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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曼達.奎克]佳期天定(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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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9 17:38:02
標題:
[愛曼達.奎克]佳期天定(全文完)
佳期天定
作者:愛曼達.奎克
貝安琪深信這一切全是個可怕的錯誤。自大冷漠,使人不安的葛雷斯伯爵費翰里不可能想娶她。人人都說他心目中的賢妻必須是美德的典範。而每個人都知道安琪——身為聲名狼藉的諾森伯蘭貝家的最後一位傳人,是個絕不肯受禮俗束縛的女子。
於是這位生氣盎然的美女決定午夜造訪伯爵,警告並說服他,她不是他理想的伴侶。但當她由窗戶爬進他黑暗的書房,安琪只更加深了翰里的決心……吻住那對蜂蜜般甜美的雙唇上的笑意,教她如何循規蹈矩!
然而,他不知道需要上一課的人是他……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9 17:38:20
序幕
戰爭結束了。
人稱『復仇女神』的男子正佇立書房的窗邊,傾聽街上擾攘的喧嘩聲。整個倫敦都在慶賀拿破侖在滑鐵盧的潰敗。整座城市都充滿了煙火、音樂和千千萬萬人精神抖擻的哄笑聲。
它已經過去了,但是對『復仇女神』而言,事情尚未結束。彷彿永遠也不會結束,至少不是他滿意的那種結束。自稱『蜘蛛』的那位賣國賊的身份仍是一團迷霧。謎底恐怕是解不開了。喪命在『蜘蛛』手中的人是討不回公道了。
至於『復仇女神』呢。他知道該是過自己日子的時候了。他有責任和義務待完成;不過最重要的是替自己找個適當的妻子。他要以一如他做其它的事那般,既合邏輯又絕對知性的態度來從事這項工作,他要擬出一份候選人名單 然後從中挑出一位。
他完全清楚自己要什麼樣的妻子。由於他的姓氏和頭銜,她必須是一位貞潔的女性。為了他的靈魂著想,那麼她必須是他信得過的女人,一個知道什麼叫忠實的女人。
『復仇女神』在陰晦的地方生活得大久了。他瞭解信賴和忠實的真諦,也知道那是無價之寶。
他側耳傾聽街上的聲音。它結束了。戰爭導致令人膽寒的毀損終於告一段落,對此沒有人比『復仇女神』更衷心感激了。
然而,他心裡一直遺憾的是,他和那個血腥的『蜘蛛』叛國賊卻無緣決一生死。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9 17:39:23
01
圖書室的門被打開時,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只有門開處的微風使得燭焰閃爍不定。貝安琪蜷縮在房間盡頭的陰影中,正想用髮夾插入男主人書桌的鑰匙孔,此刻動都不敢動。
她正要命地跪在龐大的橡木書桌後,目瞪口呆地盯著那支她為了照明而點燃的蠟燭。門被輕輕關上時,燭焰又閃了一下。帶著愈來愈害怕的感覺,安琪的眼光沿著長長的桌面望過黑暗的房問。
進入圖書室的男子一聲不響地站在靠近門口的黑暗中。他很高大,好像是著一襲黑色睡袍。陰陰暗暗的,她看不清他的臉。然而,屏息蹲伏著的安琪卻可以感受到一種惱人的警覺氣氛。
只有一個男人會給安琪這種感覺。她無需仔細看就可以猜出那個像只巨大的肉食動物一般懶懶地站在陰影中的人是誰。她幾乎可以肯定地說,他就是費翰里。
不過,他沒有任何動靜,令人大大鬆了一口氣。奇怪的是在黑暗中他好像十分自在,彷彿他是在黑暗中長大似的。安琪再度樂觀起來,或許他並沒有看出什麼不尋常的地方。或許他只是下樓來找一本書,並且以為蠟燭只是前一個下樓來的人不小心留下來的。
有那麼一會兒,安琪甚至期望他並未察覺她正在桌子後面熱切地盯著他。或許他並未發覺在大房間另一頭的她。如果她小心翼翼,說不定她還能夠逃過這一劫而保全名譽。她把頭重新藏入厚重的橡木桌後。
她沒聽到任何腳步聲踩過厚厚的波斯地球,但是過了一會兒,那個男人在距離她幾步之遠的地方說話了。
「晚安,貝小姐。我想你一定在安飛的桌子後面發現了很值得一讀的東西?不過,那兒光線未免太差了吧。」
安琪立刻認出這極端冷靜又不動聲色的男聲,她悶悶地哼了一聲,她最害怕的事終於發生了。那的確是費翰里。
她的運氣真差,這個週末有許多客人住在安飛爵爺的鄉村別墅裡,而發現她的人竟然是她堂叔的好朋友——葛雷斯伯爵費翰里,那種人可能不會相信她仔細編出來的故事。
費翰里令安琪不安的理由很多,其中之一是他有能耐將她一眼看穿,並且讓她吐實。此外,令她憂慮的是他實在是聰明得一塌糊塗。
安琪慌得不得了,開始盤算在這種突發狀況中什麼樣的故事可以派上用場。而且,非得是個漂亮的故事不可,費翰里可不是傻瓜。他很有威嚴,十分犀利和敏銳;就安琪所知,偶爾還有點傲慢,但是絕非傻瓜。
安琪決定她只能厚著臉皮出來面對這尷尬的情況了。當她帶著些許訝異抬起頭來向上看時,她強迫自己笑容可掬。
「噢,你好,爵爺。沒想到這種時候會在圖書室碰到人。我剛剛在找髮夾,好像掉了一根。」
「桌上的鑰匙孔裡好像有一根髮夾插著。」
安琪裝出很驚訝的樣子跳了起來。「天哪!原來在這裡!真奇怪它會掉在這種地方。」當她把髮夾從匙孔中硬扯出來扔進她印花棉布衣的口袋時,她的指頭微微顫抖。「我睡不著覺,所以下樓來找點東西看,接著就發現自己的髮夾掉了。」
在昏暗的燭光中,費翰里一本正經地思索著她明朗的微笑。「貝小姐,你睡不著覺真令我意外。你今天一定有了充分的運動呀!我想下午你一定參加為了女士舉辦的擊劍比賽,接著又長途漫步到羅馬廢墟野餐。最後呢,則是今晚的舞會和撲克牌遊戲。人家一定以為你筋疲力竭了呢!」
「嗯,我想大概要怪對環境不熟悉吧。您是知道的,爵爺,有的人會認床呢!」
他冷靜的灰眼珠,讓安琪想起冬天裡冷冷的海,微微發亮。「這說法挺有意思。貝小姐,你一定常常換床睡嘍?」
安琪盯著他,不知道該怎麼接招。她心裡隱約覺得費翰里看似禮貌的話語中有意地含著性諷刺。她立刻又認為這絕不可能。畢竟費翰里是不可能在淑女面前言行失態的。接著,她又懊惱地想到,或許他根本沒當她是淑女。
「不,爵爺,我出門旅行的機會不多,所以換了床常常不能適應。現在跟你告退了,我最好回到樓上去。凱蒂堂妹醒來看我不在,可能會擔心。」
「喔,對呀,可愛的凱蒂。我們可不能讓那位小天使擔心她調皮的堂姊,是不是?」
安琪氣餒了。顯然伯爵對她的評價很低。費翰里顯然當她是個態度不佳的頑劣少女,只願他不要當她是個賊就好了。
「對,爵爺。我不想讓凱蒂操心,晚安。」她把頭抬得高高的,想從他身旁繞過。但是他卻一動也不動,因此她不得不停在他面一前。她注意到他非常高大。安琪距離他這麼近,深深懾於他體內散發出來那股堅定、不屈不撓的力量。她鼓起勇氣道:「爵爺,您不會不讓我回房四?」
費翰里輕輕揚了揚眉。「如果不能知道你來的目的,我不會讓你回去。」
安琪變得唇乾舌燥了。他不可能會知道盂若琳的日記呀!「爵爺,我現在很想睡覺,也不想看任何東西了。」
「你想找的,在安飛伯爵抽屜裡的東西也不想看了嗎?」
安琪為了避重就輕,大怒道:「你膽敢暗示我企圖打開安飛爵爺的抽屜,我說過,我的髮夾湊巧卡在它的鎖孔上。」
「貝小姐,讓我來吧。」費翰里自寬袍口袋中取出一長條鐵線,輕輕插入書桌鎖孔。雖然極其輕微,但是鎖孔顯然出現?;嗒的聲音。
安琪吃驚地發現他大大方方打開第一層抽屜翻閱東西。他揮揮手叫她過來找她要的東西。
安琪心存疑慮地看著伯爵,咬了咬下唇,然後疾步過去翻找抽屜。她在幾張大活頁紙下找到一本小巧的皮面書,她立刻抽了出來。
「爵爺,我真不知說什麼好。」安琪抓緊日記,眼睛看著費翰里說。
在搖曳的燭光下,安琪覺得伯爵不僅嚴肅,簡直是冷酷。他是個十足的美男子,但是卻有一種懾人的氣質,安琪打從叔叔在社交季開始時介紹他們認識就有這種感覺。
她感覺到他冷漠的雙眼似乎有著什麼。基於莫名其妙的女性好奇心,她有一股打開它的慾望,雖然他或許不會感激她這樣做。他根本不是她喜歡的那型,但是她卻發現他謎般地惱人。
費翰里厚黑的頭髮夾雜銀絲。他約莫三、四十歲。嚴厲而陰沉的氣質透露出他學識經歷皆豐富。一個古典學者會有這種風采!這又是個謎。
他身著睡的,寬厚的胸膛和挺拔的線條顯然是與生俱來的,而非裁縫師的功勞。他那種有條不紊又具侵略性的優雅氣質令安琪枰然心動。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被吸引,他倆的氣質與教養南轅北轍。無論如何,一切勢將徒然,這點她深信不疑。他靠近她時,她內心激動不已;她對他說話時 她情緒殷切;然而一切終歸是毫無意義。
她深信唯有笑和愛能將費翰里眼中的陰霾一掃而光。眾所周知,費翰里在找人結婚。但是他絕不會考慮一個會把他規律的生活弄得天翻地覆的女孩。他會桃一個完全不同典型的女人。
據說費翰里擇偶的條件很高。想要擠進他名單的女人必須是女性的典範:心地、氣質必須端肅,態度、教養必須高貴,聲譽毫無瑕疵。簡言之,費翰里的新娘將是禮節的典範。
這種女人絕不會深更半夜撬開主人家的桌子。
伯爵眼睛盯著安琪手中的冊子,喃喃地說:「長話短說吧,我猜日記的主人是你的好友?」
安琪歎了口氣。剛才假冒天真根本白費心機,看來他知道的比想像中還多。
「是的,爵爺。」安琪抬起下巴。「我的朋友蠢得把一些心裡的話寫在日記中。後來她發現當事人感情不太忠實,因此十分後悔。」
「你是指安飛?」
安琪雙唇緊閉。「答案已經很明顯。日記就在他抽屜裡,不是嗎?安飛爵爺由於戰時功業彪炳,在公開場合或許還拿得出去,至於他對付女人的那一套,顯然是個卑鄙小人。我的朋友跟他說她不再愛他後,日記便被偷了。我們認為是女僕被收買了。」
「我們?」費翰里輕聲重複道。
安琪假裝聽而不聞。她不想讓他知道這個週末她是如何混進安飛的別墅。「安飛以日記要脅我的朋友跟他結婚。」
安飛何需如此?這陣子他很受女人青睞呢。」
「爵爺,我的朋友繼承了一大筆財產。」安琪聳聳肩。「據說安飛從歐陸回來後,賭輸了大筆財產。他和他母親顯然已下定決心,要他和財富結婚。」
「原來如此,我不知道安飛輸錢的事在小姐圈中傳得這麼快。他和母親正努力粉飾太平,今晚盛大的宴會就是明證。」
安琪刻薄地笑了笑。「爵爺,當男人開始追求某種特定的婚配時,有關其動機的謠言就會漫天而起,更有一些自作聰明的人還把它一五一十記下來呢。」
「貝小姐,你是暗指我的動機嗎?」
安琪兩頰緋紅,不過卻不願在他不以為然的眼神下退卻。
「既然您問起了,爵爺,」安琪堅定地說。「那麼我可以告訴您,大家都知道您在找一位十分特殊的女性結婚,而且據說您手上還有一份名單呢。」
「很有想像力!他們有沒有說我的名單上有誰呢?」
她怒目而視。「沒有,只聽說名單很短。不過那是可以理解的,因為據說您的條件十分苛刻。」
「越來越有趣了,貝小姐。那麼我的擇偶條件到底是什麼?」
作者: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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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4-9 17:39:32
安琪真希望自己能夠閉上嘴巴,然而謹慎精明卻不是他們貝家人的特性。她又繼續滔滔不絕:「據說,您的新娘要和凱撒的妻子一樣,各方面都毫無瑕疵。要心思縝密而且敏銳優雅。簡言之,您要的是完美的精品。祝您好運!」
「瞧你那輕蔑的口氣,你大概認為真正具有美德的女性是很難找到嘍?」
「那要看你對美德如何定義了。」她反唇相稽。「依我之見,鮮有婦女是真正的典範。您不妨像安飛爵爺一樣,改尋一位女繼承人,那麼您的候選人名單說不定會稍稍長一點;雖然我們都知道女繼承人已經十分缺貨了。」
「不知幸或不幸,這要依個人而定了,我湊巧不需要女繼承人。這讓我可以有另外的選擇。不過,你的多聞事關我的私事,令我受寵若驚。貝小姐,我可否請教你如何知道這麼多細節呢?」
她絕不會告訴他消息是來自『龐碧亞』——她曾協助創辦的淑女沙龍,也是情報謠言的傳播中心。「爵爺,城裡的閒話多的是。」
「此話不假。」費翰里的目光若有所思。「閒話就像倫敦街上的泥濘一樣尋常。你認為我喜歡絲毫不沾惹閒言閒語的女人,這點倒十分正確。」
聽到費翰里證實名單的事令她十分沮喪。「我說啊,爵爺,祝您好運。但願您別後悔標準訂得太一高了。」她抓緊孟若琳的日記。「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回房了。」
「當然。」費翰里低頭,禮貌性地側身讓她過。
聽到這話,安琪如釋重負地飛離伯爵。她意識到他倆現在的情況有點太親密了。費翰里穿睡袍的樣子令她心猿意馬。
她走了一半又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便大搖大擺晃到他面前。「我想請教您一件事。」
「什麼事?」
「您會把今晚這不愉快的事跟安飛爵爺提嗎?」
「貝小姐,如果易地而處,你會怎麼做呢?」他嘲弄地問。
「我會保持紳士的緘默。畢竟,淑女的名譽攸關性命。」
「的確如此。而且不僅是攸關你朋友的名譽,對不對?貝小姐,名譽是女人那頂頭冠上最珍貴的珠寶。」
該死的男人,傲慢的東西。「我今晚是冒了點險。」她以冷冰冰的語調說話。「不過,您別忘了,我來自諾森柏蘭的貝家,而非漢普夏的貝家。我們家族的女人從來不理會社會規範那套東西。」
「你不認為那是為保護女人而設的嗎?」
「才不是!那只是為方便男人而設的。」
「我不同意你的話,貝小姐。社會規範常常令男人諸多不便。現在就是。」
