聲道:「省得見到何平和柳荷東,又要聽他們嘮叨。」

  「哈哈,今天第一天。抱一次,親一次!」我大笑著湊過去,不等海姬躲閃,在櫻唇上深深一吻。海姬嗯了一聲,軟軟地倒在我懷裡。

  好一會,我們才悄悄離開廂房,並留書告知何平與柳荷東。四周靜寂無人,來到花生皮的房門前,我施展混沌甲禦術,將寫好的秘笈穿門遞入。想起花生皮的古道熱腸,心中有些戀戀不捨,但我和水六郎這些人勢不兩立,和花生皮一家在一起只會連累他們。

  在門口站了一會,我歎了口氣,吹出吹氣風,一把抱起海姬,躍上吹氣風,向黎明的天空飛去。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41:15

第二章 山窮水盡疑無路

  風從身邊呼嘯掠過,下方的大千城小得如同一隻木盒。我意氣分發地駕著吹氣風,在海姬面前指手劃腳,胡說八道,逗得她笑個不停。

  「我們去哪兒?要不先找鳩丹媚和甘檸真?」我深吸了一口氣,蓮衣迎風,獵獵作響。雨後的空氣潮濕而清新,天空是水濛濛的紫色,四周朝霞浮動,映得衣服都紅了。

  海姬道:「你在飄香盛會這麼一鬧,要不了多久,整個紅塵天都會知道你林飛了。到時候甘檸真和鳩丹媚一定會趕過來和你會合,你要是去找她們,反倒錯過了。不如先在大千城附近找個地方暫住,等她們來。」

  我欣然點頭,海姬道:「你說雲大郎的黑包袱很厲害,那你想到對策了嗎?別忘了你誇下海口,一個月後要和他再比試的。」

  我苦叫道:「我正為這件事頭痛,日他奶奶的,心裡一點把握也沒有。月魂,你小子到時可要保住我的命啊。」

  月魂嘿嘿奸笑:「別指望我,靠你自己。」

  我一愣:「你當時不是說有你在,讓我放心和雲大郎交手嗎?」

  月魂一哂:「我這麼說只是為了壯壯你的膽子,否則你心存畏懼,全無鬥志,鐵定敗給雲大郎。」

  我靠!搞了半天這傢伙只是在哄我啊!我欲哭無淚,對海姬道:「這下慘了,你沒過門就要變寡婦了。」

  海姬啐了我一口:「別胡說,反正還有一個月的時間,你好好修煉一下法術。要是真覺得不行,我替你出戰就是了。」

  我點點頭:「你說得沒錯,我們先找個僻靜的地方落腳練功,順便雙飛雙棲,親親抱抱,只羨鴛鴦不羨仙。」

  海姬又好氣又好笑:「沒見過你這樣無賴的。也不知道我中了你什麼妖術,居然對你,對你……」

  「對我怎麼樣?」我涎著臉問,瞧見她雪白的頸根被曙光照得金黃,忍不住又湊過去,想親一口。

  「停!今天已經一次了,不准耍賴!」海姬笑著躲開我,正色道:「大千城南郊有一座橘子洲,風景秀美,又很僻靜,沒有外人打擾。不如我們去那裡暫住,反正靠城裡也近,你要是練功覺得悶了,去城裡散散心也方便。」

  「遵命!」我立刻駕著吹氣風向南面飛去,越過橫跨東西的飄香河,再往前穿過一片廣闊原野,根據海姬的指路,在一個三岔路口落下。因為天色還早,附近人煙稀少,向左的大道上偶爾還有趕路的人妖,偏右的小路一片幽靜,淹沒在茂密的竹林中。

  海姬帶著我向右邊的小路走去,四周靜悄悄的,竹子被雨水洗得碧翠,乳白色的晨霧嫋嫋浮動。好不容易七拐八彎地走出竹林,前路卻突然中斷,盡頭是萬丈懸崖,崖下是個四面環抱的山谷。

  俯視著山谷內升騰的重重絢爛雲霞,我問道:「下面就是橘子洲嗎?這些雲彩倒比錦緞更鮮豔。」

  海姬笑道:「這可不是什麼雲彩,而是谷底的花果腐爛後生出的瘴氣,劇毒無比,吸幾口准保要你的小命。至於橘子洲嘛,打破腦袋你也猜不出它在哪裡。」從耳朵裡摸出金螺,一眨眼變成房子大小。我們鑽進金螺,螺口立刻封閉,向谷底急速沉落。

  站在金螺內,我倏地想起和海姬的初吻,心中不由一蕩。海姬瞥了我一眼,臉上突然飛紅,低頭揉著衣角,美目中閃動著嬌喜的光芒。我呆呆地看著她,能和海姬這樣快活地待幾年,就算給我個皇帝也不幹。

  「砰」的一聲,金螺落到了谷底,我們走出金螺,只見瘴氣懸浮在半空,猶如一匹籠罩山谷的天然屏障。我訝然道:「奇怪,谷底怎麼反倒沒有瘴氣?」

  海姬指著滿山遍野飛舞的灰白色小蟲,道:「都被它們吃掉啦。這種蟲子叫裳蚜,最喜歡吸食彩色的瘴氣。裳蚜大概是北境壽命最短的動物啦,生命只有一天,日出而生,日落而亡。」

  幾隻裳蚜從我眼前掠過,輕盈飛向瘴氣。它們的眼睛是明黃色的,像圓溜溜的小沙粒,透明的翅膀撲閃間,露出醜陋的灰白色背紋。我笑道:「只能活一天有什麼意思?不過話說回來,和你在一起活一天也勝過了許多年。」

  海姬喜上眉梢,領著我向谷內走去。穿過一片五彩繽紛的樹林,前方出現了一座石坪,石坪旁有一條蜿蜒小溪,清澈的水中飄浮著紅白落英。背後是削直入雲的山壁,足足有百丈高。我心頭納悶:「這裡便是橘子洲嗎?」

  海姬神秘地一笑,沿著小溪逆流而上,溪水是從山壁的一條裂縫裡流出來的,裂縫半尺寬,一直延伸向山壁深處。海姬深吸了一口氣,身軀變得紙一般薄,沖我眨眨眼:「跟我進去。」倏地鑽進了山縫。

  「原來這裡還有條暗道啊!」我驚奇地叫起來,施展一種軟骨妖術,全身綿軟縮小如蛇,擠進了裂縫。裡面黑魆魆的,宛如一條很窄的甬道。走了半支香的功夫,前方豁然光亮,竟然到了山壁的另一頭。

  「這裡就是橘子洲啦!」海姬在前頭招手,我走出山縫,只見外面碧波蕩漾,赫然是一片湖蕩,湖中心有一座沙洲,遠看紅得像一團火,洲上到處長滿橘樹,橘子又大又圓,像一隻只點燃的紅燈籠。

  「我也是多年前無意發現這裡的,每次來大千城,我都會住在這裡,躲開那些蒼蠅般盯著我討好的人。」海姬拉著我四處觀看,興奮得像是個小女孩。

  我跳上一棵橘樹,摘了個紅燦燦的橘子往嘴裡塞。順勢在枝椏中一躺,翹起二郎腿,悠哉遊哉地哼起小調。

  「別貪玩了,小無賴,該做正事了。」海姬站在樹下,仰頭道:「先讓我看看你的法力如何,也好幫你想法子提升。和魔主座下的妖怪動手可不是兒戲,你得認真準備。」

  我扔掉橘子皮,趾高氣揚地道:「不如讓老子陪你過幾招,一試便知。」

  海姬微微一笑,一躍而起,手掌化作一道金光,閃電般劈了過來。我靠,她的急脾氣一點沒變,說打就打啊!我打起精神,左掌化作一面鋼盾,結結實實地撞上海姬的脈經刀。「砰」,金石交擊聲響亮傳出,我立在樹上安然不動,海姬飄然落回地面。我得意地勾勾手指:「心肝美人,繼續!」

  「果然強了很多,難怪連柳翠羽都不是你的對手了。不過你要小心,現在我可不會手下留情了。」海姬贊道,依然站在樹下,瞬間劈出了幾十記手刀,一刀快過一刀,金黃色的刀影嘶嘶作響,從四面八方向我斬來。

  「雕蟲小技,也敢在老子面前炫耀?」我油嘴滑舌道,雙手化作巨大的盾牌揮舞,擋住脈經刀。「砰砰砰」,我身形狂搖,脈經刀的力量比先前增強了十多倍,震得我手盾酸麻,差點摔下橘樹。我暗罵自己太得意忘形,海姬的功力遠比我深厚,怎麼能和她硬拼?

  「小心!」海姬嬌呼一聲,沒等我回過神,四周的刀光驟然改變方向,橫向的變直向,向左的變向右,再次交織成一片縱橫淩厲的刀網。我急忙施展遁隱妖術,在刀光臨體的一剎那躍下橘樹。「嘩啦啦」,滿樹的橘子紛紛落下,汁水噴濺,個個都被刀氣劈成整齊的兩半。抬起頭,海姬已經俏立在樹上,笑意盈盈,金光閃閃的手刀遙遙指向我。

  「你要謀殺親夫啊!」我驚魂未定,不敢再有絲毫鬆懈,左手一拍橘樹幹,橘樹立刻變成傀儡樹人,樹枝猛地抖起,把海姬攔腰抱住。海姬清嘯一聲,脈經刀斬斷樹枝,整棵大樹被刀氣碾成粉末。不等她再攻擊我,我已經撲了上去,璿璣秘道術生出氣圈,纏住海姬雙手,魅舞飄忽不定,連連攻向她的要害。

  海姬淩空躍起,強行掙脫璿璣氣圈,嚷道:「小無賴,居然變得這麼厲害了。」

  我哈哈大笑,施展魅舞全力進攻,同時配合層出不窮的各種法術。一時間,海姬被我打得不斷後退,屈落在了下風。

  「砰!」我突然一拳擊向地面,濺起六道奇形怪狀的拳影,轉馬燈似地繞著海姬疾攻。這是我從來沒有用過的六丁甲禦術,海姬連閃五道拳影,被第六道拳影擦過額頭,勁氣震得金髮向後飛揚。我的拳頭再化成鐵錘橫掃,把海姬逼到湖邊,長袖揮灑,以一個魅舞姿勢拍中她的香臀。海姬一個踉蹌,左腳踩進湖水中,濕了長靴。我擠眉弄眼:「一起洗個鴛鴦浴吧。」

  「哼,別高興得太早了。」海姬從耳朵裡掏出金螺,輕輕一吹,一張金光閃耀的大網飄出螺口。

  我心中一凜,知道這是海姬壓箱底的絕技脈經網,趕緊施展羽道術飄然飛退,同時雙手劃動,在四周布下一個個璿璣圓。

  「想逃呀?脈經網號稱天羅地網,就是神仙也逃不了。」海姬美目漣漣,脈經網兜頭罩下,光芒耀眼的網線比刀還要鋒銳。周圍的橘樹紛紛碎開,就連璿璣氣圈也被網線切割得四分五裂。

  我暗叫不妙,一連施展幾十種法術想要破開脈經網,都毫無效果。脈經網不但堅不可摧,而且忽柔忽剛,忽大忽小。眼看方圓幾丈全被金光籠罩,脈經網不斷收縮,凝聚成一個網狀的格子空間,而我就像被網住的魚蝦,再也難以逃脫。

  「服了嗎?」海姬出現在網中,又倏地閃到網外,笑嘻嘻地瞧著我。我吐吐舌頭:「不到最後一刻,老子決不投降。」一拳運足龍虎秘道術,再變化為混沌甲禦術擊向脈經網。脈經網微微一震,反倒越收越緊。我心中叫苦,知道大勢已去。

  「再不投降,可要吃苦頭啦。」海姬手指彈了一下金螺,脈經網發出凜冽的刀氣,刺得我肌膚生疼。

  「聽!聽我的樂聲。」中指上的月魂突然叫道:「掙開脈經網並非難事,只要你能聽見我的樂聲。」

  我一呆,樂聲?哪來的狗屁樂聲?日他奶奶的,這時候月魂這個傻鳥讓我聽什麼音樂啊?

  「用你的心去聽,魅舞的傳人。」月魂的聲音仿佛潺潺的流水:「而不是用你的耳朵。樂聲在法術之外,心靈之內。」

  我似懂非懂,脈經網線越來越密,周圍的空氣猛烈炸開,金黃色的氣芒完全淹沒了視野。

  「你的人在脈經網裡,難道你的心也被網住了嗎?」月魂平靜地道:「看著我,全神貫注地看著我。」

  我一咬牙,死馬當活馬醫,也許月魂真能讓我反敗為勝。我直直地盯著月魂,斂去心中所有的雜念。

  「轟」的一聲,眼前倏地一片光亮,景物變幻,我正站在一輪彎彎的月亮上,四周清輝閃爍,無限深邃,明澈的月光像冰水一樣流淌。

  「這裡是什麼鬼地方?」我震驚地叫起來。

  「這裡是我的神識,你的身體依然困在脈經網裡。」月魂的聲音嫋嫋響起,我這才發現,這一輪月亮就是月魂。它輕輕搖盪,如同一隻在浩瀚蒼穹裡的月亮船。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41:30

  我想從月魂身上跳下來,沒想到一隻腳剛落地,就慢慢融化了,沿著落腳處,蕩起一圈圈柔和的光暈,如同漣漪。我趕緊爬上月魂,失去的左腳又一點點出現。我又驚又贊:「你的神識真他媽古怪,簡直是個不折不扣的怪胎。廢話少說,快幫我擊敗海姬,否則老子很沒面子。」

  「跟我來吧。」月魂忽然載著我向深處漂去,就好像一艘船駛向了茫茫不可知的深淵。乳白色的光芒在四周一團團閃爍,又夢幻般地濺開。我試探著把手伸向遠處,感覺空空蕩蕩,手掌在眼皮底下消失,仿佛遺落在了另一個世界。

  在很遠的地方,月光傾瀉成一道彎彎的拱門,門下,有一個舞動的影子。我們正向那裡漂去。

  我驚訝地望著拱門,它並不是靜止的,而在不停地流動,閃爍著謎一樣的光芒。無論月魂帶著我如何靠近,拱門卻總是離我們很遠。

  「月魂,快過去啊!」我想看清拱門下影子的模樣,它很朦朧,很神秘,時而消失,時而出現在門下,舞弄出奇異的姿態。

  「只要你能聽見我的樂聲,我們就能靠過去。」月魂淡淡地道:「用心聽一聽,這裡有很多聲音,但只有一個聲音是屬於我的。」

  話音剛落,我聽到了無數怪異的聲音,有的像隆隆的雷,有的像柔和微風,有的像哭泣,有的像歡樂的笑聲,還有的像是鍋碗瓢盆撞擊。我靠,幾千幾萬個亂哄哄的聲音,吵得我一個頭兩個大,叫我怎麼分辨?我急得直嚷:「你小子到底搞什麼?」

  「唉,你還是聽不到。」月魂失望地道。

  我一頭霧水:「你個鳥人太不爽快,老跟我打啞謎!」

  「以後再說吧。」月魂歎了口氣,碎裂成片片浮光幻影,周圍的一切如同水泡般幻滅,拱門消失了,影子也消失了,我又置身在脈經網中。

  「好大的一條無賴魚呀。」耳畔聽到海姬的輕笑聲,金色的網線猛地一緊,把我捆了個結實,動都動不了。人急生智,「噗哧」,我的肋下猛地探出龍蝶赤爪,從網眼鑽出,抓向海姬,爪尖噴出一個熊熊的火球。

  海姬眨眨眼:「還想困獸猶鬥?」腳步橫移,輕鬆避開赤爪。

  我不動聲色,探出藍色龍蝶爪,夾帶著森森的冰雪寒氣,一把抓向海姬酥胸。她吃了一驚,倉促後退。我早就蓄勢待發的第三只龍蝶爪「呼」地撲出,這是一隻碧綠色的爪子,它不像前兩隻龍蝶爪那樣剛硬,而是柔軟如蛇,仿佛舞動的藤蔓纏住了海姬,爪尖用力一扣。海姬悶哼一聲,伸手捂住左肩,幾滴鮮血濺了出來。

  我嚇得急忙收爪,不安地道:「你沒事吧?我真該死,居然弄傷了你。」惴惴地察看海姬香肩,幸好傷口很淺。

  海姬點了一下我的額頭,嗔道:「好狠心的小無賴!算啦,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收起脈經網,滿臉欣慰:「你如今法術高強,我心裡比什麼都歡喜。」

  我苦笑一聲:「剛才只要你收緊脈經網,我已被切割得粉身碎骨了。唉,和你比我還是差了一點。」

  海姬勸慰道:「要不是靠脈經網,我一定不是你的對手。你現在欠缺的只是妖力和經驗,只要勤加修煉,將來一定會勝過我的。」

  我點點頭,開始認真修煉。海姬也常常陪我一起喂招,有意無意地洩漏出幾句脈經甲禦術的口訣。不知不覺,我們在橘子洲已經住了七、八天。男女搭配,倒也修煉不累。

  這天夜裡,我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索性一個人出去逛逛。渡過湖,穿過山縫,又回到了外面的山谷。四周幽靜,秋蟲在草叢裡鳴叫。夜空一片深藍色,月亮如同嵌在藍冰裡的一柄玉簪子。仰頭望著明月,我歎了口氣。

  月魂道:「你有心事。」

  我苦著臉:「說實話,我怕到時對付不了雲大郎。記得師父說過,把秘笈練到化境需要好多年,而我只有一個月的時間,根本不可能一口吃成個胖子。現在我每種法術都是半吊子,拿什麼破解雲大郎的黑包袱?」

  月魂冷然道:「可惜你聽不見我的樂聲。」

  「聽到了又怎麼樣?」

  「如果能聽到,你的魅舞就會邁入一個全新的階段。黑包袱、脈經網這類的玩意,怎麼能困住真正的魅舞?」月魂幽幽地道:「在你心裡,魅舞只是殺敵的武技,但你錯了。只有當你真正明白魅舞是濃烈的生命之舞,只有當你心中充滿了對美好的渴望,你才會聽見我的樂聲。」

  「那個拱門下的黑影到底是什麼?」

  「等你聽到了樂聲,自然會知道的。」

  我沒好氣地瞪了月魂一眼,心裡打定主意,決鬥時一旦不妙老子就駕起吹氣風,一逃了之。我可不幹打腫臉充胖子的傻事。

  想了一陣,正準備回去,我忽然聽到對面的樹叢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爬。透過枝葉縫,我隱約看見泥地上晃動的黑影。

  「誰?」我喝問道,猛地撲過去。夜風吹得花草亂顫,樹叢裡什麼都沒有。我呆了呆,難道是我眼花了?但以我現在的眼力又怎麼可能看錯?

  定定神,我在四周仔細搜索,草地有被壓碾過的痕跡,還殘留了不少斷樹枝。月光下,一株野草微微泛亮,幾滴深色的液體沾在草尖上,液體是暗紅色的,我湊上去一聞,是腥味的血!

  我吃了一驚,這座山谷裡難道還有其他人?又或者是什麼受傷的野獸?血還沒有幹,說明對方剛剛離開。我立刻搜遍山谷上下,忙乎了大半夜,還是一無所獲。正在疑慮,眼角突然瞄見一個頎長的影子映在地上,微微晃動。影子向前一步,伸手要搭上我的肩膀。

  我心頭一緊,裝作什麼也沒察覺,猛然轉身,揮拳擊去。「砰」,拳掌交擊,手仿佛擊在刀鋒上,隱隱作痛。

  「海姬!怎麼是你?」我望著眼前的人,放下拳頭,長長地松了口氣。

  「小無賴,你在做什麼?」海姬滿臉訝色:「我發現你不見了,怕你有事,所以來山谷瞧瞧。」

  我把看見黑影的事告訴了海姬,她不在意地道:「我從沒有在這裡見到過外人,一定是受傷的野獸。」

  我搖搖頭:「不太像是野獸,如果山谷真的潛入了外人,那可能是雲大郎或者何平的手下來監視追蹤我們的,還是小心點好。」把她帶到那片樹叢,指給她看血漬時,卻什麼也沒有發現。

  「哪裡有血?」海姬奇怪地看著我。

  我一下子傻眼了,草葉上的血漬消失得乾乾淨淨,地上的斷樹枝也不見了。海姬柔聲道:「你是不是練功練得太累了?修煉過急,容易出現走火入魔的幻覺。不如休息幾天,去大千城玩玩吧。」

  我連連搖頭,沉吟了良久,忽地刻意大叫:「一定是我頭暈眼花看錯啦,我們走吧。」

  第二天半夜,二更光景,我一個人悄悄鑽出山縫,再次進入山谷。夜空烏雲密佈,沒有星月,四周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我躡手躡腳緩行,拔開前方半人高的嵩草,施展五識妖術,留心山谷每一個角落的動靜。血漬的離奇消失更讓我覺得其中有鬼,不找出那個黑影,我心裡始終擱著塊大石頭,覺得不安。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耳旁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我抖擻精神,施展渡術,腳尖順著草葉尖無聲滑過,循聲撲去。聲音是從山谷北面傳來的,那裡有一片桃花林,林中溪水潺潺。我在一棵粗壯的桃樹前停下,輕巧躍上樹冠,向林內張望。在鏡瞳秘道術下,黑夜宛如白晝,一切清晰映入我的視線。

  林子裡,果然躺著一個黑影!他是個滿臉菜色的大漢,手長腿長,骨架很大,卻瘦得只剩薄薄一層皮。大漢的肚子已經剖開,露出裡面一堆花花綠綠的內臟。我差點叫出聲,因為我清楚看見大漢在微微喘息,他居然還活著!

  真他媽見鬼了,我使勁揉揉眼睛,再看。地上爬動著一個個小草人,一尺來高,有鼻子有眼,行動也算靈巧。草人們動作井然有序,掏出大漢的腸子,拉長了,放在溪水裡清洗。腸子幾乎已經潰爛,一節節斷斷續續地連著,淌滿黃白色的膿血,腥氣令人作嘔。草人洗乾淨腸子,擦乾盤好,再放回大漢腹內。大漢呻吟了一聲,身軀緩緩蠕動,眼珠一轉,似乎朝我藏身的桃樹瞥了一眼。

  日他奶奶的,肚腸都能拿出來洗,這也太邪門了吧。我大著膽子往下看,這個大漢貌似半死不活,如果我被他發現了,相信也能擺平他。

  濃烈的血腥氣撲鼻而來,草人們接著拿出大漢的肝、脾、肺一一放進溪水洗滌,再小心放回原處。這些內臟要麼流膿發爛,要麼長著毒瘡,臭不可聞。一頓飯的功夫,透明的溪水幾乎染成了黑紫色,草地上血漬斑斑。

  正當草人們抬出大漢的心臟,要放進小溪時,半空中忽然「桀」的一聲,一隻碩大的夜梟夾帶著狂風撲來,翅膀掀翻草人,雙爪猛地抓起心臟,向空中竄去。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41:51

第三章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幫我!」大漢突然扭過頭,對我嘶聲叫道。

  我心中一震,原來老子早被他發現了。猶豫了一下,我不打算出手,這傢伙妖裡妖氣,不像什麼好貨色。大漢額頭冒出冷汗,焦急地叫道:「幫我,給你好處!」

  聽到「好處」兩個字,我立刻精神一爽,早點說嘛,老子還是有點俠義心的。駕起吹氣風,我瞬間追上夜梟,隨手一劈,夜梟慘叫著墜落,「撲通」,一顆心臟落在地上,還輕輕地跳動。

  大漢哼了一聲,臉上露出痛苦之色。心臟因為從高空摔下,已經裂開了一道細縫。我暗叫詭異,就算這樣,大漢還是沒死,黃澄澄的一雙眼睛緊緊盯著我。

  「兄弟,我拿回了你的心臟,你也該……」我走到大漢身前,攤開手晃了晃。

  「你先幫我把心放進來。」大漢吃力地指了指胸腔。

  我皺起眉頭:「這麼噁心的事老子可不幹,還是讓你的那些草人動手吧。」

  大漢道:「哪裡來的草人?它們的陰魂早被你驚散了。」

  我這才發現,草人們已經散亂一地,變成了根根雜草。想了想,我拾起心臟,捏在手裡,大剌剌地道:「你別耍什麼花樣啊!先告訴我,你是什麼人?為什麼鬼鬼祟祟地躲在這裡?要是有半句假話,老子立刻捏暴你的心。」

  大漢目射凶光,嘴唇蠕動,我眼前倏地一花,不知從哪裡冒出一根亮晶晶的絲,猛地纏住我的右手,打了個結。這下子我的手動都動不了,更別提捏碎心臟了。

  「日他奶奶的,想找死?」我怒吼一聲,施展兵器甲禦術,右手化作鋒利的鋼刀,想要斬斷晶絲。誰料到晶絲十分堅韌,死死纏住手刀,根本割不斷。我心中一凜,一拍地上雜草,化作十多個傀儡草人,惡狠狠地撲向大漢。左拳運足胎化長生妖術,配合草人夾擊大漢。

  大漢嘴裡默念,幾十根晶絲憑空鑽出,一下子纏住了草人,打了個結,將它們牢牢綁住,同時一根晶絲倏地纏上我的左拳,又打了個結。這下糟了,我的左手也動不了了。

  我心裡發虛,從哪裡鑽出個這麼厲害的傢伙?以我的法力竟然奈何不了他。好漢不吃眼前虧,我趕緊吹出吹氣風,駕風就跑。

  「你別走!」大漢又怒又急,他的心臟還在我手裡。我在半空嚷道:「現在不走更待何時?你當我白癡啊?」

  大漢道:「除了我,天下沒有人可以解開你雙手的咒結。你害死了我,你也變成了廢人,雙手一輩子也動不了。」

  我眼珠一轉:「老子家裡就有三千弱水劍,別說幾根絲線,就連銅牆鐵壁也砍得斷。」

  大漢冷笑:「這是咒結,並不是實物,就算天兵仙器也休想斬斷它。你把我的心還給我,我就替你解開結。」

  我見大漢不像在吹牛,心裡信了幾分,嘴上還死不鬆口:「你先替我解結,我就把心還給你,否則免談。」擺出要離開的架勢。

  大漢哼道:「你這小子油頭滑腦,讓人信不過。罷了,虎落平陽被犬欺,我先解開你的咒結吧。」唇皮動了幾下,我雙手的結倏地鬆開,晶絲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楞了一下,沒想到他這麼爽快。大漢急速喘息了幾聲,臉容抽搐:「還不把心還給我?」

  我嘻嘻一笑:「你答應給我的好處呢?」

  「你想要什麼?我答應就是了。」大漢嘴角露出一絲冷笑,神情鎮定得很:「臭小子別耍花招,我能替你解開咒結,也能重新結上!」

  我心中一動,忽然有了個主意。當下駕風落地,把那顆心擲回大漢胸腔。「砰——砰」,心臟緩慢地跳動起來。大漢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手在肚皮上輕輕劃過,肚子重新縫合,連一絲傷口也看不出來。

  「沒想到你居然守信。」大漢有些意外地道,縱身而起,他足足比我高了一個頭,看上去有幾分氣勢,眼珠轉動間,更是精光閃閃。只是整個人神色萎靡,像只大病貓。

  我正色道:「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家交個朋友,多個朋友多條路嘛。你到底是誰?在這裡打算做什麼?」

  話音剛落,「滋」的一聲,我頭頂冒出一縷焦臭的青煙,嫋嫋飄散。我心中一震,瞪著大漢:「你在我身上動了手腳?」

  大漢背負雙手,仔細打量了我幾眼,點點頭:「你還不算笨。沒錯,剛才我在你身上種下了毀誓咒。要是你沒有依言把心還給我,就會因為違誓而全身焦爛。不過你守信了,所以毀誓咒自動破解,化作青煙消除了。」

  我這才知道自己剛從鬼門關轉了一圈,氣得牙癢癢的:「你倒是夠奸詐,難怪這麼爽快替我解開咒結,原來早就暗留了一手。」

  「其實剛才你只要拿了我的心逃遠,等我死了後,咒結自然破除。可惜啊,你被我幾句話嚇得乖乖回來。」大漢嘿嘿一笑:「我吐魯番縱橫魔剎天幾千年,怎麼會在你這條小陰溝裡翻船?」

  我目瞪口呆:「你是魔剎天的妖怪?吐魯番,真是個難聽的怪名字,可見你老爸沒什麼學問。等等,你說你活了幾千年?媽的,吹牛也不臉紅,可見你的皮有多厚。」

  吐魯番怒吼:「我五千九百九十九年前出生,歷經兩次玄劫,二十九次天劫,幾百次小劫,在魔剎天呼風喚雨,名頭足可嚇得小妖怪們不敢夜啼,何必要騙你這種小角色?」彎下腰,猛地咳嗽了一陣,嘴角有鮮血滲出。

  我嚇了一跳,修煉了將近六千年的大妖怪?難怪那麼厲害!我察言觀色道:「你好像受了重傷嘛。」

  「要不是我受了傷,哪會容你倡狂?」吐魯番不屑地道:「你的妖術也過得去,居然還會失傳多年的吹氣風,可惜百樣通而無一樣精。小子,怎麼我從來沒有在魔剎天見過你?」

  我下巴一揚,大言不慚:「老子是混紅塵天的,人稱北境後起之秀的林飛,你當然沒福氣認識。廢話少說,你鬼鬼祟祟地在這裡開膛破肚洗腸子,莫非在療傷?」

  吐魯番目光閃爍不定:「你還挺機靈,昨天我的蹤跡剛被你發現,今晚就摸上了我。既然曉得我在這裡治傷,你就識相地走開,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不過你要立個誓,遇見我的事不准對外人洩漏。」

  「沒問題,我一定不說。」我隨口道,反正老子騙你沒商量,回頭就告訴海姬去。瞥見吐魯番臉上詭異的笑容,我心頭一動:「你又給我下咒!」

  吐魯番雙眼一翻:「只要你遵守諾言,不洩漏我的行蹤,違誓咒自然不會發作。」

  日他奶奶的,早知道不答應他了。我肚裡罵娘,又覺得好奇:「我聽師父說過,除了甲禦術、秘道術之外,有一種被稱為密咒的神秘法術,十分歹毒。如果不明解法,中咒的人、妖法力再強也難以化解。」

  吐魯番傲然道:「你說得沒錯,在整個北境,通曉密咒之術的不會超過五個人。再見了,小子。」昂藏的身軀迅速縮小,變得螞蟻一般,往草叢裡一鑽就不見了。

  「我靠,等等!」我大叫:「你答應給我的好處呢?說話不算話,全家死光光!」

  一眨眼,吐魯番又冒了出來,身軀迎風而長,神色悻悻地道:「碰見你算我倒楣。拿去吧,這是魔剎天的烏麻,能解毒蟲咬噬,值一萬兩銀子只多不少。」隨手遞給我一株烏黑發亮的多須植物。

  奇怪,這傢伙怎麼這麼老實?我疑心地盯著他,轉念一想,試探著問道:「我明白了,你已經答應給我好處,如果不守約的話自己會被密咒反噬,對不對?」

  吐魯番臉皮抖動,乾笑了一聲,就要離開。我把烏麻塞回他手裡,搖搖頭:「我不稀罕這種東西。」

  吐魯番眯起雙眼:「你想耍什麼花樣?」

  我一字一頓道:「我要的好處是——咒結!」早在答應把心臟還給他時,我就打好了如意算盤。吐魯番的晶絲打結十分奇妙,要是我也會這種法術,和雲大郎決戰時只要把他的黑包袱打上咒結,讓他解不開,就可以高枕無憂了。想到這裡,我忍不住心花怒放,似乎看見了雲大郎被我打得跪地求饒的可憐樣。

  「休想!」吐魯番狡黠地轉轉眼珠:「我只答應給你好處,可沒說是什麼好處。烏麻你要就要,不要還給我。」

  日他奶奶的,這個老妖真夠狡詐的。不過你再奸似鬼,也要你喝老子的洗腳水。我不動聲色地扔下烏麻,揚長而去。

  接下來的一天,我白天睡覺養足精神,半夜起來滿山谷亂轉,又在山谷的一個隱秘角落裡找到了吐魯番。他躺在一棵野棗樹下,肚子破開,一個個棗核模樣的小人正替他清洗五臟六腑。

  「吐魯番,你好啊!」我大聲嚷,聲音衝破雲霄,在整個山谷回蕩。棗核人受到驚嚇,立刻骨碌骨碌滾了一地,變回棗核。

  吐魯番面色微變:「又是你,你究竟想幹什麼?」

  「向——你——問——好!你吃過晚飯了嗎?」我扯著嗓子喊,樹葉被叫聲震得紛紛飄落。

  吐魯番氣得七竅生煙:「你他媽的,這麼大叫會把我仇家引來的!」

  「哦。」我點點頭,叫道:「那我不和你說話了。」對準一棵大樹,猛喝一聲,一拳把樹幹劈斷。「轟隆隆」,大樹緩緩倒下,我看也不看吐魯番,大吼一聲,又向另一棵大樹撲去。

  吐魯番厲聲道:「你又要做什麼?」

  「是你要跟我說話的哦!別又要怪我。」我使出吃奶的力氣大嚷:「吃得太飽,撐得難受啊,練功消化一下。」

  「閉嘴!」吐魯番氣得渾身發抖,嘴唇蠕動,我急忙駕起吹氣風竄上天空。好險!就在我剛才立腳處,冒出了幾根亮晶晶的絲。

  「你幹嘛動手?想殺人滅口?」我在半空亂吼,駕著吹氣風急速亂竄,讓他把握不到我的確切位置,無法使用咒結。

  吐魯番臉上神色變幻不定,默然半天,突然哈哈大笑:「好小子,有你的。下來吧,我不傷你,咱們好好談談。」

  我得意洋洋地飛回地面,吐魯番縫合肚皮,剛剛站起來,突然面色一變,倏地縮小,鑽進草叢。

  海姬遠遠地飛掠而來,嬌嗔道:「小無賴,三更半夜你亂叫什麼?聲音大得連我都聽見啦!」

  我瞄了一眼躲在嵩草下的吐魯番,笑道:「睡不著,出來練練拳腳。」

  海姬擔憂地道:「我看你這兩天有點不對勁,一定是修煉過於勞累。明天我陪你去大千城散散心,順便替你添置秋衣。你這件蓮衣穿得髒兮兮的,檸真見了定要氣死。還有你的爛草鞋,實在臭死啦。」

  「美女想得真周到。」我感動地摟住她,甜言蜜語地說了一陣,等到海姬離開,我回頭再看,吐魯番還傻傻地趴在草葉下。

  「出來吧,老子可沒把你出賣。」我用腳尖踢了一下,「撲通」,吐魯番順勢滾落,變成了一個棗核。我靠,這傢伙居然早溜了,氣得我破口大駡。

  「臭小子罵誰?」枝頭上,一顆飽滿的野棗落地,變成吐魯番的模樣,目光凶厲閃動。

  我又好氣又好笑:「我見過的妖怪當中,數你最狡猾。」這傢伙一定是怕我剛才對海姬漏了口風,所以用妖術蒙混我的視線,真身則躲在一旁窺視。

  吐魯番嗤道:「你小子想跟我玩手段,還嫩點。不過看你剛才還算老實,我也不妨對你直說,密咒之術,是至邪至毒的法術,必須以自身的血肉養咒。你性子油滑刁鑽,心口不一,學咒只會害了自己。試想你一旦說話不算數,就會被咒毒反噬。我看你小子十句話九句半打哈哈,你說你能學咒嗎?」

  我頓時洩氣,是啊,老子習慣了信口開河,如果今後要做個說一不二的君子,還不如轉世投胎算了。

  吐魯番又道:「就算你學會密咒,也不是大成之道。四千年前,我就邁入了進化中的末那態。可四千年過去了,我依然在原地踏步,以至於慘敗在仇家手裡,不得不逃出魔剎天,流亡到這裡。」

  我驚叫起來:「原來你已經進化到了第八重的末那態,我靠,差一步就是阿賴耶態了!你仇家是誰?難道比你還牛?」

  吐魯番板起臉,不說話了。我好奇地又問:「北境遼闊無邊,你為什麼偏要逃到這裡?」

  「因為我出生在這裡。」吐魯番歎了口氣,望著籠罩在半空的彩瘴出神,即使是深夜,瘴氣的色彩還是那麼瑰麗,如同嵌在黑幕布裡的一頂花冠。

  「弄了半天,原來你是這裡的地頭蛇。」我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這裡很美吧?」吐魯番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瘴氣,嘴唇微微顫慄,像是充滿了渴望:「為什麼六千年前,我沒有這樣認為呢?那時候,我只想儘早離開這個鬼地方,再也不要回來。」

  我笑道:「你要是六千年前想的和現在一樣,豈不是白活了這六千年?」

  吐魯番大笑一聲,扭頭拍了拍我的肩:「說得好!只是我這六千年,倒有點像是白活了。不停地修煉,不停地避劫,不停地殺戮,現在想想也沒啥意思。」沉默了一會,喃喃自語:「如果死在這裡的話,不至於作個孤魂野鬼吧。」

  我嚇了一跳:「你不會是來老家等死的吧?」

  吐魯番神色平靜:「今年是我的第三次玄劫,恐怕再也躲不過去了。我被人下了咒,咒毒已經侵入全身精血。這幾天我苦苦療傷,傷勢卻一天比一天重,就算再怎麼清洗內臟,也無法排出咒毒。」

  我有點詫異:「你自吹是密咒高手,居然被仇家用密咒打傷?」

  吐魯番悶哼一聲,我又開始糾纏他:「妖之將死,其心也善。既然你要死了,不如臨死前教我一點獨門妖術吧?難道把它們帶進棺材?」

  吐魯番哈哈大笑,凝神瞧了我一會,問道:「你想學什麼?開膛破肚?草木生魂?變形換殼?這些妖術至少要學幾十年,我哪有空教你?」又抬頭去看瘴氣。我等了半天,見他不再理我,知道沒戲,只好悻悻走開。

  「小子,明天你要是進城,替我弄一斤六須天麻、一斤冰蟻漿、一斤丹木種子、一斤竹蜜蜂釀的蜜、一斤麒麟角磨成的粉末。」沒走多遠,身後遙遙傳來吐魯番的聲音。

  我一轉身,伸出手:「銀子呢?差旅費呢?天下可沒有白吃的午餐。」

  吐魯番突然朝我連吐了三口唾沫,怪裡怪氣地道:「一形一體,四肢八頭。老父偏癱靠兒背。」跳上枝頭,再也不見蹤影。

  望著滿樹的野棗,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吐魯番臨走時的話到底什麼意思?四肢八頭?我看老妖是昏了頭,托我買東西不給錢還吐口水。琢磨了一陣,天色已亮,旭日東昇,山谷中到處飛舞著灰白色的裳蚜,在絢麗的瘴氣映射下,裳蚜仿佛穿上了彩衣,歡快地舞動。

  「每天到了黃昏,裳蚜就會死去。但臨死前,它們不再是灰白的醜樣子,全身變得色彩豔麗,大概是吸食了彩色瘴氣的緣故吧。」不知何時,海姬來到我的身邊,曼聲道。

  我笑道:「也許正因為它們吸食了瘴氣而中毒,所以才會只有一天的生命。」

  「但畢竟擁有了美麗的瞬間,不是嗎?」海姬隨手捉住一隻裳蚜,我忽然發現,裳蚜黃澄澄的眼睛和吐魯番倒有些相似。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42:17

第三章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幫我!」大漢突然扭過頭,對我嘶聲叫道。

  我心中一震,原來老子早被他發現了。猶豫了一下,我不打算出手,這傢伙妖裡妖氣,不像什麼好貨色。大漢額頭冒出冷汗,焦急地叫道:「幫我,給你好處!」

  聽到「好處」兩個字,我立刻精神一爽,早點說嘛,老子還是有點俠義心的。駕起吹氣風,我瞬間追上夜梟,隨手一劈,夜梟慘叫著墜落,「撲通」,一顆心臟落在地上,還輕輕地跳動。

  大漢哼了一聲,臉上露出痛苦之色。心臟因為從高空摔下,已經裂開了一道細縫。我暗叫詭異,就算這樣,大漢還是沒死,黃澄澄的一雙眼睛緊緊盯著我。

  「兄弟,我拿回了你的心臟,你也該……」我走到大漢身前,攤開手晃了晃。

  「你先幫我把心放進來。」大漢吃力地指了指胸腔。

  我皺起眉頭:「這麼噁心的事老子可不幹,還是讓你的那些草人動手吧。」

  大漢道:「哪裡來的草人?它們的陰魂早被你驚散了。」

  我這才發現,草人們已經散亂一地,變成了根根雜草。想了想,我拾起心臟,捏在手裡,大剌剌地道:「你別耍什麼花樣啊!先告訴我,你是什麼人?為什麼鬼鬼祟祟地躲在這裡?要是有半句假話,老子立刻捏暴你的心。」

  大漢目射凶光,嘴唇蠕動,我眼前倏地一花,不知從哪裡冒出一根亮晶晶的絲,猛地纏住我的右手,打了個結。這下子我的手動都動不了,更別提捏碎心臟了。

  「日他奶奶的,想找死?」我怒吼一聲,施展兵器甲禦術,右手化作鋒利的鋼刀,想要斬斷晶絲。誰料到晶絲十分堅韌,死死纏住手刀,根本割不斷。我心中一凜,一拍地上雜草,化作十多個傀儡草人,惡狠狠地撲向大漢。左拳運足胎化長生妖術,配合草人夾擊大漢。

  大漢嘴裡默念,幾十根晶絲憑空鑽出,一下子纏住了草人,打了個結,將它們牢牢綁住,同時一根晶絲倏地纏上我的左拳,又打了個結。這下糟了,我的左手也動不了了。

  我心裡發虛,從哪裡鑽出個這麼厲害的傢伙?以我的法力竟然奈何不了他。好漢不吃眼前虧,我趕緊吹出吹氣風,駕風就跑。

  「你別走!」大漢又怒又急,他的心臟還在我手裡。我在半空嚷道:「現在不走更待何時?你當我白癡啊?」

  大漢道:「除了我,天下沒有人可以解開你雙手的咒結。你害死了我,你也變成了廢人,雙手一輩子也動不了。」

  我眼珠一轉:「老子家裡就有三千弱水劍,別說幾根絲線,就連銅牆鐵壁也砍得斷。」

  大漢冷笑:「這是咒結,並不是實物,就算天兵仙器也休想斬斷它。你把我的心還給我,我就替你解開結。」

  我見大漢不像在吹牛,心裡信了幾分,嘴上還死不鬆口:「你先替我解結,我就把心還給你,否則免談。」擺出要離開的架勢。

  大漢哼道:「你這小子油頭滑腦,讓人信不過。罷了,虎落平陽被犬欺,我先解開你的咒結吧。」唇皮動了幾下,我雙手的結倏地鬆開,晶絲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楞了一下,沒想到他這麼爽快。大漢急速喘息了幾聲,臉容抽搐:「還不把心還給我?」

  我嘻嘻一笑:「你答應給我的好處呢?」

  「你想要什麼?我答應就是了。」大漢嘴角露出一絲冷笑,神情鎮定得很:「臭小子別耍花招,我能替你解開咒結,也能重新結上!」

  我心中一動,忽然有了個主意。當下駕風落地,把那顆心擲回大漢胸腔。「砰——砰」,心臟緩慢地跳動起來。大漢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手在肚皮上輕輕劃過,肚子重新縫合,連一絲傷口也看不出來。

  「沒想到你居然守信。」大漢有些意外地道,縱身而起,他足足比我高了一個頭,看上去有幾分氣勢,眼珠轉動間,更是精光閃閃。只是整個人神色萎靡,像只大病貓。

  我正色道:「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家交個朋友,多個朋友多條路嘛。你到底是誰?在這裡打算做什麼?」

  話音剛落,「滋」的一聲,我頭頂冒出一縷焦臭的青煙,嫋嫋飄散。我心中一震,瞪著大漢:「你在我身上動了手腳?」

  大漢背負雙手,仔細打量了我幾眼,點點頭:「你還不算笨。沒錯,剛才我在你身上種下了毀誓咒。要是你沒有依言把心還給我,就會因為違誓而全身焦爛。不過你守信了,所以毀誓咒自動破解,化作青煙消除了。」

  我這才知道自己剛從鬼門關轉了一圈,氣得牙癢癢的:「你倒是夠奸詐,難怪這麼爽快替我解開咒結,原來早就暗留了一手。」

  「其實剛才你只要拿了我的心逃遠,等我死了後,咒結自然破除。可惜啊,你被我幾句話嚇得乖乖回來。」大漢嘿嘿一笑:「我吐魯番縱橫魔剎天幾千年,怎麼會在你這條小陰溝裡翻船?」

  我目瞪口呆:「你是魔剎天的妖怪?吐魯番,真是個難聽的怪名字,可見你老爸沒什麼學問。等等,你說你活了幾千年?媽的,吹牛也不臉紅,可見你的皮有多厚。」

  吐魯番怒吼:「我五千九百九十九年前出生,歷經兩次玄劫,二十九次天劫,幾百次小劫,在魔剎天呼風喚雨,名頭足可嚇得小妖怪們不敢夜啼,何必要騙你這種小角色?」彎下腰,猛地咳嗽了一陣,嘴角有鮮血滲出。

  我嚇了一跳,修煉了將近六千年的大妖怪?難怪那麼厲害!我察言觀色道:「你好像受了重傷嘛。」

  「要不是我受了傷,哪會容你倡狂?」吐魯番不屑地道:「你的妖術也過得去,居然還會失傳多年的吹氣風,可惜百樣通而無一樣精。小子,怎麼我從來沒有在魔剎天見過你?」

  我下巴一揚,大言不慚:「老子是混紅塵天的,人稱北境後起之秀的林飛,你當然沒福氣認識。廢話少說,你鬼鬼祟祟地在這裡開膛破肚洗腸子,莫非在療傷?」

  吐魯番目光閃爍不定:「你還挺機靈,昨天我的蹤跡剛被你發現,今晚就摸上了我。既然曉得我在這裡治傷,你就識相地走開,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不過你要立個誓,遇見我的事不准對外人洩漏。」

  「沒問題,我一定不說。」我隨口道,反正老子騙你沒商量,回頭就告訴海姬去。瞥見吐魯番臉上詭異的笑容,我心頭一動:「你又給我下咒!」

  吐魯番雙眼一翻:「只要你遵守諾言,不洩漏我的行蹤,違誓咒自然不會發作。」

  日他奶奶的,早知道不答應他了。我肚裡罵娘,又覺得好奇:「我聽師父說過,除了甲禦術、秘道術之外,有一種被稱為密咒的神秘法術,十分歹毒。如果不明解法,中咒的人、妖法力再強也難以化解。」

  吐魯番傲然道:「你說得沒錯,在整個北境,通曉密咒之術的不會超過五個人。再見了,小子。」昂藏的身軀迅速縮小,變得螞蟻一般,往草叢裡一鑽就不見了。

  「我靠,等等!」我大叫:「你答應給我的好處呢?說話不算話,全家死光光!」

  一眨眼,吐魯番又冒了出來,身軀迎風而長,神色悻悻地道:「碰見你算我倒楣。拿去吧,這是魔剎天的烏麻,能解毒蟲咬噬,值一萬兩銀子只多不少。」隨手遞給我一株烏黑發亮的多須植物。

  奇怪,這傢伙怎麼這麼老實?我疑心地盯著他,轉念一想,試探著問道:「我明白了,你已經答應給我好處,如果不守約的話自己會被密咒反噬,對不對?」

  吐魯番臉皮抖動,乾笑了一聲,就要離開。我把烏麻塞回他手裡,搖搖頭:「我不稀罕這種東西。」

  吐魯番眯起雙眼:「你想耍什麼花樣?」

  我一字一頓道:「我要的好處是——咒結!」早在答應把心臟還給他時,我就打好了如意算盤。吐魯番的晶絲打結十分奇妙,要是我也會這種法術,和雲大郎決戰時只要把他的黑包袱打上咒結,讓他解不開,就可以高枕無憂了。想到這裡,我忍不住心花怒放,似乎看見了雲大郎被我打得跪地求饒的可憐樣。

  「休想!」吐魯番狡黠地轉轉眼珠:「我只答應給你好處,可沒說是什麼好處。烏麻你要就要,不要還給我。」

  日他奶奶的,這個老妖真夠狡詐的。不過你再奸似鬼,也要你喝老子的洗腳水。我不動聲色地扔下烏麻,揚長而去。

  接下來的一天,我白天睡覺養足精神,半夜起來滿山谷亂轉,又在山谷的一個隱秘角落裡找到了吐魯番。他躺在一棵野棗樹下,肚子破開,一個個棗核模樣的小人正替他清洗五臟六腑。

  「吐魯番,你好啊!」我大聲嚷,聲音衝破雲霄,在整個山谷回蕩。棗核人受到驚嚇,立刻骨碌骨碌滾了一地,變回棗核。

  吐魯番面色微變:「又是你,你究竟想幹什麼?」

  「向——你——問——好!你吃過晚飯了嗎?」我扯著嗓子喊,樹葉被叫聲震得紛紛飄落。

  吐魯番氣得七竅生煙:「你他媽的,這麼大叫會把我仇家引來的!」

  「哦。」我點點頭,叫道:「那我不和你說話了。」對準一棵大樹,猛喝一聲,一拳把樹幹劈斷。「轟隆隆」,大樹緩緩倒下,我看也不看吐魯番,大吼一聲,又向另一棵大樹撲去。

  吐魯番厲聲道:「你又要做什麼?」

  「是你要跟我說話的哦!別又要怪我。」我使出吃奶的力氣大嚷:「吃得太飽,撐得難受啊,練功消化一下。」

  「閉嘴!」吐魯番氣得渾身發抖,嘴唇蠕動,我急忙駕起吹氣風竄上天空。好險!就在我剛才立腳處,冒出了幾根亮晶晶的絲。

  「你幹嘛動手?想殺人滅口?」我在半空亂吼,駕著吹氣風急速亂竄,讓他把握不到我的確切位置,無法使用咒結。

  吐魯番臉上神色變幻不定,默然半天,突然哈哈大笑:「好小子,有你的。下來吧,我不傷你,咱們好好談談。」

  我得意洋洋地飛回地面,吐魯番縫合肚皮,剛剛站起來,突然面色一變,倏地縮小,鑽進草叢。

  海姬遠遠地飛掠而來,嬌嗔道:「小無賴,三更半夜你亂叫什麼?聲音大得連我都聽見啦!」

  我瞄了一眼躲在嵩草下的吐魯番,笑道:「睡不著,出來練練拳腳。」

  海姬擔憂地道:「我看你這兩天有點不對勁,一定是修煉過於勞累。明天我陪你去大千城散散心,順便替你添置秋衣。你這件蓮衣穿得髒兮兮的,檸真見了定要氣死。還有你的爛草鞋,實在臭死啦。」

  「美女想得真周到。」我感動地摟住她,甜言蜜語地說了一陣,等到海姬離開,我回頭再看,吐魯番還傻傻地趴在草葉下。

  「出來吧,老子可沒把你出賣。」我用腳尖踢了一下,「撲通」,吐魯番順勢滾落,變成了一個棗核。我靠,這傢伙居然早溜了,氣得我破口大駡。

  「臭小子罵誰?」枝頭上,一顆飽滿的野棗落地,變成吐魯番的模樣,目光凶厲閃動。

  我又好氣又好笑:「我見過的妖怪當中,數你最狡猾。」這傢伙一定是怕我剛才對海姬漏了口風,所以用妖術蒙混我的視線,真身則躲在一旁窺視。

  吐魯番嗤道:「你小子想跟我玩手段,還嫩點。不過看你剛才還算老實,我也不妨對你直說,密咒之術,是至邪至毒的法術,必須以自身的血肉養咒。你性子油滑刁鑽,心口不一,學咒只會害了自己。試想你一旦說話不算數,就會被咒毒反噬。我看你小子十句話九句半打哈哈,你說你能學咒嗎?」

  我頓時洩氣,是啊,老子習慣了信口開河,如果今後要做個說一不二的君子,還不如轉世投胎算了。

  吐魯番又道:「就算你學會密咒,也不是大成之道。四千年前,我就邁入了進化中的末那態。可四千年過去了,我依然在原地踏步,以至於慘敗在仇家手裡,不得不逃出魔剎天,流亡到這裡。」

  我驚叫起來:「原來你已經進化到了第八重的末那態,我靠,差一步就是阿賴耶態了!你仇家是誰?難道比你還牛?」

  吐魯番板起臉,不說話了。我好奇地又問:「北境遼闊無邊,你為什麼偏要逃到這裡?」

  「因為我出生在這裡。」吐魯番歎了口氣,望著籠罩在半空的彩瘴出神,即使是深夜,瘴氣的色彩還是那麼瑰麗,如同嵌在黑幕布裡的一頂花冠。

  「弄了半天,原來你是這裡的地頭蛇。」我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這裡很美吧?」吐魯番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瘴氣,嘴唇微微顫慄,像是充滿了渴望:「為什麼六千年前,我沒有這樣認為呢?那時候,我只想儘早離開這個鬼地方,再也不要回來。」

  我笑道:「你要是六千年前想的和現在一樣,豈不是白活了這六千年?」

  吐魯番大笑一聲,扭頭拍了拍我的肩:「說得好!只是我這六千年,倒有點像是白活了。不停地修煉,不停地避劫,不停地殺戮,現在想想也沒啥意思。」沉默了一會,喃喃自語:「如果死在這裡的話,不至於作個孤魂野鬼吧。」

  我嚇了一跳:「你不會是來老家等死的吧?」

  吐魯番神色平靜:「今年是我的第三次玄劫,恐怕再也躲不過去了。我被人下了咒,咒毒已經侵入全身精血。這幾天我苦苦療傷,傷勢卻一天比一天重,就算再怎麼清洗內臟,也無法排出咒毒。」

  我有點詫異:「你自吹是密咒高手,居然被仇家用密咒打傷?」

  吐魯番悶哼一聲,我又開始糾纏他:「妖之將死,其心也善。既然你要死了,不如臨死前教我一點獨門妖術吧?難道把它們帶進棺材?」

  吐魯番哈哈大笑,凝神瞧了我一會,問道:「你想學什麼?開膛破肚?草木生魂?變形換殼?這些妖術至少要學幾十年,我哪有空教你?」又抬頭去看瘴氣。我等了半天,見他不再理我,知道沒戲,只好悻悻走開。

  「小子,明天你要是進城,替我弄一斤六須天麻、一斤冰蟻漿、一斤丹木種子、一斤竹蜜蜂釀的蜜、一斤麒麟角磨成的粉末。」沒走多遠,身後遙遙傳來吐魯番的聲音。

  我一轉身,伸出手:「銀子呢?差旅費呢?天下可沒有白吃的午餐。」

  吐魯番突然朝我連吐了三口唾沫,怪裡怪氣地道:「一形一體,四肢八頭。老父偏癱靠兒背。」跳上枝頭,再也不見蹤影。

  望著滿樹的野棗,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吐魯番臨走時的話到底什麼意思?四肢八頭?我看老妖是昏了頭,托我買東西不給錢還吐口水。琢磨了一陣,天色已亮,旭日東昇,山谷中到處飛舞著灰白色的裳蚜,在絢麗的瘴氣映射下,裳蚜仿佛穿上了彩衣,歡快地舞動。

  「每天到了黃昏,裳蚜就會死去。但臨死前,它們不再是灰白的醜樣子,全身變得色彩豔麗,大概是吸食了彩色瘴氣的緣故吧。」不知何時,海姬來到我的身邊,曼聲道。

  我笑道:「也許正因為它們吸食了瘴氣而中毒,所以才會只有一天的生命。」

  「但畢竟擁有了美麗的瞬間,不是嗎?」海姬隨手捉住一隻裳蚜,我忽然發現,裳蚜黃澄澄的眼睛和吐魯番倒有些相似。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42:53

第四章 女妖善變

  走在大千城的街道上,沒有人認出我們。

  海姬戴著一頂鑲金嵌銀的鬥形帷帽,渾圓的帽沿四周垂下半透明的紗幕,遮住了臉。金黃色的戰甲變化成魚鱗金縷衣,裹住了山巒般起伏的胴體。我也戴上了竹斗笠,結起長髮,遮遮掩掩的。海姬說我已經變成紅塵天的名人,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煩,和雲大郎決鬥前最好不要顯露行藏。

  秋天的日頭還是很烈,曬得路面有點發粘。在一家成衣店裡,海姬替我買了十多套新衣服,選了一套梅紅色的絲袍讓我換好,再系上絳色犀帶,凝神瞧了一會,滿意地點頭:「你穿鮮豔的服色更好看。」

  我抓抓頭:「我又不做新郎官,穿紅色的像個娘們。對了,你身邊不是不帶錢的嗎?哪來這麼多銀子買衣服?」

  海姬輕笑道:「和你這小無賴出門,哪敢不帶銀子?這三年,我睡覺時都揣著一包金銀,心想一旦找到你,一定要讓你好吃好喝。」

  我心頭一熱,握住海姬的手:「值得嗎?為了我這樣做。」

  「我喜歡怎樣就怎樣。」海姬柔聲道。我們在城裡慢慢閒逛,想起吐魯番托我買的東西,我稍微留了一下心。這老妖要買的無一不是稀奇貨,六須天麻和竹蜂蜜不過價錢貴點,但一斤丹木種子讓我找了大半個城,店家更是當怪物一樣看我,嘴裡嘟囔:「一粒丹木種子結出的果實足可讓一百個人一年吃飽,居然要買一斤,定是天吃星投胎了。」

  我結帳拿了丹木種子,又去城東的丹藥店,一問麒麟角粉末居然要一千兩銀子一斤,二話不說,我瞄準了櫃檯上的一大包麒麟角粉,伸手虛探,準備施展混沌甲禦術。

  「啪」,海姬輕打我的手,嗔道:「不許這樣。」掏出一顆淡青色的蚌珠,遞給店主。

  我翻翻白眼,多個女人在身邊管頭管腳,有時也麻煩。店主仔細審視了一番蚌珠,如獲至寶,不但遞上麒麟角粉,還倒找了我們幾百兩銀子。

  「再要一斤冰蟻漿。」我對店主道。

  海姬詫異地看著我:「冰蟻漿是半寒半熱的東西,據說服用後會讓人產生幻覺,你買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做什麼?」

  因為中了吐魯番的違誓咒,我不能對海姬明言,只好胡亂編了個修煉法術的理由。店主搖頭道:「客官,冰蟻是魔剎天的珍稀特產,我們這裡雖然是大千城藥草丹果最齊全的店,也沒有賣的。你就是跑遍整個大千城,恐怕也買不到冰蟻漿。」

  我正覺有點失望,邊上有個夥計小聲嘀咕:「那也不見得,聽說城西百裡外有個地方叫皆大歡喜樓,北境各重天的奇物裡面應有盡有。」

  我當下問明皆大歡喜樓的地址,眼看天色將晚,便拉著海姬馬不停蹄地趕去。

  這座樓地處西郊,又遠又荒僻,灰牆灰瓦隱沒在一片蔥蘢的古木林中。出入的客人不算多,但個個都很神秘,大多蒙著臉,乘坐狻猊、白獅、朱雀等奇獸拉的車而來,看上去派頭十足。樓門前守衛著兩個肌肉發達的可怕巨人,抱胸而立,虎視眈眈。

  「有請柬嗎?」一個巨人伸掌攔住了我,乖乖,這傢伙的手指比我大腿還粗,也不知道他媽當初是怎麼把他生出來的。

  我大大咧咧地道:「要什麼請柬?老子有銀子!」

  巨人道:「銀子再多也沒用,只有樓主邀請的客人才能進來。」

  「日他奶奶的,天下哪有這樣的規矩?」我不滿地嚷道:「我只想買點東西。」

  巨人不耐煩地揮手:「我們這裡又不是商鋪,快讓開,不要堵在門口妨礙客人。」

  海姬打量四周,道:「這座皆大歡喜樓似乎是新開的,一年前還沒聽說過,也不知道是做什麼生意的。」

  我眼珠一轉,目光盯著那些進出的客人,所謂的請柬是一張紅色鑲金邊的帖子,帖角印著一簇跳躍的火焰。這時候,一個滿身珠光寶氣,長著一對大招風耳的肥胖女妖在幾個僕從的呼擁下要進樓,經過我的身邊時,被我妙手空空,施展混沌甲禦術取了一份請柬。

  迎著海姬責怪的目光,我嘻嘻一笑:「古話說,嫂溺叔以援手。大丈夫應該不拘小節,怎麼能讓尿憋死?」在巨人面前晃一晃請柬,就要進樓。

  「啊呀,我的請柬不見了。」肥胖女妖的叫聲比母豬還難聽,巨人倒是很客氣,彎腰諂笑:「北境誰人不知道朱三姐的大名?您請進吧,不用請柬了。」

  女妖朱三姐的一個僕從突然直直地走到我跟前,漠然道:「把偷的請柬還來。」

  我心中一震,知道遇到高手了,只好裝傻道:「狗奴才亂叫什麼?」

  僕從面色一寒,左足向前踏上一步,先向右虛劃了個圈子,再連踏幾步,步伐奇異靈動,右足卻猶如鐵樁般屹立不動。我楞了一下,不知道對方玩什麼把戲,忽聽到海姬輕呼:「小心了,是清虛天的十大名門步鬥派!」

  話音剛落,一道明亮的紫氣從僕從的左腳掠起,沿著他剛才踏過的軌跡,游龍般竄行。地上立刻出現一串深深的腳印,排成玄妙的紫色圖案,一道道淩厲的紫氣噴出圖案,就像是香爐噴煙一樣。

  剎那間,紫芒彌漫,我眼前茫茫渺渺的一片,周圍的人景都消失了,我陷身在滾滾洶湧的紫色雲濤中,迷失了方向。

  一團團紫氣環繞著我,不斷移動,我好像被拖入深不可測的沼澤裡,四周又黏又稠,身體漸漸發軟。我心知不妙,急忙運轉丹體內的羽鼎雲英,渾身重若千鈞,向下疾沉,同時一拳蓄滿混沌甲禦術,擊向雲濤。「嘶」的一聲,紫色的雲海裂開了一道口子,透出微弱的光亮。我飛快竄向那道裂口,沖了出去。

  眼前豁然一亮,騰騰紫氣如同水蒸氣倏地散去,視線恢復了清明,我依然站在樓門前,僕從滿臉驚訝地看著我。不等他反應過來,我轉守為攻,用璿璣氣圈纏住他,隨即一拳擊向地面,六丁甲禦術幻起六道拳影,輪番擊向他。

  僕從向後急退,一邊退,一邊左腳連踏奇特方位,蛇行般走出一個北斗圖形,地面上閃電般出現七隻腳印,紫氣沿著北斗圖形升騰而起。

  我的四道拳影到了對方身邊,就像被吸入了泥沼,消失得無影無蹤。我瞧著地上的腳印,靈機一動,左腳施展兵器甲禦術,化作一柄鐵錘,砸向地面。「轟」,七隻腳印被打得紛碎,北斗圖形隨之消失。另兩道拳影終於穿過紫氣,結結實實擊中了他。

  僕從悶哼一聲,手撫胸口退下。我也有點心驚,步鬥派的秘道術真是奇妙,僅靠步伐的移動就能克敵,自從打贏柳翠羽和水六郎後,我有點驕傲自大,未免小覷了天下高手。

  海姬悄聲道:「這個步鬥派的門人是普通角色,只能用單足施展步鬥術,他們的掌門浮舟真人可以雙足並用,步步生出紫乙鬥氣,十分厲害。和步鬥派動手,你一定要搶佔進攻的先機,否則會很被動。」

  朱三姐的僕從中,又有一個人站出來,陰陽怪氣地道:「閣下身手不錯嘛,在下來自咫尺天涯角,領教一下你的高招。」

  步鬥派、咫尺天涯角都是清虛天的十大名門,高手如雲,怎麼今天全被我碰上了?眼看對方不肯善罷甘休,我一指剩下的幾個僕從,豪氣滿懷:「你們一起上吧,老子今天乾脆打個痛快!」

  「各位住手!」從樓裡跑出一個中年男子,連連搖手,先對我深深一躬,謙卑地道:「一場誤會,還望公子海涵。我們樓主吩咐了,公子光臨本樓是我們的榮幸,您快請進。」隨後又對朱三姐滿臉堆笑:「三姐,這位公子是我們樓主的舊識,您大人有大量,別計較啦。今遭兒,我們樓主為您特意安排了一個新貨。」湊近朱三姐的耳朵,悄聲說了幾句。我的順風耳秘道術聽得分明,說是從魔剎天的百花潭捕獲的蛟人,如何英俊強壯等等。

  目送朱三姐在僕從的簇擁下入樓,我滿腹疑雲,這座皆大歡喜樓到底是什麼地方?怎麼有點怪怪的?海姬瞧了瞧我,問道:「你認識這裡的樓主嗎?」

  我茫然搖頭:「莫非樓主認出我是脈經海殿的乘龍快婿,所以刻意討好我?不管怎麼樣,進去瞧瞧再說。」

  樓門內,還有一道朱門。紫金為框,碧玉作邊,門後有一對服飾華美的少年男女,跪下來迎接,從晶瑩的琉璃盤裡拿起雪白的絲巾,分別替我們擦乾淨鞋底。

  踩著色彩斑斕的鳳凰羽毛地毯,踏上翡翠階梯,兩邊垂下薄如蟬翼的鮫綃帷幕,綃紗上綴著渾圓的雪白珍珠。四周銅獸噴香,火樹吐蕊,我不禁醺醺然,這座樓外面看上去毫不起眼,裡面卻如同富貴仙境。

  樓上,一排水晶屏風隔開左右兩邊,屏風後又閃出一對少年男女。少男風流俊美,臉白如玉;少女身材窈窕,姿色美豔。兩個人都穿得很少,近乎半裸,少女親熱地挽起我的胳膊,要拉我走。

  「您也跟我來吧。」少男對海姬輕浮一笑,去握她的手。「啪」,海姬一個耳光把少男打翻在地,美目寒光閃閃,厲聲道:「你想做什麼?」

  少男呆了呆,慌亂跪倒在地,一個勁地磕頭:「客人如果不喜歡我,可以立刻換人伺候。」

  我也推開少女,問道:「這裡到底是幹什麼的?我只想買一斤冰蟻漿,該去找誰?」

  少女滿臉迷惑:「兩位不是來享樂的嗎?」

  「享樂?」我瞧了瞧少男少女,再想起中年男子和朱三姐的密語,恍然大悟。原來這裡是妓院!不但有妓女,還有男妓。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43:10

  先前的中年男子聞聲走了過來,問清緣由後,陪笑道:「既然兩位元不需要人伺候,那就請到雅廂休息。至於冰蟻漿,我們這裡的確有,但從不外賣。等我請示一下樓主,再來回復公子。」叫了個小廝在前面領路。

  穿過雕花飾紋的長廊,幾百間廂房錯落分佈,我正巧瞥見一間雅廂的門虛掩著,「啪啪」聲從裡面傳出。透過門縫,一個英俊的男妖被綁在梁上,渾身赤裸,鐵鍊貫穿了肩頭的琵琶骨,鮮血順著鐵鍊流淌,一直流到男妖長滿鱗甲的藍尾巴上。小廝急忙帶上門,但我還是看見了朱三姐揮動油光閃閃的皮鞭,興奮喘息的嘴臉。

  小廝把我們領進一間雅廂,屋裡陳設奢華,四面牆上刻著浮雕畫,五花八門,栩栩如生。有的刻著一頭三腳怪獸,一個人躺在榻上,任憑怪獸伸出粉紅色的長舌頭,舔遍他的全身,臉上還露出愉快的表情。有的畫面上是一隻鐵籠子,籠子裡關著一個長耳幼童,雪白粉嫩,沒有頭髮,腦門破了一個血洞。有個人正趴在鐵籠前,嘴巴對準幼童腦門上的血洞,大力吸吮裡面的漿汁。還有的畫著一株七色奇樹,開滿了妖豔的盆狀大花,幾個人抱著樹手舞足蹈,神色就像是白癡。

  小廝見我一個勁地盯著浮雕,討好道:「客人喜歡哪一幅?小人可立刻帶您去享受其中的滋味。這三腳怪獸是色欲天的奇珍,稱作飴狸,舌頭舔在身上使人欲仙欲死,您要試試嗎?」

  我吃驚地道:「牆上雕刻的玩意難道你們樓裡真的有嗎?」

  小廝笑道:「應有盡有。刺激的,歡娛的,痛苦的,可以滿足各種客人的嗜好,所以叫皆大歡喜樓嘛。」

  海姬指著浮雕上的長耳幼童,問道:「這可是蓮藕娃娃?」

  小廝贊道:「客人好眼力,正是從靈寶天抓來的蓮藕娃娃,它的腦汁不但美味無比,還具有駐顏的奇效。」

  我喝退了小廝,海姬嘖嘖稱奇:「這裡新奇的玩意倒真不少,飴狸、蓮藕娃娃、冰蟻漿,全都是萬金難求的寶貝。」

  我關上門,悄聲道:「這件事有點奇怪,一個開妓院的老闆怎麼會認識我?還有,開妓院的當然希望客人越多越好,哪有像他們這樣挑客人做生意的?還把妓院建在這麼一個荒僻的地方?此外,開妓院的哪有這麼雄厚的財力人力,去搜集北境的奇珍異寶?」

  海姬啐道:「小無賴,你倒對妓院熟得很。」

  想了想,我又問她:「那個朱三姐什麼來頭?為什麼步鬥派、咫尺天涯角的門人都甘心做她的隨從?」

  海姬道:「北境有一句話,叫『朱門富不富?買個神仙做家奴。』姓朱的一家是北境第一富豪,光是府裡的靈芝奇草、獸丹藥果就堆滿了幾十個倉庫。即便是清虛天、羅生天高高在上的十大名門,有時也會有求于朱家。派幾個門人弟子做朱家的護衛,那是各取所需。連我們脈經海殿,也有個女武神做了朱家大姐的護衛呢。」

  我聽得口水直流,幾十個倉庫的珍稀丹草?如果全給老子進補,一定吃到流鼻血了,有機會要去拜訪一下,也好修煉我的丹鼎流秘道術。我頓時賊心大盛:「朱府在哪一重天啊?」

  海姬臉上露出一絲奇怪的神色,低聲道:「他們住在紅塵天與黃泉天交接的天壑附近,一個叫做陰陽渡的地方。傳說過了那個渡口,就是陰陽相隔的黃泉天了。」

  我不禁咂舌:「原來是個靠近陰魂惡鬼的地方。」

  「有錢能使鬼推磨嘛。」海姬笑道:「朱家是女人當家,這點和我們脈經海殿倒是一樣。朱大姐處事精明,手腕老到,是朱家一家之長;朱二姐是經商的奇才;朱三姐最不成器,是出了名的敗家子。三姐妹同父不同母,朱三姐的母親是個做小妾的豬妖,所以朱三姐和你一樣,也是個人妖。」說完哈哈大笑。

  我裝作惱怒:「好啊,說了半天你是想取笑我!」伸手去撓海姬的癢癢,海姬喘著氣直笑。

  雅廂的門忽然開了,中年男子捧著一個青銅壺走進來,畢恭畢敬地道:「這裡的冰蟻漿足有兩斤,是樓主奉送公子的。樓主說冰蟻漿服用太多對身體沒有好處,請公子慎用。」

  我和海姬對視一眼,不解地問道:「你們樓主是誰?為什麼送我這麼貴的禮?我要見他,你能否替我通傳一下?」

  中年男子答應著告退,一盞茶的功夫,進來一個梳著墮馬髻的美婦,水汪汪的一雙桃花眼,細腰扭動,裙帶綴著的一圈瑪瑙環叮叮噹當地鳴響。美婦對我微微一笑:「公子,找奴家有事嗎?」

  我一呆:「你就是樓主?我們好像是第一次見面吧?」絞盡腦汁,我也不記得自己認識這個女人。

  美婦甩了甩袖子,香風撲鼻:「林飛公子的大名,在飄香盛會後又有誰不知道呢?現在有好事的人呀,已經把您和清虛天碧落賦的公子櫻、羅生天沙盤靜地的無顏、魔剎天的夜流冰並稱為北境的四大美少年高手呢。」

  原來她早就認出了我!我訕訕地摘下斗笠,心想,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軟,這個女人平白討好我,一定有所求,便打了個哈哈:「我只是一個浪得虛名的混混罷了,哪算高手?夫人,無功不受祿,這兩斤冰蟻漿多少錢?我還是自己掏錢買吧。」

  「公子不必見外,這點冰蟻漿算得了什麼?林公子現在名滿北境,誰不想討好你呢?」美婦眼波似曲水一般宛轉流瀉:「只是別夫人夫人的稱呼,奴家還沒有成親呢。」

  我驀地一震,死死地盯著她,美婦掩嘴笑道:「林公子為何這樣瞧著奴家?小心有人吃醋了。」有意無意地瞥了海姬一眼。

  我一聲不吭,運轉鏡瞳秘道術察看,在美婦豐潤的面容下,隱隱跳躍著紅色的火焰。

  是她!小紅!也就是那個唱歌的女妖!我幾乎要叫出聲來,要不是她顧盼流波的眼神讓我覺得似曾相識,還真被她蒙混過去了!難怪她會認出我,難怪她會慷慨送我冰蟻漿。我盯著小紅,腦中不斷浮現疑雲,她到底是誰?又有多少個身份?喬裝變身的目的何在?無論如何,她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人!

  小紅被我看得有點不自在,道:「如果沒什麼事的話,奴家告退了。」嫋嫋一福,款步離開。

  望著她的背影,我忽然曼聲吟道:「樓上誰家少年,衣襟風流,勾得我,心不休。」

  小紅的嬌軀輕微顫動了一下,回頭時,卻滿臉茫然:「公子說什麼?」

  我直視著她,這句話是小紅賣唱時的曲子,她的細微反應逃不過我的眼睛。我哈哈一笑:「女人真是善變,而且變什麼像什麼,實在讓我佩服。」

  小紅還在裝聾作啞:「我不明白公子的意思。」

  我語帶雙關道:「古語說一見如故,這個『故』字還真有點道理。」

  小紅的眼角倏地閃過一絲難察的厲芒,臉上卻笑意盈盈:「我只聽說過,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聽聞公子半個多月後要和魔剎天的妖怪決鬥,奴家十分擔心。」

  我和小紅四目相對,彼此心中雪亮,只是不說透罷了。許久,小紅幽幽一歎:「公子請回吧,這區區兩斤冰蟻漿還請收下,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海姬被我們的一番話弄得雲裡霧裡,有點不耐煩地道:「我們走吧。」

  「那就祝姑娘生意興旺,不會再被人欺負啦,也省得有些不知好歹的傻子去英雄救美。」我嘲弄地道,拿起青銅壺就走,反正她是誰和我無關。拿了冰蟻漿,我們從此兩不相欠。

  一步步走下樓梯,身後忽然傳來小紅淡淡的語聲:「此地雖好,處事卻煩。不三不四的人多,可心可情的人少。久居之下,留住的只有一些黃白物罷了。」

  我回過頭,小紅已經翩然消失在樓梯拐角,我細細思索這幾句話的意思,不知不覺,來到了樓門外。

  沉沉暮色中,一頭形狀像黑虎,頭長雙角,肋生雙翅的怪獸從高空急速飛落,怪獸一抖身上的毛,根根尖如利刺。一個黑衣騎士從獸背無聲翻落,風帽遮住了臉,只隱約見到他露出袖口的手,烏黑、遒勁,手指就像是精鐵打的,青筋暴露,凹凸的骨節充滿了爆炸般的力量。

  海姬玉軀微震,拉著我悄然後閃。黑衣騎士一拍怪獸腦門,怪獸立刻縮小,直到變成像老鼠一樣小,跳入黑衣騎士的衣袖。騎士低著頭,徑直進了樓。巨人彎腰迎接,也沒有問他要請柬,一看就知道是熟客。

  「沒想到,羅生天十大名門的風雷池掌門呼延重也是這裡的客人。」海姬滿臉驚訝,對我解釋道:「呼延重的坐騎叫做窮奇,是上古凶獸,極易分辨。」

  我苦笑一聲:「這座樓顯然是用來結交北境的權勢人物,小紅的野心一定很大。」順便把認識小紅的經歷一五一十告訴了海姬。

  海姬沉思了一會,道:「看來大千城以後是不會太平了。」

  「我明白了!」我忽然一拍腦門,激動地叫起來:「還記得小紅臨走時說的話嗎?」

  「此地雖好,處事卻煩。不三不四的人多,可心可情的人少。久居之下,留住的只有一些黃白物罷了。」海姬重複道:「這幾句話聽起來很怪,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說什麼。」

  我欣然道:「這番話叫藏頭,老爸曾經教過我。取每句話的頭一個字,連起來就是『此處不可久留!』」

  海姬神色一凜:「她是在暗示你要儘快離開大千城。魔主要大舉進犯大千城,會不會和小紅有什麼關係呢?」

  「山雨欲來風滿樓。」我茫然地搖搖頭,放眼望去,夜風吹得樹枝搖顫,陰鬱森森的林子裡,皆大歡喜樓裡透出寒碧色的燈光,仿佛一頭怪獸,沉默地匿伏在夜色中。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44:22

第五章 心有千千結

  回到橘子洲,海姬自去休息了。我返回山谷,去找吐魯番,要把買的冰蟻漿等物交給他。

  跑遍了山谷,我還是沒有找到吐魯番。接連幾天,他都沒有在谷中出現,我猜他很可能離開了。

  「日他奶奶的,白費了老子這麼多功夫。」我把一大包丹木種子、六須天麻等扔在地上,自言自語地罵道。月明星稀,一隻夜梟睜著綠瑩瑩的眼珠,「呱」地一聲從樹影裡竄起,飛入了夜空。

  和吐魯番最後會面的情形,再一次浮現在我眼前。照理說,如果他想悄悄離開,應該不會再托我買東西。何況他的言語中,也流露出埋骨此地的願望。

  「一形一體,四肢八頭。老父偏癱靠兒背。」我反復念叨吐魯番臨走時的話,總覺得其中有點蹊蹺。吐魯番是個老滑頭,不會說沒意義的東西。難道他的話也和小紅一樣,暗藏雙關?

  「老父偏癱靠兒背。」我再一次念道,心中靈光忽閃,猛地跳起來。這原來是字謎!打的是一個「教」字!剎那間,我立刻明白了「一形一體,四肢八頭。」的字謎意思,這是一個「井」字!「井」字有四劃如同四肢,每一劃的起筆和落筆寫在地上,正像八個腦袋。搞了半天,吐魯番的一番話暗藏的是「井」和「教」二字。

  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我一下子思如泉湧,難道說,他要在井裡教我妖術?吐我三口唾沫,莫非是暗示三更時分?或者是三天後的意思?而唾沫又暗含一個「水」字,與井呼應。想到這裡,我再也坐不住了,滿山谷狂奔,終於在南坡一塊陰暗的沼地邊上,發現了一口廢棄的枯井。

  枯井淹沒在一片雜草中,井壁的青磚殘缺,苔蘚覆蓋,墨綠色的藤蘿粗大如蟒蛇,爬滿了井口。要不是刻意找,根本發現不了。撥開藤蔓,我毫不猶豫地跳入枯井。

  井很深,裡面一片漆黑,我運起鏡瞳秘道術才看清四周。井水已經乾涸,井底只有一灘半稀的爛泥,幾條小爬蟲緩緩從泥裡鑽出。一個黑影躺靠在井壁上,呼呼大睡,正是吐魯番!

  「哈哈,老子來了!」我歡喜地大喊一聲,把一大包竹蜂蜜、六須天麻丟到他面前。

  吐魯番睜開黃澄澄的老眼,打了個哈欠,不耐煩地背過身:「怎麼又是你?深更半夜又來做什麼?」

  我開懷大笑:「老滑頭,還要裝蒜?不是你叫我來的嘛。」屈指一算,從上次見面算起,剛好過了三天。

  吐魯番轉過頭,盯著我看了一陣,皮笑肉不笑:「你還不算笨,再過一個時辰就是明天了。你晚到一步的話,休想我再見你。」

  「原來我猜對啦!你真的要教我妖術!」我舉手歡呼,忽然瞥見吐魯番的左臂變成了灰白色,毛茸茸的密佈細毛,像是昆蟲的長長觸腳,不禁驚呼起來:「你的手怎麼了?」

  吐魯番面色一暗:「我的時候不多了,臨死前妖力逐漸消退,便會恢復妖怪的原形。」

  我心中一沉,吐魯番擺擺手:「你擺出這麼難看的臉色幹嘛?死沒什麼了不起,比起我的同類,我已經活得夠久了。」

  目睹吐魯番鎮定的神色,我深感佩服。換作是我,早就慌得雞飛狗跳了。吐魯番仔細檢查了我買的東西,滿意地點點頭:「不錯,都買齊了。」

  我好奇地問:「你要這些東西是為了治傷嗎?」

  吐魯番並不答話,嘴裡念念有詞。亮晶晶的光線倏地閃過,我措手不及,手腳被晶絲綁住,固定在井壁上。晶絲迅速打結,讓我動彈不得。

  我駭然大叫:「老妖怪,為什麼用咒結困住我?」

  吐魯番淡淡地道:「這叫千千結,是我的密咒之術中最神奇的一種咒,運用這種咒術,不必害怕因為說話不算數而被咒反噬。」上上下下瞧了我許久,點頭道:「你小子長得倒是白嫩,肉也結實,味道應該不錯。」

  我頓時魂飛魄散:「你要吃我?」

  吐魯番咧嘴一笑,露出兩顆三角形的大門牙:「臨死之前,想吃點人肉過過癮不行嗎?」

  我胸悶欲狂,這個老妖怪太沒人性,說什麼在井裡教我妖術,原來只是個圈套,真正的目的是要害我!一怒之下,我立刻「直娘賊、不要臉!」地破口大駡。剛罵了兩句,嘴巴突然一緊,被晶絲箍住了,話也說不出來。

  吐魯番笑嘻嘻地脫掉我的衣服,先拿出一斤竹蜂蜜,傾倒在我的皮肉上,慢慢揉勻,嘴裡嘖嘖道:「加點蜂蜜才好吃。」又把六須天麻和丹木種子混在一起,揉碎了,道:「這個當調料。」

  我欲哭無淚,辛辛苦苦買了這麼多東西,居然是為了讓我的肉變得更美味。眼看不妙,我開始滿臉諂笑,拼命對吐魯番眨眼,希望能讓我開口說話,也好用三寸不爛舌哄騙他逃過此劫。

  吐魯番理也不理我,抓起兩斤冰蟻漿,硬灌進我的嘴巴,逼我咽下去。冰蟻漿一下肚,內腑立刻變得一片冰寒,緊接著,這股寒氣又化作一道灼熱的焰流,在我體內燃燒。

  「月魂,快救我!」我在心裡大叫,月魂仿佛睡著了一樣,在指尖裡一聲不吭。完了完了,連最後的救命稻草也沒了,我終於萬念俱灰。這時候,冰蟻漿的效用發作,我的神思變得恍惚起來,身體輕飄飄、懶洋洋的,說不出的舒服。

  「開膛破肚!」吐魯番猛喝一聲,鳥爪般的手指閃電般探出,在我肚子上一劃,輕輕掀開一層皮,露出花花綠綠的內臟。不等鮮血噴出,吐魯番急速把一斤麒麟角粉全部灑在我肚子上,血流頃刻止住。

  因為吃過冰蟻漿,我一點也不感到疼痛,反倒覺得血肉麻木。漸漸的,我眼前不斷出現美妙的幻覺,猶如騰雲駕霧一般,再也看不見吐魯番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恢復了清醒。抬起頭,吐魯番正站在我的對面,手扶井壁微微喘氣。我忍不住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白花花的陽光從井口射入,在幽暗的井裡顯得特別刺眼,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我這是在哪裡?不會是在做夢吧?」我有氣無力地道,綁住手腳的晶絲不見了,但身體卻非常虛弱,腦子一陣陣昏眩。

  吐魯番目不轉睛地看著我,一夜間,他滿頭的亂髮變得一片雪白。我想起昨晚的事,心有餘悸:「原來你沒有吃掉我,真是嚇死我了。」

  「呸呸,你的肉又酸又臭,誰咽得下去?」吐魯番的神色顯得很疲憊,揮揮手:「我很累了,你明晚三更再來這裡,現在走吧。」

  我摸摸肚子,上面竟然連一絲傷疤都沒有,內腑也不覺得異常,只是有些隱隱作痛。昨晚他到底對我動了什麼手腳?為什麼要剖開我的肚子?不過我相信他對我沒有惡意,否則現在我就變成乾屍了。想要問個明白,吐魯番已經躺下呼呼大睡,我只好揣著疑團離開。

  躍出古井後,月魂忽然道:「聽說修煉咒術,首先要把咒種植入心臟,與血肉相連。如果用普通的修煉方式種咒,需要近百年,現在吐魯番替你開膛破肚,用最直接的方式種咒,一晚上就行了。不過這個法子過於兇險,也虧他膽子大,敢拿你的命冒險。」

  我一呆:「難道吐魯番替我開膛破肚真的是好意?」

  月魂道:「麒麟角粉是上佳的止血藥,冰蟻漿能讓人肢體麻木,感覺不到疼痛,竹蜂蜜可以滋潤內臟,六須天麻和丹木種子混和最補元氣。嘿嘿,你要是偷懶少買了一樣東西,吐魯番就無法替你種咒。」

  我恍然大悟,老妖怪的彎彎腸子真不少!托我買藥材是為了試我的誠意,打字謎是為了考我的智慧,要是有一樣沒過關,我就休想得到他的傳授。

  心猿意馬地想了一整天,等到半夜,我急吼吼地趕去古井,先對吐魯番長長一揖,後者神色肅然:「小子,想明白了?不過我早說過,你心口不一,難學密咒之術。」

  我恭敬地道:「前輩隨便傳授一點妖術就行,您拔根汗毛也比我的腰粗嘛。」

  吐魯番哼道:「不用叫我什麼前輩,我傳你妖術,只因為我答應過要給你好處,至於你能不能學會就看你的悟性了。我反正活不久了,教多少算多少。」

  我這才發現,他的額頭微微凸起兩個肉紅色的小點,仿佛蟲的觸角肉芽,雙頰暗生出一條條白色細紋,一直延伸到脖子,妖怪的特徵越來越明顯。

  「先背口訣。」吐魯番嘰裡咕嚕念了一大堆話,我聽得稀裡糊塗,仔細一分辨,原來他並沒有直接說出修煉要訣,而是用字謎或物謎的形式,讓我耗盡心思去猜其中暗含的口訣。比如口訣裡有個「坐」字,吐魯番便說是「兩人土上蹲」,而「控心」二字一定會被說成是「手無寸鐵,打斷念頭」。一句簡簡單單五個字的法訣,他要故布疑雲地囉嗦幾十句話,聽得我天旋地轉,耳冒金星。

  花了大半夜功夫,我才記清楚口訣,但又弄不懂它的意思。這篇口訣文字晦澀艱僻,不知所云,吐魯番也不肯透露半點口風,只是讓我反復默念。

  「前輩,口訣背得差不多了,我們該修煉妖術了吧?」我有點不耐煩了。

  吐魯番臉上浮現一絲曖昧的笑容:「你是不是不明白口訣的意思?」

  我沒好氣地點頭,吐魯番不慍不火地道:「你當然不明白,因為這篇口訣我是倒過來教你的。現在你從最後一個字讀到第一個字,倒回去念一遍,才是正確的口訣順序,你也會立刻明白其中的奧妙了。」

  我差點吐血,被這個老妖怪搞死了,和他在一塊我一定少活好多年。吐魯番正色道:「這篇口訣具有可怕的妖力,每念一個字,都會與心脈產生奇特的反應。你的妖力太淺,如果一開始直接教你正確的口訣,會嚴重損傷你的心臟。」

  我頓時眉花眼笑:「原來前輩用心良苦。」

  吐魯番一躍而起,從井口摘下一大段青藤,兩手眼花繚亂地擺弄,把藤蔓打成一個花哨的結:「學我的樣子打個結。」

  我立刻依樣畫葫蘆,吐魯番手勢變幻,又打出了一個新結,這個結遠比剛才那個複雜,我費了不少時間才完成。吐魯番手不停頓,在青藤上打出一個個繁複的結,大結套小結,蝴蝶結套蜻蜓結……看得我眼皮都酸了。就這樣練了七、八天,我打結的速度越來越快,也悟出不少竅門。漸漸地,每次打結的時候,我的手仿佛和心連在了一起,雙手會隨著心跳的節奏而動,而隨著心的跳動,嘴裡也會情不自禁地默念口訣。修煉到了這個地步,打結的不再是手,而是吐魯番在我心中種下的咒。

  「前輩,你教我的玩意是不是千千結咒?」

  吐魯番點點頭:「你現在配合口訣,打個咒結試試。」

  我深吸了一口氣,嘴唇默念口訣,心跳變得忽快忽慢,速度越來越奇特。「轟」,心臟似乎猛地膨脹了一下,一根晶瑩剔透的絲倏地出現在眼前。我大喜過望,十指隨著心跳顫動,就像給青藤打結一樣,晶絲立刻打出了咒結。

  「我練成千千結咒啦!」我心花怒放,有了這個咒術,老子終於可以不必害怕雲大郎了。

  吐魯番哼道:「還早呢,千千結咒分為打結咒和解結咒兩部分,後者是天下任何密咒的剋星,能破解所有的咒術,可惜我只修煉到一半,不能最後練成。」長長地歎了口氣。

  我心中一動,要是我練成瞭解結咒,豈不是可以解開鳩丹媚和師父所中的毒咒了?想到這裡,我欣喜若狂,可轉念一想,吐魯番修煉了幾千年都沒能練成,我恐怕要等到猴年馬月了。

  吐魯番開始教我解結咒,他沒有先說口訣,而是拿根青藤打上結,讓我去解開。我啞然失笑,這還不容易?雙手握住青藤,一扯一提一拉,結就被解開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44:33

  出乎我的意料,這個結雖然解開了,但結裡面還有一個結。我只好再去解,解開後,裡面照樣有一個結。就這樣反反復複地解了無數次,青藤上永遠都留著一個結,怎麼也解不完。

  「您老別再耍我啦。」我心知肚明,這種咒結根本無法用手解開。

  「繼續解。」吐魯番漠然道:「你要是練不成的話,遲早會死在我的仇家手裡。他的密咒之術超過了我,一旦對你下咒,你必死無疑。」

  我好奇地問:「你仇人到底是誰啊?」

  吐魯番沉默了許久,忽然道:「小子,陪我出去走走。」躍出枯井,慢慢地走到山坡上,望著漫天飛舞的裳蚜發呆。

  半空中,瘴氣猶如雲霞蒸蔚,豔麗極了。

  「你說,裳蚜的生命有意義嗎?」吐魯番喃喃地道,金秋的陽光照在臉上,蒼白得近乎透明。幾天下來,他的雙臂完全變成了纖纖觸手,覆蓋著細短的灰色絨毛。額頭的觸角有一尺多長,向前微微彎曲,頭髮幾乎掉光了。

  我不假思索地道:「當然沒意義,只能活一天有什麼鳥意思啊。」

  吐魯番搖搖頭,眼中閃過一絲惘然:「六千年前,我也和你想的一樣。憑什麼裳蚜只能活一天?憑什麼裳蚜不能活得更長久?然而到了今天,玄劫將至,我又覺得很困惑。披上彩衣的感覺是什麼樣的?日落的這一刻,裳蚜是否活得比我更加燦爛?六千年和一天,到底哪一個更有意義?」

  我呆呆地看著他的模樣,再仔細瞧瞧飛過的裳蚜群,顫聲道:「難道你的原形是?」

  「你知道裳蚜為什麼只能活一天?」吐魯番轉過身,陽光映得影子又瘦又長,仿佛在清寒的秋風裡顫抖:「因為它們吸食山谷的瘴氣,到了黃昏,瘴氣的毒性發作,裳蚜便會死去。儘管如此,裳蚜還是猶如飛蛾撲火一般飛向瘴氣,也正因為吸食了瘴氣,醜陋的裳蚜變得絢麗多彩。」

  他笑了笑,猛地咳嗽:「為了一瞬間的美麗,就要付出一生的代價。其實,裳蚜只要能抗拒瘴氣的誘惑,便可以活很久,很久。比如說——六千年。」他鬆開捂住嘴的手,上面都是血。

  我望著吐魯番黃澄澄的眼睛,什麼都明白了。

  「記住,千千結咒的解結咒口訣我只說一遍,你聽好了。」吐魯番壓低了聲音,一字一頓地道,柔軟的觸角在風中輕輕搖動。山坡上,灰白色的裳蚜飛舞得如同層層波浪,在滿山遍野的鮮豔野花叢中,它們顯得那麼不起眼。

  等到吐魯番念完口訣,太陽已經開始偏西,像一隻桔色的鴨蛋黃掛在坡頂,散發出柔和的光芒。吐魯番癡癡地望著裳蚜群,單薄的衣衫被風吹得猶如飛掠的翅膀。

  「打結容易解結難,光憑口訣修煉不見得有用。可惜我自己也沒有練成解結咒,所以無法指點你,一切只能靠你自己摸索。」當吐魯番再次回頭看我的時候,神色已經十分安靜。

  我不安地看著他,感覺吐魯番像是在交待後事,也不知道該怎麼寬慰他。吐魯番面色陡然一變,抬頭直直地瞪著天空。

  空中的瘴氣忽然不再浮動,變得完全靜止,就像被凍結住了。四周的空氣也停止了流動,就連風,也消失了。

  整座山谷靜得如同墳地,一隻只裳蚜繞著瘴霧飛舞,卻怎麼也飛不進去,瘴氣凝固得如同銅牆鐵壁。

  「這是怎麼回事?」我驚訝得張大了嘴。

  「終於還是被他找到了。」吐魯番自言自語道,神色恢復了從容,扭頭對我道:「我的仇家上門了,你快躲起來,千萬不要現身。快走,發什麼呆?」

  我急忙道:「山谷裡我還有個法力高深的同伴,如果我們三人聯手,也許能打敗你的仇家。」

  「做夢!」吐魯番怒喝:「他的法力臻至天人化境,深不可測,再來幾十個你也不是他的對手。你自己看看,他正在用無上法力破開瘴氣向我示威,光是這一手你能行嗎?」

  半空中,凝結的瘴霧開始湧動,像陀螺一般慢慢旋轉起來,形成了一個漩渦,漩渦轉動的力量強得恐怖,地上的樹木、花草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連根拔起,紛紛投入漩渦,被碾得粉碎。到最後,漩渦發出銳利的嘯聲,瘴氣中竟然出現了一個空空的洞,猶如一圈彩色光環……

  「他到底是誰?」我渾身發冷,這種把瘴氣玩弄於股掌的法術匪夷所思,老子拍馬也趕不上。

  吐魯番連連催促:「囉嗦什麼?快滾!我可不想耗盡心血教你一場,最後卻讓你白白送命!」

  「我也不能看著你白白送命!」我一咬牙,猛地吹出吹氣風,一把抱住吐魯番,向橘子洲飛去。他的仇家雖然厲害,但我不能見死不救。吐魯番還待掙扎,我早已運轉璿璣秘道術死死纏住他,雙臂化作鐵鍊綁緊他,後者的傷勢顯然比過去加重,所以一時也掙不開。

  穿過山縫,我在橘子洲找到海姬,她乍見到我和吐魯番,顯得很吃驚。我來不及跟她解釋,硬拉著她躲進湖邊的蘆葦叢。銀白色的蘆葦足足有十幾丈高,連綿一片,十分茂密,是個藏身的好地方。

  「這裡和外面隔著一座山,十分隱秘,他不見得能找來。」我對吐魯番道,撥開蘆葦叢悄悄向外看。

  「沒用的,他追殺了我足足三個月,從魔剎天到紅塵天,我始終逃不出他的掌心。」吐魯番歎了口氣。

  海姬蹙眉道:「小無賴,這個人是誰?聽你的口氣難道還有外人會來這裡?幹嘛害怕成這樣?」

  「噓,」我把手指放在唇邊:「先別說話,等會再告訴你。」心緊張得砰砰直跳,我心知肚明,一旦被那個人發現,我們三個絕對凶多吉少。

  過了一陣子,外面還是沒有一絲動靜,我漸漸放下心來,如釋重負道:「看來安全了。」

  「轟」的一聲,地動山搖,整個湖都猛然跳動了一下。我呆若木雞,眼睜睜地瞧著湖邊的山峰一點點升高,再一點點向我們接近,飄落到了湖面上。

  山竟然在動!一個青衣人左手托著山峰,就像托著一片輕輕的羽毛,閒庭信步,踏過明澈的湖水,足尖蕩起一圈圈漣漪。

  我靠!舉著山還能在湖上走?我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海姬也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吐魯番無聲苦笑,嘴唇默念,十幾根咒絲倏地捆住我的手腳,又對海姬善意地點點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我心裡頓時一沉,知道他要為了保全我們,暴露自己。

  看了我一眼,吐魯番毅然躍出了蘆葦叢。

  「姓楚的,我在這裡!」吐魯番站在湖邊,厲聲喊道。

  青衣人靜靜地站在湖面上,從容優雅,寬大的衣袍隨風輕輕飛揚。他沒有看吐魯番,低著頭,凝視青山在碧水裡的倒影,水波仿佛映上他的眼簾。

  然後他揮揮手,那座山就飛了出去,砸落在橘子林上。一記天崩地裂的巨響震得我耳膜發脹,大地抖動,亂石崩雲,幾萬棵橘樹一下子被山峰壓成爛泥,周圍裂開一道道深深的壑坑。我心中一寒,美麗的橘子林被輕描淡寫地毀掉,青衣人的冷漠可見一斑。

  「沒想到這裡別有丘壑。吐魯番,我們又見面了。」青衣人緩緩抬起頭,眼神深邃得像是星空,清澈得像七月的湖水,完全沒有一點歲月的痕跡。

  「少說廢話!」吐魯番急念密咒之術,青衣人四周不斷濺出五顏六色的光星,映得湖水閃爍不定。

  青衣人唇皮微動,光星一近他的身,立刻化作一縷縷青煙飄散,輕鬆破除了吐魯番的密咒。激鬥中,吐魯番忽然悶哼一聲,手捂著胸口後退,喘氣如牛。我心中一緊,吐魯番原本就重傷未愈,加上青衣人的密咒之術在吐魯番之上,交戰的結果可想而知。

  青衣人沒有趁勝追擊,慢慢豎起兩根晶瑩如美玉的手指,淡淡地道:「你有兩條路可以選擇。第一,成為我的屬下。」屈下一根手指,道:「第二,交出千千結咒的術法口訣。」語氣平和卻不容置疑,仿佛一個俯視臣民的高傲君王。

  吐魯番一面咳嗽,一面大笑:「收起你這一套吧,三個月前我已經告訴過你,我吐魯番稱雄魔剎天幾千年,向來只選擇自己喜歡的路!」

  青衣人仿佛悠悠地歎息了一聲:「既然如此,只好請你去黃泉天了。」

  吐魯番大吼一聲,嘴唇默念,幾百根晶絲倏地閃過,猶如一張閃亮的蜘蛛網,閃電般網住了青衣人,迅速打結。後者神色平靜,身後的空氣像水波一樣晃動,綻出了一面菱形的鏡子,鏡子裡伸出一隻手,利刃般劃過晶絲,絲網寸寸斷裂。這只手並不停頓,轉眼伸到吐魯番面前,拇指中指相扣成環,對準他的額頭,輕輕一彈。

  一道深深的血痕綻出吐魯番的額際,他慘叫一聲,撲通倒下。這只手縮回了菱形鏡,鏡子幽靈般地消失了。青衣人走到吐魯番跟前,手指插進他的內腑,拈出一顆黃澄澄的內丹,隨手一捏,內丹化作粉末飛揚。

  我渾身發抖,心裡既憤怒,又害怕。我從來沒有見過法力這麼恐怖的人,舉手投足間,就殺掉了吐魯番。就算是老太婆師父,也比他差了好遠。海姬臉色蒼白,默不作聲地看著我。

  「不識抬舉。」青衣人漠然看了一眼吐魯番的屍體,袍袖張開,宛如白雲出岫,貼著湖面輕飄飄地飛了起來,像一片被風無意中帶起的秋葉,轉眼消失在天空。我頭皮發麻,這是羽道術,青衣人已經練到登峰造極,不帶一絲煙火氣的地步。

  這時,我渾身驟然一松,捆綁的咒絲鬆開了。我心裡一陣難過,知道這是施咒者將死,咒法因而失效的緣故。我跑出蘆葦叢,扶起吐魯番,他雙目緊閉,渾身浴血,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出來。

  海姬走過來,察看吐魯番的傷勢,道:「他的內丹被挖出,沒救了。那個人真可怕,光是托起山峰的神力,已足可驚世駭俗。」

  「那是龍虎秘道術!」我猛地一驚,叫道:「龍虎秘道術如果練到顛峰,的確可以生出一龍一虎的強大力量,排山倒海。」說到這裡,我忽然想起青衣人在湖面上行走的從容,那是最高深的渡術!伸出菱形鏡的手,似乎也有一點兵器甲禦術的影子。而對方玩弄瘴氣的漩渦,和璿璣秘道術的奧義完全吻合!