她輕蹙眉頭,決定放棄那句不知所云的話。「爵爺,我知道您是我叔叔的好朋友,我希望我倆不致反目成仇。」
「我也不希望如此,貝小姐。」
「多謝。不過我坦白告訴您,我倆毫無相似之處。我想您也知道我們的氣質癖好完全相反。您是一個時刻以無聊的社會規範為生活準繩的男人。」
「那妳呢,貝小姐?你的準繩是什麼?」
「什麼都沒有。」她坦然答道。「我想要享受生命。諾森柏蘭的貝家人寧可冒險過活,也不願埋葬在無聊的美德之下。」
「得了吧,貝小姐,你難道不知道美德本身就是報酬嗎?」
她愁容不展地盯著他,不確定他是否在嘲弄她;隨即又將此念頭拋開。「這大有疑問。爵爺,請回答我,您是否會告訴安飛爵爺我今晚來到圖書室?」
他陰鬱的眼睛望著她。「你以為呢?貝小姐。」
她用舌尖舐了舐下唇,慢慢地笑了。「我想您是被自己的原則陷阱給困住了。告訴安飛
今晚的事有違您的行事規範,對不對?」
「答對了,我不會說。不過,我保持緘默自有我的理由。你既然不知道理由,我建議你不要妄加揣測。」
她微側著頭,仔細想了想。「您沉默的理由是不希望令我叔叔難堪,對不對?」
「這是原因之一,不過並非主要理由。」
「無論如何,我很感激。」她突然咧咧嘴,她知道自己和孟若琳都安全了。突然她又靈光一現。「您怎麼知道我今晚會在這兒,爵爺?」
輪到費翰里笑了,他咧嘴的奇怪模樣令安琪心生警惕。
「你該慶幸這個問題可以令你今晚難以入睡,貝小姐。好好想一想。淑女的秘密總是茶餘飯後的閒談話題。所以聰明的小姐就不該像你做出今晚這一類的冒險行為。」
安琪狼狽地皺皺鼻子。「我真不該問這種問題。像您這種品行高尚的人是不會放過任何教訓人的機會。不過,這回我原諒您;為了人今晚的協助和沉默我十分感激。」
「我想你會一直感激下去。」
「我應該會。」安琪一時興起又跑回桌邊在他面前停住。她踮起腳尖,在他堅定的顎上輕輕親了一下。經此一觸,他呆若木石。她知道他真的被自己嚇到了,忍不住淘氣地咯咯輕笑。
「晚安,爵爺。」
一方面對自己的大膽大感興奮,一方面又一高興自己今晚在圖書室的斬獲,她情緒激動地飛快直奔門口。
「貝小姐?」
「什麼事,爵爺?」她停下來轉身面對他,但願他看不見自己臉頰發燙。
你忘了帶走小蠟燭了,你上樓梯時用得著。」他撿起蠟燭要遞給她。
安琪遲疑著要不要回去拿。繼則匆匆自他手中取走蠟燭,一語不發奔離圖書室。
當她飛奔回房時,她毅然地告訴自己,她很慶幸自己不在他的新娘候選人名單中。諾森柏蘭的貝家女人絕不可能被這麼一位古板又頑固的男人給拴住。
除了兩人氣質明顯的差異外,他倆幾乎沒有共同興趣。費翰里是卓然有成的語言學家;同時和她叔叔貝湯姆男爵一樣也研習古典文學。伯爵僭心研究古希臘羅馬文學,他的著述在圈內頗負盛名。
如果費翰里是眼神憂鬱、文章熱情如火的詩人,那麼安琪尚可理解自已何以被他吸引。然而他根本不是那類作家。他的作品十分枯燥,諸如『塔西塔斯史書要素之研討』和『普魯塔克傳記選本之探討』,這兩篇最近都頗受好評。
基於莫名的理由,安琪曾將兩篇文出早從頭讀到尾。
安琪捻熄了蠟燭,悄然回到她和凱蒂共享的臥室。她躡腳回到床上,脫下睡袍。月光自厚重的窗簾縫隙流瀉進來,照亮了她堂妹的睡姿。
凱蒂有漢普夏貝家的淡金髮色。她可愛的臉龐配上貴族的鼻樑和下巴正靠著枕頭。長長的睫毛下是她柔藍的眼珠。上流社交圈仰慕她的紳士尊她為『天使』,的確名副其實。
安琪對堂妹最近在社交上的斬獲也引以為做,年方二十四的安琪已負起將凱蒂推介給上流社交圈的責任。這是她對照應她的叔叔和堂妹最低限度的回報。
貝湯姆男爵是漢普夏的貝家人,極其富有,因此有大把的鈔票讓女兒躋入社交圈,同時安琪的花費他也慷慨地一併支付。然而,身為鰥夫,與女性鮮少接觸,他無法為女兒安排成功的社交季。同時,對於時尚和門面妝點,他也茫無所知;這點安琪當然鼎力相助。
漢普夏的貝家人有錢,但是諾森柏蘭的貝家人卻深諳時尚,講究派頭。
安琪很喜歡她堂妹,但是兩人就如同白天之於黑夜,截然不同。凱蒂絕對沒興趣加入龐碧亞。她要是聽到有人半夜穿著睡袍和大名鼎鼎的學者費翰里在圖書室閒聊,鐵定嚇昏了。凱蒂是中規中矩型的。
安琪突然想到凱蒂或許名列費翰里的候選名單上。
翰里在漆黑的圖書室佇立良久,憑窗凝望月光下的花園。他本來不想參加安飛府的週末宴會,通常他都盡可能避開這類邀約,這種宴會極端無聊又浪費時間。然而今年的社交季他正在尋找適當的結婚對象,而他的獵物又總是出沒不定。
翰里自我調侃地想,今晚可不無聊了。為了維護他『未來妻子』的清白聲譽,這回短短的鄉間之旅令他生氣盎然。在他順利與她完婚之前,這種午夜約會他不知道還要來幾回。
她真是個令人發狂的小淘氣。早些年她就該嫁個意志堅強的丈夫。她需要一個可以牢牢掌握她的男人。但願她那些魯莽的行徑來得及約束才好。
貝安琪二十四歲依然小姑獨處原因很多。其一是家裡有一連串的死訊。她十八歲那年父母雙亡,夫婦倆在馬車意外事件中喪生。當時安琪的父親正以瘋狂的速度不要命地參加競賽,其妻則堅持要陪他。這種魯莽的行為很不幸正是典型的諾森帕蘭貝家人。
他們死後沒有留下多少錢給安琪和哥哥理查。顯然對金錢漫不經心,也是諾森伯蘭貝家人的特性。
理查賣掉微薄的遺產,只留下一幢小屋供兄妹倆過日子。他替自己買了一個軍職,不久卻遇害了,不過不是死在歐陸戰場上,而是在離小屋不遠的鄉間小路上,被一個攔路強盜所殺。當時他正從倫敦騎馬回家看他妹妹。
據貝湯姆男爵的說法,安琪自從貝理查死後頹喪了好一陣子。她如今已孑然一身,男爵堅持她搬來跟他們同住,安琪終於同意了。有好幾個月她似乎消沉又抑鬱,了無生氣。諾森柏蘭家族特有的熱情和耀眼光芒似乎已經熄滅了。
於是湯姆男爵褔至心靈。他請安琪將女兒帶入社交界。凱蒂是個可愛的女學究,已經二十歲了卻因為母親兩年前去世,而沒有社交的機會了。「歲月不留情。」湯姆男爵鄭重地對安琪說。凱蒂埋首書堆卻不諳社交技巧,而安琪多的是技巧和直覺——外加她新近結交的賀莎莉夫人——於是順利地為她堂妹搭好社交的階梯。
安琪起初不願意,但是由於諾森柏蘭家族天生熱心,她很快就進入情況。她夜以繼日為凱蒂造勢,成果出乎意料之外的豐碩。不僅端莊嫻淑的女學究凱蒂立即被冠上『天使』的雅號,安琪自己也大有斬獲。
湯姆男爵悄悄告訴翰里,他希望兩位小姐都能找到如意郎君。
翰里知道這事恐怕不容易。他很懷疑安琪有心替自己找個丈夫,她太愛玩了。
貝安琪小姐憑她豐潤的褐栗色美發和活潑慧黠的琥珀色眼珠,如果她真想結婚,老早就找到十個丈夫了。這點伯爵倒深信不疑。
自己會對她有興趣,著實曾令他殊為訝異。坦白說,她根本不是他想娶的那種妻子,可是他卻無法將她自心中抹除。自此老友賀莎莉夫人便建議他將安琪列人新娘候選人名單中,他已經為她著迷了。
他甚而特地結交湯姆男爵,以便更接近他的意中人。安琪自然無緣知道叔叔與翰里有新交情的真正原因。除非翰里願意表白,否則沒有人會識破他巧妙的計劃和真正的理由。
翰里與湯姆男爵和賀莎莉夫人談過之後,發現安琪雖然倔強魯莽,對家人和朋友卻十分忠誠。翰里老早就知道忠誠一如貞潔是無價之寶。
如果我們知道這個女人值得信賴,那麼對於人今晚這種偶發的出軌事件,就會予以寬容。翰里希望在他和安琪順利結婚之前,再也不要有這種無聊事件發生。
過去幾周以來,翰里雖然偶然也有十分後悔的時候,但是他已決心娶安琪為妻。他抗拒不了。她永遠不會令他厭煩。除了極端忠誠之外,她魅力十足而且很難捉摸。翰里發現她在他心中有不可忽視的地位。
他命中注定要被安琪牽著走。每當她一靠近,他的神經全都豎立。
安琪散發出來的女性活力吸引了他。每當夜深人靜,她的影像便縈迴不去。他靠近她時,目光總是流連在她起伏的胸口,那在她惹人非議的低胸晚禮服上委實太突出了,但是她穿起來卻自然優雅。當她蓮步輕移時,她的纖腰和惹火的臀部總是令他血脈賁張。
他告訴自己千百次——她不算美,至少不是眾人仰慕的古典美人型。然而他不得不承認,她微微上斜的雙眸、翹起的鼻子和含笑的嘴具有說不出的魅力和活力。最近,他愈來愈渴望一親芳澤。就像普魯塔克所描寫的埃及艷後一樣:她本身並不特別美,然而她的魅力和風采卻令人無法抗拒,甚至會蠱惑人。
他認真地計劃與安琪結婚。他本來打算找一個完全不同典型的女人。一個安詳、端莊、優雅的女人,一個能夠當他的獨生女瑪麗的好母親的女人。一個能夠全心奉獻給家庭的女人。最重要的是,他本來打算娶一個絕對不會惹來閒話的女人。
以往的葛雷斯家新婦給他們家族帶來太多禍害和醜聞,並且給歷代子孫留下不愉快的遺產問題。翰里不想娶一個會承繼此一悲哀傳統的女性。葛雷斯家的下一位新婦一定要遠離一切非難,甚至要不容懷疑。
就像凱撒的妻子。
他已著手尋找這塊瑰寶,聰明的男人總是認為她比紅寶石還珍寶:貞潔的女人。
然而他卻替自己找了一個魯莽、固執又極端善變,名叫安琪(譯註:安琪的原文Augusta,與繼凱撒為帝的奧古斯都同音)的女人,她可能把他的生活搞得像人間地獄。
很不幸地,翰里承認,他似乎對名單上的其它女人都失去興趣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9 17:40:24
02
安琪回倫敦的第二天,三點一過她就來到賀莎莉夫人雄偉的住宅前。她將孟若琳的日記穩穩地塞在手提袋裡,她等不及要對若琳的父親說一切情況良好。
「貝絲,今天我不會待很久。」上階梯時,她對年輕的女僕說。「我們得趕快回家幫凱蒂打點人今晚要參加的白奈蒂(譯註:白奈蒂系十九世紀英國女作家)的宴會,今晚對她很重要。所有夠格的男士都會去,我們一定要讓她出色動人。」
「是,小姐。不過凱蒂小姐每次出門總是像天使一樣。我想今晚也不會走樣。」
安琪笑了笑。「說的也是。」
貝絲正要敲門時,門開了。雙肩傴僂的克魯,是賀莎莉夫人最年長的管家,正送兩位年輕女客出門,卻看到又有人來了。
她們下階梯時,安琪認出那是雷碧玲和歐斐莉。她們和另外幾位家世良好的小姐一樣都是賀夫人家的常客,定期來訪。鄰居常說,病中的賀夫人永遠不缺訪客。
「午安,安琪。」斐莉愉快地招呼。「你氣色很好。」
「是呀,的確是。」碧玲含糊不清地附和,眼睛盯著安琪身上那款時髦的深藍色罩衫配天藍色袍子。「真高興你來了。賀夫人正盼著你呢。」
「我不會令她失望的。」安琪邊走邊笑。「也不會讓羅小姐失望。」安琪知道雷碧玲用十鎊和羅得芬賭日記拿不回來。
碧玲又狠狠看了她一眼。「安飛府的宴會一切都順利嗎?」
「那當然。希望今晚會再見到你,碧玲。」
碧玲報以苦笑。「一定會的,安琪。羅小姐也會去,午安。」
「午安。嘿,克魯。」門關上後,安琪笑嘻嘻地招呼眉頭緊皺,滿臉鬍鬚的總管。
「貝小姐,夫人正等著您。」
「當然當然。」安琪可不會被這位替賀夫人在大門把關的暴躁老頭嚇倒。
克魯是賀家僕役中唯一的男性,同時享有十年來唯一為賀夫人所僱用之男性的美譽。今年社交季賀夫人那一票人他都不熟,剛開始大家著實不懂莎莉為什麼要用他。顯然她是慈悲為懷,因為這位上了年紀的總管體力已差,很多工作都無法勝任。他經常因為風濕痛或各種各樣的抱怨而好些個日夜都沒有出現在門口。
抱怨是克魯最喜歡的少數幾件事之一。他什麼都抱怨:關節痛、天氣、家裡的活兒、做活兒沒人幫忙,以及賀夫人付的薪水太少。
不過經常來訪的小姐們卻一致認為克魯是她們社交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古怪、有創意而且非常有趣。她們已衷心地接納他,並視他為不可或缺的珍寶。
「你的風濕病今天如何,克魯?」安琪邊問邊解下她飾滿羽毛的蝴蝶結。
「什麼?」克魯瞪著她。「要問我話就大聲一點。真不懂為什麼小姐講話都含糊不清,她們該學學講話大聲一點呀?」
「我說你今天有沒有風濕痛,克魯?」
「痛死了。謝謝您,貝小姐,不過還好?」克魯總是用低沉又刺耳的嗓子說話,就像馬車輾過碎石一樣。「但是我一個鐘頭還是得去應十五次門。我跟您說啊,就是這麼多!我說哪,來來去去的人多到可以把一個正常人逼瘋。真不懂你們這些女人怎麼無法多逗留一會兒。」
安琪探手進手提袋拿出一個小瓶子,並且深表同情地咯咯輕笑。「或許你願意試試我給你帶來的藥方,這是我母親的偏方。她以前常替我祖父調配,據說很有效。」
「這樣子嗎?您祖父後來呢,貝小姐?」克魯審慎地拿著瓶子仔細檢查。
「他幾年前去世了。」
「我想,一定是因為用了這種藥。」
「他死的時候八十五歲,克魯。據說他死的時候是和家裡的女傭在床上。」
「真的?」克魯再度滿懷興趣盯著瓶子,「如果是這樣,那我要趕快用用看。」
「請便,但願我也能有一樣好的東西送給賀夫人,她今天好不好,克魯?」
克魯雜草般的白眉毛抬了又低下去,他藍色的眼珠閃過一絲哀愁。安琪總是被他那雙水藍色的眼珠給迷倒了。在他滿臉皺紋鬍鬚的臉上,它們顯得出奇銳利而且難以想像的年輕。
「她漸漸好轉了,小姐?我想您會發現她正熱切地等著您來。」
「那麼我現在就去。」安琪瞄了女僕一眼。「貝絲,你到廚房去和朋友喝杯茶,我走的時候會讓克魯叫你。」
「是,小姐。」
貝絲屈身為禮,急急忙忙趕去加入那伙女僕和小廝;他們都是下午陪小姐夫人們來訪的。賀家的廚房永遠不愁沒有伴。
克魯像螃蟹走路一樣痛苦地緩緩踱到客廳入口。他打開門,因行動不便而刻意退避一旁。安琪走過門口步入另一個世界。
在這個世界裡,每天待上幾個小時,她便能體會到一種歸屬感。自從哥哥遇害之後,她一直渴望這種感覺。
安琪知道湯姆男爵和凱蒂多麼努力使她覺得就像在自己家裡一樣;同樣地,她也盡量讓他們覺得自己是家理的一份子。但事實上她依然覺得自己是外人。他們嚴肅、知性的生活方式,以及頭腦清楚、深思熟慮的態度,正是典型的漢普夏家系。湯姆男爵和凱蒂永遠也無法真正瞭解安琪。
但在賀莎莉夫人的客廳這頭,安琪卻覺得,如果她不能找到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家,至少在這裡她會覺得是和同類相處。
她身處的『龐碧亞」沙龍是倫敦最新穎、特殊、高級的俱樂部之一。當然,要成為會員一定要經過邀請,而非會員根本無法窺得賀夫人客廳之堂奧。
外人以為賀夫人自己喜歡主持沙龍,那是深受倫敦社交界仕女歡迎的地方。其實『龐碧亞』不僅只於此。它是一個俱樂部,沿襲男士俱樂部的風格,應上流社交界一些思潮新穎、見解不囿於傳統的婦女而設。
安琪建議俱樂部以凱撒之妻——她因為貞潔受到懷疑而被休掉——來命名。它名副其實。『龐碧亞』的仕女都是出身良好,備受歡迎,卻立意『特立獨行』之輩。
某些方面,『龐碧亞』的設計是處心積慮的倣傚時髦的男仕俱樂部。至於其裝潢陳設卻是十足的女性品味。
暖黃色的牆掛滿了著名古典仕女的畫像。房間的另一頭有一幅「醫療者潘西亞」優美的肖像。它旁邊是馬西頓國王菲立普二世的母親幽麗蒂思栩栩如生的畫像。畫中她正孜孜從事教育著作。
有一幅描繪沙佛寫詩的畫像懸於壁爐上方。克莉歐佩脫拉坐在埃及王座上的像則美化了房間的一頭。另有一些畫像和雕像則描繪出女神阿蒂彌思、笛米特和艾莉思各種各樣優美的姿勢。
傢俱全是古典風格,各種各樣精心安排的架、甕、柱藝術化地羅列其間,讓客廳有一種古希臘神殿的風格。
俱樂部為贊助人提供如懷特、布魯克及韋蒂爾等著名的男士俱樂部所提供許多舒適愉快的活動。有一個小房間是咖啡室,另一間是橋牌室。深夜,俱樂部的會員依然可以穿著她們先前參加舞會的晚禮服,各依所好加入一組組牌局。
不過,負責人嚴格制止一局額賭注的牌局。賀夫人明白表示她可不希望盛怒的丈夫深更半夜來敲她門,質問他們的妻子何以在她這裡輸了這麼多錢。
俱樂部還有各種報紙雜誌,包括泰晤士報和晨間郵報,同時還有自助餐、茶、雪莉酒和果子酒。
安琪把整個房間掃瞄了」下,立刻覺得十分輕鬆愉快。有一個豐滿的美發婦人坐在書桌前抬起頭來看她,安琪對她點點頭。
「詩寫得怎麼樣了,露辛?」安琪問道。俱樂部的會員最近似乎都有寫作狂。獨獨安琪逃過繆斯的召喚,她很滿足於只閱讀最近的小說。
「很好,謝謝。你今天早上看起來好極了。是不是有什麼好消息?」露辛給她一個會心的微笑。
「對,棒極了,鄉間度週末絕對可以令人精神振奮。」
「或者是令人聲譽回穩。」
「一點兒也不錯。」
安琪繼續走到房間盡頭,那兒有兩個女人在壁爐前飲茶。
賀莎莉夫人——『龐碧亞』的守護神,在俱樂部裡人人只稱莎莉——穿著一款紅褐色的高雅長袖袍子,外罩暖和的印度披肩。她安坐在最靠爐火的地方。由於地勢之宜,可以將全室一覽無遺。她的姿勢總是那麼優雅,而頭髮則高高盤起。賀夫人的風采曾為社交界之冠。
三十年前莎莉嫁給一個聲名狼藉的子爵,不久就守寡了,她的財產花在治裝上綽綽有餘,而她也真的這麼花。然而上好的絲帛和細棉也掩不住內心的憂慮和癆病帶來的消瘦,疾病正慢慢地侵蝕她。
安琪發現莎莉的病,難過得彷彿是她自己生病了,安琪知道失去莎莉就如同再度失去母親一樣。
這兩個女人最初是在書店認識的,那裡是她們讀歷史故事之處。兩人一見如故,交往數月後友誼更加深入。雖然有年齡上的差距,然而共同的興趣、一樣標新立異和滿懷冒險的精神卻拉近了彼此的距離。兩人情同母女。
莎莉不僅為上流社交圈創立了獨一無二的沙龍,同時在很多方面她也扮演良師的角色。莎莉在社交界的勢力十分龐大。她迅速地把安琪推入一波又一波的社交活動,而安琪與生俱來的社交能力也鞏固了自己的地位。
幾個月內,這兩個女人在倫敦大放異采。接著,莎莉安詳引退。不久,她很明顯地病重了。她退隱到自己的家,然後安琪創立了『龐碧亞』讓她開心。
莎莉的病雖然每下愈況,然而她的幽默感和機智卻絲毫未減。她轉頭看到安琪時,兩眼因興奮而發亮。
坐在賀夫人身旁的年輕女性也抬頭看,她美麗的深色眼珠滿懷熱望。孟若琳不僅是財產可觀的女繼承人,同時她棕黃色的頭髮和亭亭玉立的身材也十分吸引人。
「噢,親愛的安琪,」莎莉在安琪俯身親暱地吻她臉頰時,很滿意地說道。「看來你成功嘍?嗯?可憐的若琳這幾天一直坐立難安。你一定得讓她脫離苦海。」
「我很樂意,這是你的日記,若琳。安飛爵爺恐怕不太高興,不過那有什麼關係?」安琪拿出那本小小的皮面冊子。
「妳找到了,」若琳跳起來抓住日記。「我簡直不敢相信。」她伸出手臂迅速擁住安琪。「真是鬆了一口氣!我該怎麼感謝你呢?有問題嗎?有危險嗎?安飛知道你拿走日記了嗎?」
「嗯,嚴格說來,並未按照計劃行事。」安琪坐到莎莉對面承認道。「或許我們該立刻討論一下這件事。」
「怎麼啦?」莎莉極有興趣地問道。「你被發現了?」
安琪皺皺鼻子。「我正要拿回日記的時候被葛雷斯伯爵費翰里撞見了。誰會想到那種時候他會四處逛?大家都以為,他即使醒著也應該在忙著寫他的古希臘論文。可是卻不是那麼回事兒,他晃進圖書室,當我正跪在安飛的書桌後面時,他就那樣冷冷地站著。」
「費翰里。」若琳神色驚布地陷進椅子裡。「那個頂愛挑剔的人?他看到妳了?他看到我的日記?」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9 17:40:31
安琪篤定地搖搖頭。「若琳,甭擔心。他不知道那是妳的。不過,他竟然在圖書室發現我。」她轉頭對莎莉嚴肅地蹙著眉。「這倒很詭異。他顯然知道我會在那兒,他甚至知道我想要抽屜裡的東西,他甚至還拿了一根鐵絲把鎖撬開。不過他拒絕透露消息來源。」
若琳一手遮住嘴巴,眼睛因為驚慌而睜得更大了。「老天!我們之中有間諜!」
莎莉安詳地說:「我確定沒什麼好擔心的。這個人我認識好多年了,根據我的經驗,他常常知道一些別人不知道的事。」
「他答應我不會告訴任何人,而我也相信他。」安琪緩緩道來。「最近這幾個月來他變成我叔叔的密友,我想他認為在安飛家看著我,是幫我叔叔的忙。」
「他是個能夠保守秘密的人。」莎莉平靜地說。
「你確定?」若琳熱切地盯著她。
「絕對確定。」莎莉拿起茶杯,啜了一口,再穩穩擺回桌上。「那麼現在,勇敢的年輕朋友們,多虧安琪的膽識和我自己識人的能力,我們已徹底掃除那不幸事件。不過,我還是想藉此機會說明一下。」
「我想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安琪喃喃地說,替自己倒了一杯茶。「不過,我向你保證,不僅費翰里已經發表過無聊的訓辭,我自己也從若琳的悲慘遭遇中學乖了。我,永遠也不會寫下任何將來會令自己寢食難安的東西。」
「我再也不會了,」若琳將日記緊緊抓在胸前。「這種男人!」
「誰?安飛?」莎莉陰陰地微笑。「不錯,應付女人時,他確實不是東西。然而不可否認,在戰場上他卻是百戰百勝。」
「我真不知自己看上他哪一點。」若琳道。「我比較喜歡賴亞爵爺那一型。莎莉,你認識他嗎?你雖然鮮少出門,消息卻總是最靈通。」
「我是秀才不出門,但是透過『龐碧亞』就能知天下事。賴亞嘛,我最近才耳聞他的風采,而且眾說紛雲。」她看著安琪。「這點你能證實嗎,安琪?」
「上周在洛芬百利的舞會上,我跟他跳過舞。」安琪說著,想起那個愛笑、紅髮碧眼的子爵。「跟他跳華爾滋確實很過癮。他很神秘,大家對他的瞭解都不多。」
「我想,他是他那一族系最後一位繼承人。據說他們在諾福克有些產業。」莎莉抿了抿嘴。「不過我不知道他們家業興不興旺。若琳,你要小心,別又迷戀上另一個獵財的人。」
若琳嚷著:「為什麼所有有趣的男人個性上或多或少都有缺點?」
「有時恰巧相反。」安琪歎了口氣。「有時最有趣的男人卻認為,怎麼吸引他的女人湊巧都有個性上嚴重的缺陷呢。」
「我們是不是又在談費翰里了?」莎莉機靈地對安琪使了個眼色。
「是的,」安琪承認。「你知不知道他差點承認他的確擁有一份物色伯爵夫人的名單?」
若琳嚴肅地點點頭,「名單上的人一定很難符合他前妻佳琳的標準。結婚第一年她死於難產,單單那一年她就給費翰里留下永難磨滅的印象。
「我猜,她一定很優秀?」安琪問。
「任何人都會說她是女性典範。」若琳苦笑地解釋:「我母親認識他們,常要我以她為榜樣。我小時候見過她一、兩次,的確是一本正經。不過,相當美,很像意大利繪畫中的聖母馬利亞。」
「據說有美德之婦遠勝於紅寶石。」莎莉喃喃道?「不過我相信很多男人都發現,美德和美麗一樣,是見仁見智的。費翰里可能並不想追尋另一個模範婦女。」
「噢,他是想要的。」安琪對她強調。「我腦筋比較清楚時!會認為對我這種任性又不受管束的人而言,他實在是個乏味透頂又令人難以忍受的丈夫。」
「那麼腦筋不清楚的時候呢?」莎莉輕輕邊問。
安琪做了個鬼臉。「我心情很壞的時候,真想丟掉那些女權著作,全心研究塔西塔斯和希羅德塔斯,並替自己購一襲領口束得高高的過時長服。但是啊,我發現我只要喝杯茶休息幾分鐘,一切能煙消雲散了。我立刻又變回原來的我。」
「謝天謝地!我真不敢想像你變成模範婦女的樣子。」莎莉大笑,引得房裡每個人目光都朝壁爐邊望。『龐碧亞』的女士們看到她們的守護神很開心,也都會心而笑。
此時,克魯探頭進來,他顯然也聽到了笑聲。安琪的目光恰與他相遇,他對安琪點了個頭就走了。她霎時瞭解到,他是無言地感謝她送給莎莉的笑聲。
出了俱樂部後,安琪來到窗邊愛奧尼亞雕像台旁,上面設了一本賭金簿,她看到最新的一條是:雪小姐對羅小姐以十鎊賭費翰里伯爵本月底之前會和『天使』定情。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安琪十分煩躁。
「我發誓,翰里,『龐碧亞』的賭金簿上有人賭這件事,真好玩。」薛比德懶洋洋地躺在皮椅上,由葡萄酒杯上盯著費翰里。
「我可不覺得好玩。」翰里放下鵝毛筆,端起玻璃杯。
「哦,是嗎?」比德笑了笑。「到底,找老婆這件事自己要覺得好玩並不容易。城裡每家俱樂部都有賭金簿,所以『龐碧亞』有並不稀奇。莎莉那幫女朋友一心要和男子俱樂部看齊,你是知道的。那是真的嗎?」
「什麼是真的嗎?」翰里愁眉苦臉看著這個年輕人。比德患了嚴重的倦怠症。上流社交圈很多男人都如此,特別是像比德這種在拿破侖歐陸戰爭中打了好幾年仗的人。
「翰里,別防著我。你打算請求湯姆爵爺同意你娶他女兒嗎?」比德很有耐性地追問。
「翰里,別這樣嘛!給我一點暗示,讓我佔點便宜。我想知道賭注要押哪個男人或者哪個小姐。」
翰里認真思考這個問題。「你認為貝凱蒂會是理想的伯爵夫人嗎?」
「天哪,千萬不行,老兄。她是規規矩矩的模範生,跟你一模一樣。你們兩個結婚只會使彼此的缺點更明顯。蜜月還沒結束,你們就會覺得無聊透了。你要是不以為然,去問問莎莉,她和我意見相同。」
翰里抬高眉毛。「我可不像你,比德,我不想不斷地冒險。我特別是不想要一位冒險型的妻子。」
「這你就錯了。我仔細想過,你正需要一位活潑、愛冒險的妻子。」比德走來走去,最後來到窗邊。
落日餘暉在比德線條優美的金色鬚髮上閃閃發光,使得他的側面更為俊美。和往常一樣,他打扮得很時髦。結得十分優雅的領帶和筆挺的襯衫配上剪裁完美的外套和合身的長褲,簡直是完美的組合。
「渴望行動和刺激的是你,比德。」翰里靜靜地觀察道。「回倫敦後你一直很無聊。你在衣服上花太多心思,喝得多又賭得凶。」
「而你卻把自己埋在古希臘羅馬學術堆中。老實承認吧,你也很懷念我們在歐陸的生活。」
「一點也不,拿破侖終究被淘汰了,而我在英格蘭也有義務和責任。」
「對,你得照料你的產業和頭銜。你得結婚並傳宗接代。」比德灌下一大口酒。
「有責任要履行的並不只我一個人。」翰里意味深長地說。
比德不理會他。「老兄,你曾是威靈頓手下最聰明的軍官之一,破解了法軍多少最重要的密碼?你冒險患難取得地圖,對愛伯利亞半島上的重要戰役功不可沒。你可別說你一點都不懷念這些令人興奮的事。」
「我對解讀拉丁文和希臘文的興趣,遠超過破解用隱形墨水和密碼寫成的軍事電報。」
「但是你想想看,過去幾年來你夜以繼日過著擔驚受怕的日子,你和死敵『蜘蛛』玩的殊死戰遊戲。難道你一點都不懷念?」
翰里聳聳肩。「我只遺憾未能揭露『蜘蛛』的真面目,將他繩之以法。至於刺激嘛,我從來不認為那很重要,我所從事的工作或多或少出於被迫。」
「但是你成果輝煌呀!」
「我是盡我的能力完成任務,但是現在戰爭結束了。比德,你想找刺激,卻來這麼奇怪的地方找。你喜歡當管家嗎?」
比德做個鬼臉。他面向主人時,藍色的眼珠促狹地放出光彩。「克魯的角色當然沒有勾引法國軍官的妻子或盜取秘密文件那麼驚心動魄,但是也有值得的時候。看到莎莉這麼快活就很值得。她恐怕活不久了,翰里。」
「我知道。她的確是女中豪傑,戰時她在英格蘭某些宴會場合搜集來的情報價值連城,她為國家冒了極大的生命危險。」
比德點點頭,目光若有所思。「莎莉總是喜歡詭譎奇謀,和我一樣。她和我有很多共同點,因此我很樂意替她珍愛的俱樂部當門房。這些日子『龐碧亞』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事,帶給她很多快樂。這點你該謝謝你那位野丫頭朋友。」
翰里的嘴巴悲哀地抿了抿。「莎莉說婦女俱樂部要倣傚男子俱樂部這個輕率的構想,完全是貝安琪的點子。不過我並沒有很訝異。」
「哈!瞭解她的人都不會訝異,在她身上什麼事都可能發生。」
「很不幸,我想我瞭解。」
「我相信貝小姐設立俱樂部只是為了讓莎莉開心。她人很好,即使是對下人也一樣。今天她還給了我一瓶風濕痛的藥,上流社交圈的女士們幾乎沒有人會去關心傭人的風濕症。」
「我不曉得你有風濕症。」翰里板板地說。
「我沒有,不過老克魯卻有。」
「比德,你要把『龐碧亞』看好,我不希望貝小姐因為整個荒唐的俱樂部而惹上什麼醜聞。」
比德一語雙關地道:「因為你跟她叔叔有交情才關心她的名譽嗎?」
「不完全是,」翰里心不在焉地把玩桌上的鵝毛筆,輕柔地加了一句:「我還有其它的理由。」
「啊哈!我就知道。」比德跳到桌前,把玻璃杯往桌上重重一放。「你打算聽從莎莉和我的勸告將她列入名單,對不對?承認吧!」
「為什麼全倫敦突然關心起我的婚姻大事,我真是服了。」
「因為大家都聽說了你的選妻名單。我告訴你,這個圈子裡的人都拿這些事下賭。」
「對,你說過了,那麼,到底『龐碧亞』的賭金簿上寫些什麼?」
「十鎊賭你本月底前會向『天使』求婚。」
「其實,我打算今天下午向貝小姐求婚。」