  他到底是誰?我額頭冷汗涔涔,又驚又疑。為什麼我會的法術他也會?而且每一樣都練到爐火純青的境界?吐魯番剛才好像說過他姓楚,難道他會是?

  「你怎麼啦?」海姬輕輕握住我冰涼的手,安慰道:「那個人法力通玄,整個北境恐怕都找不出一個人是他的對手,你救不了你的朋友也沒辦法,不必太難過了。」

  吐魯番忽然動了一下,慢慢睜開眼睛,我驚喜交加,緊緊抓住他:「老滑頭,原來你沒死!」

  吐魯番一言不發地看著我,眼珠骨碌碌地滾動,像是完全不認得我。細短的絨毛紛紛鑽出臉,皮膚被灰白色的網紋一層層覆蓋,身體慢慢鼓起,像是一枚橄欖,四肢完全變成了細長伶仃的觸足。

  「裳蚜?你的朋友是裳蚜妖?」海姬盯著不斷縮小的吐魯番,不能置信地搖搖頭。我心中難過,臨死前的吐魯番不會說話,也不認識我了。他被徹底打回原形,六千年的修煉付之東流。

  透明的翅膀從吐魯番兩肋生出,輕輕拍動著,他飛了起來,雙翅生風,越飛越高,飛向半空中彩錦般的瘴氣。

  夕陽西下,余暉灑滿大地。隔絕橘子洲的山已經被青衣人移動,現在站在湖畔,可以看見外面金紅色的山谷,可以看見彩色的裳蚜漫天飛舞。

  它們不再蒼白而醜陋,像是五光十色的重重波浪,在暮風中翻湧。它們盡情展示著絢麗的霓虹外衣,灼灼生輝,比天空的瘴氣還要美,比山谷的野花盛開得更鮮豔,更熱烈,更驕傲!

  這是生命的色彩!

  我忽然有一種想流淚的感動。

  「很多年以前,在成千上萬的裳蚜中,有一隻裳蚜不願意接受只活一天的命運,所以它拒絕了美麗的瘴氣誘惑。它活下來了,但從此沒有機會再穿上彩衣,擁有那絢爛的一刻。」我對海姬喃喃地道:「六千年和一瞬間,究竟哪個才算是真正的生命?」

  海姬也不能回答我,暮色漸漸蒼涼如水,空中的裳蚜一隻只墜落,凋零如五彩繽紛的落花。裳蚜一沾泥土,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我知道,它們當中有一個是吐魯番。

  「活著的時候,會覺得一年一年的時間很長。真的要死了,才知道六千年和一天沒有什麼不同。」我忽然想起吐魯番曾經對我說過的一句話,默默搖了搖頭:「那是不同的。」

  「因為無論如何,你戰勝了自己的命運。」我對著腳下的泥土說道。在那裡,埋葬了一隻與眾不同的裳蚜。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44:49

第六章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橘林被山壓毀以後,橘子洲可算是名存實亡。我施展龍虎秘道術,試圖移動山峰,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山峰卻晃都不晃一下。

  「我和姓楚的差得太遠了。」我一屁股坐倒在湖邊,沮喪地歎了口氣,如果他真是師父的丈夫楚度,那麼終我一生,都無法擊敗他為師父和吐魯番報仇。我會的法術他都會,而且樣樣比我精深,楚度修煉了這麼多年,妖力不知道比我深厚多少倍,已經進化到了妖怪的最終狀態——阿賴耶態。

  月魂忽然道:「這個人的確很可怕,我活了那麼多年,還沒有見過比他更厲害的。光看此人的相貌就知道了,只有修為到了『知微』的境界,才會看不出年紀大小。」

  「師父完全是個老太婆,他卻這麼年輕,的確邪門得很。月小子,什麼是知微?」

  「知遠之近,知微見著。法力一旦達到精深的階段,便能洞察所有細微隱秘的變化,見外而知內,稱為知微。」

  我恍然大悟:「就是一撅屁股便知道拉什麼屎,對吧?」

  月魂忍俊不止:「這個比喻雖然粗俗,倒也恰當。你也不要氣餒,就算楚度通曉天下所有的法術,也不可能學到魅舞。如果你練成了真正的魅舞,未必會輸給他。」

  我頓時來了精神,想起月魂奇特的神識世界,怦然心動。聽月魂的意思,魅舞的威力應該遠比我現在會的強。我出神地想了一陣,把目光投向山谷,從吐魯番死去那天算起,已經是第十個黃昏了。絳紅的落日掠過黑黢黢的山坡,在向晚的波光裡,裳蚜飛舞得如同點點閃爍的漁火。

  「這些天為什麼總對那些裳蚜發呆?它們比我還好看嗎?」海姬走過來,在我身後半跪著,戲謔地用手掌捂住我的眼睛。

  「看到它們,我總會想起師父臨別時對我說的一句話。」我眼前仿佛閃現過裳蚜在日初時從土裡紛紛飛出,透明的翅膀在晨霧裡閃爍的情景:「生命多麼迂回,希望又是多麼雄壯。」

  海姬鬆開手,莞爾道:「你現在和三年前似乎有些不同了。」

  我苦笑:「現在衣食無憂,當然有空胡思亂想。」

  「明天就是和雲大郎約戰的日子,你準備得怎麼樣了?」

  我不回答,嘴唇默念千千結咒,心跳忽快忽慢,十多根晶絲倏地閃出,一下子纏住了海姬,打出千千結。後者猝不及防,被我捆個結實,忙不迭地嬌呼:「小無賴,快放開我!」

  我涎著臉抱住她,在白膩的額頭輕輕一吻,才鬆開晶絲,道:「看到了吧?明天老子一定把雲大郎打得屎尿齊流!咱們出谷吧,今晚去大千城溜達溜達,這些天一直吃野果,嘴裡都淡出鳥了。」

  海姬又好氣又好笑:「沒見過你這樣的饞貓,老愛吃葷,看你將來怎麼躲過天劫?」依言摸出金螺,準備離開。

  「等一下。」我走到橘子洲的山峰前,凝神瞧了一會,施展兵器甲禦術,左臂化作鋼刺,在一塊山石上深深地刻下:「楚度」二字。

  「如果有一天我再回來,那一定是我能把這座山移回原處的時候。」我心裡默默地念道,金螺帶著我們穿越上空的瘴氣,穿越了一群群飛舞的裳蚜,遠離了山谷。

  傍晚的大千城燈火輝煌,冠蓋雲集,街頭比過去還要熱鬧。我一打聽,原來魔主要侵犯大千城的消息已經傳得沸沸揚揚,我和雲大郎的決鬥也是路人皆知。許多人妖從紅塵天各處趕來,爭相看熱鬧,就連清虛天、羅生天也有許多門派前來觀戰。大千城出現了百年難得一見的盛況。

  海姬微微蹙眉:「小無賴,你雖然答應和雲大郎約戰,但這件事只有何平幾個人知道,怎麼會鬧得滿城風雨?」

  我略一思索,欣然道:「你還不明白?這一定是顛三倒四派故意四處宣揚的,他們怕我到時不來,所以預先營造聲勢,逼我不得不應戰,否則我會丟光臉面,沒法在北境混了。而只要我一出手,你當然不能袖手旁觀,這麼一來,他們平白多出了脈經海殿這個強援。」

  海姬冷笑一聲:「他們倒是打得如意算盤。只是我姐姐向來公私分明,不會把脈經海殿牽扯進來。」

  我一愣:「你還有一個姐姐?怎麼從來沒有聽你說起過?」

  海姬美目中閃過一絲複雜之色,猶豫了一下,道:「她是脈經海殿的掌教。」便不願再深談下去,話鋒一轉道:「顛三倒四派這樣大肆宣揚也有好處,甘檸真、鳩丹媚要是聽說了,一定會趕來的。」

  我興奮地點點頭,左顧右盼,恨不得立刻就在街上碰到她們。和海姬進了一家飯莊,我剛摘下斗笠落座,就聽見四周食客議論紛紛,話題都離不開明天一戰。

  「混沌甲禦派掌門胡老糟和音煞派大長老柳宗元都已經趕到大千城,連一向高高在上的吉祥天也驚動了,據說會有神秘高手來為韋陀報仇。」鄰桌一個黑臉大漢唾沫橫飛,說到興奮處,一拍桌子,碗碟紛紛跳起:「還有那個林飛,身高幾十丈,腰這麼粗,青面獠牙,渾身長滿紅毛!」

  我和海姬對視一眼,哭笑不得。邊上有客人反駁道:「你說得好像不對,我聽說林飛長得俊俏瀟灑,還惹得海姬和何賽花為了他大打出手。」

  一個妖怪打著飽嗝,淫笑道:「什麼海武神,原來也是個想男人的騷貨。」話沒說完,一道金色厲光閃過他的脖子,鮮血噴出頸腔,毛茸茸的腦袋掉在了飯桌上。

  「脈經刀!」在一片驚呼聲中,海姬緩緩摘下帷帽,冷豔的目光一掃,四周立刻噤若寒蟬。眾人認出了我和海姬,消息很快傳出去,不少人特意湧到飯莊門口偷偷瞅著我們,指指點點,害我一頓飯吃得渾身不自在。

  正準備結帳離開,門口有一個客人叫住了海姬。他站在屋簷下,高牆的陰影遮住了面目,渾身流露出一股詭異的氣勢。

  海姬一見他,臉上露出驚異的神色,那人的聲音仿佛霧一樣在飄:「海武神,請借個地方說話。」

  海姬猶豫了一下,我好奇地問道:「是你的朋友嗎?」

  海姬對我輕輕耳語:「是羅生天十大名門影流的掌教隱無邪。」

  我吃了一驚,看來魔主一事震動了整個北境,呼延重、隱無邪這些名門掌教先後出現在大千城,必然與此有關。我欣然道:「他可能有要緊的事找你,你們先談吧,我在這裡等你。」

  海姬點點頭:「我去去就來。」又囑咐了我幾句,才跟著那人離開。

  我在飯莊門口等了一會,忽然望見街頭盡處,花生果和大虎行色匆匆,四處張望。我心頭一熱,連忙揮手招呼。

  「林大哥,你果然在這裡!」花生果飛奔過來,眼睛腫得像桃子,哭著抱住我:「快救救爺爺和姐姐吧!」

  我心裡咯噔一下,沉聲道:「出了什麼事?別急,慢慢說。」

  大虎氣喘吁吁地道:「半個時辰前,我們在客棧休息,忽然一夥蒙面人沖進來,個個法術高強,把師父、師伯、師妹、碧眼水雲獸全都擄走了,還留下一張字條。」從懷裡掏出字條給我看。

  「讓林飛來童子崖救人。」紙條上的字跡潦草,顯然留書的人寫得很匆忙,字條卻是上好的雪花紋紙,印著點點桃花。我鼻子尖,還聞到字條上有一絲極淡的幽香。

  大虎接著道:「那夥人聲稱你就在大千城,道明瞭確切位置,我還以為他們胡說,沒想到真在這裡找到了你!」

  我立刻醒悟,這夥人是沖著我來的。我剛出現在大千城,他們馬上綁走了花生皮一家,還指名道姓要我去救人,擺明是引我入甕。

  花生果抹了一把涕淚,央求道:「林大哥,我們快點去救爺爺、姐姐吧。那些壞蛋說你要是不去,就把爺爺他們全都殺掉。」

  我有點猶豫,花生皮、白光光的法力都不差,這夥人能活捉他們,很有兩把刷子。且又是一個針對我的陰謀,如果我趕去救人,豈不是往對方佈置好的陷阱裡鑽?何況師父說過,對敵時要知己知彼,我現在連對方是誰也沒摸清楚,怎麼能魯莽行事?

  大虎為難地搓著手:「你明天要和魔剎天的妖怪比試,這種時候,原本不該來麻煩你。可是,」無奈地歎了口氣:「可是花生果說,林大哥一定會幫他的。就算再難,林大哥也會幫他的。」

  我心中驀地一震,瞧著花生果含著淚水,卻又充滿對我無比信任的眼神,不禁熱血上湧,一咬牙道:「好,我林飛就陪他們玩玩!童子崖在什麼地方?」

  救人如救火,眼看海姬還沒有來,我便不等她了,找人問清童子崖的方位,我吹出吹氣風,抓起大虎、花生果心急火燎地飛去。

  夜空天風呼呼,我的心情也如衣衫般激烈翻湧。花生皮一家對我很仗義,明知這是個圈套,我也只有硬著頭皮上了。童子崖距離大千城足足有幾百里,我的吹氣風又是半吊子,趕一段路就要落下歇一陣,再繼續飛。這樣直到深夜,我們才到達。

  月黑風高,童子崖隱沒在一片愁雲慘霧中,站在崖腳下望,山的形狀如同一個梳著羊角辮的童子。我仔細察看了一下周遭環境,暗暗皺眉,山這麼大,該到哪裡去找人?

  「呱」的刺耳一聲,一隻碩大的山蛙忽然從草叢裡跳出,嘴巴張開,對準我們噴出一道色彩斑斕的毒煙。我急忙擋在花生果和大虎身前,屏住呼吸,運轉兵器甲禦術,雙臂化作兩把大蒲扇,用力一扇,把彩煙盡數扇了開去。

  不等山蛙再噴出毒煙,我左掌遙遙劈出,夜色中劃過一道淡淡的金芒,山蛙慘叫著被我劈成兩半。這一手脈經刀雖然海姬教了我沒多久,但我已經學得像模像樣了。

  「這只山蛙出現得有些蹊蹺。」我謹慎地道:「從現在開始,你們倆個都要小心了。對方說不定會弄出一些毒蟲猛獸偷襲我們。」

  花生果氣呼呼地跑過去,用力踩山蛙的屍體,嘴裡嚷道:「叫你害人,叫你害人!」忽然尖叫了一聲,跳著退後,指著山蛙:「林大哥你看,這是什麼?」

  我走過去一看,山蛙稀爛的肚子裡赫然藏著一塊木牌,上面寫著:「上山三裡,見松右轉。」

  大虎和花生果面面相覷,後者抓抓腦袋:「稀奇,山蛙竟然吃木頭,怎麼沒把它撐死?」

  我冷笑道:「這塊木牌一定是有人特意放進去的,『上山三裡,見松右轉』這句話應該是對我們說的。對方還真會玩花樣,這樣也好,省得我們費力去找他們。你們不用擔心,這夥人沒見到我之前,是不會對花老丈下毒手的。」

  沿著崎嶇的山路向上走,山石灰黑黝沉,遍生雜亂的蓬嵩,在夜風中如同晃動的鬼影,讓人感覺陰森森的。花生果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又捏緊拳頭,喃喃自語:「我不怕。」

  走了大約三裡地,果然迎面撞見一棵孤峭的老松樹,紮根在一塊橫空凸出的岩石縫裡,十分顯眼。按照木牌所說向右轉,一條小溪蜿蜒流過,水裡盤著一塊白色的大卵石,石上趴著一隻青色螃蟹,眼放幽幽綠光。

  花生果忍不住叫起來:「這只螃蟹眼睛發綠,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飛快跑過去,舉足去踩。

  螃蟹靈活橫移,避開花生果的小腳,闊嘴裡吐出一個個泡沫。夜風一吹,泡沫就飄起來,在空中聚而不散。我忽覺不妙,這些泡沫大得出奇,一個個泡沫重重疊疊地擠在一起,把四周都圍堵起來,很快連上空也遮住了。我們就像被困在了一個泡沫的籠子裡。

  「看我的!」花生果攥緊小拳頭,慢慢化作一把小匕首,刺向泡沫。誰料到,泡沫不但沒有破裂,反而把他的手黏住,動也動不了。然後泡沫不斷鼓脹扭動,似乎要把花生果包裹進去。

  我急施純陽炎的秘道術,噴出三昧真火。水火相克,泡沫立刻化作水氣蒸發,不一會兒,四周的泡沫都被三昧真火消滅。正要找那只臭螃蟹算帳,它已經爬進溪水,逃之夭夭。白石上只剩一塊小木牌,上書:「逢瀑前行,遇林莫入。」

  「差點變成包子餡啦。」花生果「呸呸」吐掉嘴角殘留的泡沫,佩服地嚷道:「林大哥,你好厲害啊。」

  我大言不慚:「他們找上了我,是壽星公吃砒霜——活得不耐煩了。你等著瞧,林大哥一定救出你爺爺。」話雖如此,我心知肚明,這只是給自己壯膽。山蛙、螃蟹,對方的正主兒並沒有現身,就已經一步步把我們引向精心佈置的圈套,偏偏我們只能任由他們牽著鼻子走。

  大虎抓起木牌看了看,滿臉迷惑:「逢瀑前行,這個鬼地方哪有瀑布?」

  我豎起耳朵,一面運轉順風耳秘道術,細聽水聲,一面沿著小溪走,據我猜測,瀑布可能會出現在溪水的源頭。大約半炷香的時間,前方傳來轟隆隆的巨響,一道瀑布猶如白色巨龍,從半山腰奔騰而下,濺起碎雪亂玉。

  瀑布東面是一片矮樹林,南面是我們來時的路,一小部分瀑流流入小溪,大部分卻沖向了西北兩邊的絕壁山崖。崖下是一個萬丈深潭,這麼急的瀑流沖下去,潭水依然黑黢黢的一片,看不到一點濺起的白色水浪。

  我沉吟道:「逢瀑前行,應該是讓我們徑直穿過瀑布的意思。」

  花生果探頭探腦,故作機警地道:「這些傢伙一定在騙我們,瀑布擋在前面,叫我們怎麼走?依我看,我們不能聽他們擺佈,應該進樹林。」

  大虎也點頭贊同,這時候,瀑布裡傳來一記沉悶的怪聲,水流向兩邊分開,裡面慢慢鑽出一張奇特的巨嘴,厚厚的黑硬唇皮向外翹起,嘴裡黑咕隆咚,沒有一絲光亮。

  「你看,還好小爺沒上當,否則一穿瀑布,正好被這張怪嘴吃掉啦。」花生果嚷道,不等我拉住他,一溜煙向林子裡跑去,我和大虎也只好跟上去。

  樹林裡枝葉交錯,盤根虯結,到處是刺人的荊棘、厚厚的苔蘚。樹幹上掛滿了長須一般的藤蘿,一直延伸向地面,組成了一張鑽不透的密網,加上地面凹凸不平,根本就難以行走。沒走幾步,花生果便不小心被藤蔓絆了一跤,剛要爬起來,藤蔓忽然像蟒蛇一樣纏住了他,開始勒緊,花生果的小臉立刻憋得通紅,話都說不出來。

  我當機立斷,一掌劈斷藤蔓,濃濃的鮮血從藤蔓的斷口處流出來,發出刺鼻的腥味。剎那間,所有的藤蔓簌簌抖動,怪異的聲音此起彼伏地響起,像是沉睡的妖物突然蘇醒了。

  一絲不祥的預兆閃過腦海,我叫道:「不對勁,快離開這裡!」左手抓花生果,右手拎大虎,向林外飛掠。

  「轟」的一聲劇震,腳下如同波浪般抖動起來,整片樹林慢慢抬高,仿佛一隻龐大的怪獸緩緩抬起了頭,狂風大作,泥石簌簌滾落,藤蔓群蛇亂舞。

  兩道雪亮的寒光從林子裡倏地射出,一直照在夜空的雲層上,烏雲被光芒瞬間刺穿了兩個圓圓的白洞。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眩厲的光,即使閉上眼,視野裡還殘留著一片晃動的雪亮。來不及多想,我雙手用力一擲,把花生果、大虎扔到了林子外面。

  兩道寒光轉動了一下,緩緩移動,投射到我臉上,詭秘地眨了眨。我靠,這居然是一雙眼睛!先前看見的荊棘是這雙眼睛的睫毛,苔蘚是層層褶皺的眼皮!藤蔓是眼睛四周的絨毛!

  「傻小子,不要和它對視!」月魂忽然驚叫起來:「這是魘虎,千萬不能看它的眼睛!」

  我心中一凜,毫不猶豫地移開目光。地面已經完全拱起,晃悠個不停,原來這是魘虎的龐大腦袋,我們走進樹林,等於站在了它的頭上!

  「遇林莫入。」我驀地想起木牌上的提示,覺得十分奇怪,難道說這夥人還會善意提醒我們?沒時間和魘虎糾纏,我吹出吹氣風,跳上去就要飛走。

  魘虎光芒四射的目光猛地投向吹氣風,「噗哧」一聲,吹氣風像是被無形的利箭射穿,頃刻消散。我一個倒栽蔥落地,又急速躍起,驚魂不定。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我的吹氣風甲禦術突然失效了?

  月魂的口氣變得十分凝重:「魘虎是北境最可怕的妖獸之一,傳說是天地的戾氣孕育而生,幾百萬年才會出現一隻。魘虎的雙目具有破風碎雲的奇異威力,專克飛行術。人妖的目光如果和它對視片刻,便會中魘,化作虎倀,從此淪為它的奴隸。魘虎的身軀深埋在地底下,從不出來,只露出腦袋。平日裡它喜歡埋頭睡覺,一睡就是好幾百年,因此頭上積滿泥石灰土,看上去和尋常土地無異,難以察覺。魘虎一旦被人吵醒,就會把人變成虎倀。你看,那些就是虎倀。」

  樹木忽然活了,變成一個個黑影,鬼魅般地飄浮起來,它們和一般的人妖沒兩樣,只是全身長滿虎皮花紋,眼睛像兩隻黑窟窿,爪子和獠牙烏黑發亮。虎倀們向我蜂擁撲來,嘴裡發出毛骨悚然的笑聲。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45:19

第七章 古裡古怪

  「你們千萬別過來!就站在原地!」我對外面的花生果、大虎喊道,奮起神威,揮拳擊向面前的一個虎倀,它重重地摔倒在地,又跳起來,繼續向我猛撲。

  我目瞪口呆,這一拳融合了龍虎秘道術和混沌甲禦術,就算是一個鐵人也會被打得粉碎,而虎倀居然毫髮無損。月魂趕緊提醒我:「虎倀都是行屍走肉,你下手再重它們也不會覺得疼。」

  「日他奶奶的,你早說啊,別光放馬後炮!」我沒好氣地道,鼻孔噴出三昧真火。這一招倒是管用,不少虎倀被我燒得吱吱冒煙,其餘的虎倀不敢再靠前,圍在四周張牙舞爪,虛張聲勢。

  眼前忽地亮起一片眩目的光芒,照得四周如同白晝,魘虎的目光再次投向我的臉。我急忙偏過頭,避開它的目光,但這畜生狡猾得很,我的頭扭到哪裡,它的目光就移到哪裡,始終要和我對視。

  趁這個機會,虎倀們又爭先恐後地向我撲來,我頓時手忙腳亂,一面要對付虎倀,一面要不停地搖頭晃腦,像撥浪鼓似地躲閃魘虎的目光。幾個回合下來,老子的脖子都快酸死了。再這麼下去,脖子遲早扭成麻花。

  擒賊先擒王,我決心先集中精力幹掉魘虎。噴出一連串三昧真火逼退虎倀後,我左掌化作金光閃閃的脈經刀,右手胎化長生妖術,交替劈向魘虎腦門。

  「砰砰砰」,魘虎的腦袋一連挨了我十幾下猛擊,居然一點沒事。反倒是我的手隱隱作痛,像撞上了硬邦邦的鐵塊。我想到魘虎並非肉胎,而是孕天地戾氣所生,尋常的法術恐怕對它沒有用處。

  既然大勢不妙,我便要抽冷子施展羽道術逃跑,月魂看穿了我的心意,道:「只要魘虎不繼續睡覺,這些虎倀就會一直盯著你天涯海角地追殺,永無休止。」

  我著急地問:「魘虎要怎樣才會睡覺?」

  月魂道:「只要它再次閉上眼睛,就會睡著。」

  我心中一動,魘虎的目光又逼過來,光芒淩厲,快似閃電,我再也無法避開。一橫心,我索性閉上了眼睛,施展五識妖術,暫時用耳朵代替眼睛。同時運轉璿璣秘道術,體內生出一重重氣圈,向外蕩去,阻止虎倀們瘋狂的進攻。

  五識妖術我還沒有練到純熟,撐不了多久,又得用眼睛看了。實在沒辦法,我嘴裡默念,把準備明天決戰雲大郎的秘密武器——千千結咒拿出來用了。

  一根根晶絲倏地閃過,纏住了魘虎的眼皮,我急速念出千千結咒,晶絲不斷打出一個個咒結,要把魘虎的雙眼強行縫合。

  這一招果然管用,咒結先封住了魘虎的眼角,再向眼球當中延伸,飛速打結。魘虎狂躁地晃動腦袋,眼睛死勁圓睜,就是不肯合眼,四周的藤蔓兇猛地撲向我,虎倀們更是不要命地沖過來。

  我知道成敗在此一舉,一面咬牙苦鬥,一面反復默念咒術口訣,晶絲的咒結越打越快,越打越密。漸漸地,四周耀眼的光芒開始變弱,魘虎的雙目一點點合上了。

  「轟」,魘虎的腦袋重重垂下,落在地上,深深陷了進去,雙眼終於閉上了。四周重新被一片黑暗籠罩。

  虎倀們一個個摔倒,變回了樹木。我睜開眼,疲憊地喘氣,渾身都被汗水濕透了。月魂疾聲道:「快,趁魘虎現在入睡,快點挖出它的眼睛!」

  我哈哈一笑,趁火打劫可是老子的強項啊!瞅准魘虎雙眼的位置,雙臂化作利刃,快似閃電,「噗哧」一聲,血水噴濺,兩顆碗大的眼珠被我活生生地挖出。

  眼珠在手,我沖天而起,向外飛掠。下方地動山搖,飛砂走石。魘虎眼眶四周血水橫溢,腦袋猛地抬起,發了瘋似地搖動,發出一記記打雷般的巨響。過了好久,腦袋才重新陷入地面。一問月魂,原來魘虎又睡著了。我頓時絕倒,被挖了眼珠還能睡著,老子服了!

  月魂滿意地道:「小夥子幹得不錯,這下就算魘虎再醒來,也無法害人了。」

  我摸娑著魘虎的眼珠,又大又圓,雪白光滑,綿軟中帶有彈性,不禁樂道:「這玩意值不少銀子吧?」

  月魂發出一聲譏笑:「你真是鼠目寸光,魘虎的目光既然能夠破風碎雲,眼珠便是舉世難求的定風珠。」

  我把魘虎眼珠貼身藏好,花生果怯生生地走過來,小聲道:「林大哥,我錯了,我不該亂跑。你沒受傷吧?」

  我一揪他的沖天小辮:「誰讓你是我老大呢?我們做小弟的,只有跟著老大屁股後面跑的份。」

  花生果不好意思地垂下頭,我一看已經接近子夜,不能再浪費時間,便帶著他倆再次來到瀑布前。水聲轟鳴,那張嘴依然從瀑流裡伸出,張得很大,似乎一動也沒動過。

  花生果愁眉苦臉地看著我:「不會吧?難道我們真的要穿過瀑布,送到別人嘴裡?聽說許多妖怪喜歡吃人肉,特別是小孩子的肉。」

  我老鷹抓小雞般拎起他:「要救你爺爺、姐姐,就別怕這怕那。從『遇林莫入』這句話,便可看出對方並沒有騙我們。依我看,這張嘴應該通向瀑布的另一頭。廢話少說,是驢子是馬,遛一遛就知道!」順手一拽大虎,向瀑布沖去。

  耳畔風瀑呼嘯,滾滾直瀉的水流打在身上,一片刺骨的寒涼。緊接著眼前一黑,我們已經進入了巨嘴。如我所料,這張嘴只是一條穿越瀑布的通道,裡面雖然一片漆黑,但沒什麼兇險,只有一些黑色的觸鬚在四壁蠕動,也沒有攻擊我們。花生果「哇哇」亂叫了幾下,就知趣地住嘴了。我們小心翼翼地向前直走,大虎忽然捂住鼻子,低聲道:「好臭!」

  一陣陣臭氣撲鼻而來,實在是奇臭無比,熏得我幾乎要暈倒。花生果哭喪著臉:「這到底是嘴還是肛門啊,怎麼這麼臭?」說完趕緊憋氣,撩起肚兜蒙住臉。

  我皺眉疾走,兩腳忽然踩上一堆厚厚的稀軟物,我運足鏡瞳秘道術一看,老天啊,附近全是大沱大沱的糞便,厚實地鋪滿了一層,還蠕動著肥白的蛆蟲,散發陣陣腐臭。我們三個叫苦不迭,捂住口鼻狂奔。真是此臭只有北境有,洛陽哪得幾回聞?

  一會兒,前面出現了一絲光亮,順著亮光跑過去,冰冷的山風迎面吹來,呈現出一條狹窄的山路,陡峭向上,直接通往童子崖的崖頂。風吹得我們呼吸舒服多了,花生果和大虎大口大口地喘氣。回頭再看,身後的通道緩緩封閉了。

  頭上猛地掠過一陣狂風,翅膀撲扇的聲音不絕於耳,幾百隻黑色的蝙蝠從上空飛掠過,一件東西從蝙蝠群裡掉落下來,我接住一看,又是一塊木牌,上面沾滿臭烘烘的蝙蝠屎,還寫著:「向上直走,亭裡相候。」

  救人要緊,我們顧不上擦掉滿腳的屎糞,順著山路朝上飛奔。崖頂光禿禿的,寸草不生,三面環淵。一個小亭子孤零零地座落在崖邊。亭頂殘破,缺角的亭匾上依稀寫著「蜘蛛亭」三字。四根柱子早已油漆脫落,辨不清顏色。山風吹過,一根斷折的欄杆「吱呀呀」地晃悠。

  一個矮小的老頭正坐在亭子裡,穿著肥大的紅衣紅褲,面朝亭子裡的一張石桌,背對我們,搖頭晃腦地哼著小調。我心中警覺,知道對方終於現身,連忙雙手按住花生果、大虎,不讓他們靠近,自己全神戒備地走過去。

  「我就是林飛,現在應約前來。說吧,你們要什麼條件才肯放人?」我開門見山道。

  老頭倏地一轉身,賊眉鼠眼地瞅了我幾下,翻著眼皮道:「我早飯咽了點乾草,中午吃了幾塊木炭,晚飯還沒吃呢。」

  我楞了一下:「你就算吃屎也和老子無關。我問你,花老丈、白光光等人是你們擄走的嗎?」

  老頭偏過頭,認真地想了一會,忽然拍手嚷道:「這個我知道,我的名字叫古裡!記住哦,不是鍋裡,也不是碗裡,而是古裡!」

  這叫古裡的老頭答非所問,難道故意裝瘋賣傻?我試探著道:「你是個白癡?」

  「你是個糞坑!」古裡乾淨俐落地答道。

  日他奶奶的,果然是消遣老子來著!但花生皮在他們手裡,我必須忍耐。眼珠一轉,我對花生果、大虎使了個眼色,大模大樣地在老頭對面坐下,一言不發。既然對方的目標是我,只要我沉住氣,先熬不住的一定是他們。

  沉悶地坐了片刻,古裡終於猴子屁股坐不住了,咕噥道:「深更半夜,哪裡來的渾小子擾人清夢?說吧,你要找誰?」

  我面無表情地道:「晚飯吃飽很重要,難怪古裡長不高。」

  古裡神色一呆,看看我道:「今晚上,我們好像是抓了一個姓花的老頭,還有個亂放臭屁的小妞。你就是那個林飛?」

  我繼續不動聲色地胡扯:「古裡還沒洗乾淨,別把古裡放鍋裡。」

  「你小子到底在說什麼?」古裡氣得吹鬍子瞪眼。

  我不動聲色地道:「記住哦,老子今年剛滿二十。不是十九,也不是十八,而是二十。」

  古裡雙目凸出,直直地瞪著我,許久,突然笑得雙腿亂蹬:「有趣,有趣!每次別人問我話,我總是亂扯一通,把他們氣得半死。現在自己也嘗嘗這個滋味,嗯,有趣,非常有趣!」

  我哼道:「現在咱們可以談正事了吧?」

  古裡笑眯眯地瞧了我一陣,連連點頭:「可以可以。不過在這之前,你要回答我一個問題。答對了,我就告訴你花生皮他們在什麼地方。」

  「說吧。」我看看天色,心急如焚。再過一個多時辰,天就快亮了,我還得趕往大千城。海姬要是找不到我,也一定很著急。

  「什麼東西圓圓的?什麼東西圈圈的?什麼東西尖尖的?」

  「這還不簡單?」不等我想好,花生果一個箭步蹦過來,急不可耐地道:「我的肚子圓圓的,肚臍眼圈圈的,那個尖尖的嘛,尖尖的,尖尖的是——」眼神一亮,撩起褲頭,響亮地叫道:「我的小雞雞尖尖的!」

  我差點沒背過氣去,大虎沉吟道:「應該是斗笠。斗笠頂是尖尖的,環繞四周的竹篾是一圈圈的,斗笠邊則是圓圓的。」

  我暗暗點頭,大虎雖然長得像個小妞,腦子倒還好使。誰料到古裡一本正經地搖頭:「錯!」

  我一愣:「那你說是什麼?」

  「牛屎圓圓的,羊屎圈圈的,蝙蝠屎尖尖的!」古裡指了指沾在我鞋上的糞便,笑得前仰後合:「所以我說你是個糞坑,一點沒說錯啊!」

  花生果恍然道:「原來那些臭大糞是你搞的鬼!」

  古裡擠眉弄眼:「你們見識淺能怪誰?那張嘴其實是魔剎天的一種蟲,叫屎殼郎君,最喜歡吞咽糞便。剛才你們在它腸子裡走了一遭,滋味不錯吧?嗯,好香,好香!」鼻尖聳動,樂不可支。

  我心中暗忖,古裡顯然在捉弄我們,毫無誠意。不如先抓住他嚴刑拷打,再從他嘴裡問出花生皮一行人的下落。

  滿臉假笑地湊近古裡,我和顏悅色:「古老先生,有件事我想請教。」突然變臉,施展魅舞,一腳踢中古裡下腹,緊接著左臂化作鐵鍊,緊緊綁住了他。

  古裡痛得臉都綠了,弓起腰,雙手捂住褲襠。我把他掀倒在地,腳踩古裡,厲聲道:「把花生皮交出來,否則老子要你好看!」

  古裡左顧右盼,亂喊亂叫:「老伴,你死哪兒去啦?我的子孫根要被人拔掉嘍!老伴,快來啊!再不來你就變寡婦嘍!」

  上空破風聲尖銳響起,一道紅色的人影從亭子頂上撲下。不等對方接近,我一拳擊向地面,六丁甲禦術分出六道拳影,頻頻擊出。對方一連閃過四道拳影,被後兩道擊中,踉蹌落地。我趁勢一把將花生果、大虎拉到身後,不給對方抓住他們威脅我的機會。

  紅影落在地上,突然離奇地不見了。就聽到古裡咬牙切齒的叫聲:「死老婆子,這小子笑裡藏刀陰毒得很,你小心點。」

  我運轉鏡瞳秘道術,掃視四周,試圖找出對方的藏身處。剛才我依稀看清了紅影的模樣,那是一個老婆子,長得五大三粗。聽古裡的口氣,應該是他老婆。

  「出來吧,大家談談條件。」我目光來回掃視了幾圈,卻什麼都沒發現,不由暗暗納悶。

  「出來吧,大家談談條件。」一個蒼老嘶啞的聲音驀地響起,是從亭柱後面傳出來的。我毫不猶豫揮拳擊去,「轟」,碎石激濺,柱子斷成半截倒地,亭頂一角『嘩啦啦』地往下掉磚瓦。在我明澈如鏡的視線中,亭柱後空無一人。

  連鏡瞳秘道術都發現不了對方,我知道有點麻煩了,現在此人躲在暗處,我們完全被動挨打,何況我還要兼顧花生果和大虎。為今之計,只有先把對方騙出來,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舉擒獲。我故意放出軟話:「有事好商量,你先出來。既然約我來這裡,大家總得見見面吧?你們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儘管開口!」

  「有事好商量,你先出來。既然約我來這裡,大家總得見見面吧?你們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儘管開口!」蒼老的聲音忽而在前方響起,忽而又飄蕩在身後,遊移不定。

  我冷笑道:「跟人學話,是個王八。」

  「跟人學話,是個王八。」對方也發出冷笑聲。

  我和花生果、大虎面面相覷,古裡得意地大笑:「我老伴叫古怪,最喜歡跟人學話。你們要是惹毛了她,她會天天陰魂不散地跟在你們身邊學話,煩也煩死你們。」

  我冷哼一聲,軟的不行就來硬的,一拳猛擊在古裡小腹上,痛得他哇哇亂叫。只要狠揍古裡,我就不信他老伴不現身。

  「死老伴,還不動手救我?莫非你見這小白臉長得俊,想合謀害親夫啊?」古裡氣急敗壞地直喊。

  我毫不客氣,再次揮拳擊向古裡,「滋」的一聲,我拳頭觸到古裡的身體,像是伸進了滾燙的炭火裡,皮都焦黃了一小塊。古裡放聲狂笑,全身冒出火焰,變成了一隻熊熊燃燒的火輪,圓溜溜地轉動,笑聲不斷從火輪子裡傳出。

  我駭然後退,火輪又變回古裡,雙手叉腰,對我做鬼臉:「小子,烤肉的味道怎麼樣?」

  我心中暗罵,原來老頭剛才被我揍的慘樣是裝出來的,也不知他用了什麼法術,居然一下子變成火輪。

  「哈哈哈哈!小子,烤肉的味道怎麼樣?」古裡身邊倏地多出了一個老婆子,也對我做鬼臉。她滿臉橫肉,同樣的紅衣紅褲,緊緊地繃在身上。老婆子長得高大威猛,老頭卻瘦小乾癟,兩人並肩站在一起,還真是古裡古怪。

  古裡瞪了瞪我:「臭小子,你死盯著我老伴看什麼?她是我老婆,你看得再久她也不會變成你老婆!」

  我微微一笑,對古怪道:「閣下就是古裡的老伴麼?先前多有得罪。」沒了古裡這個人質,我只能暫時低頭。

  古怪也對微微一笑:「閣下就是古裡的老伴麼?先前多有得罪。」

  我哭笑不得,眼看天邊不時透出一縷縷霞光,崖頂被染得通紅。我心裡越來越急,忙乎了一晚上,連花生皮的面都沒見著。無可奈何,我只好陪笑道:「直說吧,你們要怎樣才肯放花生皮?」

  古怪照舊滿臉堆笑:「直說吧,你們要怎樣才肯放花生皮?」古裡氣哼哼地對古怪道:「你幹嘛老對他笑?還笑得那麼淫蕩?」

  日他奶奶的,這夫妻兩個真是一對寶貨,這麼纏雜不清!我也明白了,他們根本沒打算放人,只是故意瞎扯一通。我再也忍耐不住,施展最歹毒的胎化長生妖術,狠狠擊向兩人。

  古裡擠擠眼:「啊喲,小夥子發火啦。這可不好,氣大傷身哦。」古怪也跟著擠擠眼,鸚鵡學舌一番。夫妻兩個哈哈大笑,手把手,騰空而起,避開我的掌擊,在空中變成了兩隻急速轉動的輪子!

  一隻輪子是火輪,滾動著赤紅的烈焰,另一隻輪子是風輪,由一道旋轉的疾風組成,應該是古怪變化出來的。風、火雙輪火借風勢,風借火力,呼嘯著向我滾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45:40

第八章 女人是火做的

  「你們兩個是妖怪吧!」我恍然叫道,這才明白為什麼鏡瞳秘道術看不見古怪,她的妖身是風,當然無影無形。

  風火雙輪還沒有逼近,熱騰騰的氣息就撲面罩來。我吃過火輪的苦頭,不敢用拳硬撼,先避開它的鋒芒,一拳蓄滿混沌甲禦術,繞過火輪,直取古怪變幻的風輪,要把她打回肉身。

  風輪忽然以肉眼難辨的高速旋轉,生出一道道狂暴的龍捲風。花生果、大虎被刮得東倒西歪,兩人趴在地上,雙臂死死抱住亭柱,頭髮都直豎起來了。附近的石塊被狂風卷到半空,殘破的亭子頂轟地掀起,在空中翻了幾個滾,拋向懸崖。

  我處在最猛烈的風口,卻毫無感覺,連眉毛都沒有抖過一下。一拳準確命中風輪,悶哼聲從輪子裡傳出,風輪從空中摔落在地,變回了古怪。我再以璿璣氣圈纏住火輪,脈經刀淩空斬去。

  火輪急急閃開,顧不上和我交戰,變回古裡掠向古怪,焦急地嚷道:「老伴,你沒事吧?」又回頭驚疑交加地瞧著我:「你怎麼不怕她的罡風?難不成你練過定風術?」

  我想起懷中的魘虎眼珠,恍然大悟,難怪月魂說它們是最好的定風珠。花生果、大虎驚魂未定地爬起來,頭髮亂糟糟地翹起,十分好笑。花生果擼擼小辮,狼狽地道:「識相地趁早放了我爺爺,否則林大哥把你們揍得鼻青臉腫!」

  古怪忽地躍起,再次化作風輪,夾著颶風呼嘯滾來,嚇得花生果兩人趕緊臥倒。這一次古怪卷起的風更加猛烈,宛如驚濤駭浪,鬼哭狼嚎。「轟隆」一聲,石塊崩裂,亭子被整個拔起,在空中碎成一塊塊。花生果、大虎也被卷向半空,呼叫聲立刻被狂風淹沒。

  我身軀穩如泰山,施展兵器甲禦術,左臂化作一根鐵索,倏地纏住了花生果二人,把他們拉到身邊。右拳故技重施,以混沌甲禦術把風輪打回古怪的樣子,不等她逃開,我已經一把抓住她,五指牢牢掐住她的琵琶骨。師父說過,只要捏住妖怪的琵琶骨,它們就無法變身施法。

  古怪猛地一個激靈,渾身發抖,喉裡發出痛楚的咿呀聲,一滴滴冷汗滲出額頭。古裡又氣又急,咆哮道:「臭小子,你對她做了什麼?」

  我楞了一下,鬆開古怪的琵琶骨,雙手擰住她的雙臂。古怪仍然不停地劇烈顫抖,口吐白沫,臉痛苦地抽搐。我詫異地道:「怪了,我沒拿她怎麼樣啊。哦,你老婆大概是羊癲風發作了。」

  古裡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突然一拍腦門,恍然大叫:「你一定去過樹林!魘虎的眼珠是不是被你挖出來了?」

  我點點頭,古裡聲音發顫:「魘虎眼珠是她的剋星,你要是不鬆開她,她會被你身上的魘虎眼珠活活折磨死的!」

  我聳聳肩:「放她容易,把花生皮他們交出來。」

  「我作不了主啊。」古裡急得眼都紅了:「你先放開她!算我求求你,小老兒給你磕頭了。」撲通跪倒,腦袋磕在地上砰砰直響。

  我不由啼笑皆非,因為花生皮還在他們手裡,弄死古怪對我沒好處,只好放開了他。古裡趕緊上前扶起她,一旦不和我身體接觸,古怪立刻恢復了常態。

  狠狠瞪了我一眼,又翹起大拇指,古裡道:「林小子,你這一手很光棍,沒傷我老伴,也沒拿她當人質,我古裡十分感激。不妨告訴你,花生皮等人安全無恙。你放心,人,我們一定會放的!」

  古怪也翹起大拇指,重複了一遍古裡的話。我又好氣又好笑:「別盡說廢話,什麼時候才能把人交給我?你剛才說你不能作主,那就找個能作主的人出來說話!」

  古裡、古怪對視一眼,齊齊抓耳撓腮。半晌,古裡尷尬地道:「你陪我們聊聊天,我們就放人。」古怪也露出尷尬的神色:「你陪我們聊聊天,我們就放人。」

  我一呆,他們千方百計把我引來,只是為了和老子聊天?天色早已大亮,太陽晶光耀眼,像一個紅彤彤的大火球,映得古裡、古怪紅光滿面。我心中驀地一驚,叫道:「原來你們是在拖延時間,不讓我趕到大千城!」

  古裡眨眨眼:「傻小子,這是為你好,去了大千城你准沒命。」

  「放你媽的屁!」我心頭火起,再也忍耐不住了:「你們是水六郎一夥的吧?老子今天一定要趕回大千城,誰也別想攔住我!」猛虎撲食般沖向古裡、古怪。既然對方的目的是利用花生皮把我拖在此地,我就算殺掉古裡、古怪,他們也不見得敢加害花生皮。

  古裡縮頭怪叫一聲:「殺人啦,救命啊!」話音未落,四下裡突然湧出幾十個妖怪,張牙舞爪,向我們圍撲過來。

  「螃蟹!臭螃蟹!」花生果指著一個鐵青面孔,揮動巨螯的妖怪大叫。它嘴裡不斷噴出一個個大泡沫,正是先前溪中的大青蟹。不等它逞威,我已經施展魅舞,一腳把它踢翻在地,左掌變得潤白如玉,輕輕印上蟹妖額頭。後者頃刻縮成一團,慢慢胎化作指甲蓋大小的蟹苗。我拈起蟹苗,往嘴裡一塞,吞下了肚。

  「胎化長生妖術!」古裡面色一變,跺跺腳:「我們對你沒有惡意,何必下這樣的毒手?」

  我理也不理他,護住花生果二人,施展各種法術,與妖怪們激烈交戰。這些妖怪的妖力都不弱,我又要兼顧花生果、大虎的安全,還要留心古裡、古怪的動向,一時難以擊潰它們。

  「哇,你會的法術還真不少!」古裡在週邊大呼小叫,指指點點,古怪也笑嘻嘻地重複。兩人只是觀戰,一直沒有加入到圍攻我的行列,讓我有點意外。

  眼看時間一點點過去,我越來越焦急。這些妖怪十分狡詐,並不和我硬拼,只是遊鬥騷擾。幾隻灰色的大蛾妖繞著我頭頂飛來飛去,翅膀不斷扇出毒粉,一旦我揮掌劈去,它們就滑溜地逃開。待要駕起吹氣風,四周的狼狐虎豹等妖怪又死纏上來。

  再也不能拖下去了,我大吼一聲,眉心內丹跳動,三隻龍蝶爪同時探出。赤爪噴火,把對面的白蛇妖燒成焦炭;藍爪結冰,冷凍住了一頭狼精;綠爪猶如八爪章魚,倏地纏住了一個壯實的黑熊妖,把它活活掐死。

  形式突變,妖怪們出現了一瞬間的慌亂。古裡搔搔頭,迷惑地自言自語:「怎麼像是龍蝶爪?」

  三隻龍蝶爪矯夭揮舞,我抓住機會,袍袖翻飛,施展羽道術飛上半空,利爪一連捏扁了三個大蛾妖。再急速墜落,金色的脈經刀閃過,將一隻狐妖攔腰斬斷。

  一連串的殺勢猶如兔起鶻落,雷鳴電閃,打得妖怪們哭爹喊媽。局勢完全變成了一邊倒,我奮起神威,再斬殺了兩個妖怪,不依不饒地對其餘妖怪趕盡殺絕。

  「轟」,一束黃色的光焰從古怪手裡沖天飛起,在空中盛開出朵朵煙花。我心中一凜,知道對方多半是在搬救兵。片刻後,沿著山徑,一簇紅影像一道沿著熱油急速燃燒的火線,飛掠直上,轉眼撲上了崖頂。

  見到紅影,古裡、古怪齊齊松了口氣,肅手而立,神色恭敬地道:「小姐。」周圍的妖怪紛紛退後,跪下來迎接。我也暫時停手,肆無忌憚地打量對方。

  這是個很妖嬈的女人,赤紅的長髮向上挽成一個高髮髻,光著雙腳,膚色透出紅瑪瑙的晶瑩色澤,無領束腰大紅袍在陽光的照射下,濃豔得如同一團熊熊火焰,襯得肌膚仿佛也燃燒了起來。

  「沒用的東西,連個人也看不住。」女子攝魂勾魄的目光溜溜一轉,古裡、古怪急忙低下頭,嚇得大氣也不敢喘。女子手指輕彈,十幾點火星迸出指尖,射向跪著的妖怪們。火星觸到妖怪身上立刻燃燒,慘叫聲中,妖怪們被升騰的烈焰吞噬,連骨渣都沒有剩下。

  「廢物留著做什麼?」女子柔聲道,音色美妙宛轉,令人骨頭發酥。

  「你是小紅!」我駭然叫道:「原來是你!」

  花生果滿臉迷惑地看看我,又瞅瞅小紅,搖搖頭:「小紅?是那個跳舞的小紅姑娘?怎麼一點不像?大哥你認錯人了吧?」

  小紅淡淡地道:「林公子好眼力。幾次相見,我都不曾以真面目示公子,實在情非得已。這次是我的真容,我的名字也不叫小紅。魔主座下赤二郎,見過林公子。」停了一下,眼中露出複雜的神色,低聲道:「我的閨名,叫赤練火。」

  我倒抽一口冷氣,雖說一直懷疑小紅的身份,但沒想到她竟然是魔主的手下。我立刻醒悟,今晚我出現在大千城不久,赤練火就得到了消息,於是派人擄走花生皮一家,引我前來童子崖。再想深一層,隱無邪突然現身,帶走海姬也巧得離奇。心中一震,我猛地喝道:「想不到魔剎天竟然和羅生天的影流暗中勾結!」

  赤練火眼角閃過一絲不寒而慄的光芒,隨即嫣然一笑,像水花盈盈濺起,掩藏住了河底石子的鋒銳棱角:「公子真會異想天開,盡扯些沒邊際的東西。」

  我越想越心寒,除了隱無邪、呼延重、朱三姐這些人,整個北境不知還有多少強橫的勢力、門派被魔剎天籠絡了。赤練火忍辱匿伏在大千城,悄然活動,一定也是魔主安排好的一顆棋子。我忽然有點後悔,跟魔剎天鬥簡直是螳臂當車,看來老子要考慮後路了。

  赤練火凝視了我一會,歎息道:「唉,公子為什麼不聽我的勸告,早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呢?」

  我心中疑惑,難道這個妖女真的對我存了好心?嘴上喝道:「好一個心機深沉、玲瓏善偽的女妖!你不去做戲子太可惜了。今晚你們刻意引我來,是為了搶奪自在天的地圖吧?」

  古裡怒駡道:「沒見過你這麼不知好歹的楞小子,我家小姐一片苦心,卻被你當作驢肝肺!」

  赤練火一擺手,古裡識相地住嘴。她接著道:「今日魔主將親臨大千城,收服三大門派以及他們的援兵。如果你真要趕這趟混水,恐怕死無葬身之地。」

  我一時分不清她到底是好意還是假情,不耐煩地道:「你不要花言巧語哄騙老子,先把花生皮放了再說。」

  赤練火微微一笑:「只要公子聽話,留在這裡乖乖地等到黃昏,我就把人交還給你,決不阻攔。」這個妖女笑起來讓人魂迷心竅,似是從骨子裡蕩漾出來的笑。嬌軀微顫,每一縷頭髮,每一寸肌膚上仿佛都有撩人的欲火在跳動。

  我不屑地哼道:「說到底,你是怕我打敗雲大郎,掃了你們魔剎天的面子,所以阻止我去大千城。」

  赤練火幽幽地歎了口氣:「我知道公子法力高強,只是雲大郎的妖術遠超你的想像,何況還有法力無邊的魔主。你既然有自在天的地圖,何不去尋找傳說中永恆的自在天?豈不勝過了在血雨腥風中爭強鬥狠?」

  「如果我不願意呢?」

  「剛才那番話,是昔日的小紅對你說的。」赤練火沉默了一會,笑容未消,目光已經冷如冰霜:「現在赤二郎要對閣下說,留下,否則——死!」十根緋紅色的手指張開,閃亮的火星無聲濺開,沿著指尖,燃燒成一簇簇跳躍的火苗。

  古怪悄悄捅了古裡一記,後者忍不住叫道:「傻小子,我家小姐的妖力不比雲大郎差,你何必雞蛋碰石頭,自討沒趣?大家開開心心聊到晚上,拍拍屁股走人不是很好嘛。」

  我略一猶豫,還是搖搖頭。倒不是因為我答應過何平,而是老子自由自在慣了,不喜歡當個牽線木偶被人操控。再說在這裡等到晚上,海姬不知要多擔心呢。她被隱無邪騙走,我也急於確知她的安全。

  「別廢話了,誰的拳頭硬,就聽誰的!」思前想後,我終於下定決心,施展魅舞,飄然躍到赤練火左側,左掌脈經刀,右掌胎化長生妖術,口噴三昧真火,體內蕩出璿璣氣圈,雙腿連環踢去,踢到半途,化作了兩柄閃閃利劍。

  赤練火神色冷靜,不緊不慢地道:「公子的法術太雜,要練精純的話至少需要上百年。」雙掌輕拍,火焰「蓬」地大盛,兩肩赫然多出了一雙手臂,左側頸部多出了一個腦袋。「啪啪」,赤練火連續三次擊掌,每拍一下,就生出一頭雙臂,最後變成了三頭六臂的模樣。

  火苗噴出赤練火的指尖,飛速蔓延全身,烈焰翻湧,火光耀眼,她完全化成了一個三頭六臂的火人!火人六條手臂眼花繚亂地揮舞,把我一連串的攻勢悉數化解。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45:57

第九章 真情還是假意

  我暗暗心驚,面對這麼一個火人,有點無從下手的感覺。紅灼的火焰勾勒出赤練火妖冶的面容,即便是流盼的眼波也清晰無比。她正面的一張臉道:「昔日林公子為了我不惜和柳翠羽動手。」左側的臉接著道:「現在卻狠下心來殺我。」右側的臉最後輕笑一聲:「男人的心變得可真快。」

  我揶揄道:「昔日小紅在我懷裡楚楚可憐,現在卻咄咄逼人,究竟是誰變得更快?」雙拳蓄滿混沌甲禦術,再次擊去,赤練火毫不猶豫地迎上。

  「轟」,雙方硬拼一記,火焰忽地一暗,順著赤練火的身軀倒退而回,六條手臂中的兩條消失了。我還沒來得及高興,火舌噴吐,消失的手臂又出現了。赤練火冷冷地道:「你的混沌甲禦術還沒學到家。」

  我冷哼一聲,接連換了幾十種法術,潮水般向她猛攻。激鬥了半個多時辰,我始終占不到一點上風,不過她也拿我沒辦法。我忽然靈機一動,駕起一縷吹氣風,飛到半空,居高臨下向她攻去。

  赤練火嬌笑一聲:「風火輪!」古裡、古怪雙雙躍起,化作風輪、火輪。赤練火腳踏風火輪,冉冉升空,在空中飛翔自如,與我繼續纏鬥。

  赤練火忽然道:「你奔忙了整夜,再和我一場苦戰,就算趕到大千城,也已經元氣大耗,怎麼再和養精蓄銳的雲大郎鬥?」

  「妖女打就打,屁話那麼多幹嘛?」我沒好氣地道,趁我分神說話,赤練火突然直直下墜,分出兩條手臂,閃電般拍向崖邊的亭子。

  這個亭子原本就破舊不堪,加上被古怪狂風摧殘,只剩下埋在地裡,露出小半截的四根石柱墩。我赫然發現,柱墩上各貼著一張鮮紅色的符篆。此時被赤練火一碰,符篆立刻燃燒,灰飛煙滅。

  「轟隆」,以四根柱墩為中心,驟然裂開一個深黑色的豁口,向外急劇擴散,花生果、大虎正全神貫注地仰頭看我們交戰,一時措不及防,摔進了豁口。我大驚失色,沒想到這裡還暗藏機關。顧不上赤練火,我急速飛落,沖向豁口,伸手去抓花生果和大虎。

  「那裡面藏著一對雌雄連體的毒蜘蛛,幾年前被我以三昧真火封印在這座亭下。公子小心啦,被它們咬上一口可就沒命了。」上空傳來赤練火蕩人心魄的笑聲,下方大虎、花生果向豁口深處直墜。

  我又氣又急,加速飛落到豁口邊上,左臂化作鐵鍊倏地伸長,剛要救人,赤練火忽然張嘴噴出四道火焰,化成四張紅符篆,閃電般印在各個柱墩上。「轟」的一聲,山崖搖顫,擴散的豁口開始縮小,像是要重新封合。

  我暗暗叫苦,此時此刻只有兩個選擇,要麼我跳入豁口,去救花生果他們,但我也會被封閉在豁口內,搞不好大家一起死;要麼我乾脆不管花生果二人的死活。日他奶奶的,救還是不救?這真是個大問題!

  電光石火之間,豁口已經縮成一道半尺寬的溝縫,朝下看,深不可測,沒有絲毫光亮。大虎、花生果的身影在裡面越來越小,花生果的驚叫聲像針一樣紮刺著我的耳朵,一咬牙,我不顧一切地跳進了裂溝。「轟」,溝縫封閉,頭上的一線光亮消失的瞬間,我看見赤練火俯視我的複雜眼神。

  四周黑洞洞,空蕩蕩,我急速向下墜落,一面運轉鏡瞳秘道術察看,一面鐵鍊急伸,去撈下麵的花生果、大虎。黑暗中,兩人彈丸般地直落,到了半途忽地彈起,又落下,連續蹦達了幾下,才在半空停住了。

  我定睛一看,原來下方橫鋪著一張綿密的巨網,色澤烏黑,延伸向山腹的各個角落,所以恰好接住花生果他們。我也隨即落在網上,四周一根根烏黑色的絲線縱橫交錯,很有彈性。輕輕一跳,就被反彈得很高。

  花生果捂著小屁股,驚魂未定地四下打量:「這裡是什麼地方?怎麼黑不溜秋的?」

  我仔細察看腳下的巨網,想起赤練火的話,又記起亭匾上的「蜘蛛亭」三個字,立刻全神戒備:「我們被困在了山腹中,附近可能會有蜘蛛精。你們小聲點,不要驚動它。」暗罵赤練火夠陰險,居然玩這麼一手,看來她早就準備好這個陷阱,等著我往裡鑽了。

  大虎爬起來,從懷裡掏出一個小鐵筒,播弄了幾下,一束淡淡的黃光倏地從筒裡射出,圓圓的光暈映上了山壁。我好奇地道:「這是什麼玩意?有點像燈籠嘛。」

  大虎憨笑道:「我把它叫做手亮筒,筒的前端裝滿了腐草,後端盛著一種被稱作『夏夜』的花汁,中間用密閉的隔板截住。到了黑暗的地方,只要移抽隔板,讓夏夜的花汁流融入腐草,就會生出螢火來照明。」

  我嘖嘖稱奇,大虎晃動手亮筒,可以看清一些附近的景物。四下都是崢嶸的石壁,潮濕而陰冷,不時有幾滴水從壁縫裡滲出,滴落在我們頭上。這時候,巨網突然顫動了幾下。兩點綠色的珠子從幽遠處慢慢接近,珠子不停地閃爍,綠油油得十分詭異。

  「是一隻大蜘蛛!不對,是蜘蛛人!」花生果搶過大虎手裡的手亮筒,對準綠珠子照了幾下,尖叫起來。

  這是一隻足有桌面大小的蜘蛛,渾身佈滿色彩斑斕的花紋。它的下半身是六條毛茸茸的粗腿,笨拙地攀動,震得巨網一抖一抖。上半身卻是一個強壯的男子,綠色的眼睛一眨一眨,貪婪地盯著我們,嘴裡冒出一股股黑色的黏液。

  原來真的有蜘蛛精!這張巨網一定是蜘蛛網了。我毫不猶豫,劈出脈經刀,眩目的金光撕開黑暗,蜘蛛精發出一聲痛苦而短促的嘶叫,腰部裂開一道大傷口,血水噴濺而出。

  「我還以為多厲害呢,沒想到這麼不經打啊!」花生果大言不慚地搖搖頭,忽又驚駭地睜圓了眼睛。

  蜘蛛精的血水奇跡般地止住了,傷口迅速癒合,又變得生龍活虎。它對準我們一張嘴,黑色的黏液猶如泉湧,順著絲網流淌,向我們落腳處急速蔓延。

  我暗暗納悶,難道這個蜘蛛精也能像龍鯨一樣,具有自動癒合傷口的本事?吹出吹氣風,我拉起大虎、花生果飛起,離開蜘蛛網,居高臨下地觀察蜘蛛精。

  在蜘蛛精的背面,駭然還有一個蜘蛛精,下半身也有六條蜘蛛腿,腰部和男蜘蛛精連在一起,上半身是個赤裸的女人,肚子微微鼓起,胸前的乳房飽滿高聳,還滴淌著綠色的奶水。

  難怪赤練火說有一對雌雄連體的毒蜘蛛!

  我駕起吹氣風,從蜘蛛精身前一掠而過,對準男蜘蛛精,噴出三昧真火,烈焰立刻把他的胸口燒出一個焦黑的大洞。男蜘蛛精痛得慘叫,女蜘蛛精忽然按住乳房,擠出奶水,擦塗在自己胸口同樣的位置上。

  怪事出現了,雖然女蜘蛛精抹的是自己的胸,但男蜘蛛精的傷口卻一下子癒合了。似乎奶水能透過女蜘蛛精,滲進男蜘蛛精體內。

  看來要殺死男蜘蛛精,必須先除掉女蜘蛛精,不給她治療男蜘蛛精的機會。我盤算著正要下手,女蜘蛛精嘴裡突然吐出一根根烏黑,隱隱泛著綠光的蛛絲,四下輻射。不一會,四面八方都結出了一張張蜘蛛網,重重疊疊,嚴嚴實實,空中幾乎沒有空地方了,全被鋪天蓋地的蛛網籠罩,逼得我都沒法子飛了,只好先降落在一片蛛網上。

  順著蛛網,蜘蛛精不急不慢地爬過來。這對蜘蛛精非常狡猾,男蜘蛛精始終面對我,不讓我和女蜘蛛精接觸。一股股黑色的黏液順著蛛絲,向我們流過來,發出腥臭的氣味。

  我知道這一定是蜘蛛精的毒液,一旦沾上會小命嗚呼。趁毒液還沒有遍佈蛛網,老子要先下手為強。奮起神威,我腳踏蛛網,勇猛殺向蜘蛛精。

  糟糕!我沖到半途,忽然動不了了,腳被蛛絲牢牢地黏住,拔也拔不出來。這些蛛絲是女蜘蛛精剛才吐出來的,粘性強得驚人,和先前巨網的蛛絲完全不同。我急忙去斬蛛絲,但無論是脈經刀,還是兵器甲禦術,都切不斷蛛絲。

  我嚇出一身冷汗,噴出三昧真火去燒蛛絲。「呲」的一聲,腳下一松,蛛絲斷了。不等我緩過神,整張蛛網猛然掀起,兜頭蓋臉向我罩過來,我再噴三昧真火,但根本來不及,附近的蛛網一張接一張向我罩過來,如同洶湧的一波波疾浪。蛛絲一旦沾上,就牢牢地黏住身子,無法動彈。

  花生果和大虎齊聲驚叫,蜘蛛精不斷逼近,惡狠狠地撲過來,毛茸茸的長腿快伸到我臉上了。

  千鈞一髮之際,我念出千千結咒。一根根亮晶晶的絲倏地閃過,纏住了蜘蛛精的長腿,晶絲迅速打結。蜘蛛精拼命掙扎,但咒結一旦結出,又豈是它們能輕易解開的?等到打出幾十個咒結後,蜘蛛精終於不動了,長腿密佈咒結,綠光熒熒的眼珠又害怕,又困惑地盯著我。

  「沒想到吧?老子的絲比你們的更牛!」我得意地叫道,不慌不忙噴出三昧真火,燒掉纏住我的蛛絲,再費了一頓飯的功夫,把附近的蛛網全部燒光。

  花生果好奇地湊近,摸摸我:「林大哥,你大概也是蜘蛛妖吧?否則怎麼也會吐絲啊?」

  我吹噓了幾句,走到這對蜘蛛精跟前,想要殺掉它們,男女蜘蛛精的眼中忽然流下淚來,臉上露出哀求的神色。我心中好笑,揶揄道:「你們還想活命啊?」

  男女蜘蛛精不住點頭,我故意捉弄它們:「饒命也行,但我只能放過一個。要麼殺了男的,要麼殺了女的,你們自己選吧。」

  男蜘蛛精的喉中發出幾聲嗚咽,把腦袋伸到我面前,連連點頭。我笑眯眯地問:「你的意思是你願意一死?」

  男蜘蛛精點點頭,女蜘蛛精臉上露出焦急之色,對我搖頭,又搶著把頭伸到我面前。我詫異地道:「你也願意死?」

  女蜘蛛精點點頭,男蜘蛛精喉頭咕嚕了幾聲,似在抗議,又把頭擠到我跟前,不停地流淚。我心中一軟,目光觸及到女蜘蛛精鼓起的肚子,沉吟片刻,默念解咒術鬆開了咒結,道:「你們夫妻情深,看在這一點上,老子今天放過你們。」

  男女蜘蛛精驚喜交加,毛腿亂舞,喉中發出感激的怪聲。我板起臉:「不過你們必須告訴我,要怎樣才能出去?你們在這裡住了那麼久,應該知道出口吧?」

  男女蜘蛛精齊齊搖頭,我歎了口氣,看來它們的確是被赤練火封印在此,所以也不知道出口,我只有從來處強行打開一條通路了。駕起吹氣風,我抓住花生果、大虎向上飛去。

  男蜘蛛精長腿揮動,對我發出急切的叫聲。我一愣,停下道:「還有事嗎?」

  女蜘蛛精點點頭,嘴裡吐出蛛絲,密實地纏結成杯狀,又從乳房裡擠出綠色的奶水,倒在杯子裡,再用蛛絲封好口,用六條長腿托起遞給我。

  我靠,讓我喝蜘蛛奶?這個道謝方式也太不善解人意了吧?我苦著臉接過杯子,隨手揣進懷裡,駕起吹氣風一直飛到頂上。下方,蜘蛛精還對我頻頻揮舞長腿,似在告別。

  「老大,為什麼不殺了它們?」花生果迷惑不解地問道。

  我摸摸他的頭:「赤練火的敵人就是我們的朋友嘛。我記得師父說過,做事不能光看眼前的得失喜好,要想得長遠。再說了,女蜘蛛精的肚子微微鼓著,可能已經懷了孩子,我怎麼能狠心下手呢?它們和我們又無怨無仇。」

  花生果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我抬起頭,盯著上方黑沉沉的石壁,剛才就是從這裡掉下來的,現在山壁完全密合,看不見一絲裂紋,顯然被赤練火重新封印。運足龍虎秘道術,我使出吃奶的力氣,一拳擊向石壁。

  「砰」,我的拳頭像是伸進了灼熱的火堆,疼得我趕緊縮手。想了想,我探出藍色的龍蝶爪,寒氣彌漫,結出藍汪汪的冰霜,再次抓向石壁。

  「哧啦」一下,龍蝶爪抓得石壁開裂,卻不感到疼痛。我知道方法用對了,寒冰能克制石壁外的烈焰灼燒感。於是龍蝶爪一陣急速扒拉,石塊崩濺,碎屑飛揚。「轟」的一聲,一絲亮光從頭頂透出,出現了一道大裂溝,我猛地向上沖去。

  耀眼的陽光當頭直照,我一直掠上半空,才緩緩落下。古裡、古怪兩人坐在崖上,仰頭驚訝地看著我,在他們身後,赫然躺著白光光、花生皮、花生殼三人。

  「爺爺,姐姐!」花生果開心地揮手大叫。我目光一掃,沒見到赤練火,喝問道:「古裡,姓赤的妖女呢?躲到哪裡去了?」

  古裡翻了個白眼:「小姐走了。她囑咐我轉告你,她想方設法把你留在此地,不讓你去大千城送死,對你已經仁至義盡。現在把花生皮等人交還給你,你將來是死是活,和她再無關係,她也不欠你什麼了。」

  我一愣,冷笑道:「少來口蜜腹劍這一套,我沒被蜘蛛精咬死,她一定很失望吧?」

  古裡怒氣衝衝地道:「不識抬舉的乳臭小子!你的實力和小姐差不多,她早料到你會沒事,只是沒想到你這麼快就能破除火焰封印。」指了指柱墩邊的一堆紙灰,又道:「小姐還說,讓我們等到日落時揭開符篆,讓你離開,否則我們兩個何必眼巴巴地守在這裡?難道喜歡喝山風啊?」

  他說完,古怪也怒氣衝衝地重複了一遍。我將信將疑,想起赤練火贈送冰蟻、藏頭示警,的確都是一番好意。莫非她擄走花生皮等人,真是為了不想讓我去大千城送死?

  花生果、大虎跑到花生皮三人身邊,他們一動不動,眼睛緊閉,個個昏迷不醒。古裡慢條斯理地道:「他們被灌下了迷魂湯,暫時睡著了,等上一天一夜就會自動醒來。林小子,人現在交給你了,小姐和你的恩怨從此兩清。」不等我再說,拉起古怪的手,雙雙化作風火二輪,騰空遠去。

  我怔怔地站在崖頂,恍惚了一陣,完全被赤練火弄糊塗了。日光把我的身影斜斜地映在山石上,我驀地心中一驚,現在已經是下午了,大千城裡恐怕早就打得不可開交了。

  「花生果,我要立刻趕去大千城。你和大虎照顧爺爺。」扔下幾句話,我駕起吹氣風就走。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46:15

第十章 一剎那的絢爛

  等我趕到的時候,飄香河畔已經圍得人山妖海,水泄不通。

  遠遠望去,上空劍氣縱橫,奇光閃耀。兩道人影忽而交錯,忽然猛然撞擊,響聲猶如雷電轟鳴。我一眼認出,其中一個正是雲大郎。

  想起赤練火的警告,我沒有施展吹氣風招搖過市,而是老老實實鑽進人群,施展軟骨妖術,從空隙處左轉右拐,滑溜溜地向前擠。所有的人都翹首觀戰,誰也沒注意到我。一口氣擠到前排,我多了個心眼,低頭撕下一角衣擺,蒙住頭臉,再大膽露面察看。

  河岸邊,獅吼秘道門、顛三倒四甲禦派、金剛秘道派的弟子們圍出了一大片空地。居中放著七把高大的寬背交椅,其中四張椅子空著,另三張依次坐著何平、一個酒糟鼻老頭和一個虯髯男子。何平神色委頓,手撫胸口,其餘二人神色凝重,仰頭看著半空中的激烈交戰。

  一個灰袍大漢腳踏一朵白雲,手執寒光閃閃的長劍,矯健飛躍,正和雲大郎大打出手。水六郎等一群妖怪遠遠地站在河對岸,裡面有蜃三郎、土八郎,只是沒有赤練火。把四周的人看了個遍,我也沒發現海姬,不禁暗暗擔心。

  「小無賴!」一個嬌柔的聲音從身後貼近,柔熱的氣息輕輕噴進我的耳朵孔,癢癢的。我心中大喜,猛然轉身。海姬戴著厚軟的垂幕斗笠,悄然走到身邊,重重擰了一下我的手,悄聲嬌嗔:「沒良心的壞蛋,你去哪兒了?害得我找了一夜,急都急死了。」

  看到海姬安然無恙,我心中一塊巨石落地,這才長話短說地講了事情經過,末了嬉皮笑臉地道:「你本事不小,這裡人妖千萬,我又蒙著臉,你竟然都能找到我。看來在你心裡,我化成灰你都認得。」

  海姬輕笑一聲:「傻瓜,我哪有這麼大的本事?嗯,你要是再不瞧瞧人家,她可要生氣跑了。」

  我一愣,這才發現,海姬身後還有一個同樣戴著垂幕斗笠的女子。她靜靜地站著,白衣如雪,纖塵不染,漆黑的長髮飄散著淡淡的蓮花清香。

  老天啊,是甘檸真!我激動得渾身發熱,剛要失聲叫出口,海姬伸手輕輕掩住我的嘴,微微搖頭。我這才醒悟,她們既然戴著垂幕斗笠,分明是不想被人認出。

  我欣喜萬分地抓抓腦袋,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對甘檸真說什麼。腦子裡翻來覆去的,便是甘檸真頭也不回,毅然沖向玄冰陣的一幕。那一刻,三千弱水劍絢爛的光芒像煙花灑落,她的背影在煙花裡,決絕而孤傲,仿佛還在對我低聲說:「林飛,希望你能好好活著。你說過,活著就有希望。」

  「難怪你能一下子發現我,蓮心眼就是厲害。」憋了半天,我擠出了這麼一句話。

  甘檸真什麼也沒說,默默地看著我,半晌才「嗯」了一聲。發了一會呆,我又道:「還差鳩丹媚一個,我們就能大團圓了。」甘檸真又「嗯」了一聲。

  我想了想,從懷裡拿出自在天地圖遞給她。甘檸真接過地圖,手微微抖了一下,還是什麼話也沒說。

  海姬噗哧笑道:「你們兩個發什麼楞啊?小無賴,你不是很會花言巧語嘛?怎麼現在變成了悶嘴葫蘆?」

  我訕訕一笑,明明有好多話要對甘檸真說,但站在她面前,偏偏開不了口,也真是怪事。海姬又說,昨晚隱無邪告訴她,羅生天十大名門中,多數門派決定不插手魔剎天和大千城三大門派之間的爭鬥,其中包括了脈經海殿,所以希望她也不要牽扯進去。甘檸真也是聽聞我要和雲大郎決鬥,才趕到大千城,兩人今早方才聯絡上。

  我冷笑道:「羅生天的十大名門中,影流和風雷池已經和魔剎天勾結上了,其餘的恐怕也脫不了干係。嘿嘿,羅生天與魔剎天之間,想必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海姬不安地道:「希望這只是你的猜測,否則北境一定會出大事的。」

  甘檸真忽然對我道:「你今天千萬不能出手。」

  海姬歎了口氣:「我也是這個意思。如果,如果一切真如你所料,那麼魔剎天的敵人,也會變成羅生天的敵人。」

  我無精打采地點點頭,心裡十分鬱悶。千方百計地趕來,結果還得作個縮頭烏龜。望著遠處的何平,我只好說聲對不住了。

  驚呼四起,一聲慘叫從半空傳來,我抬頭再看,一具白骨「撲通」墜落飄香河,雲大郎從容飄落,低著頭,慢慢系上黑包袱上的黑絲帶。

  何平面如死灰,酒糟鼻老頭和虯髯大漢對視一眼,神色沉重。海姬低聲道:「這是雙方的第三場比試了。第一場,魔剎天的金四郎擊斃了獅吼秘道門掌門柳荷東;第二場,蜃三郎擊敗了何平;剛才那個灰袍大漢是來自吉祥天的高手,據傳是韋陀的生父,此人通曉傳說中的筋斗雲絕學,沒想到依然慘死在雲大郎手裡。唉,魔主還沒有現身,何平他們已經一敗塗地。」

  我苦笑:「原來魔主還沒有來。真是可怕,韋陀死了,柳荷東也死了,何平又受傷,大千城就要變成魔剎天的天下了。」

  甘檸真淡淡地道:「要不了多久,整個紅塵天都會是他們的。」

  這時候,酒糟鼻老頭緩緩站起,翻起厚眼皮,雙目精光四射:「魔剎天的妖怪果然了得,不過我胡老糟想親自拜會一下你們的魔主。」

  我恍然道:「原來他就是混沌甲禦派的掌門胡老糟。嘿嘿,看來羅生天十大名門中的另九個把他們給賣了,否則怎會坐視不理?」

  「各門之間,關係錯綜複雜得很。雖說共屬羅生天,但也明爭暗鬥。」海姬輕歎一聲:「他身邊的虯髯大漢便是清虛天十大名門音煞派的大長老柳宗元。」

  胡老糟的笑聲響徹雲霄:「你們魔主呢?怎麼還不出來?難道堂堂魔剎天的魔主不敢現身,只會派些蝦兵蟹將來攪和嗎?又或是看不上我們混沌甲禦派,吝嗇出手指教?」

  水六郎一夥紛紛怒斥,突然,一個清雅冷漠的聲音從飄香河底傳出:「請胡掌門見諒,本人一時沉醉於河底鎮魂塔內的奇象,倒忘記今日之約了。」

  水波蕩漾,清澈的河水忽然汩汩翻湧,兩道水流緩緩升起,繞著河面,緩緩流轉成一張座椅的形狀。一個青衣人斜靠在晶瑩明澈的水椅上,風姿清貴,目光深邃,全身滴水不沾,隨著水椅冉冉升空。

  剎那間,我渾身僵硬,冷汗貼著額頭滾落到鼻尖上。是他!竟然是那個殺死吐魯番的傢伙!原來他就是魔主!

  雲大郎、水六郎等妖怪齊齊跪倒,口呼魔主。海姬和我面面相覷,我心如死灰,早就該料到他是魔主。除了魔主,還有誰能把修煉了六千年的吐魯番逼得走投無路?

  停在半空,魔主灑然道:「既然胡掌門等得不耐煩了,想必柳長老也是一樣。你們一起上吧,我還有要事,不能多陪二位。」

  滿場譁然,誰也沒想到魔主的口氣這麼狂妄,竟然要以一敵二,對手還是羅生天、清虛天十大名門的掌門、大長老。要是換了別人,早被恥笑。只有我和海姬清楚,他完全有實力說這樣的話。

  「果然是能令整個魔剎天都臣服的魔頭,夠氣魄!夠膽色!」胡老糟怒極反笑,上前一步,仰頭直視魔主,酒糟鼻紅得透亮。柳宗元一言不發,仔細打量魔主,看似平靜,手上的青筋卻一根根暴起。

  「天地之初曰混沌,而後分陰陽,萬物始有序。反樸歸真,重返無序天地,曰混沌甲禦術。」魔主淡淡地道,座下的水椅無聲融化。他從半空中,一步一步走下來,步履悠閒,猶如踩在了有形的階梯上。

  胡老糟面色陡變:「你怎麼會知道混沌甲禦術的秘訣?」

  「我以為你早就清楚了,原來還沒有。」魔主從容站在河面上,一拳擊出,水波向上湧起,再次流轉出一張波光漣漣的水椅。

  「明白了麼?」

  「閣下不用一再炫耀你的妖術!」

  「妖術?這是貴派的混沌甲禦術。」魔主輕輕搖頭:「須知天地萬物,都遵循混沌原理,包括這飄香河中的悠悠流水。水無定形,但盛在容器裡,便有了形,這就是無序和有序的轉換,你懂了麼?」神色恬定,簡直就像老師在教學生。

  我心中狂震,沒錯!把水變成座椅的法術,的確遵循的是混沌甲禦術的奧義!但魔主這一手,表面上看不出任何混沌甲禦術的影子。

  他已經修煉出了全新的境界!就像是脫蛹的美麗蝴蝶,和從前的毛毛蟲完全不同了。

  胡老糟渾身冷汗涔涔,僵立許久,猛地喝道:「嘴上說得再漂亮也沒用,動手吧!」縱身向魔主撲去,雙拳揮動,拳風發出猛烈剛勁的呼嘯聲。

  「混沌甲禦術的精髓不是破除物理的秩序,而是轉換。所以出手時,務必要柔和。」魔主淡淡一笑,迎著胡老糟,一拳擊去,雲淡風輕。他的右手也不閑著,一掌拍向邊上的柳宗元,看似速度十分緩慢,但眨眼間就逼到柳宗元身前。

  柳宗元大吼一聲,聲音竟然化作了一道有形的青色氣箭,箭身足足有水桶般粗大,箭頭鋒銳,帶起眩目的青光,聲勢驚人地射向魔主。

  所有的人妖都凝聲屏息地觀看。魔主的拳頭和胡老糟的拳頭撞擊在一起,出乎意料地沒有一絲聲響。胡老糟踉蹌後退,魔主傲立不動,右手手指輕輕一彈,把柳宗元的氣箭彈開,左拳再次擊向胡老糟,右掌繼續拍向柳宗元。

  柳宗元不停地大吼,仿佛一個個晴天霹靂,震得天地顫動,風雲變色。吼聲化作一道道青氣,青氣急速繚繞成一隻猙獰巨獸,在空中張開大口,向魔主咬去。另一邊,胡老糟已經和魔主交擊了十六拳,也連退了十六步!

  再接一拳,胡老糟忽然不動了。魔主漠然一哂,身後出現了一面妖異的菱形明鏡,鏡子裡探出一隻手,一把就抓住了空中的巨獸,拖進鏡子。巨獸兇猛掙扎,但還是被一點一點拽入了鏡子,消失不見。

  「柳長老難道沒有聽說過,無聲勝有聲嗎?」魔主的聲音雖輕,卻完全壓過了柳宗元的吼聲。他右掌穿過縱橫密實的青氣,輕輕印在柳宗元頭頂上,後者爛泥般癱軟在地。與此同時,胡老糟依然僵立不動,鮮血從雙眼、雙耳和鼻孔裡流下,早已停止了呼吸。

  「師父!」何平慘叫一聲,撲上去抱住了胡老糟。全場鴉雀無聲,每個人都在情不自禁地發抖。十八拳擊斃胡老糟,一掌打死柳宗元,這樣的力量,這樣的人物,整個北境還有誰可以抗衡?即使是水六郎他們,眼中也露出深深的畏懼之色。

  我這才明白了赤練火的用心,她說得沒錯,在魔主面前,我根本沒有一點機會。

  「本人楚度,如果沒有人再來賜教的話,我先告辭了。」魔主目光平靜,對雲大郎道:「接下來的後事,就交給你了。」輕飄飄地飛起,像一朵流雲翩然消失在天際。

  顛三倒四派、獅吼秘道門、金剛門的弟子們個個呆若木雞,忽地發一聲喊,四散逃離,轉眼走得乾乾淨淨。空曠的場地上,只剩下何平一個人抱著胡老糟的屍體,失魂落魄地站著。周圍的人群開始鼓噪議論起來,有人歎道:「樹倒猢猻散,這三大派從此在北境除名啦。」

  「小無賴,你怎麼啦?」海姬推了我一下,我怔怔地看著她,慘笑道:「剛才魔主說他叫什麼?」

  海姬奇怪地看著我,答道:「他說叫楚度。」

  我渾身冰冷,血液仿佛也凍僵了。楚度,他真的就是楚度。凍僵的血液剎那間又激烈地沸騰,我嘴唇不停地顫慄,他就是楚度,就是害了師父一生的妖怪!

  「幸好今天你沒有現身。」海姬拉住我的手,心有餘悸。甘檸真漠然道:「我們該離開了。」

  我一動不動,呆呆地望著遠處的雲大郎,他依然低垂著頭,捧著黑包袱,沉聲道:「林飛來了沒有?請現身相見,了卻一個月前的戰約。」

  四周沒有人回答,圍觀的人妖議論紛紛,水六郎目光狂妄地掃過人群:「大哥,他哪敢來啊?紅塵天都是些沒膽子的孬種!」

  雲大郎默然一會,道:「林飛,我願與你公平一戰,保證不會有他人干涉。」

  水六郎滿臉冷笑:「這小子是個油滑的軟蛋,一定早就腳底抹油,作了縮頭烏龜。現在也許躲在哪個角落,嚇得渾身發抖呢。」傲視人群,厲聲道:「從今天開始,魔剎天全面接管大千城。也從今天開始,我們便是紅塵天的主人!你們,在我們的腳下!」

  我驀地一震,甘檸真凝視著我,道:「別理他,我們走。」海姬拉著我的手,開始向後退。

  雲大郎長歎一聲,喃喃地道:「我還以為他是個人物。」停了一會,自言自語道:「紅塵天,你真叫我失望。」

  「林飛!出來打啊!」不知道有誰喊了一聲,就像是一點火星濺在了油鍋裡,燃起熊熊大火。四周的人妖們開始大聲叫我的名字。「林飛!林飛!」聲音彙聚成聲勢浩蕩的洪流,在空中回蕩。

  海姬柔聲道:「快走吧,我們去找鳩丹媚。她要是瞧見了你,還不知有多歡喜呢。今天大千城那麼熱鬧,她一定會趕來的。」

  我默然無語,反正我從小就習慣了欺軟怕硬。為了不相干的何平強出頭,得罪魔剎天和羅生天,更是傻子的做法。我點點頭,又低下頭,心裡忽然感到一陣酸楚的悲哀。

  我以為自己和過去有點不同了,原來還是一樣。穿著華麗的衣裳,學會了精妙法術的我,原來還是和過去一樣,不得不低頭。

  默默無言地跟著海姬、甘檸真,我低著頭,一步步向外走去。一步一步,離開了人群。就像是洛陽的一個乞兒,在搶了半碗薄粥後,慌不迭地跑下獅子橋。

  「林飛,林飛!」呼叫我的聲音還沒有停止,我們離人群越來越遠,但震耳欲聾的聲音卻始終震盪在耳邊。夕陽西下,大地渡上了一層絢麗的金色。我停下腳步,望著天邊的彩霞發呆。我記得師父說過,命是自己選擇的。

  「怎麼啦?」海姬擔憂地看著我。

  「這一生,我都只能低著頭嗎?」默立了很久,我緩緩地道:「是的,只要活著,就有希望。」

  「但活著,不僅僅是為了希望!」深深地望著火紅的霞雲,我轉過身,扯掉蒙臉布,一步步往回走。

  海姬駭然拉住我:「小無賴,你別做傻事!」

  「有些事,是沒有辦法逃避的。」我輕輕地,毅然地掙開她,迎著天際的晚霞,向飄香河畔走去。蒙臉布從身邊飄落,被踩在了腳底。暮風輕輕撩起我的衣擺,秋意涼人,我忽然發現,我已經二十歲了。

  我不再是少年了。

  我也不應該再是一個乞丐了。

  可以昂首的時候,我將絕不低頭!

  「好小子!」月魂突然激動地道:「不愧是魅舞的傳人!打就打,怕什麼?」

  慢慢昂起頭,我大步流星。不是為了替師父報仇,也不是為了任何人。只為我自己,我也要和雲大郎決這未了的一戰!

  彩霞滿天,絢麗得如同山谷裡的瘴氣。我仿佛看見一隻只裳蚜披著彩衣,在霞光中飛舞。

  日出而生,日暮而亡!

  是的,只為了那一剎那的燦爛!