「該死!老兄。」比德顯然嚇壞了。「不會是凱蒂吧?我知道你認為她是理想的伯爵夫人,但是身上長翅膀,頭上有光圈的人不是你真想要的啦。你需要的是完全不同典型的人。別傻了,翰里。」
翰里抬了抬眉。「你聽說過我當過傻瓜嗎?」
比德垂眼一想,慢慢地笑了。「沒有,沒聽說過。那麼,就是那麼回事嘍?嗯?太棒了!太棒了,你不會後悔的。」
「我不太有把握。」翰里可憐兮兮地說。
「至少你不會覺得無聊,今天下午你要跟安琪求婚?」
「老天,不是。我根本沒有要跟安琪求婚。我想請求她叔叔同意我跟他侄女結婚。」
比德頓時一臉茫然。「那安琪呢?你得先問問她本人呀,她已經二十四歲了,可不是年輕的女學生。」
「比德,你我都承認我不是傻瓜,我可不想把這麼重要的事交由諾森柏蘭的貝家人來決定。」
比德又呆了一會兒,接著終於想通了。他爆出狂笑。「我全懂了,老兄,祝你好運。現在,我得去幾家常去的俱樂部,在賭金簿上寫點賭金。」
當天下午三點,翰里來到貝湯姆爵爺的圖書室。
湯姆爵爺依然精力充沛,雖然畢生致力於古典文學,然而寬厚強壯的肩膀卻毫不佝僂。曾是金色的頭發現已銀白,而且頂上稀薄。修得整整齊齊的鬍鬚是灰色的。他抬頭看訪客時,摘下了鼻子上的眼鏡。看到翰里來訪,不禁笑逐顏開。
「翰里,很高興看到你,請坐。我一直想去拜訪你。我無意中發現一本很棒的論凱撒的法文版譯本,我想你一定會喜歡。」
翰里笑著挑了張椅子在壁爐另一頭坐下。「我想一定很棒,不過我們改天再談。我今天來是有別的事。」
「這樣子啊?」貝湯姆倒了兩杯白蘭地,全神貫注看著他。「什麼事呢?」
翰里拿了白蘭地,坐回椅子。他盯著主人好一會兒。「您和我,爵爺,某些方面都相當守舊。」
「如果你問我的意思,我認為老派做法有很多是不錯的。敬古希臘人和有趣的羅馬人。」貝湯姆舉杯慶賀。
「敬古希臘人和有趣的羅馬人!」翰里順從地灌了一口白蘭地,然後放下杯子。「我來向貝小姐求婚,爵爺。」
湯姆爵爺的濃眉抬了起來,眼神若有所思。「原來如此。她知道你的意思嗎?」
「不知道,我還沒跟她談起。就像我剛才說的,某些方面我很守舊。我想在我進一步行動之前,先徵得您的同意。」
「當然,這很對。放心,這門親事我很樂意。凱蒂是個聰明又嚴謹的女孩,我自己也這麼認為。很有禮貌,像她母親。她甚至還想寫書,簡直像透了我妻子。你知道嗎,我太太寫過一本給女學生看的書,滿好的。」
「我知道貝女士教育方面的著作,我女兒的學校也有。不過——」
「對,我確定凱蒂會是個令人愛慕的伯爵夫人,而我也很高興你加入我們家。」
「謝謝您,爵爺。不過我求婚的對象不是凱蒂,雖然令嬡很討人喜歡。」
湯姆盯著他。「不是凱蒂?你不會是指……你不可能是指——」
「我誠心想娶安琪,如果她願意。」
「安琪?」湯姆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他嚥下白蘭地,卻立刻嗆住了。他咳得口沫四濺,臉都變紅了,只好猛槌胸部。他是又驚又笑地嚇壞了。
翰里冷靜地站起來,走過去拍拍他的背。「我知道您的意思,湯姆。有點令人手足無措的想法,對不對?我最初有這個念頭時,自己也有類似的反應。不過,我現在漸漸習慣了。」
「安琪?」
「是的,爵爺。您可同意?」
「當然同意。」湯姆立刻說。「天曉得,依她的年紀她再也找不到更好的人選。」
「完全正確。」翰里同意。「而我現在想到的是,我們要對付的是安琪,而非凱蒂,我猜想她對這樁婚事的反應恐怕有點難以預測。」
「的確。」湯姆表情陰鬱。「翰里,諾森柏蘭整個家族都難以預測。最不幸的特點,現在你碰到了。」
「我知道,既然有這麼糟糕的特性,那麼如果我們讓安琪別無選擇的餘地,或許事情會比較順利。不知您是否瞭解我的意思。」
湯姆從他濃濃的眉下機靈地瞄了翰里一眼。「你是建議我在你跟我的侄女求婚之前,先對報社發佈消息?」
翰里點點頭。「如果不讓安琪作決定,事情會比較順利。」
「聰明絕頂!」湯姆佩服極了。「聰明的構想!翰里,真聰明!」
「謝謝您,爵爺。不過我有預感,要比安琪技高一籌需要很多智能和更多的毅力。」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9 17:41:18
03
「你發通告給報社?湯姆叔叔,我簡直不敢相信。真可怕,這錯得很離譜嘛!」
安琪聽說叔叔發佈消息,代她接受求婚,彷彿當頭一棒。她正在圖書室來回踱步,一面滔滔不絕。她怒火中燒,愁眉不展,正努力設法脫困。
下午她剛從公園騎馬回來,身上還穿著綴有金繐的暗紅色新款騎馬裝,頭上依然戴著飾了一支神氣紅羽毛的成套的帽子,腳上也還穿著她的灰色皮靴。傭人告訴她湯姆爵爺找她,她一陣風似的趕到圖書室。
結果卻被當頭棒喝。
「你怎麼能做這種事?湯姆叔叔,你怎麼能犯這種錯誤?」
「不要認為這是錯誤。」湯姆含糊其辭地說。他坐在扶手椅上宣佈這件事情,然後又一頭埋進剛剛在讀的書本中。「費翰里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一定是搞錯了。費翰里根本沒有向我求過婚。」安琪來回踱步,很生氣地思索這個問題。「他顯然是要跟凱蒂求婚,而你會錯意了。」
「不要這麼認為嘛!」湯姆看書的頭埋得更深。
「算了吧,叔叔,你有時會心不在焉。你常常把我的名字和凱蒂的名字搞錯,特別是你在讀書的時候,就像現在這樣。」
「那又怎麼樣?你們兩個人的名字都是羅馬皇帝的名字。」湯姆努力找借口。「偶爾搞錯是難免的。」
安琪哼了一聲。她瞭解叔叔,當他全神貫注在希臘羅馬文學時,要讓他完全專心是不可能的。費翰里來訪之前,他一定是正在讀書,難怪他會搞混了。「我簡直不敢相信,這事關我將來的終身,你竟然沒有先徵詢我的意見。」
「他會是一個穩重的丈夫,安琪。」
「我不要穩重的丈夫。我什麼丈夫都不要,穩重的更不要。什麼意思嘛?穩重,馬也很穩重呀?」
「問題是,孩子,你可能再也找不到更好的人選。」
「很可能。不過你看不出來嗎?叔叔,人家不是來跟我求婚呀,這一點我很肯定。」安琪轉來轉去,暗紅色的裙子兜得像個池塘。「噢,叔叔,我不是對你發脾氣。天曉得你對我這麼好,這麼大方,我應該永遠感激你,這你也知道。」
「我也一樣感激你,親愛的,為了今年的社交季你為凱蒂所做的一切。你讓她從一隻害羞的小老鼠變成萬人矚目的焦點,她母親在世一定會覺得很驕傲。」
「這沒什麼,叔叔,凱蒂是個漂亮又有才華的女孩。只是她的服裝和社交禮儀需要一些指點罷了。」
「這些你都替她做了。」
安琪聳聳肩。「來自我母親的遺傳吧。她常請客,我也學了很多。我還得力於賀夫人,她誰都認識,所以這一切不能全歸功於我。我很清楚您要我把凱蒂帶入社交界是為了治療我的憂鬱。您很好,真的。」
湯姆嘟嘟囔囔地道:「我只記得,有一天晚上我要你陪凱蒂去參加晚會。從此你就把她當成你的責任,孩子,事情就開始了。」
「謝謝您,叔叔。關於費翰里,我堅持——」
「現在你不用擔心費翰里的事。我說過,他是個穩重的丈夫、穩如盤石,既聰明又有錢,女人家還要要求什麼呢?」
「叔叔,你不懂。」
「現在你只是情緒有點激動,諾森柏蘭家的人常常很情緒化。」
安琪滿懷挫折感地盯著叔叔,然後在她眼淚流出來之前衝出房間。
那天晚上安琪盛裝要赴宴時,依然充滿了有苦說不出的挫折感,不過至少不再泫然欲泣了。她告訴自己,眼前的危機需要採取行動,不是鬧情緒的時候。
凱蒂很關心地看著安琪愁眉不展的臉龐,然後她以優雅的姿勢倒了兩杯茶,帶著柔柔的笑容將一杯遞給她的堂姊。「冷靜一點,安琪,不會有事的。」
「出了這麼大的錯,什麼狗屁怎麼可能不會有事。天哪!凱蒂,你不懂嗎?我們大難臨頭了。湯姆叔叔興奮得衝出去對新聞界發佈消息。到明天早上,費翰里和我就算正式訂婚了。一旦消息見報,他就沒有辦法無損清譽地退婚。」
「我瞭解。」
「那你怎麼還能沒事兒人似地倒水喝茶?」安琪重重放下杯碟,跳了起來。她在臥室裡轉來轉去,大踏步地走來走去,兩道眉毛糾結在一起,雙眼低垂。
安琪第一次對自己的穿著漫不經心。她的心緒亂極了,以至於無法集中精神來做這項她平日最喜歡的挑選衣服的工作。女傭貝絲替她挑了一件領口開得很大膽並綴有緞質小玫瑰花的玫瑰色晚禮服,也是貝絲幫她選成套的緞質便鞋和長手套。貝絲還做主將她褐栗色的頭髮梳成希臘式的髮型。安琪來回走動時,瀑布般的髮便左右晃動。
「我看不出有什麼問題,」凱蒂喃喃說道。「我印象中你滿喜歡費翰里的。」
「才不呢!」
「得了吧,安琪,連爸爸都注意到你對伯爵有興趣,前幾天還提到這件事呢。」
「我只是要了一篇費翰里最近所寫『古羅馬帝國之崩亡』的論文來讀罷了。這很難稱之為喜愛。」
「嗯!就算是這樣,爸爸徑行代你接受費翰里求婚也沒什麼好訝異的。他以為你會很高興,而事實也如此。這是天作之合,安琪,你不否認吧?」
安琪不再踱步,良久才以幽怨的眼神看著她堂妹。「難道你看不出來嗎?凱蒂,這根本是個錯誤!費翰里絕不會是跟我求婚,等一百萬年也不會。他認為我是個可怕的淘氣鬼,是個總是差一點就沾上醜聞的沒規矩的頑劣少女。對他而言,我是難以駕馭的小累贅。在他眼中,我是最不理想的伯爵夫人。而且他很對。」
「胡說!你會是個可愛的伯爵夫人。」凱蒂真心地說。
「謝謝!」安琪滿懷懊惱地哼了一聲。「不過你錯了。我聽說費翰里的前任夫人是最理想的伯爵夫人,而我也不想讓自己符合前任夫人的標準。」
「喔,對,他和佳琳結過婚。我記得母親提過她。伯爵夫人對母親寫的那些淑女叢書極其推崇,我想佳琳就是按書養大的。母親常說佳琳是她那些教材的活模板。」
「真不錯!」安琪走到窗邊,落寞地凝視著後花園。「費翰里和我毫無共同點。對於許多當今的問題,我們觀點完全相左。他不喜觀具有獨立思考能力的女性,而且他也表明這種態度。他要是知道我做的事,鐵定會大發雷霆。」
「我想像不出費翰里大發雷霆會是什麼樣子,而我也不認為你行為有什麼不檢。」
安琪氣餒了。「妳的肚量實在很大,但是費翰里不可能娶我的。」
「那他為什麼要跟你求婚?」
「我認為他並沒有求婚,」安琪倔強地說。「這是個要命的錯誤。毫無疑問他想求婚的對象是你。」
「我?」凱蒂的杯子?;;?;;啷啷地放在碟子上。「老天!這不可能。」
「當然可能。」她眉頭皺得更緊。「我一直在想誤會是怎麼發生的。今天下午費翰里一定是來跟『貝小姐』求婚,因為我年紀比較大,所以叔叔就認為是我,但是其實他是指你。」
「真的嗎,安琪?我很懷疑爸爸會犯這麼嚴重的錯誤。」
「這完全可能,叔叔就常把我們兩個搞混。」
「也沒有常常啦。」
「不過你不否認發生過吧。」安琪堅持道。「可憐,︵譯註:poor意同貪窮︶的費翰里。」
「窮?我聽說他很有錢呢。在杜塞有房產。」
「我不是指他的財務狀況。」安琪很不耐煩。「我是說明天早上他看了報紙一定既恐慌又困窘,我得立刻採取一些行動。」
「你又能怎麼樣?現在都快九點了。再過幾分鐘我們就要去參加白家的晚會。」
安琪下定了決心。「今晚我得去拜訪一下賀莎莉夫人。」
「今晚你又要去『龐碧亞』?」凱蒂柔和的聲音帶有斥責的味道。
「對,妳要不要一起去?」安琪不只一次邀她,而她也知道答案是什麼。
「不!光聽名字就要考慮一下。『龐碧亞』,讓人有不貞的聯想。安琪,我真的認為你不該把太多時間耗在俱樂部裡。」
「拜託,凱蒂,今晚別說教。」
「我知道你喜歡那裡,也喜歡賀夫人。但是我在想『龐碧亞』是不是助長了你體內諾森柏蘭家系的特質。你應該盡量克制壓抑這些衝動魯莽的傾向。特別是你現在即將成為伯爵夫人。」
安琪垂下眼睛看著她可愛的堂妹。有時凱蒂真是像透了她母親,著名的貝樸媛夫人。
安琪的嬸嬸樸媛是好幾本教科書物作者,諸如—女性舉止品行之教導或女性心向之導正。凱蒂地打算追隨母親寫一本名稱暫定為『女性實用知識導讀』。
「凱蒂,如果我能及時把這件事擺平,你願意嫁給費翰里嗎?」
「不會有錯的。」凱蒂站起來,平靜地走到門邊。她穿著安琪特為她的形象而挑選的衣服,看起來真像個天使。剪裁雅的淺藍色絲袍在穿了便鞋的腳邊搖曳生姿,金色的頭髮中分,梳成聖母馬利亞的髮型,頭上還別了一根小小的鑽石髮梳。
「但是萬一錯了呢,凱蒂?」
「當然,我會遵照爸爸的意思,我一直想當個乖女兒。不過你會發現不會有錯的。整個社交季你都給我許多寶貴的意見,安琪,現在讓我給你一點意見吧。你要盡量討好費翰里,讓你的舉止像個伯爵夫人,那麼伯爵也會對你很好。或許你結婚之前想看看我母親的書。」
堂妹走出去關上門時,安琪為之氣結。住在漢普夏家中有時還真受不了。
毫無疑問,凱蒂會是個完美的伯爵夫人。我要讓伯爵稱心如意。這兩個人結婚不到兩周必會無聊透頂,不過那是他們的事。安琪站在穿衣鏡前,邊想邊對著自己的影像皺眉頭,她注意到自己還沒挑出搭配玫瑰色袍子的珠寶。
她打開梳妝台上的小珠寶箱,裡面放了兩件寶貝:一張仔細折好的紙和一條項鏈。這張紙上有點點棕色斑點,是她哥哥過世前不久寫的一首不甚愉快的小詩。
項鏈是他們諾森柏蘭家族女性三代的傳家寶。是母親留給她的。血紅的紅寶石和碎鑽交雜鑲成,中間懸有一顆大大的紅寶石。
安琪將項鏈仔細地扣緊脖子,這件首飾她常戴,是母親僅存的遺物。其它的都已變賣,用以換取哥哥理查的軍職。
安琪戴好項鏈,紅寶石安臥在雙乳之間。她轉身面對窗戶,開始瘋狂地訂定她的計劃。
翰里午夜過不久便從俱樂部回到家裡,他打發傭人上床,自己則直驅心愛的圖書室。女兒最近的來信放在桌上,內容詳述她的學習進度和杜塞的天氣狀況。
翰里替自己倒了一杯白蘭地坐下,再把信讀一遍。瑪麗已經九歲了,他以她為榮。她顯然是個嚴謹勤勉的學生,想要盡力討好父親並把事情做好。
翰里親自為瑪麗設計功課表,並且每一步驟都仔細督促。瑣瑣碎碎的事情像水彩畫和小說閱讀都毫不留情地從課程中剔除。翰里認為這些東西會導致輕浮和浪漫,而這是很多女人的通病。
每天的功課則由家庭教師費萊莎負責教導。費萊莎是費家的窮親戚,翰里很慶幸家裡有這個成員。萊莎姑媽的教育觀點與他一致。翰里希望瑪麗的學習,由她來指導最適合不過。
翰里放下信,啜一口白蘭地,然後仔細想著:一旦這個規矩很多的家由安琪負責管理會是什麼樣子呢?