  人群的呼喊聲漸漸低沉了,但另一個聲音卻鏗鏘嘹亮地響起:「雲大郎,老子在這裡!」

  我大聲喊道。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46:48

第五冊 花田喜事 第一章 東西不能亂吃

  四下一片寂靜,無數目光落在我的身上。隔了一會,雲大郎的聲音幽幽響起:「林飛,我等你很久了。你總算沒有讓我失望。」

  一霎時,呼喊聲像泄了閘的洪水沖湧:「林飛來了!」「林飛!林飛!」人妖們唾沫橫飛,激動比劃。面對咄咄逼人的魔剎天妖怪,他們心裡都有些不滿,希望我能挫挫對方的銳氣。

  眾人紛紛閃開了一條通道,在路的盡頭,雲大郎遠遠地站著,烏髮披散,像一個低頭沉思的黑色幽靈。我筆直走過去,迎著周圍一雙雙興奮、驚訝、敬佩的眼睛,一直走到雲大郎的對面,站定。

  「小兄弟,好久不見了。」魔剎天的一群妖怪當中,蜃三郎似笑非笑,揮手和我打了個招呼。土八郎和水六郎對我怒目而視,其餘幾個妖怪一臉好奇地打量著我。

  我給了蜃三郎一個白眼:「少跟我稱兄道弟套近乎,老子不吃這一套。看到我活蹦亂跳的樣子,你一定很失望吧?」

  蜃三郎慢條斯理地道:「你不是我,又怎知我心裡是失望還是歡喜?你切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是啊是啊,你見老子很歡喜,就像妓女愛嫖客。」我反唇相譏。

  蜃三郎微微一笑,毫不動怒:「小兄弟的言辭還是這麼尖刻,只是粗魯了些。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我哈哈大笑:「逢人說人話,遇鬼說鬼話。碰到一隻汪汪亂叫的野狗,說人話它怎麼聽得懂?還是粗魯些適合它。就像你們魔剎天的屎殼郎君,山珍海味它反倒不喜歡,只愛吃大便。」

  四下裡一陣哄笑,有人熱烈鼓掌。我雙手抱拳,洋洋得意地向四周揖了揖。蜃三郎嘴皮子很溜,但老子也不含糊。這種鬥口伎倆,在洛陽時我已經罵遍乞討詐騙小偷搶劫幫無敵手。

  水六郎森然道:「不知死活的東西,臨死還要亂嚼舌頭。」土八郎眼中閃過一絲兇殘之色:「何必老大出手?讓我活剝了這個兔崽子,挖出他的內丹進補!」

  雲大郎一擺手,冷冷地道:「這是我和林飛之間的決戰,無論勝負如何,你們誰也不許插手。否則休怪我翻臉無情。」

  我心中湧起一絲欽佩之情,翹起大拇指:「魔主座下,也只有你像個好漢。」暗地裡又想,這傢伙有點傻,要是換成我,早就群毆了。

  身後掠來輕微的香風,海姬、甘檸真雙雙趕到。兩人掀開斗笠,前者撅著嘴,埋怨地瞧著我,後者負手望天,神色一如冰雪般的冷漠。

  「海姬!甘檸真!」人群又是一陣轟然,蜃三郎直直地盯著甘檸真,雙目放光,忙不迭地整理衣冠,變化出一張可愛的小白臉。

  我對海姬和甘檸真歉然一笑,不得已,把她們也捲進來了。海姬撒嬌道:「你現在翅膀硬啦,也不聽我的話了。你儘管打吧,反正別人擔心死你也不會理的。」

  我連忙甜言蜜語地哄她,甘檸真忽然道:「林飛有自己的主意,隨他去吧。」我微微一愣,向她望去,恰好與她的目光相遇。明澈的眼神清如秋水,雖然是淡淡一瞥,但似是瞧進了我的心裡。

  「林兄,可以開始了嗎?」雲大郎低垂著頭問。

  我點點頭,回頭對海姬和甘檸真大聲道:「無論勝負,你們兩個都不要出手幫忙。」壓低聲音,擠擠眼:「不過活人不能讓尿憋死,要懂得靈活變通。」

  海姬噗哧一笑:「小心點。」我深吸了一口氣,先發制人,以一個魅舞的姿勢,雙腿連環踢向雲大郎。

  雲大郎頭不抬,肩不動,向後平平滑去,依然保持手捧黑包袱的姿勢。黑色的絲帶被身形帶動而飄起,如舞動的毒蛇,一種妖異恐怖的氣勢無形擴散。

  我心裡禁不住哆嗦了一下,又有些害怕起來。

  下方突然傳來清冽的歌聲:

  「慷慨一悲歌,

  為君壯行色!」

  歌聲像一抹雪亮的劍光,直插雲霄。隱隱中,有金石清越之音。

  我心頭一震,目光掠過,暮波茫茫,甘檸真立在飄香河畔,雪衣飛揚,擊劍高歌,眉宇英烈得如同一抹淒豔晚霞:

  「激昂吞萬里,

  為君壯行色!

  弦雖斷,

  歌不殘,

  直把山河腰斬!」

  好一個為君壯行色!我頓時膽氣一壯。「啪——啪——」海姬雙臂高舉一側,清脆擊掌,合著甘檸真的歌聲,猶如一記記嘹亮有力的戰鼓:

  「莫問是非成敗。

  哭也生死,

  笑也聚散,

  吾輩只盡歡。

  縱使風蕭埋骨寒,

  只說不離不棄!」

  甘檸真風姿凜冽,歌聲鏗鏘,一頭漆黑的長髮仿佛也在暮色中亮了起來。我只覺胸中一股豪氣直沖頭頂,大笑著,我沖向雲大郎。那一襲在夜色中翻飛的雪白蓮衣,海姬仰頭凝視的深情眼神,將我心中最後一點膽怯,擊得粉碎!

  雲大郎身形展動,再次閃開,我緊追不放,施展魅舞不斷向他攻去。兩人沿著河畔一路飛掠,再落到河面,複又沖上河中的星桂樹。星桂花紛紛灑落,在黝黑的流水中濺起金燦燦的光焰。

  雲大郎始終沒有還手,也騰不出時間還手,被魅舞暫時壓制。我目光緊緊鎖住他的雙手,一旦對方去解黑包袱,我便立刻念出千千結咒。

  「砰」,一棵星桂樹被我攔腰打斷,雲大郎飄然落下,不等他落到河面,河中已經冒出一個傀儡水人,在我的操控下,惡狠狠撲向對方。而斷折的星桂樹也變成傀儡樹人,前後夾擊雲大郎。

  眼看就要得手,雲大郎忽然黑袍張開,像一大片烏雲罩住了傀儡樹人和水人。黑袍激烈翻滾,再次張開時,傀儡樹人、水人已經消失,仿佛被黑袍吞噬了。

  我毫不氣餒,連換了近百種法術急攻,四周不時響起人妖們的驚呼喝彩。直到此刻,雲大郎都騰不出手去解黑包袱。

  紅焰熊熊,我一口三昧真火噴去,雲大郎向旁橫移,被我早就蓄勢的魅舞候個正著。「砰砰」,我雙腿劃過美妙的弧線,準確擊中雲大郎的小腹。

  就在同時,雲大郎抬起頭,一團白雲從臉上湧起,彌漫全身。我的腳就像踩進了軟綿綿的雲團,虛不勝力。我急忙抽腳、後仰、倒翻,雙臂斜斜撩起,再次擊中雲大郎,左拳暗含混沌甲禦術,右拳化作一柄鋒利的鋼刺。

  白雲倏地一散,被混沌甲禦術擊出了一個小缺口,露出裡面的黑袍顏色。不等我拳刺跟上,白雲又閃電般彌合缺口,令我的拳刺落空。

  「林兄小心了。」雲大郎幽靈般從白雲裡浮出,一伸手,挑開了黑包袱上的黑絲帶,速度快似電光石火,時機掌握得恰當好處。

  四下裡頓時一片驚呼,隱隱中我還聽見水六郎的狂笑。

  晶瑩的光線閃過,我準備多時的千千咒結在同一刻打出,幾十根晶絲倏地纏上包袱口,迅速打結。黑包袱還沒有完全解開,又被晶絲重新系上。

  黑包袱激烈湧動,裡面的東西似乎竭力想鑽出來,卻被咒結緊緊系住。雲大郎肩頭微微一震,低喝道:「千千咒結!想不到林兄竟然學到了吐魯番的不傳之秘。」

  「沒有金剛鑽,哪敢攬瓷器活?哈哈,你的黑包袱不管用啦!」我心花怒放,千千咒結果然有效!可親可敬的吐魯番,老子清明一定幫你燒紙錢!

  一個個咒結不停頓地打出,像包粽子一樣,嚴嚴實實縫住包袱口。我打蛇隨棍上,默念千千結咒,要用咒絲綁住雲大郎。

  無聲無息,透明閃亮的晶絲分別纏上雲大郎的手腳,迅速打結。我頓時喜出望外,雲大郎中了我的千千結咒,等於砧板上的豬肉,任由老子宰割了。眼看雲大郎四肢密佈咒結,動彈不得,我趁機狠狠一拳擊去。

  「咄!」雲大郎厲喝一聲,咬破舌尖,猛然噴出一口鮮血。哇靠,還沒打到就吐血,想博取我的同情啊?

  眼前一花,一團白雲倏地冒出黑袍,「嘩啦」,我一拳擊在空空蕩蕩的黑袍上,黑袍軟軟垂落,掉進河,被星桂樹樹枝掛住,隨水波搖盪。黑袍的袖口、褲管上還閃爍著亮晶晶的咒絲。

  雲大郎奇跡般消失在黑袍裡!

  要糟!我急速轉身,一團白雲正從背後撲來。雲團猶如人形,有手有腳,還托著一隻黑色的包袱,不用說就是雲大郎。不得已,我只能和他硬拼一記。「砰」,我被震飛出去,在空中連番幾個跟頭,胸口氣血翻湧。「喀嚓」,接連踩斷了幾根星桂樹枝,我才勉強穩住身形。

  「林兄的確心思機巧,用千千咒結系住了我的包袱,可惜我的妖術不僅於此。即使不用它,也能和你放手一戰。」白雲裡傳來雲大郎冷靜的聲音。

  我強作鎮定,施展羽道術飛到半空,與雲大郎對峙。想不到連千千咒結也困不住他,難怪赤練火說雲大郎的妖術遠超我的想像。就算已經用咒結系住了黑包袱,這一戰也難定勝負。

  「雲大郎,你剛才這一手耍得不錯嘛。」我故意慢條斯理地說廢話,拖延時間,暗中運轉羽鼎雲英,調順體內氣血。被雲大郎撞了一下,現在都覺得胸口發悶。

  「林兄不用客套,為了施展金蟬脫殼的妖術逃離咒結,我不得不噴出精血,耗損自身元氣,還被迫露出原形。林兄,你足以自豪了。」雲大郎淡淡地道,白雲猛地旋轉起來,越轉越快,再也看不清人形。

  我頭皮發麻,雲大郎的原形難道是一團白雲?怪事出現了,隨著白雲旋轉,空中的晚霞迅速散去,浮出一層層妖異的白雲。本來天色已黑,現在夜空一片瑩白。

  日他奶奶的,這是什麼妖術?連雲霞都能控制!頭上雲海茫茫,也不知道雲大郎藏在哪裡,又或者每一片白雲都是他的化身。我急忙施展鏡瞳秘道術,找尋雲大郎。

  還沒找到他,白雲激烈翻湧,已向我排山倒海般壓下。一時間,四面八方,雲團滾滾。「呼」,一團白雲從背後沖來,我轉身一拳封擋,觸手處空空蕩蕩,心知不妙,緊接著一團白雲從頭頂罩下,我倉促施展魅舞,身體向後仰去,勉強避開,白雲裡倏地閃出一個人形,雙掌綿軟如雲,無聲印上我的胸膛。

  「砰」,我口噴鮮血,向後飛跌,摔下了飄香河。水花四濺,圍觀的人群紛紛驚呼。鮮血被河水迅速沖淡,我的胸口比水還要冰涼。

  「小無賴!」海姬顫聲叫道,就要衝過來,卻被甘檸真拉住。

  「不用幫我,我還能打!」我嘶聲道,強忍疼痛躍起,用渡術浮在水面上,搖搖晃晃。

  「林兄還能再戰嗎?」雲層裡傳來雲大郎略帶驚訝的聲音,我心知肚明,全靠體內的羽鼎雲英,我才沒受重創,但胸骨似乎斷了一根。

  「雲大郎你沒吃飽飯嗎?怎麼打人像搔癢?」我裝得無所謂,目光掃過四周。重重疊疊的白雲把我包圍住了,由於鏡瞳秘道術受視角所限,不能看到背後和上方,而白雲一直在流動,所以很難發現雲大郎藏在哪裡。

  白雲千變萬幻,再次向我湧來。有時虛幻,有時是雲大郎的真身。我等於和一個看不見的敵人在打鬥。眼看形勢不妙,我繞著星桂樹,來回穿繞閃躲。「哢嚓哢嚓」,白雲卷起一棵棵星桂樹,連根拔起,四下很快變得光禿禿一片。

  一朵流雲從前方急速撞來,我運轉鏡瞳秘道術一看,只是普通的雲團,便不躲不閃。誰料到白雲沖到面前,雲團裡突然多出一個朦朧的人影。我心中駭然,雙掌急急擊水,化作一個傀儡水人擋在身前。「嘩」,水人被擊得粉碎,我趁勢後退,掠到了河岸上。

  「好!」雲團裡的人影沉聲喝道,忽地一閃,消失了。不等我喘口氣,又有四朵白雲同時向我襲來。一個人影在四個雲團裡來回閃動,像走馬燈一樣,看得我眼花繚亂。

  一拳擊地,我使出六丁甲禦術,六道拳影迎上四個雲團,還遊刃有餘。四個雲團忽然裂開,一變二,二變四,十六道流雲前後左右,滾滾湧來,一道人影在十六個雲團裡輪流換位。

  「砰——砰——砰」,我的背、胳膊、肩頭頻頻中招,被打得在地上亂滾。幸虧我雙臂化作鋼盾,護住了心腹要害。

  魔剎天的妖怪們紛紛狂笑,我咬牙爬起,把湧到喉頭的一口血咽回去。雲大郎神出鬼沒,我連他的人影都摸不著,更別提施術攻擊他了。

  這一戰,我已經凶多吉少。目光茫然掠過,遠處的海姬花容失色,甘檸真臉色蒼白,手緊緊按在劍柄上。

  一大片白雲橫卷而來,雲中人影晃動。我狂吼一聲,這麼挨打不是辦法,老子拼了!不躲不閃,我沖向白雲,運轉龍虎秘道術和混沌甲禦術,全力擊去。誓要玉石俱焚,兩敗俱傷!

  「小兄弟此舉不妥,你的妖力和老大相差甚遠,怎能硬拼?」蜃三郎的冷嘲熱諷傳入耳中。我心中一沉,知道他說得沒錯,但已經來不及了。

  「轟」,我雙拳擊中白雲,雲團塌陷出一個缺口,我聽到裡面雲大郎的悶哼聲。與此同時,白雲也結結實實撞上我的左肋。

  一聲痛呼,竟是從雲大郎口中發出。白雲停在我的左肋,忽地飄散、碎裂,露出藏在裡面的一個模糊人影。雲大郎踉蹌後退,白雲凝聚的身體抖個不停,像是隨時會融化的蠟燭油。

  人群一陣譁然,海姬手撫酥胸,長長地松了口氣。我也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左肋竟然一點不疼。摸了摸,原來是放在那裡的兩顆魘虎眼珠,湊巧替我擋住了雲大郎的一擊。

  「破風碎雲!雲大郎一定是雲氣所化的妖怪!魘虎眼珠正是他的天生剋星!」月魂突然激動地道。

  我又驚又喜,快速掏出兩顆魘虎眼珠,隨手一晃。魘虎眼珠閃閃生輝,雪亮的光束刺穿了滿天白雲,露出藍黑色的夜空。

  「魘虎眼!」雲大郎驚呼一聲,不由自主地後退,一直退到河邊。

  「嘿嘿,沒想到老子還留了一手吧?」我自作聰明地把魘虎眼珠往嘴裡一送,「咕咚」咽下肚。這麼一來,雲大郎再也不敢碰我了吧。

  月魂呆若木雞:「你做什麼?誰告訴你這是可以吃的?」

  我剛要說話,小腹忽然一陣刀絞般的疼痛,兩顆魘虎眼珠在肚子裡滾來滾去,滾到哪裡,哪裡就像被撕裂了一樣。

  月魂氣急敗壞地吼道:「日他奶奶的,這玩意能摧碎內臟啊!」

  你他媽的不早說啊!我雙手捂著肚子,痛得死去活來。楞了一會兒,水六郎率先醒悟,指著我狂笑:「這個蠢貨把魘虎眼吃下去了!他死定了!」

  雲大郎一動不動地瞧著我,海姬已經忍不住,不顧一切地沖了過來,卻被土八郎、蜃三郎兩個妖怪截住廝殺。

  月魂哭喪著臉:「林飛,你有什麼臨終遺言嗎?需要什麼木頭的棺材?喜歡哪地的風水?」

  我胸悶欲狂,老子難道就這麼死了?還他媽是自殺的!這時,眉心倏地一熱,沉寂許久的龍蝶內丹隱隱跳動,從丹田裡,緩緩浮出了鼎爐。兩顆魘虎眼珠還在腹內亂滾,鼎爐生出玄妙的感應,自動打開,把魘虎眼珠吸了進去。

  鼎爐隨即關閉,魘虎眼珠在爐內活蹦亂跳,震得鼎爐抖動,似乎拼命要逃出去。我一時福至心靈,想起丹鼎流秘笈的第七品《霜雪轉》。這本秘笈我早背熟了,只是苦於體內沒有煉丹藥材,無法修煉。現在死馬當活馬醫,索性把魘虎眼珠當藥材。只要按照秘笈所述,將它們煉化成流轉的霜雪,說不定能保住小命。

  「素雪墮于上,玄霜節於下。霜雪天地氣,以藥得溫湯。」我不管三七二十一,默念要訣,在眾目睽睽下,大模大樣地修煉起來。

  飄香河畔,鴉雀無聲,成千上萬雙目光聚集在我身上。

  我靜靜而立,運轉霜雪轉心法,體內的羽鼎雲英繞著鼎爐流動,猶如熊熊爐火,將魘虎眼珠慢慢煉化。但霜雪轉的煉丹法和過去兩本秘笈不同,並非簡單地把藥材溶化,而是講究「凝霜雪於神爐」,其中特別提到一個「凝」字。也就是說,要使兩顆魘虎眼珠如同沾在火焰尖的一點冰雪,儘管烈火炎炎,但冰雪不會融化。這一點我一直沒弄明白,但現在生死攸關,不得不趕鴨子上架硬練。

  海姬和土八郎一夥打得不可開交,甘檸真突然躍起,左手擋住海姬,右手舉起劍鞘一橫一推,劍氣逼得妖怪們紛紛後退,嘴裡道:「海姬,先別急,看他的樣子暫時沒事。」

  海姬急切地向我望來,我沖她眨眨眼,故作輕鬆。這時候千萬不能露出任何慌亂的表情,以免被雲大郎看出問題。

  雲大郎站在原地,猶豫了片刻,還是向我慢慢逼近。我正修煉到關鍵時刻,連手指頭也不敢動,生怕走火入魔變白癡。按照丹鼎流秘笈所述,一旦開爐煉丹,就必須成功,否則丹滅爐毀。

  「死鬼老爸英靈在上,千萬保佑我煉成啊,我們林家三代單傳,我還是個處男呢。」我暗自禱告,加快速度,體內的羽鼎雲英一股腦兒湧向鼎爐。

  雲大郎在離我不足三米處,忽然停下來,問道:「林兄的舉動真讓人琢磨不透。既然有魘虎眼這樣的寶貝,可以在這一戰中占盡便宜,又為何自尋死路,將它們吞下?」誤擊魘虎眼後,他白雲聚成的身形本已十分稀薄,現在又重新變厚,雲氣騰騰,越來越濃,顯然蓄勢待發。

  「其中自有奧妙,只要你上來交手,就明白了。」我勉強開口說話,滿臉笑容,儘量讓自己笑得很奸詐。這一招空城計有點管用,雲大郎大概怕我故意玩花樣,躊躇著,暫時也不敢動手。

  羽鼎雲英越轉越快,鼎爐內一片灼熱,魘虎眼珠迅速融化。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這麼下去,鐵定煉不成霜雪轉。但又要用爐火煉魘虎眼,又不能讓它融化,十分矛盾,試想冰雪投入大火,怎麼可能不融化?我一時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該怎麼辦。

  水六郎驀地喊道:「這小子一定在死撐,老大,快點收拾他!」

  我渾身冒汗,但越急越不行,鼎爐內開始沸騰,魘虎眼珠變得只有米粒大小,轉眼就要完全煉化。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48:57

第二章 比女人還美的男人
        
  雲大郎倏地飄起,向我撲來,視野中一片白雲無限擴大,將漆黑的夜空再次遮住。

  「雲大郎,試問冰在火尖,如何凝而不化?」我突然暴喝。

  雲大郎一愣,隨口道:「形化意不化,取其神而凝之。」

  哈哈!老子明白啦!我心頭湧上一陣狂喜,轟然一聲,鼎爐開啟。魘虎眼珠在這一刻融化,但形雖散,意不化,又在下一刻凝結,化作霜雪二氣,噴出鼎爐,一路沿著經脈直沖而下,將羽鼎雲英全數吸入,融化成兩道冰清玉潔的氣流,流轉全身!

  「砰」,雲大郎猛地撞上了我,我們同時向後跌去,我摔倒在地,他發出一聲淒促的嗚咽,遠遠地飛了出去,掉進飄香河。

  白雲在河面上炸開,碎成一個個小白點,被夜風吹散。雲大郎跌跌撞撞地浮在水上,渾身仿佛散架了,一直在哆嗦。

  所有人都驚呆了,只有我心裡清楚,魘虎眼珠化成霜雪二氣,破風碎雲的奇異力量也隨之流轉全身。現在雲大郎只要碰我一下,就會遭到反噬。

  「雲大郎,你死定了!」我威風凜凜地躍起,撲向雲大郎,體內霜雪二氣奔湧而出。

  雲大郎倉促閃躲,身上被霜雪二氣沾到的地方頃刻碎裂,只剩下絲絲縷縷的雲絮連在一起。面對魘虎眼這樣的天敵,他如同遇上貓的耗子,一籌莫展。

  「轟——轟——轟!」我每擊一拳,雲大郎便被迫後退一步,我連擊幾百下,他連退幾百步,被我完全壓著打,一點沒有還手之力。

  人群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聲,不少人幸災樂禍地揮臂亂叫:「幹死他,幹死他!」水六郎不能置信地看著我,喃喃自語:「不可能,不可能!」月魂也一頭霧水:「怪事,怎麼吃了魘虎眼也不會死?」

  望著不住後退的雲大郎,我只覺得意興酣暢,痛快之極。要不是雲大郎糊裡糊塗解答了我的疑問,我早去黃泉天報到了,但如今他只有挨揍的份。撲到他對面,我一拳剛要擊出,體內的霜雪二氣陡然一滯,停止了流動,竟在這節骨眼上失效了!

  我大驚失色,仿佛一下子從雲端摔下地獄。幸虧我隨機應變,拳頭停頓在雲大郎胸口,硬生生收住,氣勢洶洶的表情瞬間變成春風般溫暖的笑容:「雲兄,我們就算打個平手,到此為止可好?」

  全場一片轟然,誰都看出我大佔優勢,現在突然罷手,都以為我手下留情,故意顯示風度。雲大郎渾身一抖,木然而立,他現在就是個支離破碎的雲影,仿佛隨時會消散。過了許久,他澀聲道:「林兄不必替我美言,這一戰,是我敗了。」

  水六郎不甘心地吼道:「大哥,你怎能這樣認輸?你還有一招必殺技沒用啊!」

  「就算使出來,最多玉石俱焚。魘虎眼已經融入林兄體內,我沒有取勝的機會了。」雲大郎平靜地道,伸手一招,黑袍從河上飛起,濕淋淋地罩住了他。片刻後,雲大郎恢復了原來的樣子,咬破舌尖,一口鮮血噴在黑包袱上,千千咒結立刻斷裂了一小半,他一連噴出三口精血,氣喘如牛,有些撐不住了,但所有的咒結被悉數破除。

  我驚訝得睜圓了眼睛,原來這傢伙有能力破開咒結,只是不願大耗元氣,才沒這麼做。

  四下早就群情激昂,歡聲雷動。海姬興奮地跑過來,拉起我的手,笑得一臉燦爛。甘檸真瞥了我一眼,衣袖在額角輕輕一抹,幾點深色的汗漬滲透出來。

  「幸虧你頭腦清醒,沒殺了雲大郎。」海姬湊到耳邊,悄聲道:「否則魔主找上你就麻煩啦。」

  我乾笑一聲,心裡有苦說不出。默察體內,霜雪二氣又開始流動了,只是斷斷續續,會莫名其妙地停止。記得《霜雪轉》裡特別提到,需要一種叫射工的怪蟲當藥引,才能完全煉成。莫非正因為缺少了射工蟲,所以才造成霜雪二氣一會兒靈驗,一會兒失效嗎?

  雲大郎默然半晌,忽地低歎一聲:「林兄如果不介意,我先告辭了,大千城裡還有許多要事等我安排。」停了停,道:「多謝林兄手下留情,沒有取我性命。」

  我灑脫地擺擺手:「咱們又沒有殺父奪妻之恨,幹嗎拼個你死我活?切磋嘛,友誼第一,比試第二!再說了,我對雲兄一見投緣,一眼看出你是個好漢,怎麼會隨便下殺手呢?」

  雲大郎捧住黑包袱的手抖了一下:「林兄真是個值得交的朋友,可惜……」話說到一半,又歎了口氣。

  我強忍住笑,這傢伙的確有點傻氣,我只是口蜜腹劍幾句,他居然當真了。嗯,如果他不是魔主的手下,倒值得結交一番。

  「老大,地圖還在他們手裡。」水六郎森然道:「雖說單打獨鬥,老大你是敗了,但魔主吩咐過,一定要拿到地圖。」

  蜃三郎點頭附和:「個人勝負是小,地圖關係重大,魔剎天所有妖怪的未來就指望它了。」閃身來到我面前,笑道:「一別經年,小兄弟居然變得這麼強了,不過魘虎眼雖然厲害,只對老大有用。接下來我陪你玩玩。」

  土八郎獰笑道:「我和老六對付海姬,老四、老五、老七對付甘檸真,老大隨時策應。」

  除了雲大郎留在原地不動,其餘六個妖怪都圍了上來,水六郎厲聲道:「圍觀的人都給大爺滾開!大千城如今是魔剎天的地盤,誰要是不識抬舉,別怪我們不客氣!」探手伸出,一條巨大的透明水龍怒吼著飛出掌心,四爪盤旋,撲向附近的人群。鮮血飛濺,十多個人連連慘叫,天靈蓋被龍爪活活掀開,龍尾轟然掃過,又擊倒一片。人群慌得四處逃散,一會兒功夫,跑了個精光。就連何平也抱著胡老糟的屍體,悄然離去。

  「交出地圖,一切好商量,我們也不願和脈經海殿、碧落賦為敵。」蜃三郎和顏悅色地勸說。水六郎傲然嚷道:「就算是碧落賦,魔主也能鏟平了!」

  我雙眼一瞪,摩拳擦掌:「日他奶奶的,動手就動手,誰怕誰啊?想要地圖?做你們的春秋大夢吧!」作勢欲撲,胸口忽然一陣隱痛,和雲大郎一戰,我受的傷也不輕。

  「你們這些妖孽喜歡找死,我們就不客氣了。」海姬冷笑道,和甘檸真對視一眼,分別站在我左右兩邊,護住了我。海姬摸出金螺,甘檸真手按在劍柄上,深深地吸了口氣。

  「林兄……」雲大郎欲言又止,深沉的夜色中,妖怪們個個面色猙獰,灑落的星桂花在飄香河上閃濺,又熄滅,愈發襯出他們幽暗的臉。旁人都走了,河水拍打著岸邊的卵石子,聲音清潤而寂靜。

  就在這靜靜的水聲,靜靜的對峙,靜靜的劍拔弩張中,突然有渺渺的歌聲,如同河面上閃爍的流波,遠遠傳了過來。

  「有人天上來,歌成碧落賦。

  朝起煮白石,空山放青鹿。

  倦看鏡花開,閑捉水月舞。

  我欲乘風隨,難覓雲梯處。

  翩翩少年郎,漫漫知北路。

  有緣橋下客,無底舟上渡。

  人事幾度歡,黃梁一晌苦。

  何求長生盤,滴得仙人露?」

  歌聲飄忽不定,伴著幾聲清越的琵琶,聽起來像從後方傳來,一會兒又到了河對面,仔細一聽,似乎近在咫尺。我施展了順風耳秘道術,還是聽不出唱歌的人在哪裡。

  妖怪們面面相覷,土八郎罵道:「誰他媽半夜唱歌?」蜃三郎卻閉上眼,搖頭晃腦:「這首歌謠灑脫玄妙,暗含出塵的仙意,好詩,好詩啊!」

  甘檸真嘴角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手鬆開了劍柄,曼聲道:「檸真見過掌門師叔。」

  陰暗的河岸拐角處,驀地出現了一個翩翩貴公子,懷抱琵琶,灑然緩行,曼聲而歌,紫色的長髮明麗幽美,連夜色也被映出了華美的光彩。

  我目瞪口呆,哇靠,天下竟然有這樣的美少年!眉目如畫,豐神如仙,比甘檸真和海姬還漂亮!

  「碧落賦的掌門?難道是公子櫻——那個傳說中最接近仙的人?」一個臉色蠟黃的妖怪顫聲道,蜃三郎倒吸一口冷氣:「聽說他幾年前閉關修煉,怎麼突然來了這裡?」妖怪們個個神色緊張,如臨大敵般盯著對方。

  貴公子一路洋洋灑灑走來,手指揮弦,風姿流離,神情皎皎,舉手投足間流露出清玄的仙氣,令人自慚形穢。這樣的人就算蹲在坑上拉屎,別人也會覺得他的姿勢——是在騎鶴。

  「閉關十年,公子櫻風采依然,可能到了知微的境界。」海姬低聲道:「真是天才!難怪在他弱冠之年,已經執掌了清虛天第一名門。」

  知微?我嚇了一跳,眼前這個細皮嫩肉的小白臉這麼吊?直到公子櫻走到我們跟前,我才發現背後還有一個高大的老人,豹頭環眼,氣勢威猛,壯得像一頭雄獅。只是他站在公子櫻身後,被對方的容光完全掩蓋。

  「參見雷護法。」甘檸真對老人微微一揖。

  「小姐快別多禮。」老人急忙道,環眼四下一瞪,說話響得像打雷:「哪個不長眼的直娘賊,敢找我們小姐麻煩?碧落賦雷猛在此,皮肉發癢的儘管跳出來!」撩起衣袖,磨盤大的拳頭攥緊了,咯咯作響。

  妖怪們默不作聲,雲大郎頭也不抬,冷冷地道:「原來閣下就是名滿北境的公子櫻。」

  公子櫻微微一笑:「虛名罷了,不值一提。」聲音溫和、有禮,不急不緩。他的眼睛是碧藍色的,如同清澈的海水。凝視著甘檸真,公子櫻還是那樣溫和的聲音:「檸真,很久不見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49:12

  甘檸真靜靜地回望著他,忽然伸出手,盈盈撥動琵琶弦,琵琶聲猶如深夜的露水,涼澈滾動。公子櫻展顏一笑,右手按弦,隨著甘檸真的手指彈奏變換手姿。兩人一個彈,一個按,配合得絲絲入扣,宛如一人。等到一曲終了,兩人相視一笑,目光交融,甘檸真柔聲道:「師叔,你來得真及時。」

  聽到「師叔」兩個字的時候,一絲憂悒在公子櫻眼中一閃而逝,就像浮雲的陰影掠過海面。他轉過身,先向海姬禮貌地問好,再對雲大郎一夥妖怪道:「夜深了,各位忙碌一天,也該休息了。」

  水六郎一咬牙,道:「公子櫻名頭雖大,但不露兩手就想讓我們拍屁股走人,恐怕沒那麼容易。」

  公子櫻道:「這位朋友的意思是?」

  水六郎厲聲道:「我們總得對魔主有個交待!」

  雷猛怒目圓睜:「就憑你這奶毛沒褪的廝,也敢對掌門放肆?」不由分說,一拳砸向水六郎,後者急忙閃開。

  「轟隆」,宛如一記炸雷,震得我耳朵發脹。泥石崩濺,在水六郎原先的位置,被擊出了一個大凹坑,黃土變得一片焦黑。甘檸真莞爾:「雷叔的奔雷拳氣還是和過去一樣剛猛,性子也是一點沒變。」

  雷猛咧嘴一笑,還要揮拳再打。公子櫻一擺手,制止了他,目光淡淡地掃過妖怪們:「聽說魔主座下有位水六郎,曾經布下玄冰陣,令檸真負傷,不知是哪一位?」

  「沒錯,就是我!」水六郎目射凶光,雙掌連連掀動,粗壯的水龍繞著他頭頂飛旋,張牙舞爪。其餘的妖怪紛紛聚在他四周,拉開了架勢。

  「原來是你。」公子櫻專注地看了水六郎一眼,後者不自禁地向後退了半步。

  「那我就給你一個交待。」公子櫻溫文爾雅地道,從琵琶腹中,慢慢抽出了一柄澄碧色的彎刀。即使是抽刀這樣的動作,他都不帶一絲煙火氣。

  「一點黛眉刀!」海姬情不自禁地叫道,水六郎大喝一聲,頭髮化作水箭激射,水龍夾起呼嘯的狂風,張開巨口,俯衝向公子櫻。

  新月般彎彎的刀光,輕輕地揮灑開來,在夜色中淺細而翠滴,宛如少女的黛眉輕輕綻開,帶著三分曼妙的弧度,兩分寂寞,一分單薄。

  蜃三郎等幾個妖怪突然撲上,各展妖術,合力擋住刀光,好讓水六郎沒有後顧之憂,放心進攻。

  刀光的速度極慢,和老牛拉破車差不多,也沒有銳利的風聲,比枝頭的花瓣更柔和。但這麼緩慢、這麼輕柔的一刀,偏偏掠過了巨大的水龍,掠過了其他妖怪的阻攔,仿佛他們觸摸到的只是一片清瑩的幻影。

  水六郎眼睜睜地看著刀影落在身上,卻無法閃避。然後公子櫻抽刀,送回了琵琶腹中。

  這時,激射的水箭射到公子櫻身前,突然一折為二,化作紛紛揚揚的水珠。水龍從公子櫻上空轟然墜落,齊腰而斷。

  水六郎失魂落魄地站著,身子僵硬,好像陷入了一個魘夢。

  「從六歲起,我就開始照顧檸真,從來沒有人可以傷她。」公子櫻的聲音還是那麼溫和:「帶著你的傷,去見你們的魔主,這就是我給你的交待。」

  一聲慘叫,幾百道細小的血水從水六郎全身噴濺,他嘴角抽搐,臉上一副完全不能置信的表情。妖怪們齊齊色變,我汗毛倒豎,這一刀,破水箭,斬水龍,繞開妖怪們的封擋,再傷水六郎,我竟然完全看不出它的軌跡!

  這一刀,把所有人都震住了。

  「我們走。」雲大郎冷然道,果斷拂袖而去。蜃三郎扶住了水六郎,妖怪們一溜煙全逃了。

  雷猛哈哈大笑:「這夥妖孽,不見棺材不掉淚!」

  「爾其動也,風雨如晦。爾其靜也,體象皎鏡。」甘檸真臉上露出欽佩之意:「十年閉關潛修,掌門師叔的刀法盡得碧落賦秘道術的神韻了。」

  海姬也贊道:「秘道術練到這個地步,稱得上是至妙至極,至神至虛了。即便是昔日的晏采子,也不過如此。」

  「老夫是看著掌門長大的。」雷猛一張老臉上滿是驕傲之色:「掌門從小就是神童,別人練了十幾年的秘道術,他只要一年半載出神入化了。這份天資,我老雷拍馬也趕不上。」

  拍馬?我撇撇嘴,我看你拍馬屁的功夫誰也趕不上。瞧瞧甘檸真,再瞅瞅海姬,兩個美女悠然神往,顯然還在回味公子櫻剛才的一刀。

  我頓時心裡酸溜溜的,拜託,老子剛剛擊敗了雲大郎啊!誰料到公子櫻一來,風頭全被他搶了。眼珠一轉,我突然熱烈鼓掌:「好刀啊,這個什麼一根畫眉刀,真是一柄吹毛斷發,削鐵如泥的寶刀啊!難怪妖怪們都被嚇跑了。」暗想老子如果從小就在碧落賦修煉,也不會比公子櫻差多少。

  雷猛瞪了我一眼:「是刀法好,不是刀好。是一點黛眉刀,不是一根畫眉刀!」

  我笑嘻嘻地道:「不管畫眉,黛眉,反正名字都像女人,沒什麼大丈夫氣概!這柄刀,我看最適合女人用。」說實話,在洛陽我一見到衣著光鮮的公子哥,就嫉妒得要死,每次他們招搖過市,我和李潔淨、大熊等一干兄弟都會眼巴巴地盯著他們,直到背影消失,再恨恨地吐幾口唾沫,然後哈哈大笑。眼前的公子櫻,無論長相、地位、法術,都甩我好遠。連一直待我冷冰冰的甘檸真,也對他微笑。老子當然覺得不是滋味,要出言譏諷他幾句。

  「你懂個鳥!」雷猛吼道,海姬用胳膊肘捅了我一下,暗示我不要亂說話。公子櫻溫言道:「這位小兄弟就是近來紅塵天名頭最勁的林飛吧?剛才力戰雲大郎,法術變化巧妙,確實名不虛傳。」

  我聳聳肩:「一個罵我懂個鳥,一個誇我法術巧妙,紅臉白臉唱得我都糊塗了。」

  雷猛氣得臉漲成豬肝色,甘檸真看了我一眼,道:「雷叔,他是我的朋友,請你見諒。」又對公子櫻道:「原來掌門師叔早就來了。」

  公子櫻道:「何止是我,清虛天十大名門的璿璣宗、補天門、步鬥派、破壞島,羅生天十大名門的影流、風雷池、乾坤教……掌門人來得可不少,只是大家都沒有現身,躲在一旁悄悄觀戰罷了。」忽地抬起頭,望向夜空,一道熒熒微光正從上方掠過,消失在一抹烏雲背後。

  雷猛盯著消失的光點,濃眉軒動:「好像是羅生天第一名門——大光明境的浮光身法。」

  我暗自咂舌,沒想到今日一戰,清虛天、羅生天的大人物都趕來了。

  海姬欣然道:「大家恐怕都是沖著魔主來的。」

  公子櫻點點頭:「海武神說得沒錯。千萬年來,魔剎天一向是群妖亂舞的混亂局勢,魔主能夠統一魔剎天,降服所有的妖怪,妖力可想而知。現在他公然進犯紅塵天,擺明瞭野心不小,清虛天、羅生天的門派當然坐不住了。」

  我冷笑:「你恐怕還不知道,羅生天和魔主早就有一腿了。」

  公子櫻默然不語,雷猛氣呼呼地道:「你當我們掌門不曉得?否則誰願意大老遠趕到大千城?就你小子和雲大郎的打鬥,比狗屎還臭,值得我們來捧場嗎?」

  我鼻子一哼:「狗屎總比縮頭烏龜強。有的人自命高手,卻只敢在一旁鬼鬼祟祟地偷看。」

  雷猛怒道:「你這廝罵誰烏龜?」

  我瞪圓了眼睛,左看右瞧:「烏龜呢?」隨後目光落在雷猛臉上,煞有介事地點點頭:「原來不是烏龜,是只老甲魚。」

  「我操你祖宗十八代!」雷猛狂吼一聲,一拳砸向我。我不閃不擋,鎮定自如。「砰」,甘檸真橫過劍鞘,替我封住了雷猛的拳頭。

  「雷叔,請看在我的份上,不要和他計較。」甘檸真道,又對公子櫻道:「魔主擊斃胡老糟和柳宗元的一幕,掌門師叔應該都看到了吧?」

  公子櫻點點頭:「魔主妖力深不可測,放眼北境,大概沒有一個人是他的對手。」

  甘檸真遲疑了一下:「難道連掌門師叔也?」

  公子櫻搖搖頭:「最多三成,我最多只有三成的勝算。」

  我促狹地道:「掌門不用長他人志氣,滅自家威風嘛。我看你的刀法吊得很,殺死魔主就像踩死螞蟻。」

  公子櫻微微一笑:「你說得也是,高手相爭,有一成的勝算也就足夠了。只是目前,我們和魔主沒有必要正面衝突。」

  哇靠,給你點顏色就開染料鋪?我眼珠一轉,又道:「就怕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啊。」

  雷猛氣得雙目噴火,要不是礙著甘檸真,他恐怕早痛扁我了。公子櫻卻擊掌道:「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好詩,真是好詩啊,想不到林兄出口成章,文武全才。」

  我頓時汗顏,我這麼冷嘲熱諷公子櫻,他都不惱火,氣度可比我強太多了。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就算我再怎麼努力,都沒有用吧,都比不上公子櫻吧。我偏過頭,望著深沉的河水,怔怔地不說話了,心中驀地感到一絲酸楚。

  雷猛道:「掌門,如今混沌甲禦派有難,羅生天九大名門沒一個出手相助的,傻子都明白裡面有勾當了。我猜羅生天那幫傢伙,不會是想利用魔剎天對付我們清虛天吧?」

  「叮叮」,公子櫻輕彈一聲琵琶,打斷了雷猛的話:「脈經海殿的海武神在此,你不覺得這話太無禮了麼?」

  雷猛尷尬地撓撓後腦勺,海姬很乾脆地道:「沒關係,脈經海殿的事一向由我姐姐作主,我也懶得管羅生天、清虛天的種種明爭暗鬥。雷護法說得沒錯,羅生天肯犧牲混沌甲禦派,把大千城拱手讓給魔剎天,一定有圖謀。」

  甘檸真道:「所以今日飄香河一戰,連羅生天第一名門大光明境都來人了,目的無非是想看看魔主的實力,值不值他們所付的代價。不用多久,北境必將掀起一場血雨腥風,不得寧日了。」

  公子櫻灑然一笑,五指揮弦,琵琶聲猶如山陵上流過的寒泉,清遠明澈。甘檸真沉思了一會,欣然道:「水過無痕,心自高遠。檸真受教了。」

  他們嘮嘮叨叨個沒完,我實在不耐煩了,羅生天、清虛天的爭鬥關我鳥事啊?聽得沒趣,我打著哈欠道:「都半夜了,還睡不睡覺了?」

  甘檸真沉吟道:「大千城現在一定亂得很,不如我們就在這裡露宿一晚,我和師叔多年不見,也有很多話要說。」

  我翻翻白眼:「你們師門情深慢慢聊,我一邊涼快去。」轉身走開,在附近找了個避風的土坡,和衣躺下。

  海姬跟上來,看了我幾眼,忽然噗哧一笑:「怎麼啦,小無賴?我看你好像不太高興,說話好大的酸味,是不是打翻了醋罎子?」

  我老臉一紅:「你們都去陪公子櫻好了。我是小無賴,你們全是大人物。」

  海姬凝視著我,半晌,柔聲道:「雖然是小無賴,但在我眼裡,比什麼公子櫻強上百倍。你法術強也好,差也好,地位高也罷,低也罷,我都不在乎。」

  我樂了,嬉皮笑臉地去摟海姬:「還是你對我最好。每天親一次,今天的來嘍。」

  海姬笑著拍開我的魔爪:「別胡鬧,甘檸真他們就在附近。」又戲謔地道:「其實甘檸真對你也好,只是你看不出來。」

  我忽地一陣心虛,翻個身,頭枕胳膊,閉上了眼睛。水濤聲一陣陣傳來,沒過多久,我就睡著了,還做了一個荒誕的夢。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49:54

第三章 讓我歡喜讓我憂

  在夢裡,鞭炮聲震耳欲聾,我騎著長翅膀的白馬,穿著大紅的新郎袍,在海面上飛馳。海上突然浮出了一座五光十色的宮殿,海姬、甘檸真和鳩丹媚就站在宮殿門口,個個穿著鮮豔的紅色吉服,三個美女齊齊撩起了霞蓋頭,對我笑。邊上有好多妖怪吵吵嚷嚷:「新郎官到啦,快拜天地!」「快拜天地,快進洞房!」

  我傻乎乎地看著她們,然後宮殿開始慢慢下沉,妖怪們的聲音越來越急:「新郎快點下馬拜天地,來不及啦!」

  「再不拜來不及啦!」

  「來不及啦!」

  難道我就是新郎?三個美女要一起嫁給我?我又驚又喜,想跳下馬,誰料到屁股牢牢地粘在了馬背上,動也動不了,急得我滿頭大汗。

  宮殿慢慢沉入了大海,三個美女也一起消失了。而胯下的白馬猛地一聲嘶吼,居然變成了一頭黑色的野豬,把我掀翻,然後夢就突然醒了。

  睜開眼,天還沒有亮,我迷迷糊糊地爬起來,想起剛才做的夢,臉上一陣發燒,既覺得荒唐,又有種說不出的竊喜。濤聲如夢,不遠處的河畔,甘檸真和公子櫻並肩而立,喃喃細語。星桂花金燦燦地零星飄落,映得他們的背影一閃一爍。

  日他奶奶的,這兩個人居然還沒睡,一直閒聊到現在!不知為什麼,我覺得胸口一悶,像是被一柄大錘重敲了一下。看看四周,海姬在我身後十多米處,閉目佇立。斜對面,雷猛呈「大」字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呼嚕聲像打雷一樣。

  我悄悄起身,躡手躡腳地走向河邊,想偷聽甘檸真和公子櫻在說些什麼。離他們幾米遠,我悄悄趴下,以公子櫻的法力,要是我靠得太近,一定會被他發現的。

  運起順風耳秘道術,我的心怦怦亂跳。

  「檸真,你和這位林飛朋友是如何認識的?」我聽到公子櫻在問。奶奶的,背後打探老子底細,不是好漢。

  甘檸真稍一猶豫,道:「這涉及到多年前的一場秘密賭誓,請掌門師叔恕我不能說出。不過,林飛他,他是個好人。雖然他看上去有點吊兒郎當,但其實不是這樣的。」

  公子櫻默然了一會,低聲道:「小時候,無論我問你什麼,你都會告訴我的。掌門師叔,唉,你過去總是叫我櫻哥哥。」

  「在我心裡,你還是我的櫻哥哥啊,教我彈琴,教我賦詩,還陪我一起玩過家家的遊戲,同門的師兄弟都說你像我的親哥哥一樣。只是我現在不是小女孩了,你又貴為掌門,我當然不能像過去那樣隨便了。」

  公子櫻不說話了。低下頭,淡白的星光下,他紫色的長髮仿佛沾上了一層薄霜,豔麗得近乎憂傷。公子櫻輕輕撥弦,琵琶聲像寂寞的白露,點點滴滴滾落。

  我撇撇嘴,日他奶奶的,半夜在美女面前彈琵琶,擺明瞭賣弄風騷嘛。

  「青梅澀澀,繡馬噠噠。既見昔人,雲胡不喜。」和著聲,甘檸真曼聲淺唱,側頭看著公子櫻:「師叔彈的是你過去編的青梅竹馬曲吧,我還記得呢。既見昔人,雲胡不喜。掌門師叔,難道你見到我不高興嗎?」

  公子櫻凝視著水中甘檸真的倒影,笑了笑,笑容中有淡淡的惘然:「怎麼會呢?檸真,明日我打算回碧落賦了。魔主和羅生天互通款曲一事非同小可,我必須和清虛天其它門派商議對策。你——和我一起回去嗎?」

  甘檸真搖搖頭:「我恐怕得和林飛、海姬在一起。」

  我心裡立刻舒服多了,轉念又想,林飛你算什麼,就算甘檸真和你在一起,也是恪于和龍蝶的誓約。想到這裡,心裡一陣失落。

  公子櫻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又道:「碧落賦的師兄弟們都很想念你。你已經很久沒回去了,難道,你還在想當年的……?師兄失蹤後,碧落賦的掌門原本該由你繼任的。」

  「不要再說了。」甘檸真忽然寒聲道,臉上露出凜然的神色。兩個人都沉默了,過了片刻,甘檸真道:「掌門師叔,最近有沒有譜寫什麼新曲子?你很久沒有教我彈琴了。」

  公子櫻微微一笑,坐下,懷抱琵琶,五指輕揚,清婉的樂聲隨風飄落在河面上,猶如雨打芭蕉,淅淅瀝瀝。

  天色越來越亮,河面染上一層玫瑰色的曙光,晨風吹開了一圈圈漣漪。甘檸真托著腮,坐在公子櫻身旁,靜靜地聽著,髮鬢也沐浴了柔和的玫瑰色。望著他們的背影,我心裡患得患失,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

  「喂,你小子在做什麼?」背後冷不防傳來一聲低喝,回頭一看,雷猛瞪圓了豹眼,兇神惡煞般盯著我,眼角還有黃白色的眼屎。

  我忍不住一慌,隨即義正詞嚴地道:「你偷偷摸摸站在我身後幹嗎?偷窺啊?」

  雷猛氣得七竅生煙,一把揪住我的衣領,壓低了聲音:「是你小子在偷窺吧?告訴你,你小子還在穿尿布的時候,掌門就開始照顧小姐了,你別想動什麼歪主意。」

  我心虛地推開雷猛:「什麼歪主意?老子聽不懂你的話。」伸了個懶腰,大叫:「天亮嘍,起床嘍!」

  琵琶聲斷了,甘檸真和公子櫻齊齊回頭,我打了個哈哈:「兩位起得這麼早啊?嘖嘖,大清早彈琴,真是風雅。」

  甘檸真淡淡地道:「我們沒睡。」

  海姬遙遙走來,沖我眨眨眼:「你們沒睡,有人也沒睡好。」

  我臉一紅,指著雷猛道:「這位雷護法年紀大了,估計是他沒睡好。」

  甘檸真走到我身邊,冷然道:「以後再敢偷聽我說話,小心你的耳朵。」

  我窘迫地扭過頭,顧左右而言它。甘檸真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這時,雷猛突然指著遠處,叫起來:「那個妖怪又來了!」

  雲大郎一襲黑袍,低著頭,沿河岸徑直走來。海姬冷笑:「他來幹什麼?難道昨天輸得不服氣,今天又來找麻煩?」

  在一棵星桂樹下,雲大郎站住。我沉吟道:「應該不會,否則他早帶上一干妖怪了。」遲疑了一下,大步向他走去,海姬和甘檸真不放心,也跟了上來。

  「林飛兄果然還沒走。」雲大郎平靜地道。

  我笑嘻嘻地道:「雲兄有何貴幹啊?難不成想請我喝早茶?」

  「我來,是鄭重謝過林兄昨日手下留情,饒我性命。」雲大郎彎腰對我長長一揖,又道:「林兄,我能否和你單獨說幾句話?」

  海姬微微搖頭,我想了想,道:「雲兄不是齷齪小人,你們走開吧,他不會暗算我的。」

  雲大郎的手微微一抖,等到海姬、甘檸真走遠,澀聲道:「林兄就這麼相信我嗎?」

  我心中暗笑,你又打不過老子,怕你作甚?嘴裡道:「咱們英雄相惜嘛。」眼角瞄準了他手上的黑包袱,一旦不對勁,立刻念出千千咒結。

  雲大郎顫聲道:「林兄真是我的知己!這次前來,是想告訴你一個消息。魔剎天的鳩蠍妖是否是你的好友?半月前,她在魔剎天被魔主座下的四大妖王之一——夜流冰抓獲,現已關押在魔剎天的葬花淵。」

  我大驚失色,難怪見不到鳩丹媚,原來是被魔主的手下逮到了!雲大郎苦笑一聲:「我原本不該洩漏此事。可昨晚我輾轉反側,想起你的饒命之恩,無以為報。所以寧願被魔主責罰,也要告訴你。」

  「雲兄!」我這下倒是真的感動了。雲大郎真是君子啊,不折不扣的妖怪君子。我卻對他沒半點誠意,想到這裡,我滿懷愧疚。

  「我該走了。林兄,如果你去魔剎天救鳩蠍妖,一定要小心。負責看押鳩丹媚的是夜流冰,他成名多年,妖力遠在我之上。至於魔主倒是不必擔心,魔主最近可能不會回魔剎天。」雲大郎道,語氣充滿了誠懇。

  我心頭一熱,沒想到他這麼夠朋友,連忙問道:「葬花淵具體在什麼位置?有多少機關陷阱?夜流冰又是什麼妖怪?」

  雲大郎沒有回答,我知道他為難,也不好意思再問了。望著雲大郎離去的身影,我突然叫道:「雲兄,你到底為什麼投靠魔主?我覺得楚度不是好人啊!」

  雲大郎停下腳步,沉默了片刻,轉過身,緩緩地抬起頭,遮住臉的長髮向兩邊散開。朝陽耀眼,在黝黑的衣領上面,我只看見一團濃密的白雲,沒有臉,沒有五官,什麼都沒有。

  「我是個雲氣凝化的妖怪,天生就沒有臉。我多麼想和你們一樣,能擁有一張臉。」雲大郎聲音低沉:「傳說在自在天,能實現所有的夢想。如果找到自在天,也許,我就會有一張臉了。」

  垂下頭,他捧著包袱,漸漸遠去,聲音隱隱地傳來:「我相信,沙羅鐵樹選中的魔主,一定能帶領我們找到自在天。」

  十天後,我們遠離大千城,穿越了幾十個大小城鎮,攀過紅塵天最高的白玉山脈,渡過烏江,一路翻山越嶺,橫穿了大半個紅塵天,來到了香草峽。

  這裡是紅塵天的邊境,離魔剎天最近的地方!我站在峽口,仰望著兩邊突兀的秀麗山峰,山色碧翠,被緋紅色的落日染上了一層紅暈。峽口很窄,粗大的藤蔓從四面垂下,幾乎封住了入口。據海姬和甘檸真說,隔絕魔剎天和紅塵天之間的天壑就在香草峽內,峽的另一頭,便是妖怪的世界——魔剎天。

  「明天就是十五月圓之夜,到時天壑會消除。你不要太擔心了,鳩丹媚很聰明,即使被囚,也會保護好自己的。」海姬走到身邊,柔聲安慰我。

  「她一定是為了找我才去魔剎天的,我要把她救出來!」我自責地捏緊了拳頭,望著遠處的公子櫻和雷猛,他們正和甘檸真道別。得知鳩丹媚被抓的消息後,沒有任何異議,海姬、甘檸真和我就決定趕赴魔剎天,救出鳩丹媚。公子櫻和雷猛像蒼蠅一樣盯著我們,說是不放心,要護送甘檸真一程,結果一直送到這裡。

  「檸真,真的不需要我陪你去魔剎天麼?那裡很危險。」公子櫻低聲問,斜靠在碧色的石壁上,寬大的羽衣在暮風中飄動,發出落葉般的簌簌輕響。

  甘檸真搖搖頭:「碧落賦還有很多事等著掌門師叔處理,眼下魔主入侵,局勢動盪,怎能為檸真一人浪費時間?掌門師叔、雷叔,你們都請回吧。」

  雷猛嘴裡嘟囔:「為了個妖怪,幹嗎去冒險?」

  公子櫻一擺手:「雷叔你別說了,檸真從小就是這個倔脾氣,她決定的事誰也勸不了。」

  甘檸真笑道:「還是掌門師叔最瞭解我,從小到大,你一直由著我使性子。你們走吧,這是我的私事,和碧落賦無關。」

  公子櫻仿佛輕輕地歎了口氣,清美的睫毛垂下,猶如落寞收覆的羽毛。

  我陰陽怪氣地道:「送君千里,終有一別。你們有完沒完啊?」

  雷猛對我怒目而視,略一沉吟,公子櫻抬起頭,瀟灑地揮了揮衣袖,微笑:「檸真,一路小心。海武神,林飛,你們也保重。」

  轉過身,公子櫻灑然而去,不再回頭。夕暉下,他映在地上的影子,都那麼曳曳生姿。雷猛跟在公子櫻後面,像一頭忠實的大狼犬。

  遙遙地,有琵琶聲依稀傳來,「叮叮咚咚」,赫然是那首青梅竹馬曲。我偷瞄甘檸真,她美目含煙,怔怔地望著公子櫻離去的方向。

  「總算耳根清靜了。喂,該走啦。」我伸出手,在甘檸真面前晃了幾下,撥開藤蔓,向峽內走去。

  一路上,盡是羊腸小徑,雜草叢生。通常,大腦正常的不會去魔剎天,因此峽谷裡十分荒涼,連個人影都看不到。

  我施展兵器甲禦術,雙臂化作鋼刀,一馬當先開路,把擋在面前的藤蔓、荊棘砍得稀巴爛,恨不得馬上沖到峽谷的另一頭。越往前走,光線越陰暗,兩邊的青山石崖都向當中突兀,像要倒下來一樣,在上方逐漸合攏,只留下一點深紫色的天空。

  前方陸續出現了一片片草地,五顏六色,像一塊塊鮮豔的地毯。我發現這裡的泥土也是五顏六色,紅色的土裡長紅草,藍色的土裡長藍草……等我們完全進入峽谷,周圍已經是無窮無盡的草的海洋,綿密如茵,在夜風中散發出濃郁的香氣。

  「這裡的草長得怪模怪樣的。」我東張西望,鬱鬱草海中,一汪汪亮晶晶的小水潭星羅棋佈。怪事了,我一說話,附近的草就左扭右擺,跳起舞來。我住口了,它們也停下不動。

  「香草峽內有上萬種奇草,比如這種叫舞草。聽到人說話、唱歌就會跳舞。」海姬拔起一根黃綠色的半透明的草,撥弄它的三片葉子。舞草瑟瑟抖動,似乎十分害怕的樣子。海姬一鬆手,舞草從掌心滑落,竟然像有生命的動物一樣,哧溜鑽進了地裡,過了好一會,才鑽出來。

  我隨手拈起草叢裡一簇粉紅色的草,草芯裡結著幾十粒小籽,聞起來異香撲鼻。正想放進嘴裡嘗嘗滋味,耳畔傳來甘檸真的聲音:「還不放下?這是夢草,吃了會睡著,一睡就是大半年。」

  我趕緊丟掉,海姬戲謔道:「你的嘴真夠饞的,什麼都想吃。」

  我一臉壞笑:「貪吃好色是男人的本性嘛,不過我最想吃的是漂亮的海武神,嘖嘖,吃起來一定粉嫩噴香的。」

  「真是超級大無賴。」海姬紅著臉,向四周瞧了瞧,指給我看各種草的名稱和哪些是不能亂吃的。比如一種顏色深黃,兩株草緊密交纏的叫相思草,吃了會中毒而死。圓形的則是躡空草,對準它用力一吹,就會高高地飛起來,還能當瀉藥用。扁扁的草叫嗚咽草,傳說是寡婦的屍體所化,一旦吃進肚,會狂哭不止。

  我聽得津津有味,海姬盯著一株幾尺高,形狀像芭蕉的大草,皺起眉頭,似乎她也不知道名字。

  「這叫變夜草。」甘檸真忽然掠近,把變夜草的葉子擼平,直直地豎起草莖,百步以內立刻一亮,變夜草就像一根蠟燭,發出白亮的光。甘檸真一鬆手,變夜草的莖軟軟垂下,光亮就熄滅了。

  「小時候,我和掌門師叔半夜玩捉迷藏,常用變夜草來照明。」甘檸真臉上露出懷念的神色,我頓覺無趣,岔開話題問道:「天壑在哪裡?」

  「應該在前面。」順著甘檸真的目光望去,在峽谷深處,有一條很深很長的湖溝,水霧蒸騰,深深地彌漫開,遮住了對面的景物。

  「以前聽鳩丹媚說過,湖溝上有一道龍門,就是天壑。」甘檸真道:「隔絕每一重天的天壑都不相同,我和海姬從來沒有去過魔剎天,也不知道龍門是什麼樣子。」

  「那快走吧!對了,我帶你們飛過去,可以快點。」我心急地吹出吹氣風,帶著海姬、甘檸真向湖溝飛去。

  飛到湖溝上空,四周白茫茫一片,即使運用鏡瞳秘道術,也看不太清。我再要往前飛,「轟」的一聲,猛地撞在一個龐然大物上,頭昏眼花,直直地墜落下去。我想要操控吹氣風穩住,卻毫無作用,吹氣風莫名地失靈了。

  眼看要落到湖溝裡,「撲通」,湖裡竄起一條墨綠色的怪魚,尾巴一掃,把我打飛出去,摔在了湖邊的草叢裡。

  「日他奶奶的,怎麼回事?」我一骨碌爬起來,瞅瞅同樣摔倒在地的甘檸真和海姬,忍不住哈哈大笑。平日裡她們一副高貴美麗的姿態,現在摔跤的狼狽樣,和我也沒什麼差別。

  「都是你的爛禦風術害的!」海姬瞪了我一眼,和甘檸真互相瞧了瞧,兩個美女不由得也笑起來。甘檸真拂開粘在身上的雜草,道:「天壑是無法逾越的,法力到了天壑附近,便會失效,剛才我們撞上的東西應該就是龍門吧。」

  我沮喪地嘀咕:「我連龍門是什麼樣子都沒看清楚呢。」探起身,湊近湖面,想找出剛才那條墨綠色的魚,也不知是什麼怪物,力氣這麼大。夜色漸深,湖面霧氣很濃,連水色也一片朦朧,只聽到嘩啦嘩啦的水聲。

  甘檸真搖搖頭:「別白費力氣了,不等到明晚,休想闖過天壑。」手指輕點,一朵巨大的雪蓮綻出指尖,甘檸真斜靠在蓮花裡,瞥了我一眼:「你有了新衣服,蓮衣該還給我了。」

  我厚著臉皮道:「蓮衣我貼身穿著呢,你要的話自己脫。」伸直了手臂,露出裡面雪白的蓮衣袖口。

  甘檸真不說話了,我懶洋洋地躺下,仰頭看著夜空的明月。四下的草海裡,傳來秋蟲幽靜的鳴叫聲。到了後半夜,我覺得不對勁了,蟲聲越來越響亮,簡直猶如一場大合唱,仿佛四面八方,變成了蟲的海洋。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50:36

第四章 前世的僕人

  直到第二天白天,蟲子還在叫,到了黃昏愈演愈烈,叫聲吵得我耳朵都快聾了。運用鏡瞳秘道術察看,草叢裡什麼蟲子也沒見到,可是蟲鳴明明是從草海各處傳出來的。

  「真他媽見鬼了,甘檸真,用你的蓮心眼瞧瞧。」我抓起地上一把雜草,揉碎了,裡面連個蟲屎都沒有。

  甘檸真搖搖頭:「我也看不見,耐心點等吧,月亮快出來了。」話音剛落,一輪暗黃色的月亮,突如其來地升起在山巔上。

  我微微一愣,這輪月亮出現得毫無預兆,如同一聲妖咒,幽靈般地降臨。天一下子變得非常黑,像墨汁。月亮的一大半被山擋住了,露出一小半,月光並不明亮,而是像輕煙一樣,朦朦朧朧,灑在重重疊疊的草海上。

  整個香草峽谷,在昏晦的月色中浮動,似乎隨時會化成幻影。

  蟲鳴忽然停止了。

  「沙沙——沙沙」,草海像波浪一樣,不斷向上湧。我吃驚地瞪圓了眼睛,所有的草都在瘋狂生長,越長越高,越長越寬大,很快變得如同高大的樹木。感覺上,我和甘檸真、海姬仿佛被縮小了。

  一隻只昆蟲從草芯裡蹦了出來,它們的頭很小,身體五顏六色,腿又細又長。我在洛陽郊外見過這種蟲子,叫紡織娘,但顏色是碧綠的,不像現在這樣色彩繽紛。我瞠目結舌,彩色的紡織娘不斷跳出來,足足成千上萬只,而在這之前,草叢裡一無所有。

  紡織娘們趴在草尖上,六足飛快揮舞,就像紡織一樣,把草抽成一根根閃亮的絲線,又把絲線織成一件件古怪的衣服。它們一聲不叫,悶著頭,不停地紡織。我緊張地屏住呼吸,四周仿佛陷入了一個妖異的世界。

  月亮從山背後,一點一點探出,過了很長時間,整個滿月才出現在峽谷上空。月光倏地明亮起來,皎潔的光束穿透了湖溝上的白霧,煙霧嫋嫋散開,露出湖面上一座巨大的牌門。

  漆黑的牌匾上,刻著綠色的大字:「龍門」。在月色的映射下,字跡慢慢變成了燦爛的金黃色。在龍門背後,一片蒼茫虛空,什麼都沒有,根本看不見魔剎天。

  「天壑大概要消除了,準備好。」甘檸真沉聲道。

  「嘩啦啦」,就在這一刻,紡織娘們全都飛了起來,把織出來的衣服紛紛扔向湖溝。水花飛濺,湖裡竄出一條條墨綠色的怪魚,衣服一落到魚身上,立刻緊緊地黏附住。月光一照,怪魚們變得色彩斑斕。宛如一個個穿著衣服的魚精,貼著水面,紛紛游向龍門。

  到了龍門前,「撲通撲通」,怪魚一個接一個跳過高高的龍門,消失在虛空中。

  「原來是這麼回事!」海姬恍然道,沒等我明白過來,她拉住我的手,跳上一頭怪魚的背。出乎意料,怪魚沒有任何反抗,乖乖地任由我們騎在身上,向前飛速遊去。甘檸真也飄然躍起,雙腳踩住一條怪魚,沖向龍門。

  龍門在眼前不斷放大,怪魚猛地高高彈起,像星丸一般,跳過了龍門。剎那間,我只覺得天旋地轉,陷入了另一個天地。

  魔剎天猶如一幅神奇的畫卷,在眼前徐徐展開。

  「撲通」,腳下的怪魚從半空墜下,落進了一個桔紅色的大湖。尾巴一搖,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和海姬急忙躍上岸,甘檸真也隨後趕到。回頭再看,來時的地方反倒變成了一片茫茫虛空,香草峽、龍門,都不見了。只有一條條穿著衣服的怪魚,前仆後繼,從半空落下,濺起桔色的水浪。

  天際,懸掛著一輪火紅的夕陽,魔剎天現在的時辰居然是黃昏!時空的差異令我感到一陣恍惚。

  站在岸邊,甘檸真極目遠眺,曼聲道:「我們終於到了魔剎天。」

  「真他媽太古怪了!像變戲法一樣!」我嚷道,四周一片寂靜,湖邊圍繞著淺淺的小山坡,夾著一條黃土小道,路盡頭,是一片森森叢林,被夕暉映得十分陰暗。比起紅塵天,這裡一草一木的顏色特別鮮明,像是用濃重的水彩顏料勾畫出來的。

  「你真是少見多怪。」海姬笑道:「還想不明白嗎?只有月圓之夜,紡織娘才會出現,那些怪魚穿上了紡織娘織出的衣服,才能躍過龍門天壑,這就是紅塵天通向魔剎天的唯一途徑。」

  甘檸真點點頭:「理應如此。看天色,魔剎天也快到傍晚了。我們在這裡稍作逗留,察看一下魔剎天返回紅塵天時的通路,將來也好有個準備。」

  我嘖嘖稱讚:「我們的蓮花美女就是想得周到。」

  海姬忍俊不止:「蓮花美女?這個綽號倒是不錯。」

  甘檸真白了我一眼,我揚揚自得,沖她擠眉弄眼。沒過多久,夕陽落下,一輪金黃色的月盤浮出天際。這時,叢林深處,遙遙傳來嘈雜的喧鬧聲。

  「先藏起來。」甘檸真當機立斷,我們掠到一座小山坡背後,探出頭來,凝神觀望。

  遠處,塵土飛揚,腳步聲紛至遝來,叢林裡走出一群又一群妖怪。像密密麻麻的螞蟻,沿著小路,吆喝著,大搖大擺地走來。

  這些妖怪有男有女,有醜有俊。有的長角,面目猙獰;有的展開翅膀,在半空急速飛行;有的一蹦一跳,像跳蚤一樣。我和兩個美女面面相覷,還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的妖怪聚在一起。叢林裡,還有妖怪絡繹不絕地趕來。

  妖怪們來到湖邊,抬頭望著夜空的滿月,七嘴八舌地嚷道:「時間快到了。」「這下去紅塵天,一定要攪個天翻地覆!」「九頭鳥,你可別亂來。魔主說了,要聽命行事。」

  我倒吸一口冷氣,這麼多妖怪進入紅塵天,不鬧得雞飛狗跳才怪。月光照在桔紅色的湖面上,波光蕩漾,剎那間,電閃雷鳴,驟然下起了暴雨。

  夜雨瓢潑,雨線粗得像雪白的鞭子,抽得湖邊的一棵老柏樹劈啪晃悠。湖面上,升騰起一片白茫茫的煙霧。說來也怪,儘管下著雨,但夜空中的月亮還在。

  雨不停地下,湖水開始上漲,越漲越高,雖然早超過了湖岸,但水沒有一點溢出來,猶如一根粗大晶瑩的柱子,不斷攀升。

  一座巍峨的牌門神奇般地浮出湖面,牌匾上,同樣刻著「龍門」二字。穿著衣服的魚精又浮出水面,紛紛游向龍門。妖怪們大呼小叫,跳到怪魚上,一個接一個躍過了龍門。

  眼前的景象十分壯觀,無數個妖怪腳踏怪魚,翻越龍門,滂沱大雨裡,千萬條怪魚不停地蹦跳,熱鬧極了。一個時辰後,妖怪們全部消失在龍門的另一頭,怪魚也都不見了,湖水迅速下降,恢復原樣。龍門在金黃色的月光下,漸漸化作了虛幻的影子,飄散了。

  暴雨在同一刻停了,地上一片泥濘,到處是妖怪們千奇百怪的腳印,還有不少獸毛、鳥毛。我從山坡後出來,望著空蕩蕩的湖面,恍然道:「原來從魔剎天到紅塵天,一樣要靠魚精躍過龍門天壑。」

  海姬神色凝重:「魔主打算大舉入侵紅塵天了。」

  甘檸真冷然道:「我留心了一下,總共十萬八千個妖怪,沒有一個妖力差的。這些恐怕只是第一批趕赴紅塵天的妖怪,將來還會有。」

  我吐吐舌頭:「難道要打仗了?魔主的目標不會是征服整個北境吧?」聽老爸說隋末戰亂時,民不聊生,死了好多老百姓,路上的屍體都有人搶著吃。想到北境可能會有一場戰亂,我禁不住有點害怕。

  海姬沉默不語,甘檸真抬起頭,望著深藍色的夜幕裡水淋淋的一輪明月,歎了口氣:「成、住、壞、空難以避免,北境真的要進入『壞』的亂世了。我們走吧,在魔主返回魔剎天之前救出鳩丹媚,然後儘快離開。」

  沿著小路,我們向叢林走去。甘檸真和海姬都沒來過魔剎天,也不知道葬花淵在哪裡,只能到了有妖怪的地方,再想辦法問路。我本想施展吹氣風,帶著她們飛,但甘檸真說這樣太招搖,容易洩露行藏,所以只好步行。

  林子很深,很大,一片樹林連一片向遠方蔓延。樹葉的縫隙間閃爍著月光,透明的水珠從很高的樹梢上,簌簌地掉下來,落在脖子裡,清涼得讓人打哆嗦。

  「阿嚏!」就在我對面,一棵結滿黃疤的老樹突然打了個噴嚏,枝條抖動,葉子上的雨水紛紛濺開。我和甘檸真、海姬都楞住了,還是第一次見到樹會打噴嚏,難道是成了精怪的?

  我小心翼翼地走近,老樹一動不動,我伸手摸摸枝椏,枝條微微顫抖,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我覺得有趣,一個勁地摸娑枝椏,枝葉一陣亂抖。「別撓我癢癢,別撓我癢癢!」老樹像人一樣,細聲細氣地說話。

  「你們看這棵樹!」海姬指著左前方一棵矮胖的白皮樹,樹腹圓圓的,像是人的肚子,還有一個暗黃色的肚臍眼。樹腹有節奏地鼓起、凹陷,伴隨著一陣陣打呼嚕的聲音。

  放眼望去,整片樹林都像是活的東西,不停地搖動。有的樹突然枝條向兩旁舒展,再慢慢地垂下,猶如伸了個長長的懶腰。有的樹等我們走近時,會猛地彎曲,橫在身前,從滿是褶皺的樹幹裡,含糊地傳出:「是誰?是誰?」的怪聲。還有的樹緊緊相挨,枝葉親密地交纏在一起,竊竊私語:「親愛的,天氣轉涼,小心傷風。」「今天怎麼有那麼多妖怪啊?吵死人啦。」

  「恐怕都是成了精的樹,別管它們。」甘檸真淡淡地道,我們不去招惹這些樹,它們也不會主動襲擊我們。地上覆蓋著厚厚的落葉,我們深一腳,淺一腳地穿過叢林,濕漉漉的枝條不時從邊上探出,擦過衣服,又調皮地縮回去。

  海姬忽然噗哧一笑:「三年前我做夢也不會想到,有一天,我和甘檸真會為了救鳩丹媚而冒險。小無賴,你知道嗎,過去我們三個可是面和心不和呢。」

  我笑嘻嘻地道:「不會是為了我爭風吃醋吧。」

  「見你的大頭鬼!」海姬擰了一下我的耳朵,續道:「大概是因為找了你三年,我們三個才會變得親近,有點像姐妹。對吧,檸真?」

  過了一會,才聽到甘檸真輕輕「嗯」了一聲。海姬又道:「所以,我們一定要把鳩丹媚救出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50:55

  我用力點點頭,密林深處,時不時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雖說我前世來過魔剎天,但現在卻一點沒印象了。走出這片樹精叢生的林子,前方是一片粉色的桃樹林,結滿了鮮紅的肥桃。枝椏上,掛著一個個瓦缸般大的繭,繭裡傳來嗡嗡的聲響。

  我拍拍空空的肚子,跳上桃樹,摘下幾個桃子,剛遞給甘檸真和海姬,樹上的繭突然破開了,裡面飛出一隻只碩大的蛾子,人臉蛾身,嘴巴又長又尖,像血紅的針,向我們兇猛撲來。

  我哪把這些飛蛾放在眼裡,雙掌生出璿璣氣圈,向外拍去,飛蛾立刻陷入流轉的氣圈,撲騰著翅膀,搖搖欲墜。海姬劈出脈經刀,金色的刀氣劃過,便有飛蛾被斬成兩半。

  我對準樹上的蛾繭,噴出一口三昧真火。「滋」,火焰燒到蛾繭,自動熄滅,冒出嫋嫋的青煙。我暗叫怪異,這些繭居然連火都不怕。靈機一動,我對準桃樹,運轉純陽炎的心法,連連噴出火焰,桃樹立刻陷入了火海,繭子紛紛落地,飛蛾們發出憤怒的叫聲,潮水般湧來,瘋狂地向我攻擊。

  地上很快落滿了蛾屍,像小山般堆著,我殺得手都軟了。但飛蛾的數量太多,層出不窮地撲上來,翅膀扇起一陣陣粉紅色的蛾粉,簌簌地飄散開,桃林仿佛陷入了迷幻的煙霧中。

  「不要戀戰,屏住呼吸。」甘檸真喝道,劍鞘橫掃,擊落一片飛蛾。四周的蛾粉越來越濃,像滾滾濃煙,遮住了路。「篤」,一隻飛蛾緊擦著我胳膊飛過,尖嘴刺進了身邊的樹幹,又迅速拔出,再次向我撲來,臉上兀自帶著詭異兇狠的表情。

  甘檸真清嘯一聲,指尖迸出一朵雪蓮,迅速綻開,像一柄巨大的白傘。雪蓮旋轉起來,射出明麗的寒光,驅散了漫天飛揚的蛾粉。我們且戰且退,儘快穿過桃林。一旦越過桃林,飛蛾就不再追趕我們,紛紛飛回繭裡。

  「日他奶奶的,吃個桃子都那麼麻煩。」我松了口氣,把桃子在衣服上擦了擦,大口咬起來。桃皮薄得像一層紙,裡面全是汁水,鮮甜極了。比起紅塵天,魔剎天的水果更好吃。

  海姬拍拍頭髮上的蛾粉,道:「以前聽鳩丹媚說,魔剎天的魚鳥蟲獸都不好惹,現在我算是領教了。」

  「有妖怪!」甘檸真忽然面色一沉,手按劍鞘,目光直視對面的叢林。

  「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一聲大喝,從一棵茂密的槐樹冠裡,猛地跳下來一個威風凜凜的巨漢,雙手執著大板斧,耀武揚威地揮動。

  我一口桃核差點嗆進喉嚨,原來碰上打劫的了。吐掉桃核,我忍不住道:「拜託,這麼老土的綠林搶劫對白,隋末時就沒人用了,能不能來點新鮮的?」

  大漢雖然氣勢洶洶,但長得賊眉鼠眼,說話時兩撇八字鬍一翹一翹,看上去十分滑稽。他看到甘檸真和海姬,神色一震,呆立片刻,扔下板斧,拔腿就逃。

  我目瞪口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虎頭蛇尾的強盜,不過看情形,他過去顯然見過兩個美女。「啪」,一朵晶瑩的蓮花從甘檸真袖口飛出,擊在大漢背上。「撲通」,大漢摔了個狗啃泥。

  「站住了,不准逃。」甘檸真冷冷地道,大漢愁眉苦臉地爬起來,又跪下,對甘檸真、海姬磕頭如搗蒜,苦苦哀求:「甘仙子、海武神饒命啊,小人不知兩位大駕光臨,得罪了兩位,是小的不開眼。」掄起雙手,劈裡啪啦打自己的耳光。

  我笑得喘不過氣來,就這點本事,還想打劫,魔剎天的妖怪夠搞笑的。海姬喝問:「既然你來搶劫,為什麼又逃跑?」

  大漢一臉諂笑:「兩位誤會了,其實小人不是打劫的強盜,而是收錢的嚮導。兩位元是第一次來魔剎天吧,需要小人帶路嗎?」一轉身,背對我們,撩起了上衣,只見裡面的灰背心上,寫著一行白字:「魔剎天觀光旅行一月遊,休閒度假好去處,專業熱情好嚮導,收費低廉,服務大眾。」

  我頓時傻了眼,從強盜搖身一變到嚮導,這傢伙還真會見風使舵。甘檸真劍鞘直指他的鼻尖,漠然道:「說,為什麼會認得我和海姬?」

  大漢眼珠滴溜溜一轉:「兩位元不認識我了嗎?小人是鼠公公,龍蝶大人身邊的奴僕。二十年前,曾經有幸隨主人目睹過兩位的英姿。」伸手一戳眉心,「噗」的一聲輕響,大漢雄偉的身材像泄了氣的皮球,急速縮小,變成了三寸高的一個乾瘦小老頭。

  「龍蝶的奴僕?」我駭然叫道,海姬也輕呼一聲:「原來是你!二十年前,我的確在龍蝶的洞府見過你。你怎麼會來魔剎天?」

  小老頭點頭哈腰:「您兩位總算記起來了,貴人多忘事,嘻嘻。自從龍蝶大人不在了以後,我覺得情形不妙,趕緊躲起來。可無論躲到哪裡,都不太安全。不得已,只好逃到魔剎天來討生活了。這可巧,居然撞見二位,是小的有眼無珠,請您們高抬貴手,念在昔日曾為兩位端茶送水的份上,放我一馬吧。」手指在嘴裡偷偷沾了點唾沫,抹在眼皮上,擺出楚楚可憐的泣然表情。

  海姬和甘檸真兩雙美目齊齊落在我臉上,甘檸真沉吟片刻,道:「他的確是龍蝶的僕人鼠公公。你自己考慮,要不要認他。」

  一時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鼠公公盯著我,神色變幻,驀地叫道:「這位公子,您朝我吐口唾沫。」

  我猶豫了一下,鼠公公目光落到我吐在地上的桃核,眼睛一亮,撿起來,放在鼻子上一陣亂嗅,臉上陡然露出狂喜之色,顫聲道:「是龍涎!是如假包換的龍涎!老爺,真的是你嗎?你真的回來了!」

  我苦笑一聲,鼠公公真是賊精,居然一下子認出了我。看來不可能再隱瞞了,我點點頭:「沒錯,我就是前世的龍蝶。現在轉世回來了,但前世的事我一點不記得了,你少跟我套近乎。」

  「撲通」,鼠公公大叫一聲,跪下,雙臂緊緊抱著我的小腿,兩眼淚汪汪:「老爺,我想你想得好心痛。沒有了你,我就像是個沒爹沒娘的孩子,到處被人欺負。老爺,你終於回來找我了,我等得花兒也謝啦。」

  哇靠,我差點嘔吐,這麼個滿臉皺紋的小老頭抱著我痛哭流涕,喊爹哭娘,弄得老子一身雞皮疙瘩。急忙推開他,我正色道:「有話好說,別摸摸捏捏的。我又不老,你幹嗎叫我老爺?對了,你也清楚我轉世的事嗎?」

  鼠公公嘻嘻一笑。鬆開手,抹抹涕淚:「昔日,我聽到了老爺,哦不,現在的龍蝶少爺和甘仙子、海武神、鳩丹媚的賭約。那時我就在納悶,就算老爺妖力再強,但死了以後,怎麼可能再轉世回來呢?嘻嘻,少爺您的口風很緊,把老奴也瞞在鼓裡。我萬萬沒想到,二十年後,您真的轉世回來了。」又仔細瞧了我一陣,道:「只是模樣完全變了,我一點認不出來了。」

  我心中一動,龍蝶的轉世還真是一個迷,連他的忠實手下也不知其中的奧秘。前世的龍蝶,城府比我厲害多了。鼠公公眉飛色舞道:「這下好了,您轉世回來,我又能跟著您吃香的,喝辣的,仗勢欺人了。」

  我心中好笑:「做你的白日夢,還想仗勢欺人?實話告訴你,老子的妖力沒恢復,才進化到受態,不被人欺負就不錯了。」

  鼠公公一呆,隨即笑道:「有大名鼎鼎的甘仙子、海武神、鳩蠍妖保護您,您還擔心什麼?咦?鳩蠍妖呢?」

  我沉吟了一會,決定告訴他實情:「鳩丹媚被魔主座下的妖王夜流冰抓走了,我們就是來魔剎天救她的。你知道葬花淵在什麼地方嗎?」

  鼠公公嚇了一跳,連連擺手:「夜流冰?少爺,您還是趕緊回紅塵天吧,那裡才是我們的地盤。多年前,您帶我闖過魔剎天,結果遇到夜流冰,被打得落荒而逃。您難道忘了?這傢伙厲害得很哪。」

  日他奶奶的,原來夜流冰是我前世的仇敵啊,那我更要會一會了。我一瞪眼睛:「怕什麼?你的膽子比老鼠還小。」

  鼠公公哭喪著臉:「我本來就是老鼠精嘛。不過老奴的忠心您是知道的。少爺您去哪裡,我就去哪裡。葬花淵是夜流冰的妖巢,在射工雪山附近,我可以給您帶路。」

  我精神一振,有這麼一個嚮導,比我們瞎摸亂闖要好多了。仔細詢問了鼠公公,我才瞭解,當年龍蝶找到甘檸真三人,賭嬴了誓約後,就讓他離開,說是轉世回來後再找他。這些年,他逃到魔剎天,靠騙吃騙喝度日。窮得緊了,就在魔剎天境邊打劫,專找那些紅塵天來的客商下手。一旦苗頭不對,立刻自稱嚮導。

  「嚮導的生意也不好做,敢來魔剎天的人少得可憐。」鼠公公嘮嘮叨叨地抱怨:「可是呆在紅塵天,總覺得被人暗中盯著。您該記得,自從您得到自在天地圖,又弄丟後,洞府附近就怪事不斷。」

  我心中一震,三個美女也說過,前世的龍蝶曾經得到過自在天地圖,也許發現了什麼,為了避禍,他找到了轉世的辦法。這麼看來,龍蝶轉世還隱藏了很多驚人的秘密。

  到底是誰呢?我陷入了沉思,是誰不斷地殺死那些得到過自在天地圖的人?冥冥中,仿佛有一雙暗中操控的魔手。

  我不寒而慄。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51:40

第五章 妖不可貌相

  在林子裡,我們只睡了幾個時辰,第二天天濛濛亮,就匆匆趕路,時間不等人,我們心裡很清楚,一旦魔主返回魔剎天,誰也休想再救鳩丹媚。

  出發前,鼠公公在地上畫了個草圖。要到葬花淵,就要先到射工雪山。從這裡到雪山,途經沉沙江、玉泉山、石鬼山、火焰峰等近百座大山,不停不歇,至少需要半個月。

  「太慢了,沒有捷徑嗎?」我皺眉問道,下月月圓,天壑會再次消除,魔主很可能會回來。我們只有一個月的時間往返。

  鼠公公在靠近我們這片叢林的位置,又畫出了一片田地,答道:「有。走出叢林後,再渡過沉沙江,北面有一條小路,通向一塊很大的花田。只是那裡容易迷路,而且花田裡有很多花精,喜歡捉弄人。不過穿過花田,就是射工雪山了。」

  「那就走這條小路。」我毫不猶豫地道,海姬和甘檸真都點頭同意。至於什麼花精,要是連她們也對付不了,更別提那個夜流冰了。按照鼠公公指示的這條捷徑,只要七天,就會抵達射工雪山。

  路上,我們加緊步伐,肚子餓的時候,鼠公公會找來一些野果,或者抓點小鳥獸充饑。據他說,這幾年,魔主幾乎收服了魔剎天所有的大妖怪,剩下的小妖怪紛紛歸順。包括夜流冰在內,魔剎天原有十大妖王,各自盤踞一方。後來被魔主殺了三個,收服了四個,還有阿凡提、梟哭、吐魯番三個妖王不肯歸順,至今下落不明。

  「吐魯番已經死在魔主手裡了。」我歎了口氣,伸手抹掉額頭上的汗珠。儘管上方枝葉濃密,依然能感到熱辣辣的陽光。和紅塵天不同,魔剎天的白天很熱。因為天空中,陸續升起了三個明晃晃的太陽!

  鼠公公拿著一張大芭蕉葉子,殷勤地替我扇風,嘴裡道:「所以說嘛,魔主一生氣,後果很嚴重,少爺最好別去惹他。您前世不是一向欺軟怕硬的嘛,怎麼今世變得,變得有點楞?」

  海姬瞪了他一眼:「你懂什麼?前世的龍蝶陰險狡詐,現在的林飛聰明勇敢,比過去強一百倍!」

  我聽得心裡一甜,揪了揪鼠公公的尖耳朵:「我們鬥智不鬥力。放心吧,要救鳩丹媚,不一定要和夜流冰硬碰硬。」

  隨著我們不斷深入叢林,常常會見到兇狠的猛獸。有的藏在樹洞裡,突然鑽出來襲擊我們;有的敏捷得像一道幻影,在樹梢上一掠而過,連樣貌也來不及看清。這些怪獸千奇百怪,都是我從來沒見過的。不過遇上我,算它們倒楣,剝皮啃肉,內丹吃了個飽。

  快要走出最後一片叢林的時候,鼠公公開始全神戒備,拔下一根鬍子。放在嘴裡吹了半天,鬍子變化成一隻灰不溜秋的小老鼠,一溜煙竄下地,向前直跑。

  「少爺,這裡附近有幾種怪物很可怕,先讓小老鼠前面探路,我們在後面跟著。」鼠公公小心翼翼地踩著厚厚的落葉,走一步,看三步,尖耳朵還不時聳動。這片林子特別幽靜,古木參天,十分粗壯,幾個人都合抱不過來。

  小老鼠路過一棵棗紅色的巨樹時,突然,繁密的枝葉「唰」地倒卷而下,纏住小老鼠,向上卷起。樹蔭深處,露出一個黑咕隆咚的大洞,一口吞噬了小老鼠,又隱入樹冠。

  我不假思索,對準巨樹劈出脈經刀。金黃色的刀氣一閃而過,樹幹裂開了一個口子,噴出鮮紅色的汁液。

  鼠公公盯著地上濺灑的樹汁,面色一變,忙不迭地後退:「是血樹蜈蚣!少爺,快閃!」

  紅色的樹汁蜿蜒流淌,像細小的蜈蚣。不對!樹汁不是在流,而是在爬!它們變成了活生生的血蜈蚣,幾十隻腳以驚人的速度蠕動,轉眼到了我們腳邊,弓起身,裂開嘴,一對毒牙猶如彎鉤,狠狠咬來。

  海姬劈出脈經刀,金黃色的刀光一變二,二變四,化作重重刀影斬中血蜈蚣。血水噴濺,血蜈蚣碎成了點點血滴,但血滴濺在地上,又變做成百上千的血蜈蚣,圍成了一個猩紅色的圈,向我們撲來。

  「這些血蜈蚣是殺不死的,只有砍斷這棵蜈蚣血樹!再挖出樹根來燒掉!一定要燒乾淨!」鼠公公抱頭鼠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跑得早沒影了。哇靠!遇到危險只管自己逃命,這就是我忠實的僕人?

  「呼」,甘檸真揮起劍鞘,一道水氣激射而出,刺向巨樹。濃密的樹枝倒卷而下,八爪魚般纏住了長劍。甘檸真清嘯一聲,水氣宛如實質,曼妙顫動,枝葉紛紛斷落,掉在地上,竟然變成了粗長的蜈蚣足。我逮住機會,左臂化作一把鐵斧,用盡全力,猛地劈中樹幹。

  巨樹顫抖,裂開了一道很深的口子,血水噴湧,變成了更多的血蜈蚣,密密麻麻地向我們湧來。

  「小無賴,你和甘檸真只管砍樹,這些爬蟲交給我!」海姬摸出金螺,輕輕一吹,飄出了金光閃爍的脈經網,一下子罩住所有的血蜈蚣。裡面的血蜈蚣猶如被網住的魚,逃也逃不出去,只好拼命掙扎。

  樹枝瘋狂地向我們卷來,甘檸真劍鞘飛舞,茫茫劍氣不斷斬碎枝葉。我瞅准樹幹的傷口,狠狠又是一斧。

  「轟」的一聲,樹蔭深處發出震耳欲聾的怪吼,巨樹劇烈搖晃,滿樹枝葉紛紛向兩側伸展,像撐開了的傘,露出樹梢上的大洞,吼聲就是從洞裡發出來的。在洞的上端左右兩側,各嵌著一顆墨黑的珠子,一眨一眨,射出妖異的光芒。

  我沒空多想,第三斧緊接著砍向樹幹。「呼」,手斧擦著樹幹而過,這一斧,莫名其妙地劈空了。

  我清晰地看見,在斧頭砍過去的時候,樹幹扭動了一下,避開了手斧。就在這時,樹枝突然彎曲,變成了一條條蠕動的觸足,樹葉化作了片片鱗甲,兩排彎鉤從樹幹裡鑽出。整棵大樹向上盤繞、扭動,又猛地俯衝撲下,變成了一條可怕的大蜈蚣!墨黑的珠子是它的眼睛!大洞是它的嘴巴!