或許他真的是昏了頭。
窗外有東西一閃而過,翰里皺著眉往外望,只見漆黑一片。接著他聽到輕輕刮的聲音。
翰里歎了口氣,拿起身邊漂亮的黑檀木手杖,這根手杖向來不離左右。倫敦不是歐陸,而且戰爭也結束了,但是這個世界似乎永無安寧的時候。
他手拿手杖,站起來,熄了燈,然後走到窗邊站著。
房間一暗,輕輕刮的聲音更雜了。現在有點危險,翰里認為。有人正沿著屋子匆匆穿過樹叢。
過了一會兒,有人急急敲著窗戶。翰里向下望,看到一個穿連帽斗篷的人隔著窗子看。月光下可以看到一隻小手再度輕敲窗戶。
這隻手似曾相識。
「該死!」翰里把手杖放在桌上。他唰地一聲很生氣地打開窗戶,雙手放在窗台上探身出去。
「多謝天老爺,您還在這兒,爵爺。」安琪拉下帽子。白色的月光照出她臉上鬆了一口氣的表情。「我看見燈亮著,知道您在裡面;後來燈突然滅了,我怕您走了。今晚要是沒見著您就糟了。我在賀夫人那兒等您回來已經等了一個小時。」
「我要是知道有位小姐在等我,我一定會早些回來。」
安琪皺皺鼻子。「您生氣了,對不對?」
「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翰里彎下身,隔著披風抓住她的手臂把她從窗戶拉進來。就在這個時候,他看到樹叢裡有個身影蹲著。「那個死傢伙是誰?」
「是克魯,爵爺,賀夫人的管家。」安琪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賀夫人堅持要他陪我來。」
「哦,克魯,我知道了。你在這兒等著。」翰里雙腿越過窗台,跳到濕漉漉的地面上,對著樹叢裡的身影招手。「過來,好傢伙。」
「是,爵爺。」克魯一跛一跛地上前,笑盈盈的眼睛在夜裡閃閃發光。「要我做什麼嗎?」
「你今晚做的已經夠多了,克魯。」翰里咬牙切齒地說。他注意到安琪在開著的窗邊徘徊,於是當他面對薛比德時,他降低了聲量。「你要是膽敢再幫她冒這種險,我一定親手把你擺平,讓你永遠起不來。聽懂了嗎?」
「是,爵爺。對,爵爺。」克魯鞠了個九十度的躬,慢慢往後退,可憐巴巴地說:「我在外頭等貝小姐就好,您不用擔心夜裡的冷空氣會給我這把老骨頭惹來風濕痛。您不用擔心我的關節,爵爺。」
「我才不擔心你的關節,除非我打算把它一根根拆了。你回莎莉那兒,我會照顧貝小姐。」
「莎莉打算用她的馬車,連同『龐碧亞』的幾個會員送她回家。」比德用自己的聲音輕聲說:「甭急,翰里。除了我和莎莉以外沒有人知道她來這裡的事。我會在莎莉的花園裡等安琪。只要你送她回那兒,她就不會有事。」
「你這些話真令我寬心,比德。」
比德貼了假鬍鬚的嘴笑了笑。「這不是我的點子,你曉得,這全是貝小姐一個人想出來的。」
「很不幸,我完全相信。」
「阻止不了她。她要求莎莉讓她偷偷潛進你家花園,到你屋旁的小徑等著,莎莉很聰明地堅持要我同行。我們怕萬一路上發生什麼事。」
「你走吧,比德。你那老掉牙的借口我沒興趣聽。」
比德笑著遁入夜色中。
「克魯上哪兒?」安琪問。
「回他主人那兒。」翰里爬進圖書室,關上窗戶。
「哦,您真好,打發他回去。外面那麼冷,我也不希望他站太久,怕他會風濕痛。」
「他要是再做那種事,讓他痛一痛也無所謂。」翰里嘟嚷道,又點亮了燈。
「噢,請不要怪克魯,這全是我的意思。」
「原來如此,那麼我告訴你,貝小姐,這是非常不穩重的行為。是不經大腦,愚蠢而且應該好好處罰的主意。不過,既然你已經來了;那麼你或許可以解釋一下是什麼事情讓你非得冒生命和名節的危險以這種方式來見我?」
安琪略帶挫折地小聲說:「這不太好解釋,爵爺。」
「顯然是。」
她張開斗篷,轉身面對尚有餘光的灰燼。胸前那顆大紅寶石映著餘燼,熠熠生輝。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9 17:41:58
翰里凝視著安琪胸部美好的曲線。老天,他幾乎可以看見精巧設計的緞質玫瑰花內突出的乳頭。
翰里眨了一下眼睛,立刻意識到自己有點勃起。他努力克制自己冷靜下來。
「不管理由是什麼,我建議你趕快解釋,時候不早了。」翰里用身體頂住書桌,雙手抱胸,裝出很嚴厲的樣子。此時要他板起臉來實在很難,因為這個時候他真正想做的是將安琪拉到地毯上做愛。他在心裡歎了口氣,這個女人真是迷住他了。
「我今晚來是警告您,大禍要臨頭了。」
「請問是什麼樣的大禍,貝小姐?」
她回過頭來,很不開心地看了他一眼。「有一樁嚴重的錯誤,今天下午您去拜訪我叔叔,爵爺?」
「不錯。」她不會是要拒絕他的求婚吧,翰里想著,他第一次感到事態嚴重。
「叔叔誤會了您的意思,他以為您跟我求婚。顯然,這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因為他一直擔心我變成老處女,他認為他有責任看著我完婚。我害怕他已經把消息發給報社了,我很抱歉的來通知您明天一早我們訂婚的消息就會傳遍全市。」
翰里佇留在緞質玫瑰花上的眼光立即避開。他的呼吸愈來愈重濁,他盡量若無其事地說:「原來如此。」
「請相信我,爵爺,這全是我叔叔的錯。我仔細問了他,他很確定您是跟我求婚。您是知道他的,他完全活在不同的世界裡。他可以記得每個古希臘羅馬人的名字,但是對自己家裡人的名字卻搞不清楚。我希望您能瞭解。」
「嗯。」
「是的,我想您能。您當然也身受其苦。」安琪蓮步輕移,斗篷擺得像一張黑天鵝絨的船帆。「明天消息傳出去以後,我們兩個都會很難過。不過,別怕,我有策略。」
「老天保佑!」翰里低聲說。
「您說什麼?」她杏眼圓睜,盯著他。
「沒什麼,貝小姐。你說是什麼樣的策略?」
「現在仔細聽好。由於您對學術上的興趣,我知道您對於計謀策略可能不是很在行,所以您一定要很仔細地聽。」
「我想你對這種事一定是經驗豐富?」
「嗯,不一定是這種事。」她承認道。「而是一般的計謀策略,不知道您有沒有聽懂。執行策略有一個秘訣,就是一定要勇敢。我們做的時候一定要若無其事,我們時時刻刻要鎮定。您懂我的意思嗎,爵爺?」
「我想我懂。你何不簡單扼要說明你的計劃,那麼我就有個概念。」
「很好,」她一心一意皺著眉研究牆上掛的歐洲地圖。「問題是,一旦我們訂婚的消息見報,您就無法很光彩地抽身。」
「對,」他同意。「我並不打算抽身。」
「的確,您是很困窘。而我這方面呢,則可以利用女性的特權取消婚約。這就是我打算做的。」
「貝小姐——」
「噢,我知道會有很多閒話,而人家也會認為我是拋棄男人的浪蕩女。我勢必得離開城裡一段時間,不過不能待在這裡或家裡。最後,您就自由了。其實是您會獲得大家的同情。風暴過後,您就可以一如您的初衷,向我的堂妹求婚了。」安琪充滿期待地望著他。
「這就是你的全盤策略,貝小姐?」翰里想了一會兒之後問道。
「大概就是這樣子。」她有點擔心地說:「是不是有點太簡單了?您認為呢?或許我們
可以再審慎研究一下,讓它做起來更漂亮。不過,大體上說來,我希望策略越簡單越好,這樣比較容易執行。」
「毫無疑問,你對這些事情的天賦能力比我強。」翰里喃喃說道:「那麼,你是真的堅決要退婚嘍?」
她被說中心事,臉紅了起來,立刻避開他眼光。「這不是重點,爵爺。重點是您本來並不是要向我求婚,怎能怪您呢?!我完全瞭解。雖然我必須警告您,這並非良配,因為你們兩個太相像了。」
翰里舉手阻止她繼續滔滔不絕。「或許進一步討論你的策略之前,我應該先澄清一些事情。」
「什麼事?」
他狡黠地微微笑了笑,很想知道她會有什麼反應。「你叔叔並沒有搞錯。我求婚的對象是你,貝小姐。」
「我?」
「對。」
「您要跟我結婚,爵爺?」她茫茫然瞪著他。
翰里再也受不了了。他離開書桌,慢慢走近她。他在她面前停住,握住她顫動的手,一語不發緩緩地將她擁入懷裡。她摸起來出奇地細緻,他想著。她的背部曲線美好,隔著玫瑰色的衣服,他依然可以感受到她臀部的柔軟。
「爵爺,我不懂。」她吐氣如蘭。
「那是顯而易見的,或許這可以讓你明白。」
翰里低下頭來吻她。這是他第一次真正的擁抱她,在安飛圖書室那晚,她在他頰上輕輕啄了一下不算數。
以往的夜裡,他獨自一人躺在床上時,在魂牽夢縈的臆想中,他已給了她無數的吻。
翰里的嘴輕輕拂過安琪微啟的雙唇。他知道她緊張、好奇、疑惑。她的情緒變化自然而然地刺激了他,讓他興起一股想保護她的強烈慾望,然而同時他卻也渴望蹂躪她。這兩種強烈的慾望交雜使得他頭暈自眩。
他輕輕地將安琪的手擱在他肩上,她的手指抓緊他,翰里深深地吻她,享受她甘美的櫻唇。
她的滋味難以形容。甜美、豐潤而且十足的女性,徹底刺激了他每一根神經。翰里還不完全瞭解自己在做什麼時,已將舌頭滑進她的嘴裡。他雙手箍住她的纖腰,將她的玫瑰絲袍揉得稀爛。隔著衣服,他可以感覺得到那小小突起的乳頭。
安琪低喊了一聲,突然舉起雙臂纏住他的頸項。她的斗篷落到肩後,露出乳溝。翰里頭暈目眩地聞著她混合著香水味的體香。他的身體緊緊貼著她。
他抓住安琪袍子上的一邊袖子,將它推開。她的左乳自似有若無的上衣蹦了出來。
「噢,老天,翰里。我是說,爵爺——」
「叫我翰里更好。」他讓手指再度滑過她的胸脯感受到安琪熱烈的反應。
壁爐的火光輝映著她頸上閃閃發亮的紅寶石。翰里俯視著安琪浴在火光和寶石光芒的美景。他看到她眼中被喚醒的慾念,而他自己的腦子則縈繞著那位傳說中的古代女王的影像:「我的克莉歐佩脫拉!」他濁重地喃喃說道。
安琪挺直了背脊,開始後退。翰里再度輕觸她的乳頭,吻著她的頸窩。
「翰里,」安琪喘息,全身癱在他身上。「噢,翰里,我一直想知道那是什麼感覺……」她吻著他的喉嚨,貼著他。
她突如其來的熱情火花更加強了他的男性本能。翰里心裡始終知道她會有這種反應,但是他卻沒有想過這種反應對他的影響。她奔放的慾念淹沒了他的感官。
他一手托著她的乳房,輕輕把她放在地毯上。她抓緊他的肩膀,隔著睫毛盯著他。她美麗的琥珀色眼睛充滿渴望、好奇和恐懼。
翰里在她身旁躺下,低低吁著氣,一邊探手去掀她的裙擺。
「爵爺———」這些話像一陣氣般地從她唇間呼出。
「翰里———」他再次糾正她,慢慢地將玫瑰絲袍拉到膝上,露出已經小心鬆開了的吊襪帶。
「翰里,我必須告訴你一件事,很重要的事。我不希望你娶了我以後,才覺得自己受了騙。」
他霎時呆若木雞。「什麼事?安琪,你跟別的男人上過床?」
她眨了眨眼,有一會兒沒有會意過來,接著滿臉通紅。「老天,不是。我要說的根本不是這回事。」
「好極了。」翰里鬆了一口氣地笑了,滿心歡喜。她當然不可能跟過別人,幾周以前他的直覺就這樣告訴他,不過確定了更好。
「事情是這樣子,翰里,」安琪繼續熱切地說:「我怕我不會是一個好妻子。前天晚上您在安飛府發現我時,我想向您解釋我是不受社會禮節約束的。您要記住我是諾森柏蘭的貝家人,跟我堂妹那天使型的淑女完全不一樣。我完全不在乎禮儀,而您顯然是想要一位中規中矩的妻子。」
翰里把裙襬再向上拉一點,她大腿內側的觸感無比柔軟。「我想只要稍稍教導一下,你就會是我最理想的妻子。」
「我可沒有把握,爵爺。」她有點失望。「一個人的脾氣是很難改變的。」
「我沒有要你改變。」
「真的?」她認真研讀他的表情。「您喜歡我現在這個樣子?」
「很喜歡。」他吻著她的肩。「或許一、兩個比較重要的部分要熟悉一下。不過我有把握一切都沒問題,你會是個很出色的伯爵夫人。」
「我懂了。」她咬著嘴唇,夾緊雙腿。「翰里,你愛不愛我?」
他歎了口氣,手停下來。「安琪,我知道現在很多像你這種時髦的現代女性認為,愛情是一種神秘的、獨一無二的感覺,沒有道理可尋。但是我的看法則完全不同。」
「當然,」她的眼中有明顯的失望。「我想您完全不相信愛情,對嗎?畢竟,您是學者,是亞里斯多德和柏拉圖的信徒,是那種極端邏輯型的。我得警告您,爵爺,太多邏輯和理性會嚴重敗壞大腦。」
「我會記住。」他吻她的乳房,享受肌膚美好的觸感。他漸漸不耐,體內的慾望奴役著他。渴望她,他小心地分開她的腿。
安琪驚叫起來,眼中充滿了訝異。「翰里!」
「你喜歡嗎,安琪?」
「我不知道,」她繼續不斷地喘息。「感覺很奇怪,我不知道——」
牆角高大的鍾敲了起來。翰里彷彿被潑了一盆冷水,突然驚醒過來。
「老天!我在做什麼呀?」翰里立刻坐起來,把安琪的衣服拉下來。「看看時間,賀夫人和你的朋友一定正在等你。不知她們現在正怎麼想。」
他拉她起來,弄平她的衣服。安琪沒有把握地笑了笑。「不用驚慌,爵爺。賀夫人和我一樣是很現代的女性。克魯是她的管家,他不會說什麼的。」
「他不會才怪!」翰里喃喃地說,一面努力整理她上衣的緞質玫瑰花,一面把斗篷拉到前面。「該死的衣服!你應該扔了它。我跟你說,我們結婚後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訂做一整櫃新的衣裳。」
「翰里——」
「快,安琪。」他拉著她的手越過窗戶。「我們得馬上趕到賀夫人那裡。我最不希望聽到跟你有關的閒話。」
「的確,爵爺。」語氣隱隱有一股霜氣?
翰里不理會她的不快。其實他很想帶她到樓上臥室,而不想送她回賀莎莉家,但是今晚不行。
他拉著她的手穿過花園走向大門。他們的婚禮一定要盡快舉行,他對自己說。他無法長期忍受這種折磨。
「翰里,如果你這麼在意我的閒話,如果你不相信你愛我,那你為什麼要跟我結婚?」安琪用斗篷將自己裹好,一蹦一跳地跟上他的腳步。
這個問題令他既吃驚又困擾,雖然他知道遲早會發生。但是安琪卻不是容易打發的那型。
「理由很多。」他停在門口檢查路上是否無人,坦白地告訴她:「但是今晚沒有時間討論。」冷冷的月光照著鵝卵石的路面。路的盡頭莎莉屋裡的燈暖暖地亮著。路上沒人。「拉下帽子來遮住臉。」
「是,爵爺。我們不能冒險讓別人看見我們在一起,對不對?」
他聽出她裝出的一本正經的語氣,他氣餒了。「原諒我不能像你期望的那麼羅曼蒂克,安琪,但是我實在有點急。」
「顯然是。」
「你或許不介意你的名聲,貝小姐,但是我介意。」他一心一意帶她安然回到賀夫人花園的後門。門沒鎖,翰里催她進去。他看到有個影子離開屋子蟹行地靠近。克魯依然全副偽裝,翰里苦笑。
翰里望著新任未婚妻,想看清她臉上的表情,但是帽子卻遮住了臉。他很清楚自己的舉止完全不像少女夢中的白馬王子。
「安琪?」
「是的,爵爺?」
「我們瞭解彼此的立場,對不對?妳明天不會退婚吧?如果會的話,我得警告妳:」
「老天!不會的。爵爺,」她抬起下巴。「如果您喜歡娶一個領口開得太低的輕浮女子,那麼我就能夠忍受一個一板一眼、乏味又缺乏情調的學究。依我的年紀,能找到丈夫就該慶幸了。不過,有個條件,爵爺。」
「什麼要命的條件?」
「我堅持訂婚期要拉長。」
「多長?」他突然有點擔心地問道。
「一年?」她以試探的眼光看著他。
「老天!我不想把一年的時間浪費在訂婚上,貝小姐。準備婚禮的時間最多不必超過三個月。」
「六個月。」
「要命!四個月,說定了。」
安琪抬起下巴。「真大方,爵爺。」她不高興地說。
「對,實在太大方了。在我後悔自己的大方並做出一些會令我們雙方都後悔莫及的事之前,你趕快進屋去,貝小姐。」
翰里轉身大踏步回小徑。路上他細細回想剛才的事。他剛才就像個魚販一樣就自己的訂婚期長短討價還價。他在想這大概就是安東尼對付埃及艷後克莉歐佩脫拉的樣子吧。
翰里今晚格外同情安東尼,以往他一直認為這個羅馬人是被放縱的情慾犧牲了。但是現在他開始瞭解女人是如何一點一滴的腐蝕男人的自制力。
幾個小時後,安琪安穩地躺在自己床上,睜著眼睛瞪著天花板。她仍舊感覺得到他的嘴印在她唇上的暖意,他撫摸過的每一個部位她都記得。她有一股無法言喻的渴望,一股熊熊流動的燥熱環繞下身。
她很害怕地發現自己竟然希望能和翰里完成在圖書室未竟之事。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激情吧,她想著,也是史詩和浪漫小說的題材。女人會為了這種熊熊燃燒,不由自主的興奮而迷失了自己。
而且費翰里急著結婚。
安琪突然一陣恐慌。結婚?跟費翰里?這不可能,這將是可怕的錯誤。為了兩個人著想,她一定要想辦法終止婚約。安琪凝視著天花板上的影子,警告自己一定要非常小心,非常聰明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9 17:42:26
04
翰里一邊肩膀靠著舞廳牆上,若有所思地啜著香檳,一面眼睜睜看著未婚妻被別的男人擁在懷裡。
穿著珊瑚色薄紗禮服的安琪艷光四射,笑吟吟的和那位高大英俊的紅髮舞伴跳著活潑的華爾滋。這一對顯然是擁擠的舞池中最惹人注目的一對。
「賴亞的事你知道多少?」翰里問比德,後者懶洋洋地坐在旁邊上臉不耐煩的樣子。
「你最好去問問小姐們。」比德的目光不安地掃著舞池。「他在女人堆裡很吃得開。」
「顯然是。今晚他跟所有像樣的女人都跳過舞,還沒被拒絕過。」
比德撇著嘴。「我知道,連『天使』都跳了。」他的目光始終追隨安琪那位端莊的金髮堂妹身上,她正在和一位年長的男爵跳舞。
「他和貝凱蒂跳舞我不介意,但是我得阻止他和安琪跳舞。」
比德嘲弄地抬起眉毛。「別去碰釘子了,貝安琪自有主張,現在你總算知道了吧。」
「儘管如此,她現在跟我訂了婚,也該是她懂點規矩的時候了。」
比德笑了。「新娘子是你自己挑的,現在你又想把她變成你要的那型,對不對?記住,貝安琪出自狂野的貝家族系。莎莉對我說,安琪的父母就是私奔結婚,備受非議。」
「那是老故事,現在跟任何人都無關。」
「嗯,那麼,要不要聽聽新聞呢?」比德愈說興頭愈大。「貝小姐的哥哥兩年前死得十分離奇。」
「他是從倫敦回家的路上被攔路強盜殺的。」
「那是官方說法。但是莎莉說,當時這個年輕人涉及一些頗值得非議的活動。」
翰里臉色十分陰沉。「根據揣測和謠言,年輕的浪蕩子是橫死的。大家都知道貝理查是莽撞、不顧死活型的,就像他父親。」
「對,說到他父親,這個男人因為他妻子對別人表錯情,而跟人家決鬥了好幾次。你不怕這種問題會再發生嗎?有人說安琪很像她母親。」
翰里不為所動,他知道比德故意引他上鉤。「湯姆跟我說,貝林傑對他妻子毫無辦法,他由著她亂來。我不打算讓安琪給我惹這種麻煩。只有傻瓜才會為女人決鬥。」
「多可惜,我想決鬥你一定很在行。有時我認為你體內流的是冰水,而不是鮮血,翰里。而眾所周知,冷血的人比熱血的人善於決鬥。」
「這種理論我不打算親身實踐。」翰里看到賴亞旁若無人地兜著安琪轉,不禁皺眉。「我要告退一下,我想請我的未婚妻跳舞。」
「千萬使不得。這就像我可以就禮儀規矩大發議論使『天使』開心;但是我要是請『天使』跳舞就完蛋了一樣,我打賭她一定會拒絕我。」
「試著跟她談談她寫的書。」翰里放下玻璃杯,心不在焉地說。
「什麼書?」
「好像是『女性實用知識導讀』。」
「老天,倫敦的每個女人都在寫書?」
「大概是吧。打起精神!」翰里勸道。「你說不定能學點東西呢!」
他走入人群,努力擠出一條路。偶爾被一些熟人留住,對他說一些恭賀訂婚之類的話。
胖胖的魏樂比夫人身穿粉紅色禮服,翰里經過時,她拿扇子輕敲他的黑禮服袖子。「呃,原來貝安琪小姐終於在你的名單上拔得頭籌?誰都猜不到你倆會湊成一對。你一向都很深沉,對不對,費翰里?」
「我想您是在恭喜我訂婚吧!」翰里冷冷地說。
「那當然。今年社交季大家都在期待你們的連台好戲呢。你懂吧?」
翰里低眉肅目。「不,夫人,我不懂。」
「算了吧,爵爺。你和貝安琪是南轅北轍,對不對?最近的將來你要是沒有為她決鬥幾回或要求她叔叔送她出國避避風頭,那才怪呢!她是諾森柏蘭貝家人,你是知道的,闖禍精。」
「我的未婚妻是個淑女,」翰里十分平靜地說,面無表情盯著這個婦人好一會兒。「我希望大家提到她的時候會記住這點,您會記住吧?嗯,夫人?」
魏樂比夫人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臉脹得通紅。「那當然,爵爺。我無意冒犯,我只是開開玩笑。安琪是個活潑的女孩,我們都很喜歡她,也祝福她。」
「謝謝,我會轉告她。」翰里冷冷地點頭致意,離去。他心裡哼了一聲。顯然,安琪的愛玩愛鬧已經惹來輕率之名,他得在她闖禍之前羈住她。
他終於在舞池的角落發現她正和賴亞談笑風生。她彷彿感覺到他接近了,講了一半突然停住,回過頭來迎上翰里的眼光。她眼中有點疑惑,意興闌珊地打開扇子。
「我正在想今晚你什麼時候會出現呢,爵爺。這位賴亞爵爺你認識吧?」
「見過。」翰里唐突地點點頭。他不喜歡賴亞臉上滑頭的表情,也不喜歡他靠安琪那麼近。
「對,對,我們是同一俱樂部的,對不對,費翰里?」賴亞以大眾情人的姿勢轉向安琪,握著她戴了手套的手。「我恐怕得把你讓給你未來的夫婿了,親愛的。」他邊說邊把她的玉指拿到唇邊。「我如今才知道我失去了一切珍愛的東西,只願你能同情我,因為你和費翰里訂婚帶給我沉重的打擊。」
「我想你很快就會復原的。」安琪抽回手,笑著打發他走。她轉向翰里。
她的雙眼間著挑戰的光芒,臉頰通紅。訂婚以來幾次看到她面頰酡紅都令他心動。他知道她為什麼臉紅,安琪每次看到他便聯想到他倆在圖書室地板上的午夜約會。雖然出身諾森柏蘭的貝家,安琪到底還是會尷尬的。這是好徵兆,這表示這位小姐至少還有禮節的觀念。
「是不是太熱了,安琪?」翰里關心地問。
她立刻搖搖頭。「不,不,我很好。你是不是過來請我跳舞呢?還是要教訓我注意言行舉止?」
「是後者。」翰里牽著她的手來到花園。
「我就怕是這樣。」穿過花園陽台時,安琪把玩著扇子,接著她啪一聲合上扇子。「我想了很多,爵爺。」
「我也是。」翰里拉她到石椅旁停住。「坐下,親愛的。我想我們該談談。」
「噢!我就知道是這樣!我就知道。」她一邊優雅地坐在長椅上,一邊愁眉苦臉地抬頭看他。「爵爺,沒有用的,我們最好面對問題,解決問題。」
「什麼事情沒有用?」翰里抬起穿了靴子的一隻腳擱在長椅上,以肘支著顎。他在研究安琪的表情。「你是指我們訂婚的事?」
「我就是指這個。這件事我想了又想,不得不承認你實在犯了嚴重的錯誤。你向我求婚,我非常榮幸,但是為了我們兩人著想,我最好退婚。」
「我希望你不要這樣做,安琪。」
「要的,爵爺,你應該看得出我們兩人結婚是行不通的。」
「我認為行得通。」
安琪閉緊了嘴巴。她跳起來。「你是什麼意思?你是想強迫我符合你完美女性的行為規範?」
「不要替我說話,安琪。」翰里拉住她手臂,輕輕強迫她坐回椅子。「我的意思是,稍作調整後,我們會相處得很好。」
「那麼,我們是哪一個人要調整呢,爵爺?」
翰里歎了口氣,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安琪身後濃密的樹籬。「毫無疑問,我們兩人都得作些改變,這是婚姻的代價。」
「我懂了。更明確的說,您到底要我修正哪些地方呢,爵爺?」
「首先,你最好不要再跟賴亞跳華爾滋。這個人我不太喜歡,今晚我注意到他開始對你大獻慇勤。」
「你好大的膽子,爵爺!」安琪再度跳起來。「我愛跟誰跳舞,就跟誰跳;現在你最好搞清楚,我不會讓我丈夫或其它任何一個男人替我決定舞伴。如果這種行為不符合您對教養的定義,那麼我發誓我就是這種不規矩的人。」
「我懂了,當然,聽到這種話令我十分震驚。」
「你嘲笑我,費翰里?」安琪眼含怒火。
「沒有,親愛的,請坐,如果你願意。」
「我一點也不願意,我完全沒有要坐下來的意思。我打算直接回舞池,找我堂妹一道回家去。然後我要告訴我叔叔,我要立刻終止婚約。」
「你不可以這樣,安琪。」
「為什麼不可以?請你告訴我。」
翰里再度拉著她的手臂,柔和但是堅定地催促她坐回椅子。「因為我相信你是一個有廉恥心的女人,雖然本性魯莽。任何情況之下,一個女人都不會對一個男人以身相許之後又拋棄他。」
「以身相許?」安琪駭得睜大了眼睛。「你在說什麼?」
翰里決定,現在應該稍加要脅,或許還要勒索一番呢。安琪需要人用激將法將她導入正軌。她顯然在抗拒結婚的念頭。「這應該由你來回答。難道你這麼快就忘了兩天前的晚上在我圖書室地板上發生的事?」
「你圖書室的地板上?真要命!」安琪呆坐在椅子上,瞪著他。「爵爺,你不會只因為我讓你吻我,就以為我應該為了羞恥心而維持我們的婚約吧。」
「令我們兩人都覺得愉快的不只是那一吻,安琪,我想你應該很清楚。」
「對,嗯,我承認是有一點兒過火。」她開始有點絕望。
「才一點兒?事情結束之前妳是半裸的。」翰里毫不留情地提醒她:「如果鍾沒有適時敲響,恐怕我們倆都真的難分難解。我知道你以自己若干現代思潮為傲,安琪,但是你應該不是個冷酷的人。」
「冷酷?這又跟冷酷有什麼關係?」她打斷他的話。「不管怎麼說,不會是我。你佔我便宜,爵爺。」
翰里聳聳肩。「我認為我們訂了婚。你叔叔已經接受我的求婚,而你當天晚上又深夜來訪。我會怎麼想?人家會說是你先勾引我,然後再以身相許。」
「我不信這套,整件事情的發生都是一團混亂。我最後一次告訴你,我並沒有對你以身相許,費翰里!」
「妳低估自己了,親愛的。」他古里古怪地笑了。「我認為那是很大的恩寵呢。我永遠忘不了你的乳房托在我手上的感覺,柔軟、結實又飽滿。上頭頂著一朵完美的玫瑰蓓蕾,它在我手指下綻放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9 17:42:36
安琪狼狽得發出一聲恐怖的尖叫。「爵爺?」
「你真以為我忘得了你大腿優美的曲線?」翰里繼續說,他很清楚這些親密的細節會令安琪失去冷靜。他對自己說,這位小姐該給她一次嚴厲的教訓。「它既圓潤又修長,就像希臘雕像一樣。我會永遠珍惜你讓我觸摸你美麗的大腿的特權,甜心。」
「但是我沒有允許呀!」安琪抗議。「你就自作主張的做了。」
「但是你也沒有阻止我呀,事實上你吻我的時候非常熱情,或許應該說充滿了發自內心的激情,你認為呢?」
「不,我沒有,爵爺。」她現在有點驚慌了。
翰里抬起眉毛。「你吻我的時候毫無感覺?我覺得深受傷害。你給我這麼多,自己卻毫無感覺?這是很令人失望又悲哀的事。對我而言,那是一次激情的約會,我永遠忘不了。」
「我沒說我毫無感覺。我的意思是我覺得其實那不完全是出自內心的熱情和激情。我當時很訝異,如此而已。爵爺,你不要誤解當時的情況。你不應該把事情看得那麼嚴重。」
「你的意思是這種午夜約會你已經習以為常,所以那種親密的動作你覺得沒什麼?」
「我不是那個意思。」她現在心亂如麻,更加狼狽地瞪著他。「只因我們在府上圖書室的地板上有一點越軌的行為,你就故意要我覺得我有責任跟你維持婚約。」
「我覺得那天晚上就有了誓言。」翰里說。
「我沒有承諾。」
「我不同意。我認為你讓未婚夫一早有親密的特權,就是明確的表示了你的許諾。你給我的一切暗示,我只能認為你是歡迎情人或丈夫,不然我還該怎麼想?」
「我沒有作過這種暗示。」她微弱地反駁。
「請再說一遍,貝小姐。我不敢相信那天晚上你只是拿我尋開心,我也不相信你已經墮落到經常跟男人在圖書室地板上調情。你或許天生魯莽輕率,但是我不相信你沒良心、冷酷而且完全不顧身為女人的自尊。」
「我當然顧慮到我的自尊。」她咬牙切齒地說。「我們諾森柏蘭貝家人自尊心最強了,我們願為它而死。」
「那麼婚約依舊成立,現在我們兩個都承認了。我們離題太遠了。」
一陣清脆的碎裂聲,安琪低頭看著扇子。剛才她一直捏得太緊,現在一根根碎了。「噢,該死!」
翰里笑著用指尖勾起她的下巴。她長長的睫毛向上掃,露出困擾又備受折磨的眼神。他低下頭輕輕親了一下她微啟的雙唇。「信任我,安琪,我們會處得很好的。」
「我一點把握都沒有,爵爺。這件事我想了很久,我只能說我們犯了很大的錯誤。」
「沒有錯的。」翰里從敞開的窗戶聽到華爾滋的弦聲流瀉出來。「我有榮幸跟你跳這支舞嗎,親愛的?」
「好吧!」安琪面無表情地站起來。「我想我沒有選擇的餘地。如果我拒絕了,你一定會說,按照規矩我應該跟你跳舞,只因為我們訂了婚。」
「你是知道的,」翰里牽著她的手低聲說。「我是恪守禮節的人。」
當他牽著她回到燈火通明的舞池時,他知道安琪還是恨得牙癢癢的。
當晚夜深時分,翰里乘著馬車來到聖戰街一棟宏偉的建築物前。門一開,他立刻踏進這間非常舒適、充滿男性氣息的紳士俱樂部。
翰里在壁爐邊坐下,替自己倒了一杯白蘭地。他想著,難得有這樣的地方。難怪安琪要傚法聖戰街俱樂部。男人的俱樂部是對抗世界的城堡,是遠離家庭的家,在這裡他可以依自己的癖好或獨處或找朋友。
翰里想著,在俱樂部裡,男人可以跟朋友輕鬆一下,在賭桌上或嬴或輸,或者是做一些十分隱密的事。過去這幾年來,他自己就做過許多這種秘密活動。
戰時,他雖然被迫花了許多時間待在歐陸,但是一到倫敦他總是會順道彎進俱樂部。他自己要是無法親自盯梢,他就會差遣一、兩個有會員身份的手下到更重要的俱樂部去出任務。在這種環境能搜集到秘密情報,翰里一點都不驚訝。
他曾在這間俱樂部打聽到一個男人的名字,此人害死了他手下一位最重要的情報員。不久,兇手橫遭意外。
在另外一間規模和『聖戰街』差不多的俱樂部裡,翰里買下某個高級妓女的私人日記。據說這位女子喜歡和大戰期間喬裝成『保皇黨』散居倫敦各地的法國間諜鬼混。
這名女子的備忘錄以極簡單幼稚的密碼寫成,翰里就在譯碼的時候,偶然發現了『蜘蛛』的名字。翰里還沒有機會跟這個女人談話,她就遇害了。女傭淚眼婆娑地解釋,女主人是被因妒生恨的一位情人殺死的。可惜的是這位傷心透頂的女傭完全想不出女主人的哪個愛人會做這種事。
翰里為國王工作期間,『蜘蛛』之名不斷出現。死在暗巷的人說出這個名字,秘密信差發現了法國情報員給神秘『蜘蛛』的信,軍隊和地圖的異動紀錄中也發現『蜘蛛』牽涉其中。
但是這位最初翰里始終視為戰場上之假想敵的對手最後依然是個謎。解不開這個謎令翰里十分難受,如果他加倍努力,他就能找出『蜘蛛』。
直覺告訴他『蜘蛛』是英國人,不是法國人。而叛徒竟然找不出來,令翰里十分懊惱。許多優秀的情報員和忠實的軍人都因『蜘蛛』而死。
「想從火焰中看出你的未來嗎?費翰里,恐怕是找不到答案的。」
賴亞懶洋洋的聲音打斷了翰里的冥想,翰里抬頭看他。「我知道你遲早會在這裡出現,賴亞,我想跟你說句話。」
「這樣嗎?」賴亞自己倒了杯白蘭地,然後吊兒郎當地靠著壁爐。他搖了搖杯中金黃色的液體,綠色的眼珠帶著惡意的光芒。「首先讓我恭喜你的訂婚!」
「多謝!」
「貝小姐似乎跟你完全不同典型。恐怕她遺傳了家族的魯莽和淘氣傾向。這種組合很奇怪,希望你不介意我這麼說。」
「但是我介意。記住,」翰里冷冷地微笑。「我也反對你和我的未婚妻跳華爾滋。」
賴亞的表情充滿惡意。「貝小姐很喜歡華爾滋,她還說我舞藝高超呢!」
翰里再度盯著爐火看。「如果你能找別人欣賞你的舞藝是再好不過了。」
「如果我不呢?」賴亞語帶嘲弄地輕聲說。
翰里長長歎了一口氣,站了起來。「如果你不,那麼我就必須採取其它手段以免我的未婚妻被你騷擾。」
「你認為你做得到嗎?」
「對,我想我做得到,而我也會這麼做。」他拿起剩下的白蘭地一飲而盡。然後,一語不發走向門口。
翰里懊悔地想著,還說不要為女人決鬥呢!剛剛他差一點向人挑戰。要不是賴亞識相,一場通俗劇裡的黎明比武戲恐怕就無法避免了。
翰里搖搖頭,他訂婚才不過兩天,安琪就把他寧靜有序的日子搞得天翻地覆,難怪人家會想他結婚以後日子怎麼過呢。
安琪蜷縮在圖書室靠窗的藍色扶手椅中,皺著眉頭盯著腿上的小說。她已經看了五分鐘,卻一段都看不完。
不可思議的是,最近腦子裡只有翰里,她不敢相信那一連串的事情竟使自己陷入現在的情況。
最主要的是,她不能理解自己對這些事情的反應。自從在翰里圖書室的地板上初嘗激情的滋味後,她心裡始終亂紛紛的。
每次閉上眼睛,她就能感受到翰里吻她所帶來的激奮。他嘴唇的熱度依然令她癱軟,想起他驚心動魄的親密舉動依然令她全身乏力。
而翰里依然堅持要結婚。
門開時,她鬆了一口氣。
「你在這兒呀!安琪,我到處找你。」凱蒂笑著走進來。「你在看什麼?小說?我猜是。」
「是『骨董搜奇』,」安琪合上書。「很有趣!許許多多的冒險、失蹤的繼承人和一大堆九死一生的經歷。」
「噢,對,新出版的韋佛利小說。我就知道!還想找出作者的影子呀?」
「一定是史瓦德,我很肯定。」
「那別人也一定這麼想嘍。我打賭作者如果一直維持神秘面目,一定能夠大量促銷他的書。」
「我不以為然。這些書是很有趣的故事,讀者買它們和買拜倫的史詩是基於同樣的道理:很好看。我們忍不住想一頁一頁地看下去。」