  我立刻後退,手斧化作一面巨盾,護住全身,右掌劈出脈經刀。大蜈蚣身軀一擺,避開了刀氣。甘檸真趁勢劍鞘一揮,斬斷了幾十條觸腳。

  大蜈蚣連連怒吼,巨嘴張開,噴出一口口朱紅色的砂子。我施展鏡瞳秘道術,把朱砂全都反射回去,劈裡啪啦地打中大蜈蚣,痛得它渾身發抖。大蜈蚣似乎被激怒了,瘋狂反撲,肚子上的彎鉤齊齊揮出,打得四周樹木亂飛,泥沙激濺。

  海姬忽然道:「你們看,這條蜈蚣只能呆在原地!」

  我也察覺了,大蜈蚣的下身完全和樹一樣,紮根在土壤裡,根本沒辦法移動,全靠上身活動,所以它的攻擊範圍只有十多丈遠。甘檸真倏地後退,一直退到距離蜈蚣二十丈的位置,三千弱水劍清越出鞘。

  漫天彩虹閃耀,劍芒精准切在大蜈蚣的斧傷處。轟然一聲,大蜈蚣斷成兩半,上半截重重地倒在地上,揚起一陣血雨。血樹蜈蚣一斷,脈經網裡的血蜈蚣頃刻化作了血水。

  我盯著半空緩緩消失的絢麗劍光,羨慕極了。甘檸真有三千弱水劍,海姬有金螺,連那個公子櫻也有把破刀,要是我也能弄一件稱手的武器,該有多威風。

  「小無賴,發什麼楞?快把下半截身子挖出來燒掉!」海姬道,我施展兵器甲禦術,手臂變成一把鋤頭,挖開泥土,刨出裡面盤踞錯節的赤色根須。這也夠奇怪的,明明是蜈蚣,卻長著樹根。樹根又深又長,入地足足幾百尺,上面沾著一粒粒紅色的卵。

  我運轉純陽炎心法,噴出一口三昧真火,樹根燃燒起來,發出烤肉的香氣。我走到半截大蜈蚣的屍體前,蹲下身,撕開它的肚子,尋找內丹,卻找了半天也沒看到。

  望著燒成灰燼的樹根,海姬笑道:「魔剎天的怪獸還真是稀奇,來一次,也算長見識了。咦,這裡還有幾條樹根沒被燒掉。」

  話音剛落,我就聽到甘檸真疾喝道:「林飛,小心!」疾風撲面,腳下的半截蜈蚣屍體陡然豎起,雙目黑光大盛,大嘴一口向我咬來。四周的鮮血開始蜿蜒流動,似乎又要化作無數條血蜈蚣。

  我大吃一驚,情急下,三隻龍蝶爪齊齊探出,碧爪纏住蜈蚣的頭頸,藍爪將它急速冰凍,赤爪向後探出,對準地上殘餘的根須,噴出一個火球。

  剩下的樹根立刻被烈焰燒毀,「撲通」,大蜈蚣終於倒下了,鮮血也隨即停止了流動。我嚇出一身冷汗,狠狠踢了一腳蜈蚣屍體,道:「難怪鼠公公說要燒乾淨樹根,原來這傢伙還會詐屍。」

  海姬朝周圍看了看:「你那個耗子精僕人呢?怎麼不見了?」

  「這個膽小的傢伙,早嚇得躲起來了。要不是需要他當嚮導,老子一定讓他滾蛋。」我扯著嗓子喊道:「鼠公公,快出來吧,血樹蜈蚣被我們殺死了!」

  連喊了幾聲,都沒聽到鼠公公回話。甘檸真眉心綻出透明的蓮心眼,察看了一下,蹙眉道:「他有麻煩了。」向北面掠去。

  這個嚮導可千萬不能有閃失,我和海姬連忙追上去。

  大約半裡外,甘檸真停下腳步,在一片荊棘叢後面,隱隱聽到鼠公公的喘氣聲。過去一看,那裡有一個圓乎乎的水桶,鼠公公的聲音是從桶裡傳出來的。再細細一瞧,桶壁上有兩隻灰色的眼睛,懶洋洋地半睜半閉,原來是個模樣像水桶的怪獸!它一動不動地趴著,見到我們既不攻擊,也不逃跑。

  我踮起腳,探頭向內一瞧,鼠公公就跌在桶裡,面色灰白,手腳並用想爬出來。但桶壁很滑,桶底積著油膩的汁液。他爬到一半,就「哧溜」滑到了桶底。

  看到他的慘樣,我忍不住好笑,鼠公公忙舉起雙手叫救命。甘檸真一拍劍鞘,水霧般的劍氣筆直穿透水桶怪物,擊出一個洞,汁水四濺,鼠公公掉了出來。負傷的水桶怪獸悶哼一聲,挪動著身體,慢騰騰地逃開了。

  我笑道:「魔剎天的野獸還真是千奇百怪,遠看還真以為是只水桶呢。」

  「這是豬桶獸,專門等獵物自動掉進它的肚子裡,然後慢慢消化。少爺你要是再晚來半個時辰,老奴就要化作爛泥了。」鼠公公一骨碌爬起來,哭喪著臉訴苦。

  海姬沒好氣地道:「誰讓你丟下我們逃跑,活該!」

  鼠公公訕訕地摸摸八字鬍:「老奴只是想爬到樹上,看看少爺如何收服血樹蜈蚣的颯爽英姿。沒料到一不小心,掉進了豬桶獸的肚子裡。咳,這個嘛,說不上逃跑,我是怕老奴在場,各位會分心照顧我,不想連累各位。」

  我白了他一眼:「你倒是說的比唱的還好聽。算了,誰都怕死,你一個人逃走也在情理之中。」

  鼠公公一愣:「少爺,您和前世好像有點不一樣了。換了過去,我一定會被您狠揍一頓。轉世的龍蝶大人,還真會體貼人啊。」

  「日他奶奶的,別說得這麼肉麻。快趕路吧,我們已經幹掉了血樹蜈蚣。」

  鼠公公諂媚地道:「恭喜少爺,血樹蜈蚣的內丹可是珍貴的藥材,能賣大價錢!吃了還能增長妖力!」看到我困惑的神色,它恍然醒悟:「少爺沒找到內丹吧?血樹蜈蚣的內丹就藏在它的眼珠裡!一共兩顆內丹呢,快快!少爺,我們趕緊去挖。」

  等到我們返回原地,血樹蜈蚣的屍體前,赫然蹲著一個清瞿的葛衣老人,正用一塊竹片挖出大蜈蚣的左眼,剝開眼皮膜,取出了一粒烏色的小珠,再用絲布小心翼翼地包好,放進背上的大竹筐。老人身邊,還有一隻雪白的小兔子,人立而起,對著我們直吐粉紅舌頭。

  「好你個老傢伙,倒會撿現成的便宜!」我大吼一聲,一個箭步沖上去。還好,大蜈蚣的右眼還在。我迅速挖出右眼,揣進懷裡。沖葛衣老人晃了晃拳頭:「血樹蜈蚣是我們打死的,識相點,把另一顆內丹交出來,別讓老子動粗!」

  葛衣老人直起身,目光從我們四人身上緩緩掠過,黃絨絨的眉毛一皺:「你說是你們打死的,有憑據嗎?再說了,你懂得血樹蜈蚣內丹的妙用嗎?兩顆內丹的差別知道嗎?看你取內丹的手法,顯然是個外行。內丹落到你手裡,等於鮮花插在牛糞上!你看著,一炷香之內,你這顆內丹就會變成廢物。」

  哇靠,也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老傢伙,搶劫還振振有辭!我對海姬、甘檸真使了個眼色,剛要動手,轉念一想,也不知對方是什麼來頭,能在魔剎天混的妖怪大都不是善茬。何況此行是為救鳩丹媚,不宜節外生枝,還是先摸摸他的底。

  我強忍怒火,皮笑肉不笑地道:「原來老先生見識不凡,在下失敬了。敢問一聲老先生尊姓大名?為何你說一炷香內,內丹會變成廢物?莫非老先生是研究內丹的行家?」目光瞄過他背上的大竹筐,裡面放滿了各種草藥。

  葛衣老人哼了一聲,神色倨傲:「既然你虛心求教,老夫不妨指點你一下,也算不白拿這顆內丹。血樹蜈蚣是異種蜈蚣和千年老樹成精後的雜交後代,既是毒蟲,也是植物,所以有兩顆內丹。你這顆內丹藏在血樹蜈蚣左眼,屬植物的木性,能清熱解毒,疏散風熱。老夫這顆屬蟲性,具有止血奇效。內丹取出後,必須用蠶絲包裹。像你這樣胡亂朝懷裡一塞,時間一長保准失效!」

  我恍然大悟,老傢伙的確有一套,那顆內丹送給他我也不虧本,總比兩顆在我手裡報廢的強。海姬欣然道:「我的手帕是蠶絲的,正好用得上。」拿出絲帕,遞給我包好內丹。

  葛衣老人吹了個呼哨,從樹蔭裡忽地竄出一條烏黑發亮的紅臉長鼻子小狗,快得像一陣風,鑽進老人寬大的袖子。葛衣老人不再理我,揚長而去,小白兔在後面一蹦一跳地跟著。

  「喂,老先生你還沒說名字哪。」

  「老夫沒興趣和你結交。」葛衣老人頭也不回地道。

  日他奶奶的,老頭好大的架子!我沖他的背影吐了口唾沫。鼠公公看看我,陰惻惻地比劃了個手勢:「少爺,我們人多勢眾,幹嘛不幹掉他搶回內丹?」

  指尖上的月魂忽然映出清輝,沉聲道:「千萬別動手,那條紅臉長鼻子狗,像是傳說中的神獸天狗。」

  我微微一楞:「天狗?是能吃月亮的天狗?月小子,你沒開玩笑吧?」

  月魂緩緩地道:「神獸天狗,的確是它。北境獨一無二,號稱獸中之神的天狗。多年前,我還和它有過一面之緣,想不到它現在已經有了主人。」

  我暗自稱奇,這條不起眼的小狗居然這麼吊,難怪葛衣老頭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鼠公公猛地大叫:「我知道這個老頭是誰啦!魔剎天有個妖怪叫孫思妙,是個神醫,稟性乖僻孤傲,聽說身邊跟著一條狗,一隻搗藥兔。不過孫思妙常年隱居,也不輕易給妖怪看病,很少有人見過他。」

  我欣然道:「能這麼瞭解內丹稟性,竹筐裡又裝滿了藥草,一定是個行醫的。葛衣老頭應該是孫思妙了,不過我們沒必要招惹他,省得多事。」

  甘檸真、海姬點頭稱是,走出最後一片密林,我們終於來到了沉沙江邊。

  土黃色的江面上,波浪不興,平滑得像一面鏡子,映著赭紅色的三個圓圓落日。一個人站在江邊,來回踱步,腳邊有只白茸茸的兔子,沖我直吐舌頭。

  正是剛才的葛衣老頭!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52:10

第六章 過江

  葛衣老頭見到我們,也不搭理,只是悶頭在岸邊來回走,還一個勁地自言自語。

  「糟了!」鼠公公盯著江水,八字鬍直直地翹起來。

  海姬瞪了他一眼:「別一驚一乍的,到底怎麼了?」

  鼠公公抓耳撓腮:「我差點忘了,沉沙江鵝毛難渡,再輕的東西飄到江面上,都會沉落。想過沉沙江,必須找到一種叫做影木的樹,然後伐木做船,才能過江。剛才的林子裡就有影木,現在我們只能先返回,找到影木再來渡江了。」

  甘檸真伸手一指,一朵雪蓮綻出指尖,徐徐盛開,飛向江面。雪蓮落在江上,微微一頓,隨即向下沉去,甘檸真收回雪蓮,頷首道:「果然沒錯,片羽難浮。」

  海姬用金螺試了試,一樣難以浮在江水上。我哈哈一笑:「不用這麼費事,我用吹氣風帶你們飛過去。」

  鼠公公一臉驚訝:「少爺你今世學了不少正兒八經的法術嘛。」

  我得意地一笑,隨口吹噓了幾句。鼠公公指指葛衣老人的背影,幸災樂禍地嘀咕:「瞧孫思妙的為難樣,一定沒法過河了,嘿嘿。」

  「誰說老夫不能過河?」葛衣老人霍地停下腳步,扭頭瞪了鼠公公一眼。小白兔也伸出舌頭,狐假虎威地對我們「呸」了一聲。

  我微微一笑:「原來閣下真是大名鼎鼎的神醫孫思妙,先前失敬了。孫神醫如果過河不便,我倒可以載你一程。」

  孫思妙乜斜著我,鼻子一哼:「外鄉人,少跟我拉近乎。老夫向來深居簡出,不和外人打交道。什麼大名鼎鼎,盡是胡扯!」

  海姬不悅道:「你這個老妖怪真不識抬舉,他好心帶你過河。你不願意就算了,何必出口傷人?」

  孫思妙二話不說,摘下背上的大竹筐,指著筐底編繞的一圈圈褐色木條,盛氣淩人地道:「睜開眼看看,這就是影木!老夫自己能過河!」把大竹筐放進江中,竹筐果然穩穩地浮在水面上。

  我碰了一鼻子灰,也就不再理睬孫思妙,吹出吹氣風,準備過江。耳朵模糊聽見孫思妙的自言自語:「搗藥兔要亂啃藥草,還是不行。麻煩,這又不行,那又不行,難道我真過不了江?」

  我哈哈大笑,對孫思妙做了個鬼臉:「搞了半天,原來你根本渡不了沉沙江!我都聽到啦。孫老頭,死要面子活受罪,可笑啊可笑。」

  孫思妙老臉一紅,惱羞成怒道:「你知道個屁!有本事你自己試試!我這只大竹筐,除了我坐在裡面之外,只能再放一樣東西。多帶了繡筐吃不住重,就會沉。我要是先帶小狗過江,搗藥兔會把藥草全啃壞,老夫這幾個月的藥就白采了!」

  鼠公公捧腹大笑:「沒見過你這樣的笨腦瓜,你不會先帶著藥草過河,再回來接搗藥兔和小狗嘛。」

  孫思妙冷笑一聲,吹了個呼哨,紅臉長鼻子狗鑽出袖口,繞著他親熱地跑了幾圈,瞅見搗藥兔,露出尖銳的獠牙。發出低吼,嚇得小白兔四處亂竄。

  「看見了吧?」孫思妙沒好氣地道:「如果我先帶藥草過河,小狗一定會欺負搗藥兔。」

  我終於明白過來,老頭在江邊來回踱步,原來是為這個發愁。如果孫思妙不在,搗藥兔會偷吃藥草,而天狗會欺負搗藥兔。偏偏他的竹筐承重有限,除了他之外,一次渡江只能捎帶一件東西。

  鼠公公眼珠一轉:「這還不簡單?你先帶兔子過江,把狗和藥草留在這裡。然後你返回來接小狗。到了對岸,再來拿草藥……」話說到這裡停住了,訕訕地摸摸八字鬍。他也明白了,要是按這個辦法,會把天狗和搗藥兔同時留在對岸。

  海姬、甘檸真也陷入了沉思,這件事聽起來簡單,但真要做到,還得認真想想。

  孫思妙不屑地掃了我們一眼:「說了半天,你們也一樣不行吧?趁早走人,別在這裡煩我。」搖搖頭,喃喃自語:「唉,要是那個傢伙在,一定會有辦法的。」

  「誰說我沒有辦法?」瞧著孫思妙趾高氣揚的神態,我心頭火起,大聲喊道。

  海姬、甘檸真驚訝地看著我,孫思妙不能置信地道:「你真的有辦法?吹牛可別閃了舌頭!」

  我有心殺殺他的傲氣,眼睛朝天翻,故意不說話。孫思妙瞧了我一會,吞吞吐吐地道:「你,小,小兄弟,你說你有辦法?」

  我重重地咳嗽一聲,一本正經地點點頭,又指著孫思妙,神氣活現地道:「聖人說,三人行必有我師,懂嗎?為人切忌以老賣老,要謙虛好學,別整天擺出一副狂傲的模樣。真正有本事的,都像我這樣——虛懷若谷,看出來了嗎?」

  孫思妙漲紅了臉:「你少胡吹。你真有辦法的話,不妨,不妨說出來聽聽!」

  我好整以暇地道:「不如我們設個彩頭。我要是想出了辦法,你必須拜我為師。要是想不出,我磕頭當你孫子都行,怎麼樣?」

  孫思妙猶豫不決,我嘲弄道:「不敢啊?不敢拉倒。」作勢離去,孫思妙一把拉住我,恨恨地道:「好,依你!要是你辦不到,我也不要你當我孫子,你得替我采齊魔剎天十八種珍稀藥草!」

  「一言為定!」我哈哈大笑,指著小白兔,侃侃而談:「首先,你和搗藥兔一起過江。然後返回這裡,帶著小狗過江。」

  孫思妙冷笑:「原來還是老辦法。小子,看來你得替我當苦力了。」搗藥兔也沖著我,皮笑肉不笑地嘿嘿一聲。

  「別急,聽我說完。你把小狗帶過河以後,再帶著搗藥兔返回這裡,然後把兔子留在岸邊,帶著藥草渡江。最後你空手返回,帶著兔子過江,不就行了?」

  海姬笑靨如花,拍掌道:「這個法子好!小無賴夠聰明!喂,姓孫的,快磕頭叫師父!」

  孫思妙傻了眼,面色如土:「原來可以把搗藥兔再帶回來,我怎麼沒想到呢。」

  「再見啦,乖徒兒!」我得意地大叫,我當然不是真想當孫思妙的師父,只是耍耍他解氣罷了。駕起吹氣風,我帶著海姬、甘檸真、鼠公公飛上天空。俯視下方,孫思妙依然站在江畔,呆若木雞,眾人忍不住笑出聲來。

  我操控吹氣風,急速向對岸飛去。沉沙江水的確不同尋常,即使暮風吹過,水面上都沒有一絲波浪,江水更是混濁。到了江心處,迎面忽然掠來一群黑乎乎的大鳥,發出桀桀的尖叫。

  「是飛涎鳥!少爺,小心!」鼠公公神色倉皇,縮到我背後。我敢打賭,要不是身在半空,他一定又溜走了。

  飛涎鳥長的像老鼠,雙足赤紅,惡狠狠地撲向我們,嘴裡噴出白色的口水。海姬劈出脈經刀,斬殺了幾隻飛涎鳥,它們怪叫著躲開,飛到高空,口水像雨點一樣灑落下來。

  這些口水十分粘稠,牢牢地沾在身上,擦也擦不掉,極富黏性。海姬直叫噁心,揮出金盾遮擋,甘檸真乾脆躲進了雪蓮的花心裡。

  鼠公公顫顫巍巍地道:「飛涎鳥就是用口水黏住獵物,再捕食的。」剛說完,一大堆口水淅瀝嘩啦,打得他滿頭滿臉,鬍子緊緊地沾在唇角,十分滑稽。

  我不慌不忙,念出千千結咒。隨著我的心跳聲,一根根透明的晶絲倏地出現,纏住了飛涎鳥。它們的翅膀一旦被咒絲綁住,便再也動不了,紛紛墜落,一落江面就一沉到底,連個泡沫都沒濺起。剩下的飛涎鳥一陣亂叫,嚇得逃走了。

  鼠公公一邊用力擦口水,一邊吃驚地道:「我的媽,難道是吐魯番的千千咒結?」

  我點點頭,鼠公公眉花眼笑:「原來少爺今世學了這麼多法術,嘻嘻,我算是找到保護傘了。」湊到我耳邊,悄聲道:「少爺,我看海姬、甘檸真都對你不錯,你泡妞的本事可比前世厲害多啦。」

  沉沙江大約有幾百里,飛了大半個時辰,我們才抵達對岸。天色已近傍晚,鼠公公提議休息一晚再趕路。我等不及,催著要走,沿著一條彎彎曲曲的小徑,我們向北而行。

  小路上靜悄悄的,也沒見到妖怪。鼠公公走幾步,歎幾口氣,終於忍不住對我道:「少爺,我們還是白天趕路比較安全。」

  我不耐煩地道:「你的膽子也太小了吧?有我和海姬、甘檸真在,就算遇到魔主也有一拼之力。快走,否則老子大刑伺候!」

  鼠公公苦著臉,拔了根鼠須,吹成一盞亮晶晶的小燈籠。提著燈,左照右照,慢騰騰地走著。到了後半夜,前方飄來了陣陣花香,那麼濃烈的香氣,熏得身子骨發軟,人都醉了。

  「少爺,真的不能再往前走了,我們休息一下,天亮啟程吧。」鼠公公放下燈籠,局促不安地道:「前面就是方圓兩萬里的花田,裡面的花精多得很,花田地形錯綜複雜,趕夜路容易迷路。聽說,一旦在花田裡迷路,就一輩子也出不來了!」

  「胡說八道,老子不會飛啊?」我接過他手裡的燈籠,打著哈欠,向前一照。在很遠的地方,閃爍著碎碎點點的光芒,一直延伸向地平線。像是無數亮晶晶的星星,散落在田地裡。濃郁的花香,就是從那裡飄來的。

  「小無賴,我看你也累了,還是休息吧,欲速則不達。要是摸黑迷了路,反倒得不償失。」海姬柔聲勸道。

  「好,那就明天一早趕路。」我放下燈籠,盤膝而坐,運轉璿璣秘道術。漩渦氣流在體內層層蕩出,流轉成一個個圓。

  月魂眨巴著小眼,道:「你最近倒是很用功,白天趕路那麼辛苦,晚上還不忘記修煉。」

  我無聲苦笑,是楚度驚人的力量,逼得我不得不勤加修煉。我心裡很清楚,總有一天,我會和他對決。為了師父,為了吐魯番,也為了我自己。

  璿璣氣圈在周身緩緩迴圈,儘管我服食了玄龜赤睛獸的碧珠,融化了俗骨,但要想把各種法術練到登峰造極,也不是一口氣就能做到的。我在心裡默算,以目前的進度,把所有法術練到極致至少需要上百年。

  「其實,你不必把每種法術都練成。」月魂沉吟道:「就算練成了,你照樣不是楚度的對手,因為他已經將每種法術都練出了前無古人的嶄新境界。」

  我歎了口氣,知道月魂說得沒錯,我和楚度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對手。夜空陰沉,烏雲密佈,壓得我的心沉甸甸的。

  「除非你能學會真正的魅舞。到那時,或可與楚度一戰。」月魂淡淡地道。

  「可我連你的樂聲都聽不到。」

  「會聽到的。」月魂忽然笑了,發出泉水叮咚般的笑聲:「你一定會的。從你轉身回去,迎戰雲大郎的那一刻起,我就相信,總有一天,你會聽到我的樂聲。」

  「希望真的有那麼一天。」我默默地道,夜風吹過路邊的小草。遙遠的花田裡,隱隱傳來一陣陣奇異的喧鬧聲,花田裡的光點更明亮了。

  早晨起來,我把鼠公公從睡夢中叫醒,催他趕路。沒走多遠,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回頭一看,居然又是孫思妙!老頭見到我,神色十分尷尬,目光一斜,當作沒看見我們,三步並作兩步向前快走。

  「徒兒,別走得這麼快!小心前面有花精!」我戲謔地道,孫思妙臉上肌肉扭曲了一下,嘴裡咕噥了一句,走得更快了。小白兔回過頭,對我咧嘴做了個怪臉。

  「想不到老頭和我們一路,應該也是去射工雪山的吧。」望著孫思妙的背影,我沉吟道。老傢伙的腳程快得很,來回渡江五次,還趕在了我們前面,也不知道他的真身是什麼妖怪。

  鼠公公如釋重負:「這下好了,孫老頭走在前面,正好替我們探路。」

  沒走多久,前面的路便被一望無際的花田淹沒。燦爛的陽光下,鮮花怒放,萬紫千紅,肥潤的花瓣迎風招展,攪得陽光如同閃動的水波,彩氣繽紛。到處飄溢著濃烈的芬芳,花葉嘩啦啦地響,微風湧動成一片花的海洋。

  這些花長得非常高,花莖挺拔粗壯,比我還要高出一個頭。花和花緊緊挨著,像一堵堵絢麗的高牆。令我驚訝的是,花田裡沒有一丁點泥土,地是瓦藍瓦藍的,藍得像透明的海水,腳踩在上面軟綿綿的,搖搖晃晃。

  眼前早就失去了孫思妙的蹤影,密密麻麻的花朵擠在一起,向天邊蔓延,只在不起眼的地方,留下很窄的空隙。我扒開兩邊的花叢,順著空隙向前走。是曲曲折折的小徑,通向花海深處。在那裡,無數條小徑從各處伸出來,交錯縱橫,如同一個龐大的迷宮。別說辨明方向,就連多看一會,也會眼花。

  「還不帶路?」我揪住鼠公公的尖耳朵,把他從身後拖出來。鼠公公可憐巴巴地盯著我,一攤手:「少爺,我對這裡也不熟悉。如果走錯路,你可別怪我。」

  海姬蹙眉道:「那怎麼辦?總不能再往回走吧。」

  我提議帶他們直接飛過去,鼠公公連連搖頭,指著空中道:「少爺,難道您沒留意到,花田上空連一隻鳥都沒有嗎?花田具有一種妖異的力量,任何東西從上面飛過,都會被吸進花田。」

  我不信,當下吹出吹氣風,駕起它向上飛去。剛飛了幾丈,下方的花田驟然生出一股龐大的吸力,硬生生地拽住我,向下沉去,差點摔了個狗啃泥。

  我悻悻地一拍屁股:「真的飛不過去。日他奶奶的,魔剎天怎麼盡都是一些古怪的玩意!」瞪了鼠公公一眼,道:「你白在魔剎天混了這麼久,連路都不認得。」

  鼠公公乾笑一聲:「少爺也不用發愁。花田雖然地形錯綜複雜,但只要一直向北走,總能走出花田,最多走些冤枉路罷了。不過少爺要緊記,無論我們在花田裡看到什麼,聽到什麼,都要當作沒看見、沒聽到,千萬別搭理。否則一旦被花精纏上,就麻煩了。」

  再三叮囑後,鼠公公帶著我們,順著空隙處的小徑向裡走。大方向倒是好分辨,因為天空中的三個太陽,一個赤紅,從東方升起;一個橙黃,從南方升起;另一個紫色的則從北方升起,黃昏時,三個太陽會陸續西沉。所以只要瞅准紫色的太陽,就能辨清大致的方位。

  走了大半天,花田裡靜悄悄的,什麼妖怪也沒遇到。只是一條條花徑讓人眼花繚亂,稍不留意,就會偏離方向,有時走了不少路,結果還是在原地打轉。

  我不耐煩起來,左手化作一柄厚背大刀,對鼠公公道:「何必順著這些七彎八拐的花徑走呢?反正向北走,乾脆劈開花,從花叢裡直接穿過不就行了?」大刀一揮,劈向花叢,砍得花瓣亂飛。

  鼠公公面色一變,剛要說話,落在地上的花瓣、花葉奇跡般地豎起來,「唰唰」長高,重新長成繁密的花牆。花牆緩緩移動,向我擠壓過來,我不得不往後退。

  「少爺,這麼做沒用。你砍得越多,花長得越多!」鼠公公拉住我,膽戰心驚地道:「萬一惹惱了花精,可不得了。」

  海姬對我道:「小無賴,你別太著急啦。天壑每個月消除一次,魔主最快也得下個月才能返回魔剎天,我們還有充足的時間。」

  甘檸真微微搖頭:「難說。鳩丹媚一定被嚴加看守,要救出她還得費一番周折,算上返回的時間,不見得來得及。」

  我歎了口氣,沒辦法,我們只好順著花徑繞來繞去。天空中的太陽一個接一個西沉,淡紫色的霧靄四溢,鮮豔的花田也在暮色裡,漸漸模糊。

  四周的沉寂忽然被打破,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仿佛蛋殼到了孵化的時候,有東西正要破殼而出。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52:46

第七章 有朋自遠方來

  「送什麼好呢?

  靈芝、黃精還是香花露?

  嗚嗚嗚,

  送禮真是麻煩事!」

  在左前方的一條花徑拐角處,驀地出現了一個小人,哼著刺耳的小調,低著頭,急匆匆地趕路。

  鼠公公只有三寸長,算是個小矮子,但這個小人比鼠公公還要矮一半,戴著一頂很大的紅色高帽子,幾乎罩住了大半個身子。他小臉通紅,左手提著一個紅包袱,看上去十分滑稽,嘴裡不停地唱著:

  「送什麼好呢?

  靈芝、黃精還是香花露?

  嗚嗚嗚,

  送禮真是麻煩事!」

  我忍不住介面:「靈芝黃精香花露,送什麼都行。」

  「是花精!」鼠公公對我暗暗搖手,小人回過頭,瞧見我們,楞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

  小人仰起頭,仔細審視了我們一陣,尖聲尖氣地問:「你們是誰?也是給鳶尾大將軍送禮的嗎?」

  鼠公公一個勁地沖我使眼色,讓我別搭話。我暗笑他膽小怕事,大大咧咧地答道:「沒錯,我們和你一樣,都是來給鳶尾大將軍送禮的。你是誰?」

  小人眨著珊瑚珠般的小眼睛:「我是雞冠,怎麼從來沒見過你們?你們真的認識鳶尾大將軍嗎?」

  「那當然,鳶尾大將軍誰不認識?穿開襠褲的時候大家就很熟了。」我信口胡吹了幾句,轉開話題:「我們特意從很遠的地方趕來,送完禮後,還要去射工雪山。你知道哪條路最近嗎?」既然這個叫雞冠的小人是個花精,想必對花田十分熟悉,從他嘴裡,說不定能問出最近的路。

  「你們是外鄉人吧?射工雪山遠著呢。從鳶尾大將軍的府邸向北走,還有好幾天的路。不過你們要去射工雪山,總得經過大將軍的府邸,也是順路。」雞冠狐疑地看了我幾眼,想了想,道:「趕緊走吧,鳶尾大將軍的壽筵快開始了,遲到可不好。」

  我和海姬、甘檸真交換了個眼色,決定暫時和雞冠同行。我的肚子也餓了,那個鳶尾大將軍舉辦壽筵,老子正好去填填五臟廟。以我們三人的法力,當然不把什麼花精放在眼裡,只是鼠公公哭喪著臉,一副要上吊的表情。

  「遇到四個外鄉人,

  兩個男兩個女。

  啦啦啦,

  一起結伴真熱鬧!」

  雞冠在前面走,反復哼著小調,像一隻發情亂叫的公鴨子。我聽得實在受不了了,只好捂住耳朵,這個花精的音樂品味還真夠爛的。

  雞冠領著我們,熟練穿過一條條蛛網般的花徑。在花田深處,有個地方的鮮花特別稀少,四周錯落分佈著一塊塊小水窪。水色透澈,清晰映出人的倒影。雞冠在水窪前蹲下,捧起一撅水:「口渴啦,喝點水。」

  這些小水窪的形狀十分古怪,有的像長了兩隻犄角的羊,有的像小鳥,有的宛如一條扭曲的小蛇。雞冠扭頭對我們道:「這是花田泉水,十分甘甜,一起嘗嘗吧。」

  我正覺得口渴,彎下腰準備喝水,鼠公公死命拉住了我,直搖頭。我微微一愣,再看雞冠,他死死地盯著我,遇上我的目光,立刻移開。我突然發現,這傢伙把水捧在手裡,一點沒沾唇,只是低頭裝作要喝的樣子。

  水裡有古怪!我幡然省悟,臉上保持鎮定,龍蝶赤爪猛地探出,抓向雞冠。後者顯然早有防備,靈活一閃,哧溜一下鑽進花叢。消失得沒影了。遠遠的,傳來難聽的小調:

  「騙人的反被人騙,

  大將軍不認識外鄉人。

  嗚嗚嗚,

  碰到聰明的雞冠算你倒楣。」

  海姬微微一愣,隨即明白過來:「原來他在耍我們。」

  甘檸真綻出蓮心眼,略一察看:「他逃遠了。」

  日他奶奶的,這個花精一定早知道我們不是給鳶尾大將軍送禮的,偏偏一直不露聲色,把我們帶到這裡喝水,顯然包藏禍心。鼠公公盯著水窪,道:「聽說花田裡有很多妖泉,一旦喝了妖泉之水,就會變成迷失神智的怪獸。少爺,我早說啦,花精是招惹不得的,我說得沒錯吧?」

  我悻悻地乾笑幾聲,奶奶的,險些被雞冠暗算了。這個花精叫雞冠,莫非是雞冠花的花精?他那頂大紅色的高帽子,不正像雞冠嗎?

  夜色漸深,按鼠公公的提議,今晚就在這裡睡一覺,等天亮再啟程。這時候,星星點點的光芒倏地出現在花田中,像是亮起了無數盞美麗的燈籠。

  所有的鮮花都在發光,一閃一閃,花瓣透明得猶如彩色水晶,照得夜色流光溢彩。不遠處,聽到細碎的腳步聲。甘檸真運起蓮心眼一看,道:「好像又是一個花精,是朝北去的。」

  「我們去看看!老子就不信還玩不過這些花精!」我毅然道,不等鼠公公勸阻,往腳步聲的方向趕去。海姬莞爾一笑:「小無賴的膽子比以前大多啦。」

  在花叢中,我又看到了一個小人,臉上長滿白茸茸的細毛,雙手高舉,托起一個大陶罐放在頭頂,一瘸一拐地走著,嘴裡哼道:

  「一不小心劃破腳,

  真呀真糟糕。

  鳶尾大將軍的壽筵,

  我恐怕要遲到。」

  暈倒,這些花精怎麼都愛哼難聽的小調啊!我輕輕一躍,攔在小人身前,把他嚇得手一抖,差點把頭頂上的陶罐滑落。

  「你好啊,請問射工雪山怎麼走?」我單刀直入地問道。

  小人瞪了我一眼:「沒禮貌,說話那麼大聲粗魯,害得我差一點摔壞罐子。」不耐煩地打量了我一下,又道:「我正忙著呢,沒功夫理你,快讓開。」

  「你是去參加鳶尾大將軍的壽筵吧?」

  「你怎麼知道?」

  我眼珠一轉,目光落到小人的右腳,腳踝處有一個裂開的傷口,像是被利器割破。還流著鮮血,難怪他走路一瘸一拐。

  我和顏悅色地道:「你的腳受傷了,行動不便,不如讓我幫你拿著陶罐。」

  小人猛地後退一步,戒備地盯著我:「想偷吃我陶罐裡的花晶蜜?別妄想!這可是送給鳶尾大將軍的壽禮。」

  海姬冷哼道:「小無賴,算了,別理他。」我對海姬搖搖手,現在,儘快趕到射工雪山是頭等大事。而救出鳩丹媚後,我們還要安排逃跑的路線,到時可能還會返回花田,和這些花精打交道。所以先要想辦法和他們攀交情,我們在魔剎天人生地不熟,多個朋友就多條路。

  我對小人微微一笑,道:「我沒有惡意,只是想幫你個忙。如果你信不過我,那就算了。但從這裡到鳶尾大將軍的府邸還有一些路,你傷了腿,恐怕很難準時趕到。」想了想,從懷裡掏出蜘蛛精送我的奶汁,掀開杯蓋,道:「這個能癒合傷口,送給你。」

  小人滿臉迷惑地看著我,猶豫不決。甘檸真忽然輕拍劍鞘,水霧般的劍氣激射而出,地上立刻裂開一道深深的凹痕。甘檸真淡淡地道:「要是我們對你有惡意,這一劍足夠了。」

  我暗贊甘檸真冰雪聰明,真懂得配合。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果然唬住了這個花精。他神色不安地道:「你們到底是誰?來花田幹什麼?」

  我笑了笑,閃電出手,一把抓向小人的肩。小人機警得很,一縮脖子,詭異地消失在花牆前。

  「他在這裡!」甘檸真綻開蓮心眼,劍鞘指向花叢中一個深綠色花萼。我不由笑了,只有這朵花萼上沒有花瓣,還在微微顫抖,顯然是那個花精變的。我的手隨即化作一條軟鞭,纏住花萼,強行把它拖出來,花萼又變回小人,驚恐地發抖。我把蜘蛛精的乳汁倒在他腳踝上,小人尖叫一聲,剛要掙扎,又驀地停住了,驚異地盯著腳踝。雪白的奶水滴在傷口上,血立刻止住,再過片刻,傷口神奇地癒合了,連一點疤痕也看不出。

  我鬆開小人:「怎麼樣?沒騙你吧?」當初女蜘蛛精用乳汁替男蜘蛛精療傷,所以我猜它有癒合傷口的奇效,現在一試,果然如此。

  小人扭動了一下右腳,試著走了幾步,輕輕一跳,眉花眼笑:「我的腳好了!」扭頭再看我,已經沒有了戒備之色,但還是謹慎地道:「謝謝你的幫助,但我恐怕幫不了你什麼。」

  海姬美目一瞪,我捏捏她的手以暗示,對小人道:「沒關係,我們就此告別。這個送你,以後受傷了還能用。」大方地把剩餘的蜘蛛奶塞進他懷裡。

  小人楞在當場,瞧瞧我,又看看海姬、甘檸真,一時不知所措。鼠公公摸摸八字鬍,陰陽怪氣地道:「唉,傳聞不如一見。聽說花精雖然性子古怪刁鑽,但一向有恩必報。現在才知道,原來傳聞全是假的。」拉拉我的衣袖,頭也不回地就走。

  等我們走出了十多丈遠,身後突然傳來小人的聲音:「我,我帶你們一段路。要去射工雪山,必須經過鳶尾大將軍的府邸。反正,反正我們順路。」

  我背過臉,和甘檸真、鼠公公交換了一個微笑的神色,鼠公公翹起大拇指:「少爺,你的手段厲害!」

  「你們配合得也不錯。」我轉過身,張開雙臂,向小人露出一個友好溫暖的笑容:「你好,朋友。我叫林飛,來自遙遠的紅塵天。」

  「我叫蒲公英,謝謝你治好我的腳。」小人不好意思地道:「請原諒,我只能捎你們一程。因為花田的路是我們花精的秘密,不可以隨便告訴外人。」

  「沒關係,你已經幫我們很大的忙了。」我爽快地拍拍他,並不在意。古語雲,放長線才能釣大魚。

  「跟我來。」蒲公英雙腳一跳,哇靠,居然輕飄飄地順著風勢,滑行了幾丈,才悠悠落下,和他剛才一瘸一拐的樣子,根本不能比。他左穿右繞,在錯綜的花徑裡輕盈滑行。我發現,有的路看似朝南,其實拐進去,便是向北的捷徑,有的路看似近,卻繞了個圈子。原先我們的確走了很多冤枉路。

  一個多時辰後,路上竟然出現了很多花精,個個矮小淺細,有的面色紫紅,有的皮膚蒼白,有的渾身佈滿彩色斑點。他們都帶著禮物,匆匆趕路,嘴裡哼著各種各樣的難聽小調。蒲公英和他們親切地打招呼,花精們飽含敵意地打量我們,但一聽蒲公英說是朋友,神色便緩和下來。

  「花精幾乎不和異類交朋友,是一個非常排外的族群。」鼠公公悄聲道。

  又走了一程,我們遇到越來越多的花精,都是去參加鳶尾大將軍的壽筵。看花精們拜夀的陣勢,我琢磨著,這個鳶尾大將軍一定是個大人物。

  在不遠的地方,夜空被照亮。一盞盞花燈高高挑起,發出絢爛的光芒。在花燈的環抱中,一座龐大的花宮若隱若現,裡面不時傳來嘹亮的鼓樂聲。

  通向花宮的丁字路口,赫然站著兩個金盔金甲的小武士。「嗆嗆」兩聲,寒光閃閃,兩把又細又長的寶劍出鞘,攔住了我們。

  「怎麼有外人?蒲公英,你好大的膽子,居然帶外人擅闖大將軍的府邸!」左邊的小武士厲喝道,右邊的小武士寶劍指著我們,如臨大敵。我心中好笑,這把寶劍才半尺長,能傷得了我才怪。兩個小武士也是小矮個,只是頭上長著觸角,眼睛又大又圓,一看就知道是妖怪。

  蒲公英尷尬地道:「他們,他們是我的朋友,是想去……」

  「是想來給鳶尾大將軍拜夀的。」我打斷了蒲公英的話,鎮定地對小武士道。

  兩個小武士齊齊搖頭:「不行,我們不歡迎外人,請你們立刻離開花田!」邊上有一些花精鼓噪道:「外人快滾,快滾!」

  蒲公英為難地看看我:「因為鳶尾大將軍的壽筵,這條路被暫時封鎖了。對不起,你們只有繞路去射工雪山了,我只能送你們到這裡。」

  鼠公公咕噥道:「少爺,我們識相點走吧。」努努嘴,路口又趕來幾十個佩劍小武士,亮閃閃的寶劍圍住了我們,只要一句不合,就會動粗。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52:54

  目光緩緩掃過周圍的花精,我心生一計,運轉一種叫做回音壁的甲禦術,一字一頓,沉聲喝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以堂堂鳶尾大將軍的氣度,難道連一個前來拜夀的人也害怕接見嗎?」

  聲音遠遠地傳開,在夜空回蕩,經久不消。回音壁的甲禦術極有穿透力,即使隔著厚厚的石壁,對方也能聽到我的聲音。花田裡一陣又一陣迴響著:「以堂堂鳶尾大將軍的氣度,難道連一個前來拜夀的人也害怕接見嗎?」

  「大膽!竟敢對大將軍不敬!」小武士紛紛怒喝。蒲公英嚇白了臉,一個勁對我搖手。海姬和甘檸真微微一怔,不解地看著我,顯然猜不出我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鼠公公賊溜溜的眼睛亂轉,開始觀察地形,準備逃跑。

  我負手而立,毫不慌張。俗話說,請將不如激將,我這是冒險賭一賭運氣。要是能有機會參加壽筵,並和鳶尾大將軍扯上關係,結識花田裡的實權人物,我們營救鳩丹媚就多了一絲希望。記得師父在告訴我如何掌握命運的時候,曾經教誨:「在適當的時候,任何人都會對你有用。」

  場上的局勢有點混亂,花精們七嘴八舌,幾個性急的小武士已經沖了過來,雪亮的寶劍紛紛紮向我的腳。

  「等一等!」在路的另一端,一個統領模樣的小武士一溜煙地跑過來,舉起一個藍色菱形權杖,攔住了其他小武士:「大將軍有令,請他們赴宴。」

  我松了一口氣,既然號稱大將軍,當然該有與眾不同的氣度,這一賭老子算是押對了!

  小武士紛紛閃開路,迎著花精們震驚的目光,我們一行人從容前行。我聽到有花精問傳令的小武士:「奇怪,大將軍不是最討厭外人的嗎?」

  「是小公主的意思。」傳令的小武士答道。

  路的兩側,肅立著幾百個金盔金甲的小武士,好奇地打量我們。拐過一個彎,是豪華氣派的花宮。牆柱的顏色十分鮮麗,每一塊磚,每一片瓦,都是花瓣搭建出來的。五彩繽紛的花心彎連出一個圓弧的拱門,來賀壽的花精在門前排成黑壓壓的一長串,禮物堆成了山。守門的小武士正在清點賀禮,依次放行。

  海姬小聲道:「小無賴,你到底打什麼鬼主意?何必多生枝節,和這些花精糾纏?」

  我沉吟道:「我只是按師父教誨的,在做選擇。」

  「站住。」一群小武士把我們堵在宮門口,雙手抱劍,眼神睨睥。

  我平靜地道:「是鳶尾大將軍請我進去的。」

  一個小武士一揚手中寶劍,哼道:「那也得看你們有沒有本事進去啊。」

  日他奶奶的,這個鳶尾大將軍顯然是想刁難我們。我伸了個懶腰:「既然如此,那就得罪了。」身形一閃,施展魅舞,拳打腳踢,輕鬆放倒了十多個小武士。拍拍手掌,環顧紛紛色變的小武士,我懶洋洋地道:「現在可以進去了嗎?」

  「遠,遠來的,的人在哪裡?」從花宮內,傳出一個威嚴響亮的聲音,只是結結巴巴。

  踏著一層層花階,我大笑而入:「遠來的客人在這裡。先祝大將軍千秋萬載,壽與天齊!」

  亮晃晃的大殿裡,幾千雙小眼睛聚集到我身上。我目不斜視,儘量擺出傲然不群的氣勢。就像過去到洛陽的酒家吃霸王餐,即使兜裡沒錢,也得裝成財大氣粗。

  沒有人回答我,我也沒看見鳶尾大將軍。在正前方,懸掛著一張繡朱描碧的巨大錦帳,帳邊躺著一條毛毛蟲,渾身佈滿藍汪汪的尖刺,懶洋洋地聳動。隔著錦帳,我只看見一隻小手,手指很短,但特別粗,這只手輕輕撫摸著毛毛蟲,一點也不怕被尖刺所傷。

  「外,外鄉人,擅闖花,花田,你可知罪?」錦帳後,結結巴巴的聲音繼續道,語氣裡多出了幾分恫嚇。

  「不知者不罪。」我目光掠過殿上的花精們,反問道:「如果為大將軍賀壽是罪,那麼滿殿都是有罪之人。大將軍若是厚此薄彼,又怎當得上是大將軍?」

  錦帳後一陣沉默,又聽到一絲淺細的低笑聲。過了片刻,錦帳緩緩拉起,露出了一張寬敞華麗的花榻。一個花精高臥在花榻上,左手支頭,右手摸著毛毛蟲,半側身體,目光炯炯有神地盯著我。

  殿兩邊肅立的小武士齊聲喝道:「行禮!」

  「免,免禮!」花精一擺手:「不,不知者,不罪。說得不,不錯。」他的臉膛是藍色的,絡腮鬍子是藍黑色的,氣宇雄偉,應該就是花精口中的鳶尾大將軍了。

  「千秋萬載,壽與天齊。父親,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新奇的賀壽詞呢。」鳶尾大將軍身邊,還坐著一個花精,聲音又細又嫩,見到我的目光,小臉微微一紅,剛才的低笑聲應該是她發出的。

  我瞪大了眼睛,此前見過的花精大都怪模怪樣,但這個花精太美了。肌膚半透明,像淡藍色的海水,長髮也是水汪汪的淡藍色,頭上戴著一頂藍色的花冠,身材婀娜多姿。如果把她放大幾倍,絕對不比海姬、甘檸真遜色。

  鳶尾大將軍面色一沉:「外,外鄉人,放肆!為何盯,盯著我的女兒看?」

  我不慌不忙:「花田有佳人,傾城複傾國。因為將軍的女兒美貌過人,林飛一時驚豔,還望將軍大人有大量,包涵我的唐突。」海姬在後面狠狠擰了一下我的腰,好痛!

  鳶尾大將軍一愣,臉色轉緩:「我,我的女兒當然很,很美。大家都,都叫她,她小公主。」

  「錯啦,根本不是小公主!」我大聲道,四周一片譁然,小武士對我怒目而視,不等鳶尾大將軍發作,我笑嘻嘻地道:「應該是小仙女!這麼美的人,也只有小仙女才能形容。正所謂此女只有天上見,人間哪得幾回瞧?」

  小公主噗哧一笑,湛藍色的眼睛像彎彎的月牙,又羞又喜:「你這人說話,真有趣。」

  鳶尾大將軍拍榻大笑:「果,果然有趣。哈哈,林,林飛,你那句『有朋,朋,朋自遠方來,不,不,不亦樂乎』,說得很好。我,我喜歡。奏樂!」

  大殿南面,站著幾十個拿著小鼓、小笛、小琴、小喇叭的花精。一時吹拉彈唱,弦樂靡靡。這個花宮大得驚人,殿內擺著幾千個圓桌,坐滿了花精。桌子是一整朵大花,椅子則是花葉。碗碟杯筷其實也是各種形狀的花苞,殿頂垂下一根根蜷曲的花蕊,亮如燈盞,閃爍著璀璨的光輝。

  這時,席上有個肥胖的花精站起來,對鳶尾大將軍一拱手,中氣十足:「大將軍,我們花田一向不歡迎外人。這幾個外鄉人想要參加我們的宴會,總得拿出些本事才行。」

  日他奶奶的,難怪鼠公公說花精是個排外的族群,吃頓飯還要再三刁難。我好整以暇地反問:「閣下想讓我拿出什麼本事呢?」

  肥胖的花精道:「我和你比唱歌!」

  日他奶奶的,比唱歌?我頓時傻了眼。鳶尾大將軍似笑非笑地看著我:「這位是花田最,最有名的歌手牽牛,林飛,你,可敢和他比,比嗎?」

  我硬著頭皮道:「怎麼比?」

  「比誰的聲音唱得高。」牽牛不等我答應,清了清喉嚨,吊了幾聲嗓子,突然放聲高歌:「啦啦啦啦啦啦!」

  歌聲又尖又高,簡直像殺豬的聲音,聽得我頭皮發麻,渾身泛起雞皮疙瘩。聲音越竄越高,像一根鋼弦越繃越緊。「啪啪啪」,桌上的杯碟紛紛碎裂,緊接著,殿頂的花燈一盞盞震碎熄滅。尖銳的歌聲還在繼續,直到十多張圓桌隨著歌聲的尾音倒塌,牽牛才停了下來。

  哇靠,太恐怖了!這就是花田最佳男歌手?我瞠目結舌,四周的花精早在熱烈鼓掌。

  「外鄉人,該你了。」牽牛得意洋洋地道。

  我沉吟片刻,想起一種名叫攝魂音的秘道術,暗運心法,猛地尖叫起來。暗施了秘法的聲音猶如鬼哭狼嚎,猿啼鮫泣,聽得花精們紛紛色變。一個、兩個……幾乎所有的花精都捂起了耳朵,面色慘白。我沒有停,聲音一浪高過一浪,摧人心魄。據師父說,這種秘道術練到極至,可以聽得對手心智錯亂,把人逼瘋。

  等我停下時,花精們已是大汗淋漓,氣喘如牛,面色十分難看。再一瞧牽牛,已經暈倒在地。

  鳶尾大將軍目瞪口呆,過了半天才道:「客人真是好,好嗓子,請,請入席。」

  「少爺,你真行!」鼠公公滿臉欽佩地道。我洋洋灑灑地在一張桌旁坐下,椅子太小,我只能席地而坐,但心中懸著的一塊石頭終於落地,此時此刻,我相信已經贏得了對方的好感。

  「大將軍,我有話要說!」鄰桌霍然站起一個花精,戴著紅高帽,正是先前擺了我一道的雞冠!他冷冷地瞥了我一眼,哼起小調:

  「這個外鄉人哦,

  不是好東西。

  他根本就不是,

  給大將軍來拜夀!」

  鳶尾大將軍面色微變,也唱道:

  「雞冠說話前,

  需要細思量。

  為何懷疑他,

  說個理由先。」

  哇靠,鳶尾大將軍哼起小調來倒是一點不結巴。只是一樣難聽,像嘶啞的拉風箱聲。雞冠清清喉嚨,又唱道:

  「路上遇見他,

  早把他摸透。

  他說來賀壽,

  壽禮在哪裡?

  想騙我雞冠,

  他還嫩一點!」

  霎時,花精們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戒備之色。我微微一笑,起身,從懷中掏出血樹蜈蚣的內丹,掀開絲帕,舉過頭頂,漆黑的內丹立刻吸引了花精們的視線。

  「血樹蜈蚣內丹,

  清熱又去火。

  獻給大將軍,

  永遠保健康!」

  入鄉隨俗,我也哼起了小調。有個小武士上前,取過血樹蜈蚣內丹,遞給鳶尾大將軍。

  鳶尾大將軍仔細審視了幾眼,點點頭,滿臉喜色:「確實是血,血樹蜈蚣的內,內丹,難得,難得。雞冠,你,你不,不要胡言亂語,快,快給我老實點坐,坐下!」

  雞冠傻了眼,海姬低笑一聲:「你唱歌好難聽。」甘檸真嘴角滲出一絲笑意:「真的很難聽,比他們唱得還差。」

  哇靠,不會吧?我求助般地向鼠公公瞧去,他一扭脖子,裝作什麼也沒看到。

  「壽筵開,開始!」餓扁了的肚子終於宣告解放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53:26

第八章 護花使者

  一群披著彩紗的小女妖魚貫而上,捧出噴香的菜肴。這些菜看起來五顏六色,吃起來全是一個味道——甜!嚼起來又軟又襦,含在嘴裡一會兒就化了。吃多了覺得發膩,不合我的口味。儘管如此,我一個人的食量幾百個花精也吃不完。

  我端起面前的小杯子,這是一個空心的紫色花苞,裡面盛著晶瑩的花蜜。這個杯子對花精合適,對我實在小了點。我一口舔幹花蜜,側頭打量忙碌的小女妖。她們頭上也有兩隻觸角,背上長著一對薄薄的翅膀,姿態翩翩,容貌秀美,樣子很像蝴蝶。

  我心中一動,如果這些侍女是蝴蝶妖,那麼小武士們應該是蜜蜂妖怪了,看他們臉上的黑黃色條紋,我能猜個大概。

  「朋友,你好。」蒲公英也來到我這張桌子旁,端起一杯花蜜,和我乾杯。我親熱地拍拍他的肩膀,談笑風生。從蒲公英嘴裡得知,鳶尾大將軍是花精的首領,也是花田的守衛者,保護花精們不受魔剎天其他妖怪的侵害。今天是他的一千歲壽誕,所有的花精從各處趕來,為他祝壽。我暗打算盤,琢磨該怎麼再和鳶尾大將軍拉近關係。

  因為我不時吹捧花精,再篡改幾句漢樂府、唐詩,妙語連珠地唱幾聲,人又沒什麼架子,不一會兒,引得一大堆花精和我稱兄道弟。

  「林飛,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兄弟!」這樣的話,我也不知聽多少花精說過了。我暗忖這些花精也挺勢利,見到鳶尾大將軍善待我,便紛紛討好。我笑著應付,扭頭去看海姬、甘檸真,也許只有她們,才會真正對我好。不管我林飛今天是好是歹,她們都不會棄我而去。

  「接,接下來,是歌,歌舞表,表演!」鳶尾大將軍一揮手,一群披綢帶紗的蝴蝶妖翩然而至,翅膀扇動,彎腰扭臀,旋轉出一個個美妙的舞姿。緊接著,一群金盔金甲的蜜蜂武士昂然入內,齊聲威喝,揮舞寶劍。蝴蝶妖繞著蜜蜂妖舞動,蝴蝶展翅,蜜蜂舞劍,幾十個拿樂器的花精放聲歌唱,熱鬧極了。

  鳶尾大將軍結結巴巴地問我:「林,林飛。歌舞還,還不錯吧?」

  我微微一笑,大步上前:「今天是大將軍壽辰,林飛不才,也來一舞助興!」合著樂聲,我廣袖飄飄,瀟灑展姿,行雲流水般舞出了魅舞。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

  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我曼聲吟唱,邊歌邊舞。這是詩經裡最有名的秦風——《蒹葭》,詩意清麗飄幽,四下變得一片寂靜,所有的花精瞪圓了眼睛,凝神傾聽。奏樂的停了,跳舞的也停了,目不轉睛地盯著我。

  唱到最後一句,我悠悠揮袖,停下魅舞,腦海中閃過在湖邊,初次見到三個美女的一幕。碧綠的水面上,潔白的雪蓮一塵不染。

  過了許久,才響起雷鳴般的掌聲。鳶尾大將軍熱烈鼓掌,激動得更結巴了:「好,好,好!舞,舞得好,唱,唱得更,更好!」比起花精們隨口哼唱的俚俗小調,《蒹葭》就像魚目旁的珍珠,強太多了,無怪引起他們一陣陣的喝彩。

  回到席上,甘檸真目射異彩,對我道:「『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林飛,想不到你的詩寫得這麼動人。」

  我厚著臉皮應承下來,心想,就算公子櫻擅長詩詞歌府,恐怕也做不出《蒹葭》這樣的千古絕唱。在甘檸真心目中,我林飛總算有勝過他的地方了。

  小公主沉醉般地顫動睫毛,道:「這位客人為父親的壽筵增光不少,父親,這是我參加過的最快樂的一次宴會呢。這樣美妙的歌舞,也不知何日才能再次聆聽。」

  鳶尾大將軍樂得頻頻點頭,我周圍又湧上許多花精,對我敬上花蜜,有的花精竟然向我拜師,要求學習歌舞,還有的花精不服氣,提出要和我賽歌比試。席間,又有許多蝴蝶妖、蜜蜂妖、花精上場表演歌舞,整個壽筵持續了好久。

  直到尾聲,花精們酒足飯飽,紛紛喧鬧起來:「小公主,來一個!」「小公主,表演一個,讓我們開開眼。」

  小公主徵詢般地看著鳶尾大將軍,後者點點頭:「既,既然,大家想,想讓你表演,你,你就別,別,別讓他們掃興了。」

  小公主甜甜一笑,盈盈而起,花精們掌聲雷動,轟然叫好。聽蒲公英說,小公主是鳶尾大將軍的掌上明珠,也是花田裡最美麗的花精。

  伴著絲竹聲,小公主手足輕揚,跳起了舞。她的手腕、腳踝上套著水藍色的鐲子,互相碰觸,發出清脆的叮噹聲。

  「在遙遠的花叢裡,

  躺著一朵藍色的鳶尾花。

  她閉著眼睛,

  等人來把她喚醒。

  她只是睡著,

  等人來把她喚醒。」

  小公主的歌聲柔柔的,像細嫩的花骨朵兒,還沾著幾滴透明的露水。舞姿也柔和美妙,如同迎風搖曳的花莖。我情不自禁地大聲喝彩,小公主目光流轉,瞥見我,臉紅了紅,低下頭去。

  「嘿嘿嘿,好一朵美麗的鳶尾花。」一個刺耳的聲音陡然從宮門外傳來,「砰砰」,幾個蜜蜂武士摔了進來,躺在地上,半天沒起爬來。

  滿座哄然,鳶尾大將軍怒吼道:「誰?誰敢擾亂本,本將軍的壽筵?」

  一個臉形瘦長,頭髮花白的花精大搖大擺地走進宮殿,目光一掃,陰惻惻地道:「怎麼?大將軍不歡迎我來拜夀嗎?闊別多日,你的威風倒是不減當年。」

  「是狗尾巴!」「他怎麼來了?」花精們盯著來人,不安地議論。蒲公英小聲道:「這是狗尾巴花精,多年前因為調戲小公主,被大將軍趕出了花田。奇怪,他怎麼有膽子回來了?」

  狗尾巴貪婪地盯了小公主幾眼,轉過頭,肆無忌憚地直視鳶尾大將軍:「很久不見了,鳶尾。沒想到吧?我又回來了。」

  鳶尾大將軍一拍花榻,厲聲道:「把他趕出去!」早有蜜蜂武士圍上,寶劍紛紛刺向狗尾巴。

  狗尾巴冷冷一哂,滿頭白髮倏地變長,一直拖到地上,長發抖得筆直。宛如長鞭抽動,打得蜜蜂武士左倒右僕,橫七豎八躺了一地。狗尾巴喝道:「鳶尾,還不讓他們住手?難道要我大開殺戒?」

  鳶尾大將軍森然道:「我帳下數,數千武士,難,難道還怕了你?」

  狗尾巴身形躍起,長髮矯若游龍,纏住了十多個蜜蜂武士,把他們甩向半空,厲聲道:「今天的狗尾巴,可不是昔日任你欺負的狗尾巴了。我今天來,代表的是夜流冰大王——魔剎天的妖王夜流冰!」

  場上立刻一片寂靜,花精們驚呆了。我心中猛地一震,夜流冰!這個花精竟然是夜流冰的使者!甘檸真淡淡地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狗尾巴得意洋洋,示威般地瞧了瞧眾花精:「想不到吧?一別多年,我現在已經是夜流冰大王的人了。你們敢碰我一根手指,大王就會把你們統統殺光!」

  花精們面面相覷,看來夜流冰凶名在外,連花精都感到害怕。鳶尾大將軍面色一變,小公主平靜地道:「你說你是夜流冰的手下,有什麼憑據?」

  狗尾巴臉上露出猥褻的笑容:「小公主冰雪聰明,比過去更美啦。嘿嘿,你們看,這是夜流冰大王的冰魄花,可不是別人能假冒的。」拿出一朵純黑透亮的冰花,晃了晃。

  冰花冒出一絲絲白色的寒氣,天並不冷,但這朵冰花卻一點也沒有融化。我暗叫古怪,冰不化倒也罷了,居然還是黑色的。

  鳶尾大將軍的面色又一變:「你,你想,想怎麼樣?」

  狗尾巴突然神色肅然,雙手捧起冰花,舉過頭頂,恭恭敬敬地道:「小人代表魔剎天妖王夜流冰,奉上冰魄花一朵,恭祝鳶尾大將軍萬壽無疆。」

  我心中暗忖,狗尾巴前倨後恭,必有所圖。鳶尾大將軍神色猶豫,遲遲不接那朵冰花。狗尾巴眯起雙眼,話中帶刺地道:「夜流冰大王誠意賀壽,大將軍不給這個面子嗎?」

  一隻纖嫩小手接過了冰花,緩和了劍拔弩張的氣氛,小公主隨手放下冰花,道:「好了,我們十分感謝夜流冰的道賀,你還有什麼事嗎?」

  狗尾巴色迷迷地瞅了瞅小公主的玉手,眼睛一翻:「臨走前,大王曾對我說,花田裡的花精個個妖力不凡,如有機會,不妨討教一下。嘿嘿,大將軍,你帳下武士眾多,可有敢和我一較高下的嗎?」

  花精們紛紛色變,鳶尾大將軍再也忍不住,霍地站起來,鬚髮皆張:「狗尾巴,你是來挑釁的!即便你有夜流冰撐腰,也不放在我鳶尾眼裡!」這幾句話一氣呵成,氣勢雄壯,毫不結巴,頗有一點花田守衛者的風采。

  狗尾巴皮笑肉不笑:「我哪敢冒犯您的虎威?大將軍言重了。我只是奉夜流冰大王之命,想和各位切磋一下。你們要是怕輸,那就算了,當我沒說過。」

  蜜蜂武士們大聲怒喝,要求迎戰狗尾巴。不少花精不滿狗尾巴的囂張,怒斥起來。一個統領模樣的蜜蜂武士上前一步,向鳶尾大將軍請命一戰。

  蒲公英對我介紹道:「這是大將軍的武士長——黃蜂,也是最勇猛的武士,曾經打退過許多試圖染指花田的妖怪。」

  在大將軍的首肯下,黃蜂抽出寶劍,來到殿中央。蝴蝶侍女們撤開了當中的桌席,弄出一塊空地。蜜蜂武士們信心十足地揮動寶劍,為黃蜂助威。

  狗尾巴漫不經心地瞄了黃蜂一眼,突然沖上前,長髮抽向黃蜂面門。四周的花精憤怒地唱起小調:

  「狗尾巴花,

  你太卑鄙。

  偷襲英勇的武士,

  丟盡祖宗的臉。」

  我心中好笑,花精真是民風怪異,連罵敵人也要唱歌。不過我暗暗希望花精和夜流冰搞得水火不容,這樣對我們才有好處。

  場上,兩道人影兔起鶻落,展開激烈的搏鬥。黃蜂勇猛異常,寶劍揮得風聲四起,沒多久,就壓制住了狗尾巴,佔據上風。「啪」,黃蜂寶劍橫切,緊貼著狗尾巴的髮鬢掃過。狗尾巴急速後退,幾縷長髮順著劍鋒悠悠斷落。

  眾花精大聲叫好,狗尾巴森冷一笑,深吸了一口氣,渾身鑽出一根根白色的長毛,糾結成蛇一般粗的鞭子,齊齊抽向黃蜂。黃蜂措手不及,被打飛出去。

  腰肢一挺,黃蜂一躍而起,儘管嘴角滲血,依然勇猛地撲向狗尾巴。身在半空,黃蜂陡然現出妖身,變成一個巨大的蜜蜂,屁股後伸出一根寒光閃閃的尖針,快似閃電,刺向狗尾巴。「篤」,針尖又閃電般吐出一根尖針,尖針的針尖又吐出一根尖針,這麼一來,立刻縮短了和狗尾巴的距離,本來雙方相隔好幾丈,現在針尖指到了狗尾巴的眼皮底下,差之毫釐,就要刺進他的眉心。

  眼看狗尾巴難逃這一擊,他突然擺出一個奇異的姿勢,左手中指,拇指豎起,「啪嗒」打了個響指,一朵晶瑩雪白的冰花從指間生出,不偏不倚,擋住了尖針。一道慘白的寒氣從冰花透出,順著尖針,迅速向黃蜂延伸。剎那間,黃蜂全身結冰,被一朵巨大的冰花凍結在了裡面。

  花精們紛紛驚呼,狗尾巴抬起頭,目視鳶尾大將軍:「這是夜流冰大王傳授給我的一點小妖術,你看還過得去嗎?」

  鳶尾大將軍怒吼一聲,邊上又有個花精跳出來,主動請戰。狗尾巴不由分說,長長的白髮橫掃,那個花精輕巧躍起,閃過長髮,在空中滾成一個圓球,張開嘴,對準狗尾巴,噴出一根根尖銳的紅刺。

  狗尾巴雙指豎起,打出響指,如法炮製地把花精凍在了一朵冰花內。此後,又陸續上了十多個花精,雖然個個妖術奇異,但無一例外,都難以抵擋狗尾巴的冰花。直到雞冠最後上場,紅高帽化作一頂高聳的尖塔,罩住了狗尾巴,花精們才長長地松了口氣。

  雞冠興高采烈,剛要唱幾句。「咯吱咯吱」,紅色的尖塔裂開了一條條細長的縫,裡面一朵碩大的冰花正慢慢把尖塔撐開。「轟」的一聲,尖塔炸開,狗尾巴傲然而立,白髮一甩,把雞冠當場抽暈。

  宮殿內立刻鴉雀無聲,花精們低下頭,沒人再敢上場。狗尾巴傲慢地看了看鳶尾大將軍:「不堪一擊。很多年前我就說過,如果沒有這片花田,花精早被其他妖怪殺掉了。我說得沒錯吧,花精的妖術根本不行,和夜流冰大王一比,是這個!」翹起小拇指,輕蔑地晃了晃。

  「你真是花精的恥辱!」一個細嫩的聲音叱道。在所有的花精都沉默的時候,小公主玉立而起,就這麼直指狗尾巴,美麗的臉上,盡是凜然的神采。

  「恥辱?」狗尾巴冷冷地道:「這麼多年,你們守著這片花田固步自封,猶如井底之蛙,才是花精的恥辱。花精需要和異類交流、溝通,才能變得強大。關起門來稱大王,只能逐步走向衰亡。大將軍,怎麼樣?你能出手和我一戰嗎?」

  蒲公英低罵道:「狗尾巴好卑鄙,明明知道每逢生辰,大將軍會暫時喪失妖力,還硬逼著大將軍上場比試。」

  我恍然大悟,難怪狗尾巴會挑這個時候來尋釁,原來瞅准了鳶尾大將軍今天沒法和他動手。想想也是,鳶尾大將軍是花田的守衛者,妖力就算比不上夜流冰,也不會比狗尾巴差。

  「既然這位狗朋友喜歡打架,老子就陪你玩玩。」在花精們驚訝的表情下,我在臉上蒙了塊絲帕,只露出眼睛,摸摸肚子自言自語:「吃得飽,需要消化一下。」

  鳶尾大將軍楞了一下,剛要說話,我擺擺手:「朋友有難,當然要兩肋插刀,除非大將軍不把我當朋友。」不等他回答,閃身躍到狗尾巴對面,暗施璿璣秘道術,氣圈無聲纏住了他的雙腳,輕輕一絆,「撲通」,毫無防備的狗尾巴摔了個狗啃泥。

  「快免禮,你初次見面就行大禮,我都不好意思了。」我戲謔地作勢攙扶狗尾巴,花精們哄堂大笑。

  狗尾巴快速爬起,「撲通」又摔了一跤。再次爬起時,他虛閃一下,避開了我的璿璣氣圈,皺眉喝道:「你是誰?蒙著臉莫非見不得人?」

  我嬉皮笑臉地道:「不是說過了嘛,我是你老子。」嘴巴一張,一口三昧真火噴去,慌得狗尾巴狼狽躲閃,長長的白髮被燒焦了一片,發出糊味。花精們笑得前仰後合。鳶尾大將軍興奮地嚷道:「好!」

  狗尾巴被激怒了,雙指豎起打出響指,生出一朵冰花。我早料到他會出這招,運轉純陽炎心法,連續噴出幾口三昧真火,融化了冰花。

  「夜流冰還教了你什麼招數,一起使出來吧。」我挑逗道,想從狗尾巴身上摸出夜流冰的虛實,這是我上場動手的主要原因,也順便賣個人情給花精。

  「難怪鳶尾有恃無恐,原來找了外人替他撐腰。看來不給你們一點顏色瞧瞧,是不行了。」狗尾巴獰笑一聲,雙手的中指、拇指同時打出響指,從指間,一點點生出了純黑色的冰,慢慢形成冰花的形狀。

  小公主嬌聲道:「這是冰魄所煉的冰花,不怕火!趁它沒成形前快動手!」美目中滿是關切和焦急。

  我偏過頭,對她灑然一笑,小公主的臉又紅了,像是海面上的晚霞投影。為了做好將來對戰夜流冰的準備,我故意站著不動,等黑冰花成形。

  黑色的冰花倏地射來,我噴出一連串三昧真火。哇靠,冰花遇火不化,寒氣把三昧真火都凍滅了。眼看冰花射到面前,我探出龍蝶爪,噴出一個大火球。「轟」,冰花穿過火球,顏色不再那麼黑了,略微發灰,但寒氣依然凜人。

  「快閃!」海姬的嬌呼聲傳來。「少爺,永別啦!」鼠公公見勢不妙,拔腿要溜。我大吼一聲,不避不讓,運轉混沌甲禦術,一拳硬撼冰花。

  拳頭立刻蒙上一層薄冰,我感到皮都快凍掉了。狗尾巴得意的神色一閃而逝,變成滿臉驚愕。冰花緩緩融化,混沌甲禦術終於把冰花打回原形,黑色的水滴順著我的手背,一滴滴滑落在地,凝結成圓溜溜的黑色晶體。

  「砰」,我施展魅舞,飛起一腳,把狗尾巴踢翻在地。心中暗叫僥倖,如果對手是夜流冰,結出的冰花肯定比狗尾巴厲害多了,到時能否抵擋還是未知。

  花精們雷鳴般的喝彩把花宮都要震塌了,鳶尾大將軍向我投來感激的眼神。不少花精興奮地唱起小調,蒲公英樂陶陶地哼道:

  「狗尾巴呀,

  自不量力。

  摔了個狗啃泥呀,

  笑得我喘不過氣。」

  過了許久,狗尾巴才緩緩爬起,又驚又駭地看著我:「你到底是誰?為什麼插手我們花田的家事?」

  我眨眨眼:「就當我是護花使者吧。」

  花精們起哄道:「快滾吧,夾著狗尾巴滾出花田。」

  狗尾巴胸膛急促起伏,雙目中射出怨毒之色。過了一會,他恢復了鎮定,冷森森地環視眾人:「不要得意得太早。臨走之前,我代表夜流冰大王,還有一事交待。」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我哼著小調答道。

  「花田小公主麗質天生,秀外慧中,夜流冰大王十分仰慕,特此委派我向小公主求親。請鳶尾大將軍在一周內備齊嫁妝,送小公主來葬花淵完婚。」狗尾巴目光尖銳如針:「恭喜大將軍,從此和夜流冰大王結成了兒女親家。」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53:44

第九章 我變小了

  像一點火星掉進了沸騰的油鍋,狗尾巴的話引得整個花宮都炸開了。花精們七嘴八舌,吶喊鼓噪,指責狗尾巴胡言亂語。

  狗尾巴聲色俱厲:「我說的千真萬確,夜流冰大王要迎娶小公主過門!」

  花精們頓時安靜下來,面面相覷。鳶尾大將軍神色微變:「狗尾巴,你開,開什麼玩笑?」

  「我狗尾巴敢開玩笑,夜流冰大王可從來不開玩笑。魔剎天這麼多年,也沒有一個妖怪敢不相信夜流冰大王說的話。這門親事,大將軍你是難以推託了。」

  鳶尾大將軍勃然大怒:「不,不行!小公主這麼小,怎麼能,能和夜流冰成,成親?花,花精是,是不可能和外族通婚的!何況那個夜流冰,出,出了名的愛,愛折磨女人。夜,夜流冰名頭再大,我,我鳶尾也不怕他!」

  「那麼魔主呢?您也不怕嗎?夜流冰大王可是魔主跟前的大紅人,您不會不知道吧?」狗尾巴臉上露出一絲奸笑:「除了花田,魔剎天所有的妖怪都向魔主效忠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花田如果拒絕了這門親事,魔主和夜流冰大王都會感到不高興的。」

  四周死一般的沉寂,花精們沉默不語,目光裡流露出畏懼,看來魔主的威名讓這些花精也噤若寒蟬。我暗叫不妙,憑魔主的力量,掃平花田輕而易舉。現在夜流冰向小公主求親,擺明瞭是通過姻親的方式,收並花精的勢力。

  鳶尾大將軍緩緩地道:「要,要是我不,不答應呢?」

  狗尾巴傲然道:「一周之內,葬花淵見不到花轎,花田將從魔剎天抹去!從此以後,北境再也不會有花精這個族群了!」

  鳶尾大將軍嘴角微微抽搐,狗尾巴道:「媒事已經轉達,我告辭了。」揚長離去,到了宮門口,回過身,冷冷地道:「以花田之力,是不可能和魔主手下千萬妖怪抗衡的,大將軍不要為了一己之私,成為花田的千古罪人。」

  望著狗尾巴消失的背影,鳶尾大將軍「砰」的一拳,重重砸在了花榻上,打得碎花亂濺。

  花精們陷入了深深的沉默,狗尾巴臨走前來這麼一手,猶如晴天霹靂,把大家都打懵了。生機盎然的花田,一轉眼便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

  我腦中意念急轉,夜流冰要強娶小公主,這可是挑撥他和鳶尾大將軍的良機啊。

  剛要煽風點火。我忽然覺得一陣頭昏眼花,站起來又「撲通」坐倒。

  「公子大概是被花粉迷暈了。」一直沒有出聲的小公主忽然道,走過來,端起一杯乳白色的花露,囑咐我喝下去,解釋道:「我們花精身上都沾有花粉,具有麻醉般的功效。你剛才和狗尾巴激戰一場,所以中了他的花粉毒,喝了醒花露休息一下就會沒事的。」

  哇靠,想不到花精還有這一手,險些中了暗算。小公主坐在我身邊,臉色有些蒼白,夜流冰的求婚明顯刺激了她。

  花精們還是沉默不語,冷場了很久,終於有一個花精站起來,猶豫了片刻,道:「請,請大將軍三思。其實嘛,花田如果和葬花淵結成親家,也不是壞事。我,我先告辭了。」低著頭,自顧自走出宮殿。

  我一呆,陸續又有花精起身告辭,沒一個說要拒絕這門親事的。鳶尾大將軍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一個看上去年紀最老的花精顫顫巍巍地拄著拐杖,咳嗽幾聲,道:「大將軍。祖宗開創這片花田不易,你是花田的守衛者,應當為大家考慮。小公主年紀不小,也該嫁人了。」

  鳶尾大將軍面色大變:「菊花長老,難道你,你也同意這,這門親事?」

  菊花苦笑一聲:「不同意,大家都得死。以大將軍的妖力,就算能敵住夜流冰,但能敵得過魔主嗎?我聽說魔主一出,魔剎天的十大妖王死的死,降的降,接下來,就該輪到我們花田了。加上狗尾巴對花田地勢瞭若指掌,有他在,夜流冰侵入花田輕而易舉。大將軍,我們也很喜歡小公主,可現在……」

  不少花精開始附和,小公主低著頭,怔怔地揉著衣角。我心中一酸,想不到世態炎涼,即使是花精的世界也同樣如此。想起金剛門、顛三倒四派一哄而散的瓦解景象,我暗自搖頭。在北境,大家都希望活得更長,躲避天劫,這才是最重要的。

  「菊花長老德高望重,說得沒錯,大將軍看著辦吧。」花精們低聲議論著,紛紛離去。沒多久,花精們全走光了,偌大的宮殿空空蕩蕩,冷冷清清,滿桌杯盞狼藉,只剩下發楞的小武士們。

  一場熱鬧的壽筵,轉眼作鳥獸散。鳶尾大將軍緊緊攥緊了拳頭,發了半天呆,目光落到小公主身上,滿是憐愛之色,猛地喝道:「我,我是,不會把你嫁給夜流冰的!」

  「父親,我願意嫁。」小公主抬起頭,柔聲道,臉色蒼白得嚇人。

  「你!」

  「您是花田的守衛者,應該為大家考慮。菊花長老的話,是對的。」小公主悽楚地笑了笑,慢慢走了出去:「準備嫁妝吧,我明天就動身。」璀璨的燈火下,她孤零零的身影顯得如此黯淡。

  我再也忍不住了,一拍桌子,喊道:「不能嫁!這不等於強搶民女嘛!」

  小公主的背影微微一震,沒有回頭,低聲道:「讓客人見笑了,今晚我們招待不周,還望見諒。」

  我直視鳶尾大將軍,目光灼灼:「大將軍,可否喝退左右,和我這個外鄉人開誠佈公地談一談呢?」

  鳶尾大將軍有些迷惑不解,遲疑片刻,答應了我的要求。海姬她們驚訝地看著我,我仰頭數著殿頂上懸垂的花燈一盞盞熄滅,一個計畫悄然浮上心頭。

  宮門關上了,花宮之內,變得一片漆黑,只剩下鳶尾大將軍、小公主和我們。我把我們幾人的身份、來意如實告訴了鳶尾大將軍,他大吃一驚,半天說不出話來。

  「此時此刻,夜流冰是我們共同的敵人。」我沉聲道:「以我、海姬和甘檸真的實力,如果合擊夜流冰,相信有九成把握。但我們欠缺的,只是一個接近他的機會。」

  小公主嬌軀一顫:「你的意思是?」

  「即使是妖力無邊的妖王,也不會對新娘有戒心的,何況是一個嬌滴滴的花精美人。我們護送小公主出嫁,然後伺機,」我一字一頓:「洞房花燭夜,刺殺夜流冰!」

  「混入婚嫁隊刺殺夜流冰?少爺你可真是膽大包天啊。」鼠公公嚇得鬍子也翹起來了。

  話鋒一轉,我皺眉道:「只是這個計畫有一點難處,花精樣貌和我們截然不同,一看便知,很難混在出嫁的隊伍裡。」

  小公主水盈盈的美目凝視著我:「那倒沒關係,我們有秘傳的妖術,可以讓你們暫時變得和我們一樣。不過就算你們能殺死夜流冰,同樣會惹出魔主,毀滅花田。」

  我侃侃而談:「只要我們殺死夜流冰時,沒有外人看見就不會出岔子。事後救出鳩丹媚離開,放出風聲,到時都知道是我林飛殺死了夜流冰,不會遷怒到你們頭上。只是委屈小公主當了寡婦,必須在葬花淵住上一段時間再回娘家,才不會引人疑心。」

  甘檸真欣然道:「這個計畫可行,也最容易接近夜流冰。」

  我把目光轉向鳶尾大將軍,現在就等他點頭了。這個計畫對我們對他都有好處,他應該不會拒絕。

  鳶尾大將軍沉默許久,緩緩搖了搖頭:「我,我不,不能拿,拿我的女兒去,去冒險。何況我,我信不過你們。」

  「即使成了寡婦,也勝過被夜流冰玷污。」小公主輕咬嘴唇,雙目閃爍著斬釘截鐵般的光:「父親,我願意。我也相信林飛公子說的是真的。」我不禁對她刮目相看,雖說是柔弱的女花精,卻有大丈夫的豪氣。

  鳶尾大將軍身軀一震,又怔怔地想了很久。小公主柔聲道:「您只能答應我,因為鳶尾大將軍首先是花田守衛者,其次,才是我的父親。」

  鳶尾大將軍嘴唇抖索,他伸手摸摸小公主的頭髮,替她戴正了花冠,撫平弄皺的衣角,又瞧了她好多遍,一句話也不說。然後他站起身,一步步向外走去,帶著深深的疲態。

  「跟我來,把你們變成花精的模樣,需要一夜的功夫。」小公主緩緩地道,向內殿走去。

  半個時辰後,幾個蝴蝶侍女抬來了四口大缸,裡面盛滿了顏色斑斕的花汁。小公主吩咐侍女在中間掛起帷幕,分開兩口缸,把甘檸真、海姬帶到帷幕的另一邊,低聲說了幾句,後來就聽見窸窸窣窣脫衣服的聲音。

  「請兩位淨衣沐浴。」一個蝴蝶侍女指了指大缸,對我道。當著女人的面脫光衣服,我還真不習慣。捂著下體,我尷尬地跳進了一口大缸,鼠公公也苦著臉照做了。這傢伙渾身都是黑灰色的鼠毛,看得我樂壞了。

  花汁很涼,散發著濃郁的香氣。侍女捧來一罐罐色彩各異的花汁,不停地加進缸裡,這些花汁有的粘稠如漿,有的臭不可聞,有的和清水沒什麼兩樣。最後侍女拿來缸蓋,封住了缸口,四下變得一片漆黑。

  「咕嘟咕嘟」,缸裡開始冒起了水泡,過了很久,花汁像燒開的水滾起來,越來越熱。等到侍女移開缸蓋,我已經熱得渾身大汗,忙不迭地跳出了大缸。

  穿好褲子,摸摸全身,我和鼠公公對視一眼,再瞧瞧纖小的蝴蝶侍女,訝然道:「我們怎麼一點沒變?」

  「還差最後一道施術工序。」小公主撩起帷幕,輕輕走了進來,瞥見我赤裸的上身,臉又是一紅。她走到我身前,喝退蝴蝶侍女,從頭上取下藍色的花冠,細聲道:「公子忍著點痛。」拈起花冠上的一朵花,細銳如針的花莖對準我的心臟,倏地刺進去。

  我悶哼一記,一顆心仿佛被匕首捅了一下,疼得我齜牙咧嘴。要不是在小公主面前逞強,我早就大叫日他奶奶的了。小公主的手按在花瓣上,眼花繚亂地撥動。花一點點陷入肌膚,像是在我的胸口紮了根,花瓣慢慢綻開,開始生長。

  眼睜睜地望著這朵花在胸前盛放,越開越大,我心裡驚訝極了。沒多久,花開得比我人還要大,藍色的花瓣不斷打開,如同舒展的手臂,反將我一層層包了起來。聞著淡淡的花香,一陣難以抗拒的疲倦湧上眼皮,我糊裡糊塗地睡著了。

  醒來時,我還在這朵藍色花的包裹中,小公主站在對面,仰頭默默地看著我。

  「我睡了多久?」我揉揉眼睛,好奇地問道,四周藍瑩瑩的,柔軟巨大的花瓣映著潤澤的光。胸膛上,插著的藍色花莖觸目驚心,似乎和我的血肉連成了一體。

  「只睡了一盞茶的時間,天還沒亮。」小公主柔聲道,隔了一會,問道:「林公子,刺殺夜流冰你不害怕嗎?」

  我吐吐舌頭:「怕,當然怕。但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為了鳩丹媚,老子豁出去啦。你也別怕,即使我們刺殺失敗,也會想法撇清和你的關係,不會讓你受到連累。」

  小公主嫣然一笑,從長髮裡,慢慢抽出一根細銳的藍色髮絲:「我已經做好了失手的準備。」她側著頭,拿出梳子,慢慢地梳著長髮,編成一縷縷辮子,盤在頭上,嘴裡哼著歌:

  「在遙遠的花叢裡,

  躺著一朵藍色的鳶尾花。

  她閉著眼睛,

  等人來把她喚醒。

  她只是睡著,

  等人來把她喚醒。」

  盤弄好了雲鬢,她把那根尖銳的髮絲插了進去,低聲問我:「像個新娘嗎?你說我很美,像小仙女,是真的嗎?」

  我心裡猛地湧上一陣酸楚,雖然我們雙方利益一致,但畢竟還是利用了她。林飛,你好卑鄙啊!我垂下頭,不敢看她的眼睛。

  小公主輕輕歎息了一聲,雙手合十,十指指尖微微翹起,手鐲發出奇特的異彩。「嘶嘶」,藍色的花朵簌簌抖動,急速縮小,花瓣一層層打開,每打開一層,我的身體就受到感應,一陣抽搐,疼得我冷汗直冒。「咯吱咯吱」,骨骼作響,我一寸寸地矮下去,胳膊變細,兩腿變小,等到藍色的花完全打開,我已經變得和小公主一模一樣大了。

  小公主手指輕彈花心,藍色的花倏地鑽進我的血肉,胸前留下了一個淡藍色的印記。她拿出一粒黃色的花籽,遞給我:「只要服下它,就能恢復你的本來模樣。」

  我小心藏好花籽,看看四周。哇靠,原先的宮殿一下子大了好多!那口浸泡花汁的缸現在看來,都可以在裡面游泳了。我伸伸胳膊邁邁腿,忍不住想笑。

  走出內殿,蝴蝶侍女們正在徹夜忙碌,準備嫁妝。彩衣、禮箱、花粉盒堆得滿地都是,我的心不禁隱隱作痛,外面的天已經微亮了,門前的臺階被朝霞映出了鮮亮的紅色。風吹進來,彩衣簌簌顫動,說不出的豔麗奪目。

  「對我們來說,由花精帶路,可以省去很多麻煩,又能深入虎穴,救出鳩丹媚。但對小公主而言,卻是用一生的幸福下了賭注。」不知何時,甘檸真出現在我身邊,淡淡地道。她也變小了,三千弱水劍被她化作一根細針,插在了發梢。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轉過頭。在殿角,小公主手捧一件鮮紅的嫁衣,兀自出神。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54:05

第十章 安能辨我是雄雌
        
  第二天黃昏,出嫁的隊伍終於收拾妥當。

  幾十個精緻的小嫁妝箱子分別由甲蟲車隊拉著,隨行的除了我們,只有四個瓢蟲轎夫。為了怕夜流冰起疑戒備,不敢多派花精,連護衛的蜜蜂武士都沒有安排。

  這支送親隊冷冷清清,沒有人送行,沒有人敲鑼打鼓放炮仗,更像是在出殯。

  臨走前,我再也沒有見過鳶尾大將軍。他一直沒露面,小公主等了又等,最後還是坐上了花轎。直到隊伍遠離花宮,甘檸真才用蓮心眼望見了殿門口一個孤獨的身影。

  隊伍的最前頭,一排圓乎乎的甲蟲妖背著嫁妝,飛快穿行在花田中。海姬、甘檸真守在花轎邊,一言不發,顯得有些沉悶。為了緩解壓抑的氣氛,我笑嘻嘻地插趣打諢。

  鼠公公看了看我,捂嘴偷樂:「少爺,你這副樣子還,還真像個小花精。」

  「你也好不到哪裡去。記住,別叫我少爺,叫我牡丹!」我提著長長的裙擺,再三提醒他。為了暗殺成功,我特意化了女人的妝,穿上鮮豔的喇叭花裙,頭戴珠翠,臉貼花黃,和甘檸真、海姬偽裝成了小公主的陪嫁丫鬟。至於鼠公公嘛,他實在太醜,只好剔光鬍子,左頰上點了一顆黑痣,權當媒婆的模樣。

  鼠公公忙不迭地點頭:「是是,少爺,哦不,牡丹。甘仙子是雪蓮,海姬是金盞,我是蝴蝶蘭,我都背得滾瓜爛熟啦。」

  「到時你一旦露了馬腳,我第一個先殺你。」我嚇唬他道,把刺殺計畫的細節反復想了幾遍。變小以後,四周的鮮花顯得又高又大,像一根根柱子高聳入雲。有小公主帶路,我們成功避開了許多怪異的陷阱。什麼食人花林啊,花魂坑啊,迷粉陣啊……短短兩天時間,我們順利走出了花田。

  「原來從花田到射工雪山這麼近,要是我們自己闖,至少得七八天啊。」鼠公公習慣性地摸摸鬍子,發現唇邊早就光溜溜了,急忙停手。

  花田外,緊鄰著一座巍峨的雪山,半山森碧,半山雪白。猶如一條昂首欲飛的玉龍。到了這裡,等於進入了夜流冰的勢力範圍。翻過這座雪山,便是葬花淵。

  我們順著山腳,費力地向上爬。原本一步可以邁過去的山石,現在要走好多步。我們又穿著花裙、尖頭繡花鞋,路就更難走了。瓢蟲妖、甲蟲妖倒是爬得飛快,十多隻腳到底比我們兩條腿好使。鼠公公累得受不了,嚷道:「牡丹,不如你用吹氣風帶我們飛過去吧。」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進入射工雪山,就得小心翼翼,不能露半點馬腳。何況我還要看清楚地勢,計算將來的逃亡路線。

  又過了一天,我們爬到半山腰。鬱鬱蔥蔥的樹木花草越來越少,逐漸被積雪覆蓋。到了山頂,已經是銀妝素裹,粉雕玉琢的冰雪世界了。挺拔的古樹枝頭,掛著一根根透明的冰淩,寒冷的山風一吹,雪粉噗哧噗哧地往下掉。

  我留意到,有的地方滴雪不沾,露出青灰色的地表,不禁納悶。鼠公公告訴我,下面藏著射工蟲,所以才沒有積雪。

  「這座雪山因為盛產射工蟲,所以才叫射工雪山。」鼠公公賣弄般地介紹道。

  「射工蟲?」我心中一動,我的霜雪轉沒有練到大成,就是因為缺少了射工蟲這個煉丹藥引。可惜現在沒有時間,否則挖幾條射工蟲出來,正好修煉丹鼎流的秘笈。

  小公主叫停花轎,掀起簾子瞧了瞧:「走出花田用了兩天,爬到山頂用了兩天,加上下山的兩天,剛好可以在七天內趕到葬花淵。」

  我恍然大悟:「好狠毒的夜流冰!他根本不給你們考慮的時間。一旦你們延誤送親,他就有了侵佔花田的理由。」

  小公主默默點頭,放下了轎簾。我們剛要下山,遠處陡然傳來迅猛的風聲,天空中出現了一片黑影,向我們急速掠來。

  「是猴子!」鼠公公怪叫一聲,躲到我的背後。

  我呆了呆,還是第一次見到會飛的猴子。這些猴子面相兇惡,渾身赤黑,額頭嵌著一塊白斑,背上長著一對狹長的翅膀,掀動時狂風陣陣,飛砂走石。它們從半空高速撲下,繞著我們齜牙咧嘴。

  「哪裡來的妖怪?趕快通名!否則老娘要你們好看!」一個巨大的女妖坐在一頭飛猴背上,厲聲呵斥。黃色的大板牙翻出了嘴唇,露出裙子的一條長尾巴還一甩一甩的。

  因為我們變小了,所以看誰都是巨人,其實這個女妖身材正常,只是相貌醜惡,尖嘴猴腮,一頭枯發亂蓬蓬的,額頭也有一塊白斑,雙眼精光四射。

  這不是大馬猴嘛。我在心裡嘀咕,臉上浮出諂媚的笑翹起蘭花指,嗲聲嗲氣地道:「女大王您好,我們是來自花田的花精,奉了葬花淵的夜流冰大王之命,前來送親,請女大王行個方便。」

  女妖打量了我們幾眼,冷笑:「來得倒挺快,狗尾巴前腳剛回到葬花淵,你們後腳就到了。新娘子呢?讓我瞅瞅。」跳下飛猴,不由分說地掀起轎簾,厭惡地看了小公主一眼。

  我一扭腰肢,試探著問道:「這位女大王,您是夜流冰大王的……?」

  「什麼女大王的,難聽死了。老娘叫如花,是夜流冰大王的巡山總使。」女妖跳上飛猴,嘴裡嘟囔:「這麼小的花精新娘子能看不能幹,娶回來又是當擺設的。喂,你們上飛猴吧,我把你們送到葬花淵。」

  坐上飛猴,如花帶著我們向山下急速飛去。我和海姬、甘檸真對視一眼,心裡感到一絲不安。原本我們逃亡時最有利的,莫過於我的吹氣風甲禦術。但現在有了這批飛猴,對方追蹤我們就變得容易了。

  飛猴的速度很快,轉眼到了山下。這裡是一片高低不平的丘陵,因為魔剎天的氣候遠比紅塵天炎熱,所以儘管是秋天,丘陵仍然一片蔥綠,鮮亮明快,上面有好多稀奇古怪的走獸飛禽。不少飛猴俯衝下去,捕食獵物,挖出它們血淋淋的心臟,然後生吞進肚。

  甘檸真悄悄綻出蓮心眼,默察許久,神色凝重。我知道她也看見了,在每座丘陵上,都有來回巡邏的妖怪,數量還不少。

  飛猴貼著丘陵迂回低飛,繞進了兩個丘陵的夾角地帶,這裡有一片參差密集的石林,氣勢詭奇,千姿百態,不時發出淒厲的叫聲,聽得人毛骨悚然。仔細一瞧,巨石上佈滿洞孔,風穿過洞孔,便發出奇特的聲音。這片石林死氣沉沉,除了灰白色的石頭,就是滿地的荊棘,連一頭野獸也看不見。

  一路上,我有一搭沒一搭地套著如花的話,想從她嘴裡騙點夜流冰的底細,誰料這個女妖眼皮一翻:「你有完沒完啊?囉哩囉嗦的,再煩老娘宰了你喂飛猴!」

  在一塊不起眼的巨石前,飛猴們紛紛落下。這塊巨石四四方方,有點像扁平的墓碑,只是在上面深深刻著「葬花淵」三個字,字下面凸起一個門環形狀的石頭。我暗暗納悶,又不敢再多問,只是默記下了周圍的地形。

  「留下新娘子,其他花精和爬蟲可以滾了,破爛嫁妝也一起帶走。」如花粗魯地下了逐客令。

  我胸口一緊,海姬三人也微微變色。小公主忽然掀開轎簾,柔聲道:「這四個花精是我的貼身丫鬟,照顧我多年了。姐姐能否網開一面,留下她們呢?至於嫁妝,有些是不能少的,否則夜流冰大王也會面上無光。」

  如花略一思索,不耐煩地揮揮手:「好吧,真是多事,嫁妝留下兩三箱也夠了。」

  我搶先一步,背起了深朱色的描金箱子,裡面是四具女花精的屍體,外表裝扮得和我們四個一模一樣,上面蓋了幾層霞披花布做掩飾。這個箱子決不能有閃失,一旦刺殺成功,就要以她們的屍體代替我們四個,以免連累花田。

  甲蟲妖、瓢蟲妖離開後,如花站在巨石前,低聲念了三聲:「夜夢開門,流香開門,冰花開門。」

  巨石上的石刻門環忽然放出奇光,「嘎吱吱」,門環緩緩向上移動,一點點掀起。如花抓住門環,「梆梆梆」,忽輕忽重地扣了九下。巨石上,赫然浮出一張張怪異的嘴巴。這些嘴巴一起張開,亂吼亂叫,嘴裡噴出一大片妖異的黑芒,突如其來地罩住了我們。

  眼前驟然一暗,我們已經神奇地進入了巨石。在外面怎麼也看不出,石頭裡面是一個如此深闊的世界,就像一個深得不見頭的洞穴。

  四壁長滿了厚厚的苔蘚,冰涼的水滴從上面的石縫滲落,滴在地上,輕微有聲。洞穴裡漆黑極了,只有飛猴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光。

  我估算了一下,大約走了七、八裡,才到洞的盡頭。在那裡,有一個漆黑的深潭。我從來沒有見過顏色這麼黑,這麼濃的潭水。水面上,沒有一絲一毫的光亮,連我們的身影也映不出來。

  小公主忽然輕呼一聲,指著深潭上方一個黑乎乎的東西。乍一看,這個東西黏糊糊的,被一根細烏絲倒吊在洞壁,只是從微微的喘氣聲中,我才知道這是一個人!但完全沒有了人形!

  「這是?」甘檸真眉頭微蹙,看似不經意地問道。

  如花板著臉:「不該問的就別問!再煩老娘把你們通通趕走!」走到深潭前,默然一會,對小公主道:「這是大王的第九十七個夫人。不聽話的女人,大王是不會客氣的。」

  說話間,這個吊著的女人忽然睜開眼,那是一雙死魚般的呆滯眼睛,裡面的瞳孔被巧妙挖去,只剩下眼白。

  「跟我下去,葬花淵就在水潭下。」如花讓我們騎上飛猴,躍入潭水。身子一浸潭水,立刻發麻,動都動不了。海姬、甘檸真、鼠公公都露出驚異之色,飛猴卻不受影響,翅膀揮動,急速向下沉去。

  下沉,下沉,飛速地向潭底沉去……霎那時,我的大腦變得一片空白,像被突然魘住,莫名其妙地睡著了,而且做了好多好多夢,一個接一個,快似閃電掠過。從小時候洛陽乞討,遇到巫卡,再到三個美女陪我出海,被龍鯨吞進肚,飄香盛會大展神威……這些夢全是發生過的事!

  不能繼續做夢了!我猛然覺得一陣驚恐,儘管在夢中,我的意識還很清醒,只知道十分危險,強制自己停止做夢,趕快醒來。

  「轟」的一聲,接觸實地的同時,我也從夢中驚醒。身邊的甘檸真她們神智恍惚,顯然和我一樣,在下沉的時候睡著了。

  「到了。」如花的粗聲大氣讓我們徹底清醒。周圍一滴水也沒有,抬頭看,黑色的深潭就懸在頭頂上空,像一隻詭異的眼睛,靜靜地俯視著我們。

  跳下飛猴,我們跟著如花向前走,我的心中一直有些不安。在沉落深潭的過程中,我做的一個個夢等於把自己赤裸裸地暴露出來,相信甘檸真她們也是如此。不過有一點很奇怪,至始至終,我沒有做過自己遇見龍蝶屍骨的夢,像是冥冥中有一股神奇的力量,阻止我洩漏自己是龍蝶轉世的秘密。

  四周風景如畫,竹林、青藤、花棚、草坪、小橋、瀑布……宛如精心雕琢的盆景,綺麗得不合常理,但也顯示出主人的風雅品味。幸運的是,這裡一個守衛的妖怪都沒有。我一邊留意地形,一邊暗暗揣測,夜流冰會把鳩丹媚關押在哪裡呢?按理說,關押鳩丹媚的牢房一定有妖怪看守。

  走過一個青瓦覆蓋的涼亭時,我們看見了一個美麗的女妖,她坐在亭桌邊,左手提著一隻紫砂壺,右手執杯,正在倒茶。女妖神情專注,倒茶的姿勢素雅,流品高華,三對晶瑩的翅膀柔軟地貼伏在背,隨風微微顫動。

  這個總不會是夜流冰吧?我目不轉睛地盯著女妖,突然一怔。從我們離涼亭十丈遠,到走過涼亭,這個女妖一直在倒茶,沒有停過,而且她永遠都是這麼一個姿勢,即使我們經過,她也不曾抬頭看我們一眼。我發現,紫砂壺裡沒有茶,杯子裡也沒有茶,而這個女妖的眼神空洞而恍惚,仿佛正沉醉在一個夢裡。

  一陣寒意湧上心頭,太古怪了,明明是一個活生生的女妖,偏偏表現得如同木偶。在亭匾上,赫然書著「紅蜓點茶」四個字。紅蜓?是這個女妖的名字麼?我心中暗忖,弄這麼一塊亭匾,豈不是把這個女妖當成了佈景?正當我滿肚子疑雲,在對面的草坪上,又望見了一個妖豔的女妖。

  她穿著雪白的褻衣,慵懶地側躺在草地上,渾圓修長的玉腿蜷縮,夾著一條毛茸茸的白尾巴。女妖左手支頭,右手拿團扇,正輕拍一隻飛過的蝴蝶。和先前見到的女妖一樣,她也一直保持著這個撲蝶的姿勢,目光迷離,猶如午寐。我看見團扇上有字跡,分明是「玉狐撲蝶」。

  一種難以言語的詭異氣氛籠罩了我們,連向來鎮定的甘檸真,目光中也流露出不安。我輕咳一聲,剛要問如花,她對我一瞪眼:「閉嘴!就你話最多!」我只好打住,在肚子裡日她奶奶一千遍。

  一路上,我們見到了近百個美麗的女妖,有亭亭玉立橋頭,美目凝波;有的盤膝坐在竹林裡,撫琴低吟;有的手提花鋤,翻土葬花。每一處幽雅的景致前,必然有一個美貌的女妖,將她最動人的風姿展現給我們,但風姿永遠重複不變。我猛地想起在深潭邊,夜流冰的第九十七個夫人,幾乎要驚叫出聲。

  這些女妖,難道都是夜流冰娶過的老婆?我對小公主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會意,故意走進邊上的一座花園,指著裡面一個正在蕩秋千的女妖,問道:「如花姐姐,我也想玩一會秋千,能否請那位姐姐讓讓我?」

  如花哼了一聲:「玩個屁!無論你說什麼,她都聽不見!」

  小公主故意裝傻:「不會吧?我自己去問她。」不等如花阻攔,小公主飛快跑向那個女妖,我們也借機跟上。

  秋千一搖一晃,而這個女妖雙手握住繩索,一直在笑。她的笑容不變,連嬌嫩的肌膚因為笑而起的笑紋也不變。銀鈴般的笑聲回蕩在花園裡,一聲又一聲,越聽越恐怖。

  「姐姐,讓我玩一會吧。」小公主伸手去拉女妖的手,女妖就像沒聽到,也沒看到她,繼續蕩著秋千。在秋千的木架子上,刻著「翠鳥蕩千」。

  如花幾步趕上,蠻橫地扯掉小公主的手,吼道:「你好大的膽子!難道不想活了?還是想變得和她們一樣?不要以為你嫁給大王就了不起。你看看她們,當初不也是大王的夫人!」

  我們齊齊色變,鼠公公的腿都開始打哆嗦了。如花似乎發現自己失言,沉著臉,催促我們快走。我看看小公主,她也看看我。我心中生出一股憐意,夜流冰根本就是一個折磨女人的惡魔,也不知用了什麼妖術,把嫁給他的女妖弄得半死不活。小公主真要變成他的老婆,一定難逃悲慘的命運。

  「如花,不要對新夫人這麼無禮,別嚇壞了她。」

  就在我為小公主擔心的時候,一個清朗悅耳的聲音突然響起。我心中一凜,目光掃過周圍,居然看不到人。只有綠瑩瑩的草地上,靜靜地放著一朵純黑色的冰花。

  聲音是從冰花裡傳出來的,一張英俊得近乎邪氣的臉,映在了黑得發亮的冰花中。

  「是,大王。」如花恭恭敬敬地望著冰花。

  我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冰花裡的這個人,一定是夜流冰!他長得非常俊美,肌膚白裡透紅,像嬰兒一樣嬌嫩,沐浴著一層妖異的光澤。薄薄的嘴唇微彎,鼻子高挺。最令人難忘的是他的一雙眼睛,漆黑,黑得沒有一絲光亮。

  我腦海中猛地跳出深潭的畫面,那樣黑暗,那樣陰鬱,就像是夜流冰的眼睛!剎那間,我的心怦怦亂跳,手涼得像冰。

  「各位好,遠道而來,你們辛苦了。狗尾巴沒有說錯,小公主,你果然長得很美,比我想像中更美。有你這樣的新娘,我很滿意。」冰花裡的夜流冰微微一笑,即使是笑,也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冷酷,但又充滿了奇特的魅力。我不得不承認,夜流冰是一個美男子。

  小公主不卑不亢地道:「大王好。如果我的出嫁能夠為花田帶來平安,我也感到滿意。」

  夜流冰笑而不答,過了一會,突然問:「小公主在花田,見過貓捉老鼠的遊戲嗎?」

  「花田裡沒有貓,也沒有老鼠。大王言下之意是?」

  「貓捉住了老鼠,並不急著把它弄死,而是慢慢地玩,慢慢地折磨。放它走,再捉住,再放,再捉,直到把老鼠玩得痛苦不堪,奄奄一息。」夜流冰的語聲裡帶著戲謔般的殘酷:「這是個很有趣的遊戲。可惜老鼠不知道它一直被貓玩弄,還以為自己能逃走。」

  話鋒一轉,夜流冰道:「如花,帶公主和丫鬟去繡樓休息,好生伺候。」臉緩緩消失在冰花裡,過了片刻,冰花就融化了。

  小公主聽得一頭霧水,全然不明白夜流冰說貓捉耗子的意思。甘檸真皺皺眉,海姬滿臉迷惑,鼠公公早就嚇得雙手冰涼。只有我,只有我憑直覺感應到——計畫暴露了!

  夜流冰清楚知道了我們要刺殺他的事!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55:57

第六冊 夢潭鬥智 第一章 誰是老鼠誰是貓

  跟著如花,一步步走向門院深鎖的繡樓,我的冷汗一滴滴滾落額角,濕膩了臉上的脂粉。刺殺計畫肯定暴露了,住在這裡,我們等於是屁股上掛糞筐——等死(屎)。

  葬花淵是夜流冰的地盤,他甚至不用親自動手,只要招呼一聲,方圓百里的妖怪立刻蜂擁而至,打不死我們也累死我們。

  站在院門前,如花的長尾巴靈活翹起,鑽進鎖眼,略一扭動,打開了掛在門上的沉重石鎖。院子裡寂靜而幽深,繡樓孤零零地佇立在濃重的樹影裡,牆上爬滿了深碧色的藤葉。風一吹,落葉掉進繡樓邊的水池裡,池水清澈如冰。

  盯著如花的背影,有好一會,我忍不住想出手,以最快的速度擊斃她,然後逃跑,或者公開向夜流冰叫陣,但我還是沉住了氣。因為一抬頭,就能看見懸掛在上空的黑色深潭,猶如夜流冰冷酷的眼睛窺伺著我。無論我們走到哪裡,黑色深潭永遠懸在頭頂。

  「牡丹,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甘檸真看似隨意地問道。

  我裝模作樣地捧著肚子,嗯了一聲:「可能是我的那個來了,有點腹痛,吃點當歸丸子調經止痛就會沒事的。」刻意仰頭,再次看了一眼黑色深潭。

  甘檸真美目中閃過一絲奇特的光芒,我鬆開緊捏的花籽,重新塞進衣兜,放棄了立刻動手的打算。身處險境,一步也不能冒失。

  穿過半月形的門廊,如花領著我們走進繡樓,口氣生硬地道:「你們既然來了,就要嚴守葬花淵的規矩。繡樓裡十多個房間可以隨便住,但不許弄髒弄亂。還有,不經大王召見,不准私自走出繡樓,不准到處閒逛。」她似乎懶得多搭理我們,匆匆介紹幾句,揚長而去,臨走時特意把院門重新上鎖。

  日他奶奶的,這不成了軟禁了?我目光掃過四周,暗淡的逆光下,曲廊迂回,閨房深深,一重重珠簾低垂。雖然佈置雅麗,一塵不染,但有種說不出的陰森。走進一間閨閣,我們放下嫁妝箱,小心藏在床底。鼠公公長長地舒了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拍著心口:「目前總算順利。剛才見到夜流冰,可把我嚇出一身汗,現在腿還哆嗦呢。」

  我沖他使了個眼色。走到窗前,掀起薄如蟬翼的窗紗一角,向外瞧去。院落裡並沒有妖怪暗中埋伏,然而,即使拉上窗帷,我仿佛也能看見上空懸掛的黑色深潭。

  海姬、鼠公公看出我神色不對。遲疑著,誰也不敢貿然開口。小公主略一沉吟,打開一個嫁妝箱,從裡面取出一隻垂蓮香爐,兩手輕輕一搓,指間灑下一片紛紛揚揚的花粉,落進香爐。一縷淡藍色的香煙嫋嫋騰起,彌漫開來,形成一個倒置的圓鼓鼓大喇叭,喇叭口罩住了我們。

  「林公子,你有什麼話現在可以說了。」小公主的聲音在香霧裡飄忽不定:「這是花田秘傳的花煙禁界,我們的談話聲會被扭曲,即使傳到別人耳朵裡,也只是一些不知所云的聲音。」

  我讚賞地看了她一眼,小美人真是善解人意。甘檸真緩緩地問道:「林飛,你認為夜流冰已經知道我們此行的目的?」

  「至少不離十了,否則怎會說出貓捉老鼠那番話?」

  鼠公公、海姬、小公主的臉色齊齊一變,海姬恍然道:「是那個黑色的深潭在搞鬼?你們都做夢了?」

  我點點頭,心事重重:「依我看,那更像是一種離奇的妖術,催我們入夢,在夢中想起所有經歷的往事。日他奶奶的,等於剝光了給夜流冰看。你們不覺得嗎?夜流冰的眼睛和那個黑色的深潭,簡直一模一樣。」

  鼠公公嚇得癱軟在地:「少爺的意思是——夜流冰對我們做的夢一清二楚?那豈不是摸透了我們的底細?完了完了,這下死定了,少爺安排的出嫁刺殺計畫我全都夢見了!」

  「難怪葬花淵裡反而不如外面的丘陵防守森嚴,原來進入這裡的人,都會被夜流冰瞭若指掌。」甘檸真凜然道:「幸好我在夢中覺得不妥,做到第二個夢時就強行抑止自己,夜流冰從我身上應該得到的不多。」

  海姬道:「我和檸真情況相似,一覺得不對勁,立刻逼著自己清醒。」

  高手就是高手,我抓起海姬小手,親昵地親了一下,以示褒獎,看得鼠公公兩眼發直。海姬害羞地掙開手,嗔道:「小無賴,現在該怎麼辦?乾脆殺出去,痛痛快快打一場!」

  我為難地看了一眼小公主,搖搖頭。首先不能連累花田,再者夜流冰已有了準備,哪會讓我們輕易得手?何況一切還只是我的猜測。

  小公主輕咬嘴唇,柔聲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公子不必太在意。既然計畫失敗,你們先逃吧,我會留在這裡,做夜流冰的新娘。」花容慘澹,語氣卻沒有一絲慌亂。

  聽到「逃」字,鼠公公立刻精神抖擻,緊緊裙帶就要跑。我一把逮住他,狠狠瞪了一眼,沉聲道:「什麼是天命?我林飛偏偏不信!不救出鳩丹媚,我決不離開葬花淵!」

  甘檸真淡淡一笑,過了片刻,說了一個字:「好。」

  夜流冰應該是個很自大的妖怪,而且變態,想要對付他,就要好好利用這一點。我腦中意念閃動,目光緩緩掃過身邊眾人,一雙雙眼睛注視著我。這一剎那,我仿佛又回到了洛陽,我站在乞討詐騙小偷搶劫幫的兄弟們面前,侃侃而談,運籌帷幄。

  夜流冰,你想玩貓捉老鼠,老子就陪你好好玩一場!看看誰是老鼠,誰才是貓!

  喇叭形的禁界突然劇烈顫動,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慢慢撕開,藍煙急促向四周散開。小公主輕呼一聲:「有人試圖破開禁界,不能再說了。」

  很可能是夜流冰在作法,想偷聽我們的談話!我靈機一動,對她擺擺手,眼睜睜地盯著禁界一點點破碎,等到差不多了,我開始演戲:「總算順利潛入葬花淵了,接下來按計劃進行。這裡防衛稀鬆,我們正好大幹一場。」對甘檸真使了個眼色。

  甘檸真會意地介面:「夜流冰妖力精深,還是要小心應付。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心裡不安。他談及貓捉老鼠,到底什麼意圖?」

  我對甘檸真悄悄豎起大拇指,她這麼半真半假地一說,反倒更易取信夜流冰。我裝作不在意:「我看夜流冰腦子不正常,所以喜歡胡說八道,大家沒什麼好擔心的。這幾天,我四處打探一下,摸摸虛實。」為了救出鳩丹媚,我當然要把葬花淵翻找個遍。但有那個深潭在,我們的舉動一定會被夜流冰發現。所以我乾脆實話實說,讓夜流冰生出一切盡在他掌握的錯覺。以他貓玩耗子的變態心理,不到最後一刻,是不會對我們下毒手的。

  海姬湊趣道:「我們什麼時候刺殺夜流冰?」

  「等到洞房花燭,再『咯嚓』!」我繪聲繪色地道,如果夜流冰真在偷聽我們的談話,那麼他會耐心地等到那一天。而我們要做的,就是在完婚之前提早下手,殺他個出其不意!

  「咯嚓是什麼意思?」

  「就是割了他的小弟弟,讓他再也娶不了老婆!」我做了個刀切的手勢,跳到床上,大笑著打滾。

  這張床對變小的我來說,實在太大了,足夠我們五個人並排睡。瑩潤的象牙床,香膩的碧綃幔,晶透的紅蕤枕……葉流冰的品味還挺雅致,老子先免費享受一下吧。

  這一晚,我好好睡了一覺,養足精神。第二天醒來,窗前的翡翠妝臺上,鬼魅般地多出了一朵黑色的冰花。

  海姬、甘檸真、小公主圍在妝台邊,一眨不眨地盯著冰花。一問,誰也不清楚冰花是何時出現的。我不禁頭皮發麻,隨即想到,這可能是夜流冰特意玩的示威花招。

  「各位,昨晚睡得可好?」冰花裡忽然映出了夜流冰的臉,帶著冰冷而神秘的笑容。

  小公主定定神,答道:「多勞大王關懷,我休息得很好。」頓了頓,又道:「我想四處走走,不知大王能否應允?」

  「當然可以。你現在是葬花淵的女主人了,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夜流冰凝視了小公主一會兒,從冰花裡射出來的目光猶如實質,輕輕一掃,仿佛穿透我們的心靈深處。

  片刻後,響起了敲門聲。我打開門一看,狗尾巴恭恭敬敬地站在門外,道:「給小公主請安,大王讓我從今日起住在院子裡,供您使喚。」

  小公主冷冷地瞧著他,也不說話。狗尾巴訕訕地道:「您終於還是來了,看來鳶尾大將軍還沒有老糊塗。我早說過,花田應該和外族聯姻。」

  小公主忽然伸出手,一個耳光清脆地扇在狗尾巴臉上。

  「這一巴掌,是替花田的列祖列宗教訓你的。」小公主道:「大王說了,我是這裡的女主人,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此外,請你稱呼我夫人。」

  狗尾巴面色一變,捂著臉,忍氣吞聲地道:「是,夫人,小的明白。」

  冰花裡傳來夜流冰的輕笑聲:「小公主外柔內剛,頗有鳶尾大將軍的英風。我已在百花坪備好早膳,請公主賞光。」

  小公主看了看我們,略作猶豫,夜流冰意味深長地道:「帶你的丫鬟們一起來吧,這樣你也許會覺得自在些。」

  狗尾巴狐疑地瞄了我們幾眼,乾笑道:「離開花田多年,小的連夫人的貼身丫鬟都不認識了。」走到跟前,假借行禮的機會,仔細打量。幸好我們幾人相貌大變,沒有被他認出。

  小公主淡定自若:「你不是連祖宗都不認識了嘛。」向門外走去,狗尾巴趕緊跟上,顧不得再盤問我們。我回頭一瞥,妝臺上的冰花已經無影無蹤。

  離繡樓不遠,千姿百態的奇花競相鬥豔,一片姹紫嫣人。花坪中央擺著小巧玲瓏的花桌花椅,杯碟裡盛著甘甜的花蜜香露。乍一看,還以為我們身處花田。

  小公主善解人意地道:「牡丹、雪蓮、金盞、蝴蝶蘭,你們也坐下陪我一起用膳吧。」

  我當然不客氣地入座,無論何時何地,吃飽飯對我最重要。

  「這片百花坪,是我參照花田的景致,特意為小公主栽種的。」夜流冰的聲音幽幽響起,一朵黑色冰花陰魂不散地出現在花桌上,冰花裡的夜流冰道:「公主還滿意嗎?」

  我暗暗頭痛,借助冰花,夜流冰簡直神出鬼沒。他始終不肯現出真身和我們相見,這樣我們在明,他在暗,就算想殺他,我們也無從下手。

  小公主輕輕啜了一口花蜜,道:「這片花坪雖然美麗精巧,但花田天然生成,勝過了花坪的人力匠氣。」

  夜流冰冷哼:「天然之物總有缺憾,人力才能製造出真正的完美。」

  我心中一動,搭訕道:「大王說得是。葬花淵中的景致,無不清幽雅麗,雖說是匠心雕琢,但巧奪天工,比起粗鄙的自然景物更勝一籌。」

  夜流冰目光一亮:「你倒是本王的知音。」

  「花精牡丹多謝大王金口謬贊。」我裝腔作勢地對夜流冰盈盈一福,反正他也知道我瞎說,彼此心照不宣。

  「牡丹,果然是國色天香的小美人。」夜流冰笑了笑,我也對他拋了個媚眼,看得海姬、甘檸真臉上露出不忍之色,再也吃不下東西了。

  在百花坪的斜對面,一條清澈的小溪曲瀉流過,溪邊坐著一個尖耳女妖。側對我們,左手半撩起翠綠的百褶裙,右手拎著一雙繡花鞋,女妖伸直了曲線玲瓏的小腿,赤腳浸泡在溪水裡,輕輕拍打,晶瑩的水珠紛紛濺在白嫩的腳丫上。

  見到我留意的目光,夜流冰問道:「牡丹,你覺得她美嗎?」

  我趁機反問:「大王,這位是?」

  「跟我來。」夜流冰顯得興致很高。黑色冰花倏地消失在花桌上,隨即又出現在溪畔。我們幾個對視一眼,提著花裙,匆匆趕去。

  「這是我的第四十八個夫人,芳名鹿芫。」夜流冰眼中閃過一絲得色,就像是一個畫師,欣賞自己最得意的畫作。

  鹿芫兀自雙腿拍水,仰著的臉上掛滿天真爛漫的笑容,一眼都沒有瞧我們。我心裡清楚,她和我們昨天見到的那些女妖一樣,聽不見,看不見,永遠都在重複一個動作。

  小公主低低地歎了口氣:「鹿芫死了嗎?」

  「死?」夜流冰露出冷酷而迷人的笑容:「當然沒有,死人又怎麼會動呢?」

  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鹿芫的小手。皮膚又軟又滑,很有彈性,還是溫熱的!如果是屍體,一定早涼透了!最奇異的是鹿芫的脈搏,隔了很久,才輕微地跳動一下。

  日他奶奶的,夜流冰到底用了什麼妖術,把好端端的一個秀麗女妖變成現在的怪樣子?

  夜流冰緩緩地道:「你們覺得她美嗎?鹿芫渾身上下,最美的就是她這一雙腳了。腳趾細巧嬌嫩,像是剛長出來的小藕。白如霜雪,腳丫縫都那麼潔淨。我娶了她整整九十年,無時無刻不在觀察她。睡覺的時候,梳妝的時候,歡好的時候,就連大小解的時候,我也在捕捉她最美的一面。我終於找到了,當她坐在溪邊,脫襪濯足時,我發現,這便是鹿芫最動人的時刻。」

  夜流冰的語聲帶著一種詭秘的邪氣,聽得我汗毛倒豎。但我不得不承認,鹿芫赤足拍打溪水的畫面美極了:明澈如珠的水花盈盈濺開,晶瑩如玉的小腳輕靈翻飛,宛如一雙雪白的小天鵝,展開翅膀,在碧波裡嬉戲。

  「大珠小珠滾玉足,這一幕,應該叫做『鹿芫濯足』吧?」我凝視著鹿臉上的嬌喜,道:「清澈的溪水,更能襯托出這雙腳的嫩潤水靈。」

  夜流冰大喜:「好一句『大珠小珠滾玉足』!想不到你居然是個風雅之士!」

  「所以大王施展妖術,讓鹿芫一直坐在溪邊濯足?」

  「不錯!因為無論她再做什麼,都比不上這一刻美。」

  「大王不覺得這麼做,太殘酷了嗎?」

  「你錯了!讓美白白流逝才是一種殘酷。」夜流冰臉上露出癡狂的神色,喃喃地道:「夕陽再美,總有下山的時候。月有陰晴,花有開謝,美好的事物總是稍縱即逝,此乃天地法則。但本王這一生,偏偏要追求完美。現在的鹿芫,便是她一生中最美麗的嬌姿,她將永遠這麼活著,以最美妙動人的一面存在。猶如不謝之花,無缺之月!她這一生,也因此而完美!你們說,鹿芫是不是得好好感激本王呢?」

  日他奶奶的!這麼變態的話,竟然被夜流冰說得這麼唯美,老子只能沖你扔臭雞蛋了。看來那近百個女妖都被這個變態相公折磨得半死不活,葬花淵——真是名不虛傳。我翻翻白眼,指了指上空的深潭:「上面吊著的女人也是大王的夫人吧?」

  夜流冰面色一寒:「不識抬舉的賤貨,本王只好令她永遠醜陋地活下去。哈哈哈哈,希望你們不會像她一樣。」

  我乾笑幾聲,掩飾心中的不安。

  「小公主這次遠嫁葬花淵,嫁妝丫鬟樣樣齊備,讓本王省了不少心。」狂笑聲中,夜流冰話鋒一轉,道:「喜禮六天後舉行,請公主做好準備。」

  不等小公主答話,夜流冰的臉一點點隱沒在冰花中。小公主喝退了狗尾巴,眾人面面相覷。海姬忍不住啐道:「瘋子!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少爺,我們逃吧。」自從進了葬花淵,鼠公公每次開口便是這句話,我不客氣地踹了他一腳,湊近鹿芫,摸摸她的小腿,捏捏她的尖耳朵,無論我怎麼用力,她都沒反應。

  海姬瞪了我一眼:「不准趁機吃豆腐!」

  甘檸真忽然走上前,把鹿芫推倒在地,又替她穿上繡鞋。但鹿芫像個木偶慢慢爬起,脫下鞋,拎在手裡,重新把赤足浸入溪水。

  「像夢遊一樣。」甘檸真搖了搖頭,瞥了小公主一眼。我們明白她的意思,總有一天,小公主也會和夜流冰的老婆們一樣,變得半死不活。

  「我們只有六天時間。」我苦笑道。夜流冰對我們防備得緊,看來不到洞房花燭,他是不會輕易現出肉身的。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56:29

第二章 挖地三尺

  整整一天,我們幾乎走遍了整個葬花淵,也沒找到鳩丹媚。

  這裡根本就沒有牢房,也沒有看守的妖怪。打破了腦袋我也想不出,到底夜流冰把鳩丹媚藏在了什麼地方。

  站在白石小橋上,甘檸真用蓮心眼察看許久,微微搖頭。

  「不是吧?連你的蓮心眼也找不到?」我失望地叫道。身旁的清麗女妖扶著橋欄,柳腰半傾,久久地凝波出神,眼神比水波更澈淨。夜流冰真是造孽哦,這麼漂亮的老婆居然當擺設,換作是我,早抱進被窩了。

  海姬神色疑惑:「鳩丹媚真在葬花淵嗎?雲大郎會不會故意騙你?如果他設計害你,用這個法子正好讓你自投羅網。再說了,鳩丹媚也許被關在葬花淵附近的丘陵裡。」

  我想了想,毅然搖頭:「雲大郎性子坦誠,和水六郎那些妖怪不同,何況我對他還有不殺之恩,應該不會恩將仇報。鳩丹媚一定被關押在某個秘密牢房裡,我們再仔細找找。」

  甘檸真抬頭仰望著黑色深潭,沉吟道:「夜流冰既然敢放手讓我們隨意走動,就不怕我們能找到什麼。就算找得到,他也會立刻察覺。」

  小公主忽然道:「你們要找的人,會不會就是這些女妖中的一個?如果夜流冰用妖術改變了她的樣貌……」

  「不可能。」甘檸真打斷了小公主的話,肯定地道:「我已經用蓮心眼再三審視,她們全都是本來面目。」

  我無奈地道:「實在不得已,只有逼出夜流冰的真身,硬幹一場了。」

  海姬美目一亮:「你有辦法?」

  我神秘地笑了笑,故意賣個關子。這是最後一步棋,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會和夜流冰撕破臉的。貓捉耗子的遊戲,比的是雙方的耐心。

  當天夜裡,我悄然溜出閨房,隨行的還有鼠公公。在我的淫威逼迫下,他只好壯起鼠膽,陪我夜探葬花淵。至於海姬和甘檸真,她們將在一個時辰後離開繡樓,繼續找尋鳩丹媚。這樣兵分兩路,令夜流冰無暇兼顧。

  下了樓,穿過半月門廊。我們先摸到外院,狗尾巴已經奉命住了進來,他的房間還亮著燈,來回走動的身影隱隱映在窗紙上。我故意躲在窗下,輕拍了幾記,弄出一點響聲。

  「誰?」狗尾巴推開窗,探出頭來張望。十多根亮晶晶的咒絲閃電般纏住了他。先封嘴,再綁四肢。狗尾巴連我的人影都沒瞧到,「撲通」摔倒在地。我隨後拿出小公主給我的花粉盒,對準屋內,輕輕一彈,一片藍色花粉撒了進去。沒多久,屋內傳來狗尾巴的鼾聲。這是花田秘制的迷幻粉,一旦吸入,便會昏迷,醒來後也會忘記當天所發生的事。

  然後我才默念千千解結咒,收去晶絲,向大門走去。

  大門已經上鎖,我拉起鼠公公,高高躍起,要翻門而過。「砰」,空中驀地浮出一道黑色的冰牆,橫在前方。我和鼠公公措手不及,狠狠撞在了冰牆上,一時頭暈眼花。等我們落回院內,冰牆也消失了。

  鼠公公捂著腦門上一個鼓起的紅包呻吟:「少爺,四周被下了妖術禁制,我們出不去,還是打道回府吧。」

  目光所及,大門上的銅鎖正射出明亮的黃光,一閃一閃,我恍然明白是它在作怪。強行破鎖並不難,但這麼做,等於硬逼夜流冰和我們撕破臉。稍一猶豫,我返回狗尾巴的屋子。剝光他的衣服,果然在褲帶上找到了鑰匙,順利打開了大門。

  四周靜悄悄的,樹影在地上拉得很長,凝固不動。附近除了夜流冰的那些女妖老婆,一個妖怪也沒有,偌大的葬花淵顯得空蕩蕩的。鼠公公膽戰心驚地望著半空的深潭,縮了縮脖子:「一想到夜流冰可能正在窺視我們,老奴就覺得害怕。」

  我哼道:「就算被發現也不用怕,他既然要玩貓捉耗子,鐵定不會半途加害我們。何況夜流冰不是神仙,不可能不吃不喝不睡地一直監視我們。你快點幹活,抓緊時間!」

  鼠公公埋下頭,四肢伏地,亂嗅了一陣,不時用手敲敲地面,側耳傾聽。據我推測,關押鳩丹媚的牢房既然不在地上,那麼大有可能在地下。鼠公公是個老鼠精,天生擅長打地洞,所以我帶他出來,察看地下是否隱藏了秘密暗道。

  沿著門前的小徑,鼠公公一路爬行,穿過百花坪、竹林、假山、溪澗、花園……仔細搜索每一寸地面。有時候他突然抓起一把泥土,捏了捏,又搖搖頭,繼續前行。

  「發現什麼沒有?」我忍不住催問,找了將近三個時辰,這傢伙還是一無所獲,我幫不上忙,只能在一旁乾著急。

  鼠公公垂頭喪氣地搖頭:「少爺,這裡土質硬實,不像藏有中空的地道。」

  我訝然道:「鳩丹媚這麼個大活人,難不成飛上了天?」逼著鼠公公再找,累得他汗流浹背,最後一屁股坐倒在地,只是喘氣搖頭。

  眼看時辰不早,我們只好打道回府。到了繡樓,我把鑰匙重新拴在狗尾巴的褲帶上,正要回房,忽然聽見鼠公公的尖叫聲:「少爺,快看!」

  我趕緊奔出去,鼠公公蹲在院子裡的水池邊,小眼放光,緊緊盯著池壁,手一指:「少爺,你看,這裡滲水!」

  水池是用彩色的花紋石砌起來的,靠近池外壁底部,有一道極細的裂縫,水從細縫裡一滴滴滲出,如果不仔細看,完全發現不了。

  我不解地問道:「水池年久失修,滲水有什麼大不了的?」

  鼠公公嘿嘿一笑:「少爺,砌池的石頭可是魔剎天的特產五色石,一經粘合,固若金湯,年歲再久也不會裂開。所以嘛,這道細縫可就不正常了。」伸出手,敲了敲靠近池根的地面。「篤篤」,聲音悶厚,連我這個外行也聽出下面是結實的泥地,不可能藏有地道。

  「怪了。」鼠公公皺起眉頭,苦思了一會。雪亮的鼠爪翻出指甲,指節咯吱作響,鼠爪暴漲,大如鋼鉤,對著地面一陣猛刨。

  黑色的泥土被不斷翻出,鼠公公猛嗅了一陣,抓起一把土察看片刻,眼神一亮,四爪加緊掘挖。剛開始,挖出來的泥土很硬,但挖到三尺來深,泥土漸漸稀鬆,再往下挖,泥土竟然「噗哧噗哧」地朝下掉。我忍不住一拳擊去,薄薄的一層土被打穿。下方露出了一個幽黑的洞穴,彎彎曲曲,一直通向地深處。

  「找到了!日他奶奶的,牢房真的藏在地下!」我大喜過望,一顆心激動得怦怦亂跳。

  鼠公公得意洋洋:「少爺,老奴說得沒錯吧。水池壁上的細縫應該是當初挖地道時,不小心碰損池壁留下的。挖地洞的傢伙們很狡猾,原來的洞口應該直接通到池壁附近,但被重新改造,在上方補壘了厚厚的土層,所以先前我們敲擊地面時,聲音聽起來不像是中空的,險些騙過了老奴。可惜百密一疏,終於被我這個打洞行家瞧出了一絲破綻。」

  「什麼破綻?」

  鼠公公抓起一把挖出來的泥,送到我眼前:「按理說,接近地面的泥土,顏色較淺,比較乾燥。而地深處的泥土往往是深色的,略帶潮氣。可你看,明明是差不多位置的泥土,卻顏色深淺不一地混雜在一起。顯然被人翻弄過,而且還是不久前剛剛挖動的。否則日子長了,土色終會相同。」

  他說到這裡,我倆齊齊一震。難道夜流冰的這個地牢挖了沒多久?這不近常理啊。多想無益,眼看時辰不早,甘檸真她們又沒回來,我橫下一條心,抓起鼠公公跳進了深洞。

  這個洞斜斜地朝下延伸,我們走了大約半裡左右,前方突然沒有了通路,竟然是個死胡同。在角落裡,蜷縮著一隻肉嘟嘟的穿山甲,一動不動,湊近一看,死去多時了。我胸口頓時一悶,興奮了半天,這個洞原來是穿山甲的巢穴,根本不是什麼地牢。

  鼠公公也楞住了,我沮喪地歎了口氣:「白費了半天勁,回去吧。」轉身要走。

  「少爺,等一等,我再看看。」鼠公公盯著洞壁四周細看了一會,手在上面逐寸摸過,忽地冷笑幾聲:「好一個障眼法,可惜碰上我這個打洞的祖宗,什麼詭計也白搭。」豎起雙爪,對準前方一陣猛挖,挖了足足一丈,泥土嘩啦塌陷,眼前又出現了一個黑黢黢的深洞。

  我恍然大悟,設計暗道的傢伙極有心計,暫時把地道封閉,又故意擺只死穿山甲在這裡,誘騙人不再深究。這麼看來,洞裡一定藏了什麼秘密。想到這裡,我信心大增,急速向地道深處掠去。

  曲曲折折地行了幾裡,前頭的路突然一分為二,出現了岔道。鼠公公敲敲兩邊的洞壁,毫不猶豫地向左面的地道竄去。

  地道忽上忽下,岔道也越來越多,越往裡走,我越是心驚,地道似乎永遠沒有盡頭。鼠公公有心在我面前露臉,自告奮勇地帶路。也不知走了多久,耳聽「砰」的一聲,前面的鼠公公悶哼一記,向我飛撞了過來。

  我心中一驚,鼠公公背後,幽靈般地閃出了一個身影,身材消瘦細長,一襲破破爛爛的大袍子上東一塊,西一塊塗滿了油彩,臉上戴著一個咧嘴笑的紅色童子面具,遮住了面目,只露出一雙綠豆小眼。

  「砰」,鼠公公摔倒在我腳邊,慌忙爬起,躲到我身後。我一言不發,一記脈經刀順手劈向對方。不用猜就知道,對方一定是負責看守地道的妖怪。

  對方的身子貼著洞壁一側,輕輕一滑,避開了脈經刀。他也沒有說話,小眼精光閃閃,細細打量著我和鼠公公。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56:38

  彼此對視片刻,我猛地噴出一口三昧真火,足尖點地,向他狠狠撲去,左臂化作一條軟鞭,纏向對方腰際。

  對方「咦」了一聲,似乎頗感驚訝,手從袍袖裡伸出,雙掌光禿禿的,只剩下右手一根食指。準確地說,這不是一根手指,更像是一管粗毫的毛筆,筆頭碩大,佈滿濃密的軟毛,毛上飽蘸了五顏六色的彩汁。筆尖輕輕一勾,在地上飛快畫出了一股碧色的泉眼。

  奇象頓生!

  地上水聲汨汨,奇跡般地冒出了一道清泉,噴射而出,澆滅了我的三昧真火。筆尖再甩出一道蜿蜒的藍色墨汁,落在洞壁上,一條發光的藍色小蛇破壁飛出,迎上我的手鞭。交擊之下,一陣麻酥酥的怪異力量猛地傳了過來,震得我手鞭一陣發軟,就像被一道閃電劈中。我顧不上驚訝,運轉璿璣秘道術,氣圈層層蕩出,藍蛇被氣圈帶動劃了個圓弧,堪堪從我肩旁掠過,擊中洞壁,穿透出一個極深的細孔。

  泉眼倏地消失了,地面平整,連一絲裂縫都沒有,地上也很乾燥,不留半點水漬。我目瞪口呆,這是什麼妖術?畫個圖竟然變成了活物!盯著對方那根形似毛筆的手指,我不禁心癢癢的,要是畫什麼就是什麼,那老子畫一座金山,豈不是一輩子不愁了?

  「喂,你是誰?」對方怪聲怪氣地問道,配著臉上的赤紅童子面具,顯得異常詭異。我腦中意念急轉,想不到夜流冰還有這麼厲害的手下,如今既然被對方發現,我只有殺妖滅口。

  我縱身撲上,一口氣劈出幾十掌脈經刀,金黃色的刀氣嘶嘶作響,映得幽暗的地道一片光亮。

  對方緊貼洞壁,靈活滑動,同時食指飛舞,在石壁上一連畫了幾筆,順著筆尖劃動,黑暗中猛地躍出一頭金芒閃耀的獅子,張開大嘴,把脈經刀氣一口吞下,金獅轉身向我疾撲。倉促下,我急展魅舞,柳絮一般飄起,反躍到金獅背後,雙腿靈幻踢出。轟的一聲,金獅被踢得撞上洞壁,消失得無影無蹤,洞壁泥塊激濺,上面赫然印著四個淩厲的爪印。

  「好美妙的姿勢!」對方喝一聲彩,伸指在地上疾畫,寥寥數筆,就把我剛才的魅舞畫了下來,姿容、神態、舞姿都描繪得惟妙惟肖。畫像猛地破土躍出,在半空雙腿踢動,動作和我分毫不差,一個一模一樣的自己出現在眼前,還會舞動,任我膽子再大,也看得心裡發怵。還好,另一個「我」使出那一記魅舞後,身影越來越淡,消失在空中。

  這個妖怪太可怕了,一定要幹掉他!我眉心內丹跳動,三隻龍蝶爪同時探出,左拳混沌甲禦術,右掌胎化長生妖術,口噴三昧真火,攻勢籠罩住他的全身上下。

  眼看對方難以逃脫我天羅地網般的攻擊,他突然提筆,在洞壁上畫了一扇黑色的門,然後拉開門,閃身而入,關上門,身影在我眼前詭異地消失了,那道畫出來的門也隨之消失在洞壁上。

  哇靠!我心裡一陣發毛,沒搞錯吧?人不見了?我用力拍拍洞壁,霍然轉身,目光閃電般掃過四周,漆黑的地道裡,只有我和鼠公公大眼瞪小眼,再也看不見第三個人。

  「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少爺,我覺得不太對勁。」

  驀地,在我左側半尺的距離出現了一扇門,對方從門裡飛速掠出,食指劃動,勾勒出幾道閃電。淩厲的電光迅猛劈過,視野裡一片耀眼的白亮。我躲避不及,只有雙臂化作鋼盾,護住前胸。閃電狠狠劈中手盾,我的雙臂立刻發麻,如同真的遭受電擊,暫時動不了。眼看不妙,我急念千千結咒,亮晶晶的晶絲倏地在黑暗中閃過。

  「千千咒結!」對方驚呼一聲,在咒絲即將纏住他的一刻,又一次閃入畫出來的門內。

  我開始萌生退意,這個妖怪的妖術太怪異了,一根畫筆般的食指能把圖畫變成活生生的東西,這麼打下去,我多半不是對手。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我瞅了一眼鼠公公,只要他再說一聲逃跑,我正好順水推舟,體面開溜。

  知僕莫如主,鼠公公果然面色惶惶,剛要開口。「砰砰砰」,四壁妖異般地凸出一扇扇門,門一扇接著一扇打開,裡面陸續走出一個個戴著赤紅童子面具的身影,每一個都長得一模一樣,每一個都怪聲怪氣地問我:「你是誰?和吐魯番什麼關係?」

  一時間,聲音此起彼伏地回蕩在地道裡,一張張面具看得我眼花繚亂,我隨即明白過來,這些妖怪只有一個才是真身,其餘的,不過是那個面具妖怪畫出來的!

  哪一個是真身?我運轉鏡瞳秘道術,清澈如鏡的雙目中,這些妖怪全身濃抹重彩,寬大的破袍上流淌著淋漓的彩汁,只有我正前方的一扇門裡,那個妖怪身上乾乾淨淨。

  「是你!」我猛喝一聲,向妖怪的真身撲去。

  「我什麼?」所有的妖怪縮脖子聳肩,齊齊發出怪笑。「砰」,所有的門重重關上,我撲了個空,差點撞上洞壁。「砰」,門又重新打開,一個個面具妖怪走出來,異口同聲地道:「眼力還不錯嘛,但要想捉到我,你還嫩了點。」然後妖怪們走馬燈般地在一扇扇門裡穿進、穿出,看得我頭暈眼花,再也分辨不出哪一個才是妖怪的真身。

  「少爺,快逃吧!這個妖怪……」鼠公公還沒說完,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抓起他,向後飛退。今世重逢以來第一次,我們主僕如此齊心。

  「現在想逃?太晚了。」妖怪們齊聲道,一個接一個化作虛浮的幻影,消失在視線中。只剩下真身站在我們對面,食指繞著我們飛快劃過地面,畫了一圈深深的壑溝。

  地面立刻裂開,泥土滾動,我和鼠公公所在之地向下塌陷,我們也不由自主地向下沉落,掉進了壑溝。面具妖怪食指再動,順著原先畫出來的壑溝抹去。沿著筆尖,壑溝寸寸消失,裂開的地面急速縫合。我暗叫不妙,對方顯然想把我們封死在壑溝裡。吹出吹氣風,我一把拉住鼠公公,急急向上飛掠,一口氣竄上地面。

  「轟」,壑溝恰好在腳邊消失,驚出我一身冷汗。

  「妖術不錯,有兩手。」面具妖怪點點頭,手掌納入袍袖,不再攻擊我們。

  「你應該不是夜流冰的手下。你究竟是誰?據我所知,吐魯番的千千結咒從不傳人,你是如何學到的?」

  「你又是誰?」我不客氣地反問,雖然幾番交手下來,我盡落下風,但表面上還得裝得氣勢咄咄,使對方不敢得寸進尺。

  「我是誰?」妖怪嘿嘿一笑,伸手在臉上隨意一畫,赤紅的童子面具不見了,換作一個白臉的書生面具,他連畫幾筆,一會兒變成愁眉苦臉的老頭面具,一會兒變成嬌滴滴的美女面具,一會兒又變成滿臉虯髯的黑大漢面具。千變萬化,令人目不暇接。

  「你說我是誰?」妖怪戲謔地道:「我老人家化身千萬,你怎會認得出來?」

  我默運璿璣秘道術,以氣圈護住全身,鎮靜地道:「不管你是誰,你也不准對我無禮,因為我是你們大王的客人。」

  妖怪冷笑一聲:「夜流冰的客人會在深更半夜,偷偷摸摸來這裡?看你的樣子像個花精,不過應該不是。你是混進葬花淵意圖不軌的,對不對?敢找夜流冰的麻煩,膽子倒是不小。」

  我仔細揣摩他的話意,反問道:「你也不是夜流冰的手下,對不對?否則不會直呼夜流冰的名字,莫非你也是來葬花淵找茬的?」

  「好一個小滑頭,你是女人還是男人?長得倒像個嬌滴滴的小美人,聲音這麼粗。」對方沒有否認我的話,語帶笑意,態度似乎變得友善起來。

  我這才想起,從對方現身開始,我一直忘記了要捏細嗓子說話。日他奶奶的,搞了半天,這傢伙原來不是夜流冰的手下,真是白擔心一場。不過葬花淵防衛森嚴,一個外人怎麼混得進來呢?他和夜流冰是什麼關係?半夜出現在地道裡,目的又何在?

  我順勢試探他的口風:「閣下和夜流冰有仇嗎?」

  「無仇無怨。」

  「那你來葬花淵是為了?」

  對方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並不回答。我暗罵一聲老狐狸,表面上笑嘻嘻地道:「閣下和我們一樣,半夜鬼鬼祟祟摸進地道,顯然都不幹什麼好事。只是恐怕閣下不清楚,你的一舉一動都在夜流冰的監控下。他早已摸清了你的底子!」

  對方一點也沒有被我危言嚇倒,冷冷地道:「憑我的生花妙筆,還怕瞞不過夜流冰那個畜生?何況從亥時到寅時這幾個時辰,是夜流冰的入眠期,夢潭也會暫時失去監控作用。」

  「入眠期?夢潭?」我迷惑不解地道,夢潭應該是指那個黑色深潭?但入眠期又是什麼意思?

  對方微微一愣:「原來你對夜流冰一無所知。」

  我小臉一紅:「既然閣下不是夜流冰一夥,那麼大家就是同道中人了。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嘛,你知道什麼夜流冰的隱私、弱點、不良嗜好,不妨說出來聽聽,大家一起聯手對付他。」這個妖怪妖術奇異,身份神秘,要是能把他拉攏過來,殺掉夜流冰就多了幾分把握。

  「你是你,我是我,談不上什麼志同道合。你想要對付夜流冰,是你自己的事,和我無關。」

  我眼珠一轉,不懷好意地道:「就怕我一旦失手被捉,挨不住夜流冰的嚴刑逼供,會把你招供出來。」

  「一嚇二哄三騙,你的花樣倒不少,只是對我老人家不管用。你知道我是誰嗎?你知道我來葬花淵想幹什麼嗎?」對方軟硬不吃,簡直像一尾滑不溜丟的魚,讓我束手無策。

  「寅時快到了,你們最好趕緊離開,以免被夜流冰發現,連累了我。」對方眼神驟變,身形閃動,向地道深處掠去。

  我急忙叫住他:「牢房在什麼地方?我是來這裡救人的!」

  「牢房?」對方一愕,隨即露出恍然之色:「這裡什麼也沒有。實話告訴你,這條地道是我親自挖建,作為暫時棲息之處。」

  我大吃一驚,差點懷疑自己聽錯了。辛辛苦苦找到的地道居然不是夜流冰的地牢,這一晚可真是白忙活了。

  「記住,你們從來沒有見過我,我也從來沒有見過你們。」對方轉瞬消失在遠處,我心中疑惑叢生,猶如一團糾纏不清的麻繩。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56:54

第三章 一回生二回熟

  時間是很奇怪的東西,有時度日如年,有時白駒過隙。從地道回來以後,一晃幾天過去了,我們還是沒有找到關押鳩丹媚的牢房。眼看婚期逼近,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在閨房裡轉來晃去。

  現在剛剛淩晨,天色陰灰,但我已經睡不著了。鼠公公打了個哈欠,揉揉眼睛:「少爺,哦不,牡丹,拜託您不要吵,讓老奴再睡一會吧。」

  「日他奶奶的,老子幾乎把葬花淵翻了個底朝天,為什麼還找不到鳩丹媚?」我推開窗,又關上,心情越來越煩躁。自從那晚我們和面具妖怪分開,第二天我和鼠公公再去察看時,水池下邊的地道已經被堵死了,任憑鼠公公如何刨挖,也找不到洞口。顯然面具妖怪不願洩漏行藏,對地道動了手腳。

  海姬道:「你急也沒有用呀,我和檸真同樣一無所獲。還是按我說的,和夜流冰硬拼乾脆。」

  甘檸真盤膝坐在紗帳裡,微微搖頭:「投鼠忌器。如果鳩丹媚真在夜流冰手裡,他一定會以此要脅我們。就算想放手一搏,也不見得有機會。」

  小公主忽然從床頭坐起:「雖然我們花精常年幽居花田,過著不與外界相往的生活,但那個能以食指作畫的妖怪,我也有所耳聞。據傳他是魔剎天最神秘的妖怪,喜戴面具,行蹤飄忽,幾乎沒有妖怪見過他的真面目。要是他和夜流冰有仇,我們倒可以好好利用。」

  我哼道:「這傢伙老奸巨猾,哪肯幫我們?早連人影都沒了。」

  「他當然還躲在葬花淵,不管他有什麼目的,沒有達成之前,是不會離開的。」小公主托腮沉思:「他挖的那條地道,很可能直接通向葬花淵外。否則妖術再強,他也不可能瞞過夢潭,潛入這裡。」

  「你是說他從外面挖通地道,再順著地道潛入葬花淵?」我恍然叫道,小公主點點頭。

  再過三天,就是小公主的大婚了,但她看上去一點也不焦急,冷靜自若。纖弱的身子裡,似乎蘊藏了鐵打一般的意志,比我這個男人還要堅強。我不禁暗覺羞愧,只不過遇到一點小挫折,老子就急躁起來,這可不象話。略一沉吟,我拍拍鼠公公:「你還得發揮特長,把地道重新找出來。一旦不妙,那裡將成為我們最佳的逃亡路線。」

  「還有一個問題,我百思不得其解。」我頓了頓,接著道:「有誰知道,夜流冰住在哪裡?我們找遍了葬花淵,就算找不到鳩丹媚,也該摸到夜流冰的住所。」

  小公主道:「我套問過狗尾巴的話,好像連他也不清楚夜流冰的住處。每次有事,夜流冰就會現身找上他。」

  每個人都陷入了沉思,夜流冰每一次出現、消失都借助冰花。簡直像一個來無蹤,去無影的幽靈。我們便是想刺殺他,也沒機會。他肯定在葬花淵裡,但究竟躲在什麼地方了呢?

  「嘩啦啦」,窗外,陡然傳來翅膀拍動的狂風聲。眾人警覺地齊齊站起,我拉開窗帷一角,向外瞧去。一群飛猴正從半空掠過,貼著遠處的竹林尖梢,飛向一座籬笆圍繞的精舍。那塊地方我們早就搜索過了,竹籬笆在屋舍外圈出了一片小空地,種植著各種藥草。屋子裡則空空的,沒有住人。除了飛猴上坐著的如花,我瞥見了另一個人,忍不住訝然叫出聲來。

  「夜流冰來客人了,猜猜看,是誰?」

  鼠公公駭然跑到窗前,探頭張望:「不會是魔主吧?」

  「是我不久前收的徒兒——孫思妙。」難怪會在花田附近遇見他,原來這個倨傲的老妖怪和我們目的地相同。飛猴落在精舍前,如花神態恭敬,將孫思妙迎進房,小白兔在後面一蹦一跳。

  鼠公公奇道:「怪了,孫思妙為人孤僻,沒聽說他和夜流冰有交情啊。」

  「葬花淵越來越熱鬧了。」我陷入了沉思。孫思妙是行醫的,他來葬花淵,莫非是夜流冰請他來替人看病的?

  傍晚的時候,我得到了答案。夜流冰請我們赴晚宴,在狗尾巴的領路下,我們走過小橋,步入松林背後一個窄小的幽谷。漆黑的夜色下,幾堆通紅的篝火在谷中閃耀不定,映得蒼碧的松樹像是塗上了一層血。

  四周圍繞著秀麗疊翠的小山壁,一條條狹長的小瀑布宛如玉帶,被篝火照得通亮,沿著石縫輕舞而下。下方是星羅棋佈的小水潭,仿佛一隻只雪白的玉盤,恰好接住飛流的瀑布。水花迸濺,騰起一片濛濛煙霧,好似夢幻。

  在篝火堆中央,平地凸起一片石坪,我對葬花淵地形早摸透了,知道這是一整塊石,足足有一畝多,石頭綠得半透明,周邊圍起了朱欄曲檻,綠蘿攀爬其上。翠石上平躺著一個女妖,曲線玲瓏,一絲不掛,雪白的肌膚也染上了幾許嫩嫩的碧色。她眼簾半垂,酥胸微微起伏,如同沉浸在一個甜美的睡夢中。

  孫思妙照樣背著大藥筐,負手站在翠石邊,凝視女妖,靜靜出神。火光照得他臉上忽明忽暗,也不知想些什麼。小白兔在翠石上下來回蹦跳,時而伸出粉紅色的舌頭,好奇地舔舔女妖。

  「晚宴就在這裡舉行,請各位稍待。」狗尾巴躬身道,又替我們和孫思妙互相引薦:「這位是大王專程請來的貴客,魔剎天的神醫孫思妙。」「這是來自花田鳶尾大將軍的千金小公主,大王的新夫人。」

  孫思妙隨意掃了我們一眼,也不理睬,態度是慣有的傲慢,顯然沒有認出我們。「汪」的一聲,天狗從他袖子裡竄出,蹲在地上,對我們低吼不止。

  月魂悄聲道:「這個老不死的畜生,它倒是聞出了我們的味道。」

  我裝作受驚嬌呼,手捂心口後退。孫思妙喝住天狗,不解地看了我們幾眼,目光又重新回到女妖身上。

  「這是本王的第三個夫人,芳名雪蠶。」翠臺上,幽靈般地出現了一朵黑色冰花,夜流冰的目光比黑冰還要幽深。

  我翻翻白眼,妖王大人,拜託你換個造型出場吧,老子都看膩味了。

  「雪蠶的美妙處,在於肌膚與眾不同,天生光潔勝冰雪,不沾半點塵垢,細細一聞,還有異香。」夜流冰對狗尾巴點頭示意,後者隨手從地上抓起一把塵土,灑在雪蠶白膩平坦的小腹上。不多一會,雪蠶的肌膚裡沁出晶瑩的液體,緩緩流動,自動沖走了泥塵,重新變得凝脂如玉。

  「所以雪蠶的身子,可以說是北境最乾淨的了。即使躺在這裡風吹日曬,依舊雪白無瑕,一塵不染。」

  隨著話音,一隻只飛猴魚貫走進幽谷,雙手托著翡翠、白玉、瑪瑙盤,盤裡盛滿了紅白二色的膾和魚片。狗尾巴拿起牙筷,挾著一片片膾、魚片,細細鋪在雪蠶身上,拼湊出一朵朵花形。膾、魚片切得極薄,紅絲白肉,猶如水晶,再映襯了底下雪蠶豐滿起伏的玉體、碧翠的石坪,說不出的誘人和妖邪。

  夜流冰續道:「今晚的宴席,就叫女體盛。把食物盛放在女子的裸體上,慢慢享用,是很多年以前,魔剎天一個修煉陰陽采補術的淫妖發明的,堪稱最香豔風雅的進食方式。」

  日他奶奶的,變態到了姥姥家!我心中暗罵,嘴上還得狂拍馬屁:「這道女體盛食色雙絕,讓牡丹大開眼界。大王連進食都要追求華美,當得上是魔剎天最風雅的妖怪了。」

  夜流冰傲然道:「牡丹真懂得討本王歡心。女體盛固然香妙,但要配合幽谷野趣,才算完美,所以本王特意邀你們來這裡赴宴。各位,請入席吧。」

  瀑聲潺潺,篝火搖曳,蔥蘢谷徑在焰光雪瀑中時而清晰閃現,時而更顯通幽。遠處松濤陣陣,清風襲人。我不得不承認,這比關在房子裡吃飯有情致多了。

  孫思妙並沒有入座,口氣生硬地道:「夜流冰,你我殊無交情。你用一顆太清金液丹為禮,把我千里迢迢請來,不會只為了陪你吃頓飯吧?」

  「太清金液丹,是昔日清虛天丹鼎流所煉的第六品丹丸,久服有返老還童的奇效。昔日丹鼎流的掌教一夜白髮複黑,雞皮鶴顏轉瞬變成紅潤童子,千萬年來傳為美談。可惜丹鼎流亡派後,不但秘笈失傳,煉的丹藥也大多流失。本王費了幾千年功夫,好不容易才……」

  「你不用嘮嘮叨叨,老夫自然曉得它的珍貴!說吧,你要老夫做什麼?」孫思妙不客氣地打斷了夜流冰。我聽得怦然心動,記得《霜雪轉》末尾提及,丹鼎流第六品的秘笈叫《太清金液華》,但我要想找到它進一步修煉,等於大海撈針,希望比針尖還小。

  夜流冰面無表情,從頭頂上空的深潭中,一隻飛猴急速撲下,如花騎在猴背上,尖銳的猴爪上抓著一具黏糊糊的東西——夜流冰的第九十七個夫人,那個被倒吊著的女妖!

  「砰!」猴爪鬆開,女妖重重摔在地上,打了半個滾,像昏死了一樣。如花跳下猴背,猶豫了一下,半扶起女妖:「孫神醫,大王請你診治一下她的病情。」

  孫思妙走到女妖跟前,搭了一會脈,又翻開女妖眼皮看了看,微微搖頭:「氣血雙虧,骨膚潰爛,她活不了幾天了。」

  夜流冰突然道:「本王要你不惜一切代價救活她!」

  我迷糊了,夜流冰難道狗改吃屎了?居然要救一個被他常年折磨的老婆?孫思妙眉頭一皺,沉吟半天:「我只能試試。但她積疾過久,病入膏肓,即使能救活,不過比死人多幾口氣罷了。」

  「只要比死人多一口氣就行了。」夜流冰的笑容純潔得像一個嬰兒,眼神卻像一個瘋狂的惡魔:「本王就是要她生不如死!她只有一直活著,才能嘗盡世間最痛苦的折磨,也給所有的人、妖看看反抗本王的下場。」目光不經意地從我們臉上掃過。

  我聽得不寒而慄,也清楚夜流冰就像貓玩弄耗子一樣,借機恐嚇我們。看到我臉上故意裝出來的害怕表情,夜流冰就笑得更歡了。

  孫思妙解下背上的藥筐,從裡面挑出一株紫色三葉小草,用火石點燃。小草像火把一樣燒了起來,光華透亮,照得女妖的五臟六肺清晰可見。

  孫思妙仔細察看了她的內腑,一邊搖頭,一邊從竹筐裡拈出幾隻奇形藥果,放進一個橢圓形的石臼。小白兔立刻蹦到石臼前,人立而起,毛茸茸的前肢搗藥,時不時吐點口水,把藥果攪拌成一團糊膏狀,接著捧起藥膏,塞進女妖嘴裡,只是女妖一動不動,連吞咽的力氣都沒了。

  光芒一閃,孫思妙忽然抽出一根金針,迅速刺入女妖咽喉,後者喉頭咕咚一聲,不自禁地張開嘴,吞下了藥膏。金光連連閃動,孫思妙以眼花繚亂的速度,左手飛舞,把一根根金針精准地紮進女妖各處穴位。同時右手從筐裡拿出瓦罐,五指或挾或挑或撚,雜耍般飛速丟入幾百種藥草。小白兔機靈地捧起瓦罐,接了瀑布水,跑到篝火邊上煮了起來。

  過了半晌,孫思妙暴喝一聲,一掌猛拍女妖背心。「哇」的一聲,女妖噴出一團紫黑色的血塊,喉中發出低低地呻吟,身軀也開始顫動。孫思妙松了口氣,伸袖擦了擦額頭的汗珠,道:「內腑的淤血塊已經排出,命暫時保住了,現在可以服用湯藥。」

  「不急,讓這個賤人慢慢受點煎熬。」夜流冰淡淡地道:「孫神醫先入席,嘗嘗本王精心準備的女體盛吧。」

  孫思妙神色不悅:「拖延無益,此時她體內氣血通暢,是服湯藥的最佳時機。」起身去拿瓦罐,藥已經煎熟了,嘟嘟冒泡。

  如花一伸手,攔住了孫思妙,森然道:「大王說了,請神醫先用膳。」

  一群飛猴立刻將孫思妙圍了起來,齜牙咧嘴,作勢欲撲。孫思妙眉毛一軒,像要發作,但最終還是一拂袖子,氣哼哼地坐下。

  「小公主請用,牡丹,你也嘗嘗。」夜流冰的目光盯得我心裡發虛,只好拿起牙筷。筷尖點在雪蠶滑膩的酥胸上,忍不住微顫。十幾片鮮紅的膾呈圓形圍繞住高聳的乳峰,猶如花瓣綻放,白的更白,紅的更豔。紫紅色的乳頭恰似一點花心,實在妖豔淫靡。我咽了口唾沫,挾起一片膾送進嘴,滋味鮮甜極了,入口即化,餘香久久留在齒頰,徘徊不去。我忍不住叫好。

  「這是冰海捕來的人魚肉。」夜流冰一句話逼得我想吐,哇靠!這種肉也吃,夜流冰你個北境超級大變態!

  「品賞如此風味絕佳的女體盛,再看看地上這個賤人苟延殘喘,醜陋不堪的樣子,美與醜的對比刺激,令人開懷。」夜流冰不動聲色地盯著我,似在觀察我的表情。我只好羞羞答答,袖子遮臉一笑,嘴裡罵娘不停。

  一頓飯吃了許久,知道是人魚肉,甘檸真她們都沒動筷,鼠公公倒是大吃特吃,可能對妖怪來說,吃同類的肉實屬家常便飯。篝火一堆接著一堆熄滅了,幽谷裡一片漆黑,只有翠石坪散發著碧光,映得每個人臉上綠油油的。

  孫思妙給女妖灌下湯藥,道:「病人還需要一段時間調理服藥,必須日夜看護,以免突變。」

  夜流冰點頭應允:「這次請神醫來,一是為了給這個賤人治病,二來嘛,」特意停了片刻,才一字一頓地道:「是傳達魔主的意思。」

  「魔主?」孫思妙神色一變,手裡的藥罐禁不住一抖,差點掉地。

  我急忙豎起耳朵,聽夜流冰往下說:「如今,魔剎天的妖怪入主紅塵天,免不了和那裡的人、妖衝突傷亡,所以魔主希望神醫為他效力。」

  我和甘檸真、海姬對視一眼,心裡明白了幾分。魔剎天要在北境開戰的話,必然會有妖怪損傷,隨隊的軍醫是少不了的。夜流冰請來孫思妙,應該是出於這個目的。

  孫思妙臉色蒼白:「老夫這點微薄的能力,哪能幫得上魔主?」躊躇半天,道:「如果,如果老夫不答應呢?」

  夜流冰目光一寒:「在魔主面前,沒有如果!他是魔剎天天命所定,誰能抗拒天命?孫思妙,你仔細想清楚了,再回復本王!」冰花倏地消失了,我看了看天色,一算時辰,剛好是亥時!

  「從亥時到寅時這幾個時辰,是夜流冰的入眠期。」驀地,我耳邊迴響起面具妖怪的這句話,不由心中一動。

  如花讓飛猴背起女妖,領著孫思妙匆匆離開。狗尾巴、小公主、甘檸真她們也相繼返回繡樓,只有我站在原地,仰頭望著空中的深潭,絞盡腦汁。入眠期,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幾個時辰內的夜流冰,會和平時有什麼不同?

  「回去睡覺吧,牡丹。」鼠公公倒還沒走,拉拉我的裙尾,嘴裡嘟囔:「除非夜流冰自己招認,否則上天入地,恐怕也找不到鳩丹媚了。」

  「上天入地。」我苦笑一聲,轉身向谷外走去,突然猛地停步,脫口驚呼:「上天入地!我們入了地,可還沒上天啊!」

  鼠公公一頭霧水地瞧著我,我興奮地抬起頭,一顆心激動得如同打鼓,咚咚狂跳。整個葬花淵,只有一個地方,是我們沒有搜索過的!

  那是唯一可能關押鳩丹媚的地方!

  那就是頭頂上空的深潭!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57:48

第四章 每個人都有秘密

  吹出吹氣風,我孤注一擲,向上方的深潭飛去。

  鼠公公被我打發走了,他的妖力不僅幫不上我,反倒是累贅。如果寅時見不到我回去,甘檸真、海姬自然會來一出「美女救英雄」。

  深潭和我的距離越來越近,那麼黑,那麼幽邃,吞噬了一切光亮,如同夜流冰冷酷的目光。我不禁一陣緊張,舔了舔發幹的嘴唇。這樣做十分冒險,但我相信那個面具妖怪的話,在這幾個時辰內,深潭會失去效用。

  運轉璿璣秘道術,氣圈護住了全身,我猛地一個前沖。深潭在眼前不斷擴大,像一襲張開的無邊無際的黑袍,將我裹了進去。

  剎那間,我生出一絲奇妙的感覺,仿佛有另一個自己突然出竅,在深潭外,俯視深潭內的自己。前塵往事,猶如驚鴻的影子掠過水波,偶爾一閃後,又消失在心靈的最深處。

  真夠邪門的,我用力掐了掐大腿,定定神。深潭裡黑濛濛一片,看不清有多廣闊,也弄不清方向,連腳下是什麼也瞧不出來。只覺得踩在上面有時輕軟如羽毛,稍一用力,便會一腳陷空掉下去;有時卻像堅固的岩石,硬生生凸起。

  最讓我詫異的,是四周居然沒有一滴水,可我記得當初躍入深潭時,明明見到了漆黑的潭水!

  所幸這次我沒有睡著做夢,只是身子有點發麻。面具妖怪的話果然沒錯,我不由增強了幾分信心,運起鏡瞳秘道術,要以清澈如鏡的目光,穿透四周迷幻般的黑色。

  「轟!」猶如一竿子捅穿了馬蜂窩,沉寂的潭內猛地炸開了。卷起狂濤駭浪,深潭感應到了我的鏡瞳秘道術,像一頭被從夢中驚醒的龐然凶獸,咆哮探出爪牙。四周響起尖利的呼嘯聲,以我為中心,一重重暴烈陰寒之氣排山倒海,洶湧撲來。一霎時,我仿佛被捲入了一個龍捲風暴,無堅不摧的巨力從四面八方沖至,要把我碾個粉身碎骨!

  糟糕!我急中生智,立刻停止施展鏡瞳秘道術。風暴狂浪撲到身前,倏地消失,像海嘯一下子退潮。深潭在同一刻恢復了平靜,沒有一絲竄動的氣流,似乎剛剛什麼也沒發生過。

  我驚出一身冷汗,想不到鏡瞳秘道術惹來這麼大的麻煩,嚇得我再也不敢用了,幸虧沒被人發現。我四處望望,除了茫茫黑色覆蓋整片視野,一無所見,我只好盲目地飛來飛去,碰碰運氣。

  漸漸地,我接近了深潭中心。附近的空氣變得有些發粘,纏手纏腳的。我再往裡飛,四面越來越粘稠,像是厚厚攪拌的泥漿,給飛行帶來極大的阻力。

  我駕馭吹氣風,強行向內穿越,忽然聽到奇異的「呼——呼」聲,仿佛有節奏的呼吸。在潭的最深處,一圈圈黑色的波紋從內綻出,飛速蕩漾開來,等到擴散成一個巨大的圓時,又倏地回縮,收成一個小波紋,再凝聚成一點,消失在深處。如此周而復始,迴圈不盡。

  我小心翼翼地飛過去,波紋忽地蕩開,把我連同吹氣風一起,推向遠處。與此同時,我聽見潭深處有細微的聲音,隨著波紋擴散傳了出來,竟然像是有人在說話!

  我急忙打起十二分精神,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卻再一次被波紋蕩開,難以靠近。略一沉吟,我收回吹氣風,施展渡術,沿著波紋輕飄飄地滑去。眼看接近中心,一圈波紋又倏地蕩開。

  我早已做好準備,運轉璿璣秘道術,體內自然形成一個圓,順著波紋,巧妙轉了個圈,足尖猶如蜻蜓點水,輕盈一滑,趁勢進入了波紋中心。

  一股怪異的吸力驟然從波紋中心的底下傳來,將我吸入潭深處。身體頓時不受控制,搖搖晃晃,喝醉酒般地打轉。

  「砰!」我的額頭撞在了一排堅硬的東西上,雖然眼睛看不見,但伸手摸摸,像是一根根圓柱,又粗又長,冰冷刺骨。

  「媽的,鳩蠍妖還真難伺候!」一句話模模糊糊飄進耳朵,我心頭猛地一震,聲音是從圓柱後面傳來的,但我什麼也看不見。想繞道飛過去,那排圓柱似乎連成了廣闊一片,完全堵住了通路。

  「大王到底要把她關到什麼時候?乾脆一刀殺掉算了,省得我們成天提心吊膽!」

  「嘿嘿,我看你是受不了她的騷勁,天天提褲吊槍吧。」

  「誰能受得了?你還不是天天對著牆角手動泄火?這浪貨老是擺出一副媚態勾引我們,偏偏渾身是刺碰不得,奶奶的,把我折磨得火燒似的。」

  「這麼下去早晚會出事。前天她朝我一個勁地拋媚眼,弄得我心裡一陣迷糊,差點開門把她放出來。」

  一個嘶啞、一個大嗓門的交談聲陸續傳來,我聽得渾身發熱,又激動又焦急。日他奶奶的,鳩丹媚果然被關在這裡!我恨不得一下子沖過去,擊毀圓柱,救出鳩丹媚。現在怎麼辦?我心急如焚,雖然聲音聽得清清楚楚,偏偏瞧不見人,深潭到底是個什麼怪地方?

  「哎呦,兩位英俊威武的兄弟,別背對著我嘛,莫非我很難看嗎?」鳩丹媚慵懶的聲音忽然響起,我身軀一震,眼前仿佛浮現出她妖豔性感的笑容。

  「人家渴了,給口水行嗎?你們瞧,我的嘴唇都幹了。」鳩丹媚似乎在發嗲,我不用看,也猜得到她正撅起豐厚惹火的紅唇,擺出誘人姿態。

  大嗓門結結巴巴地道:「你,你別這麼看著我。大王說了,讓我們別理你。」另一個嘶啞的聲音吼道:「媽了個巴子,再囉嗦我幹死你!」

  「你來幹呀,我樂意奉陪。」鳩丹媚的回答像是從喉頭深處呻吟出來的,連我都覺得心癢癢的。接著,就聽到兩個妖怪不由自主的喘息聲。

  我暗地裡好笑,鳩丹媚誘惑男人的本事恐怕在北境數一數二了。正想不顧一切,再次運轉鏡瞳秘道術找到她,四周猛地一陣震盪,氣流波動,整個深潭仿佛抖了一下。

  一點光亮倏地透出,一點、兩點、三點……如同一隻只緊閉的眼睛從黑暗中睜開,五光十色的光點在四周不斷亮起,像一盞盞彩色琉璃燈,照得深潭熠熠生輝,光華流麗。憑直覺,我預感大事不好,再也顧不上救人,急忙掉頭,以最快的速度向外飛逃。

  就在我後退時,四周的景象在五彩繽紛的光點照耀下,一一清晰浮現,猶如一襲神秘的黑幕飛速揭開。

  視野中是一根根黑色的冰柱,粗長高聳,仿佛一片崇山險壁,橫亙在前。冰柱和冰柱之間留下極細的縫隙,透過縫隙望去,裡面寒光閃耀,晶瑩剔透,是一座座四方形的冰窟。冰非常厚,冒著一縷縷寒氣,每座冰窟完全封閉。相互隔開幾丈遠,外面都有妖怪巡視看守。最朝外的一座冰窟裡,我明明白白望見了鳩丹媚!

  即使被關在牢房,她還是那麼妖豔迷人,半仰躺在地,豐滿修長的大腿交疊,懶洋洋地扭動。美目瞟來瞟去,碧色的髮辮猶如絲絲綠蘿,垂落在深深凹陷的乳溝裡。冰窟外,兩個頭長獨角的妖怪貪婪地盯著她,口水滴滴答答。

  在我看見她的一剎那,鳩丹媚像是心有所感,扭頭向外看。我和她的目光驟然相遇,她似乎看不見我,重新偏過頭去。隨著我身形不斷飛退,兩人的距離越來越遠,最終,冰窟消失在視線的盡頭。

  我心裡一酸,扭頭沖出了波紋,一路向外瘋狂飛逃。腦海中浮現小木屋的畫面:鳩丹媚醉倒在床,豐胸起伏打呼嚕。我躺在地上,默默地笑。

  窗外夜雨潺潺。

  你在哪裡?我躺在像家一樣的屋子裡,不再是一個人?不是。雨絲灰綿綿,淋漓漓,輕輕細細密密敲打屋頂,仿佛從那晚一直下到現在。

  一個被雨聲濕潤的夜晚,一個沒有家的寂寞少年,一間回蕩著嘹亮呼嚕的小木屋……

  每個人心中,總會有無法忘記的畫面,任憑時間如爐,世情似火,任憑那個畫面裡的其他人,也許已經不再記起。

  獨有你無法忘記。

  那是只屬於你的畫面,永不褪色。

  整個深潭越來越明亮,無數光點璀璨閃爍,一個接一個膨脹,變成了彩色的透明氣泡,從我四周悠悠浮起。在一個個氣泡裡,我駭然看見了我自己、甘檸真、海姬……以及許許多多陌生的面孔。每個人猶如幻影,在各自的氣泡裡活動,演戲一般,從小到大,一幕幕往事的畫面飛快閃過。

  我心神震盪,緊緊盯著自己所在的那個氣泡,猛地醒悟,那是夢的氣泡!我初入深潭時做過的夢,在氣泡裡清楚地映現出來!與此同時,四下驟然一暗,夜風簌簌撲面,我沖出了深潭,落在地上。

  風吹過,篝火的白色灰燼四處飄散,雪蠶寧靜地躺在翠石坪上,胴體上晃動著草木投下的黑影,幽谷裡一片岑寂。我急急向繡樓奔去,仰頭再看時,上空的深潭依然漆黑深邃,和在裡面見到的五光十色的景象完全不同!

  想到那些夢的氣泡,我不禁心凜,夜流冰到底是什麼妖怪,居然可以把每個人做過的夢,完完整整封存在深潭內?

  難怪面具妖怪把它稱作「夢潭」!沉思著,我一路穿過竹林,路過孫思妙的住處時,他屋子的燭光恰好熄滅。說來也巧,這一刻剛剛過了寅時!透過籬笆縫,我依稀見到一個黑影掠出孫思妙的屋門,接著身子一沉,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頓時生出強烈的好奇,深更半夜的,孫思妙一個人偷偷摸摸溜出去,打算幹什麼?正猶豫是否要過去察看,眼前忽而一亮,精舍裡重新透出橙黃色的火光,窗紙上,映出了孫思妙一手執燭,佇立在床邊的背影,床上躺著半死不活的女妖——夜流冰的倒楣老婆。

  怪了,如果我眼睛沒看花的話,孫思妙一直待在屋內,那麼剛才出門的黑影又是誰?夜流冰的手下,當然不可能行跡如此鬼祟,莫非是混進來的外人?但葬花淵又豈是隨隨便便能混進來的?

  不遠處,傳來輕微的衣衫帶風聲,甘檸真、海姬的身影率先映入眼簾,鼠公公東張西望地跟在後面,見到我,立刻屁顛屁顛跑到最前頭,開口要叫喚。我急忙掩住他的嘴,指了指精舍,鼠公公識相地閉口不言。

  「吱呀」一聲,屋門忽然開了,小白兔竄出屋子,豎起耳朵,眼珠機警地四處瞧。幸好我們早就伏下身,躲在籬笆根後。身材變小以後,藏起來十分容易,小白兔沒發現什麼,蹦跳著回屋。我打了個手勢,和眾人悄悄離開。

  一直等回到繡樓,小公主結出花煙禁界,我才壓低聲音,三言兩語道出今晚的奇遇。

  「想不到鳩丹媚竟然被關在了那裡,夜流冰真夠老奸巨猾。」海姬想了想,又問:「小無賴,你確認自己沒有被夜流冰發現嗎?」

  「應該沒有。亥時到子時,按照那個面具妖怪的說法,那是夜流冰的入眠期,他可能會陷入沉睡,無法施展妖力。我有一種預感,面具妖怪非常瞭解夜流冰,而且每次說到夜流冰,他的眼神裡總會流露出一絲厭惡。可恨這傢伙不肯幫我們。」

  甘檸真斷然道:「既然如此,明晚亥時,我們再探一次深潭。」

  眾人沒有異議,又說及夢的氣泡,都覺得不可思議,猜測夜流冰到底是什麼妖怪變化的,竟然能將夢這種虛幻的玩意完好封存。小公主道:「在魔剎天,妖力高強的妖怪真身原形都是秘密,不會輕易洩漏。」

  我想起吐魯番,初見時,打破腦袋我也猜不出他是一隻裳蚜。

  談論了一會,鼠公公插嘴道:「照少爺看,孫思妙來葬花淵,恐怕也另有目的了?」

  我苦笑不語,面具妖怪、孫思妙、神秘黑影、小公主,再加上我們,葬花淵變得迷霧繚繞,越來越錯綜複雜。猶如一盤二人對弈的棋局,下到中盤,忽然平添了幾隻撥弄棋子的神秘之手,形勢再也無法控制。

  第二天亥時,除了小公主,我們都潛入了夢潭。

  駕著吹氣風,我帶著甘檸真、海姬熟門熟路地沖向夢潭深處,鼠公公則呆在外面望風。

  黑色的波紋一圈圈向外蕩去,我照舊利用璿璣秘道術,以圓順圓,借勢滑入中心。海姬騰身而起,在空中連連翻轉,猶如一匹翻滾的浪潮,奔湧向波心。甘檸真則貼著波紋,裙袂渺渺飄飛,整個人似乎化作了空空濛濛的水煙,徐徐飄到我身邊。海姬低聲贊道:「輕清為天而氤氳,碧落賦的氤氳秘道身法真是了得。」

  甘檸真道:「脈經海殿的潮生甲禦身法又哪裡差了?」

  兩女相視一笑,一股怪力將我們吸入波心下方。

  「鳩丹媚就關在後面的冰窟裡。」我很快摸到了那排冰柱,激動得手發抖。這一次,沒聽到妖怪們和鳩丹媚的交談,只是隱隱從冰柱後,傳出一陣陣枯燥沉悶的腳步聲。

  海姬訝然道:「怎麼我什麼也看不見?」

  甘檸真綻出蓮心眼,想要察看。轟然巨響,四面仿佛電閃雷鳴,狂風暴雨澎湃。氣浪如同發了瘋的野馬群,無數隻迅猛的鐵蹄此起彼伏,紛至踏來。我們三個立刻立足不穩,變成風雨飄搖中的落葉。

  糟糕!甘檸真的蓮心眼和我的鏡瞳秘道術一樣,都引起了夢潭的感應。我急忙叫她停止,但來不及了,這裡的反應遠比外面激烈。疾風巨浪滾滾洶湧,刺骨寒冷,卷到我們身前,即刻凝固成黑色的冰牆。

  一轉眼,以我們為中心,裡三層外三層,豎起了森森冰壁。海姬不慌不忙,從耳朵裡取出金螺,輕輕一吹螺口。金黃色的脈經網席捲而出,裹住冰壁。「咯吱吱」,隨著脈經網收縮,一條條纖細的裂縫爬滿冰壁,「轟」,冰壁猛地炸開,碎塊激濺,我們趁勢沖出。

  整個夢潭晃動了一下,似乎被爆炸聲驚醒。我心中一凜:「現在怎麼辦?搞出這麼大的動靜,會把夜流冰招來的!」

  「乾脆破釜沉舟,把鳩丹媚救出來。」甘檸真當機立斷,從髮鬢裡拈出三千弱水劍,手指輕彈,細如繡花針的三千弱水劍劃過一道淡若無形的軌跡,直射前方。

  在那排冰柱的位置,忽而濺出一滴清瑩的水珠。繼而,幾十滴、幾百滴、幾千滴水珠迸濺,猶如一叢色彩絢麗的泉水突然噴射,光華奪目,清豔繽紛。在三千弱水劍的光芒映照下,黑色的冰柱一一浮現。冰柱後,冰窟的牢房近在咫尺!

  「隆隆」,天動地搖,噴泉般的光芒所及,冰柱一根接著一根塌陷,冰塊崩裂,冰煙彌漫,冰窟赤裸裸地暴露在我們三人眼前,幾十個妖怪齊齊轉過頭,呆若木雞地盯著我們,還沒有反應過來。

  海姬的脈經刀已經劈出,快似電光,金黃色的刀氣在半途四散激射,同時斬中幾個妖怪,把他們切成兩半。甘檸真手指一引,三千弱水劍繞空旋轉,幾顆頭顱順著劍芒,沖天飛起,鮮血灑得到處都是。

  我直叫辣手,兩個美女打起來真不是蓋的,招招奪命。經驗更是老道,趁對方措不及防,一口氣幹掉了十多個。比起她們,老子確實還嫩一點。

  剩下的二十多個妖怪緩過神來,哇哇亂叫,惡狠狠地撲向我們,海姬、甘檸真立刻迎上。

  「小無賴,別傻楞著,快去救人!」海姬連連劈出十幾記脈經刀,逼退了正前方的兩個妖怪,身形倏地橫移,閃開背後五根疾抓而來的尖爪,反手一刀,和左側一個試圖偷襲的馬面妖怪硬拼一記,後者踉蹌後退,怒吼著吐出半顆帶血的殘牙,悍不畏死地再一次沖上。

  甘檸真、海姬和妖怪們大打出手,我卻一動不動,呆呆地站在最外面一間冰窟前,心裡又驚又怒又疑。

  因為鳩丹媚不見了!

  昨晚還在這間冰牢裡,今天竟然離奇地失蹤了!順著一排四四方方的冰牢望過去,裡面全都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

  難道昨晚我的行動被夜流冰發現,所以把鳩丹媚及時轉移了?多半是我施展鏡瞳秘道術,引起夢潭感應,從而被夜流冰察覺。

  「人沒了!」我鬱悶地叫道,心裡憋足了火,對一個沖來的妖怪劈面就是一拳。拳到中途,我施展兵器甲禦術,化作了一柄大鐵錘。

  這個妖怪十分強壯,赤裸上身,只穿犢鼻內褲,綠油油的肌肉虯結暴綻,像一團團厚疙瘩。他挺起胸膛,硬接我一錘。「砰」,妖怪晃都沒晃一下,兩腳穩穩地站在我對面,胸膛上連個血印子都沒留下。

  我倒抽一口涼氣,這一錘足足有幾百斤力氣,岩石都能砸碎,對方居然毫髮無損!妖怪沖我搖搖頭,醜陋的臉上滿是譏笑。我不動聲色,輕飄飄再拍出一掌,妖怪傲立不動。我突然掠起,施展魅舞,在空中靈活轉折,手掌劃過一個微妙的弧線,落在他的頭頂上,掌心霎時變得純白如玉。

  妖怪不屑地哼了一聲,隨即臉上表情僵硬,渾身抽搐,雄壯的身軀不斷縮小,慢慢化作胎形。這一掌,我暗運了最歹毒的胎化長生妖術,就算對手是神仙,挨了這一掌也要被打回肉胎。

  妖怪變成了一個肉嘟嘟的小蜥蜴胎兒,在地上蠕動。我毫不客氣,嘴巴湊上去一吸,蜥蜴胎化作一道綠液流進肚子。不等我喘息,又有幾個妖怪撲了過來。

  「什麼,人不見了?」海姬百忙中回頭,滿臉驚訝。一個妖怪趁機偷襲,拱起背,背上幾十根倒刺激射而出。「當當當」,海姬的金螺及時化作一面金黃色的盾牌,震開了倒刺。

  魔剎天的妖怪果然沒有差的,雖然一開始被殺了個措手不及,但穩住陣腳以後,個個彪悍勇猛。即使是甘檸真、海姬,也被這幾十個妖怪死死纏住,難以一下子消滅他們。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5:57:57

  一時間,利爪與獠牙齊舞,劍光共刀氣繚繞,雙方激烈交戰。

  「你去找人,他們交給我們兩個!」甘檸真冷靜地道,三千弱水劍再次擊出,一道茫茫水霧向我湧來,周圍的幾個妖怪像是陷入了滔滔弱水,不由自主地東倒西歪。我借機抽身飛退,沿著一座座冰窟,向內急掠。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到了這一步,我們等於和夜流冰撕破臉,公然叫陣。今晚唯一的選擇是救出鳩丹媚,然後逃跑。否則葬花淵外的丘陵上,那幾千個妖兵妖將殺過來可不是鬧著玩的。

  掠過冰窟,前方是一條長長的甬道,我毫不猶豫地沖過去。時間緊迫,夜流冰隨時可能出現,來不及再小心行事了。甬壁佈滿堅冰,閃爍著幽黑的光。再向前走,地上倒插著無數根尖銳的冰棱,頂上垂下的冰柱也交錯如狼牙,宛如森森刀山。即使現在我變小了,但要穿過冰刀之間的微小空隙,也得大費周折。

  不過這難不倒老子,我會的幾百種法術裡,至少有幾十種可以應付。深吸一口氣,我的身軀如同麵團一般扭動,擦著鋒利的冰刃,左扭右晃,在狹窄的空間裡上下穿行。

  銳風撲面!驟然間,甬道四壁收縮,冰棱紛紛刺來,寒氣侵得臉上生疼。我急忙施展兵器甲禦術,雙臂、雙足同時化作盾牌,裹住我的軀體,向前一路急猛滾動。「哢嚓哢嚓」,冰棱折斷的聲音不絕於耳,甬道像一條從冬眠裡蘇醒的巨蟒,劇烈扭動,一時間,無數根冰棱鑽出甬壁。我忽覺肋下一疼,一根尖細的冰棱穿過盾牌的縫隙,刺中了我,鮮血立刻滲出。

  我身形一滯。就這麼稍微一停頓,不少冰棱急速透過盾隙刺來。我暗叫不好,這樣硬闖下去,即使不死也會傷痕累累大出血。情急下,我乾脆一動不動,撤去盾牌,雙手合十,腦中斂去所有雜念,停止了體內氣息的流轉。

  這一刻的我,完全如同一個泥塑,任憑寒光耀眼的冰棱紛紛刺近。

  「安忍不動如大地。」地藏妖術的秘訣在心中清晰流過。

  地面忽然波浪一般起伏。

  我的身軀像一顆種子,隨著一陣風,深深植入了地面。我的思緒,也像一滴冰水,沉入了大地的最深處。霎時,我已和插滿冰棱的地面融為一體,我甚至感覺自己就是一根尖銳的冰棱,晶瑩透明,尖銳鋒利,隨著地面此起彼伏。

  這種感受異常奇妙,我仿佛不再是血肉的軀體,呼吸似有似無,連思緒也暫時停頓。

  洞壁四周的冰棱終於刺近,卻被地面上的冰棱紛紛擋住,耳邊響起清亮的交擊聲,冰棱斷裂,碎屑飛濺,無數冰棱在身側相互刺擊,我卻連一根汗毛都沒掉。

  片刻後,扭動的甬道「轟」地靜止不動,四壁凹坑遍佈,滿地碎冰狼藉。

  「安忍不動如大地,靜慮深思如秘藏。地藏妖術的精要是和大地融為一體,以外力對抗外力,將自身變成虛無的不存在。」我踏著一地冰碴,向前飛掠,腦海中掠過在《地藏妖經》的秘笈上見到的幾句朱筆批示。我猛然醒悟,所有秘笈裡的朱筆注解,恐怕都是楚度所寫。只有他,才有這個天分悟力,才能給出這麼精妙的見解。

  可以說,楚度是我的半個師父。

  甬道的盡頭,是一扇門。門是黑冰凝鑄的,形狀如花,散發陣陣蝕骨寒氣。還沒有靠近,我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對準冰花門,我探出龍蝶爪擊出火球,噴出三昧真火,最後再加一拳混沌甲禦術,冰花門猛地炸開。

  我沖了進去。

  裡面黑黢黢的,閃爍著無數點彩光,襯著黑暗,更像是一雙雙妖獸的眼睛,詭秘地到處移動。再仔細一瞧,原來它們是成萬上億的氣泡,堆滿了四周。氣泡五顏六色,一個個連接在一起,如同長而粗的觸手,緩慢揮舞。從很遠的地方,不時飄來一縷縷彩色的光線,觸手立刻伸向光線,像捕獵一樣,攫住光線,吸入氣泡。隨著光線不斷被抓住,氣泡的顏色也越來越鮮亮。

  我顧不上好奇,一個勁地向裡跑。這似乎是一個遼闊得沒有盡頭的空間,沿途佈滿一條條觸手,盤纏虯結,有的攀向高處,有的向四周蜿蜒,所有觸手的另一頭,都通向一個方向。從那裡,傳來一記記沉重的聲音,像是睡著了的鼾聲。

  半個時辰後,我終於來到了觸手的盡頭。一個碩大無朋,兩頭尖中間圓,形狀像一枚果核的氣泡,出現在我的眼前。

  所有的觸手,都連接在巨型氣泡上,氣泡一漲一縮,發出奇特的鼾聲,觸手也隨之揮舞。乍一看,如同一個恐怖的大怪物。

  氣泡是透明的,流光溢彩,裡面安靜地躺著一個人,面目俊美,雙手交叉放在胸前,嘴角掛著一絲邪氣的笑意。他雖然閉著眼睛,我也能感覺到冷酷的眼神。

  夜流冰!我心中一驚。下意識地後退幾步,全神戒備。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夜流冰的真身,他身材修長,肩寬腰細,只是兩條腿有些不對稱,右腿比左腿稍長一些。夜流冰一動不動,胸膛微微起伏,像是在氣泡裡睡著了。在他身後,赫然躺著鳩丹媚,同樣雙目緊閉,昏睡不醒。

  面具妖怪說得一點沒錯,亥時到寅時,是夜流冰的入眠期。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趁他睡覺,老子正好暗算,救出鳩丹媚!

  我悄悄地靠近氣泡,夜流冰依然一動不動,毫無察覺。我暗中竊喜,雙手化作利劍,瞄住夜流冰的咽喉,閃電般刺去。

  劍尖無聲沒入氣泡,沒有受到任何阻擋,我幾乎要笑出聲來。啊呀,手劍忽然一麻,緊接著全身發麻,一陣奇怪的睡意湧上眼皮,我眼前發黑,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壞了!我強忍睡意,但眼皮越來越沉,完全不受控制,腦子裡一片迷糊,昏昏欲睡。日他奶奶的,一旦睡著,死路一條。我急中生智,一咬舌尖,疼痛讓我猛地一個激靈,恢復了一點神智,我馬上拼盡全力,抽劍後退。

  手劍一離開氣泡,我的腦子立刻清醒,睡意跑得無影無蹤。看來不能碰觸氣泡,否則會像第一次進入夢潭時,離奇入睡。我定定神,目光重新落到夜流冰身上,他睡得像個死豬,沒有任何反應。我站在原地,劈出一掌,脈經刀氣穿過氣泡,急速斬向夜流冰!

  金色刀光在夜流冰身上一閃而過,淩厲的刀氣下,夜流冰像一隻西瓜,被整齊腰斬,哼都沒哼一聲。我又驚又喜,名震魔剎天的妖王被輕易殺死,連我自己也不敢相信。真是八十歲老娘倒繃孩兒,夜流冰,乖乖去黃泉天作個冤死鬼吧。

  這時,從來的方向傳來海姬的輕呼,兩個美女趕來了。我得意洋洋,以一個瀟灑的姿勢轉身,向她們迎去。這下子,兩個美女一定大吃一驚,甘檸真也會對我刮目相看。我趕緊在腦子裡編撰自己如何施展法術,和夜流冰大戰幾千回合,不顧流血犧牲,最終勇猛擊斃強敵的英雄事蹟。

  哇靠,連我自己都被感動了。我仿佛看見甘檸真和海姬仰慕地瞧著我,芳心震顫的景象,說不定海姬還會主動獻上一個香吻呢。

  「小無賴,你沒事吧?」海姬急掠而至,和甘檸真雙雙盯著我的背後,美目中滿是驚異之色。

  我向後努努嘴,頭也不回,讓自己看起來又酷又從容。

  「你怎麼不動手?有什麼不對勁嗎?你沒受傷吧?」海姬緊捏金螺,關切地瞥了我一眼,目光迅速回到我的身後,甘檸真緩緩舉起三千弱水劍。

  咦?兩個美女為什麼神色凝重,一派如臨大敵的樣子?我不解地回頭,哇靠!眼睛一眨,老母雞變鴨!剛才被切成兩半的夜流冰,居然又合在了一起。他安靜地躺著,雙目緊閉,胸膛微微起伏,顯然沒有死!腰部附近一丁點傷痕也不曾留下。

  真他媽見鬼了!我張大嘴巴,震驚得說不出話,這才想起剛才切開夜流冰時,似乎沒有見血。

  「小心,別碰它!」眼看海姬掠向夜流冰,掌刀即將劈向氣泡,我急忙叫住她,說出剛才發生的古怪事。

  「不可能吧?」海姬不能置信地道:「你確定夜流冰被脈經刀劈中?」

  我不安地點點頭,揚起掌,再次劈出一記脈經刀。金黃色的刀氣破入氣泡,斬中夜流冰的頭頸,後者立刻屍首分家。斷裂處沒有一滴鮮血,平滑如玉,佈滿密密麻麻的血管。我們三個眼睛一眨不眨,緊緊盯著屍體。

  巨型氣泡始終一漲一縮,片刻後,夜流冰的頭頸斷裂處泛起彩光,冒出一個個五彩繽紛的小氣泡,把頭和身體連接起來。沒過多久,夜流冰就在我們的眼皮底下詭奇地復活了。

  海姬花容變色:「死而復生?天下居然有這樣的妖術!」

  我苦笑道:「不見得是死而復生。你看傷口連血都沒有流,我看脈經刀根本不曾傷到他。」

  海姬斷然搖頭:「只要他是血肉之軀,便不可能硬受一記脈經刀。」

  「如果不是血肉之軀呢?」

  海姬微微一愕:「除非是魂魄、惡靈那樣虛無飄渺的東西。否則無論人妖,都有血有肉。」

  甘檸真略一沉吟,手腕一振,三千弱水劍化作一道驚虹,悄無聲息地射入氣泡。絢麗的光芒噴湧而出,繡花針大小的三千弱水劍暴漲,化作滔滔弱水,明豔流麗,剎那間淹沒了夜流冰。璀璨的劍光中,夜流冰無聲炸開,碎成一片片。甘檸真伸手一招,三千弱水劍恢復原形,回到手中。

  我哈哈大笑:「到底是我們的蓮花美女厲害。這下子,我倒要看夜流冰如何復活!」

  話音剛落,巨型氣泡內,再次冒出無數個彩色氣泡,夜流冰的殘骸碎片被氣泡吸入,又吐出,碎屑紛紛聚合,像一幅四分五裂的圖被重新銜接、拼好。一根手指出現了,接著是手臂、大腿、腰肢……一一浮現,完好無缺的夜流冰躺在氣泡內,安然沉睡,毫髮不傷,俊美的臉上漾起的笑意仿佛帶著深深的譏誚。

  我們三個一下子懵了,連甘檸真也驚訝得說不出話。太可怕了,在三千弱水劍的全力攻擊下,夜流冰照樣沒事。如果他是一個殺不死的妖怪,我們怎麼和他鬥?