凱蒂的眼神稍帶責備。「你不認為,你現在訂了婚,應該看些比較能夠提升性靈的書嗎?如果你即將嫁給一個嚴肅又有教養的男人,那麼母親的書就比較適合你閱讀。你不會希望伯爵聽到一些閒言閒語吧。」
「費翰里對閒言閒語有辦法應付的,這個人實在是太古板了。你可知道,他竟然真的命令我不可以跟賴亞跳華爾滋?」
「真的?」凱蒂替自己倒了一杯茶在堂姊對面坐下。
「他確確實實命令我這麼做。」
凱蒂想了想。「或許他的建議並不壞。賴亞很活潑,不過如有機會,很難說他不會占女人便宜。」
安琪翻眼,對天祈求自己要忍耐。「賴亞最好控制了,而且絕對是個紳士。」她咬著嘴唇。「凱蒂,不知道你介不介意我問你一個很傷腦筋的問題?坦白說,是有關禮節方面的,我實在想不出還可以問誰。」
凱蒂挺直了已經很直的背脊,很嚴肅地全神貫注。「我會盡可能指引你,安琪。什麼事令你困擾?」
安琪突然希望自己沒提這件事,但是現在太遲了。她立刻說出昨晚舞會後令她輾轉難眠的事。「你認為如果一位女子准許某個男子吻她,那麼這位男子是否就該認為他受到某種暗示或得到某種承諾?」
凱蒂皺著眉,仔細想了想。「顯然一個女子除了她未婚夫或丈夫之外,不該允許其它人做這種事。」
「對,我知道。」安琪有點不耐煩地說。「但是讓我們面對現實吧。多的是人在花園裡談情說愛,這大家都知道。而且只要不被發現,也沒有人覺得他們就該因此而宣佈訂婚呀!」
「我們談的是假設性的問題吧,呃?」凱蒂突然銳利地盯著她。
「保證是。」安琪假裝沒事兒似地揮揮手。「這個問題是我們『龐碧亞』的一些朋友談論時提起的,我們都想知道一個女人在這種情況下應該怎麼做才恰當。」
「顯然避免捲入這種議題是最好的方法。」
安琪極力忍耐。「沒錯,但是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嗯,我想應該說,讓一個男人吻你是很不好的行為,但是還不至於令人震驚。如果這位女子很懂禮節,那麼人家就不會只因這一吻而責備她。至少,我是不會的。」
「對,我也這麼覺得。」安琪很熱切地說:「那麼那位男子也就無權認為這位女子有意思嫁給他這種會偷吻人家的下流男子嘍。」
「嗯……」
「天曉得!有一次舞會的時候,我逛進花園,看到好多男女擁在一起。而他們也沒有在舞會後就匆匆宣佈訂婚呀!」
凱蒂慢慢點頭。「對,我認為只因吻了一下就意味著這麼慎重的承諾是不公平的。」
安琪笑了,既高興又安心。「一點也不公平。凱蒂,真高興你和我意見相同。」
凱蒂繼續說道:「但是如果比吻多那麼一點點,事情就完全改觀。」
安琪突然垮了。「是嗎?」
「對,沒錯。」凱蒂啜了一口茶,一邊思索這種情況的細微差別。「如果這位女子相當熱情地響應那位男子,或允許他更親密的舉動……」
「那麼?」安琪打斷話,很怕談話繼續下去。
「那麼我認為,這位男子因為這種種行為而認為那位女子有意與他情定終身就很正常了。」
「我懂了。」安琪失神地盯著腿上的小說。頃刻間她腦海中浮現出自己在翰里圖書室地板上毫不知恥地倚偎在他懷裡的景象。她臉頰發燙,祈禱堂妹沒有注意到,並繼續說道:「如果是這個男子太熱情了呢?」她小心翼翼地試探。「或者是他誘導她准許這種親密行為,而這些是她最初並不想答應的呢?」
「女人要為自己的名節負責。」凱蒂的篤定讓她想起嬸嬸。「她舉止行為一定要非常小心合乎禮節,這樣就不會發生不幸的狀況。」
安琪皺著鼻子,無話可說。
「而且如果這位男子又湊巧是出身良好,聲譽可靠的紳士,」凱蒂繼續嚴肅地說。「那麼情況就更明顯了。」
「真的?」
「對。一位高貴又教養良好的紳士自然會認為這位女子有所承諾。如果這位女子有廉恥之心也會這樣自我要求。」
「凱蒂,這是我最敬佩你的地方。你小我四歲,卻深諳禮節。生活中這麼多繁文褥節,有時候你會不會覺得有點無聊?」
凱蒂溫和地笑了。「自從你跟我們在一起後,日子就不無聊了,你總是會碰到一些有趣的事。現在,我有問題問你。」
「什麼問題?」
「我想聽聽你對薛比德的看法。」
安琪驚訝地看著她。「我很喜歡他呀,我是刻意把他介紹給你的。他令我想起理查。」
「這就是我擔心的地方,他有某種魯莽又不顧一切的氣質。最近他對我很慇勤,我不知道該不該鼓勵他。」
「薛比德很好呀。他將繼承子爵爵位,又有龐大家產。更好的是,他很有幽默感,比他那位朋友費翰里好多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9 17:44:18
05
「我想,我大概沒有跟你提過,你哥哥死前幾個月我跟他見過面,貝小姐。」賴亞在牌桌的一頭邊發牌邊笑著說。
「理查?你說我哥哥?」安琪本來一直想離開橋牌室加入黎夫人客廳裡那一群人,現在卻驚呆了。橋牌的伎倆戰術頓時自她腦海裡一掃而光。
她緊張地等著賴亞說下去。平常,有人提到她哥哥的名字時,她會隨時準備反擊以防有人對她哥哥的榮譽心質疑。
她是貝家唯一能夠護衛理查榮譽的人,必要時她會全力以赴。
她和賴亞玩橋牌已經玩了半個小時;並非她對橋牌有特殊興趣,而是她期待費翰里或許會來舞會找她。她知道他要是看到她在這種正式場合和一位男子玩牌,他一定會不高興。
其實這種行為也並非真的不好。同一個房間裡還有其它幾桌在玩。少數幾位女子輸錢和她們丈夫在俱樂部裡輸的錢也不相上下。但是上流社交圈就是有一些道德之士,費翰里就是其中之一,他們對於這種事很不以為然。
那天晚上在花園裡,費翰里以高姿態堅持為了榮譽,她不能退婚,這次打牌是對他一次小小的報復。她已經準備好抗辯之辭;應該說她是興高采烈地等著回嘴。
他只禁止她與子爵跳華爾滋,可沒說不准打牌。費翰里向來講求邏輯自傲,這回他可要噎著了。如果他認為打牌事件太嚴重,他無法忍受,那麼他就可以放她一馬讓她退婚。
但是費翰里今晚顯然並不打算參加黎夫人的宴會,而她所有的挑釁也白費心機。安琪雖然贏錢,卻打膩了。賴亞雖然不錯,但是她一心只記掛著費翰里沒有來。
一聽到理查的名字,她想回客廳的念頭霎時叫停。
「我和妳哥哥不熟。」賴亞一邊發牌一邊輕鬆地說。「不過他好像滿討人喜歡的。我有一次在賽馬會上見過他,有一匹馬我認為一定會輸,他卻押了大注而贏了很多錢。」
安琪哀傷地笑了笑。「他喜歡各種運動。」她拿起牌視而不見地望著。她的心完全釘死在理查身上;他本來是無辜的。
「我猜是像令尊,對不對?」
「對,母親常說他倆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如假包換諾森伯蘭的貝家人,隨時期望各種冒險和刺激。」幸虧賴亞沒有聽到哥哥死後一直揮之不去的那些謠言,畢竟前幾年他是在歐陸的軍團裡服役。
「兩年前聽到他不該來的死訊,我很難過。請接受我遲來的悼唁,貝小姐。」
「謝謝。」安琪假裝專心看牌,其實卻等著看賴亞還會不會說些什麼。憶及理查往日的笑語和熱情,這股思緒霎時趕走了室內嗡嗡的談話聲。只有真正瞭解理查的人才會相信他絕不會出賣自己的國家。
牌桌上一片靜默,安琪沉溺在對理查的懷念,對於別人加諸他身上的控訴,感到不平和哀苦。她無法集中心思打牌,今晚她第一次輸了。
「看來我的手氣變了,爵爺。」安琪想站起來,她知道賴亞已贏回他剛剛輸給她的錢。
「難說。」他笑著收牌又洗牌。
「我想我們平手了,我建議暫停回去跳舞。」
「你哥哥的死一直流傳著某種不幸的謠言,對不對?」
「全是謊言!」安琪慢慢又沉入座椅中。她伸手去摸母親留下的紅寶石項鏈時,手指一直顫抖。
「那當然,我根本不相信。」賴亞嚴肅地向她保證。
「謝謝。」她放心了,至少賴亞不相信最壞的那些謠言。
「我聽說他死的時候,屍體上發現了一些文件,是有關軍方情報之類的。」
安琪呆住了。「我認為是有人故意放進他的口袋,讓人以為他犯了叛國罪。有一天我一定要證實這點。」
「很可貴。你打算怎麼做呢?」
「不知道。但是只要世上有正義,我就能做到。」
「噢,親愛的貝小姐,你難道不知道這世上幾乎是毫無正義可言嗎?」
「我不相信,爵爺。」
「這麼天真,或許你願意跟我多談一點當時的情況,這種事情我有點經驗。」
安琪抬起頭來,訝異極了。「真的?」
賴亞包容地笑了。「我在歐陸服務時,偶爾會被指派去調查軍團裡一些犯罪事件,例如暗巷兇殺案或軍官販售情報之類的。這種調查一定要非常謹慎,它畢竟涉及軍團的榮譽問題。」
「是,我很瞭解。」安琪心裡又燃起一線希望。「你負責的調查事件都成功了嗎,爵爺?」
「相當成功。」
「那麼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幫我證實我哥哥是無辜的?」安琪緊張得不敢呼吸。
賴亞收牌再發牌,他蹙著眉。「我沒有把握是否幫得上忙。你哥哥是在一八一四年拿破侖被放逐前不久被殺的,對不對?」
「對,沒錯。」
「那麼我現在就很難追查當時與他接觸的人,我很懷疑現在還有沒有留下任何線索。」賴亞停了一下,以詢問的眼神望著她。「除非你知道我們要從哪開始?」
「不,我完全沒有概念,恐怕是沒有指望了。」安琪的一線希望又破滅了。
她寂寞地凝視著桌上的綠色檯布,想著依然收藏在她梳妝台珠寶箱裡的那首詩。那首奇怪的詩寫在沾有理查血跡的紙上。這首詩非但找不出線索,甚至上面的意思她都看不懂。沒有提起的必要,她保留它只因為那是理查僅存的遺物。
賴亞安慰地笑笑。「沒關係,你何不把你知道的蛛絲馬跡告訴我,說不定我能找出其中的意義。」
安琪於是開始邊講邊玩牌。她盡其所能回答賴亞隨意丟給她的各種各樣的問題。她盡力回想哥哥死前幾個月那段時間他交往的朋友和熟人的名字。
但是賴亞顯然找不出其中的意義。然而,他還是一邊發牌,一邊溫和地不斷發問。安琪則無意識地接牌、出牌、一副又一副,心思根本不在牌上。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賴亞的問題上。
最後,她終於淘盡所知道的一切。安琪低頭看著賴亞剛才寫的記分紙,她發現自己已經欠了他一千鎊。
一千鎊?;!
「天老爺!」她驚恐地以手摀著嘴。「爵爺,我手邊恐怕沒有這麼多錢。」或者應該說我永遠也不會有這麼多錢!她永遠也籌不出這麼大的一筆數目。
請叔叔去幫她償債,這太惡劣了,她想都不敢想。自從她搬來湯姆爵士家住,他一直對自己非常大方。她可不能以德報怨要叔叔幫她償還一千鎊的賭債。這實在難以想像。她的自尊心不容許她這麼做。
「請不要擔心,貝小姐。」賴亞冷靜地收牌。「這不急,今晚你只要簽個字,我很樂意等到你方便的時候再還。我想我們是可以商量的。」
安琪因為自己闖了大禍心臟怦怦地跳,她默默無言地在『我欠你一千鎊』的字條上簽了名。然後她站了起來,她知道自己已經搖搖欲墜,要是在這裡崩潰那就更丟臉了。
「對不起,爵爺。」她相當鎮定地說。「我得回客廳了,堂妹會找我。」
「那當然。你要還錢的時候請告訴我。我們可以擬出一個兩人都同意的辦法。」賴亞慢慢地笑了,很諂媚的笑。
安琪奇怪自己以前怎麼沒有注意到他狡猾的綠色眼珠中閃著令人不快的光芒。她強迫自己低聲下氣。「身為一位紳士,你可以答應我不把這件事告訴別人嗎?我不要我叔叔或……或任何人聽到這件事。」
「比方說你未婚夫?我瞭解你的顧慮。費翰里恐怕不會包容女孩子的賭債,對不對?像他這種恪守禮節的人可能根本就不贊成小姐玩牌呢。」
安琪的心更往下沉了,一定會搞得一團糟,這都是自己不好。「對,我想他不會贊同。」
「我保證我會三緘其口。」賴亞裝出很慇勤地低下頭來。「妳可以相信我。」
「謝謝。」
安琪轉身飛奔進燈火通明、笑語盈盈的客廳。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她剛才被騙了。
很自然地,離開橋牌室後她第一個看到的便是翰里。他找到了她,並努力想擠過光彩艷麗的人群走向她。安琪看了他一眼,真想投入他的懷裡,向他坦承一切並聽從他的建議。
費翰里穿著樸素的晚禮服,一條折得一絲不苟的白色領巾繫在粗壯的脖子上,他看起來壯得可以對付兩三個賴亞都綽綽有餘,並且可以輕易把他們擺平。她的未婚夫身上有某種非常堅強穩重的氣質,這點安琪知道。這是一個可以依托的男子,要是她不是因為愚蠢而把自己捲進目前這種風波中就好了。
很不幸,費翰里無法忍受愚蠢。
安琪挺起胸膛。禍是自己惹的,應該自己想辦法還賭債。這回慘敗,她不要翰里被扯進去。諾森柏蘭的貝家人會自己維護自己的榮譽感。
翰里在人群中奮力朝她這邊擠過來時,她殷切地望著他。她很難過地看出他不高興的樣子。他陰鬱的眼神從她身上掃到橋牌室門口,然後停留在她臉上搜尋。
「你還好吧,安琪?」他尖銳地問。
「嗯,很好。我覺得這裡面很熱,是不是,」她打開扇子拚命地煽。她心慌地想找話題來分散他對橋牌室的注意力。「我還在想你會不會出現呢。你來很久了嗎,爵爺?」
「我才到幾分鐘。」他若有所思地低頭看她發燙的臉頰。「我想消夜已經開始了,你要不要吃點東西?」
「太好了,我真想坐一下。」其實是,她再不坐下就要暈倒了。翰里對她伸出手臂時,她立刻抓緊它,彷彿那是怒海中的一條救生索。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9 17:44:47
當她大口咀嚼龍蝦大餐,咕嚕咕嚕地牛飲翰里拿給她的冰凍混合飲料時,她才真正地冷靜下來思考對策。解決困境的唯一方法就是:她母親的紅寶石項鏈。
想到要割捨它不禁令她泫然欲泣,但是她又對自己說:她是自作自受。她剛才當了瓜,如今她得付出代價。
「安琪,你真的沒有問題嗎?」翰里又問。
「真的,爵爺。」她覺得龍蝦吃起來像木屑。
翰里略略抬起眉毛。「如果有什麼嚴重的事情困擾著你,你該會告訴我吧,呃?親愛的。」
「那要看情形,爵爺。」
「看什麼情形?」沒想到他一向平板的聲音竟隱含一絲不快。
安琪不安地變換坐姿。「看你是不是能以體諒、寬容、有益的態度來看待事情。」
「我懂了,如果你害怕我的態度不是這樣呢?」
「那麼我什麼鬼也不跟你說,爵爺。」
翰里略微微垂下眼皮。「要不要我提醒你,我們已經訂婚了,安琪?」
「你不必提醒我,爵爺。我向你保證這陣子我時時刻刻忘不了的就是這件事。」
要請教如何典當一條價值不貲的項鏈只有一個地方。安琪在橋牌室飽受驚嚇的當天,立刻前往『龐碧亞』。
愛發牢騷的克魯替她開門,眉毛像草叢一般的雙眼盯著她。
「是妳呀,對不對?貝小姐。我猜你大概知道會員們正拿你的訂婚事件下注呢。」
「我很高興聽到有人能從中獲利。」安琪走過他身旁低聲地說。她在大廳當中停住了,想起她前幾天拿給他的藥。「我差點忘了,克魯,補藥對你的風濕症有效嗎?」
「我和著賀夫人最好的白蘭地服下後,療效驚人。可惜我無法勾引女僕幫我試驗一下其餘的效果。」
雖然心情不好,安琪還是笑了一下。「聽你這樣說,我很高興。」
「這邊走,貝小姐。賀夫人一定和往常一樣很高興看到你。」克魯替她開了『龐碧亞』的門。
俱樂部裡有幾位女士,有的看報紙,有的在桌上振筆疾書。拜倫和雪萊風風雨雨的戀愛事件令俱樂部這些野心勃勃的作家更下定決心要出書。
是美德抑或失德對人有所影響呢?安琪思索這個問題。拜倫或雪萊這兩人很明顯是失德的風流韻事卻激發了『龐碧亞』會員們的靈感,而使她們急著出書。
安琪掃了一眼房間,直接走向壁爐。雖然天氣很好,這裡依然生著熊熊爐火。這陣子莎莉好像老覺得冷。她坐在爐火邊;安琪運氣很好,此刻她身邊湊巧沒人。她腿上放了一本小說。
「妳好,安琪,今天好嗎?」
「糟透了,莎莉。我闖了大禍,要向你求援。」安琪靠近這位老婦人坐下,傾身過去低聲說:「我想請教你怎麼典當項鏈。」
「噢,天哪,情況一定是很嚴重。」莎莉合上書,帶著詢問的眼神望著安琪。「你最好從頭到尾告訴我。」
「我當了一次十足的傻瓜。」
「對,我們遲早都會當傻瓜。現在,你能把事情告訴我嗎?今天下午我有點無聊。」
安琪作了一次深呼吸,把她闖的禍鉅細靡遺的道出。莎莉聽得很仔細,並且很諒解地點著頭。
「你當然得償清債務,親愛的,這事關榮譽問題。」
「對,完全正確。我別無選擇。」
「你母親的項鏈是你唯一能典當的貴重物品嘍?」
「恐怕是如此。湯姆叔叔給我的其它珠寶,我想我不應該變賣。」
「你不認為你應該去請叔叔幫忙嗎?」
「不,叔叔會把整件事情搞得天翻地覆,這我也不能怪他,他會對我很失望。一千鎊不是小數目,他對我已經太慷慨了。」