  海姬一咬牙,把金螺湊到嘴邊,輕輕一吹,金芒耀眼的脈經網飄向氣泡,罩住了夜流冰。脈經網驟然收縮,鋒銳的網線像刀切豆腐,把夜流冰割成碎塊。不出所料,一會兒功夫,葉流冰的殘體重新聚合。

  海姬頹然道:「魔剎天的妖王實力果然驚人,脈經網也奈何不了他。」

  我當機立斷:「時間不多了,先別忙著對付夜流冰,我們救人!」

  甘檸真點點頭,三千弱水劍化作一條水光瀲灩的彩帶,探入氣泡,卷起昏迷的鳩丹媚,向外拖去。眼看到了氣泡壁邊,卻怎麼也拖不出來,氣泡壁像是一面無形的牆,攔住了鳩丹媚。

  甘檸真輕歎一聲,收回了三千弱水劍,道:「除非擊破氣泡,否則休想救出鳩丹媚。海姬的脈經大換移原本可以一試,但會毀掉氣泡內的一切,包括鳩丹媚。」

  海姬搖搖頭:「氣泡也不知是用什麼東西做的,虛若無物,刀劍可以穿透,卻無法損毀。即使用脈經大換移,恐怕一樣無效。否則以三千弱水劍的威力,早就擊破它了。」

  我的心驟然一沉,這只巨型氣泡太古怪了,不但弄不破,手去碰觸的話又會使人入睡,像是刺蝟般無從下手。現在離鳩丹媚近在咫尺,偏偏救不了她,我鬱悶得想吐血。

  「你們仔細看這些觸手。」甘檸真道:「它們和氣泡連成一體,如果先斬斷這些觸手,也許能……」

  「來不及了!」我打斷她的話,整個空間猛地震動了一下,一條條觸手自動斷開,分裂成一個個爍彩流光的氣泡,紛紛飄起。在這些氣泡裡,浮出了許多人妖的身影。

  「馬上到寅時了,我們走!」我一咬牙,深深看了一眼鳩丹媚。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好以後想辦法救她了。

  海姬猶豫道:「乾脆等他醒了,我們和他正面交手,一決勝負。」

  「夜流冰是不會給我們這個機會的!」我拉住海姬的手,匆匆向外掠去。只要夜流冰借助冰花出現,不露真身,我們就拿他沒轍,何況鳩丹媚在他手裡,動起手來也投鼠忌器。

  巨型氣泡內的鼾聲驀地停止了,光芒大盛,暴起眩目的異彩。氣泡像是一個光體,映得夜流冰通體透亮,他的身體慢慢浮了起來,睫毛微微顫動,似乎要蘇醒了。

  我們趕緊順著原路返回,經過冰窟時,地上血跡斑斑,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十個妖怪的屍體。海姬苦笑道:「收拾這些妖怪還真費了不少力氣。」吹動金螺,螺口把屍體全部吸入。手掌劈過,把四周的血跡刮割得乾乾淨淨。

  甘檸真搖搖頭:「就算處理掉屍體,夜流冰也一定知道這些妖怪的失蹤和我們有關。」

  我冷笑一聲,率先躍出了波紋,嘴裡道:「那倒無妨,只要夜流冰想繼續貓玩耗子的遊戲,就不會和我們撕破臉,他甚至會裝作什麼也沒發生過的樣子。」

  四周越來越光亮,到處充斥著五光十色的氣泡。在我們沖出夢潭的時候,一個夢的氣泡恰好飄過我的眼前,裡面是一個垂髻的白衣小女孩,抱膝坐在湖邊,睜著一雙烏黑清澈的眼睛,看著開滿湖面的雪白水蓮花,默默地流淚。

  我楞了一下,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身邊的甘檸真。小女孩的眉眼和她十分相似,冰清幽麗的氣質更是一模一樣。莫非這就是小時候的甘檸真?她出生在碧落賦這樣的名門,衣食無憂,難道還會有什麼傷心事?

  夜風呼呼,從身邊吹過,我駕起吹氣風,帶著甘檸真、海姬落回地面,和早就等得心焦的鼠公公會合,向繡樓走去。

  「少爺,怎麼樣?」鼠公公問道。

  我沒好氣地道:「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只有等小公主的婚期再動手了。」甘檸真仰頭望著深潭,淡淡地道,冰川般起伏的秀美臉廓仿佛嵌在了夜空中。無論發生什麼,她永遠都是這樣平靜無波的神色。

  我腦海中閃過那個氣泡的最後一幕:湖面上的一朵蓮花突然綻開,一個宛如雪蓮,頭戴花冠的美麗女妖飄出蓮心,向小女孩張開了雙臂。

  默默地和甘檸真並肩掠行,我忽然感到,雖然離她近在咫尺,卻一點也不瞭解她。

  「咦?孫思妙的屋裡還有人?」甘檸真停下腳步,凝神望著前方。不知不覺,我們已經路過精舍的門口。一燈如豆,照出了孫思妙佇立的身影,很顯然,昏暗的屋子裡除了他和那個躺在床上的女妖,沒有第三個人。

  「那個人影一晃就不見了。」甘檸真道,我心中一動,寅時!又是寅時!真是巧,這個出現在孫思妙屋子裡的人和昨晚的那個神秘黑影,很可能是同一個人!

  孫思妙一定有鬼!

  略一思索,我腦中浮出一個大膽的想法,舉步向孫思妙的住處走去。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6:03:14

第五章 破釜沉舟

  「咚咚咚」,敲門聲在深夜有些刺耳。門並沒有鎖上,虛掩著,附近的泥土沒有任何腳印。

  聽到有人敲門,孫思妙映在窗紙上的身影略顯僵硬,他猶豫了一會,沒有立刻開門。「誰?」隔著門,孫思妙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心虛。

  「是我。」我捏細嗓子,嬌滴滴地道,海姬,甘檸真不解的看看我,搞不懂我深夜拜訪孫思妙,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鼠公公忽然蹲下身,目不轉睛地盯著門前的藥草地,拔起幾根藥草瞧了瞧,又刨開附近的土,一口氣把幾十株藥草連根挖出,細細比較,臉上露出奇異的神色。我頗感意外,難道這個打洞專家又有發現?

  「吱呀」一聲,燈光隨著拉開的門流瀉出來,給昏暗的藥草地鍍上一層黃亮的色彩。小白兔跳出來,沖我擠眉弄眼,接著毛茸茸的前肢一拍,把鼠公公打得一個趔趄,順勢搶過他手裡的藥草,放進嘴大嚼。

  「孫神醫的住處真夠熱鬧的,這麼晚了,還有客人。」我話裡有話地道。

  孫思妙臉上露出慣有的傲慢,並不接話。倒是小白兔很殷勤,一個勁地對我吐舌頭,還賊兮兮地笑。

  我不緊不慢地道:「孫神醫不請我們進去坐坐嗎?」

  孫思妙不耐煩地道:「老夫沒功夫閒扯。沒什麼事就請離開,老夫要歇息了。」一推門,就要關上。我伸腳抵住門,笑嘻嘻地道:「孫老頭為何厚此薄彼?屋子裡的那位貴客呢?該不會是夜流冰大王的手下吧?」

  孫思妙面色一變:「老夫不明白你在胡說什麼!快滾,否則別怪我對你們不客氣!」袖子一揮,天狗躍出,對我們齜起雪亮的尖牙。

  鼠公公直起身,湊過頭對我耳語幾句。我心頭驀地一驚,沉聲道:「你沒看錯吧?」

  鼠公公肯定地點點頭,我腦海裡靈光一閃,孫思妙、神秘黑影、面具妖怪,這三者之間隱隱有一根線把他們串了起來。略一沉思,我對孫思妙微微一笑:「想不到神醫除了治病,還擅長挖地道。現在我算是明白了,以孫神醫的性格,怎會為了一顆太清金液丹千里迢迢來到葬花淵,屈尊給人看病,原來是另有目的。」

  「你說什麼?老夫完全聽不懂。」孫思妙色厲內荏地道。

  仔細端詳著他變幻的神色,我更確信自己所料沒錯。舉起鼠公公遞來的幾株藥草,我從容問道:「這塊空地的藥草生長良好,獨有這幾根枯死,孫神醫曉得是什麼緣故嗎?」

  孫思妙一愕:「你也配和老夫談藥草?自不量力!」

  我不理他的譏諷,侃侃而談:「因為它們的根須折斷,所以才導致枯死。可是這些藥草紮根在土壤深處,根須怎麼會莫名其妙地斷折?自然是有人在地下動手腳、挖地道時,不小心損壞了藥草的根須。怎麼樣,孫神醫,還需要我往下說嗎?」刻意抬頭看了一眼夢潭,我意味深長地道:「寅時已過,夜流冰大王也許正在傾聽你我的談話呢。」

  孫思妙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我大剌剌地推開門,一屁股坐在一張紫繡椅上,喊道:「孫神醫,有點男妖的風度好不好?至少端茶遞水招待一下嘛。」

  孫思妙冷哼一聲,擺擺手,小白兔砌了杯香噴噴的碧茶遞給我,還毛手毛腳摸摸我的花裙。哇靠,這個兔子一定是公的,看它滿臉淫相,大概真把我當成花精美女了。

  我避開小白兔的鹹豬手,悠閒地呷了一口茶,眼角伺機打量四周。屋角的小火爐上,嘟嘟地煎著藥。床上的女妖不時翻身,發出一兩記痛苦的呻吟。孫思妙的醫術的確有一套,本來女妖已經被夜流冰折磨得沒有人形,現在好歹能動彈了。只是全身照舊黑糊糊的,讓人一看就覺得噁心,不願再多瞧。

  屋子裡,千真萬確只有兩個人,那個黑影躲到哪裡去了呢?我向甘檸真投去詢問的目光,後者微微搖頭,顯然毫無發現。

  孫思妙悶頭喝茶,並不理睬我,我也不急著說話。僵持了半天,孫思妙終於忍不住了:「你找老夫到底什麼事?」

  我輕咳一聲,好整以暇地道:「我不是來找你的,我想見見躲在你屋子裡的那位神秘出沒的客人。或者我可以說得詳細點,是一個戴著面具,擅長挖地道和畫畫的妖怪。」

  孫思妙手微微一抖,幾滴茶水濺了出來,臉上微妙的表情變化被我洞察無遺。我知道我猜對了,那個神秘的黑影就是面具妖怪!要不是鼠公公發現這裡挖地道的痕跡,我是做夢也想不到,面具妖怪竟然會和孫思妙有一腿。

  「你是來對付夜流冰的!」我石破天驚般地喝道,不給孫思妙喘息之機:「你假借行醫的機會潛入葬花淵,和面具妖怪暗中勾結,還以為我們不知道嗎?早在你來之前,面具妖怪已經把一切都告訴我們啦。」

  「咣當」,孫思妙的茶盞失手落地,一張臉鐵青:「不可能,他絕對不可能告訴你們!」

  屋子裡一片寂靜,我和甘檸真、海姬暗暗交換了眼色。我當然只是虛言恫嚇,但孫思妙的回答卻是不打自招。

  一聲低沉的歎息從床榻上響起,居然是從半死不活的女妖嘴裡發出來的。「老孫,你上當了,她只是胡猜蒙你而已。」女妖緩緩從床上坐起,衣袖一揮,桌上的燈立刻熄滅。屋裡一片漆黑,女妖閉著的眼睛突然睜開,在黑暗中,閃爍著淩厲的光芒。

  我目瞪口呆,夜流冰的老婆不是奄奄一息了嘛,怎麼一下子變得那麼精神?聽她的口氣,似乎還和孫思妙很熟。日他奶奶的,兩人不會是姦夫淫婦吧。孫思妙大老遠趕來葬花淵,難不成是為了給夜流冰戴頂綠帽子?

  正胡思亂想,女妖的手指探出袖口,虛點幾下,在東南西北四個梁角上亮起四個紅紅綠綠的符印。上面分別畫著朱雀、白虎、青龍和玄武。符印光彩閃耀,青龍、白虎等在符錄裡遊走,像活的一樣。女妖淡淡地道:「四靈禁界已經設下,現在可以放心說話了。」

  我心中一動,女妖這個畫符的動作眼熟得很。

  「小花精,不認識我了嗎?」女妖嘴角似笑非笑,伸手一掀,一張臉被完整剝下,原來只是個栩栩如生的面具。在這張臉下面,赫然是一個咧嘴而笑的童子面具。

  哇靠!夜流冰的老婆一眨眼變成了面具妖怪!兩個美女和鼠公公也楞住了。我腦中意念電轉,恍然叫道:「孫思妙利用治病的機會,把夜流冰的老婆掉包換成你,半死不活的女妖當然不會引起夜流冰的戒心,到時無論你想怎麼對付夜流冰都行了。孫思妙,虧你是個行醫的,為了私利不顧醫德,夜流冰的老婆被你毀屍滅跡了吧?」

  「胡說八道!她被安放在地道裡修養!」孫思妙怒不可遏地道,霍然站起,攔在門前,天狗作勢欲撲。我身形一閃,和甘檸真、海姬並肩而立,卷起袖子,一伸拳頭:「怎麼?要殺人滅口?」

  面具妖怪一擺手:「老孫少安毋躁,她既然敢找上門,一定有備而來。如今寅時已過,雖然我設下禁界,但鬧出太大的動靜勢必引起夜流冰的注意。」平靜地對我道:「小機靈鬼,說說你的來意吧。」

  我哈哈一笑,大搖大擺地坐回椅上:「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心。我的條件很簡單,你們儘管放手幹掉夜流冰,一切和我無關。不過行動時間由我決定,必須是後天。如果你們不答應也沒關係,只是我這張嘴缺個把門的,如果胡說一通,把你們的秘密透露給夜流冰就不太好了。」

  「前幾天還說要和我合作,一起對付夜流冰,現在卻一副抽身事外的口氣。」面具妖怪嘲弄道:「你還真是變化多端。」

  「做人要隨機應變嘛。」我得意洋洋地端起茶盞,看對方的周密佈署,就知道想找夜流冰麻煩,借刀殺人當然勝過親自動手,日後魔剎天找人算帳也不會找到我們頭上。

  面具妖怪眼珠一轉:「聽說後天是花田小公主與夜流冰的婚期,你希望我們後天動手,無非是想破壞大婚。但那天你曾說過,要去牢房救人。可據我所知,牢房裡並沒有關押花精。」話鋒陡然一轉,聲色俱厲:「你到底是誰?要想順利救人就別管我們的閒事。一旦惹怒了我,你們幾個休想活著離開,更別妄想救人了!」語氣放緩,溫和地道:「想想清楚,一個夜流冰就夠你們受了,何必再豎強敵?」

  我暗叫辣手,老妖怪三言兩語,連消帶打,反變成他在威脅我們了,語氣更是軟硬兼施,完全沒被我唬倒。我立刻滿臉堆笑:「閣下言重了,大家都是聰明人,鬧翻了對誰也沒有好處,只會白白便宜了夜流冰。」

  「說得沒錯,凡事可以商量嘛。」面具妖怪和我對視一眼,同時哈哈大笑,我心中暗罵一句:「老狐狸!」

  「不過呢,想要和我們合作,得有些斤兩才行。」面具妖怪淡淡地道,給孫思妙使了個眼色。孫思妙低喝一聲,天狗猛地向我撲來。

  奶奶的,說了半天,還得靠拳頭說話。我手臂化作盾牌,毫不猶豫迎上天狗的利爪。雖然月魂說過天狗是神獸,但這麼條不起眼的小狗我還真沒把它當盤菜。

  「轟」,一股驚人的巨力傳來,我如遭雷擊,眼前發黑,遠遠地被震飛出去,摔在了屋角的花架上,體內氣血兀自翻湧不停。日他奶奶的,小畜生力氣這麼大!天狗趁勢追擊,閃電般撲近,長鼻子裡呼出的熱氣幾乎噴到了我的臉上。

  海姬嬌叱一聲,金色的脈經刀急速劈向天狗。天狗頭也不回,揮起利爪把刀氣拍得四散。我又驚又駭,騰空而起,施展魅舞,身軀倒轉,雙腿迴旋,分毫不差地踢中天狗的背。

  挨了重重的兩腳,天狗一點沒事,一扭頭,牙齒咬住了我的裙腳。我順勢一掌拍去,掌心一片瑩白,要以胎化長生妖術將它打回胎形。「砰」,掌心準確擊中天狗的頭頂,天狗怒吼一聲,黑毛根根豎起,前爪緊擦著我的手臂橫掃而過,「呲啦」撕開袖子,抓出了幾道血印。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6:03:24

  我慌忙退開,幾乎驚出一身冷汗,沒搞錯吧,連胎化長生妖術也對它沒用!耳畔響起月魂懶洋洋的聲音:「除了鼻子之外,天狗全身固若金湯,任何法術也傷不了它。這傢伙天生神力,山也能舉起來,你不要和它硬拼比蠻力。」

  日他奶奶的,不早說!我施展魅舞,靈活閃動,避開天狗的一次次撲擊。這畜生太兇猛了,動作快,力氣大,壓得我喘不過氣,不愧是和月魂一個年代的老不死怪物。我只好緊緊盯住它的長鼻子,等待機會。

  百忙中,我還不忘偷偷觀察面具妖怪,他不動聲色地坐在床上,打量著海姬和甘檸真,也不知打什麼鬼主意。

  天狗猛然撤身後退,四爪扒地,紅鼻子綻出耀眼的異光,渾身聳動,骨節咯咯作響,一連暴叫三聲。

  「小心點,它要變形了!」月魂的聲音變得十分凝重。

  在我緊張的注視中,天狗慢慢人立而起,臉上的狗毛紛紛褪去,變得一片光滑,宛如人臉。全身的黑毛平平收覆,幻變成一副烏光閃閃的鎧甲。前爪緊捏成團,化作兩隻圓乎乎的鐵錘。要不是後肢還是狗腿,我真以為面前的是個人了。

  天狗怪吼一聲,掄起鐵錘,狠狠向我砸來。

  「哇靠,還會變形!它到底是妖怪還是神獸?」我急急後退,鐵錘夾帶的風聲就像打雷一樣,震得我兩耳發脹。

  「不是所有的獸都能修煉成妖怪的。比如天狗,即使力量再強,修煉上萬年,也不能完全變成人形,始終是一頭不會說話的野獸。」月魂的語聲裡多出了一絲傷感:「這便是天命。」

  我忽然想起月魂,這傢伙同樣也沒有人形。不過眼前的危急形勢讓我來不及多想,只能疲於奔命。天狗的鐵錘揮得眼花繚亂,四周出現無數錘影,要不是靠魅舞閃躲,我早被砸成肉醬。

  「咣」,天狗雙錘互擊,猶如晴天霹靂,震得我身軀不受控制地一晃。「咣咣咣」,雙錘連續互擊了十多下,仿佛一記記炸雷,不斷地轟中我。剎那間,我腦子一片空白,像是一下子失去了知覺。天狗揮錘砸來,錘沿迸濺出一道藍色的閃電,直射我的胸口。

  茫茫水霧倏地掠至,擊在閃電上。千鈞一髮之際,甘檸真出劍替我擋住了一劫。我回過神,趁勢噴出一口三昧真火,火苗擦著天狗的鼻尖掠過,痛得它嗷嗷亂叫。

  「夠了。」面具妖怪盯著甘檸真,眼神閃過訝然之色。孫思妙喝住了天狗,後者又變回狗的形狀,鑽進孫思妙的衣袖。

  面具妖怪沉吟片刻,道:「你們的身手都不錯,的確有和夜流冰一拼的資格,我們可以合作。你們應該不是魔剎天的妖怪吧?」

  我喘著粗氣道:「別管我們是誰,現在大家可以開誠佈公地談一談了吧?」心裡明白,老妖怪讓天狗攻擊我,目的還是想試探我們幾個人的底細。進入北境以來,遇到的妖怪數他最狡詐。

  面具妖怪和孫思妙對視一眼,乾笑道:「我們早就開誠佈公了,否則我怎會主動現身?不過嘛,要殺夜流冰,我沒這個本事,你們也不行。」

  「難道他真的是殺不死的妖怪?」

  「看來你已經探過夢潭了。嗯,你還通曉飛行。」

  我心中一凜,僅憑一句話,面具妖怪就摸出了我的幾分底子。對著這麼一個老奸巨猾的傢伙,今後說話還真得小心。

  面具妖怪續道:「你說得沒錯。夜流冰是殺不死的,因為他根本就不是血肉之軀。」

  海姬斷然搖頭:「既然是活著的妖怪,怎麼可能不是血肉之軀?」

  「整個魔剎天,只有幾個妖怪清楚夜流冰的真身。」面具妖怪站起身,緩緩走到窗前,冷笑道:「妖王夜流冰,是夢凝化而成的妖怪。」

  我驚訝得合不攏嘴:「由夢凝化?你不是在糊弄我們吧?」

  「天下之奇。遠超任何人妖的想像。你懂什麼?」孫思妙不屑地瞪了我一眼,面具妖怪森然道:「無論人妖法力高低,睡覺時都會做夢。夢是很奇妙的東西,現實生活裡的願望,有時會在夢中奇跡般地實現。充滿缺憾的生活,在夢中也許會變得完美。」

  我插嘴道:「這話不假。過去我很窮,所以經常夢見自己發大財,抱著一堆金元寶流口水。」鼠公公也附和道:「我經常夢見自己揍得別人到處逃。」

  面具妖怪啞然失笑,接著道:「所以從這點來說,夢是心境深處的美好願望。千萬年來,魔剎天無數妖怪的夢聚而不散,日子一久,這些夢具有了生命,凝化成了夜流冰。夢原是虛無飄渺的東西,所以由夢凝化的夜流冰,當然也不會是血肉之軀。」

  我恍然大悟:「難怪夜流冰喜歡追求完美,原來他的真身是夢!」

  「但夢終究是夢,無法代替現實,也可以說夢是現實生活裡的缺憾,所以夜流冰註定了是一個悲劇。夜流冰總在追求完美,那是因為他的心裡充滿了缺憾。至於夜流冰的妖術,拿手的有三項:冰魄花、迷香和最可怕的眠術。他利用眠術,令娶來的女妖陷入夢境而不自醒,永遠保持所謂的完美姿態。」說到這裡,面具妖怪的眼神充滿了憎惡。

  我奇道:「你怎麼對夜流冰這麼瞭解?是不是和他有深仇大恨?」

  默然半晌,面具妖怪道:「因為,因為……」語聲有些顫抖,再也說不下去了。我暗自納悶,老狐狸也有激動的時候?

  「因為夜流冰是他的師弟,而被夜流冰吊在葬花淵上半死不活的女妖,就是他們兩個的師妹。」孫思妙長歎一聲,安慰般地拍了拍面具妖怪的肩。

  「什麼?」我失聲叫道。這個消息太驚人了,比母豬上樹還讓人吃驚,面具妖怪和夜流冰竟然是同門師兄弟!

  面具妖怪望著窗外的深沉夜色,仿佛陷入了沉思:「夜流冰相貌英俊,一向很討師妹喜歡。雖然我早就提醒師妹,夜流冰娶妻無數,心地歹毒無情。可師妹反說夜流冰是個很可憐的妖怪,執意嫁給他作第九十七個夫人,妄想改變他的性子。還說我心胸狹窄,別有用心。你們說,師妹是不是很可笑?她淪落到今天面目全非的慘樣,是不是活該?」仰天狂笑,雙手緊緊抓住窗臺,青筋暴起,結實的紫檀木窗臺像麵粉一樣簌簌碎落。

  我聽得唏噓不已,也猜出了面具妖怪對師妹的感情。不消說,他是來找夜流冰報仇的。甘檸真默默地道:「誰讓她喜歡夜流冰呢?就算夜流冰再壞、再毒,她還是喜歡。」

  面具妖怪怔怔地發了一會呆,道:「早在多年前,我就想對付夜流冰了,只是妖術始終差他一線,又勢單力孤,沒有絕對的把握前,不想打草驚蛇。自從三年前夜流冰歸順魔主以後,報仇的希望就更渺茫了。」

  甘檸真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所以你讓你師妹受了這麼多年的苦,不管不問。」

  面具妖怪語氣平靜:「要是輕舉妄動,我死了誰救師妹?」

  薑到底是老的辣,我暗暗佩服面具妖怪,眼睜睜地看著愛人被折磨,始終隱忍不發,是個狠角色。我試探著問道:「閣下高姓大名?既然和夜流冰同門學藝,應該不是無名小卒吧?」

  面具妖怪並不答話,接著道:「皇天不負苦心人,夜流冰主動找上孫思妙,終於讓我等到了機會。老孫和我是莫逆之交,當即把這件事告訴了我。我便在葬花淵附近悄悄挖出了一條地道,直通這裡。等老孫來了以後,又利用他給師妹治病的機會和師妹調換。這些你們都已經知道了。」

  我好奇地問道:「以夜流冰的妖術,怎麼沒發覺你挖的地道?」

  「我只在亥時到寅時這幾個時辰內活動。何況憑藉生花妙筆,足可瞞過夜流冰。」面具妖怪光禿禿的手伸出衣袖。黑暗中,食指指尖彩汁滴淌,鮮豔得近乎妖異。

  「該說的我都說了。」頓了頓,他眯起眼睛,目光如尖銳的針:「現在告訴我你們的身份。」

  我打了個哈哈:「我們是誰無關緊要,關鍵是大家竭誠合作,除掉夜流冰。但夜流冰不是血肉軀體,我們豈不是拿他沒轍?」

  「如何對付夜流冰是我的事。不過我可以答應你們,在後天大婚時動手,條件是你們必須聽從我的安排。」

  日他奶奶的,面具妖怪同樣留了一手,不肯照實說。和這樣的老狐狸合作還真是頭疼,搞不好,反被他利用當槍使。我徵詢般地看了看海姬和甘檸真,海姬柔聲道:「你作主吧。」甘檸真微微頷首。

  「好。那就說定了!後天動手!」我思前想後,終於下定決心,答應了對方的要求。如果不靠面具妖怪,我們很難救出鳩丹媚,只好暫時相信他了。

  「擊掌為誓!」面具妖怪舉起手,和我擊掌定盟,又一一和海姬她們三個擊掌立誓,約定決不反悔。孫思妙瞧在眼裡,臉上浮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我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眼前一陣彩光閃耀,鳥鳴獸嘯,屋樑四角的青龍、白虎、朱雀、玄武猛地脫符飛出,分別沖向我、鼠公公、海姬和甘檸真,速度快似電擎。撲向我的是一頭白虎,張牙舞爪,來勢洶洶。我怒吼一聲,一拳暗含混沌甲禦術,要把白虎擊回符印原形。

  拳頭剛剛碰觸白虎,白虎倏地化作一縷白煙,鑽進我的手背,一眨眼,手背上多出了一頭白虎的紋圖。顏色很淡,幾乎肉眼難辨。我心叫不妙,耳邊只聽到海姬她們嬌叱連連,鼠公公、海姬分別被印上了朱雀、玄武的紋圖,只有甘檸真在屋內上下騰躍,輕靈閃動,搖頭擺尾的青龍正對她緊追不放。

  「沒用的,你們剛才和他擊掌立誓,便中了四靈誓約的禁制。即使你們逃到天涯海角,也休想躲過四靈附體。而且四靈和你們的精神已經暗暗呼應,你們是傷不了它們的。」孫思妙好整以暇地道。

  果然,甘檸真三千弱水劍擊出,青龍宛如空氣般被劍氣穿過,毫髮無傷。而無論甘檸真如何躲閃,青龍都猶如附骨之疽,緊緊追趕。狹小的空間內,只見兩條身影猶如彈丸般跳動,飛速穿梭,看得我眼花繚亂。

  「好!」面具妖怪忍不住喝彩:「這樣的身手在北境也算是第一流的!只是任你法力通天,也難以躲開青龍附體。」

  我又急又怒,破口大駡:「背信棄義的老不死賤貨!暗算人的不要臉雜種!床前明月光,老子幹你娘!說話不算話,全家爛肚腸!」從小學會的髒話仿佛洪水瀉堤,滔滔沖出。

  面具妖怪目瞪口呆:「老夫活了幾萬年,沒見過你這樣會罵人的。四靈附體只是防止你們違背誓約,並無任何傷害。過了後天,四靈會自動消失。」神色一肅:「小朋友,你我雙方利益相同,老夫絕無害人之心!」

  老狐狸似乎說得沒錯,雖然被白虎附體,但我並沒有感覺不適。甘檸真忽然輕歎一聲,佇立不動,青龍閃電般印入她的玉掌。額頭上,隱隱已有香汗滲出。

  「能和四靈僵持那麼久,你還是第一個。想來閣下在北境一定聲名赫赫。」面具妖怪深深打量著甘檸真:「你等儘管放心,只要不違背誓約,四靈便不會發作。」

  甘檸真神色漠然,一言不發,海姬直呼卑鄙,我恨得牙咬得癢癢的,但事到如今,只好受他挾制。日他奶奶的,難怪老狐狸肯把他和夜流冰的恩怨和盤托出,原來早已做好準備。

  直到此時此刻,面具妖怪才將他擬定的計畫,一步步細細道來。黑暗中,凝視著他狡黠閃爍的目光,我忽然意識到,這個妖怪比夜流冰更可怕!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6:03:47

第六章 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

  第二天過得波瀾不驚。我們裝模作樣地準備著陪嫁的衣物,佈置好新房,然後坐在閨房裡養精神,準備明天的華麗開戰。

  其間,夜流冰借助黑色冰花出現過一次。對於昨晚我們深入夢潭,他隻字不提,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只簡單詢問了婚事的籌備情況。我們自然虛與委蛇一番。

  「夫人準備得怎麼樣了?」

  小公主沒有答話。

  「明天就是大婚了,本王總算等到了這一天。」冰花裡的夜流冰似笑非笑,漆黑的目光深不可測。

  我笑嘻嘻地一福:「恭喜大王了。說句實話,奴婢們也等得心焦了。」據面具妖怪所說,夢潭是夜流冰用內丹煉化出來的妖器,所以我們夜探夢潭,即使他在睡夢裡,內丹也會感應,不可能毫無察覺。不過是想等我們明日婚禮時自動暴露,再一舉收拾我們。

  「因為夜流冰即使擊敗一個對手,也要選擇最完美的方式。」面具妖怪的話仿佛還在耳邊迴響。有這麼一個瞭解夜流冰弱點的盟友,明日之戰,幾乎勝券在握。我唯一擔心的,是面具妖怪過河拆橋,事後擺我們一道。

  「明天本王大婚,相信有很多人會等不及的,包括本王在內。」夜流冰大笑。我也笑得很甜。

  夜流冰笑容一斂:「最後關頭,耗子總是自作聰明地以為可以逃脫貓的手掌,卻不知貓早就盯准了它,等著它自尋死路!」

  我一甩袖子,裝腔作勢地頻頻搖手:「啊呀,大吉大利。大喜前可別什麼活呀死呀的。大王的婚禮,一定生龍活虎,風光無限。」

  「死並不可怕,就怕不死不活的受折磨。」夜流冰的眼神如同寒冰凝結。

  我裝聾作啞地收拾首飾盒,疊好陪嫁的新衣,權當沒聽見他的屁話。夜流冰無非是在用威嚇手段,給我們施加強大的心理壓力。可惜有了面具妖怪和孫思妙的相助,老子怎會是你爪底肆意玩弄的老鼠?

  「想到明天,本王就興奮得不能自已,哈哈!夫人,早點歇息吧,本王告辭了。」夜流冰消失在冰花中。

  我狠狠地朝桌上的冰花吐了口唾沫:「我呸!吊什麼吊?不到最後,還不知道誰是老鼠誰是貓呢!」

  至始至終,小公主沒有理睬過夜流冰。一直靜靜地站在角落裡,負手而立,凝視著牆上貼的大紅色「喜」字,清澈的眼睛裡仿佛浮起了一片迷霧。關於面具妖怪和我們合作的計畫,我們自然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

  「放心吧,計畫萬無一失,不會出差錯連累花田的。」我安慰了小公主幾句。一旦除掉夜流冰,我們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她卻要繼續承受未知的壓力,我總覺得有點對不住她。

  「我從小就出生在花田,從來沒有去過外面的世界。幾乎所有的花精都是如此,生在花田,死在花田。」小公主回頭看看我,又扭過頭去,幽幽地道。

  「我——明白。」

  「花田很美,很安詳,像是一個色彩繽紛的搖籃。還記得去年我生日的時候,紫紅色的晚霞漫天,染豔了層層花海。風吹過,每一片花瓣都在舞蹈,每一個花精都在拍掌歌唱。在大家的笑聲中,我被一罐罐琥珀色的花蜜澆濕了全身,閃閃發亮。」

  我歎了口氣,魔主出世,花田的平靜生活被打破是遲早的事。

  「花田是我們的家園,我們的一切。無數祖先長眠在那裡,也會有無數小花精出生在那裡。所有的花精都會為了保衛花田,而不惜一切。」她看著火紅的喜字,悽楚地笑了笑:「這就是我願意嫁給夜流冰的原因。」

  沉默了許久,我低聲道:「如果有一天,花田遭到侵犯,我將全力為你們而戰。」

  沉默了許久,小公主低聲道:「謝謝。」

  曙色染白窗帷的時候,我就一骨碌爬起來,心情既緊張又興奮。一晚上當然沒睡熟,還在亥時偷偷溜出去了一會。把今天的作戰計畫想了無數遍,我又擔心面具妖怪中途變卦,腦子亂成了一鍋粥。

  小公主正坐在梳粧檯前,穿著描金繡花百褶霞衣,對著鳳紋銅鏡,細細描眉。臺上堆滿了珠光寶氣的首飾,熠熠生輝,反將小公主的臉映得幾許蒼白。

  「哇靠,你起得比我還早啊。」我吐吐舌頭,拿起一瓶花蜜就喝,先填飽肚子才有力氣幹架。

  「誰像你呀,沒心沒肺地能睡能吃。對啦,你昨晚偷偷溜出去幹嗎?」海姬嬌嗔地問道。

  「天機不可洩漏。」我眨眨眼,一把揪住鼠公公:「你煩不煩啊!」他像沒頭蒼蠅似地在屋子裡亂轉,嘴裡念叨:「老天保佑,大吉大利。老天保佑,我活到一萬歲。」

  甘檸真掀起窗簾一角,凝視片刻,道:「從昨晚到現在,葬花淵裡還沒有任何動靜,也沒有一個妖兵妖將駐紮。」

  我鼻孔裡哼了一聲:「面具妖怪不是說了嘛,夜流冰太自大,想憑一個人的力量玩死我們,老子這次就好好地玩玩他!」

  「不可輕敵。」甘檸真肅然道:「記住我們事先商定好的,一旦失敗,能逃出幾個算幾個。」

  鼠公公拼命點頭,我不客氣地給了他一個暴栗:「日他奶奶的,沒一點長進。」

  接下來幾個時辰,海姬、甘檸真都在暗自調息,養精蓄銳。只有我有說有笑,儘量緩和屋子裡凝重的氣氛。雖說事前我忐忑不安,但真的面臨這一刻,我反倒不慌了。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樂得放輕鬆。

  「嘩啦啦」,窗外陡然響起翅膀拍打的聲音,接連不斷。我拉起窗簾一看,如花帶著飛猴紛紛飛來,落在了繡樓四周。飛猴們都穿上紅色的坎肩,戴著高翅紅帽子,樣子十分滑稽。

  飛猴的出現在我們的預料中,如果夜流冰大婚連一個手下都不在場,也不近情理。按照事先約定,鼠公公和海姬率先迎了出去,我和甘檸真陪著小公主,等待拜洞房。

  劈裡啪啦的爆竹聲忽然響起,從窗戶望去,百來個妖怪穿著大紅袍,一路敲鑼打鼓放鞭炮,鬧哄哄地向繡樓走來。

  我心頭一震,怎麼來了那麼多妖怪?雖說是慶賀婚禮,人數也太多了點。

  爆竹聲漸漸停息。

  「吉時已到。」小公主緩緩地道,放下丹蔻盒,拿起桌上的鳳冠戴好,再蒙上紅蓋頭,在我和甘檸真的攙扶下,一步步走出閨房。

  喜堂就在繡樓的中廳,早已佈置一新。大紅喜字貼在中堂,案上的兩根巨型紅燭閃爍著豔麗的光。飛猴們站滿了喜堂四周,目射凶光。如花面無表情,對小公主躬了躬身。

  「有點不對勁。」甘檸真悄聲道,我也發覺了,飛猴們站的位置幾乎封鎖了整個喜堂,敲鑼打鼓的妖怪們更是堵住了大門。

  「不礙事。」我胸有成繡地道。按照計畫,在夜流冰和小公主拜堂時,小公主突然昏倒,吸引夜流冰注意,我們趁機發動攻擊,突襲夜流冰。這當然只是虛掩聲勢的第一波佯攻,隨後我們邊戰邊逃,夜流冰自然不會放過我們。等我們逃到孫思妙住處,再故意脅持偽裝成師妹的面具妖怪。最後裝作不敵,讓夜流冰奪過人質,趁著混亂的局面,由面具妖怪發動致命一擊。

  夜流冰一定不會想到,他費盡力氣奪回的老婆會突然要了他的老命。而我們只要配合面具妖怪攻擊,隔絕援救夜流冰的手下即可。加上還有天狗潛伏在地道口,隨時躍出增援。面具妖怪定下的計策可謂周密之極。

  「吉時到了,大王該來了吧?」我嬌笑著問如花。

  如花看也不看我,冷冷地道:「急什麼?」臉上敷的白粉比磚厚,一說話就簌簌地掉。

  通向繡樓的路上,忽然揚起了大片塵土。伴著一陣陣雷鳴般的嘶吼聲,一個個妖怪猙獰的面目在遠處浮現。

  我們幾個齊齊變色,我勉強笑道:「大王的婚禮真夠隆重,請了這麼多貴客捧場。」

  夜流冰依然沒有現身,妖怪們排成整齊的陣勢,直奔繡樓而來。每個妖怪手裡捧著各色禮盒,抬著禮箱,很快把四周圍得水泄不通。望著黑壓壓的一片妖怪,我的心不斷往下沉,怎麼回事?難道夜流冰把附近丘陵上的妖兵調來了?此時就算傻子也明白,夜流冰兇相畢露,是要全力對付我們了。

  局勢變得凶多吉少。面對近千個妖怪,我們四個想要刺殺夜流冰,可謂癡人說夢。我的心涼了半截,嘴裡發苦,為什麼?為什麼夜流冰會調動大軍來對付我們?一切來得太突然,我們連逃走都來不及。

  莫非面具妖怪出賣了我們?和甘檸真、海姬、鼠公公面面相覷,我深吸一口氣,手心裡緊緊攥著恢復身形的花籽,準備拼命了。

  大笑聲猛地在喜堂回蕩,一朵黑色的冰花鬼魅般出現在案上,紅燭爆出了一記明亮的燭花,妖豔的光澤在夜流冰臉上一閃而過:「本王姍姍來遲,請夫人恕罪。」

  怎麼辦?現在就翻臉動手?霎時,海姬、甘檸真、鼠公公三雙目光齊齊投向我。

  風從喜堂輕輕穿過,小公主的紅蓋頭輕揚,霞冠邊沿垂下的瓔珞叮咚碰撞。四下裡死一般的寂靜,一滴冷汗,從我的鬢角慢慢滾落。

  「本王的婚禮夠排場吧?」夜流冰漆黑的眼睛裡閃動著譏誚之色。

  我腦中意念轉了幾回,強行冷靜下來,決定以不變應萬變。硬幹只能自取滅亡,光是喜堂外的妖怪們便足以把我們搞個半死。如今之計,只有把賭注押在面具妖怪身上,相信他沒有出賣我們。以面具妖怪的老謀深算,見了葬花淵目前的架勢,一定會隨機應變,想辦法對我們施援手。畢竟沒有我們,他很難再找到刺殺夜流冰的更好機會了。

  「大王,吉時已到,您該拜堂了。」我款款走到案前,擠出幾絲笑容。

  「牡丹你等不急了麼?好戲才剛剛開場。」夜流冰的笑容冷得像冰,黑色的冰花迅速融化,夜流冰如同一個夢幻的影子飄出冰花,悄無聲息地落在案上,居高臨下地俯視我們。

  我暗地裡松了口氣,夜流冰既然現出真身,我們未必沒有機會和他一搏。

  輕輕一拍手掌,夜流冰柔聲道:「來人,給夫人送上本王的聘禮。」

  幾個妖怪抬著一口雕花小木箱走了進來,放在小公主跟前。夜流冰大袖一拂,箱蓋呼地掀開,裡面居然是狗尾巴!他七竅流血,身軀僵硬,顯然死去多時了。

  夜流冰微笑道:「多年前狗尾巴調戲夫人,背叛花田。因此本王將他處死,屍體奉還花田。相信從此以後,不會有花精再敢背叛花田了。這件聘禮,夫人覺得滿意嗎?」

  「多謝大王成全。」隔了一會,小公主纖細的聲音從紅蓋頭裡傳了出來。

  我一頭霧水,夜流冰為什麼突然處死效忠他的狗尾巴?難道只為了討小公主歡心?事情越變越古怪,仿佛戲臺的幕子拉開以後,原定的大戲劇情一下子全變了。我們只有冷眼旁觀,反正夜流冰一定會充分表演,像貓玩老鼠一般耍我們。

  「第二件禮物,是送給你們幾個的。牡丹、雪蓮、金盞、蝴蝶蘭,本王也不會虧待你們幾個陪嫁的丫頭。」夜流冰對我陰陰一笑,揮揮手,兩排腰間佩刀的妖怪抬著一口沉香木大棺材,走進喜堂。

  鼠公公、海姬、甘檸真神色凝重,都不說話。我眼珠一轉。攔在棺材前:「啊呀大王,大吉大利。大喜的時候怎麼弄來一口棺材?也不怕倒了運?」

  「開棺!」夜流冰厲聲道,紫黑色的棺蓋被徐徐拉開,露出了昏迷不醒的鳩丹媚。「嗆嗆嗆」,妖怪們紛紛抽刀,幾十柄雪亮的刀鋒同時架在了鳩丹媚的脖子上。

  「林飛,甘檸真、海姬還有一個老鼠精,你們對本王這件禮物還滿意嗎?」在夜流冰的狂笑聲中,我好像一下子掉進了寒冷的冰窟。

  慢慢扭過頭,我凝視著小公主,一言不發。

  她輕輕掀開了紅蓋頭,像是一朵美麗的鳶尾花緩緩綻放。

  「是你。」我澀聲道。

  小公主足尖一點,飄然落到夜流冰身前,回望著我,滿頭的珠翠微微顫抖:「為了保護花田,我可以付出一切。你猜得沒錯,是我把一切告訴了夜流冰。」

  我憤怒地大吼一聲,借機把花籽丟進嘴。果然是她出賣了我們!因為面具妖怪根本不知道我們的真正身份!除了把我們扮成花精的小公主洩密,夜流冰不可能知道我們是誰!

  「來到葬花淵的第一天,我就決定這樣做了。」小公主平靜地道,聲音柔嫩得像是藍色的鳶尾花瓣:「夢潭洩漏了刺殺計畫,加上附近幾千駐守的妖兵,刺殺夜流冰的可能性變得微乎其微。我並不怕死,但我不能讓我的族人冒險,也不可以讓花田毀於戰火。所以我暗中通過狗尾巴,找上了夜流冰,和他定下秘密協議。夜流冰答應我,只會和我作有名無實的夫妻;同時只要花田提供三千蜜蜂戰士供魔主征戰,就保花田永久平靜。」

  「為了表示誠意,本王殺掉了狗尾巴。」夜流冰嘲弄地看著我:「林飛!水六郎他們一直在苦苦找你,沒想到你自投羅網來到魔剎天,讓我在魔主座下建了頭功!乖乖交出自在天地圖吧!能說會道的牡丹,我可以考慮讓你死得舒服一些!」

  夜流冰的狂笑聲震耳欲聾。我默默地看著小公主,也不知是該恨她,還是可憐她,又或者應該對她生出幾分尊敬。

  「我只能這麼做。」小公主低下頭,臉微微一紅。

  「這是你的選擇,不用對我們解釋。」我忽然笑了笑,就像師父說的那樣,人的一生都在選擇。我們無法決定別人的選擇,只能挺起腰杆,把腰挺得筆直,挺得像一杆堅硬的標槍,學會面對。

  我忽然意識到,被楚度傷害,靠著龍鯨殘喘活下去的師父,有多麼的堅強。

  即使是出賣了我們,一說話容易臉紅的小公主,想必也是同樣的堅強吧。

  「想要自在天的地圖,就用鳩丹媚來換!」剎那間,我恢復了鎮定。

  形勢急轉直下,但我至少還能選擇,一切並非全在夜流冰的掌控中。憤懣恐懼的情緒像冰雪一點點消融,我的骨骼咯咯作響,身軀不斷漲大,變回了原來的樣子。

  扯掉花裙,扔掉假髮,踢掉了繡花鞋,我直視夜流冰,撕裂的衣襟在風中翻飛,胸中的氣勢猶如千里山巒般騰起。

  我要救出鳩丹媚!這是我的選擇。無論是生,是死,無論周圍有多少妖怪,無論我和鳩丹媚隔了多遠。這就是我的選擇!

  伸出手,我握住了海姬、鼠公公,目光相交,甘檸真對我淡淡一笑。

  我們並肩而立。

  夜流冰搖搖頭:「你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更別指望阿凡提和孫思妙了。如果你們逃走或反抗,我立刻殺掉鳩丹媚。」目光一掃恢復原形的海姬、甘檸真,異彩漣漣。

  阿凡提?那個面具妖怪叫阿凡提?阿凡提不是魔剎天的妖王之一嗎?我不露聲色地沉思。夜流冰笑得十分得意,他一定希望欣賞到我痛苦抉擇的表情。

  「我有還價的餘地,不相信的話,你可以看看。」我一掌輕拍自己的眉心,體內生出一絲冰涼的氣息,破眉而出,向葬花淵蔓延開。我小心翼翼地控制住這絲氣息,同時左臂化作利刃,在我的右手背上割開了一道口子,鮮血滴滴滲出。

  夜流冰奇怪地看著我,他當然不明白我為什麼要自殘。這種妖術名叫嗜血殘脈大法,先對目標施術,將自己體內的精氣融于對方體內,然後憑體內的精氣遙控目標。這樣即使將來遠隔萬里,也能傷殘對方。望著半空中的夢潭,我譏諷道:「新婚不能忘了舊愛,用你的內丹看一看,我想你一定很高興看到你的老婆們美妙的姿態。」

  夜流冰微微一愕,隨即面色驟變,厲聲道:「你對她們做了什麼?快住手!」

  不用看,我也知道那些女妖血脈裂開,鮮血正從毛孔裡一滴滴滲出的恐怖景象。昨晚時我溜出去,就是對她們施展嗜血殘脈大法,給自己留一招殺手鐧。當初為逼出夜流冰的真身,我就想到了這個辦法。

  「很美的一幕吧?放心,她們死不了,只要趕快止血就沒事了。」我停止施術,把散佈出去的一絲氣息慢慢收回。這種妖術十分殘忍,萬不得已,我也不願傷害那些無辜的女妖,雖然她們生不如死。

  「我要把你碎屍萬段,銼骨揚灰!」夜流冰的聲音仿佛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臉上沒有一點表情,鮮紅色的新郎服像一團憤怒的烈焰,狂暴飛舞。

  「以後吧。」我聳聳肩,心中稍安。夜流冰是絕對無法容忍那些女妖被破壞的。一個變態般崇尚完美的妖怪,眼裡揉不進一點沙子。

  一邊倒的局勢開始變得微妙起來,默然許久,夜流冰冷冷笑了笑:「好,果然有一套,難怪蜃三郎他們奈何不了你。」一揮手:「放人。」

  一代妖王的確有點氣度,不等我開條件,便主動釋放了鳩丹媚。鋼刀紛紛抽離,鳩丹媚蜷縮在棺材裡,一動不動,昏迷不醒。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6:04:32

第七章 笑到最後才笑得最好

  「她中了本王的迷香,一日後會自動蘇醒。」

  「好,我也答應你,絕對不再碰你的老婆!」我慷慨地道。妖怪們依然重重圍住了喜堂,摩拳擦掌,虎視眈眈。我清楚這是夜流冰最大的讓步了,要想讓他放我們走那是休想。能否殺出葬花淵,就得看我們自己了。

  海姬放出金螺,把鳩丹媚連同鼠公公一起吸入螺口。後者妖力太差,廝殺時只會成為包袱。

  「殺!」夜流冰森然下令,在飛猴們的護衛下,和小公主飄然退出了喜堂。

  殺聲震天,四周的妖怪洪水般湧來。

  喜慶的大堂立刻變成慘烈地獄。

  我的雙臂化作兩柄利刃,上下翻飛,一馬當先沖向大門。海姬守在我的左側,甘檸真在右邊,我們背靠背,形成一個三角形的陣,以我為突破口,猶如一條兇猛的怒龍撲向妖海。

  幾個正面沖過來的妖怪被我一口三昧真火,噴得焦頭爛額。手刀立刻把握機會,把它們遠遠劈飛,血肉半空橫飛,濺滿了牆上的喜字。深吸一口氣,我左掌暗運胎化長生妖術,潔白如玉,右手脈經刀,金光閃耀,殺得前方的妖怪嗷嗷亂叫。不等它們緩過神,一個璿璣氣圈無聲蕩出,妖怪們東倒西歪。

  海姬的脈經刀淩厲之極,一刀劈出,四周氣浪嘶嘶翻滾,必然有妖怪在金芒中炸開。她一刀快過一刀,有時刀氣大開大闔,直奔中宮;有時走出曼妙的弧線,轉了個圈突然迴旋,將最近的妖怪斬殺;有時一道刀氣在半空化作幾十刀,天女散花般向四周迸射。

  激戰中,一個妖怪突然變形,化作一條色彩斑斕的毒蛇纏上我的大腿,一縮一弓一彈,尖牙滴著腥臭的毒液,咬向我的咽喉。「啪」,我隨手一刀斬斷蛇頭,冒血的頸腔裡又鑽出一個蛇頭,像一根猝不及防的冷箭,向我急速標射。

  一匹水霧從右側及時掠來,卷住了毒蛇,水霧散開,毒蛇變成了一具妖怪的屍體。甘檸真輕拍劍鞘,空濛濛的劍氣掠過處,妖怪們無聲倒下。三人當中,數她的動作最輕靈舒展,猶如石上流過的清泉,傾瀉松間的月光,自然流暢。

  我們逐寸逐寸向大門推進。但妖怪實在太多了,剛死了幾十個,又迅速湧上幾十個填補空隙。像是海嘯暴發時的巨濤,一浪緊接一浪,一浪高過一浪,永遠沒有停歇的時候。每前進一步,地上必然多出十多具屍體。短短一炷香的時間,四周血流成河,屍體堆得像土丘般高。

  殺得性起,我怒吼一聲,探出龍蝶赤爪,抓住對面的一個妖怪,把它的心臟硬生生地挖出。火球隨即噴出,在一個妖怪獠牙即將貼到我喉嚨的時刻,裹住它擊飛出去,撞在牆上時,已經燒成一具焦炭。

  「龍蝶爪?」喜堂外的夜流冰驚呼道。生死存亡,我顧不上暴露自己龍蝶的身份了。藍爪和碧爪雙雙探出,抓住兩個高大魁偉的妖怪,頭對頭猛力相撞。紅白色的腦漿激濺,兩個妖怪骨頭盡斷,軟綿綿地從我爪間滑落到地。

  推進的速度開始加快,在我的三隻龍蝶爪瘋狂齊舞下,妖怪們潰不成軍,亂作一團。喜堂本來就不大,這麼多妖怪湧在一起,反倒彼此牽制,活動不開手腳。

  夜流冰忽然一聲令下,四周的妖怪們迅速退後。從喜堂外,沖進了一群手執各種奇門兵器的豺妖。它們滿臉紅色棕毛,嘴向前突出,目光閃動著兇殘和狡詐。

  局面頓時改觀。

  這批豺妖雖然體形並不高大,但非常結實,動作靈巧敏捷,妖力比剛才的妖怪們不知強了多少倍。它們充分利用堆高的屍體做掩護,採取遊鬥策略,二十個一組,分別從中、左、右纏住了我們三個。其餘的瞅准機會,施冷子偷襲。一時間,我們的攻勢受阻,難以再向前推進。

  「砰砰!」我輕盈躍起,施展魅舞,踢飛了兩個豺妖,正要趁勝追殺,旁邊的豺妖立刻彌補缺口,十多柄戈戟布成半圓的扇形,齊齊封住了我的路線。被踢飛的豺妖爬起後不急著廝殺,在一邊冷靜窺視,等待機會,彼此間配合嫺熟,調度有素。

  兩個豺妖揮舞跨虎籃,鎖向我的手腳,第三個豺妖從它們身後高高躍起,沉重的鎦金鐺猛然砸下。我冷哼一聲,龍蝶赤爪、碧爪迎上左右兩個豺妖,藍爪淩空探出,把撲來的第三個豺妖凍成了冰球。不等我緩過神,腳下的屍堆驀地炸開,一個豺妖從屍堆裡閃電般竄出,時機拿捏得恰到好處。它一口咬住我的腰側,任憑我怎麼揮拳痛擊,就是不鬆口。我幾十記脈經刀一口氣劈下,把豺妖斬成肉泥,但豺頭兀自死死咬住了腰側。一個豺妖趁勢一錘敲中我的背心,打得我眼前一黑。要不是及時用璿璣氣圈滑開,我已經大吐血了。反手一拳,我把對方擊飛出去,大腿上又被一個偷襲的豺妖劃開了一道血口子。

  「換位!」甘檸真清叱一聲,身形一閃,繞到正前方,我和海姬變成守護她的兩側。

  水煙迷蒙,甘檸真仿佛也化作了氤氳的霧氣,手指一拈,三千弱水劍變成一根細針。她展開氤氳秘道身法,三千弱水劍猶如繡花一般,上穿下引,飄幻不定,繡出千絲萬縷的劍氣。一個個豺妖倒了下去,全身不見傷痕,只有眉心冒出一滴血珠。

  推進的速度立刻加快。

  「再殺!」夜流冰毫不動容。

  一群揮動狼牙大棒的妖怪撲了進來。它們個個身軀雄健,長著碩大的狼頭,手臂、大腿上濃密的毛像鋼針般根根豎起。狼妖們一邊拼殺,一邊鬼哭狼嚎。喜堂內變得陰風陣陣,籠上一片愁雲慘霧。

  狼妖們力量驚人,動作簡單乾脆,一會兒化成狼形,貼地猛撲,一會兒又變回妖怪的模樣。狼嘯聲暗含攝魂搖魄的妖力,使人心神動盪,比起豺妖們更勝一籌。

  「換我!」海姬喝道,轉到正前方,金黃色的脈經刀淩厲斬向狼妖,迅如奔雷,燦若驕陽。完全是以硬碰硬,以剛制剛。這種打法最耗元氣,但最快見成效。十多個狼妖被刨腹切肚,花花綠綠的腸子流了一地。刀氣縱橫披靡,銳不可當,急速衝破狼妖們的封鎖。

  不一會,距離大門已經不足三米。

  一聲聲尖利的狼嘯回蕩在喜堂裡,狼妖們忽然變陣,聚成一團,齊齊化作狼形。彼此前爪搭後爪,一頭接一頭妖狼跳到同伴的頭上,像疊羅漢一樣,布成了一座高塔。

  狼叫聲越來越淒厲,妖狼之塔仿佛隱沒在陰風迷霧裡。一記震耳欲聾的吼聲從狼塔傳出,狼塔陡然化作了一頭碩大無朋的巨狼。它有幾百條毛茸茸的粗腿,眼珠似血,兩個鼻孔像大蒸籠,噴出水桶般粗的熱氣。

  巨狼直起背,並不急於攻擊我們。幾百隻利爪抓起地上的屍體,送進嘴大嚼,粘稠的血肉塞滿了白森森的牙縫,骨頭被咬斷的嘎崩聲令人悚然。隨著它吞吃的屍體越來越多,巨狼的毛色開始變得灰暗,肌肉逐漸潰爛,雪白的骨節一個個凸出,全身膿血流淌,發出作嘔的臭氣。

  我心中驀地一驚,大叫:「快幹掉它!不能讓它繼續吃下去!」師父提到過這種妖術,通過吞吃屍體來激化妖力,把自己變成腐屍般不生不死的恐怖怪物。只要被它沾到一點,對手全身都會腐爛,神仙也沒得救。

  甘檸真三千弱水劍出鞘,像一束明豔的流霞射向巨狼。海姬和我也同時出手,脈經刀和蓄滿混沌甲禦術的一拳,盡數落在巨狼身上。

  巨狼慘叫一記,暴然躍起,挾起一陣猛烈的旋風向我們撲來。一直沖到我們面前,轟然倒地。肢體啪嗒啪嗒碎落,化作一大灘腥臭的爛肉。我暗叫僥倖,要是等巨狼完全變化成功,就沒那麼容易除掉它了。

  「再殺!」夜流冰面不改色,又一群妖怪轟然沖入。

  激鬥無休無止,慘叫聲此起彼伏。我已經算不清這是第幾波攻擊了,只知道殺來的妖怪越來越強,我也殺得雙手麻木,精疲力竭,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

  四面牆早被血水染濺成了觸目驚心的紅色。

  喜堂外,忽然傳來噠噠的蹄聲,密集而沉重,像一陣滾滾掠來的悶雷。

  夜流冰一聲令下,所有的妖怪倏地向外撤去。

  地面開始震顫,整座喜堂不停地搖晃,仿佛要被隆隆的蹄聲震塌。門外飛砂走石,厲風呼嘯,揚起的塵土幾乎遮住了天空。

  「轟」,門口的一面牆被撞翻,石塊分崩激濺,屋簷上的瓦一片片落地摔碎,一道席捲披靡的龍捲風沖了進來。

  是一群渾身疙瘩肉的野豬精!他們整齊地排成一長串,頭上紮著白布條,兩根上翹的大獠牙翻出厚嘴唇,低著頭,直直沖向我們。滿地的屍體被它們粗重的豬蹄踏碎踩爛,碾成黏糊糊的肉醬。隔著屍堆,堅硬的地磚塊塊碎裂。

  我拼死幹掉一個,海姬的脈經刀一連斬殺兩個,三個喪身在三千弱水劍下,但其餘的野豬精十分彪悍,完全不顧我們的攻擊,發了瘋一般強行沖近,將我們牢固的三角陣沖散。我們三個被兇猛撲來的野豬精圍住,被迫各自為戰。

  觀戰的妖怪們趁機湧來,加入戰圈,前仆後繼地殺向我們。片刻後,我的身上又添出好幾道傷痕。

  「嗆」,三千弱水劍出鞘的聲音清亮激越。

  絢麗的光芒噴薄而出,霎時,整個喜堂被劍芒淹沒,視野裡滿是三千弱水劍清麗不可一世的焰彩。

  劍芒緩緩消失,屍橫遍地,血流如漿,喜堂上除了我們三個,沒有一個活口。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6:04:45

  近百個妖怪被一劍奪命!

  我們三個迅速聚集在一起,重新形成三角陣。甘檸真微微氣喘,漆黑的長髮淩亂搭在額前,這一劍也令她元氣大傷。

  夜流冰冷漠地揮揮手,又有近百個妖怪沖進喜堂。海姬嬌叱一聲,把金螺放在唇邊,脈經網飄然飛出,金燦燦的網線一下子罩住了所有妖怪。脈經網驟然收縮,網線如刀,切割血肉,殘肢斷骸四處激飛,濃稠的血漿從網眼裡汨汨流出,冒著熱氣。

  夜流冰也驚呆了,這批妖怪再一次全軍覆沒。其餘的妖怪心驚膽寒,暫時沒有一個再敢輕舉妄動。但海姬也用盡了全力,臉色蒼白如紙,顫聲道:「小無賴,有機會你自己逃吧。你會飛,我們三個只有你有機會逃出去。」

  「說什麼傻話!」我吼道,把海姬拉到身後。

  「留著有用之身,將來為我們報仇好了。」甘檸真淡淡地道,衣服上沾滿了斑斑鮮血。

  我心裡一陣悲痛,她們兩個都快強弩之末了,現在只有靠我。一咬牙,我吹出吹氣風,抓住她們兩個,趁妖怪們發呆的短暫間隙,高速向上沖去。

  「啪啪啪」,一層層樓板被我硬生生沖碎,碎塊在我的掌下化作一個個傀儡人,阻擋身後的追兵。轉瞬間,我已經沖到繡樓的最高層,一拳擊破屋頂,碎瓦四飛,天空出現在眼前。

  猛烈的風聲從四面八方響起,飛猴們猙獰的臉不斷逼近。我駕馭吹氣風,左躲右閃,儘量不被它們纏上,而甘檸真和海姬替我擋住了絕大多數飛猴的攻擊。師父昔日的變態訓練現在發揮了威力,面對一隻只撲來的飛猴,我絲毫不落下風,在空中迂回曲折,靈巧穿梭,佯裝要衝向北面,等它們包抄到那裡,突然一個轉折,甩開飛猴群,閃電般向夢潭飛去。

  「轟」,幽黑的夢潭驟然震動,像一座巨山猛地壓下,頭頂上空變得黑沉沉一片。我心中叫苦,稍一猶豫,飛猴們已從遠處追近,在週邊散開,像紮口袋般向我漸漸收攏。

  壓箱底的千千結咒終於念出,幾百根亮晶晶的咒絲以我為中心,向四周輻射。晶絲纏住了夢潭,迅速打結。夢潭微微一晃,隨後停滯在了半空。在夢潭上方,露出了一個漆黑的洞口。我拼盡吃奶的力氣,向洞口飛掠。

  成敗在此一舉!

  一朵黑色的冰魄花倏地出現在眼前,刺骨的寒氣像野火一樣急速蔓延,四面的空氣凝結出水珠,又迅速凍結成烏黑的巨冰塊。

  我心中一凜,急速繞開,又一朵黑色的冰魄花迎面飛來。一朵接一朵,不給我喘息的功夫,把飛行的線路完全截斷。很快,四周凍結出一塊塊巨大的黑冰,凝滯在空中,宛如一座壁壘森森的冰林。氣溫急速下降,我們三個身上都沾滿了霜花。

  飛猴群終於逼近,在冰魄花的配合下,向我們發動瘋狂的猛攻。「轟」的一聲,無數個彩色氣泡從夢潭噴湧射出,衝開了千千咒結,夢潭再次向我壓下。

  我絕望地長歎一聲,只能急速下落。剛回到地面,旋即被妖怪們團團圍困。飛猴群在空中盤旋,發出凶厲的叫聲,我仰頭望著夢潭,心知逃生的一線希望就在剛才消失了。

  「殺死我七百多個手下,就想溜?」夜流冰深深地審視著我:「你到底是誰?不但有龍蝶爪,連吐魯番秘不傳人的千千咒結也學會了。看來我要考慮是否留你活口,等魔主回來再發落。」

  我眼珠亂轉,苦思逃跑之策。妖怪們密密麻麻地散佈在周圍,身處空曠地,妖怪們可以盡情放開手腳,對我們更不利了,而妖力最強大的夜流冰還沒有真正出手。

  「不用頑抗了,交出地圖,留在這裡等魔主處置。」夜流冰傲然道:「這已是對你們最慈悲的結果了。」

  我抓抓腦袋,吞吞吐吐地道:「讓我想想,投降有什麼好處嗎?葬花淵的伙食不好,能不能改善一下?牢房冷了點,可以洗熱水澡嗎?」如今只有胡扯一通,儘量拖延,為甘檸真、海姬爭取恢復元氣的時間,再最後一搏。

  我越胡說八道,夜流冰臉上的笑意就越濃,笑容充滿了殘忍的寒意,如同鋒銳交錯的冰棱。

  「稟告大王。」一個犬妖從遠處急急跑來,渾身浴血:「孫思妙、阿凡提已被擒獲。不過我們損失了幾百個弟兄。」

  「押過來!」夜流冰撫掌狂笑。我對海姬、甘檸真頹然搖頭,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也沒了。

  趕來的妖怪越來越多,顯然他們是負責圍捕孫思妙和面具妖怪的。眨眼功夫,一波接一波的妖怪出現在葬花淵,竹林裡、幽谷中、花壇邊、小橋流水間,到處都是埋伏的妖怪,此刻才完全現身。他們猶如連綿的潮水滾滾而來,把四周圍得密不透風。為了對付我們幾個,駐紮丘陵的幾千妖怪傾巢而出。望著人頭攛動的一片,我知道夜流冰是想摧毀我的鬥志,讓我們徹底絕望。

  孫思妙和面具妖怪被一隊妖怪押了上來,後者還是夜流冰老婆的模樣,渾身黑糊糊的,奄奄一息像條死狗。一根粗鐵鍊洞穿了他的琵琶骨,繞了個圈再緊緊拴住脖子。兩個妖怪拽住鐵鍊,一路拖曳而來,地上留下一條蜿蜒的血漬。

  夜流冰興奮得渾身發抖:「今日真是本王的吉日!不但把你們幾個一網打盡,還逮住了我幾萬年的宿敵,實在可喜可賀!」先走到孫思妙跟前,厲聲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勾結外敵暗算本王。要不是魔主點名要你,本王一定讓你後悔出生。」

  孫思妙傲然抬頭,脖子扭向一邊,看都不看夜流冰一眼。他倒是沒受重傷,只是鼻青臉腫,一瘸一拐的樣子十分好笑。我忽然發現,天狗並沒有被抓住,不禁生出了一絲僥倖的希望。

  哼了一聲,夜流冰緩緩走到面具妖怪身前,嘖嘖歎息:「阿凡提,你不愧被譽為魔剎天最聰明的妖怪,連偽裝成那個賤貨的主意也想得出來。要不是本王事先得到密報,也許已經被你算計。」

  面具妖怪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兩個妖怪死死抓住他的雙臂,反架到背上。

  夜流冰仰天狂笑:「只是笑到最後才笑得最好,阿凡提,你和本王鬥了一輩子,最後還是栽在了我的手裡。」拿起鐵鍊,抖得嘩啦啦作響,冷冷地道:「真是遺憾,從此以後,魔剎天又少了一個妖王。」

  面具妖怪發出痛楚的呻吟,夜流冰攥緊鐵鍊,往上一抬,鏈條深深勒進了對方的脖子:「以你的妖力,不會連說話的力氣也沒了吧?不過處死你之前,你的生花妙筆得給本王留下。」

  夜流冰一把抓起面具妖怪的右手,光禿禿的手掌上只有一根食指,指尖蘸滿彩汁。夜流冰輕輕呵出了一口氣,化作一朵冰魄花,冰凍住食指,「咯嚓」,食指在冰魄花內碎裂。

  夜流冰一呆,隨即陰冷一笑:「生花妙筆何等堅固,怎會破碎?阿凡提你臨死前還要愚弄本王,莫非想死得痛苦一些?」伸手去抓面具妖怪的臉,一抓之下,竟然沒抓掉,夜流冰陡然變色:「你不是阿凡提!」

  奇變突生!

  架住面具妖怪手臂的一個妖怪猛喝一聲,右手鑽出袖子,光禿禿的手掌上,一根酷似毛筆的食指閃爍著七彩的光芒。筆尖一揮,鮮豔的彩汁甩在夜流冰的吉袍上,淋漓流淌。

  另一個架住面具妖怪的妖怪一抹臉,赫然是長鼻子紅臉的天狗!它雙爪聚攏成錘,猛然一掃,周圍的妖怪們被打得四處飛散。

  哇靠!我愣愣地張大了嘴巴,眼前的一幕猶如異峰突起,讓我又驚又喜。日他奶奶的,原來這才是貨真價實的面具妖怪阿凡提!

  「夜流冰大王,好久不見了。」阿凡提伸手一摘,把臉上的妖怪面具遠遠地丟出去,露出原先的童子面具。

  夜流冰厲聲道:「你才是真正的阿凡提!他是誰?」

  阿凡提俯下身,抱起那個原先被當作面具妖怪的俘虜,默然了一揮,道:「她自然就是我的師妹了。」連連冷笑:「你們以為我變成了師妹的模樣,我乾脆將計就計,讓你們把真正的師妹當作是我。」

  夜流冰到底是一代妖王,驚震後立刻恢復了鎮定,森然一笑:「阿凡提,你這只老狐狸果然狡詐。可惜你機關算盡,今天也難逃埋骨葬花淵的噩運。」伸手一揮,妖怪們排山倒海般湧來。

  天狗幻出黑色鎧甲,把雙錘舞得風聲雷動,縱橫披靡。雙錘頻頻交擊,電閃雷鳴,把一干撲上來的妖怪完全擋在外面。孫思妙雙袖揮動,一片片藥粉從袖裡灑出,落在地上形成了一個圈,圍住了我們幾個。妖怪們一旦沖過來,立刻變成倒地葫蘆,痛苦亂滾,還一個勁地用手抓撓腳,發出殺豬般的慘叫。不一會,他們從腳到大腿都潰爛了,流淌的膿血散發出刺鼻的氣味。

  夜流冰冷冷一哂:「憑你們幾個,困得住本王嗎?」身形一閃,一朵巨大的黑色冰魄花包住了他。夜流冰的身影迅速變淡,眼看他就要像從前一樣,消失在冰花裡。

  「你逃不掉的。」阿凡提搖搖頭。先前染在夜流冰吉袍上的彩汁越來越深,迅速出現了青龍、白虎、朱雀和玄武的圖案。四靈圖案透過吉袍,開始滲透他的肌膚。夜流冰微微色變,他仿佛被四靈牢牢地粘住,再也無法借助冰花遁走。

  夜流冰暴喝一聲,冰魄花炸開,他雙目射出夢幻般的彩光,用一種夢囈般的聲音道:「看來你是逼本王親自出手,送你去黃泉天了。」手向上一招,夢潭從空中緩緩壓下,繞著夜流冰頭頂盤旋,吐出一隻只彩色氣泡,紛紛簇擁住他。

  望著迷蒙閃爍的氣泡,我忽然覺得一陣睡意襲人,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我就知道你要施展眠術。」阿凡提用一種詭異的聲調說道:「四靈禁制!」

  「青龍!」

  甘檸真輕哼一聲,手背上的青龍紋圖發出眩目的異光,她渾身沐浴青光,情不自禁地沖向夜流冰。

  「白虎!」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手上的白虎紋圖光芒耀眼,我仿佛變成了一個傀儡,完全被白虎紋圖控制,想也不想就撲向了夜流冰!

  「朱雀!」

  「玄武!」

  隨著阿凡提的喝聲,連藏在金螺內的鼠公公也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牽制,強行沖出了金螺。我們四個渾身罩滿異彩,繞著夜流冰風車般地旋轉。

  與此同時,阿凡提手不停頓,生花妙筆在空中疾書,一行行彩色的符篆從筆尖跳出,汁水像是在一面無形的牆壁上爬過,縱橫流淌。

  妖怪們踏著同伴的屍體,終於沖了過來,飛猴們更是俯衝而下,瘋狂地攻擊天狗,即使天狗再勇猛絕倫,也攔不住驚濤駭浪般席捲來的妖怪大軍,被迫連連後退。

  這時,彩色符篆射出千萬條瑞氣,在四面豎起重重壁壘,壁壘不斷長高,化作一座擎天大牢房,風雨不透,把妖怪們隔絕在外。

  視線裡,再也看不見外面的妖怪,震天的廝殺聲也消失了。我們幾個仿佛置身在一個奇特的封閉世界裡,四壁色彩流淌,一個個符篆眼花繚亂地跳動。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6:05:06

第八章 夢

  「日他奶奶的,阿凡提,到底怎麼回事?」我狂喊一聲,我海姬、甘檸真、海姬、鼠公公像四道旋轉的龍捲風,完全停不下來。我們仿佛變成了真正的四靈,崢嶸的龍角頂出甘檸真的額頭,雪亮的虎爪鑽出我的指甲,火紅色的羽毛覆蓋了海姬全身,鼠公公的背龜裂成了一塊塊厚甲殼。

  化身白虎後,我先前的睡意全沒了,腦子一下子變得興奮起來。就連全身大小傷口,也忽然不疼了。

  阿凡提平靜地道:「這是唯一可以困住夜流冰的辦法。如果不是給你們種下四靈禁制,此刻你們已是夜流冰的階下囚了。」不緊不慢地解釋道:「借助四靈,我能看見你們身遭發生的一切。所以小公主倒戈,計畫洩密,我早就知道了。」

  哇靠,老狐狸夠奸猾!我心知肚明,他對我們種下四靈禁制也是為了監視我們,說到底,像他這樣的妖怪是不會輕易相信別人的,什麼事都會留一手。

  阿凡提續道:「當時的情形,逃跑已經不可能了。夜流冰利用夢潭,在附近百里撒下無孔不入的夢網,又封死我挖的地道,在葬花淵埋伏了幾千妖怪。於是我決定將計就計,改變計畫。在夜流冰的妖兵來精舍圍捕時,我和孫思妙故意抵抗一陣子,殺掉幾百個妖兵,並在混戰過程中施展生花妙筆,把自己和天狗偽裝成妖兵,混入妖怪的陣營,讓真正的師妹和孫思妙被一起抓獲。然後我和天狗押著他們,終於獲得了接近夜流冰的機會。為了讓夜流冰完全釋去疑心,我甚至剁掉了師妹的九根手指。」左手緊緊摟住女妖,目光中閃過一絲痛楚。

  我心裡一寒:「你好狠。」

  阿凡提默然道:「師妹早被夜流冰折磨得不成形,當初我足足費了半天功夫,才用生花妙筆把自己畫成她的樣子。今天時間何等緊迫,我哪裡來得及再畫一個替代品?既然妖兵們認定我就是師妹的模樣,我只能把真的師妹交給他們。只要能逃出夜流冰的魔掌,她就算四肢盡斷,也是值得的。」

  夜流冰不露聲色地聽著,忽然冷笑一聲:「如非本王動用夢潭追擊林飛這小子,一時失察,怎會讓你桃李代僵?」

  阿凡提坦然承認:「不錯。你雖然身在喜堂,卻一直利用夢潭悄悄監測我們。所以我並不輕舉妄動,一邊和那些妖怪纏鬥,一邊等待時機。直到你動用夢潭攻擊林飛,我終於把握了稍縱即逝的機會,施展掉包計,把藏在地道裡的師妹抱出。混亂的廝殺中,你的手下突然發現我不見了,一轉眼,我就奄奄一息地躺倒在地上,怕是歡喜還來不及,哪裡會去想是什麼原因?」

  夜流冰唇角浮出一絲譏笑:「阿凡提,你果然工於心計。同門學藝時,你就耍弄手段,騙得師父把生花妙筆傳給了你。這麼多年,你一直躲起來不露面,卻在暗中悄悄謀算我,端的是好耐心。可惜的是,最後對決憑的是實力,而不是你那些詭計。這些年,你何曾奈何得了本王。」

  「師父把生花妙筆傳給我,是因為你不配用它。」阿凡提肅然道。

  「不配的是你!滿師時的比試,你儘管有生花妙筆相助,還是在本王手下一敗塗地。象徵本門衣缽的生花妙筆,原本就應該由最強的本王繼承!」

  「本門心法是什麼?」

  夜流冰不屑地道:「本門的妖術被稱作藝之術。以唯美為心訣,從琴、棋、書、畫、歌舞、雕塑、花、鳥、魚、蟲、人、妖中,追尋其中蘊含的美感,捕捉天地萬物的美態,並將它們充分展現。本門心法無處不在,吹過的清風,流過的月光,一片飄舞的晶瑩雪花,都充滿了天地之道的美妙,與心法暗暗契合。」眉毛一挑,傲然道:「本王的葬花淵,就是藝之術的最完美傑作。」

  「你錯了。本門心法雖然講究追尋天地萬物之美,但崇尚自然。你用改變、摧殘、甚至毀滅的方式去刻意營造美,遠遠背離了藝之術的宗旨。」

  「真是俗夫之見!花朵只有盛開時才算嬌豔,凋零時只能變成腳下的爛泥。晶瑩潔白的雪只能飛舞在空中,落地就會融化成污水。留住天地萬物最完美的一面,才是藝之術的真正精要。改變、毀滅,不過是加工的手段罷了。」

  「花朵凋謝有凋謝的美,雪融化有融化的美,只是你看不見罷了。師父把生花妙筆傳給我,就是因為我比你多了一雙更能發現美的眼睛。道不同不相為謀,你我對藝之術的理解原本就是南轅北轍,現在再說這些,已經毫無意義。何況,」阿凡提頓了頓,默默地歎了口氣,目光黯然:「我雖然得到了生花妙筆,你卻得到了師妹的心。記得師父當年說過,人生總是會得到自己不曾想得到的東西,失去最不想失去的東西。藝之門的弟子更是如此,一旦修煉藝之術,便天生背負了這樣哭笑不得的命運。」

  「只要找到自在天,就永遠不會失去!那裡是一個完美的世界!」夜流冰臉上露出狂熱之色:「魔主一定能帶領我找到自在天!」

  「拜託,你們師門恩怨,什麼狗屁的藝之術暫時再聊!日他奶奶的,阿凡提,你先告訴我現在是怎麼回事?」我急得打斷了這兩個妖怪囉嗦的對話,除了臉和手腳,我們四個幾乎變成了四靈的模樣,一個勁地繞著夜流冰轉。雖然意識清醒,但肉體不受控制。

  阿凡提緩緩地道:「只有一種情況下,才能殺死夢之身的夜流冰,那就是在夢中。當夜流冰施展眠術時,你們會被攝入他的夢。在夜流冰的夢中,通常被攝入的人妖只能任他擺佈,但如今你們四靈附體,化做了四靈的精魂,不再是血肉之軀,和夜流冰同樣不是實體,所以完全有機會擊敗他。何況夜流冰身上的四靈烙印和你們緊密呼應,無論夜流冰藏在夢中的哪個角落,都會被你們發現。他的行動也會受你們牽制,難以隨意變化。」

  我聽得匪夷所思,但也明白,我們又被阿凡提擺了一道當槍使。老狐狸給我們種下四靈禁制,原來暗中包含了那麼多花花腸子。

  夜流冰面色微變,這時候,他渾身上下都被夢潭吐出來的氣泡包裹,隨著吐出來的氣泡越來越多,頭頂上的夢潭不斷縮小,最終凝結成一粒黑沉沉的珠子,飛入眉心。

  阿凡提對他冷笑幾聲:「不出我的所料,你果然施展眠術,完全牽動了四靈烙印。你完了,夜流冰。這幾個人法力高深,再加上化身四靈,會不知疲倦傷痛,和你激鬥到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日他奶奶的,老狐狸是想讓我們和夜流冰拼個同歸於盡?「我不打了!老子反悔啦!」我怪叫一聲。

  「來不及了,我們已經在夜流冰的夢中了。」阿凡提一語未畢,四面的彩色壁壘不斷塌陷,紛紛揚揚地落下來,像麵粉一樣被吹散,跳動的符篆一個接一個融化,彩汁迅速蒸發,消失得乾乾淨淨。

  四周景物迥異,我們進入了一個詭異的世界——夜流冰的夢。

  到處是黑色的尖峭冰山,險壁重重,排矢般直插雲霄,散發出陣陣陰寒的氣息。夜流冰站在一座最高的冰山山巔,衣袂獵獵,嘴角斜斜叼著一朵純黑冰花,俯視我們,目光中閃動著冷酷。

  冰山閃爍著鋒銳的光芒,如同一面面烏黑發亮的鏡子,清晰映出我們的身影。成為四靈精魂的我們,繞著冰山騰旋而上,撲向了夜流冰。

  「四靈附體只有一天的時間,到了晚上如果你們還殺不掉夜流冰,我們都會迷失在他的夢裡,就像他的老婆們一樣。」阿凡提抱著師妹,和孫思妙、天狗立在山腳,一派坐山觀虎鬥的模樣。

  我苦笑一聲,第一次進入別人的夢,原本新鮮有趣,應該好好觀光遊覽一下。但現在是趕鴨子上架,不得不拼個你死我活了。

  夜流冰輕呼一口氣,結出黑色的冰花。一連串的冰魄花疾飛射來,四面的空氣急速凝結成冰。但此時的我不再是血肉軀體,如同一個虛幻的身影,冰魄花直接透體而過,感覺不到一絲寒氣。

  我們四個迅速向夜流冰接近。

  身影一晃,夜流冰消失了。在遠處的一座冰山內,忽然透出了依稀的彩光。我們立刻撲向那座冰山,夜流冰果然藏身在內。阿凡提說得沒錯,四靈烙印和我們遙相感應,無論夜流冰躲到哪裡,都逃不過我們的追索。

  轟然一聲,甘檸真揮動三千弱水劍,一道絢麗的光焰沒入冰山,整座巨大的冰山瞬間爬滿裂紋,眼看就要炸開。夜流冰忽然低吟一聲,像變戲法一般,密佈冰山的裂紋一道接著一道消失,冰山重新變得完好無損。夜流冰放聲大笑,穩穩地立在冰山內。

  我們面面相覷,不過既然這裡是夜流冰的夢境,那麼一切景物都是由他變幻出來的,自然也受他操控。難怪一旦被夜流冰攝入夢中,便凶多吉少,因為天時地利都在他手裡。

  「轟轟轟」,甘檸真不知疲倦,一次次揮劍擊向冰山,三千弱水劍的光華照亮了半空,冰山群被映得清豔無比。

  受損的冰山一次次恢復。

  「砰」,鼠公公忽然縮頭,四肢蜷起藏進堅硬的龜殼,像一枚疾飛的流星鐵錘,猛地撞向冰山腳。「嘩啦」,冰塊崩濺,山腳被撞出了一個巨大的豁口,搖搖欲墜。甘檸真趁勢一劍攔腰斬去,幾乎掀翻了小半座冰山。海姬輕吹金螺,金光閃閃的脈經網罩住了飄搖不定的冰山。

  猶如晴天霹靂,冰山猛然炸開。

  夜流冰佇立不動,臉上掛著一絲戲謔般的笑容。

  碎裂的冰塊突然紛紛倒回,急速壘高。猶如時光倒流,在我們眼皮底下,重新凝聚成一座巍峨高聳的冰山。

  我目瞪口呆,真他媽見鬼了,這麼打都沒用。海姬、鼠公公、甘檸真再次撲向冰山,我知道這麼硬幹不是辦法,到時四靈離體,我們可能會活活累死。再看夜流冰,他雖然表情鎮定,抿緊的嘴唇還是暴露了他也不好受。用眠術強行修復冰山,他的妖力同樣在損耗。

  阿凡提忽然盯著我看,目光裡流露出幾許疑惑。我這才發覺,自己和海姬她們略有不同,雖然都被四靈附體,但她們三個完全被控制,不顧一切地死拼夜流冰。而我卻有選擇地進行攻擊,並不盲目。

  莫非因為我是龍蝶轉世的緣故?轉世後的魂魄與眾不同,所以並不完全被四靈所控?

  但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們三個最終脫力而亡。

  沉吟片刻,我加入了戰圈,一拳運轉混沌甲禦術,猛力擊向冰山,冰山立刻塌陷,但幾乎在同時升高聳起。我一連揮出幾十拳,拳拳蓄滿混沌甲禦術。但冰山碎了又聚,就像一個打不死的怪胎。

  「須知天地萬物,都遵循混沌原理,包括這飄香河中的悠悠流水,水無定形,但盛在容器裡,便有了形,這就是無序和有序的轉換。」心浮氣躁時,我腦海中驀地跳出楚度灑然立在飄香河上,悠悠而論的畫面。

  這一番話,道盡了混沌甲禦術的精髓,比師父理解得更透徹。

  「混沌甲禦術的精髓不是破除物理的秩序,而是轉換。」河水波光粼粼,楚度輕柔擊出的一拳,一遍遍在眼前閃現。

  沒有呼嘯的拳風,沒有驚人的速度,沒有爆炸般的力量。那一拳,柔和得像一個沒有棱角的圓。

  我心中怦然一震,像是一個長期走在黑夜裡的路人,偶爾一抬頭,忽地望見了天際的一線曙光。我恍然大悟,楚度結合了璿璣秘道術,將圓的至理融入了混沌甲禦術,使混沌甲禦術達到了一個嶄新的層次。一拳擊出,既是轉換,也是一個迴圈的圓。

  我終於領略到了混沌甲禦術的終極奧妙,楚度真是個天才。

  「花開花謝,結果生種,轉換迴圈不息。」面對嵯峨的巨大冰山,我曼聲吟道,一拳輕飄飄地擊出,力道柔和,沒有半點棱角。

  如果沒有楚度的一番話,沒有夜流冰的冰山,我恐怕等到頭髮白了,都無法擊出現在的一拳。

  拳頭無聲無息,輕輕碰上了冰山。

  沒有任何爆裂的聲響,過了片刻,只聽到「滴答」一聲,一粒透明的水珠從山巔飛快滾落。「滴答滴答」,水珠不斷地滾下來,彙聚成潺潺的流水聲。冰山開始融化了,冰水汨汨流淌,不緩不急。無論夜流冰如何施法,一塊冰接著一塊冰融解,再也不可逆轉。

  就在擊中冰山的一刻,我的混沌甲禦術豁然邁入了最高境界。猶如水到渠成,春暖花開。心中時而充滿莫名的喜悅,時而又生出一種流淚的感動。最終喜怒哀樂各種情緒紛紛退去,心靈的天地清澈一片。在這一瞬間,我完全忘記了現在的殊死搏鬥。

  我仿佛和另一個自己隔離開。

  天空陡然旋轉,腳下的大地如同波浪起伏,重重冰山飛舞,甘檸真、阿凡提、夜流冰等人都離我急速遠去。

  怎麼回事?我驚訝地揉揉眼睛,以為自己看花了眼。心靈深處仿佛亮起耀眼的光明,像火山噴湧,瞬間把我淹沒在一片光海中。

  我向光海深處漸漸沉落。

  「嘿嘿,沒想到你在這個時候飛升了靈寶天。」耳畔,傳來月魂的聲音。

  等我像一尾魚,緩緩浮出光的海面時,我已經置身在了神秘的靈寶天。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6:09:21

第九章 親愛的寶貝

  我一下子變成了落湯雞。

  因為靈寶天在下暴雨。雨點像碗口那麼粗大,白亮得晃眼,簡直就是一柄柄飛來的流星錘,把我砸得暈頭轉向。對面的山崖上,雨水從崖頂傾瀉轟下,宛如千萬條怒吼的銀龍,撲向大地,沿著山路不斷卷起一團團水茫茫的煙霧。遠處,偶爾有一兩個翠綠的峰尖露出頭,又被白花花的大雨淹沒,四周一片溟蒙。

  哇靠,這裡有沒有賣傘的啊!我抱住腦袋,到處亂跑,尋找避雨的地方。密集的雨點打在身上,疼都疼死了。我心中一動,向手背上望去,白虎的圖紋莫名地消失了。

  「飛升靈寶天,四靈自然離體。等你返回夜流冰的夢中,才會重新附體。」月魂不鹹不淡地解釋道。

  一想到飛升結束後,我還要和夜流冰拼個你死我活,不免心事重重。月魂不耐煩地催促:「你楞著幹什麼?難得傻人有傻福,讓你得到一次飛升靈寶天的機會,還不抓緊時間尋寶?」

  「你他媽才傻呢。」我隨口回罵,心裡卻贊同月魂的話,對啊,如果老子運氣好,找到什麼超級大法器,說不定一下子就能整死夜流冰,順便教訓一下陰險的老狐狸。想到這裡,我興奮起來,雨打在身上也不覺得那麼疼了。

  月魂冷哼一聲:「看你眼珠亂轉,就知道你動什麼鬼主意了。想找到威力無窮的法寶?這比殺死夜流冰還難。第一,無論是色欲天還是靈寶天,從來就沒有吃了一下子變成北境第一高手的靈丹妙藥,或是萬人敵的法器。第二,靈寶天的寶貝是出了名的難找,否則不會給飛升者整整一天的時間逗留。第三,靈寶天的不少寶貝會幻化人形,具有自己的意志。就算你找到寶貝,它也會千方百計地逃走,除非它願意認主。」

  不會吧?寶貝也認主?有這麼玄乎嘛。我剛沸騰的熱血又被雨水澆涼了。看來海姬當初在靈寶天得到金螺,也是大費了一番周折。我一抹臉上的雨水,奔進了一片樹林。茂密的林木在雨中劈啪作響,地上騰起一片片雪白的水霧,被風吹向遠處。

  這片林子很奇怪,幾乎每棵樹上都有黑咕隆咚的樹洞。我找到一棵幾抱粗的老松樹,樹枝盤蟠糾結,樹幹中腹凹出一個特別大的洞,正好能避雨。我跳上樹,鑽進樹洞。一邊躲雨,一邊望著如注的大雨發呆。就算我找到金螺那樣的寶貝,也對付不了夜流冰。

  「砰」,我的背突然被推了一下,身子一晃,差點摔下樹。我扭頭一看,只見漆黑的樹洞內,一雙藍晶晶、圓鼓鼓的眼睛直直瞪著我。

  他居然是一個胖乎乎的嬰兒!光著身子,雪白肥嫩的皮膚上,鑲著一片片細碎的藍鱗片。蓮藕般的小手臂叉腰,盛氣淩人地向外努努嘴,示意我出去。

  我不禁一愣,隨即笑嘻嘻地對他一拱手:「在下林飛,從魔剎天來的,借你的樹洞避一下雨。你是法寶嗎?厲害不厲害?願意跟我去靈寶天逛逛嗎?」

  嬰兒翻翻眼珠,不耐煩地對我揮揮手。我不死心,死纏爛打道:「就算你是靈寶天的寶貝,也不必拒人千里之外吧。本人年輕英俊瀟灑,品行兼優多金。目前沒有坐騎,不過房子還買得起,你認我做主人不吃虧。跟了我,保證你吃香喝辣,長得比現在還胖。」

  回答我的是一腳,嬰兒飛起白胖的小腿,把我踢下樹。要不是我急展魅舞,下落時一個輕盈翻身,一定摔個狗啃泥。

  日他奶奶的,虎落平陽被犬欺,連個長奶毛的小兔崽子也敢對老子撒野。我心頭火起,躍上樹,一記混沌甲禦術向嬰兒擊去。拳頭剛揮出,我就知道不對勁,混沌甲禦術壓根兒使不出。原來靈寶天和色欲天一樣,都無法施展法術。

  擊出的一拳轉過一個弧度,我順勢身軀右擺,左腳斜斜踢出。這一記魅舞猶如羚羊掛角,靈動自然,連月魂也忍不住叫好。

  嬰兒「哇」地尖叫一聲,雙臂蜷起,繞住脖子,左腿上翹,右腿彎曲,盤在腰間,擺出一個非常怪異的姿勢。

  突然,一陣眩目的藍光照花了我的眼睛,嬰兒渾身的藍鱗片熠熠生輝,他奇跡般消失在藍色的光亮裡,出現在我眼前的,只是一個和嬰兒一樣大小的藍色符篆。

  符篆是由藍鱗片拼湊而成,符篆中心,嵌著一雙藍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整個符篆居然是一個「滾」字。然後我突然從半空摔落,不由自主地滿地打滾。

  哇靠,沒搞錯吧?我濕漉漉地爬起來,目光一接觸到「滾」字,立刻滑倒,在泥地裡又滾開了。樹上的符篆變回嬰兒的模樣,幸災樂禍地瞧著我。

  整個林子裡,陡然爆發出一陣陣哄笑,把滂沱雨聲也蓋過了。從每棵樹的樹洞裡,都蹦出了裸體嬰兒,個個白白胖胖,面色如桃花,渾身鑲著五顏六色的鱗片,眼睛色彩各異。他們樂不可支,還起勁地拍手鼓掌。

  日他奶奶的,這些嬰兒到底是什麼玩意啊!我見勢不妙,狼狽爬起,想開溜。一個嬰兒笑眯眯地從樹下跳下,落到我面前,歪倒脖子,四肢或蜷或展,擺出奇特造型。

  我心叫不好,但來不及了,眼前黃光閃耀,嬰兒化作了一個黃澄澄的符篆,恰好是一個「跳」字。符篆中心那雙黃澄澄的眼睛,嘲弄地盯著我。我立刻不受控制地上竄下蹦,跳個不停,林子裡的嬰兒們再次拍手大笑。

  月魂竊笑不已:「傻小子,它們叫符娃,是天生的符篆之體,具有奇妙的靈力。對付它們也不難,只要閉上眼睛不看它們,符篆的靈力就對你無效。」

  我急忙閉眼,身體果然不再亂跳了。「你怎麼不早說啊!」我抱怨道,一會兒打滾一會兒蹦達,被符娃們當猴耍了。

  「誰叫你小子剛才罵我,所以讓你吃點苦頭。」月魂洋洋得意:「不過你的運氣倒不錯。符娃討厭見生人,幾乎從不現身。我和魅來過靈寶天幾十次,這還是第二次見到它們。」

  「運氣好個鳥啊,老子就算倒八輩子黴,也不要見到這些捉弄人的怪物!」我緊閉雙目,摸索著樹幹,急急跑出了林子,才敢睜開眼。一眨眼的功夫,符娃們都消失在樹林裡,四周只有大雨轟鳴。水煙騰騰,似乎什麼也沒發生過。

  「抓住它!」月魂忽然悄聲道。靠林邊的一棵大樹上,樹洞前躺著一個鑲黑鱗片的符娃。它和其它符娃有點不同,特別肥胖,仰面朝天,四肢伸開,閉著眼呼呼大睡。雖然雨打風吹,它照樣睡得像頭小死豬。

  我狠狠地瞪了月魂一眼:「還想讓我吃苦頭?小氣鬼,你肚量也太小了吧。再說這些符娃沒什麼大用,頂多搞搞惡作劇。」

  月魂正色道:「符娃比人力畫出來的符篆強多了,對敵時可以取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在北境的市場上,符娃稱得上是稀世之珍,足足可賣幾十萬兩銀子。不知有多少擅長符篆甲禦術的人渴望得到符娃呢。靈寶天不像色欲天,只要你能得到寶貝,帶多少件回去也行。快點!它現在睡著了。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我想了想,按照月魂指示的辦法,撕下一角沾血的衣襟,輕輕跳上樹,湊近符娃,這傢伙立刻警覺地驚醒。我眼明手快,不等它做出反應,用衣襟猛地蒙住它的雙目。符娃「哇」地叫一聲,四肢抽搐,肥胖的身子急劇縮小,直到隱沒在衣襟裡。再攤開衣襟一看,符娃變成了一塊黑色的小鱗片。

  月魂道:「只要被蒙住眼睛,符娃就再也逃不掉了。這東西如果不睡覺,魅都很難抓到它。」

  我把黑鱗片仔細包好,藏進內兜:「到底老馬識途,月小子快點指路,我們去寶貝多的地方轉幾圈。」

  月魂趁機吹噓:「遇上我,也不知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靈寶天的寶貝的確難找,但有了我就不同了。你也別著急,能否得到寶貝要看機緣。時間還早,先去山上采點藥草黃精,補補你的元氣。」

  這話說得在理。血戰喜堂已經讓我累得夠嗆,等會還得和夜流冰苦戰,自然要大補一頓。我頂著風雨,艱難前行。白茫茫的大雨中,遠近群山如同一座座島嶼,在雨氣煙霧裡浮浮沉沉。因為下雨,山路很滑,山頂彙聚的雨水瀑布般往下狂沖,要不是我借助魅舞,一步都難以攀爬。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6:09:32

  嘩嘩的雨水打得我眼睛睜不開,找藥草特別費勁。好不容易,在山腰的一個石岡上,我發現了幾十朵黃色的大菌。它們長在堅硬的石頭裡,莖和菌蓋都是嫩黃色的,菌肉是淺紅色。我一口氣把它們全拔光,狼吞虎嚥一陣。雖然味道有點苦,但月魂說,這玩意活血通筋,還能壯陽,比人參強上許多。

  翻過石岡,我在月魂的指點下,又陸續采了不少藥草、菌菇,盡數服下。不一會,只覺得肚子裡暖烘烘的,氣血順暢流動,渾身精力彌漫。我登上山頂,又順著一個夾谷攀上鄰近的山峰,東西吃了不少,寶貝一件沒發現。

  大雨突然停了。靈寶天的天氣就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幾乎在同時,豔陽高照,濕淋淋的群山蒼翠欲滴,乳白色的水煙在山間嫋嫋飄散,濛濛濕霧裡,天空忽然跨出了一道彎彎的彩虹。

  彩虹色彩瑰麗,一頭連著山巔,一頭伸向浩淼的遠方。在那一頭,恍恍惚惚,浮出了一座座水光瀲灩的空中之城。

  城池仿佛是用彩虹的顏料染出來的,鮮豔而柔和;又好像是迷離的水氣建造出來的,若隱若現,浮動著水光天色,在空中緩緩飄動。幢幢城池在遠空無窮蔓延,連綿一片。被日光一映,更顯得五光十色,美輪美奐。

  我吃了一驚,弄不清這到底是幻覺,還是真實的城。月魂欣然道:「靈寶天的空城水市是出了名的藏寶庫,時間不多了,我們快去。」

  「靈寶天不能施展法術,城池又在天上,我怎麼去啊?」

  「跳上彩虹橋,就能走到城那邊。」

  我半信半疑,爬上山頂一塊高聳的巨石。彩虹在前方懸空三丈處,虛若無物。低頭看,下方是萬丈懸崖,望不見底。一個不好,就會落得粉身碎骨。我壯起膽子,用盡全力,向前猛然一躍。

  啊呀,離彩虹不到一尺時,我躍勢已消,要往下掉。危急中,我雙臂上揚,雙足互踩,猶如登雲梯一般,騰騰騰一連向上升起幾丈高。再一個優雅轉折,斜斜飄在了彩虹上。

  剔除俗骨以後,我的魅舞無時無刻不在進步,這個動作原本舞起來十分吃力,最多也就能升起一尺來高,現在竟然輕盈流動,升起幾丈,仿佛肉身的重量消失了,只剩下一襲輕舞飛揚的衣衫。

  踏著彩虹,我小心翼翼地走了幾步,感覺像踩進了柔軟的棉花堆。哈哈,真是好玩,我彎下腰,摸了摸彩虹。變幻的色澤在我手上閃爍,紅色的有些燙手,黃色的摸上去很暖,藍色的很涼……

  月魂翻了個白眼:「真是沒見過世面的毛頭小子,這也覺得新鮮。還不快走,只剩小半天時間了。」

  我立刻快馬加鞭,向彩虹的另一頭飛奔。清冽的天風迎面吹來,若有若無的雲氣四面飄浮,群山只探出綠色的小尖頂,湖泊是一面面清亮的鏡子。

  「咦?」月魂突然詫異地叫了一聲。順著它的綠豆小眼向下望,大大小小的湖海裡,清晰倒映出了山林、城鎮。我刻意怪笑:「真是沒見過世面的毛頭小子,這也覺得新鮮,不過是水中的倒影罷了。」一言既出,立刻知道不對。這些山林城鎮和天空中飄浮的完全不同,地上又沒有,那麼這些倒影是從哪裡來的?

  月魂哼道:「拜託你不要不懂裝懂。這些是靈寶天的水市,並非倒影。我驚訝的是居然見到了幾件罕見的魂器同時在水市出現。」

  我訕訕地岔開話題:「什麼叫魂器?」

  「具有靈魂的兵器或者法器,就叫魂器。可以和人、妖一樣感受喜怒哀樂,可以和人、妖一樣聽說走動。」月魂沉默了一會,低聲道:「但沒有肉,沒有血,不會感到冷,不會覺得熱。就像一個轉世投胎的魂魄,誤投進了一個冷冰冰的容器裡,我就是一件魂器。」

  「好了好了,不要說得那麼傷感嘛,我看你活得挺滋潤。」看月魂神色悵惘,我隨口安慰了它兩句。

  月魂斷然道:「時間有限,我們不要去空城了,去水市!小子,往後退幾步,對,看到下方那個菱形的墨綠色大湖了嗎?快,朝湖裡跳!」

  我大驚失色:「你沒開玩笑吧?這麼高的距離跳下去,跳不准就是死無全屍啊。」

  月魂冷冷地道:「跳不跳隨便你。空城雖然藏著寶貝,但找到它們不僅費時還要看運氣,而且附近機關重重,並有異獸看守,奪寶過程異常兇險。你要是想白白浪費這一次飛升機會……」

  不等它說完,我舉起雙手:「老子跳還不行嘛,嘮嘮叨叨像個女人。」一咬牙,對準菱形綠湖,奮力躍下。

  風聲呼嘯貫耳,我直直向下疾落,雲霧在四周飛速掠過。半空中,我飄然舞出魅舞,靈動轉折、騰挪,化解迅疾的落勢。離地面越來越近,一個翡翠般濃綠的大湖映入眼簾,水波粼粼,裡面倒映著亭臺樓閣,雕樑畫棟。風吹過,水光閃爍,倒影凝立不動。

  「撲通」,波花四濺,我準確撲進了水色漣漣的倒影中。

  一切真實而虛幻,因為摸上去,那些倒影的磚瓦宛如脈脈水波;但走在上面,卻又如履平地。到處是玉柱瓊階,珠簾冰案,散發出瑩潔的柔光,和水光蕩漾交織在一起,折射出夢幻般的萬千氣象。

  拐過一個回廊,是一處水榭,四面珠簾遮擋,透過重重珠簾,我聽見了鬧哄哄的聲音。聽從月魂的囑咐,我沒有進去,只是悄悄撥開珠簾,朝內窺視。

  裡面有九個奇怪的傢伙,應該就是月魂口中的魂器了。它們頭戴嵯峨高冠,正在玩投壺的遊戲。在大唐,投壺遊戲很盛行,但這群怪物卻是用布條蒙住了眼睛,背過身,把箭往壺裡投,而壺嘴和箭身幾乎一樣小。它們捏箭的爪子密佈細密的鱗紋,筋骨虯結,閃耀異光。

  正在投壺的是一個臉像豺的怪物,他投了十次,中了五次。邊上有個背著龜殼的怪物甕聲甕氣地道:「睚眥,你的準頭太差了。」

  像豺的怪物暴躁地扯掉布條,環眼兇狠一瞪:「贔屭,你力氣雖大,但準頭比我也好不了多少。」

  「還是看螭的吧。」一個相貌猙獰,身背胡琴的怪物邊說邊唱。從他身後,走出一個頭戴猩紅高冠,神色冷酷的怪物。「唰唰唰」,怪物隨手連擲。每一根箭都精准投進了壺,箭身連壺嘴都沒擦到,完全空心入壺!

  這群怪物玩得性起,紛紛脫下高冠,隨手丟在榭臺上。我這才發覺,這九個怪物頭上都有或大或小的鱗角。不禁心中一動,睚眥、螭、贔屭,不是傳說中龍的九子嗎?

  因為不清楚月魂到底要我怎麼做,所以我只好耐著性子,看它們比試。每次投壺比試的結果,都是螭拔得頭籌。大約過了幾個時辰,背胡琴的怪物突然皺眉,鼻子頻頻聳動:「不好,我聞到生人的氣味!」

  說時遲,那時快,月魂猛地叫道:「快,搶它們的高冠!隨便搶一頂就逃!」

  我來不及思索,以最快的速度,探手抓起一頂猩紅色的高冠,拔腿就逃。耳後只聽到怪物們連連怒吼,八個怪物拿起它們的高冠,戴在頭上,沖出水榭。霎時化作八道色彩絢麗的厲芒,消失在濛濛水光中。只有那個叫做螭的怪物沒有離開,它掀開珠簾,像一道燃燒的烈焰,厲吼著撲向我。

  我早已轉身飛逃,接著一躍上岸。螭在後面緊緊追趕,它的速度快得嚇人,不一會就追到身側,探爪伸出,口中厲喝:「把龍冠還給我!」

  我輕巧轉身,以一個魅舞的姿勢避開它的爪襲,向一座山峰跑去,嘴裡道:「老兄,不過一頂破帽子,有必要那麼小氣嘛。」

  月魂嘿嘿一笑:「這可不是帽子那麼簡單,這是它的命根子。只要你牢牢拿在手,它就不得不跟你離開靈寶天。」

  我足尖一點山石,在半空舞出一個曼妙的姿勢,反躍到螭的身後:「原來它就是你要我找的寶貝!喂,親愛的寶貝,你在靈寶天玩投壺多無聊啊,跟我去魔剎天快活快活吧。」

  螭雙目噴火,身形如電,只是朝我一個勁地猛撲,試圖搶回我手裡的高冠。它的速度快得我應接不暇,我只好一邊繞著突兀的山石、樹木躲閃,一邊施展魅舞和它遊鬥。有好幾次,它的利爪撕開了我的衣服,差半點就被它奪回高冠。

  「轟隆」一聲,地動山搖,天空猛地響起一個炸雷。天色變得一片陰晦,大雨瓢潑,雨線粗得像雪白的鞭子,劈頭蓋臉地抽下來。哇靠,又下雨了!

  白茫茫的大雨中,空城水市像虛幻的影子,越來越淡,最終消失不見。

  就在我一分心之際,螭的爪子搭上了高冠。我一急,死死抓住高冠不鬆手。就在此時,四周驟然亮起眩目的白光,湖光山色,迅速被光亮淹沒,天地變成了無窮無盡的光海。

  一天的飛升結束了。

  螭絕望地狂吼一聲,化作一道猩紅的光束,投進高冠。剎那間,它連同高冠一起,變成了一杆豔麗晶瑩的長槍,被我緊緊握在手裡。

  我忍不住輕呼,從槍尾到槍桿,兀自震顫,似要脫手飛射,仿佛手握的是一道激烈的銳氣。

  「啪」,槍尖爆出一簇火苗,沿著紅豔豔的槍身一路疾濺,流過手掌,直沖內腑,在體內燃燒起來。我猛地一個激靈,心靈中閃過螭矯夭飛射的畫面。我立刻瞭解到這件魂器的用法。心隨意動,長槍發出低吼,縮小成一點焰星,融入掌心。

  我向光海深處沉落,聽見月魂幽幽的語聲:「堪與三千弱水劍、一點黛眉刀爭鋒的螭槍,終於出世了。」

  下一刻,我已經置身在夜流冰的夢中。

  我的拳頭剛剛抽離冰山,手背上印著白虎圖紋。冰山在眼前融化,無數道冰水潺潺流淌。靈寶天一天的飛升,在這裡只是瞬間的事。

  「混沌甲禦術!」夜流冰又驚又怒地盯著我:「兵器甲禦術、傀儡妖術、吹氣風、胎化長生妖術……你從哪裡學來這些法術?」他像是想到什麼,神色露出了一絲懼意:「你,你和魔主是什麼關係?」

  「老子是他師父!」我笑嘻嘻地道。夜流冰身形閃動,隱入了另一座冰山。但不管他逃到那裡,我輕輕一拳,就令冰山融化。

  最終四面變得光禿禿一片,甘檸真、海姬、鼠公公向夜流冰撲去。

  夜流冰面寒似冰,一個個彩色氣泡從體內冒出,氣泡裡生出千變萬幻的異象,以他立身處為中心,雲濤海浪般向四處翻卷。

  周圍的夢境一下子變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6:10:14

第七冊 亡命魔剎 第一章 勝利大逃亡

  腳下的大地十分稀軟,地面變得色彩斑斕,像泥漿一樣流淌,很快連成了一片汪洋沼澤。

  夜流冰靜靜地浮在沼澤上,隨著沼澤漂動,就像一個遊蕩的幽靈。甘檸真三人剛逼近他身前,一團鮮豔的粘稠物倏地鑽出沼澤,扭曲變形,把夜流冰裹住,吸了進去。

  「轟」,三人的全力一擊落空,泥漿並沒有激濺,而是深深凹陷,隨後又緩緩鼓起。在沼澤最深處,我看見一點不斷移動的彩光。阿凡提冷笑一聲:「夜流冰,任你的夢境千變萬幻,也逃不掉四靈的追蹤。」

  甘檸真她們毫不猶豫,沖入沼澤,彩色的泥沼像肚皮一樣鼓出,把她們彈了出去。阿凡提飛身躍起,揮動生花妙筆,在沼澤上迅速畫出了一扇門,順勢推門,一條通向沼澤深處的奇異通道出現在門後。

  甘檸真等人立刻撲進門,我只好跟上去,回頭看,阿凡提在門上揮毫,色彩淋漓的符篆順著門流下,淌成一張長長的地毯,光彩灼灼,向沼澤深處一路席捲。四周湧來的沼泥一碰到符篆,自動退開。

  我們飛速前掠,一點彩光也在沼澤深處飛速移動。終於逼近了,夜流冰已經變成一團鮮豔的沼泥。甘檸真揮劍擊去,茫茫水氣直射沼泥,沼泥同時暴漲,迎上三千弱水劍劍氣。

  這是結結實實的一記硬拼,雙方功力高下立判。甘檸真踉蹌後退,沼泥得勢不饒人,幾乎貼著甘檸真追去。我一看不妙,龍蝶碧爪探出,纏住甘檸真的腰,將她拉後。同時赤爪、藍爪一熱一冷,猛地抓住了沼泥。剛要發力,沼泥汩汩從爪縫滲出,反而纏住了我的雙爪,呼的一聲,流淌的泥沼猛地聚攏,像個張開口的大麻袋,向我罩來。鼠公公從後方撲至,龜背狠狠撞上了沼泥,海姬的脈經刀趁勢劈下。沼泥嘩地濺開,四散流淌,融入沼澤。

  夜流冰不見了,幾十丈開外,一點移動的彩光忽隱忽現。

  我暗自咂舌,想不到我們四個合力,還是讓夜流冰溜了。

  「放手。」甘檸真眉頭微蹙,我這才發覺,自己的龍蝶爪還牢牢纏住她的纖腰。我訕訕鬆開爪,難得和甘檸真親密接觸一次,還沒品出滋味來呢。

  我們再次以合圍之勢,向遠處的彩光逼去。夜流冰在泥沼內大幅度移動,等我們接近他時,又倏地遠遠閃開,根本不做正面交鋒。他打的是如意算盤,等四靈附體效力一過,再收拾我們。

  彩光熠熠,地上奔騰的符篆仿佛滔滔波浪,不斷向四面漫延,漸漸圍住夜流冰。只見一點彩光左閃右突,試圖沖出符篆的洪流。夜流冰的移動明顯慢下來,我們立刻形成包圍圈,向他急速撲去。

  夜流冰突然不動了,目光直直地盯著我們。就在接近他的時候,夜流冰漆黑的瞳孔內亮起兩點紅光,紅光急速跳躍,像兩簇詭異的火苗,先是蔓延了雙目,然後不斷向外輻射,暴漲成一片耀眼的紅光。

  剎那間,整片沼澤化作了熊熊火海,熱焰噴射,赤浪滾滾,我們陷入了火海,四周的符篆灰飛煙滅。無數條火蛇張牙舞爪,從火焰裡飛出。張開的蛇口不住膨脹,發出凶厲的吼聲。

  我被熱焰烤得喘不過氣。體內的霜雪轉自動流轉,散發出清冽的寒氣,讓我舒服多了。迎上撲來的火蛇,我的龍蝶藍爪擊出一個個冰球,火蛇「噝噝」蒸發。我精神一振,再看海姬她們,完全不怕烈火的灼燒,火蛇被金黃色的脈經刀氣和白茫茫的三千弱水劍氣斬斷,紛紛慘叫。

  我越來越感到自己和海姬三人不同,她們被四靈附體後,身體的痛苦感覺完全消失了,成為和夜流冰一樣的虛幻之體。而我卻殘留了幾分肉體的知覺,準確地說,我沒有被白虎完全控制。

  一條碩大的火蛇從火海內無聲浮出,悄悄撲到鼠公公背後,張口向他咬去。在火蛇的腹部,透著一點彩光,竟然是夜流冰變化出來的!幸虧玄武附體的鼠公公生出感應,脖子一縮,躲進了厚硬的龜殼。火蛇順勢巨尾一掃,把鼠公公狠狠撞飛出去。

  說時遲,那時快,海姬吹出脈經網,一下子罩住火蛇,緊緊勒住。火蛇以驚人的速度縮小,化作一顆火星濺出網眼,融入火海。我不由暗暗佩服,到底是妖力神通的魔剎天妖王,連脈經網也困不住他。

  「破!」阿凡提也不知從哪裡突然冒出來,大肆揮動生花妙筆,一股股乳白色的冰泉從筆尖噴薄而出。這下子,等於是我們五個合鬥夜流冰了。冰泉流過,火焰處處熄滅。但稍一停頓,火焰立刻複燃,反將冰泉吞噬。紅白兩色此起彼伏,像兩條追逐矯夭的巨龍。

  「嗆」,甘檸真的三千弱水劍脫手飛射,劍身清冽鳴響,化作滔滔弱水,破開火海,立刻席捲了夜流冰。後者陷身在絢麗的弱水中,跌跌撞撞,被死死纏住。

  趁他被困,我們終於爭取到了合圍的機會。東南西北,四個人恰好呈四個夾角,向夜流冰疾沖而去。轟的一聲,我們和夜流冰狠狠拼了一記,交擊瞬間,手背上的四靈符印猛地射出眩目的光束,籠罩住夜流冰。順著光束,一頭頭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從我們體內撲出,源源不絕擊向夜流冰。「砰砰砰」,夜流冰硬生生承受了四靈近百下重擊,嘴角溢血。他面色大變,想要閃開,但符印的四道光束緊緊鎖住了他,動彈不得。

  「夜流冰,你已經被四靈徹底鎖住!」阿凡提陰惻惻地道。

  夜流冰悶哼一聲,吐出一朵巨大的黑色冰花,護住全身,擋住四靈瘋狂的攻擊。

  阿凡提眼中閃過幾許嘲弄:「何必浪費時間頑抗,片刻之後,你將被我煉化成內丹。」目光一寒,喝道:「四靈結鼎!」提起生花妙筆,在空中畫出了一個奇異的四方圖案。圖案濺出鮮豔的彩汁,同時灑在我們和夜流冰身上。

  糟了,我們一下子都不能動了,眼睜睜地看著半空的圖案變成了一個龐大的青銅鼎肚,慢慢落下,而我們四個就像四根鼎柱,撐住了鼎肚,把夜流冰關在鼎內。

  手背上的白虎紋圖像活了一樣,急速蠕動,我體內的精氣不住向外宣洩,湧向鼎肚。青銅鼎開始幻出耀眼的光焰,飛快旋轉。夜流冰神色痛苦,四肢劇烈顫抖。「撲通」,他終於支援不住,半跪倒地,在鼎內無力地掙扎。

  短短一會功夫,我就覺得精疲力竭,頭腦發暈,渾身的力氣似乎都被青銅鼎抽幹了,不斷湧出身體。而甘檸真她們還是一動不動,表情麻木,完全被四靈控制。我心中雪亮,阿凡提利用四靈結鼎,把我們的精氣當作爐火來煉化夜流冰,這麼下去一定兩敗俱傷,夜流冰被煉成丹,我們淪為不折不扣的廢人。

  我狂吼一聲,使出吃奶的力氣移動身體,試圖向外閃。上方的青銅鼎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壓得我沒法動。我目眥欲裂,惡狠狠地瞪向阿凡提。老傢伙太惡毒了,把我們當炮灰。

  阿凡提眼露異色:「怎麼可能?你居然還有自己的意識!四靈結鼎後,自身的意識應該完全被四靈取代才對。」

  我一咬牙,全力運轉龍虎秘道術,但我的妖力本來就不高,加上體內精氣不斷流失,猶如螞蟻撼山,青銅鼎紋絲不動。

  阿凡提嘿嘿一笑:「沒用的,鼎已結成,除非你的力量到了知微的境界,否則只能乖乖成為夜流冰的陪葬。」扭頭對夜流冰冷笑:「鬥了這麼多年,你終於還是栽在我的手裡。妖力強有什麼用?腦子不好使,還不是廢物一個?」

  夜流冰渾身抽搐,一隻只透明的氣泡從體內飄出,不斷破滅。整個人皮膚發亮,變得有些透明。修煉了幾冊丹鼎流的秘笈後,我已經是煉丹的小行家,深知再過片刻,就會進入孕丹的過程。那時候,需用猛火提煉,意味著我們精氣宣洩的速度會比現在快幾倍。

  怎麼辦?我急得直翻白眼,眉心內的內丹忽然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狂跳不止。

  一聲怪厲的低吟倏地響起,低吟聲應該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的,但偏偏從我喉裡發出,詭異之極。我眼前頓時一花,望見白骨成山,鮮血流河,無數惡鬼冤魂從四面湧來,好像突然進入了幽冥地獄,遍體陰寒蝕骨。在其中,有一個模糊的身影緩緩向我飄來,我看不清他的臉,臉仿佛籠罩在愁雲慘霧裡,只有一雙近乎妖魅的眼睛,光亮如熾,映出我迷惑的表情。

  滿目異象霎時消失,下一刻,我渾身一松,從青銅鼎下掙了出來,向外急速竄逃。失去我這根鼎柱,四靈鼎立被破壞。夜流冰淒厲長嘯,身軀扭動幾下,猛地沖出鼎肚,化作一條火蛇飛向天空,火蛇在半空變回夜流冰,雙掌一拍。「嘩啦」,整個天空像沸騰的溶漿,一下子傾瀉下來,把青銅鼎燒成汁水。

  阿凡提身子僵硬,像見了鬼一樣盯著我:「怎麼可能?你難道是個怪胎?」

  我也是稀裡糊塗,搞不清自己為什麼能掙脫,好像有個人突然從很遠的地方出現,幫了我一把。特別是那一聲低吟,十分古怪,隱隱有熟悉的感覺。

  「奇怪!」月魂忽然開口,聲音透著驚疑:「剛才你眼前出現的景象,像是黃泉天的天壑。」

  我一呆,越來越莫名其妙了,怎麼又扯上黃泉天?難道黃泉天的惡鬼幽靈看老子順眼,特來拔刀相助?想想也覺得荒謬。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6:10:25

  青銅鼎被毀,甘檸真、海姬和鼠公公恢復了行動自由,繼續向葉流冰撲去。後者被提煉內丹,早已元氣大傷,移動明顯變慢,在海姬三人的猛攻下連連後退。

  阿凡提對我冷笑:「就算你不受四靈控制,但殺不掉夜流冰,始終難逃一死。最多再過兩個時辰,四靈便要離體,到時大家只能任由夜流冰宰割。」

  老狐狸說得沒錯,我雖然胸悶抓狂,還得當他的炮灰,去和夜流冰拼命。

  在夜流冰的操控下,四周的夢境不斷變幻,火海消失,時而化作莽莽密林,時而變成滾滾江河。夜流冰神出鬼沒,千變萬化,有時化身一棵大樹,有時又沉澱在河底,變成一顆不起眼的鵝卵石子。要不是四靈和他有感應,我們根本找不到他。但如今,他只能被我們死死追殺。

  時間無聲飛逝,激戰中,我蓄滿混沌甲禦術,一拳擊向彩光閃爍的山崖。碎石紛紛化作粉末飛揚,一塊小岩石變回夜流冰的模樣,鼠公公立刻俯衝,猶如一枚疾射的花炮,和他撞了個滿懷。不等夜流冰站穩,甘檸真和海姬一劍一刀,交叉擊去,逼得他硬接。三人同時口噴鮮血,向後飛跌,情勢慘烈之極。

  彩光一閃,幾道彩汁從生花妙筆筆尖噴出,在擊中夜流冰的同時,化作閃爍的符篆。夜流冰仰天再噴出一口鮮血,身軀痛苦地弓成了蝦米。我倏地逼近,混沌甲禦術無聲擊出,輕輕落在他的後背。

  夜流冰痛吼一聲,向後飛出,身軀被打得近乎支離破碎。我長長松了口氣,甘檸真三人再次包圍住他,加上個虎視眈眈的阿凡提。此時此刻,夜流冰已經難逃一死。

  夜流冰猛地沖天飛起,淒厲呼嘯,一粒烏黑的珠子從眉心破出,不斷擴大,化作了深不可測的夢潭,漸漸淹沒了夜流冰。

  「小心!」阿凡提如臨大敵般退後,生花妙筆護住眉心,道:「他要施展催眠大法,全力一搏了!」

  生死在此一舉。我們四人同時向夜流冰撲去,我一拳直擊他的面門。

  夜流冰奇跡般消失在眼前,四周剎那間,變得空空蕩蕩,看不見任何人,阿凡提、海姬他們,全都消失了。

  我茫然站立。空間仿佛被我一拳震碎,出現了一條條裂紋,轟地破碎,露出了一個熟悉的世界。

  洛水悠悠,漫天飛雪。不知何時,我已經站在獅子橋上。衣衫襤褸,在寒風中抱住胸,冷得瑟瑟發抖。

  洛陽的冬天,橋欄上覆蓋著雪白的積雪,只露出灰黑的石獅頭。我剛把老爸埋葬,已經餓了三天三夜。這個清晨如此灰暗,在橋頭,乞丐們爭搶救濟粥,像一群貪婪的野狗。

  「君子不食嗟來之食,不飲盜泉之水。」我嘴唇抖索著,一遍遍默念老爸的教誨。寒風中,湧動著誘人的粥香,一個勁鑽進我的鼻子,我抽搐的胃,我上前幾步,死死盯著乞丐們破碗裡的白粥,心中又饑渴又痛苦。這麼冷的天,我知道自己再不吃東西,就會死了。我咬咬牙,想著趕快離開,否則就會淪落成低賤的乞丐,但偏偏身體不聽使喚,又向前走了幾步。

  「咣當」,乞丐們的哄搶中,一隻破泥碗掉在地上,滾動著,落到我的腳邊,一小灘稀薄的粥順著破缺的碗沿,慢慢流淌。我喉頭咕咚一聲,蹲下身,雙腿一陣發軟。

  真的好餓,就像一把鋼刀狠狠刮著肚子,我痛苦地盯著白粥,尊嚴,難道比活下去還重要嗎?我不懂,飄舞的雪花迷糊了我的視線,就像雪白的粥。好香,只要一點點,一點點我就可以活下去吧。

  橫地裡,一個乞丐突然沖上來,搶過破碗,就往嘴裡灌。盯著他湧動的喉結,我猛地狂吼,一腳踢中他的下陰,奪過碗,瘋狂地舔著殘餘的米粥。幾粒米更增饑火,我紅了眼,不顧一切地沖向那幾鍋亮晃晃的救濟粥。

  從此我淪為了一個乞丐,開始偷,開始騙,開始搶。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掠過,我渾身發抖,忍不住一步步走向獅子橋頭,淚流滿面。

  怪異的低吟恰好在此時響起,猶如一記鳴鐘,將我驚醒。霎時,血河白骨湧上我的腦海,鬼魂紛至遝來,我心頭猛地一凜,再看四周,哪裡有什麼洛河、獅子橋?漫天雪花消失得無影無蹤。前方是深淵般的夢潭,我正一步步,向夢潭內走去。

  不好!我一個激靈,急忙抽身後退。不知不覺,竟然中了夜流冰的妖術,被他迷惑了神智。反觀四周,阿凡提盤膝而坐,生花妙筆抵在眉心,眼觀鼻,鼻觀心,似乎也在抗拒幻象。甘檸真她們倒是一點沒事,一次次撲向夢潭,不知疲倦地猛攻。大概她們被四靈完全附體,不會心靈失守。而我保留了自我的意識,反倒受控。

  夢潭忽然向我席捲撲來,夢潭深處,一點彩光閃爍。

  我揮拳擊向夢潭,夢潭倏地消失,眼前再次呈現幻象。對面,一個蒙面的白袍人隨意一伸手,捏住拳頭,反把我扔了出去。

  「龍蝶,交出地圖。」白袍人淡淡地道,在他身後,還有兩個蒙面的白袍人,露出的眼睛冷冰冰的,沒有絲毫感情。三個人呈丁字型,鎖住我前進的路,每個人身上都透出強大的氣勢,宛如長河巨峰,壓得我喘不過氣。光是這份法力,就遠遠在我之上。

  這難道也是夢潭弄出來的幻象?我使勁眨眨眼,四周山崖環繞,寸草不生,濃密的黑霧盤踞山頭,不時傳來一陣陣嗚咽的陰風。我謹慎地退後,察看地勢,腳下是一座吱吱呀呀的吊橋,一頭系在對面血紅色的峭壁上,來回晃動,兩側也沒有護橋的繩索。橋下是萬丈深淵,淒風愁雨,鬼哭狼嚎,猶如一座恐怖的地獄。

  這個鬼地方,連個蟲子、小鳥都沒有,生靈完全絕跡。

  一個白袍人漠然道:「再往後退,就是黃泉天了。龍蝶,念你修為不易,交出自在天地圖,饒你不死。」

  自在天的地圖?我咽了口唾沫,又驚又疑,到底怎麼回事?明知是幻象,但對方剛才接住我的一拳,卻如此真實。難道我目前所經歷的,是龍蝶的前世?

  「你們到底是誰?」我喉頭發幹,問道。

  「你不需要知道。」

  「這裡,這裡又是什麼地方?」

  「龍蝶,何必裝瘋賣傻?這裡是紅塵天和黃泉天的天壑處,你一路逃到這裡,難道不知道?拖延時間對你沒什麼好處。你應該很清楚,得到自在天地圖的人、妖,從來逃不脫我們的追殺。」

  哇靠,這裡居然是黃泉天的邊上!我回頭望去,吊橋的另一頭,隱沒在一條無邊無際的血河中,白骨為舟,舟沒有船底,一條條順著血河,飄向茫茫深處,白森森的船上,木然站著一個個鬼魂惡靈。

  身後傳來白袍人的語聲:「你不會活得不耐煩,去黃泉天找死吧?」

  我扭頭一攤手:「老子沒地圖,你逼我也沒用。」心裡暗忖,既然是前世的事,那就一定是幻象,但怎樣才能破除幻象呢?三個白袍人邪門得很,法力和夜流冰在一個層次,也不知是哪裡來的狠角色。

  我身上立刻壓力陡增,三個白袍人的氣勢不斷攀升。我忽然明白,雖說是幻象,但如果我不反抗,一樣也會死。假作真時真亦假,這才是夜流冰的催眠大法厲害之處。

  「我把地圖給別人了。」在對方的壓迫下,我說話都變得十分艱難,也不知道當時的龍蝶是怎麼應付的。難道他就此奔赴黃泉天,開始了轉世?

  「你是在找死。」居中的白袍人語聲沒有絲毫起伏,腳下生出一朵筋斗雲,貼著橋面,急速飛來。筋斗雲彌漫他的全身,白袍起伏,整個人化作了一朵白雲。

  「砰!」我被結結實實地撞了一記,狂吐鮮血,拋向半空,但白袍人也渾身劇震,踉蹌後退。筋斗雲接觸我的身體,碎裂成絲絲縷縷。另兩個白袍人飛掠而來,試圖抓住我。半空中,一張符篆從我懷裡飄出,我下意識地抓住,用力扔向對方。

  黑光閃爍,耳畔只聽到一聲厲吼,前世的幻象剎那斂去,化作黑魆魆的夢潭。

  夜流冰在夢潭深處,滿臉驚駭地盯著我。在我和夢潭當中,隔著一個佈滿黑色鱗片的嬰兒,四肢扭動,正擺出一個奇特的造型。嬰兒倏地化作一個黑鱗片的符篆,符篆中嵌著一雙亮晶晶的黑眼睛,赫然是一個「定」字!

  月魂忽然叫道:「原來這個符娃可以暫時停止對方的行動,相當於定身咒術!」

  我恍然大悟,剛才迷迷糊糊中,我扔出符娃,暫時中止了夜流冰的妖術,才逃出前世的幻境。夢潭裡的夜流冰,果然一動不動,被符娃定住。但他的眠術也在同一刻被中止。四周天旋地轉,千萬道裂痕縱橫交錯,遍佈視野。轟然一聲,夢的世界失去夜流冰的操控,土崩瓦解,自動破滅了。

  我們脫離了夢境。

  「大王!」遠處傳來如花的尖叫,夜色漆黑,山坡上,耀眼的火把密密麻麻,到處是妖兵妖將,目瞪口呆地盯著我們。

  「畫地為牢!」阿凡提第一個反應過來,生花妙筆急速劃過四周,彩色的壁壘層層升起,把妖怪們攔在外面。

  夜流冰還是一動不動,黑色的夢潭已經縮小,剛好罩住他全身。甘檸真三人再次向他撲去,到了面前,忽然身形一滯,沉重喘息。龍角、雀羽、鬼殼紛紛褪去,三人仿佛虛脫,個個臉色難看,四肢顫慄。我低頭瞧手背,上面的白虎紋圖越來越暗,最終化成幾滴彩汁,滲出手背,滾落了下來。

  「四靈附體的時限到了。」阿凡提悶聲道,生花妙筆一甩,彩汁化作一長串符篆射向夜流冰。咣的一聲,夢潭把符篆悉數震飛。

  孫思妙站在阿凡提身後,抱著他的師妹,眉頭微皺:「現在怎麼辦?這樣都殺不死夜流冰,以後更沒機會了。」

  「我們先告辭!」我目光一掠,當機立斷。我們此行的目的是救出鳩丹媚,夜流冰生死只是其次。何況符娃的效力有時間限制,夜流冰隨時會恢復行動自由,再加上手下這麼多妖怪,不逃就是傻瓜。

  阿凡提眼神陰沉,我也不管他,反正大家相互利用,只是一場交易。我拉起甘檸真三人,吹出吹氣風。

  「小無賴,我實在打不動了,還是別讓我們拖累你。」海姬顫聲道,渾身香汗淋漓,金髮蓬亂地散在肩頭。鼠公公乾脆昏迷了,甘檸真倒是強悍,目光冷靜,手持三千弱水劍,就是持劍的手微微顫抖。

  「海姬,別說啦,我們要麼一起活,要麼一起完蛋!」我心疼地吼道,左臂把海姬摟在懷裡,她嘴角露出一絲悽楚的笑容,反手抱住我,頭軟弱地伏在我的胸膛。

  阿凡提的畫地為牢十分神奇,外面的妖怪闖不進來,裡面的人可以自由出入。抓起符娃,我正要向外沖,阿凡提突然道:「把符娃送給我,作為交換,我帶你們從秘道逃走!」

  我一愣,阿凡提平靜地道:「既然這次殺不了夜流冰,當然只能選擇放棄。」

  我佩服得五體投地,老狐狸拿得起放得下,絕不被仇恨蒙蔽理智,光是這份心態就夠我學的。我毫不猶豫地把符娃交給他,阿凡提目光中同樣流露出欣賞之色,點點頭:「好!當斷則斷,是個人物!」

  我微微一笑,只要能活著逃出去,身外之物算什麼?人為財死的道理我還清楚。阿凡提收好符娃,生花妙筆在地上畫出一扇門,拉開門,下麵現出一條幽深迂回的地道。我們陸續進入地道,門關上的一刻,夜流冰恰好破潭飛出,真是險之又險。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6:10:50

第二章 舍與得

  我左手摟海姬,右肩扛起鼠公公,跟隨阿凡提一干人在地道內急送穿行。

  行了三裡左右,地道到了盡頭。阿凡提提起生花妙筆,在左側洞壁上畫出一扇門,推門後,又出現了一條新的地道。我大聲叫妙:「看來整個葬花淵都被你挖通了。」這樣的一段段地道十分隱秘,彼此分隔,只能靠生花妙筆連通,就算被夜流冰的手下發現也不怕。

  阿凡提默然不語,孫思妙長長歎了口氣:「阿兄臥薪嚐膽,多年苦心謀劃,想不到都成泡影。不過你也不用太在意,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只是夜流冰的運氣好罷了。」

  阿凡提微微搖頭:「我從不相信什麼天意、運氣。既然失敗,就是我謀算有誤,決不能以什麼運氣為藉口。思妙無需擔心我,一時的得失我也不會放在心上,遲早會捲土重來,再覓良機。何況,這次畢竟救回了師妹。」目光一轉,落到他師妹身上,眼神掠過一縷憐惜。

  我看了看阿凡提,苦笑道:「幸虧我不是你的敵人,否則這一輩子都會寢食難安。我相信,夜流冰遲早死在你手裡。」在我看來,他雖然妖力稍遜夜流冰一籌,但心性堅韌、陰險、果斷,遠比夜流冰可怕。

  阿凡提淡淡地道:「幸虧我也不是你的敵人。想到你是個四靈附體也控制不了的怪胎,我就心寒。到了我這個地步,只會對未知的東西感到恐懼。」

  我們相視一笑,一個多時辰後,走完一段九曲十八彎的地道,前方出現了三岔路口。據阿凡提說,三條岔路分別通向不同的最終出口,都在葬花淵外。狡兔三窟,我再一次折服于老狐狸的老謀深算。

  一團白影從地道遠處跑來,跳到孫思妙懷裡,前足比劃著,三瓣嘴吱吱叫個不停,原來是小白兔。孫思妙側耳聽了一會,神色凝重:「三個出口附近都有大批妖兵巡視,看來夜流冰只留一小半人手在葬花淵內搜查,一大半都派了出去。」

  我心中一動:「不如我們在這裡躲個十天半月,對方搜查無果,自然認為我們已經逃走。等他們警戒鬆懈,再逃不遲。」

  阿凡提斷然否決:「只要一天,夜流冰便會傷勢痊癒,他是虛幻之體,複元速度快得驚人。到時用夢潭對葬花淵展開天羅地網般的搜索,一定會找到我們。要想離開,今天是唯一的機會。」

  我倒抽一口涼氣,阿凡提深深瞥了我一眼,又道:「你們先選一條路走,大家就此分道揚鑣。」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不想被我們拖累,此外有我們幾個傷兵吸引夜流冰的追兵,更方便他逃脫。我看看海姬,再看看甘檸真,頭也不回地向左面那條岔路走去。

  「這小子,倒有幾分硬骨頭!」背後,孫思妙低聲贊道。阿凡提沉默了一會,忽然道:「林飛,我欠你一個情。如果將來你能活著和我重逢,我阿凡提便交了你這個朋友。」

  我向後擺擺手,當了多年乞丐,我十分清楚什麼樣的人可以動之以情,什麼樣的人乞求也沒用。能不能活下去,最後還得靠自己。

  我們奔走了十多丈遠,地道開始盤旋向上,半炷香的時間,就到了出口處。我輕輕拍了拍頭上灰黑的泥土,感覺泥層大約有一丈厚,隨時可以破土沖出。我把耳朵貼住頂壁,施展順風耳秘道術,隱隱聽到上面紛亂的腳步聲。

  我鬆開海姬,柔聲道:「我們先休息,復原點力氣再出去。」順手扔下鼠公公,往他人中穴踢了一腳,哇靠,還沒醒!

  海姬點點頭,閉目調息。甘檸真盤膝而坐,長劍橫放膝前,一朵雪蓮綻出指,不斷綻放,直到將她包入。我斜靠在洞壁上,心想出去的時機至關重要,絕對不能比阿凡提他們早,否則會惹來大部分妖怪的圍剿;但又不能太遲,必須在夜流冰複元之前。

  十個時辰後,外面動靜依舊,我知道阿凡提他們一定也沒走。鼠公公倒是醒過來了,顫顫巍巍爬起身,拍拍胸口,自言自語:「老命還在,老命還在。」

  我瞪了他一眼:「別說廢話,立刻畫一張魔剎天的完整地圖。」

  又等了幾個時辰,我忽然聽到上面一陣喧鬧,呼喊聲猛地加大,一陣陣迅疾的腳步聲從頭頂掠過,不由心中一喜,阿凡提他們終於出動了。這下子,妖怪們會對他們重點圍追,這裡的兵力自然減少。

  雪蓮一層層綻開,甘檸真清吟一聲,長劍入手:「我恢復了兩成法力,勉強可以一戰了。」

  海姬睜開美目:「我差不多恢復了一成。」苦笑一聲:「想不到,現在反倒要你保護我們了。」

  我毅然道:「男人保護女人,是天經地義的事。」

  海姬輕輕握住我的手:「別再像三年前那樣傻了,要是逃不出去,就一起死吧。」

  默默和她對視一會,我忽而心中一酸,猛地摟住她,吻上豐潤的櫻唇。

  海姬嚶嚀一聲,臉頰通紅。這還是我第一次當著別人的面和她親熱,知道她怕羞,所以我淺嘗即止。但海姬卻死死摟住我的背,朱唇火燙,香舌抵死和我纏綿。一滴淚水從她眼角滑出,流到唇邊,又涼又鹹。

  我暗自魂斷神傷,知道她不抱希望活著逃走,所以拋開矜持,不顧一切和我親熱。

  「小無賴,我愛你。」海姬顫聲道。我用力點點頭,喉頭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就算死,我也要讓海姬活著。

  頭頂上的聲響漸漸遠去,我知道是時候了。剛要破土沖出,海姬忽然輕呼一聲,取出金螺,手指一點,螺口張開,鳩丹媚從裡面躍出,中了夜流冰迷香的她,在一天後,自動蘇醒!

  望著她又驚又喜的迷人神情,我心中湧起強烈的信心,多出了這一支生力軍,我們逃走的勝算大增。

  運轉璿璣秘道術,我輕柔擊向上方土層,泥土立刻呈漩渦狀流動,堅實的泥層無聲無息,化作粉末分解落下,一束強烈的陽光投了進來。

  我們輕輕躍出,小心張望。出口處林木繁茂,沒有妖怪,東面幾十丈開外,有一群妖怪在巡視;西面將近百來個妖怪;南面黑壓壓的一片最熱鬧,顯然阿凡提他們選擇的出口是在那裡;北面則是來時的射工雪山。我們此刻的位置,恰好是一座丘陵和雪山的夾縫地帶。

  「向北!」我毫不猶豫地道,一行人借助附近的樹木,忽伏忽跳,急速掠向射工雪山。我暫時沒駕吹氣風,以免暴露身形,引來對方主力。

  一路上,零星有幾隊妖兵搜查,在我們的全力擊殺下,迅速斃命,沒有惹來妖怪們的注意。不到一刻功夫,我們就到了雪山腳下。

  一百多個妖怪正守在那裡,見到我們,立刻發出尖銳的嘯聲,響徹天空。

  血戰在所難免。我大吼一聲,迎頭沖了上去。狹路相逢勇者勝,一旦追兵趕到,我們凶多吉少。

  霜雪轉被我催到了極致,左掌脈經刀,右拳胎化長生妖術,三隻龍蝶爪齊齊探出,淩厲飛舞,都是最剛猛的妖術,務必殺出一個缺口。

  妖怪們紛紛倒下,在我們的全力猛攻下,沒有一個是一合之將。我像一柄尖刀直插妖怪陣營,縱橫馳騁,擋者披靡。鳩丹媚射出猩紅色的蠍針,護住了海姬和甘檸真,鼠公公早被藏進了金螺。

  「砰」,一個滿頭花翎的妖怪擋在前方,硬生生接下我的脈經刀,餘力未消,震得我氣血翻湧。周圍的妖怪趁勢圍了上來,我一咬牙,三隻龍蝶爪逼退其它妖怪,不退反進,強行撲上。花翎妖怪冷笑一聲,滿頭花翎綻開,揮舞得如同一扇密不透風的屏風,幾百根翎尖銳利如刺,直紮我的胸膛。

  我不躲不閃,揮拳化錘,直直沖上。

  璿璣秘道術流轉全身,花翎被璿璣氣圈帶動,紛紛從身側滑過,只留下幾十道血印子。與此同時,我的拳錘敲上對方的腦門,砸得腦漿迸裂。

  這是以命換命,以血搏血的慘烈戰略,只求最快殺開血路,受傷在所不惜。花翎妖怪一臉驚恐,緩緩倒下。我一腳將他踢飛,左臂化盾,硬受了左側一個妖怪一擊,三昧真火及時噴出,把他燒得焦頭爛額。同時右肋強行夾住一柄悄悄刺來的長劍,忍著肋部的疼痛,魅舞反腿撩中偷襲者的下陰。

  「喲,小色狼現在很厲害嘛。」鳩丹媚沖我拋了個媚眼,蠍尾卷起一個妖怪拋上半空,發嗲道:「看得人家心癢癢的,恨不得親你幾口。三年不見,想不想我?我可想死你了。」

  我又好氣又好笑,她倒是不改本色,拼命時還賣弄風情。我再次放倒十多個妖怪,每次都是玉石俱焚的搏命方式。殺一個妖怪,身上必添一個傷口,好處在一招斃敵,絕不被對方纏上。在我們的殊死拼殺下,妖怪們人仰馬翻,一片混亂。眼看就要闖出去,身後大呼小叫,腳步雷動,大批追兵趕到了。

  心一橫,我吹出吹氣風,帶上三女,向山頂急速飛去。

  立刻有幾十個妖怪張開翅膀,緊緊跟了上來。我的吹氣風使到了最快速度,轉瞬接近山巔,妖怪們銜尾急追,鳩丹媚的蠍針放倒了三個,海姬的脈經刀劈落一個,甘檸真的三千弱水劍斬殺了兩個,其餘的仍然緊追不放。海姬吹出脈經網,一下子罩住了剩餘的妖怪,燦爛的金光下,妖怪們被切割成血肉泥漿。而海姬臉色蒼白,強行使用脈經網令她的傷勢雪上加霜。

  山頂白茫茫的積雪出現在眼前,我正準備翻越山頭,頭上疾風呼嘯,飛砂走石,黑壓壓的飛猴群從上空急速接近。

  我的心不斷向下沉去,飛猴的速度不比我差,一旦被它們纏住,就徹底完了。

  「鳩丹媚,你帶她們兩個先走!我隨後就來!」我斷然喝道,駕起吹氣風落到山頂,目視飛猴群,口中默念千千結咒。

  鳩丹媚一愣,海姬花容失色:「不行!」

  「難道想一起死嗎?快走,不要拖累我!」我硬下心腸,龍蝶爪的爪尖對準自己的心臟,冷冷地道:「不走,我先死!老子說到做到!」

  海姬淒厲的叫聲,像一把尖刀刮過我的心。鳩丹媚剛要說話,我爪尖一用力,嵌入胸膛寸許,鮮紅的血立刻滲出。

  海姬淚如泉湧,一個勁地搖頭。我一咬牙,飛起一腳,暗含璿璣秘道術的旋轉之力,把她踢倒在地,沿著山坡向下一路急滾。

  再見了,海姬,第一個說愛我的女人。

  我猛地轉過身,迎上撲下來的飛猴群,幾百根亮晶晶的咒絲閃過半空,把它們全部纏住。以我現在的咒術妖力,同時纏住幾百隻飛猴實在勉強,只能支撐一會。我怒視發呆的鳩丹媚,狂喊:「日他奶奶的,還不去看住海姬?」

  甘檸真一言不發,率先離開。鳩丹媚旋風般撲上,狠狠吻上我的臉頰,轉身掠走。鳩丹媚的熱辣香吻,果然還像以前那樣碰不得。我摸摸臉,木然望著她們離開的背影,心痛如絞。

  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我拖住飛猴群,潮水般湧上雪山的妖怪就沒那麼快追上三個美女。趁飛猴群被千千咒絲纏住,我雙拳化作利刀,倏地伸向半空,直刺飛猴。

  「崩」的一聲,手刀抵到飛猴胸口,再也無法深入,就像刺在了冷硬的鐵板上,發出金石之音。日他奶奶的,這些飛猴居然鋼筋銅骨,刀槍不入。

  「快用螭槍!」月魂忽然開口。我心念一動,瞄準最近的一隻飛猴,一股噴薄的熱力從掌心射出。

  像一道赤紅的火焰掠過。

  比電更快。

  比雷更烈。

  我看不清螭槍的形狀,只看見紅焰一閃而逝,只聽到空氣發出摩擦的嘶嘶聲,水一般晃動。

  一朵碗大的血花在飛猴的咽喉炸開。

  手上一熱,螭槍已經縮回我的掌心。直到此刻,飛猴剛剛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

  我目瞪口呆,這麼驚人的速度?這麼強勁的破壞力?老子沒眼花吧?

  月魂帶著遺憾道:「可惜,螭槍始終不肯臣服於你。否則出槍時,肉眼根本看不見它。」

  我震驚得一個頭兩個大:「難道它還能更快?」

  「當然。傳說螭槍可以比時間更快。破開光陰的缺口,破開所在的空間。它是一件魂器,只有當它願意和主人溝通時,你才能發揮它的最強威力。」月魂狡猾地眨眨眼:「你靠奪取它的王冠得到它,等於迷奸,它怎肯臣服?」

  管它迷奸強姦,奸了就行。我心中一定,瞄準了下一隻飛猴。

  慘叫聲此起彼伏,等到千千咒結的效力過後,已經有半數飛猴被螭槍射殺。

  憤怒的飛猴們齜牙咧嘴,瘋狂撲向了我,追來的妖怪也爬到了半山腰。我知道自己不能退,多支撐一會,海姬她們活命的機會就多一點。

  「來吧。」我低聲道,傲立山巔,熱血無聲沸騰。

  鮮血激濺,兩隻飛猴的利爪同時撕開我肩頭的肌肉,而我的螭槍從另一隻飛猴身上收回,再度射出,貫穿了它們的胸膛。

  廝殺比任何一次都要血腥淒烈,飛猴們急紅了眼,我也殺得興起,螭槍猶如鬼魅,每一次射出,必有飛猴慘叫斃命。我的傷口也在不斷增加,如同一個血人,搖搖欲墜。即使靈動的魅舞,也擋不住百來隻飛猴的兇殘猛攻。

  地上飛猴的屍體堆積得像小山,剩下的嘩啦一陣,掠向天空,反向我背後飛去。視野中,洶湧的妖兵已經撲上了山頭,飛猴顯然是要追擊海姬她們。

  再次結出千千結咒,我的心臟一陣狂跳,到了力竭的邊緣。咒術與心脈相連,心跳劇烈,只能說明千千結咒使用過度。但眼下顧不得了,閃亮的晶絲纏住了飛猴群,螭槍激射而出。

  血花在空中一朵接一朵炸開。

  沒有一隻飛猴能越過我身後十丈開外,咒絲消失後,剩下的幾十隻飛猴驚惶失措,遠遠飛開,在高空盤旋,再不敢越雷池一步。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我大吼一聲,迎上爬上山的妖兵,妖怪們被我的氣勢鎮住,下意識地後退幾步。我再進,他們再退。再進,再退!

  沒有一個敢率先沖過來。

  我心中湧起一陣驕傲,目光緩緩掃過妖怪們,一張張猙獰的臉,在眼前晃動,變得有些模糊了。

  殘陽如血,映紅了雪山。

  我孤獨的影子像一柄挺立的標槍,被拉得很長。我挺著腰杆,腿站得很直,膝蓋不曾有一點點的彎曲。

  我忽然想起了第一碗救濟粥。

  「撲通」,我半跪倒地,腦子一陣昏眩,再也使不出半點力氣。看也不看這些妖怪,我回過頭,深情望著雪山的另一邊,露出微笑。

  原來這就是生命的價值。

  有時候,希望並不僅僅留給自己。

  妖怪們狂吼著沖了上來,我閉上眼睛,心中平靜如水。過去,為了自己而活,現在,為了別人而死,都是一樣的無悔。

  慘叫聲在四周響起,一襲淡淡的清香掠至,我忽然被一條手臂夾起,驚訝地睜開眼,居然是甘檸真!她的三千弱水劍擊出茫茫水氣,逼退妖怪,夾著我向雪山的東面一路飛掠。

  「我打暈了海姬,讓鳩丹媚帶著她先走,現在應該已經離開了雪山。」甘檸真道,看了我一眼,神色淡定:「我發過血誓,一定要保護你。」

  我心頭一松,昏厥了過去。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6:11:02

第三章 玩的就是心跳

  醒來時,觸目一片明亮的雪白,帶著絲絲寒意。一切仿佛在晃動,我下意識地閉上眼睛,再睜開,視線漸漸從模糊到清晰。

  「你終於醒了。」身畔傳來甘檸真明澈的聲音,像是輕輕舒了口氣。

  「我們在哪裡?逃出魔剎天了嗎?」我掙扎著想要坐起來,不小心牽動了傷口,忍不住呻吟一聲,全身火辣辣地疼,百骸欲裂。

  四周被積雪壓迫,我們似乎埋在了一個封閉的雪窟裡,甘檸真就躺在我的邊上,和我肩靠肩,腳碰腳,側首凝視我。這個地方實在狹小,坐不起身,也沒法翻身,挪動一下都困難。

  「不要亂動。我們還在射工雪山,追兵太多,我乾脆帶你冒險潛入積雪下。幸好這裡雪層很厚,沒被妖怪們發現。」

  我暗呼僥倖,當時形勢的兇險可想而知,難得甘檸真有這樣的急智,我腦海不由得浮起「蘭心慧質」四個字。「你真是聰明的美女,救命之恩,老子賣身相報。」調笑一句,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

  甘檸真微微蹙眉:「別說話。你受傷太重,已經昏迷三天了。」

  我默察傷勢,體內的霜雪轉斷斷續續地流動,十分柔弱,全身有氣無力,大小傷口開始結痂,但一碰就痛得要命。沒有十天半月,休想行動自如。

  甘檸真似是瞭解我心中所想,道:「安心靜養,多想無益。」

  我扭頭看甘檸真,這還是我們第一次靠得這麼近,幾乎緊緊相貼。隔著薄薄的白色道袍,我感受到她山巒般起伏的曼妙胴體,那麼溫軟,又充滿彈力。忍不住,悄悄擠了擠。

  「你為何總是這麼淡定,難道世上沒有什麼能讓你舉止失措麼?」我隨口道,目光落在她絲緞般的漆黑長髮上,清香幽幽,沁人心扉。

  甘檸真淡淡地道:「你為何總是這麼囉嗦?」

  我哈哈一笑,再次牽動傷口,痛得我齜牙咧嘴。甘檸真嘴角露出一絲不可捉摸的笑意:「男子漢,一點傷痛不該形於色。記得師叔當年在碧落賦的皎鏡洞修煉時,身受萬千風刃、冰錐侵體之苦,始終談笑撫琴,一曲『梅花三弄』不曾彈亂一個音符。」臉上不自禁地露出嚮往之色。

  「狗屁!明明疼還要硬撐那叫虛偽!我看你師叔只是為了在你面前裝酷,擺造型。他當時一定痛得尿褲子,只是你沒發現。」聽到公子櫻的名字,我莫明地不爽,大肆貶低他。

  不等甘檸真發怒,我滔滔不絕地道:「三國時,有個叫關公的花花公子,最愛用這一套把戲泡妞。有一次,他左臂中了毒箭,便一邊和怡紅院的名妓下棋,一邊讓大夫替他刮骨療毒,騙得美女當場求歡,連銀子都省了。事後才知道,原來——」我重重歎了口氣,故作神秘狀。

  「原來什麼?」甘檸真被我挑起了好奇心。

  「原來這傢伙的左臂本來就是假肢。」

  甘檸真一愣,忍不住噗哧一笑。猶如一朵清豔綻放的雪蓮,充滿了天地靈秀之氣,看得我癡呆。半晌,我才道:「你應該多笑笑,別整天擺出一副尼姑的冷淡樣子,裝酷現在不流行了。該笑就笑,該哭就哭才是真性情。你看我,絕不矯揉做作,這叫唯英雄能本色。」

  甘檸真又好氣又好笑:「你是越來越放肆了。」

  我眨眨眼,罕有機會和這仙子般的美女獨處,調笑幾句,心情十分愉快。一時唾沫橫飛,廢話猶如長江之水連綿不絕。時而說一段市井笑話,時而竊取幾句小李、小杜的詩,賣弄一下風雅,搞得甘檸真哭笑不得。

  正說得興起,左手背忽然發癢,我側目一瞧,原來是一條淡黃色的小蟲子。頭呈三角形,嘴巴尖,肉鼓鼓的身軀下有四條細足,一邊爬,一邊搖動著毛茸茸的大尾巴。

  甘檸真手指輕彈,一絲白氣從指尖射出,擊斃了小蟲。「這是射工蟲,有劇毒。它喜歡含沙噴射人的影子,中者頭痛發熱,抽筋中風。這幾天我已經殺了不少,卻總也殺不盡。」

  射工蟲!我一陣狂喜,煉成霜雪轉就差這一味藥引,難得它們自動送上門,正好幫老子修煉。「快替我抓幾條射工蟲,給我服下。」我急急嚷道。

  「射工蟲怎麼能吃?」甘檸真訝異地看了我一眼:「你不應該這麼快就肚子餓啊,一個時辰前剛給你服過蓮心丹。」

  我翻翻白眼:「和肚子無關,修煉用的。快點,你不會讓我這個大病號自己動手捉吧?」

  甘檸真無奈地搖搖頭,眉心綻出蓮心眼。射工蟲雖然隱藏在雪層深處,但逃不過蓮心眼的搜索。隨著甘檸真手指彈動,一朵朵晶瑩的水蓮嵌入積雪,強行吸出射工蟲。半天後,甘檸真已經抓了十來條,隨手遞給我。

  我可憐巴巴地看著她:「你喂我吧,我一動傷口就疼。」張開嘴,嗷嗷待哺。

  甘檸真猶豫了一下,指尖拈起一條射工蟲。她的手指纖長,皎潔如冰雪,剔透的指甲泛著柔潤的光澤。

  一條條射工蟲被我吞下肚,我卻回味著,那兩根玉指輕輕碰觸嘴唇的美妙滋味,溫軟細膩裡,帶著絲絲清涼。「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我低聲念道。

  「你說什麼?」

  我剛要開口,猛地打了個嗝,嘴裡噴出一團白呼呼的寒氣。十多條射工蟲在內腑化作冷冽的遊絲,快速竄行。遊絲流過時,像一根靈巧的冰線,把斷斷續續的霜雪轉串連起來。

  體內剎那一片冰涼,千萬縷寒氣滲出毛孔,我忍不住打了個激靈。霜雪轉在全身迴圈,開始速度比較慢,到後來飛快,每迴圈一周,身子就寒了幾分。沒過多久,就覺得細絲般的霜雪轉變得粗大,猶如涓涓小溪彙聚成了洪流。洪流再凝結成冰,一片片在內腑擴散,很快體內就像冰封了一樣,完全凍住。

  寒氣不斷滲出身軀,薄薄的白霜覆蓋了我的眉毛、臉、四肢,迅速變成了一個冰雪人。

  甘檸真立刻抓住我的右手,輸入一道溫涼的氣流,卻被霜雪轉排斥出來。

  眉心的內丹突然跳起來,內腑「咯噔」一下,鼎爐像是被硬生生從丹田內擠出來,轟然開啟。如同長鯨汲水,鼎爐把冰凍的霜雪轉一股腦兒吸入,全身霎時變得暖洋洋的,凝結皮膚表面的霜雪紛紛融化。鼎爐吸進霜雪轉後,不斷鼓脹,「轟」,鼎爐又把霜雪轉反噴出來。

  體內驟然一片清涼,經過鼎爐煉化後的霜雪轉不再寒冷,直到這時,我才瞭解霜雪轉的大成狀態。氣息不再像從前那樣呈流線形狀,而是一顆顆米粒般的東西。無數粒子在內腑遊蕩,看似雜亂,卻又遵循了某種奇異的軌跡。每一顆粒子都在不停地旋轉,粒子和粒子一旦碰觸,便各自彈開,無數粒子碰撞、輕彈,令我渾身暢快,帶來一陣陣妙不可言的滋味。

  我舒服地長吟一聲,只覺精氣彌漫,妖力大增,雖然還沒有到進化飛升的地步,但也差不遠了。要知道,從受態進化到數態,至少需要幾十年苦修,而我在進入受態的當年,便要邁入新的境界,可見丹鼎流的秘道術何等神奇。

  甘檸真檀口微張,震驚地看著我。不知不覺,我渾身大小傷痂已經脫落,肌膚猶如玉石一般潔白瑩潤。

  「多謝你喂我射工蟲,我的傷全好了。現在生龍活虎,再來十個夜流冰也不在話下。」笑嘻嘻地回望著她,我故意張張嘴巴。

  「你這人說話老愛誇大。」甘檸真避開我的目光:「既然你傷勢痊癒,我們可以立即啟程,離開此地了。」

  我想了想,道:「還沒到時候。夜流冰一定帶領手下四處搜索我們的行蹤,這幾天的防範最為嚴密。我們現在出去,很可能被發現而陷於苦戰。」

  「你的意思是待上十天半月,等夜流冰放棄追捕時再離開?」

  「再等三天就夠了。」迎著甘檸真不解的目光,我微微一笑:「我們可以被夜流冰發現,但不是在他的地盤上。遠離葬花淵的勢力範圍,老子再和他玩一場貓捉耗子的生死遊戲吧。」

  甘檸真冰雪般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片刻,淡淡一笑:「我明白了,你想吸引夜流冰的追兵,好讓海姬她們可以脫險。」

  我苦笑:「女人這麼聰明會讓男人害怕的。唉,我覺得自己很沒用,連心愛的女人也保護不了。如果我有魔主那樣的實力,該有多好。」攥緊拳頭,生平第一次,我渴望擁有力量,就像我從前渴望吃一頓飽飯。

  甘檸真沉默了一會,道:「你已經很像個男子漢了。為了救我們,連自己的命都不要。」

  我忽然問:「你為什麼又回來救我?」

  甘檸真神色平靜:「保護你,是我的責任。僅此而已。」

  我們都不說話了。我默默調息,一遍遍運轉霜雪轉,心靈緩緩進入平靜無波的境界。

  時間無聲流逝,這三天,我除了調息養精蓄銳,就在想我的前生。我百思不解,在生死關頭,那一聲把我救出幻境的低吟到底是誰發出的?我為什麼會看見黃泉天的景象?幻由心生,在我的心靈深處,難道始終潛伏著龍蝶的烙印?

  我心頭一凜,腦海中浮現出三個白衣蒙面人把龍蝶逼到吊橋的一幕,以當時雙方的力量對比,龍蝶要麼交出地圖,要麼被殺,或者被迫進入黃泉天。對一般的人、妖來說,去黃泉天等於自殺。但對龍蝶,也許有些不同。

  難道他還活著?我突然冒出了一個荒誕無比的想法,隨後又暗自搖頭,太可笑了,如果龍蝶還活著,那我算什麼?何況黃泉天是所有人、妖的最後歸宿,以龍蝶的妖力,怎麼可能不死?

  「你在想什麼?」甘檸真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隨口道:「胡思亂想。」頓了頓,嬉皮笑臉地道:「和你這個絕色美人在一起,還能想什麼?」

  甘檸真蹙眉道:「你為何總愛胡說八道?美貌只是外相,總有一天芳華老去,白髮雞皮。貪戀美色的男人只會讓人感到浮淺。」

  「不貪戀美色的男人只會讓人感到變態。」

  甘檸真瞪了我一眼:「夠了。」

  「自古美人如良將,不許人間見白頭。」我長吟一聲,道:「但美人慢慢變老,猶如夕陽下山,未嘗不是一種美麗。即使檸真你將來白髮雞皮,但在我心裡,始終是初見時的蓮花美女。」側頭,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甘檸真的臉微微一紅,見到向來清傲的美女露出的羞意,我心裡有種惡作劇般的快活。

  「時候差不多了,我們該離開了。」隔了半晌,甘檸真道。

  我點點頭,伸手按向上方的雪層,魔剎天地圖清晰浮現腦海。

  緩緩擠出厚厚的積雪,我們藏身的地方,是在山坳的幾塊巨石下,距地面足有三丈左右,交錯嶙峋的山石恰好形成一個隱秘的夾角,向內凹陷,再加上冰雪堆積,難怪沒有被妖怪找到。

  天空中,三個太陽散發著耀眼的光芒,正是清晨時分。周圍沒有一個妖怪,空中也沒有飛猴。我看清方向,和甘檸真悄悄潛行,向山崖處飛快趕去。到了崖邊,我吹出吹氣風,帶上甘檸真,騰空而起,向西面全速飛去。

  耳畔風聲呼嘯,俯視山腳,我看見一隊妖怪還在來回巡視。

  甘檸真訝然道:「方向不對吧?我們應該向南,返回紅塵天與魔剎天之間的天壑。」

  「如我所料沒錯,天壑附近一定埋伏了對方的重兵,正等我們自投羅網呢。所以我們的目的地,是魔剎天和清虛天之間的天壑,而非紅塵天。那處天壑正是魔剎天的西北角。你明白了嗎?我們要逃往清虛天,這樣才能出人意料。」我胸有成竹地道,下方似乎有妖怪發現了我們,但我飛行速度奇快,故意兜了幾個圈子,將它們拋出視線,再繼續西飛。

  「如此一來,我們的行程豈不是要貫穿整個魔剎天?魔剎天已被魔主統一,夜流冰一定會轉告其他三個妖王,協同追殺我們,到時我們只會越陷越深。」

  「我敢打賭,以夜流冰的個性,絕對不會向其他妖王求助。俗話說,置死地而後生。夜流冰一定想不到,我們不但不逃,反而深入魔剎天內腹。」

  甘檸真沉吟一會,終於點頭同意。我一路向西疾飛,重重森林、山脈、河流在下方飛速倒退。沿途風景各異,或奇險詭異,或雄偉壯觀,或瑰麗優美。在燦爛的陽光下,映出五光十色,千姿百態,色澤更是鮮豔無比,就像用大桶大桶濃墨重彩的色汁傾潑上去的。相比之下,紅塵天的山水只能算是小盆景。

  三個太陽陸續落下,天色漸漸昏暗,我操控吹氣風,緩緩落地。霜雪轉大成後,我不但飛行速度加快,而且絲毫不覺疲勞。換作過去,帶一個人飛行一天肯定累死。

  四面是連綿起伏的草原,魔剎天的草又高又粗,色澤墨綠,長勢旺盛得異乎尋常。草葉表面油光鋥亮,十分肥厚。根據地圖,這裡應該是枯榮草原。如果說葬花淵還位於魔剎天的外沿地帶,那麼枯榮草原則是外沿的最後一站,再向西,算是真正進入魔剎天的內域了。

  和煦的暮風中,一根根草紋絲不動,高沒膝蓋。我用手碰了碰,才發現它們非常重,沉甸甸得像鉛塊一樣,還毛茸茸的紮人,一點也不柔軟。

  甘檸真道:「小心點。記得以前鳩丹媚說過,越是深入魔剎天,便越是兇險,怪物奇獸層出不窮,令人防不勝防。咦?你幹什麼?」

  「美女啊,好幾天沒有出貨,老子憋死了啊!」我擠進草叢,解開褲帶蹲下,滿足地歎息一聲。早在雪窟我就內急,只是美女當前,只好痛苦地忍。

  等我完事出來,發現甘檸真也不見了。過了一會,才見她從草叢裡出來,觸及我的視線,神色頗不自然。我忍不住哈哈大笑,瞄著濕亮的草葉,腦子裡轉著齷齪的念頭。

  甘檸真輕咬下唇,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我邊笑邊搖頭,美女不是任何時候都美,常人關注的,也往往只是她們美好的一面。想到這裡,我驀地心頭一震,任何人、妖、甚至法術也有不同的層面,如果能把握其中最弱的一面,豈不是可以擊其軟肋,戰無不勝?

  怔怔地看著甘檸真,我隱隱覺得,自己似乎觸摸到了一些玄妙的奧理。老太婆師父說過,高手並非僅靠日久修煉,只有意境上的領悟,才能不斷突破,這就是天才和庸人的區別。

  甘檸真施展氤氳身法,猶如一縷若有若無的水煙,率先向前掠去。我提氣輕躍,施展渡術,平平貼著草尖滑行。這裡的草又硬又重,如果老老實實在草原裡穿行,一定累得夠嗆。

  夜幕低垂,繁星滿天,幽深的草葉尖上閃動著乳白色的星光。四下裡一片寂靜,只有我們衣衫下擺輕輕擦過草叢的聲音。我隱隱覺得不對勁,可又說不上來為什麼。也許是草原太靜了,反倒讓人不安。

  月魂忽然道:「這片草原怎麼沒有任何生靈?感覺死氣沉沉的。」

  我心中一動:「魅來過魔剎天嗎?」

  「只匆匆來過一次,僅在週邊逗留而已。昔日的魔剎天血腥無比,到處有妖怪互相殘殺,魅不喜歡這裡。」

  甘檸真倏地停下,警覺地盯著草葉。高肥墨綠的草開始發黃,肥厚的葉子在很短的時間內乾癟,不斷衰敗。沒多久,觸目一片黃色,草原像是經歷了一個長長的旱季。

  奇詭的變化還在繼續,發黃的草葉迅速乾涸、發枯,轉為深褐色的枯草,整片草原如同被妖法吸幹了血肉,只留下森森白骨,滿目淒涼蕭瑟。

  我駭然四顧:「這是怎麼回事?」

  甘檸真若有所思:「難怪叫枯榮草原。」突然抬頭,夜空中,一片片濃重的烏雲從遠處飄來,遮住了上方的星辰。從烏雲的間隙裡,透出閃爍不定的綠光。

  我神色一緊,那不是烏雲,而是一群怪獸!

  就在這時,我發覺體內的霜雪轉正一粒粒瀉出體外,原本充沛的精力也漸漸變弱,莫名地感到疲勞。甘檸真忽然高高躍起,輕呼:「不好!這片草原會吸食人、妖的生氣!」

  我恍然大悟,立刻吹出吹氣風,順手拉起甘檸真,向高空沖去。居然還有這麼古怪的草原,難怪這裡生靈絕跡,死氣沉沉。

  無聲無息,一片片烏雲向我們飄過來。烏雲嘩地展開,原來是一片片黑色滑亮的肉膜,佈滿了噁心的絨毛。

  這是一種難以想像的怪獸,共有十頭。每頭怪獸腹部生有四片寬大的肉膜,足足十多丈長,可以靈活地舒卷伸展。怪獸的軀體精瘦,透出慘碧色的光。它們沒有四肢,頭頸細長,如同一根自如扭曲的管子,而整個腦袋就是一張血盆大口,沒有眼鼻耳。

  我迎上最近的一頭怪獸,毫不客氣地劈出脈經刀。淩厲的刀氣猶如實質,遠勝從前。怪獸不慌不忙,前面的兩片肉膜同時展開,卷住了金黃色的刀氣,略一蠕動,像享受美食一樣,把刀氣吞噬得乾乾淨淨。我驚奇地發現,怪獸的身軀更亮了,碧光在體內像波浪翻滾。它的另兩片肉膜隨意一拍,一陣陰寒奇詭的力量籠罩住我,四周陡然變成了一個怪異的吞噬場,瘋狂吸食我的內息。

  我大驚之下,立刻催動吹氣風,向後飛退。怪獸們的速度更快,肉膜舒展,禦風滑行,輕飄飄堵住了退路。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6:11:47

第四章 由技入道

  甘檸真拔劍,三千弱水劍化作絢麗的驚虹,擊向一頭怪獸。怪獸四片肉膜同時卷出,包住劍氣,劍氣隨即黯淡下來,被肉膜緩緩吸入。我噴出一團三昧真火,擊向另一頭怪獸,嘴裡嚷道:「這些怪獸和枯榮草原一樣,都能吸食人的力量!」

  怪獸拍動肉膜,卷滅三昧真火,簡直不費吹灰之力。甘檸真清叱一聲,劍芒暴漲,滔滔弱水反過來卷住怪獸,其餘九頭怪獸立刻圍了過來,紛紛展開肉膜,再次將劍氣淹沒。甘檸真手指一引,三千弱水劍驟然收縮成一根繡花針,快似閃電,猛地刺入一頭怪獸的血口,又從後腦鑽出。怪獸向下墜落,身軀黯淡,碧光急速消失。

  「砰」的一聲,怪獸重重摔在了草原上。甘檸真趁勝追擊,三千弱水劍靈動穿梭,接連刺落了四頭怪獸。剩下的怪獸無聲退後,肉膜齊齊掀動,周圍暗流湧動,形成了一個吞噬的氣場,把我們完全罩住。三千弱水劍也被氣場緊緊鎖住,在氣場內,整個空間生出莫可沛禦的吸力,不斷向內凹陷,就像有一個看不見的無底洞,不斷吞斂生氣。

  甘檸真神色微變,強行收回三千弱水劍:「林飛,快闖出去,不能被它們圍住!」

  我忽然生出一種可怕的感覺,仿佛置身在一個死寂的墳場,一絲風也吹不進來。怪獸們的肉膜像龐大的暗黑天幕,遮住了四面八方。視野裡越來越幽暗,黑沉沉的一片,連星光都一點點消失了,被吞噬乾淨。

  腳下的吹氣風漸漸微弱,正被氣場不斷吸走。我趕緊駕馭吹氣風向外猛衝,雙臂化作疾舞的兩柄鋼刀,同時探出龍蝶藍爪,擊出一個呼嘯的冰球在前方開路。

  藍瑩瑩的冰球還沒有碰到怪獸,就倏地碎裂,融化,蒸發,不過短短一息的時間,就被氣場完全吞噬。面對我鋒利的手刀,怪獸們向後退避了一下,整個氣場隨之後移,始終死死把我們罩住。

  草原上,驀地射出妖異的綠光,映得四下一片慘碧。哇靠!被殺死的幾頭怪獸屍體重新亮起來,碧光大盛,怪獸紛紛爬起來,重新飛上夜空,加入攻擊我們的陣營。

  我頓時頭皮發麻,還有死而復生這種事!到底什麼怪物啊?甘檸真拋出三千弱水劍,化作茫茫弱水。在身側圍成一條色彩斑斕、矯夭遊動的洪流。怪獸們雖然不敢靠近,但不停地掀動肉膜,吸食劍氣。

  眼看形勢不妙,我準備射出螭槍。月魂制止了我:「不要用螭槍。雖然螭槍威力驚人,但你不能養成依賴它的習慣。每一次搏殺,對你來說都是最好的磨練。只有通過戰鬥,你才能不斷提升妖力。」

  月魂說得也有道理,我暫時放棄了動用螭槍的念頭。在三千弱水的守衛下,我施展各種妖術,輪番向怪獸們擊去。但怪獸的肉膜太厲害了,任何法術都像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被肉膜捲入吞噬。

  甘檸真面色一凜:「這些怪獸古怪得很,不要和它們多糾纏。」

  我苦笑一聲,我也知道走為上策,但四下裡全被圍住,怪獸又飛得比我快,根本逃不掉。我忽然靈機一動,想起先前的感悟,既然所有生靈都有不同的層面,那麼怪獸最弱的一環在哪裡?

  我目光轉動,落在下方的草原。怪獸出現的時刻,恰好是草原轉枯之際。而草原又能令怪獸復活,兩者一定有某種奇特的聯繫。

  靈機一動,我駕起吹氣風向上直沖,引得怪獸跟著我飛到上空,隨後向下疾沉,探出龍蝶碧爪,暗含龍虎秘道術,猶如長長的藤蔓纏住下方兩頭怪獸,向外猛甩。怪獸雖然被我拖動了少許,但肉膜反倒通過龍蝶碧爪,不斷吸食我的內息。但我顧不得了,利用怪獸閃出來的空隙,探出龍蝶赤爪,熊熊火球噴向下方的草原。

  「轟」,火焰騰起,乾枯的草葉一點就燃,火勢一下子蔓延開來,草原劈裡啪啦地燃燒,紅通通的火焰像一群猛烈的野馬,以驚人的速度狂竄。

  火光直沖夜空,怪獸的軀體突然劇烈抖動,腹部的碧光晃閃個不停,肉膜收縮,生出一道道裂紋。我大喜過望,自己所料沒錯,枯榮草原是這些怪獸的力量源泉。毀掉草原,怪獸就容易對付了。

  怪獸立刻分出一半,撲向草原。甘檸真清叱一聲,滾滾弱水沖天激起,宛如無數道流光溢彩的煙花,攔住怪獸,不讓它們有機會撲滅火勢。我的龍蝶爪不停頓地擊出火球,加助火勢,同時施展混沌甲禦術,一拳擊向氣場。

  氣場的吞噬力已經大大減弱,我拳擊的位置恰好是氣場中心那個向內凹陷的無底洞。「嘭」!吞噬生機的無底洞被一拳堵住,氣場在一剎那消失,又在後一瞬重生。

  四周氣浪洶湧撲來,山洪般的生氣狂泄而出,向內凹陷的無底洞竟然變成向外膨脹,把先前吞噬的力量盡數吐回。千百道生氣猛烈衝擊我的身軀,直透內腑,又被霜雪轉同化成粒子。

  我忍不住放聲長嘯,只覺得精力彌漫,百脈處處生氣勃勃。混沌甲禦術的奧義是轉換,知道此刻,我才算完全領會。即便是死氣,也可以轉換成生氣。吞噬一切的氣場,同樣能轉換成釋放。

  甘檸真驚訝地「咦」了一聲,美目異彩漣漣,三千弱水劍光華大盛。這下子,我和她都因禍得福,不但得回先前被吸走的內息,還平白增加了不少。倒楣的是那些怪獸,肉膜急劇萎縮,腹中的碧光越來越暗,將近熄滅。

  「有枯就有榮,有死就有生。天地萬物都有不同的層面,但憑我心,隨意轉換。」我對甘檸真微微一笑,將來只要我妖力增進,就能憑藉混沌甲禦術,把對手最強的一面轉換成最弱的一面,再輕鬆擊破。

  甘檸真若有所思。三千弱水劍吞吐不定,將一頭怪獸斬成兩半。我右掌輕輕鬆松拍向一頭怪獸的腦門,掌心潤白如玉,胎化長生妖術如意流轉。

  怪獸嗚咽一聲,被我手掌緊緊黏住,身軀飛快縮小。我心中一動,怪獸肉膜的吞噬功能和胎化長生妖術有點類似,如果我稍微改變一下胎化長生妖術,是否也能形成一個無底洞般的氣場呢?

  想到這裡,霜雪轉隨意而動。一粒粒聚集掌心,在胎化長生妖術的心訣引導下,掌心漸漸形成了一個向內凹陷的粒子洞。

  四面的氣流「嗡」的一聲,猶如遇上磁石一般,以我手掌為中心紛紛湧來。我心頭一陣狂喜,胎化長生妖術全力運轉,天地間的生氣不斷送入掌心,就連閃爍的星光也被吸了過來。

  這一刻,我仿佛置身於天地的核心,在茫茫虛無中,吸取雨露滋潤,成為一顆破土發芽的種子。

  胎化長生妖術被我練到了一個嶄新的境界。

  「婆婆,法術到底要修煉到什麼地步,才算大成?」沉浸在玄妙的氛圍中,我驀地想起昔日和師父的一次對話。

  「由技入道,永無止境,大成在狗屁屎尿裡。」

  「哇靠,拜託說點簡單易懂的好不好?」

  「法術的本義是變化,既然是變化的東西,哪有止境?哪有大成?總有一天,你會明白這個道理。」

  「不斷拋棄,不斷獲取。」我心頭一陣激蕩,終於明白了師父的回答。所有的秘笈心訣,不過是一級級階梯,在不斷攀登中,拋棄、變化、發展,直到邁入一個全新的天地。

  楚度早已在那個天地裡了。

  甘檸真道袍飛揚,駭然看著我:「你在施什麼妖法?快停下!」

  我哈哈大笑,暫時收手。她的內息也被我吸入少許,改良後的胎化長生妖術真是厲害。怪獸嘴裡流出墨綠色的汁液,慢慢化作了胎形。我一面將它吸入,一面又伸掌拍向另一頭怪獸。隨著枯榮草原變成熊熊火海,怪獸的肉膜再也無法形成強大的氣場,腹內碧光消失,個個變得有氣無力。甘檸真的三千弱水迅如雷電,連殺四頭怪獸,剩下的都被我用胎化長生妖術吸食。

  最後一團火焰「滋」地熄滅,火星微弱地竄閃了幾下,化作嫋嫋升騰的黑煙,草原燃成了灰燼,露出灰黑色的焦土。

  甘檸真默默佇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你的法力似乎又有突破,整個人的氣質和過去有些不同了。」

  「男大十八變嘛。」我沖她擠眉弄眼:「你別盯著我看,老子會想入非非的。」心裡明白,自己已經臻至由技入道的微妙境界,所以氣宇才會有所變化。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從周圍傳來,泥土聳動,無數犄角從地下頂出。我目瞪口呆,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不會吧,又有怪物鑽出來了?

  爬出來的是一具具獸形白骨,有的像牛,有的像馬,它們漸漸圍攏過來,刨動著腿,響徹一片。

  這些獸骨瞪著我們,一根根青紅色的血管爬出白骨外,猶如藤蔓纏繞,緊接著,沿血管附近生出強健的肌肉,最後,長出斑斕的獸皮,包住全身,變成了活生生的馬妖、牛妖、驢妖、羊妖……一道道白氣噴出鼻孔,無數妖怪仰天嘶鳴,蹄聲如密集的雨點,震得大地顫動。

  「動手!」甘檸真雪衣飄飄,率先沖向一頭壯碩的牛妖。還沒到面前,所有的妖怪突然前腿一彎,撲通撲通跪倒了一片。

  我驚訝地一拍腦門:「這些妖怪倒也識相,知道我們的蓮花美女厲害,所以趁早投降。喂,不殺你們也行,弄點靈丹法寶獻上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6:11:56

  四面鴉雀無聲,妖怪們個個恭敬伏地,頭也不抬。過了一會兒,不急不緩的蹄聲由遠而近,妖怪們紛紛讓開了一條路。星光下,一頭美輪美奐的妖獸邁著優雅的碎步,向我們跑來。

  清幽的星輝被蹄聲踏碎成點點光暈。

  這應該是一個鹿妖,人臉鹿身,藍色的長眼睛溫和而銳利,目光閃動間,仿佛充滿了洞悉的智慧。兩根鹿角猶如高大茂密的珊瑚,熠熠生輝。它的皮毛雪白光滑如緞,比星光還要明亮,頸後柔軟的鬃毛輕輕飄動,呈閃耀的九色。

  「感謝您的救命之恩。」鹿妖來到我的身前,凝視著我,前蹄點地,不卑不亢。它渾身流露出一種高雅的王者氣質,臉很俊美,看不出是男是女。

  甘檸真收起三千弱水劍,我好奇地打量著鹿妖,揣測它話中的含義。

  「我叫猄侯,是魔剎天遊牧一族的族長。」鹿妖平和的聲音裡透著激動:「兩百年前,我率領族人經過這片草原,在這裡休憩了一晚,結果被吸食了精氣。從此,全族變得不死不活,淪為休眠地下的獸骨。您燒毀了枯榮草原,令它吸食的精氣重新返回我們體內,救了大家的命。我代表全族,對您的恩德表示深深的感激。」

  我和甘檸真交換了個眼色,半信半疑地道:「你們既然變成了獸骨,怎麼知道是我救了你們?」不是我多疑,實在難以相信變成白骨的妖獸還能復活。現在整個魔剎天都知道夜流冰追殺我們的事,眼前一幕說不定是個陷阱,老子還是謹慎點好。

  猄侯微微一笑:「這原本是我們遊牧一族的秘密,既然恩人相問,我不敢隱瞞。遊牧一族天生具有一種神奇的妖術,一旦陷入危險,就會化作白骨,進入寂滅般的休眠狀態,但一點靈智始終保留。所見所聞,和正常時沒什麼不同,因此你們在枯榮草原做的一切,都被我們看在眼裡。」

  原來是這麼回事。我暗生感歎,這些妖怪打起來也許不堪一擊,但妖術卻有獨到的地方。天地萬物,奧妙之處真是無窮無盡。

  猄侯續道:「不知恩人高姓大名?有什麼需要我們説明的儘管開口,遊牧一族將竭盡全力。」

  所有的妖怪呼聲如雷:「遊牧一族願意報答您的救命之恩。」

  我眼珠一轉,救命之恩?那就意思意思吧。這傢伙的皮子挺好,做件裘衣送給海姬她一定喜歡。鹿肉脯的味道想必也不錯。想了想,我試探著道:「我叫林飛,對你們遊牧一族這種神奇的妖術很好奇,能詳細介紹介紹嗎?」

  猄侯深深看了我一眼:「恩人想學?」

  果然是個明白妖啊,一點就透。我厚著臉皮點頭,這種妖術保命一流,日後用得著。

  邊上有個白鬍子牛妖搖搖頭:「恩人,這是我們遊牧一族天生就具有的能力,旁人是沒法學會的。」

  我失望地哦了一聲,猄侯猶豫片刻,臉上出現毅然的神色:「既然是恩人的願望,我當盡力滿足。」

  「族長!難道您要?」白鬍子牛妖駭然叫起來:「千萬不可以!」

  猄侯用眼神制止了他:「如果沒有恩人,我們遊牧一族還不知道何時才能脫困。這樣的恩德,我付出點犧牲又算得了什麼?」

  遊牧族的妖怪們紛紛呼叫,似乎都在勸阻猄侯,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了。連月魂都不滿地嘀咕:「挾恩圖報,真夠差勁的。」

  我尷尬地一擺手:「既然族長為難,那就算了吧。」看來對方傳授這種妖術要很大的代價,我當然不好強人所難。

  「沒關係,恩人請勿介意。」猄侯目光掃過四周,道:「我已經決定了,你們無需多說。」前蹄舉起,化作兩條修長的手臂,就像是個半人半鹿的人妖。他後腿踏地,忽快忽慢,響起一連串有節奏的蹄音。

  遊牧族的妖怪發出歎息聲,紛紛散開,在我們邊上圍起了一個大圈子。

  猄侯的大鹿角閃出一輪璀璨的光暈,罩住了我,我立刻像泡在溫泉裡,身心暖洋洋的。蹄聲聽在耳裡,猶如奇特的催眠曲,弄得我昏昏欲睡。

  「我族的這種妖術,確切地說並非妖術,而是一種天生的力量,名叫寂眠力。」猄侯肅聲道,眼中射出奇光:「雖然無法外傳,但可以把寂眠力的種子播入恩人體內,使恩人也具備遊牧族的這種力量。」

  說完,猄侯突然拔下了頸後的一根鬃毛。細長的鬃毛閃動著九色光芒,毛根還沾著一滴血珠,凝而不散。拔下鬃毛的同時,猄侯臉上露出痛苦之色,手指一彈,鬃毛利箭般刺入我的胸膛。

  「轟」,我全身劇震,內腑剎那間急劇收縮,忍不住趴在了地上。猄侯張開嘴,猛地一口鮮血噴在我身上。

  鮮血順著我全身流淌,雪白的毛皮綻出皮膚,四肢化作了四條毛茸茸的長腿,手腳變蹄,我竟然變成了一頭鹿的樣子!

  甘檸真清叱一聲,閃到我身前,拔劍對猄侯,聲色俱厲:「你們在搞什麼?」

  猄侯神色萎靡,低聲道:「姑娘不用擔心,這是植入種子的必然反應。一個時辰後,恩人就會恢復原形。從今以後,恩人具有了我們遊牧族的血統,不但可以使用寂眠力,還能幻變鹿形。」

  我聽得心頭一震,幻變鹿形?老太婆師父提過,傳說妖怪進入阿賴耶態,便能擁有變化的妖力,可以任意變幻形體,化作飛禽走獸。想不到植入遊牧族種子之後,我也能變幻形體,雖然只能變鹿,但老子也知足了。

  我對甘檸真點點頭,示意自己感覺良好。九色鬃毛停在心臟處,猶如種子飛速發芽,生出長長的根須、莖藤。這種感覺十分奇妙,隨著藤須爬滿心臟,我仿佛真的變成了一頭鹿,在一望無際的魔剎天原野飛奔。

  疾風在耳畔呼嘯,大地飛速倒退。日出日落,草長草枯,我就是遊牧族的一員,渴飲河水,饑嚼青草,追逐著遙遠地平線上的一縷光芒。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浪起伏,密集的蹄聲響徹天地。透過九色鬃毛,我看到了遊牧一族的興起、發展,真切地感受到他們四處闖蕩,追求自由的不羈天性。

  甘檸真摸摸我頭上的鹿角,眼中露出戲謔的笑意,悄聲道:「你現在的模樣最可愛。」

  一個時辰恍恍惚惚而過,等我完全清醒時,已經直立而起,恢復了人形。

  猄侯溫言道:「恭喜恩人了。」神色還是很委頓。語聲有氣無力,像生了一場大病。

  我歉然道:「你一定大耗元氣吧,真是對不住。」

  白鬍子牛妖苦笑一聲:「何止耗元氣?恩人有所不知,九色鬃毛是族長氣血凝化,拔掉一根,便損失一百年的妖力,還會平白增加一次天劫。而且這一年內,族長不能施展妖力,也不能受到一點點皮肉損傷,否則會立刻死去。」

  有個羊妖插嘴道:「給恩人播種的過程也很兇險呢,萬一恩人體內出現排斥種子的現象,族長大人也會遭到反噬而死。」

  我聽得額頭冒汗,對猄侯長長一揖:「沒料到族長做出如此犧牲,實在讓小子汗顏。」

  猄侯微微搖頭:「滴水相報,怎及得上湧泉之恩?恩人救了我們全族上下。無論怎樣回報也是不夠的,您現在明白寂眠力了嗎?」

  我心隨意動,四肢在剎那間化作四條矯健的長腿,白色的皮毛覆蓋全身,仰頸長鳴,完全變成了一頭白鹿。九色鬃毛已經紮根我的體內,種下精神烙印,只要意念一動,立刻可以施展寂眠力,化作暫時休眠的白骨。

  猄侯臉上露出欣慰之色:「除非遇上必死的危險,才能使用寂眠力。因為一旦進入休眠,只能憑藉外力才有機會復原。」

  我點頭稱是,猄侯扭過頭,目光緩緩掠過遊牧族的妖怪,舉起雙臂,激動地道:「風在遠方呼喚,遊牧一族,今天終於蘇醒了!」

  「風在遠方呼喚!」大地上響起妖怪們雄壯的歡呼聲,蹄聲刨動像擂鼓,一陣陣回蕩在星空中。

  猄侯高喊:「大家記住今天這個新生的日子吧!」

  寂寞的深夜立刻變得沸騰喧鬧起來,遊牧族的妖怪們變成半人半獸的樣子,大肆歡慶。幾十個圍成一圈,手臂勾著手臂。一邊歌唱,一邊轉圈踢腿,跳起了奇異的舞蹈。

  猄侯對我微笑,優雅地伸出了手臂,我一時興起,也伸手勾住了他的手臂,加入遊牧族妖怪們的舞蹈中,左搖右擺,不亦樂乎。

  猄侯問道:「恩人不是魔剎天的吧?」

  我興高采烈地轉著圈:「不要恩人恩人的,叫我林飛。我來自紅塵天,現在正被一個很厲害的妖怪追殺。」

  猄侯毫不猶豫地道:「林公子需要我們遊牧一族相助嗎?」

  我拒絕了他的好意,並把魔主出世的事告訴了他。我不願遊牧一族為了我受到牽連,導致滅族。

  猄侯陷入了深思,我又道:「魔剎天的妖怪幾乎全被魔主收服,既然遊牧族複出,魔主很快就會找上你們,族長要提前做好防範。」

  猄侯長歎一聲:「想不到這幾年,魔剎天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實在令人吃驚。雖然魔主是魔剎天天命所定,但遊牧族習慣了自由野性的生活,決不願受人擺佈。」

  「那你們以後遇到魔主能躲就躲吧,別幹雞蛋碰石頭的傻事。」

  猄侯微微一笑,眼中閃動著深邃的光芒:「林公子不用擔心,遊牧一族屹立魔剎天幾百萬年不倒,自然有點本事。魔主厲害,我們幾萬遊牧兒郎也不是好惹的。」

  不再多說,親熱地和我把臂共舞。

  我興沖沖地跳了一陣,眼角瞄到孤傲佇立的甘檸真,順手一拉,把她也拽進了跳舞的圈子。

  「鬆手。」甘檸真玉顏微微一紅,掙開我的手。我手臂順勢一攬,勾住了她的臂彎,不由分說地帶動她一起跳,嘴裡嚷道:「別整天像個刻板的尼姑,好不好?一起放鬆一下吧。你看,很容易跳。」

  邊上的一個老馬妖也勾住甘檸真的另一條手臂,邊唱邊笑,手舞足蹈,整個圈子歡快地旋轉,甘檸真臉上終於露出淺淺的笑容,融入了熱情的海洋。她漆黑的長髮閃閃發亮,在夜色下旋舞。身姿翩若驚鴻,雪白的道袍漾起星光的波浪,似要飛揚而去。

  「飛揚,飛揚。」我偏過頭,湊到甘檸真耳邊低聲道:「你現在的模樣最可愛呢。」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6:12:33

第五章 過五關,斬六將

  一縷霞光出現在蒼茫的地平線上。

  幾萬個遊牧族的妖怪整陣待發,他們居無定所,永遠追逐著下一片水草。

  猄侯揮手,與我們道別:「林飛,甘姑娘,以後有用得著遊牧族的地方,請來找我們。」

  我笑道:「你們也一樣。記得小心魔主,別被他拉壯丁啦!」

  「除了朋友,沒有人能讓遊牧族臣服。」猄侯微微一笑,藍寶石般的眼睛裡露出深厚的情誼,「再見了,朋友。」從容轉身,手臂化作線條優美的鹿腿,弓起背,仰天長嘯,鬃毛飛揚:「風在遠方呼喚!」

  「風在遠方呼喚!」所有的妖怪發出震耳欲聾的嘯聲。

  塵土飛揚,猄侯率眾向遠處飛奔,無數腿影晃動,蹄聲風雷一般卷向遙遠的地平線。在那裡,一輪赭紅色的太陽剛剛升起,光芒萬丈。

  遙望遊牧族的背影,甘檸真忽然道:「不知他們最後會停留在何處?」

  「永不停留。」我悠悠地道,幻變成鹿,撒腿向前方奔去,享受著酣暢淋漓的狂奔滋味。

  天空地遼,沒有最後目的地的人生,才是真正的自由吧。

  中午時分,我們走出了枯榮草原,進入一片繁茂的雨林。按照地圖,這裡被稱作血戮林,連綿幾十萬里,林中的主幹河流直接通向北端的冰海。鼠公公說過,不少雜交的妖怪後代生活在這裡,楚度沒有一統魔剎天之前,血戮林成為妖怪們彼此廝殺鬥狠的集中地。能在這裡存活的妖怪,大多有一手絕活。

  這時,三個太陽都已升起,但在血戮林裡,感覺不到絲毫暖意。頭上黑壓壓的一片,喬木高大茂盛,肥碩的樹葉、粗壯的藤蔓層層疊疊,彼此糾纏著遮住了天空。只有極細小的絲絲陽光透過縫隙,滲進雨林,在縱橫交錯的河道裡留下粼粼光影。

  空氣陰暗而潮濕,浮動著迷蒙的水霧,河水很清,倒映出碧翠的叢叢樹影,不時有色彩鮮豔的魚群遊過。我小心翼翼跨過一棵大章魚般的怪藤,四周乍聽沉寂,但仔細一聽,又湧動著千奇百怪的聲響。有的像蚊子嗡嗡叫,有的像老頭咳嗽,有時突然從遠處利刃般插出一聲尖啼,又恢復平靜。

  甘檸真問道:「為什麼不施展禦風術,直接飛過這片林子呢?這裡怪獸眾多,不好對付。」

  我聳聳肩:「你當我妖力無邊啊?足足幾十萬里長的雨林。還得帶上你這個拖油瓶的,老子哪裡飛得動?」

  甘檸真直視著我,目光猶如空山靈雨,看得我心虛,知道瞞她不過,我老實交代:「要不了多久,夜流冰就會發現我們的蹤跡。血戮林這麼大,他就算知道我們的位置,一時也找不到,所以步行反而安全些。」

  甘檸真露出不解的表情:「一路上,我們根本沒有遇到夜流冰的手下,他怎麼會知道我們的位置?」一拍劍鞘,劍氣射出,將一條從樹梢撲下的花蟒蛇斬斷。

  我順手挖出蛇膽,一口吞下:「我猜的。因為夜流冰是夢妖,靠吸取魔剎天妖怪的夢修煉妖力。一旦有妖怪晚上夢到我們,就可能會被夜流冰察覺。除非我們把一路上遇到的妖怪全部幹掉,否則遲早暴露。」

  「你是擔心遊牧一族會洩漏我們的行蹤?」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昨晚上,遊牧族的不少妖怪盯著你直流口水,難保以後你不會成為他們春夢的對象。萬一被夜流冰窺到他們的夢境,你我行蹤還能隱瞞嗎?」

  甘檸真狠狠瞪了我一眼:「你真是滿嘴汙言。」倒也將信將疑了幾分。

  我捂嘴偷笑,其實這固然是一個原因,但我也想通過和妖怪們的一次次搏殺,提升自己的力量,血戮林越兇險,對我越有磨煉價值。再說我已經決定轟轟烈烈地幹幾仗,引來夜流冰的追兵,好讓海姬她們安全脫身。

  曾幾何時,我漸漸從習慣逃避,變成了勇敢面對。

  尖促的叫聲驀地從前方傳來,一個人臉蛇身的妖怪從樹蔭裡探出三角腦袋,腦門覆蓋青藍色的鱗片,濕滑的蛇身纏繞住一棵樹幹,密佈金環鱗甲。灰白的腹部生有六條細腿,爪尖細小如鉤,一張一縮。背部長著四片薄薄的翅膀,翅沿鋒銳如刀。

  「你們是誰?怎麼擅闖血戮林?」妖怪瞪著我們,聲音猶如小兒夜啼。

  我有心挑釁,懶洋洋地道:「老子來這裡關你鳥事?快讓開路,否則老子把你開膛剝皮,挖出內丹進補!」

  妖怪眼露凶光:「魔主早已頒佈禁令,魔剎天內不准妖怪械鬥。我們肥遺妖族受魔主重托,負責看守血戮林的入口。你再不交待來意,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去你媽的狗屁魔主!」我一記脈經刀劈出,妖怪慌亂閃開,卻被我左拳化錘砸飛出去。這傢伙倒也強悍,翅膀急顫,穩住身形,繞了個圈又飛了回來。

  「外敵入侵!快——」妖怪的尖叫戛然而止,被茫茫三千弱水劍氣斬落。

  樹叢中頓時嗡嗡聲大作,幾百個肥遺族的妖怪從藏身處陸續撲來。為首的肥遺族妖怪身披鎧甲,頭戴鐵盔,像個將軍。背上的翅膀佈滿一條條金色的線紋,比其它妖怪大了好幾倍。

  我毫不廢話,上前就打,閃電般擊殺了幾個妖怪。為首的妖將截住了我,巨翅陡然化作四柄寒光閃閃的刀,輪番斬下。我用兵器甲禦術化出盾牌迎上,「鏘」,第一把翅刀斬中手盾時,我覺得手臂一麻;緊接著第二柄翅刀斬落,手上吃疼;第三柄翅刀再斬,手盾被打回了原形。我心頭駭然,學會兵器甲禦術以來,這還是第一次失手。再看手臂,竟然有些紅腫。我急忙劈出脈經刀,金黃色的刀氣撞上第四柄翅刀,「嘭」,我被震退一步,翅刀從身側掠過,「轟隆」,身後一棵榕樹被翅刀波及,碧綠的枝葉立刻腐爛,樹幹流出腥臭的汁液,幾丈高的榕樹眨眼化作了一灘臭水。

  妖將狂笑,四柄翅刀舞得眼花繚亂:「就憑這點本事,還敢闖血戮林?」

  我不驚反喜,對手越厲害,對我越有益。心靈霎時變得冰清玉潔,浸入由技入道的境界。

  翅刀再次輪番劈下。

  我安忍不動,運轉地藏妖術,身心和大地融為一體。滿地藤草如同波浪起伏,承接住四柄翅刀一連幾十次的攻擊。眼看刀勢已弱,我一口三昧真火噴在刀刃上,對準翅刀和背部連接的柔嫩處,劈出手刀。

  這一擊正是避敵鋒芒,打擊最柔弱的層面。妖將悲啼一聲,背上鮮血直流。我順勢探出三隻龍蝶爪,摧枯拉朽一般,將四柄翅刀連根拔掉。緊接著飛起一腳,幻變鋼刺,送入對方腹部。

  妖將直瞪著我,慢慢倒在血泊中。我眼角瞄過,甘檸真正陷於苦戰。她同時應付幾百個肥遺族妖怪,一時只有招架之力。

  「蓮花美女,我們該走啦!」我沖向甘檸真,一口氣連殺了十多個妖怪,再一掌拍向遠處的河面,化出幾十個傀儡水人,擋住妖怪們。同時左臂化作長索,纏上她的腰,倏地拉近,向河面飛速掠去。已經達到了練兵的效果,我當然見好就收,否則和幾百個妖怪死纏下去,還是我們吃虧。

  腳步在河面上輕盈滑過,我攜著甘檸真施展渡術,一瞬間已遠去了幾十丈。

  過了一個多時辰,身後的追兵聲漸漸不聞。甘檸真蹙眉道:「你在故意惹事。」

  「沒錯。」我擺出一副英雄氣概:「老子要給這些妖崽子們一點顏色看看。日他奶奶的,還以為我們好欺負!嘿嘿,那些蛇妖一定被我打怕了!」

  甘檸真白了我一眼:「好像是我和那幾百個蛇妖激戰,而你只對付了一個吧?」

  我訕訕一笑:「擒賊先擒王嘛。再說你我分什麼彼此啊,多見外。」忽然心中一凜,停步不前。

  前方的水面上,露出幾塊灰不溜秋的巨石。石面粗糙,前端有兩個孔眼,嘟嘟冒著氣泡。

  那是活的東西!

  我和甘檸真交換了神色,這裡的河道特別寬,兩岸長滿了密生尖刺的樹,還有不少色彩斑斕、猙獰舞動的詭異植物,如果現在返回陸路,並不好走。

  水聲汨汨,一塊塊巨石浮出水面,方圓幾裡的河面上,無數巨石把我們圍得水泄不通。巨石上暴出一雙雙陰冷的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們。

  「什麼人敢硬闖血戮林?」河面下,響起悶雷般的吼聲,水波激烈湧動。

  「你大爺我!你又是哪根蔥?」我笑嘻嘻地回答,甘檸真無奈地看了我一眼,知道又要動手了。

  「轟」!十幾道水浪沖出河面,猛地炸開,一塊碩大無比的石頭撞出水面,直立而起,足足十多丈高,巨人般俯視我們,大聲咆哮:「本將軍石鱷,受魔主大人的命令,率領鱷魚族鎮守血戮林的第二關。」

  我翻翻白眼:「說話那麼大聲,你他媽是個聾子啊?看你的樣子,就知道大腦簡單、四肢發達。要動手快點,老子沒功夫和你蘑菇!」

  石鱷「哇呀呀」狂吼幾聲,長長的尖尾巴猛力一掃,河上轟然激起雪白的巨浪。周圍的鱷魚妖張開血盆大口,兩排尖牙猶如森森箭雨,紛紛射出。

  我躲也不躲,雙臂化盾,輕鬆擋住尖牙,不屑地道:「就這點伎倆還在老子面前賣弄?」忽然手盾一陣奇癢,「滋滋」,尖牙緊緊黏附在盾面上,猶如活物般聳動,不停地咀嚼手盾。不一會兒,奇癢從手臂傳遍全身,就像無數顆牙齒在輕輕噬咬,癢得我難受極了。

  心知不妙,我趕緊發力,想震開鱷牙,但這些尖牙像紮了根似的,死死叮在我的手臂上。我暗罵自己太托大了,血戮林的妖怪各有異術,怎麼能輕敵?

  疾風壓面,石鱷的大拳頭已經狠狠砸向了我。我施展魅舞,輕巧躍開,反腿撩向他的小腹。「砰」,腳像踢在一塊堅硬的石頭上,石鱷連眉頭也沒皺一記,拳頭張開,一根根手指長滿尖銳的鋸齒,猶如剪刀,一開一合,急速掠向我的脖子。

  我運轉羽道術,飄然閃到石鱷上空。河面上根本不能待,無數血盆大口張開了等著我,而我一面要和石鱷打鬥,一面渾身搔癢難當,只好偷空上下亂抓。密集的牙齒再次射來,這次我學乖了,運轉鏡瞳秘道術,將牙雨反彈回去。

  甘檸真忽然狡黠地一笑:「你喜歡惹事,就自己解決麻煩吧。」一朵碩大的雪蓮鑽出指尖,蓮瓣把她層層包裹,靜靜泊在水面上。無論鱷魚妖怎麼撕咬,雪蓮毫髮無損。

  我的臉立刻變苦瓜,想不到一向冷靜淡然的甘檸真也會耍人。這下子慘了,先不說妖怪人多勢眾,光是石鱷就不好打發。這傢伙皮粗肉厚,妖力又深,中了我十幾下脈經刀都沒事。

  「小子,你有種下來!」石鱷暴跳連連,雙拳狂舞,把岸邊幾十棵樹剪得支離破碎。

  我忽然心生一計,從半空飄然落下,大大咧咧地道:「這麼打既麻煩又沒意思,不如我們換一個新鮮的打鬥方式。」

  石鱷一呆:「你想怎麼打?」

  「你我站著不動,你打我一拳,我也打你一拳,看誰能打死誰。挨打時不能還手,也不能躲讓。怎麼樣?」我乜斜了他一眼:「你要是不敢,那就算了。」

  石鱷吼道:「天下哪有本將軍不敢的事?來吧,本將軍讓你先打!省得你到了黃泉天還不服氣!」隨手拔起一棵三合抱的大棕樹,示威一般,狠狠砸向胸膛。銳利的尖刺紮在他胸口,連絲印痕都沒有。

  四周的鱷妖們紛紛鼓噪叫好,石鱷得意地狂笑:「不開眼的蠢貨!魔剎天有誰不知道鱷族的身體是妖怪中最強壯的?連血液、內臟都已經石化,早就沒有了疼痛的感覺。當年魔主大人收服本將軍時,不過讓我受點輕傷,就憑你,也能傷得了我?」

  我心中好笑,果然是個蠢笨的妖怪,老子怎會傻到和你硬拼?站到他對面,我裝模做樣地舉起右拳,比劃了一下,道:「要是我一拳把你打死了,你這些手下追在老子屁股後面報仇,倒也麻煩。」悄悄運起改良的胎化長生妖術,霜雪轉粒子在掌心形成一個無底洞般的氣場。

  石鱷不堪激將,怒吼道:「要是你一拳打死我,我的族人決不追究!」嘴角露出一絲獰笑,「還是小心你自己吧。本將軍一定會挖出你的膽,瞧瞧到底有多大!」

  我不再廢話,高高躍起,手掌純白如玉,一掌拍向石鱷頭頂,掌心氣場向內凹陷,粒子洞全力吞噬石鱷的精氣。

  石鱷先是一動不動,雙臂抱胸,臉上掛滿不屑一顧的表情。見我的手始終按在他頭上,不耐煩地嚷道:「你這一拳打好了沒有?」忽然露出驚駭的神色,嘶聲道:「你搞什麼鬼?」

  河面上水流竄動,氣浪暗湧,林木顫抖。以我手掌為中心,吞噬氣場逐漸擴大,四周生命的精氣被粒子洞源源不斷地吸入。石鱷首當其衝,充沛的生命力狂泄不止,通過掌心流入我的體內。如果他早點察覺,還有逃脫的機會,現在被粒子洞奪取了大部分精氣,早就無力掙扎。

  周圍的鱷魚妖傻乎乎地瞪著我,茫然不知所措。它們的精氣也被我悄悄吸取,連岸邊的林木,葉子的顏色也開始泛黃。「噗」,一隻樹獺從濃密的樹蔭裡摔下來,奄奄一息地抽搐四肢。幾條死魚翻著白肚子,浮出河面。無論是花鳥魚蟲,只要在附近,就難逃被吸走生命力的結果。我忽然意識到,丹鼎流的秘道術是通過開鼎煉丹,在體內生出精氣,而吞噬氣場則是從外界掠奪精氣,相當於在體外,形成了一個煉丹的鼎。

  石鱷臉色枯敗,巨大的身軀慢慢變小,直到化作胎形,被我一口吸入。因為吸取了不少精氣,內腑的力量激增,澎湃激蕩的精氣在百骸來回衝撞,我一邊暗運霜雪轉心法,把吸來的精氣同化成粒子;一邊不滿足地繼續運轉粒子洞,吞噬天地萬物的精氣。

  體內的妖力猶如漲潮一般,一波高過一波,不斷激增。而妖力的增加使粒子洞威力更強,吞噬的氣場大幅度向外擴散。我心裡樂開了花,吸取精氣來助長妖力的效果太好了,如果這麼修煉下去,不要多久,我的妖力就會突飛猛進,成為真正的高手。

  發呆的鱷妖們終於覺得不妥,兇猛地撲向了我。我冷笑一聲,施展魅舞,巧妙避開他們的攻擊,採取遊鬥的方式,用胎化長生妖術將鱷妖們個個擊破。

  一個個鱷妖化作胎形,被我吞入。它們的身體雖然結實,但我避實就虛,直接吸取它們的精氣。剩下的鱷妖驚惶失措,紛紛沉入河底。

  等我收起粒子洞時,四面沉寂得宛如墳場,兩岸躺滿了各種野獸的屍體,水面上浮著一群群死魚。映入眼簾的一棵棕櫚,已經黃葉斑斑,乾癟得像一截枯柴。

  雪蓮綻開,甘檸真凝視著我,幽幽地歎了口氣:「這樣做有傷天和,以後別再施展這種妖術了,否則必遭天譴,引來難以逃避的天劫。」

  我不在乎地道:「我才不管呢。如果沒有強大的力量保護自己,談什麼都是屁話。夜流冰摧殘了那麼多女人,也沒見老天收拾他,反倒追著我們到處逃。我算是明白了,無論大唐還是北境,誰的拳頭硬,誰就是老子。」清澈的水面上,映出我熠熠生輝的臉。紅發豔麗得如同燃燒的火焰,肌膚比玉石更光潔。吸取了精氣後,整個人神采迥然,煥發出迷一樣的光澤。

  甘檸真皺皺眉:「胡亂吸取萬物精氣,雜而不純,你小心走火入魔。」

  我一笑了之,霜雪轉能把雜亂的精氣轉化成精純的霜雪粒子,所以我一點也不擔心。這時候,叮在手臂上的鱷牙紛紛脫落。一片片柔韌的薄膜鑽出肌膚,編拼成一個蛋形,把我裹住。

  我楞了一下,隨後發現自己動不了了。甘檸真苦笑一聲:「不知是該恭喜你,還是說你夠倒楣,居然在這逃命的時候進化。」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7:16:05

第六章 過五關,斬六將續

  我再次邁入了妖怪的進化,同時也帶來最大的麻煩。

  從受態邁入數態,需要九天。這就意味著,九天內我不能和人動手,要是遇到夜流冰,只能任由宰割。

  甘檸真用一根麻繩拴住我,背著我上了岸。伏在她綿軟的身上,我好像在雲端裡飄,遐思滿懷,幽香滿鼻。忍不住道:「蓮花美女啊,在我的老家,男女授受不親。如今咱們好幾次肌膚相貼,我的清白已經被你玷污了,你要對我負責啊。」

  「閉嘴!」甘檸真叱道:「再口出狂言,我就把你扔下不管。」

  我嘻嘻一笑:「你不會這麼做的,你會乖乖保護我一輩子。對你來說,遵守誓約是第一位的,要不然也不會來救我。嘖嘖,你真是個守信的人,和尾生有得一拼。」

  甘檸真好奇地問:「尾生是誰?」

  「古時候,有個男人叫尾生,和女人在橋頭相約。結果女人放了他鴿子,沒去。這傢伙等到半夜,洪水來了也不逃,最後抱著橋墩淹死了。」

  甘檸真默然半晌,道:「真是個忠於誓約的癡情人。」

  「我看他是一個頑固的傻瓜。」

  甘檸真扭過頭,有些不滿地看著我:「為什麼這麼說?」烏黑的鬢髮散開了,露出白生生的一截脖子,看得我一陣恍惚。

  我費勁地把目光從玉頸移開:「洪水來了還不逃,這不是頑固不化嘛。」

  甘檸真想了想,低聲道:「因為尾生害怕自己離開後,女子突然來了,就會和她失之交臂。」

  「這麼傻等,把命送了可不值。」我小聲嘀咕,心想如果自己是尾生,和海姬約會而她不來,是否會一直等下去呢?以老子的法力,一點洪水是淹不死我的。

  「即使是死,也不想錯過自己所愛的人。」甘檸真美目中浮起朦朧的水煙:「尾生應該是這樣想的吧。」

  我眨眨眼:「你也會這樣嗎?為了自己愛的人,一直等下去?」

  「也許會,也許不會。因為檸真清楚,等待比錯過更痛苦。」甘檸真淡淡地道:「我幼時明志,絕不輕易陷入男女的情愛。愛上一個人是什麼感覺,檸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心中沒來由的一陣失落,不再說話了。一路上,甘檸真晝伏夜行,有時乾脆停下來歇息。我現在成了累贅,所以要儘量避開妖怪和猛獸,度過這九天再說。

  雖然刻意放慢行程,但我們也不敢在同一個地方逗留很久,開始深入雨林。

  越往裡走,樹木越是高大筆挺,枝葉繁密如層層寶塔,長達幾丈的樹根鑽出泥土,像一塊三角形的平板抵住樹幹。很多樹和藤蔓彼此纏繞,有的樹藤上還開出色彩斑斕的鮮花,像一條條爬動的蟒蛇。樹下密密麻麻地長滿了灌木和草葉,不再是純綠色,夾雜著各色斑紋。半空的枝條上,也爬滿形形色色的怪異植物,把四周擠得滿滿的,連陽光也透不進來。

  附近的河道更闊更密了,我們有時選擇水路,有時直接在密集的藤木間穿行。遇到一些怪獸凶物,都被甘檸真的三千弱水劍輕鬆打發了。

  第四天的午夜,忽然下起雨來。我從睡夢裡驚醒,發現自己沒有淋濕。幾片巨大的蕉葉被折下來,在我身上巧妙地搭成了一個帳篷,擋住了雨點,只有零星的水滴濺在頭髮上。夜雨聲清亮,濕漉漉的泥土散發出腥味,縷縷水霧蒸騰而起。

  甘檸真站在河邊,幽幽出神。遠遠望著她的背影,我忽然發現自己一點也不瞭解她。除了門派、兵器和龍蝶保鏢的身份外,其它一片空白。

  「想什麼呢?」我問她。

  甘檸真搖搖頭,沒有回答,黝黑的河面上,濺起白花花的一片。偶爾有一條魚跳出水面,尾巴甩動,抽出「啪」的一聲。

  我開玩笑地道:「難道是想情郎?」

  「不要胡說八道。」甘檸真沉默了一會,道:「只是突然想起和師叔的一些往事,有些惘然罷了。小時候,師叔總愛下雨天去河邊釣魚,明明是個小孩子,偏要盤膝靜坐,擺出老氣橫秋的樣子。我偷偷把他釣到的魚放走,他也不生氣,反倒折下樹葉搭成帳篷,為我遮雨。」

  我聽得不是滋味,酸溜溜地道:「小時候一定有很多同門寵著你吧?你的父母也一定把你當作了心肝寶貝。」

  甘檸真面色一寒,目光淩厲地直視我:「我雙親早已不在了。」

  我訝然道:「想不到你和我一樣。」

  甘檸真目光漸漸柔和,忽然問道:「林飛,你生活的那個世界是什麼樣的?你的童年是怎麼過的?」

  我楞了一下,還是第一次聽見甘檸真用這麼溫柔的口氣和我說話。精神一振,剛要滔滔不絕,甘檸真神色微變,倏地閃到我身邊,將我背起,手按在了劍鞘上。

  沙沙聲從四面八方傳來,聲音又細又輕,混在綿密的雨聲裡,不仔細聽根本難以察覺。

  沿著繁茂交錯的樹枝,花花綠綠的毛毛蟲妖怪爬近,緩緩蠕動,前腿像兩把大鉗子,咯咯摩擦;從地上厚厚的落葉層裡,鑽出密密麻麻的螞蟻妖,大約一指來高,揮舞大顎,嘴裡分泌出亮晶晶的液體,淌滿了一地。河裡跳出幾百隻蛙妖,通體藍色,背生耀眼的金黃色花紋,呱呱亂叫,腮邊不時鼓起兩個大氣囊。

  我頭皮發麻,包圍我們的至少有幾千個妖怪。顯然他們很早就發現了我們的行蹤,暗中調兵遣將,趁著今夜大雨,發動突襲。

  甘檸真沉吟道:「難怪這幾天我總覺得不對勁,原來是被跟蹤了。」

  我驚訝地道:「這個跟蹤的妖怪倒是有一套,竟然能瞞過你的蓮心眼。」壓低了聲音:「還不開溜?」

  甘檸真一躍而起,急速掠向枝頭。毛毛蟲妖個個聳立而起,拔出身上的毛刺,對準我們紛紛投射。甘檸真施展氤氳身法,猶如一縷若有若無的輕煙,從茫茫刺雨中穿過。

  我只好縮頸,把頭臉藏在甘檸真背後,雖然全身有進化的蛋殼保護,刀槍不入,但頭臉卻禁不住毛刺的襲擊。甘檸真一拍劍鞘,白濛濛的劍氣倏地射出,十多個毛蟲妖被斬成肉醬。

  「走水路!」我低聲道,林子裡埋伏的妖怪太多,幾乎沒可能殺出重圍。甘檸真足尖一點,猶如一隻雪雁橫空掠過,落向水面。

  蛙妖們不慌不忙,腮邊的氣囊鼓起,噴射出五顏六色的毒煙、毒汁,漫天激散。

  甘檸真清叱一聲,一朵雪蓮綻出指尖,在空中層層盛開,花瓣向外翻卷住毒煙毒汁,貼著河面,一連沖出了十多丈。眼看就要逃遠,河面上陡然冒出一張巨大的漁網,兜頭罩來。漁網是由一個個彩色魚泡編織起來的,幾十個大頭尖牙魚妖手執漁網,上下翻動,鼓噪吶喊。

  甘檸真並不停頓,三千弱水劍出鞘,直斬漁網。我忽然瞥見魚妖們嘴角露出的獰笑,心中一動,喝道:「收劍,快退!」

  甘檸真略一遲疑,還是聽從了我的話,淩空倒翻而退。耳聽轟地一聲,天動地搖,魚泡猶如霹靂一般,紛紛炸開。整個河面仿佛被掀翻,幾百道雪白的水柱沖天而起,靠岸的樹木被激烈的氣浪拋上了半空。

  我暗叫好險,要不是見機得快,早被漁網炸得粉身碎骨了。目光望向河流遠處,幾乎每隔一段河道,就有幾十個魚妖拿著大網,在水面上攔截。這一次伏擊我們,對方是動了不少腦筋。

  蛙妖們趁勢撲來,層出不窮地噴出毒霧。甘檸真無可奈何,只好先掠回岸上。忽然發覺不妥,地上沾滿了螞蟻妖分泌的黏液,這些黏液流到哪裡,哪裡的雨水就會變成同樣的黏液,把甘檸真的雙腳緊緊粘在地上,動彈不得。

  我倒抽一口涼氣:「對方的伏擊真是滴水不漏,一環套一環,將水陸兩路完全封死。暗中的主使妖怪倒是個傑出的將才。」

  甘檸真神色鎮靜,目光緩緩掃過四周:「夜流冰應該知道我們在血戮林了。」

  我點點頭:「否則這些妖怪不會主動伏擊我們。不過夜流冰趕到這裡需要幾天時間,我們還有逃走的機會。」心裡有點內疚,要不是我故意惹事,引起血戮林妖怪的注意,也不會陷入如今的危局。最倒楣的是不早不晚,偏偏在這個要命關頭進化。想到夜流冰的變態嗜好,我忍不住打哆嗦,千萬不能被這傢伙活捉。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7:16:12

  笑聲陡然從頭頂上傳來,層層枝葉被撥開,露出一個隱蔽的樹洞。一個頭戴烏紗帽,身穿大綠袍,長得像蝗蟲的妖怪從樹洞裡鑽出,背著雙手,得意洋洋地盯著我們。他的鼻子是棕紅色的,像一根高高豎起的尖辣椒,臉上長滿了白麻子,瞳孔裡生著一圈金色環紋,閃閃發光。

  「想不到是我龍眼雞立了頭功。」妖怪挺胸凹肚,在樹杈上來回踱步,長鼻子耀武揚威地聳動。

  「龍將軍神機妙算,天人難測。龍將軍英明神武,智勇雙全。龍將軍英俊瀟灑,玉樹臨風。」四周的毛蟲妖、螞蟻妖齊聲吶喊,河上的蛙妖們也大吹法螺。

  龍眼雞摸了摸辣椒鼻,一本正經地道:「跟你們說過多少次了,要把英俊瀟灑,玉樹臨風放在最前面。」一指我們,又道:「兩個跳樑小丑,還不乖乖束手就擒?是不是被我的颯爽英姿驚呆了?震撼了?瞧瞧,這個白衣女人眼裡充滿了癡迷之色啊!」

  我幾乎要噴飯:「你從來不照鏡子的嗎?就你這歪瓜裂棗的模樣,還英俊瀟灑?」

  龍眼雞鄙視地看著我:「瞧瞧,木秀于林必摧於風,本將軍再一次被惡意中傷。小夥子,不要因為你長得醜,就嫉妒本將軍的俊朗。說實話就這麼難嗎?其實兩位的眼睛早已告訴我,你們被我的風采征服了。」

  哇靠!我瞠目結舌,不會吧?難道就是這個白癡佈置下了如此周密的埋伏?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龍眼雞滔滔不絕地道:「你們兩個膽子倒不小,連夜流冰也敢惹,還私闖血戮林械鬥,觸犯魔主大人的禁令,幾個腦袋也不夠砍的。為什麼不說話了?本將軍的神威令你們心驚膽寒了吧?」

  甘檸真突然高高掠起,只穿一雙鴉頭白襪,麻鞋仍然留在地上,上面爬滿了螞蟻妖。足尖一點樹,甘檸真三千弱水劍橫掃而過,把撲來的幾個毛蟲妖斬落。劍勢迴旋猛地一刺,把另兩個毛蟲妖釘死在樹幹上,借反彈力再次躍起。

  龍眼雞嘴角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

  嗡嗡聲大作,一群黑壓壓的東西從上空猛撲下來,是一個個拳頭大小的蜂鳥妖,全身漆黑如墨,尾羽張開,撅起屁股,射出一根根毒針。我心裡叫苦,身在半空,甘檸真又不會飛,一旦被蜂鳥妖纏上,只能陷入苦戰。

  一道絢麗的光芒剎那間照亮了夜色,滔滔光焰中,蜂鳥妖化作粉末飛揚。甘檸真輕輕喘了口氣,被迫落回地面,三千弱水劍的全力一擊,讓她損耗了元氣。

  「當機立斷,幹得好!」我贊道。這種以寡敵眾的戰鬥,千萬不能和對方多糾纏,務必一沾即走,否則只會越陷越深。

  龍眼雞一溜煙退到樹洞裡,探出腦袋,嚷道:「別得意。本將軍在這裡布下天羅地網,你們是逃不掉的!現在投降還來得及!瞧瞧,我們的人數是你們的幾千倍,難道你們不會數數?」

  螞蟻妖們發動了潮水般的猛攻,幾個螞蟻妖攀過同伴的屍體,不怕死地沖過三千弱水劍的劍光,爬上甘檸真的襪子,後者被迫脫襪,赤足躍起。地上是不能待了,螞蟻妖爬滿方圓幾裡,到處是閃亮的黏液。

  樹枝上,嚴陣以待的毛蟲妖紛紛投出毛刺。甘檸真在縱橫交錯的枝葉間輕靈遊走,長劍揮動,劍劍濺血,血水沾在枝葉上,又被雨水迅速沖刷。

  雨突然下大了,一根根雪白的線條抽打林木,淅瀝嘩啦地響。滂滂沱沱的水霧彌漫開來,視野裡一片模糊。

  一團黑影幽靈般從遠處逼近,手執利鉤,急速劃向甘檸真臉頰。

  「小心!」我驚呼。甘檸真一側頭,堪堪避開。不等她反擊,黑影倏地後退,在半空滑過一道悠長的弧線,隱入樹叢深處,動作快如鬼魅,樣貌都看不清。我心裡一寒,又來了什麼厲害的妖怪?

  甘檸真在枝頭輕巧騰躍,劍芒連閃,一口氣送入三個毛蟲妖的喉嚨,把它們釘成一串糖葫蘆。毛蟲妖被激發了悍性,兇猛地直沖過來,幾百根毛刺瘋狂投射。甘檸真足尖點向枝頭,要彈起避開,「咯嚓」,左側閃出一團黑影,利鉤快似閃電,劈斷枝椏,令甘檸真一腳踏空。

  甘檸真身形頓時一滯,密集的毛刺迎面射來,避無可避。「嗆」的一聲清吟,三千弱水劍化作滔滔弱水,橫擋在甘檸真身前,及時震開了刺雨。

  烏光在白茫茫的雨幕中一閃,樹蔭裡撲出另一團黑影,時機拿捏得恰到好處,正是甘檸真在半空無法借力,而三千弱水劍劍勢將盡的一瞬間。利鉤由下向上反撩,「嘶」地鉤破道袍,在甘檸真左肩留下一道血口。黑影一擊即退,十幾丈的距離一蕩而過,消失在鬱鬱的樹叢中。

  甘檸真眉頭微蹙,下落時接連踩斷了好幾根樹枝,才穩住身形,伸手勾住一棵粗藤,傷口流出的鮮血已經變成了黑色。

  我駭然道:「有毒!」

  「這點毒還傷不了我。」甘檸真神色從容,傷口緩緩鑽出一朵雪白的蓮瓣,黑色的毒血自動滲入蓮瓣,只過了片刻,就被全部吸乾淨,恢復了正常的紅色。雪蓮瓣隨即融入傷口,消失不見。

  蓮心眼綻出甘檸真額頭,極目向叢林深處望去。我和她心知肚明,那些來去飄忽的黑影才是最具威脅的妖怪,也是對付我們的真正主力。如果不能除掉他們,今晚休想逃脫。

  龍眼雞又從樹洞裡跑出來,趾高氣揚地道:「看你們兩個能撐到什麼時候?小的們,給我全力進攻!」長鼻子一翹一翹,發出號角般的怪聲。

  瓢潑夜雨中,妖怪們發動了總攻。螞蟻妖佔據地面,不少還順著樹藤往上爬;毛蟲妖在樹蔭裡投出急雨般的毛刺;幾十隻馬蜂妖在空中盤旋,伺機而動;蛙妖們紛紛遊到岸邊,鼓起氣囊,配合陸路的進攻。龍眼雞的長鼻子指向哪裡,哪裡的妖怪就開始攻擊,一切調動井然有序,不留任何漏洞。

  「是蜘蛛妖,大約有百來個。」甘檸真躍到一棵箭根薯的闊葉上,冷眼望著妖怪們從四周撲近,聲音沉靜如清冽的雨聲。

  我聞言一愕,隨即明白她已經看清了那些黑影。但此刻我們被重重包圍。就算知道對方是什麼妖怪,也沒用。

  「瞧瞧,這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啊,早點投降多好。小的們,賣力點!本將軍在精神上支持你們!」龍眼雞兀自大呼小叫。

  我心中一動,沉聲道:「擒賊先擒王!」

  「你的意思是?」

  「活捉龍眼雞,這是唯一脫困的辦法!檸真,你要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甘檸真一臉疑惑:「棧道和陳倉是什麼意思?」

  我來不及向她解釋這則楚漢的著名典故,匆忙道:「你按我說的做!首先,向河岸突圍!」

  甘檸真冰雪聰明,立刻明白我聲東擊西的戰略。在妖怪中殺開一條血路,逐漸逼近河水。蛙妖們集結岸邊,立刻噴出毒汁毒煙阻攔,大多數的螞蟻妖、毛蟲妖也被我們慢慢引向岸邊的戰場,龍眼雞附近的守衛兵力變得十分薄弱。

  「全力突圍,沖向北面的灌木叢!」

  「向左折!」

  「後退,繞過鳳梨木,再向北進!」

  在我的指揮下,甘檸真左沖右突,在林中迂回曲折,甩開一群群堵截的妖怪,在不經意間,一點點接近龍眼雞。我眼看時機成熟,離目標不遠,斷然喝道:「下手!」

  甘檸真有點猶豫,此刻,我們和龍眼雞相距三十丈左右,她如果沖過去,途中必須踏枝借力,暗中匿藏的蜘蛛妖完全來得及阻攔,趕到龍眼雞身邊擔起保衛。

  「快啊!把我扔出去借力!」我喊道。甘檸真雙目一亮,三千弱水劍化作綺麗璀璨的滔滔弱水,破開夜色,把周圍近百個妖怪淹沒。隨後反手把我拋出,人高高躍起,追著我急掠。

  我如同騰雲駕霧,在半空急速滑行,呼嘯著飛向龍眼雞。甘檸真追上了我,赤足在我臉上一點,借力躍起,同時伸手抓住我的頭髮,再次扔出。

  日他奶奶的,好疼!我又被甘檸真抓頭髮,又被她踩臉,心裡有苦說不出。幾個起落,甘檸真充分利用了我這塊墊腳石,在空中連續急躍,迅速逼近了龍眼雞。

  龍眼雞終於察覺到了危機,狂呼:「快攔住他們!」一縮頭,忙不迭地躲進樹洞。

  十幾團黑影在空中滑行,從兩側掠來,試圖攔住甘檸真。轟隆一聲驚雷,大地震顫,一道眩目的電光從夜空劈下,四周亮如白晝。借助電光,我看清了黑影的樣子,是一些人面蜘蛛妖,身穿毛茸茸的黑色緊身衣,額套烏黑頭箍,雙手拿鉤,嘴裡銜著一根黑油油的細長蛛絲,蛛絲的另一頭黏附在濃密的樹蔭上。依靠蛛絲,他們可以飄來蕩去,在空中自如滑動。

  電閃雷鳴,暴雨傾瀉。一棵楓樹被閃電攔腰劈斷,燃起烈火,又頃刻被大雨澆熄。甘檸真三千弱水劍化作一道長虹,在身側矯夭遊動,接近她的蜘蛛妖紛紛裂開,肢體殘斷,化作一灘灘濺開的黃水。

  甘檸真去勢不變,離樹洞不足兩丈!

  層層疊疊的枝葉間,百來個蜘蛛妖紛紛現身,向這裡飛速接近。黑油油的蛛絲縱橫交叉,幾個蜘蛛妖倏地彈到甘檸真面前,揮舞利鉤,拼死攔截。

  龍眼雞見機不妙,果斷竄出樹洞,背上展開一對翅膀,向趕來的妖怪們飛去。只要蜘蛛妖拖住我們片刻,他就能逃入己方陣營。

  成敗在此一舉!甘檸真突然甩手,把我全力擲出,越過了蜘蛛妖,猶如一枚花炮直射龍眼雞。「砰」,我頭暈眼花,和龍眼雞撞了個滿懷,雙雙往下掉,樹枝被一根根壓斷。

  所有的妖怪都向我們撲來!

  彩虹般的劍芒在眼前暴漲,滔滔弱水猶如雨點濺開,閃爍的光點和透明的夜雨融為一體,每一滴雨都染上夢幻的色彩,化作瑰麗的水幕。妖怪稍一碰觸,就消失在水幕中。

  無數水滴倏地聚合,形成一條閃爍的彩帶,飛揚而起,卷住我和龍眼雞,拉到甘檸真身邊。我長長地松了口氣,雨水、汗水順著眼皮往下淌。日他奶奶的,雖然被甘檸真當作沙包又扔又踩,但好歹暫時保住小命了。

  「都給我住手!」甘檸真冷冷地道,一把抓起龍眼雞,三千弱水劍化作一枚繡花針,緊緊抵住他的喉嚨。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7:17:21

第七章 過五關,斬六將再續

  從八方湧來的妖怪們停下,僵立原地,猶如一具具木偶。大雨如注,妖怪們全身濕透,齊齊盯著龍眼雞,猙獰的臉變得有些惶惑。

  龍眼雞嚇得臉上的麻子都發暗了,色厲內荏地道:「你們敢對本將軍無禮?快點放開我,好好跪下賠罪,我答應從輕發落你們!」

  我哈哈大笑,接下來便是脅持人質逃走,那就要看龍眼雞這條命,對妖怪們有沒有威懾力了。

  「美女,先給他幾個大耳光子,響亮點,最好見血!」我不客氣地道,甘檸真略一遲疑,劍鞘輕拍龍眼雞的臉,一聲慘叫,龍眼雞痛苦地捂住腮幫子,吐出兩顆帶血的牙齒。

  妖怪們發出憤怒的吼叫,紛紛撲上來。我厲聲道:「都給老子站住!誰再動一下,老子就在龍眼雞身上砍一刀,動兩下,砍兩刀,准保把他砍得玉樹臨風,英俊瀟灑!」

  妖怪們面面相覷,識相地站住了。龍眼雞不滿地抗議:「我已經是英俊瀟灑,玉樹臨風了,和你砍不砍沒關係。再說你們拿的是劍,不是刀,你怎麼連刀和劍都分不清?」狐疑地瞥了我一眼:「你不會是個白癡吧?」

  「給老子閉嘴!」我哭笑不得,魔主手下居然還有這樣的活寶,真令我大開眼界,想來還是看中他調兵遣將的指揮才能。否則以龍眼雞這點妖力,去紅塵天也是挨揍的貨。

  一根根蛛絲從樹蔭裡筆直垂下,蜘蛛妖們雙手執鉤,隨著蛛絲來回搖動,把我們圍得水泄不通。為首的蜘蛛妖森然道:「你們逃不掉的,還是趁早放開將軍,有事好商量。說不定龍將軍一時高興,會在夜流冰大王那裡為你們求情。」

  我冷笑一聲:「商量?求情?你真當我們白癡啊?夜流冰會聽你們這些阿貓阿狗的話?老子沒空跟你們胡扯,快點讓開一條路!否則,嘿嘿……」給甘檸真使了個眼色。

  甘檸真舉起劍鞘,輕輕一頂,倒楣的龍眼雞開始狂噴鼻血。

  妖怪們齊齊色變,這下子把他們徹底鎮住了,四下裡一片沉寂,豆大的雨點劈裡啪啦,龍眼雞捂著鼻子,喘息如牛。良久,為首的蜘蛛妖澀聲道:「兩位聽過龍將軍的姐姐龍眼雀的大名嗎?」

  我隨口取笑:「什麼鳥雀雞鴨的,老子沒聽說過。」

  龍眼雞怔怔地盯著我:「你是第一天出來混的?我姐姐是魔剎天十大妖王之一,連夜流冰也怕她幾分,你居然不知道!」

  我聽得一楞,龍眼雞有個當妖王的姐姐?窺到邊上妖怪們的神色,心頭不由一驚,知道這傢伙沒吹牛。一盤算,我忍不住大喜過望:「檸真,這次我們可捉到了一條大魚!」有妖王的親弟弟當護身符,還怕逃不出魔剎天?連夜流冰也得顧慮幾分啊。只是這麼一來,我把魔主手下的四大妖王得罪了一半。

  龍眼雞嫌惡地皺眉:「請你說話時,不要把臭烘烘的口水噴在我香噴噴的臉上。」

  「老子的口水可以美容哦。」我心情大好,吹了個嘹亮的呼哨,也不和龍眼雞計較。

  甘檸真目光一掃四周的妖怪:「請你們的龍將軍委屈一下,陪我們走一程。誰要是偷偷跟蹤或者阻攔,我只好殺了他。」

  妖怪們遲疑地站在原地,不敢進,也不肯讓。甘檸真冷哼一聲,揚起劍鞘,龍眼雞的眼窩立刻烏青,半邊臉高高腫起。我幸災樂禍地道:「再打下去,這張俊俏的臉可就毀了。」

  龍眼雞一聽急了,嚷道:「你們快讓開!難道要讓本將軍毀容嗎?按他們說的去做!誰不聽令我殺了他!瞧瞧,他們也知道本將軍英俊瀟灑,千方百計想毀我,嫉妒之心暴露無遺啊。不過,量他們也不敢對我怎麼樣!」

  妖怪們終於乖乖聽話,束手退後。為首的蜘蛛妖問道:「那你們什麼時候放人?」

  我嘻嘻一笑:「只要你們不跟來,三個時辰。」

  「一言為定!」蜘蛛妖威脅道:「你們如果傷了龍將軍,龍眼雀妖王會讓你們生不如死!」

  甘檸真再次以劍鞘拍了一下龍眼雞,蜘蛛妖立刻閉嘴。甘檸真背起我,緊緊抓住龍眼雞,沿著高低起伏的樹冠,一路星丸跳躍,向林深處急掠。雨水順著枝葉蜿蜒流過,沖洗去了足跡。

  我和甘檸真誰也沒說話。生死存亡之際,能逃多遠就逃多遠。一個多時辰後,甘檸真躍下樹冠,時而在地面急行,時而換作水路,時而在低矮的灌木叢裡穿梭,時而乾脆藏在茂密的樹葉裡,一動不動,以蓮心眼悄悄察探。

  「沒有妖怪跟蹤。」半晌,甘檸真躍出枝葉叢,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神色。

  龍眼雞插嘴道:「那是當然了,他們以本將軍的安危為重,哪敢違抗命令?瞧瞧,你們兩個一副疑神疑鬼的樣子,平時一定沒少幹壞事!」

  我沒好氣地道:「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甘檸真扭頭看著我,似笑非笑:「這句話,我想對你說很久了。」

  哇靠!我氣得吐血。甘檸真正色道:「剛才一戰,我感覺有一雙眼睛始終在暗中窺視我們。特別在我們脅持龍眼雞時,對方甚至有出手的意圖,不過還是強行克制住了。如果我所料不差,這幾天這個妖怪一直在跟蹤我們。」

  我想了想,對龍眼雞露出一個殘忍的微笑。想知道這個妖怪的底細,直接拷問龍眼雞最好。

  「你沒事對我笑什麼?白癡。」龍眼雞對我不屑一顧,扭頭對甘檸真道:「你倒是聰明,居然能發現他。跟蹤你的妖怪叫變色豹,是這片雨林的土著,三年前被魔主收服,任命為血戮林的總監察。你們一路的蹤跡,就是變色豹透露給我的。」

  我直翻白眼,想不到不用上刑威逼,龍眼雞竹筒倒豆子全招了。龍眼雞越說越興奮:「變色豹據說是變色巨蜥蜴和獵豹的雜交種。擅長變色妖術,一向行蹤妖詭,連我也沒有見過他的真面目。不過肯定不如我英俊瀟灑,智勇雙全。」

  「有一點他肯定不如你。」我皮笑肉不笑地道:「那就是自信。」

  「少拍馬屁。」龍眼雞傲然答道。

  天色漸漸發白,雨停了。翠綠的雨林裡,浮起一團團乳白色的曉霧。草葉濕漉漉地滴著水,一顆顆透亮的雨珠從枝葉滑落,打在額頭上,發出清冽的輕響。

  龍眼雞提醒正在查看地形的甘檸真:「三個時辰已到,按照事先承諾,你們該放我走了。」

  甘檸真看了看我,我滿臉不解地看了看龍眼雞:「誰承諾過的?我的原話是『三個時辰』,沒說放不放啊。也就是說三個時辰後可以放人,也可以不放人。再說了,你是妖怪,又不是人。」

  龍眼雞氣得長鼻子發抖:「你這個卑鄙無恥,言而無信的傢伙!」

  我一臉無辜狀:「我們只是仰慕龍將軍的風采,捨不得你走而已。能和您這樣英明神武的妖怪多待一會,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啊。」

  「不用了。送君千里,終需一別。和你多待一會,是我幾輩子修來的黴氣。」

  「日他奶奶的,給臉不要臉!再囉嗦,老子把你揍得滿地找牙。」

  「瞧瞧,醜陋的面目終於暴露了!修養不是一點點的差。」龍眼雞搖搖頭:「我姐姐是不會放過你的,落到她手裡可有你受的!」

  我嘻嘻一笑:「你姐姐長得美嗎?說不定將來,你還得乖乖叫老子一聲姐夫,便宜小舅子,你好啊,哈哈!」

  龍眼雞呆呆地看了我一會,扭頭對甘檸真道:「他倒會自娛自樂,難道他真的是一個白癡?」

  我發現和龍眼雞這樣的寶貨鬥嘴是一件蠢事,乾脆閉嘴。附近河道密集,像一張縱橫交錯的蛛網,伸向雨林各處。沿著河邊一帶,長滿了形形色色的菌菇,個頭肥碩,色彩鮮豔。

  甘檸真和我商量了一下,決定還是走陸路,畢竟在河面上容易暴露行蹤。靈巧攀過盤根糾錯的藤籮,甘檸真問龍眼雞:「血戮林還有多少妖怪把守?」

  龍眼雞乜斜著眼:「你讓我說我就說,本將軍顏面何存?」

  甘檸真一言不發,劍柄敲上龍眼雞的下巴,後者發出殺豬般的慘叫:「士可殺不可辱!我說我說!」

  「除了負責聯絡和監察的變色豹,血戮林還有六名妖將守衛,每個妖將負責不同的區域,涇渭分明,平日不得逾越自己的看守地。這些妖怪當中,我只認識石鱷和比目魚郝連夫妻,其它兩個從沒見過。」

  我說道:「一個應該是肥遺族的族長,再加上石鱷和你,嗯,還剩三個妖將我們沒遇上。」

  甘檸真接著問道:「魔主為什麼派這麼多妖怪駐紮血戮林?莫非另有隱秘?」

  龍眼雞贊道:「你腦筋比你同伴好使多了,當然比我還是如同皓月旁的小星星。三年前,魔主帶領四大妖王,一口氣殺掉了血戮林不肯臣服的十萬土著妖怪。那一戰,雨林的大小河面漂滿了厚膩的血漿,樹藤全被染紅,殘骸斷肢比落葉還多。事後挖地三尺,都能聞到濃濃的血腥味。」

  我變色道:「楚度可真夠狠的。」

  「魔主天命所定,反抗是自找死路。何況行大事必須立威,你懂什麼?別打岔。」龍眼雞瞪了我一眼,繼續道:「儘管如此,還是有少量土著逃走倖存,躲在血戮林裡,做些偷雞摸狗的事。所以魔主委派我們鎮守,搜索漏網之魚,當然對外宣稱是防止妖怪在血戮林自相殘殺。」

  甘檸真想了想,又問:「我們還要幾天才能走出雨林?」

  龍眼雞道:「要看你們從血戮林的哪一頭出去了。沿主幹河道翡翠河向北,大約十五天後可以出林,到達十大妖王之一——海龍王碧潮戈的冰海。從陸路向東的話,二十天出林,那是通往鯤鵬山脈的路。」不懷好意地撇撇嘴,補充道:「魔主宮就在鯤鵬山脈的沙羅峰頂。」

  甘檸真的劍鞘輕輕擦過龍眼雞的辣椒鼻:「我想一定還有其它的路可以走。」

  「士可殺不可辱。」龍眼雞緊張地盯著鼻子,強作鎮定:「有,當然有。從這裡向西,穿過紅葉林,最快十天就可以出林。再一路越過沉香谷、煙丘、雲岡、浪淵,就能到達魔剎天與清虛天之間的天壑——豆田。」

  我和甘檸真相視一笑,這條路正是我們原先計畫的逃亡路線,龍眼雞果然沒有騙人。

  「士可殺不可辱。」甘檸真悠悠一笑,美得讓我目光恍惚:「所以,有請——龍將軍帶路。」

  在雨林裡又走了四天,周圍的樹葉顏色不再完全是碧綠的,夾雜著黃色、橘色和鮮紅色。越往前走,綠葉就越稀少,碩大如傘蓋的樹冠上,一片片紅葉顯得特別鮮豔,隨著晨風舞動,像一簇簇跳躍的火苗。

  「我走不動了,要休息。」龍眼雞一骨碌躺下,他被一根晶瑩剔透的藕絲五花大綁,藕絲的另一頭連著甘檸真的手指。這種七竅雪蓮結的藕絲十分堅韌,以龍眼雞的妖力絕無可能掙斷。

  「休息個屁!快趕路,夜流冰可能已經來了。」我趴在甘檸真背上,下意識地瞄了瞄四周。再過一天,我就能進化飛升了,這段時間可千萬不能出什麼差錯。

  「給你半盞茶的時間休息。」甘檸真淡淡地道,美目閃過一絲奇異的神色。

  龍眼雞用示威的眼神掃了我一眼,把嘴湊到一棵瘦長的環節植物前,咬去紫色外皮,露出淺黃色果肉,大肆吮吸汁液。據他說,這是雨林的特產甘蔗,果汁十分鮮甜。看著他津津有味的表情,我忍不住苦笑:「你看龍眼雞悠然自得的樣子,有時我真懷疑我們才是他的俘虜。」

  甘檸真的笑聲比百靈鳥還動聽,悄悄傳音:「我感覺有人暗中窺探我們,可惜,連蓮心眼也找不到他。」

  我驀地一凜,但願是那個叫做變色豹的妖怪,如果是夜流冰,我們一定會像老鼠般被他玩死。

  「應該是變色豹,以夜流冰的性格,不屑做跟蹤我們的事。」我沉吟了一會,語氣轉寒:「這個妖怪一定要除掉,否則是個大麻煩。」

  甘檸真押起龍眼雞,繼續趕路。這一帶就是紅葉林,多是一些楓樹和黃櫨,樹葉紅得妖嬈而富有層次,深紅、絳紅、紫紅、猩紅、橘紅……猶如情人的朱唇片片舒展,林間小路也被吻上了一層紅暈。

  紅葉林中,有一條河水支流,蜿蜒流向林深處。甘檸真突然決定走水路,我明白她的意思,河上不易藏身,一覽無遺的河面上,變色豹想偷襲我們也不那麼容易。

  河水清澈見底,綠中帶藍,脆生生的鳥鳴不時從兩側的林蔭滴濺下來。水面上,火紅的落葉隨風漂動,甘檸真足尖輕點落葉,不停頓地在河上急掠。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甘檸真放緩身法,有些失望地望著兩岸林木:「變色豹真是狡猾,我故意給了他三次機會,他卻一次也沒出手。」

  我苦笑道:「他一定在等待最好的機會。或者他只需要監視我們,等待夜流冰的到來即可。」

  龍眼雞聽到我們的談話,長鼻子聳動了幾下:「難道變色豹跟來了?瞧瞧,你們就這點膽量。其實要把變色豹引出來也不難,只要我假裝從你們手裡逃脫,然後你們緊追不放,變色豹為了救我,多半會現身阻截你們。真是兩個豬腦子,這麼簡單的計策都想不出來。」

  我冷笑幾聲:「變色豹不見得會冒險救你。」

  龍眼雞自信滿滿地道:「一定會!因為本將軍是龍眼雀的弟弟,魔主最信任的妖王就是我姐姐。變色豹身為雨林土著,族人全被魔主屠殺,可他還是投靠了魔主,足見是一個利慾薰心的傢伙。所以為了立功討魔主歡心,他一定會救我。」

  我吃驚地看了他半天,這番話真不像是從一個白癡嘴裡說出來的。龍眼雞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妖怪?有時像個超級傻瓜,有時倒也有幾分謀略。我心下好奇,嘴裡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的提議:「放開你讓你逃?等你當了老子的小舅子再說。」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2 17:17:28

  水聲潺潺,河面開始變得狹窄,連轉幾十個彎後,水流漸漸湍急。空氣中忽然飄來濃郁的花香,拐過一個彎,岸上出現了一大片一大片的鮮花,萬紫千紅,嬌豔奪目。繽紛的落英盈盈飄在水面,一片梅紅的花瓣恰好落在甘檸真頸上,又被風吹開,留下淡淡紅印,仿佛雪白的肌膚沁入一點胭脂,襯得白的更白,紅的更豔。

  我看得心癢癢的,龍眼雞奇怪地盯著我:「你幹嘛莫名其妙地流口水?」

  我尷尬地吞了口唾沫:「老子肚子餓了,關你屁事!」

  甘檸真突然抓起了龍眼雞,一派如臨大敵的樣子。怒放的鮮花叢中,竟然有幾百個妖怪。他們長得千奇百怪,和普通的妖怪不同。比如有的妖怪頭上長角,但角只剩半截,斷處還流著腥臭的膿血;有的妖怪只有半個腦袋,另半個仿佛被刀整齊地削掉;還有的妖怪肚子破了個洞,拖著腸子慢吞吞地走……所有的妖怪都赤裸上身,下身圍著稀稀拉拉的樹葉。看到我們不喊也不撲,眼珠都不曾轉動一下,完全把我們當作了空氣。

  龍眼雞驚訝地叫起來:「這些妖怪真夠奇怪的,怎麼個個殘廢?難道是雨林倖存的土著?」

  甘檸真略一沉吟,索性上了岸。妖怪們根本不理睬我們,個個低頭忙碌,有的給鮮花鬆土剪枝,有的澆水施肥,色彩各異的一雙雙眼睛十分呆滯,連目光都是凝固的。

  一絲詭異的感覺浮上心頭,我覺得不對勁,但又說不上為什麼。雖然花香襲人,但四周死氣沉沉,沒有一個妖怪開口說話,氣氛壓抑極了。

  我瞄過一個獨眼妖怪手裡的木桶,嚇了一跳。桶裡盛滿了黏糊狀的東西,顏色黑紅,浮著一層厚膩的泡沫,隱隱透出惡臭。妖怪把木桶裡的東西傾倒在花根旁時,我分明瞧見了一隻殘破的眼珠。

  甘檸真面色一沉,三千弱水劍抵住獨眼妖怪胸口:「說,你在做什麼?」

  獨眼妖怪遲鈍地抬起頭,想了一會,含糊不清地道:「澆花肥。」

  「這些花肥是從哪裡來的?」

  「三年前的。」獨眼妖怪佝僂著身軀,聲音嘶啞:「都是那些土著的屍體,整整十萬土著妖怪的屍體,堆得像肉山。」

  我聽得直打寒噤,獨眼妖怪的聲音猶如詛咒一般,在寂靜中迴響:「把十萬具屍體一點點磨成肉醬,有內臟、血筋、耳朵、鼻子,還有碾成粉的骨頭。」伸出雞爪般的手,從木桶裡掏出一把黏糊,遞到甘檸真眼前:「你看,全是上好的肥料,所以這裡的鮮花才會開得如此嬌豔肥嫩。」

  我忍不住想吐,四周的花海仿佛變成了白骨血漿,濃郁的花香也夾著血腥味。龍眼雞傲然看了看我:「一將功成萬骨枯,不過是一些死屍罷了,少見多怪。」扭過頭,哇哇亂吐。

  白芒一閃,三千弱水劍的劍氣刺穿了獨眼妖怪的胸膛。後者臉上毫無痛苦之色,慢慢僕倒,胸口湧出的血居然是塊狀的!仿佛幹了很久。甘檸真冷眼掃過,周圍的妖怪對同伴的死無動於衷,依然各幹各的活。

  我嘀咕道:「有點邪門啊。」

  甘檸真緩緩地道:「這裡應該有一個妖將駐守,只是他不肯現身,變色豹還在附近。」

  「還有這些妖怪,到底是怎麼回事?本來以為他們迷失了神智,卻又能正常交談。」我搜腸刮肚想了半天,也搞不清狀況,乾脆道:「先別管他們了,我們繼續趕路。」

  為了向西走出血戮林,我們不得不沿著花叢,徑直向前。四周盛開的鮮花越來越多,最後連綿成一片一望無際的花海。就連河面上,也被一種粉紅色的蓮花擠滿了。

  濃烈的花香聞得久了,竟然覺得有些腥臭,像是腐爛的臭肉。一問其他兩人,感受和我相同,龍眼雞乾脆捂住了鼻子,用嘴大口呼吸。

  「你們看!」我大聲叫道,緊緊盯著一朵黑色的花苞。花苞中間渾圓,兩頭細長,花蕊圓溜溜的,漆黑發亮,整朵花就像是一隻被挖出來的眼睛!

  「大驚小怪,毫無大將之風。」龍眼雞鄙視地瞥了我一眼,昂首闊步,不小心被一簇雪白的鮮花絆了一跤。這簇花高大挺立,足有十丈長,花瓣兩頭圓中間長,酷似一根根白骨,緊緊圍繞柱形花莖,如同一具僵立不倒的屍骸。

  甘檸真長劍一挑,幾朵深紅色的鮮花被斬落在地。這些花和心臟一模一樣,花瓣上嵌著一絲絲青色筋脈,掉在地上,還撲通撲通蹦了幾下。

  我們三個面面相覷。甘檸真詢問般地望向龍眼雞,後者搖搖頭,紅鼻子都嚇得發白了:「別問我,本將軍也不清楚。血戮林的六個妖將各司其職,我還是第一次走出自己管轄的領域。」

  我深吸了一口氣:「這些花,恐怕是當年那些土著的屍體所化。眼睛、骨頭、心臟、肚腸……被殘忍殺害的土著妖怪們的器官長成了鮮花。」

  一叢酷似耳朵的黃色小花在風中點頭,像是聽到了我的話,表示同意。龍眼雞偏要和我唱對臺戲,嚷道:「我看是花肥的作用。」

  花海中,到處是賣力幹活的妖怪。甘檸真沉默了一會,抓來一個鬆土的妖怪拷問,這傢伙一問三不知,甘檸真連殺了幾個,他們也不反抗,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

  暮色四溢,在花叢投下濃重的陰影。美麗的鮮花仿佛鍍上了一層黑暗,凝固不動,猶如幢幢鬼影。前方突然傳來「篤——篤——」的聲音,在沉寂中顯得特別驚心。

  甘檸真順著聲響,向前掠去。花團錦簇中,一棵巨大的植物拔地而起,籠罩了方圓幾畝。這棵植物是半透明的,主幹粗壯,佈滿鱗片,一根根長莖虯結纏繞,像蟒蛇般攀爬。透過薄薄的莖皮,可以看見裡面湧動著赤紅的鮮血。葉子很厚,一片片高高隆起,擁成一團。粉色的葉面筋脈深紅,像新鮮的肉塊。在植物的中央部位,爬滿了花花綠綠的長藤,一個渾圓的瘤子隱藏在藤蔓裡,微微跳動。

  一個妖怪吸引了我們的目光,他手裡拿著一柄寒光閃閃的斧子,正用力砍植物。植物四周,橫七豎八躺著幾十個妖怪,渾身是傷,奄奄一息。

  甘檸真走到這個妖怪身前,不動聲色地問道:「你做什麼?」

  妖怪木訥地看了甘檸真一眼,他半跪在地,膝蓋以下空蕩蕩的,沒有腿腳。身軀乾瘦,雪白的肋骨戳出綠油油的皮膚,顯得十分可怖。小腹兩側並排長著十二條觸手,緊緊纏住了斧柄。

  「砍倒它!」妖怪的臉上沒有一點表情,揮起斧頭,再次狠狠砍在植物的主幹上,一道深深的裂口出現在被砍的部位,鮮紅的汁液滲出,腥味撲鼻。怪事發生了,當妖怪收回斧子,準備再砍時,主幹的裂口彌合了,連一絲縫隙也看不見。

  妖怪不知疲倦地揮斧,一次次砍下去。可無論砍出多少個裂口,最後都會自動彌合,根本砍不倒這棵奇詭的植物。

  我擺出一個誇張的表情,對龍眼雞道:「天啊,世上居然有比你更白癡的妖怪。」

  龍眼雞哼道:「貶低別人並不能抬高自己。可憐的白癡,你對本將軍的嫉妒明顯到了抓狂的地步。」

  除了我和龍眼雞在鬥嘴,四周死一般的沉寂,「篤篤」的斧砍聲枯燥地回蕩。甘檸真沉思片刻,又問妖怪:「你為什麼砍它?」

  妖怪呆滯地答道:「砍倒了這個怪物,我們就能解脫了。」

  我奇道:「莫非這棵植物就是守衛這裡的妖將?他控制了這些妖怪,逼迫他們培育土著屍體所化的鮮花?」

  龍眼雞點點頭:「愚者千慮,必有一得,難為你這次和本將軍想到一塊兒去了。這棵植物有血有肉,和血管沒兩樣,藤像腸子,還有一顆跳動的心,明明是一個活著的妖怪嘛。」

  甘檸真蹙眉道:「如果它是妖將,會任憑我們砍?」

  我不假思索地道:「你沒看它自恃妖術嘛,砍它那麼多次都沒事,顯然妖法厲害。不過以你三千弱水劍的威力,一定能把它砍死!」

  「實則虛之,虛則實之。」龍眼雞搖頭晃腦,不知所云。

  甘檸真凝視著植物,良久,忽然抽劍,水光閃爍的三千弱水劍掠起,刺入邊上這個妖怪的咽喉。

  血水噴濺,妖怪痛苦地捂著喉頭,不能置信地尖叫:「為什麼?」十二條觸手瘋狂揮舞。

  我和龍眼雞都驚呆了,誰都以為甘檸真會去砍斷植物,萬萬想不到,她竟然對這個妖怪下手。但我立刻明白她是對的,這個妖怪和先前被殺的幾個妖怪不同,流出來的血是熱乎乎的液體,而非凝結的塊狀。

  他一定就是駐守這裡的妖將!

  「聽說魔剎天有一種稱為『蠱』的妖術,操控者以自己的肉身飼蠱。對手一旦中蠱,就算法力通玄,也難逃一死。」甘檸真美目閃動著智慧的光芒,對妖怪道:「這棵植物應該就是你肉身飼養的蠱,如果我揮劍砍它,便會立刻中蠱,萬劫不復。你裝模做樣在這裡砍樹,無非是想引起我們的好奇,誘騙我們去砍它。」

  妖怪全身顫抖,發出一聲聲慘叫。植物也劇烈扭曲,莖藤顫抖,仿佛和妖怪承受著一樣的痛苦。在植物主幹頂部,裂開了一個深深的傷口,和妖怪中劍的喉嚨傷口一模一樣。但這一次,裂口沒有癒合,反而不斷擴大,鮮紅的汁液洶湧流出。

  「你怎麼知道我在騙你?」妖怪絕望地大吼。

  「因為第一眼看見這棵植物時,我就感應到了蠱。何況透過蓮心眼,我早已識破你的真身。之所以和你廢話,是為了釋去你的戒心,方便一擊得手。」

  妖怪聲嘶力竭地叫道:「不可能,你絕對不可能感應到我的蠱!我以血肉飼蠱,早和它渾然一體,除非是天生的七竅雪蓮妖……」話音戛然而止,全身血肉炸開。與此同時,植物也轟地炸開,瘤子四分五裂,血紅色的汁液激濺。

  所有的鮮花,在一瞬間謝了。

  花海凋零,如同美人變成了白髮蒼蒼的老太婆,露出慘白色的嶙峋地皮。到處是白骨,十萬土著的屍骨都裸露出來,無聲訴說著三年前的屠殺。

  幾百個幹活的妖怪也在同時倒地,變成骷髏。甘檸真臉上露出一絲悲哀:「這些想必都是當年的土著,其實早在三年前他們就死了,但被蠱控制,成為行屍走肉,如今他們也算回到了同伴中。」

  我長歎一聲,晚風吹過,天地蕭瑟。甘檸真的眉宇淒豔而英烈,直視龍眼雞,厲聲道:「這就是你們天命的魔主?這就是一將功成萬骨枯?告訴我,如果連同類的生命都不尊重,他有什麼資格代表所有的妖怪,去尋找自在天?他有什麼資格代表魔剎天千萬年來的夢想?」

  龍眼雞呆了半天,低下頭,一聲不吭。我忽然想起那個妖將臨死前的話,好奇地問道:「檸真,七竅雪蓮和你……」

  話說到一半,就被甘檸真打斷了。她頭也不回地道:「快趕路吧,變色豹一直盯著我們。」

  「裝深沉。」我小聲嘀咕,看來甘檸真也是個有秘密的人啊。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3 11:41:22

第八章 兩頭追殺

  當天夜裡,甘檸真馬不停蹄,穿過了紅葉林,路上沒有絲毫歇息,累得龍眼雞叫苦連天。

  「睡眠不好,直接影響面容。」龍眼雞揉著惺忪的眼皮,邊走邊抱怨:「你們倆個長得醜不要緊,別連累我啊。」不知不覺,他不再自稱本將軍了。

  我啼笑皆非:「我們兩個長得醜?拜託你撒泡尿照照自己的臉!」

  龍眼雞驚訝地盯著我:「以我們龍眼族的審美標準,你們當然長得很醜。再說了,你照臉不用鏡子用尿?你真是太有性格了。難道沒人告訴過你,隨便撒尿是不講衛生的習慣?」

  哇靠!我氣得冒煙,偏偏挑不出他的語病。甘檸真忽然問道:「龍眼族是什麼妖族?」

  龍眼雞翹起辣椒鼻,得意洋洋地道:「龍眼族是一個很古老很高貴的妖族,擁有最純淨的妖怪血統。實話告訴你們,千萬別被嚇傻了,我——就是龍眼秘族的副族長!」

  「你是副族長?」我奸笑:「龍眼族大概只有你和龍眼雀兩個妖怪吧?」

  龍眼雞一愣,咕噥道:「你個白癡這次倒蒙對了,妖以稀為貴嘛。」

  這些天一直沉默的月魂突然驚呼:「龍眼族?難怪他的瞳孔有金環!原來是龍眼的傳承者。」

  我頓感意外,聽月魂的口氣,龍眼雞似乎很有來頭,不過他的妖力太菜,給他十萬八千個龍眼也沒鳥用。

  月魂瞭解我心中想法,鄭重地道:「龍眼最早產自色欲天,傳說是八部天龍吞下太陽後吐出的靈氣所化,後來被一個飛升的妖怪得到,嵌入自己的眼睛,與血脈相連,從此擁有了驚世駭俗的精神力量。龍眼能夠隨著血緣一代代傳承下去。這一族的妖怪也被稱作龍眼族。龍眼雞的龍眼顯然沒有修煉成,但他姐姐一定非常厲害。以後你碰上龍眼雀別多想,要麼逃,要麼自動封閉五感,否則會變成白癡。」

  我嚇了一跳,煉成龍眼能把敵人變白癡?我立刻對龍眼雞刮目相看,心裡算計,要是把這傢伙的龍眼挖出來,嵌在自己眼珠裡,倒是值得考慮。

  一夜急行。甘檸真展開氤氳身法,提著龍眼雞飛掠。直到黎明時分,才暫時歇腳。

  「有沒有甩掉變色豹?」我關切地問道。

  甘檸真苦笑一聲:「還不清楚。不過就算暫時甩掉,不用多久又會被他跟上。身為雨林土著,變色豹對地形遠比我們熟悉。」

  龍眼雞打著哈欠:「我要休息。」仰頭一倒,四肢攤開,呼呼就睡。

  甘檸真放下我。在一條河邊漱了漱口,俯身捧起一掬水,輕輕濺在臉上,又側過頭,讓一襲長髮從雪白的頸邊傾瀉而下,如同一匹熠熠華麗的黑色綢緞,在晨曦的薄明微暗中無聲飄動。

  我出神地看著甘檸真梳洗的動人姿韻,道:「再過幾個時辰,我就能飛升了,這幾天太辛苦你啦。」

  甘檸真頭也不回,聲音淡然:「保護你本來就是我的責任。」

  我無聲地歎了口氣,沉默。從遠處莽莽的濕碧潤翠中,傳來吼猴的叫聲。因為隔得遠,更顯寂靜。

  林水幽幽,整片雨林,仿佛只剩下我們兩個人。

  「你想說什麼?」甘檸真感覺敏銳地扭過頭,問道。

  我低下頭,凝視水光中的冰雪容顏,說著和心裡所想無關的話:「幸虧你昨夜識破了那個施蠱的妖將,使大家逃過一劫。」

  「蠱是一種很惡毒的妖術,令人防不勝防。不過只要你穿著我的那件蓮衣,就不會有事。七竅雪蓮是所有蠱的剋星,否則我也不會識破那個妖將。」甘檸真像是在解釋昨晚我的疑問,可我明明聽到那個妖將最後說的是——「七竅雪蓮妖」。

  管它呢,反正甘檸真不過是我的保鏢,血誓的守約人吧。河面上浮動著清晨特有的水霧,迷了我的眼。對著河水,我用力吹了口氣,波光裡的容顏碎開了。

  「按照龍眼雞的說法,血戮林還有兩個妖將駐守。既然是比目魚妖,多半在河裡。在我恢復行動前,儘量避開水路吧。」

  「至少要五天,我們才能走出這片雨林。」

  「你擔心夜流冰?」

  「我相信,他一定會在這幾天趕到的。」

  我驀地兩眼發直,瞪著河水。藍汪汪的河面上,一朵純黑色的冰花從上流緩緩漂來。

  我好像一下子掉進了冰窟,渾身發冷。日他奶奶的,夜流冰來了!他真的來了!

  黑冰花悠悠漂浮,就像夜流冰深不可測的眼睛。順著水流,冰花打了個轉,流到我們跟前時,忽然停止不動,一點點融化開。

  「他在刻意恐嚇我們。」甘檸真冷冷地道。

  我忽然感到了一線生機,如果夜流冰現在全力出手,我們多半完蛋。但他既然打算玩貓捉耗子的遊戲,就給了我們喘息的時間。

  「夜流冰一定會花很多心血,慢慢折磨我們,直到我們崩潰。」我鎮靜下來,沉思了很久,道:「如果我是他,會在我們即將走出雨林的時刻現身,一舉擊潰我們的信心。所以這幾天,我們不妨在林子裡隨意逛逛,不必急著出去。我猜他就算動手,也不會馬上要我們的命,最多騷擾騷擾。」目光投向鼾聲大作的龍眼雞,微微一笑。

  甘檸真當然明白我的意思,有這個人質在手,夜流冰就得忌憚幾分。

  「還在想什麼?」甘檸真偏過頭,幾滴水珠還沾在唇角,如同梅紅花瓣上的露珠,被曙光映得晶瑩生輝。

  「沒什麼了。」我莫名地惆悵起來,將來,也不知哪一隻手有幸拭去那幾滴水珠。

  「很少見你這個表情,古裡古怪的,不會被夜流冰嚇傻了吧?」甘檸真莞爾一笑。

  「如果能逃出魔剎天,以後別再跟著我了。」我突兀地道,有點心煩氣躁:「告訴我怎麼解開血誓就行!」

  甘檸真一愣,我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急忙打著哈哈掩飾:「老子現在有自保的妖力了,總不能拖累你們三個一輩子吧。這個瓜田李下,多有不便嘛。」

  甘檸真默默凝視著我,看得我一陣心虛。「夜流冰!」龍眼雞猛地一聲尖叫,霍然坐起身,瞳孔中,一圈耀眼的金環一閃而逝。

  我和甘檸真齊齊一震,甘檸真不動聲色地問:「你夢見夜流冰了?」

  龍眼雞茫然道:「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睡了一會就突然夢見他了。他好像要對我說什麼,不過立刻被龍眼趕走了。」

  我苦笑一聲,知道這又是夜流冰玩的花樣,無非是令我們心生恐懼。雖然逃亡時,我做好了夜流冰隨時出現的準備,但他真的來了,還是有一點害怕。如果我能將這一點害怕也在心靈中抹去,修為必然再進一層。

  「你的龍眼這麼厲害?能把潛入夢境的夜流冰趕出去?」我將信將疑地對龍眼雞道。

  龍眼雞傲然道:「當然!龍眼是北境最強大的精神力量,對夜流冰這種虛體凝化的妖怪特別有效!等我哪天煉成了,一定讓你嘗嘗味道。」

  我心中微動,以虛破虛!阿凡提也曾經這麼說過,要想對付夜流冰,必須從同樣是虛無飄渺的精神意識入手。神識!我腦中靈光一閃,如果將紫府秘道術煉至顛峰,便能像師父那樣,修成完全由精神意識世界構成的神識!

  甘檸真沉吟片刻,對龍眼雞道:「夜流冰來救你,豈不是襯了你的心意?」

  龍眼雞哼道:「魔主座下的四大妖王並不和睦,常常互相暗鬥使絆子。我如果落到夜流冰手裡,他說不定會趁機要脅我姐姐。我早看出來了,你們並不想要我的命,只是利用我當人質逃跑,所以在你們手裡反倒安全些。」

  「你倒是識時務。」我嘟囔道。根據剛才商量的辦法,甘檸真背上我,帶著龍眼雞在林子裡亂逛,完全改變了事先計畫的路線。

  「你看上面!」走了一會,甘檸真忽然舉目望天。

  我仰起頭,透過枝葉的縫隙望去,深黑色的夢潭高高懸掛在天空。

  「死豬不怕開水燙,別管他,我們繼續觀光遊覽。」我滿不在乎地道,夜流冰無非是步步緊逼,令我們在他的陰影下飽受折磨。在夢潭的監測下,我們一切活動都是赤裸裸的。

  古木幽深,濕霧騰騰,走著走著,我們無意中闖入一個植被異常密集的地方。樹木、藤蔓、灌木、菌菇重重疊疊,上三路下三路,裡三層外三層,擠得水泄不通。望不到天空,頭頂上的樹蔭高聳入雲,一絲空隙也沒有,不少樹藤直接生長在其它植物上,有的大樹同時被幾棵樹緊緊纏繞,根部還開出一叢叢白色的蘭花。

  這裡已經沒有路了。水聲嗚咽,河流在交錯穿繞的藤蘿下隱隱透出,地上腐爛的枝葉如同厚厚的泥沼,一踩就陷。即使甘檸真展開氤氳身法,也穿行艱難,我和龍眼雞的臉更被枝葉刮擦了無數次。

  「災難!絕對的災難!」龍眼雞捧著臉哀嚎,遇到我的目光,兩眼一翻:「痩死的駱駝比馬大,再醜也比你英俊瀟灑!」

  甘檸真催動劍氣,斬斷幾百根纏繞成一團的青藤,兩棵交頸相連的闊葉樹被枝幹上盤踞的青藤帶動,轟隆倒地,空出了前路。

  「咦?」我盯著斷開兩截的青藤,上面沾著幾根灰色的獸毛,筆直如刺,十分粗硬,像是大型野獸的毛。我不禁心中詫異,這片雨林擠滿了植物,沒有方寸空地,哪有大野獸生存的空間?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5-4-3 11:41:30

  甘檸真也生出了好奇心,強行開路,深入林子。四周靜悄悄的,連鳥叫聲也沒有,稀奇古怪的甲蟲在樹藤上急速攀爬。甘檸真剛要把擋在身前的大樹斬開,樹幹上幽幽鑽出一朵黑色的冰花,大樹凍結,一絲絲黑色的冰紋爬滿樹皮,幾合抱的樹瞬間萎縮,化作一攤碎木屑。

  我和甘檸真面面相覷,我乾笑幾聲:「有人替咱們效勞最好,也不知哪個傢伙這麼賤,天生的奴才命!」

  「牡丹,你的笑聲還是如此動人。」冰魄花閃爍了幾下,裡面浮出夜流冰蒼白俊美的臉,幽黑的目光閃動著嘲弄。

  嘿嘿,終於被我罵得忍不住現身了。我暗自竊笑,裝腔作勢地大呼:「啊呀,這不是葬花淵的新郎官嘛。怎麼成婚沒幾天,就偷偷跑出來了?不怕戴頂綠帽子?差點忘了,大王傷好了嗎?沒影響你入洞房吧?」

  夜流冰靜靜地看了我一會,露出殘酷的笑意:「好。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敢在本王面前這麼放肆的人。看你的樣子,像是在進化,動不了還口氣倡狂,你倒是很有種。」

  我苦著臉道:「是啊,老子倒楣,還要過個四五天才能動呢。不過老子向來倡狂,能不能動一個樣。」

  「海姬和鳩丹媚呢?她們躲起來,就以為能夠逃過本王的掌控嗎?」

  我心下一寬,聽夜流冰的口氣,海姬她們顯然還沒被發現。當下道:「反正都在這片林子裡,包括你的宿敵阿凡提。」

  「還在信口雌黃!」夜流冰冷笑:「阿凡提和孫思妙取道向南,和你們方向完全不同。以阿凡提的性子,也不會和你們多做糾纏。」

  我點頭如小雞啄米:「是啊是啊,你說得太對了。不過虛則實之,實則虛之,阿凡提躲在血戮林地下,伺機暗算你也不是沒有可能啊。以他的生花妙筆,足以瞞過你的夢潭。」

  夜流冰神色微變,當日他吃盡我們幾個的苦頭,雖然不相信我的話,但還是生出一點隱憂。嘿嘿,你想折磨老子,老子也折磨折磨你。反正騙人不花錢。

  「他撒謊!」龍眼雞毫不猶豫地指著我:「至始至終,就我們三個……唉呦,痛!」甘檸真的劍柄擊中他的鼻子,鼻血狂流不止。

  夜流冰狂笑一聲:「原來鳩丹媚、海姬和你們分頭走了。不過她們對本王毫無用處,現在本王最感興趣的是你。」

  我嚇了一跳,全身泛起雞皮疙瘩:「不會吧?你改變了性取向?」

  龍眼雞捂著鼻子,對夜流冰遺憾地搖搖頭:「你的品味太低了,我都比他強。」

  夜流冰不理我的譏笑,緩緩道:「第一,你身懷自在天地圖,這是魔剎天志在必得的東西;第二,你身具龍蝶爪,想必吸食了龍蝶的內丹。但尋常人就算煉化妖丹,也不可能生出龍蝶爪,其中必有奧妙。第三,你的法術路子繁多,和魔主似乎同出一脈。所以本王決定生擒你,交給魔主親自處置。」

  我咕噥道:「人怕出名豬怕壯,老子算是明白了。」我倒不擔心暴露龍蝶前世的身份,除非遇上夜流冰、楚度這樣的特級高手,否則自保綽綽有餘。

  夜流冰唇角彎成一個冷酷的弧線:「只是在生擒你之前,本王要好好回報你。」消失在冰花中。

  日他奶奶的,老子是個施恩不圖報的人啊!

  龍眼雞不滿地嚷道:「夜流冰竟然連個招呼都不跟我打,真是欠缺教養!哦,我明白了,他害怕我的龍眼,所以暗暗希望我死在你們手裡。」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白癡,夜流冰根本沒把你放在眼裡。」心裡倒是信了幾分,具有強大精神力的龍眼,很可能是夜流冰的剋星。

  一朵朵黑色的冰花,從四周無聲無息現出,有的嵌在樹莖裡,有的懸在藤蔓上,有的從河中浮出。植物紛紛被寒氣凍結,化作了黑色的晶體。「啪」,一朵冰花從樹叢射出,直奔甘檸真而來。後者不敢大意,白茫茫的劍氣全力迎上,將冰花擊碎。

  冰屑四處飛濺,每一點碎渣又化作一朵黑色的冰魄花,在空中迴旋著射向甘檸真。每一朵冰花裡,恍惚閃過夜流冰的臉。

  甘檸真靜立不動,三千弱水劍「嗆」地出鞘,絢爛的光華淹沒了冰魄花。就在這時,距離甘檸真不足一尺遠的一棵海芋,突然動了!

  深綠色的海芋葉子倏地展開,變成兩條腿,莖彈起,居然是濕滑的身軀。花苞向外打開,赫然鑽出一個豹頭,臉上生滿棕黑色的鱗紋,黃濁的眼睛閃動著凶厲的光芒。

  「變色豹!」我一下子明白了對方是誰!這個妖怪居然模擬成海芋的樣子,一動不動伺伏在邊上,一直等到冰魄花攻擊甘檸真時,猝然偷襲。

  從海芋開始動、變身、彈出,全在電光石火的瞬間完成,快得我來不及驚呼,變色豹銳利的爪子扣向甘檸真左肋。

  眼前突然一片模糊,我什麼都聽不見、看不到了。雨林像是消失的幻影,我的五感剎那間封閉。

  仿佛靈魂出竅,我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穿越。日他奶奶的,竟然在這個要命關頭飛升了!我心急如焚,掛念著甘檸真的安危。

  時而飛速向前,時而又飛速後退,四下裡是深不可測的虛無,我覺得身子越來越沉重。漸漸的,有點不能動了。漆黑中,突然伸出了無數根看不見的觸鬚,纏住了我。觸鬚鑽進我的身體,輕鬆切割,把我肢解成碎末。奇怪的是,我的意識始終清醒,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殘末變成閃閃發亮的光點。在短短的一瞬間,組合、分解、再組合、再分解……

  視野倏的一片光亮,我的身體恰好在這一刻完整組合。異香撲鼻,彩光迷眼,色欲天猶如一幅向我展開的美妙畫卷。

  「小子,數態飛升大約有兩炷香的時間,這次你可以多逛一會了。」月魂在指尖閃動著光輝:「別擔心那個女人,你在色欲天待得再久,對魔剎天來說都只是一瞬。」

  我心不在焉地點頭。天空的朵朵雲霞上,彩衣飄帶的美女翩躚起舞,揮灑鮮花。我不解地問道:「這些女人整天這樣跳啊、動啊,難道不累?撒尿拉稀怎麼解決?」

  月魂一呆:「你大概是第一個提出如此古怪又無聊問題的妖怪了。說實話,我也不知道。也許她們只是一些幻象,你要是想搞清楚,自己爬上去問她們好了。」

  我翻了個白眼,她們飄揚的衣帶足有幾千丈長,等老子拽著衣帶爬上去,可能連女人的手還沒摸到,飛升就結束了。打量四周,這次我的落腳點是一座光禿禿的石頭山頂。匆忙轉了轉,沒發現附近有什麼寶貝,便向山下走去。

  月魂道:「這次你飛升的運氣不太好,周圍一帶全是亂石山,沒什麼好東西。」

  我倒是沒心思找寶貝,總想著甘檸真。拐過半山腰的一個小山坳時,我被一塊凸起的錐形石頭絆了一下,身子向崖外沖去,一腳踩到了懸空處。

  怪了!明明是虛空,可是腳踩在上面如踏平地。我楞住了,試探著再向前邁出一步,竟然還是堅實的平地!仿佛有一條無形的飛橋駕在了半空,連月魂也傻眼了。我壓抑住滿心的驚訝,一步步向前走,沒多久,眼前突兀地橫出了一片白濛濛的雲霧屏。雲煙聚而不散,猶如實質的正方形屏風。

  月魂連連叫道:「古怪,古怪!這個地方好古怪!剛才站在崖邊,根本沒看到半空有什麼雲霧啊!」

  我樂了:「原來你也不是萬事通啊。」

  月魂綠豆眼一瞪:「我可是魅的堂堂魂器,老被你當作飛升的尋寶導遊用,簡直是糟蹋!」

  我站定,小心翼翼地用手碰了碰雲霧屏,雖然看上去是朦朧雲煙,但摸上去出奇的堅硬,非玉非石,把前行的通路完全阻斷。再細看,雲霧在以很慢的速度蠕動,不斷變化。我忽然發現,雲霧屏上隱隱有一個個很小的圓形斑點,有的斑點顏色略暗,有的斑點稍微亮一點。亮斑點和暗斑點整齊緊挨,排列錯落。我驀地一震,這不像極了圍棋的黑、白棋子嘛!正方形的屏風恰好是一個棋盤!

  想明白這一點,眼前豁然開朗。先前之所以瞧見雲霧在動,是因為黑子、白子不斷落在棋盤上的緣故。我頓時興致盎然,以前跟死鬼老爸學過圍棋,也算有幾分棋力,當下凝眸看黑、白子的局勢。

  「傻小子,你發什麼楞?」月魂不耐煩地道:「不要浪費時間在這裡了,快點掉頭回去尋寶。色欲天處處隱藏了玄妙的謎團,你參透得完嗎?」

  我剛巧看到黑子大龍被白子團團圍住,黑子大龍目前只有一個眼位,正在苦苦掙扎。但只要吃掉內腹的三顆白子,便可再做一個眼,順利求活。我一時福至心靈,搶在黑子落盤前,手指點在了正確落子的位置。

  暗色的斑點幾乎同時出現在我手指按下的地方。「轟」的一聲巨震,觸手處,屏風化作了一團軟綿綿、輕飄飄的白霧。我又驚又喜,徑直穿霧而過,回頭再摸,雲霧屏又變得堅硬無比。

  「日他奶奶的,傻人有傻福啊。」月魂學會了我的口頭禪,驚呼道。

  眼前豁然是一個嶄新的天地。飛瀑流泉,雜花生樹,一塊塊崢嶸山石像千姿百態的怪獸,高低錯落分佈。沿著一道拱形的七色彩虹橋向前走,隱約聽到美妙的絲竹聲。橋盡頭,是一座高大華美的洞府,石門半敝開著,裡面笙歌豔舞,賓客如雲,像是在舉辦宴會。

  「又有客人來啦!」洞府裡,忽然走出一個鶴髮童顏的老頭,滿臉堆笑,二話不說把我迎進去。

  裡面雲霧氤氳,檀香繚繞,十幾尊獸形的青銅古鼎緩緩噴出一縷縷白煙。洞頂懸掛著一盞盞琉璃八角宮燈,光芒柔和流轉,映著滿室縹緲的雲霧,猶如神仙幻境。碧玉的案幾後,坐著幾十個相貌奇特的人,一邊大吃大喝,一邊觀看洞中央的美女們奏樂起舞,時不時地拍掌叫好。

  老頭熱情好客,把我領到一張碧玉長案前,也不問我身份名字,就喚來一個秀美的女童伺候我。案上,擺滿噴香的各式菜肴和水果,都是我從沒見過的稀罕玩意。女童捧起一隻雙耳長頸玉瓶,倒出紫色的果露,俏臉含羞,盈盈遞了一杯給我。

  果露清香沁脾,引得我口水津津,正要一飲而盡,月魂突然幻出淡淡的光暈。我心中一動,杯子只沾了沾唇,果露偷偷倒進了袖管。趁女童起身離開的一會兒,月魂悄悄道:「小心了,一樣東西也別吃。」

  我迷惑不解:「有毒嗎?老子和他們又沒仇。」

  「那倒不一定。不過這裡古怪得很,萬事小心為上。以前我聽魅說過,有的妖怪飛升色欲天,結果回到魔剎天後,離奇暴斃,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怪事。」

  我聽得心裡不安,再看周圍這些人時,也覺得邪門起來。他們的服飾衣冠十分奇特,式樣別致,和北境、大唐的迥然不同。衣料又薄又軟,輕盈飄動,流爍著彩霞的光紋。有的客人說的話我根本聽不懂,什麼「飯裡鍋的,三客油,阿裡阿多」之類的。

  表演歌舞的幾個美女倒是不錯,披著色彩鮮豔的羽衣,身姿曼妙,面容俏麗。吹簫的那個更是極品,不但一曲洞簫吹得洋洋灑灑,春意盎然,還邊吹邊舞,白如凝脂的肌膚在半透明的霓裳中若隱若現,引起陣陣喝彩。

  不知何時,伺候我的女童軟軟倚在了我的懷裡,嬌軀香馥馥,柔若無骨,大紅繡花的肚兜半解,露出白嫩的小腹。我心中一蕩,偷偷捏了一把,女童吃吃一笑,柔圓的小臀有意無意,輕輕蹭著我的胯下。哇靠,雖說年紀小,但別有一種誘惑。

  「今天貴客真不少,連碧四娘也來了!」鶴髮童顏的老頭忽然歡叫一聲,起身迎出洞府,片刻後,帶來一個綠裙美女。我一看,如遭電擊,滿懷遐思全跑光了。

  這個綠裙美女碧四娘,赫然便是我上次飛升色欲天時碰到的女人,玄龜赤睛獸的守衛者之一!

  不少客人上前和她打招呼,我暗叫不妙,急忙低頭,眼角的餘光偷偷瞄她。碧四娘目光盈盈一轉,不偏不倚,落在了我的身上。

  「公子,好久不見了,奴家的碧珠可以還給我了嗎?」

  聽到這句話,我魂飛魄散。月魂急叫:「快逃命啊,還等什麼?」

  「砰」,我一腳踢翻長幾,左拳把幾個白玉凳打得淩空飛起,順手把女童擲向碧四娘。趁四周一片混亂,我施展魅舞左閃右晃,沖出洞口。

  綠影快似閃電,緊隨我身後追出。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我全力逃竄,欲哭無淚。很小的時候我就發現,倒楣的事要麼不來,要來總是接二連三。在魔剎天,我被夜流冰追殺,飛升到色欲天,居然還被追殺,奶奶的倒了八輩子黴啊!

  「抓住他,抓住這個搗亂的傢伙!」「噢西特!開去黑姆!」各種各樣的喊聲在後面雜亂響起,洞府外的奇石彩光耀眼,發出震耳欲聾的吼聲,化作一頭頭怪獸撲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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