「你結婚的時候,費翰里會給他一筆聘金。」莎莉不帶一絲情緒地說。
安琪驚訝地眨眼。「真的?」
「我想是。」
「這我不知道。」安琪愁容滿面。「為什麼男人都不跟有關的女人討論這些事呢?他們對我們的態度就好像我們是低能兒似的。這麼做難怪他們會有優越感。」
莎莉笑了。「你說對了一部分,不過我想不完全是這樣。我相信,至少像你叔叔或你未婚夫這種男人,他們這麼做只是想保護你。」
「狗屎!就算有聘金,再等四個月也來不及了。我等不了那麼久。我確定賴亞很快就會四處找我討債了。」
「我懂了,這件事你也不能跟費翰里商量嗎?」
安琪瞪著她,嚇壞了。過了好幾秒,她才開口:「跟費翰里說我輸了賴亞一千鎊?你瘋啦?你想不出他會有什麼反應嗎?我甚至想都不敢想,萬一事情曝光,我要怎麼對他坦承這件事?」
「或許你講的有道理。他會不高興,對不對?」
「他不高興,我還能忍受。」安琪慢慢地說。「誰曉得?說不定這樣能使他讓我退婚。我本來是想教訓他,自己卻成了傻瓜,這種屈辱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忍受。」
「對,這我完全瞭解,女人要有自尊心。讓我想想看。」莎莉漫不經心地輕拍腿上的皮面書。「我想最簡單的方法就是你把項鏈交給我。」
「給你?但是我得把它當掉呀,莎莉。」
「沒錯。但是如果沒有說得出口的名目,一個女子要典當這麼貴重的東西是很困難的。你把項鏈給我,我讓克魯拿去當鋪,他不會說的。」
「噢,我懂妳的意思。」安琪靠在椅背上,比較寬心了。「對,行得通。莎莉,你對我真好,我要如何報答你?」
莎莉笑了,有那麼一會兒她輪廓美好的臉上綻放出明艷的光彩,就是這種光彩使她一度成為倫敦之花。「你給了我這麼多,我能回報的只是一點點,安琪。現在趕快把項鏈拿來,今晚你就可以拿到一千鎊。」
「謝謝。」安琪停了一下,以思索的眼神望著她的朋友。「告訴我,莎莉,你認為賴亞可不可能故意跟我談起要調查哥哥的死因,來引誘我陷入牌局?我不是替自己開脫,只是覺得奇怪……」
「我認為非常可能。有的男人很下流,他可能注意到你的弱點,然後利用它讓你分心。」
「他根本沒有真心要幫我證明理查不是賣國賊,對不對?」
「我想那根本不可能。他怎麼證明?安琪,你要面對現實。無論如何理查都不可能復活,只有在你心裡才能洗清他的罪名。你知道他是無辜的,那就夠了。」
安琪腿上的手握成拳狀。「—定有辦法的。」
「依我的經驗,這種事情最好的解決之道就是沉默。」
「可是這不公平呀!」安琪抗議道。
「生命中不公平的事比比皆是,親愛的?你出去的時候,請克魯叫女傭把我的補藥拿進來好嗎?」
突然間,安琪覺得自己的問題不重要了。一種深沉而無助的痛楚攫住她,莎莉的補藥是鴉片花釀成的果汁。她最近用藥愈來愈頻繁,表示病情日趨嚴重。
安琪伸手握住莎莉脆弱的手,緊緊地握了一會兒。兩個人都靜默無語。
過了一會兒,安琪起身去找克魯拿藥來。
「我—定要狠狠打她屁股,讓她一個星期都騎不了馬。應該把她鎖起來,沒有人看著不可以出去。這女人是惹禍精,她會把我的生活變成人間地獄。」翰里在莎莉的小小圖書室中大踏步地走來走去,發覺自已被書架擋住後,又踅回來走。
「她會使你的生活變得多彩多姿。」莎莉啜了一口雪莉酒,毫不隱瞞她的笑意。「什麼事都會被安琪碰到,實在是魅力十足。」
翰里的手在灰色大理石壁爐台上重重拍了一下。「你的意思是真會氣死人。」
「現在,冷靜吧,翰里。你想知道怎麼回事,我就告訴你事實,因為我怕你問問題。每次你問問題都會得到答案的。」
「安琪就要嫁給我,我有權利知道她什麼時候在搞什麼鬼,該死!」
「對,現在你知道了,就讓它自己結束吧。你不要干涉這件事,懂嗎?這是關乎安琪的自尊心,你要是插手替她解決問題,她會非常難過。」
「自尊心?這跟自尊心有哪門子關係?她是故意違抗我去跟賴亞打情罵俏,現在自作自受了。」
「安琪非常清楚自己行為有點魯莽,她不需要再聽你教訓。翰里,這是賭債,一定得還。讓她用自己的方式解決,不要傷了她的自尊心,好嗎?」
「受不了,」翰里停下來,對他的老朋友怒目而視。「袖手旁觀我受不了,我要親自對付賴亞。」
「不行。」
「一個男人要為妻子的賭債負責。」翰里提醒她。
「安琪還不是你的妻子,讓她白己處理。很快就會沒事的,我保證她已經學乖了。」
「但願如此。」翰里喃喃地說:「該死的賴亞!他是存心的。」
莎莉想了一下。「對,我想他是如此。後來,安琪自己也想到了,她不是傻瓜。就在她打算退出牌局回到客廳的時候,他才提到她哥哥,這絕非巧合。唯一可以令她分心的事就是理查是否無辜這個問題。」
翰里魂不守舍地將指頭插入發中。「她和她那個該死的魯莽哥哥一定很親近。」
「父母死後,他是安琪唯一的親人。她崇拜他,始終相信他不會出賣國家,而且她會拚全力來洗刷他的污點。」
「從各方面看來,貝理查既狂野又魯莽,恰如其父。」翰里不再走來走去,他站到窗前。午夜過後開始下雨了。他在想安琪是否現在正在還賭債。「他很可能只為了要冒險而涉入某種重大事件,或許他對於自己從事的活動性質一無所知。」
「貝家這一支系始終有點莽撞,不過從來沒有出過賣國賊。事實上,貝家人常常不顧一切地護衛他們的榮譽。」
「據說,他的屍體上曾找到某些文件?」
「據說如此。」莎莉停了一下。「是安琪發現他的。她聽到槍聲,聲音在鄉間可以傳得很遠。她衝到小路上,理查就死在她懷裡。」
「天哪!」
「文件就是被派來調查的當地行政官發現的。有一度大家都知道怎麼回事,後來湯姆爵爺利用各種管道才把事情壓下來。不過,顯然他對於滿天飛的謠言也無能為力。此事已經兩年了,大部分人都忘了。」
「那個王八蛋!」
「誰?賴亞?」莎莉一向都能捕捉翰里的思路。「對,他的確是,不是嗎?社交界裡多得是這種人,翰里。他們針對有弱點的年輕女子下手,這你是知道的。不過,安琪即將脫離困境,而我也說過,她已經學乖了。」
「教訓可能還不夠!」翰里認命地歎了一口氣說。不過他已經下定決心。「很好!我讓她自己償債,自己取回借條,讓她的自尊心毫不受損。」
莎莉抬了抬眉。「然後呢?」
「然後我要親自找賴亞一談。」
「我就知道你會。噢,對了,還有一件事你可能願意為安琪效勞。」
翰里看著她。「什麼事?」
莎莉笑著從她身旁的桌上拿起一個天鵝絨袋子,將繫在上面的帶子解開,將項鏈倒在手上。紅寶石在她手上閃閃發光。「你或許願意贖回她典當的項鏈。」
「項鏈還在你這兒?我以為你已經送到珠寶店了。」
「安琪不知道,我充當她的債權人。」莎莉聳聳肩。「在那種情況下,我不得不這麼做。」
「因為你不忍心讓她割捨項鏈?」
「不,因為這東西值不了一千鎊。」莎莉直率地說。「那是假的。」
「假的?你確定?」翰里走過來從莎莉手中匆匆拿起項鏈。他拿到燈下,仔細地檢視。莎莉是對的。紅寶石雖然耀眼,但是裡面卻沒有光彩。
「很確定。我懂珠寶,翰里。可憐的安琪以為珠寶是珍品,然而我不想讓她知道真相。這件東西對她而言有很深的情感價值。」
「我知道。」翰里將項鏈丟回袋子裡。他若有所思地皺著眉頭。「我猜是她哥哥當掉了真的紅寶石來買軍職。」
「那也未必。這些寶石的鑲工一流而且是老式的,可能是很久以前做的。依我看真的紅寶石在兩三代之前就被家族變賣了。諾森柏蘭的貝家人一向都是靠小聰明混日子的呀!」
「我懂了,」翰里捏緊袋子。「為了這串假紅寶石假鑽石,我現在欠你一千鎊,對不對?」
「完全正確。」莎莉笑得嗆住了。「噢,翰里,真愉快,我真是開心死了。」
「有人開心我很高興。」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9 17:45:08
06
安琪身著翡翠綠禮服,搭配綠手套和髮飾,她站在劇院走廊上瞪著賴亞,她沒有辦法相信剛才聽到的話。
「不讓我還債?你該不是認真的吧?為了還你錢,我典當了我母親的項鏈,那是她唯一留給我的東西。」
賴亞冷漠地微笑著。「親愛的安琪,我並沒有說不讓你還債。我認為這債該還,畢竟,事關你的名譽。我只是說我不能收你的錢,在這種情況下還拿你的錢,不是太無情了嗎?更不用說那還是你母親的項鏈換來的。我的天,如果我這麼做,我絕對無法原諒自己。」
安琪搖搖頭,茫然不知所措。她先到俱樂部去拿克魯在傍晚典當項鏈後得到的錢,然後便趕到劇院,滿腦子想著盡快還清欠賴亞的錢。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安琪細聲說著,怕在這擁擠的大廳裡會被人聽到。
「這很簡單,貝安琪小姐,經我仔細考慮後,我知道我絕不能拿你的一千鎊。」
安琪警覺地看著他。「謝謝你的好意,但我很堅持。」
「如果是這樣,我們得安排一個時間,私下好好談一談!」賴亞意味深長地瞧了一眼四周大廳裡的群眾。「這個時間和地點顯然不是很適當。」
「但我已經把匯票帶來了。」
「我說過我不能拿你的錢。」
「先生,我求你讓我把債還清吧!」安琪開始覺得沮喪而絕望。「你一定得把我那一千鎊的借據還給我。」
「你很想拿回你的借據,是不是?」
「當然。求求你,爵爺,這真是很尷尬的事。」
賴亞似乎在考慮她的請求,眼神中卻透露出不懷好意。「好,我認為我們可以把這事解決。如果你願意在後天的晚上來我家,你就可以把借據拿回去。晚上十一點左右如何?貝小姐,你單獨來,我們可以一起把這債務解決掉。」
安琪開始覺察到了他的意圖,她頓時覺得從頭到腳一陣寒顫,她舐舐乾透的嘴唇,試著保持聲音平靜,它聽起來是如此不自然地微弱,連她自己都這麼覺得。「我不可能在晚上十一點獨自去見你,爵爺,這你該很清楚的。」
「別擔心名譽這點小事,貝安琪小姐,我可以向你保證,我絕不會跟任何人提起你的來訪——囗尤其是妳的未婚夫。」
「你不能強迫我這麼做。」她小聲地說。
「來吧!貝小姐,你的那點眾所皆知、喜愛冒險患難的家族遺傳到哪兒去了?你不會膽小到不敢冒點險,來朋友家赴個深夜的約會吧?」
賴亞轉身走入人群。
安琪瞪著他離去的背影,胃部一陣翻攪不適。
「哦!安琪,原來你在這兒。」凱蒂由她堂姊的身後出現。「我們是不是該到韓家的包廂去一起坐?表演就快開始了,他們在等我們呢!」
「喔,好。當然。」
金愛德一如往昔般,在舞台上引人注目,但安琪整齣戲一個字兒也沒聽進去,所有的時間,她都在想著如何應付這臨頭災難突如其來的變化。
無論她如何審視這件事,可怕的事實就是:一張寫著她欠賴亞一千鎊的借據在那卑鄙的男人手中,除非她妥協,不然他絕對不會還給她。
貝安琪天性莽撞,但她絕不無知。她從不認為賴亞要求的深夜拜訪僅是社交性質,這個人顯然不會僅和她聊聊天就滿足了。
顯然賴亞根本就不是君子,他一直沒提到如果貝安琪沒在後天晚上去見他,他會如何處置她的借據。但是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令人膽戰的暗示,早晚他會用那借據對她作出惡意的傷害。
他或許會帶著借據去找翰里,安琪想到這兒,閉上眼睛不覺毛骨悚然。翰里定會大發雷霆,這事說明了她的愚蠢,也將印證他對她品格不良的猜疑。
這該有多丟臉!如果她現在向翰里坦承事情的來龍去脈,他會極不高興,甚至對她的行為深感厭惡。這個意外,無疑地,會迫使他同意讓她解除婚約。
這個想法原該讓她感到一陣被解放的快感,但為了某些原因,事實卻不是如此。安琪逼自己檢討到底是何原因,她當然絕不想維持婚約,她一開始就對這婚約極力反對。
不,她堅決相信,這絕不是因為她覺得嫁給翰里是個好主意,這只是因為她不願在他面前羞辱。
畢竟,她有她的自尊。她是貝氏家族僅存,驕傲、勇敢、奮不顧身的一員,她會維護好她的榮譽。
回家的路上,在韓家的馬車裡,安琪下定決心……在賴亞想出方法用借據來羞辱她之前,她一定要設法把那張她賭博的罪證拿回來。
「翰里,你跑哪兒去了?我找遍了全市今晚睨所有的舞會、晚會中都尋你不著。你就要大難臨頭了,還若無其事地坐在你的酒吧裡喝酒。」薛比德蹦上翰里對面的椅子,伸手拿酒瓶時,還不停低聲抱怨。「我應該先來這兒的。」
「沒錯,你是應該先來這兒。」翰里正在為一本有關凱撒大帝軍事活動的書作批注。「我打算晚上休息前來這兒玩幾把牌。怎麼啦,比德?從你差點被人抓到和那法國軍官的妻子在一起的那晚後,我沒看你這麼激動過。」
「不是我的問題。」比德的眼神洋洋得意。「是你的。」
翰里發出呻吟,作出最壞的打算。「我們是要談有關安琪的事嗎?」
「恐怕是。莎莉發現你不在家,就要我來找你,翰里,你的未婚妻剛剛找到了一個新差事,她準備去當夜賊囉!」
翰里臉色一變。「她絕不會這樣,比德,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啊?」
「根據莎莉的說法,你的未婚妻現在恐怕已經上路了,準備夜闖賴亞租的那棟房子。好
像是她想還債,而賴亞拒絕收錢,也不把借據還她,除非她私下去拿。講詳細點,就是明晚十一點去他家。他還要她一個人去,想也知道他心裡在打些什麼主意。」
「那個混蛋!」
「就是嘛!我怕他正在對你的貝安琪小姐玩些危險的把戲。但是別緊張,你那什麼都不怕的未婚妻已決定自己去解決這件事,今晚,趁著賴亞到城裡去時,她要獨自去取回那張借據。」
「這次我定要好好揍她。」翰里起身走向門口,無視比德在身後偷笑,等著看好戲。然後我要好好對付賴亞。
安琪蹲伏在賴家花園裡的窗戶下。觀察情況,她穿著她哥哥從前的長褲和櫬衫,以利行動。
書房的窗戶輕而易舉地就被打開了,她原本還擔心得打破一塊玻璃才能強行進入,但顯然今晚某個僕人忘了把這窗戶上鎖。
安琪鬆了一口氣,再一次環顧花園四周來確定她沒被別人注意到。整個地方一片寂靜,樓上的窗口燈都是暗的,賴亞的手下不是上床,就是出去了。莎莉也確定賴亞本人去參加白家的聚會,不到清晨是不會回來的。
她在原地停留一會兒,想在這黑暗的房間中確定自己的位置。這裡的死寂令人窒息,整個房子沒有任何聲響。她可以清楚聽到遠處街上傳來馬車的踢踏聲,和窗外的樹葉沙沙作響,此外什麼也沒有。
月光透過窗戶滲入室內,照到了賴亞的書桌和部分傢俱。一張安樂椅放在暖爐旁,兩個書櫥在黑暗中隱約可見,但書架上只放了幾本書,一個有厚重木頭底座的大地球儀直立在角落。
安琪看看房間的另一邊,確定門是關著的。
幾年來,她對男性的一番觀察讓她發現,男士們傾向於把他們最重要的文件鎖在書房的書桌抽屜裡,她父親、哥哥和叔叔都是這樣,就是這點觀察讓她猜到了孟若琳被偷的日記會在哪兒;安琪相信今晚她會在賴亞的書桌裡找到她的借據。
當她繞過整張桌子,蹲在桌後時,她覺得很可惜這次冒險不能邀翰里同來,他那點用鐵絲開鎖的小伎倆會很有用處,她想不透他是從哪兒學來的。
安琪用力拉拉抽屜,它顯然是鎖著的。她檢查桌子時,不禁皺起鼻頭,她可以想像如果她要求翰里今晚來幫忙,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這個人一點冒險精神也沒有。
賴亞書桌的鎖在黑暗中很難看清楚,安琪猶豫著是否要把蠟燭點上,如果她拉上窗簾,沒有人會發現書房窗戶傳出亮光。
她站起身,開始尋找光源。她背對著敞開的窗戶,當她在櫃子上找到了一個類似蠟燭台的東西的時候,她發現一個身影。有其它人在書房裡,我被發現了!
驚懼與恐慌讓安琪渾身打顫,一聲驚惶的呻吟在喉中脫口欲出,幾乎使她窒息。但在她暈倒和尖叫之前,一隻強壯的手用力地搗住了她的嘴巴。
「你差點就闖禍了!」翰里在她耳邊抱怨。
「翰里!」安琪在翰里把搗嘴的手收回後,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天啊!你一開始差點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是賴亞呢!」
「你這個小傻瓜,很可能就是呢!等我教訓你之後,你搞不好就寧願是他了。」
她轉身面對他,黑暗中他的身影高大,全身是黑,包括黑皮靴和一件黑色大外套。他帶著他的烏木手杖,但她注意到,這次他沒系白色領巾,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沒系白領布。這樣的衣著,讓伯爵完全隱身黑暗中。
「你在這兒做什麼?」她小聲問。
「這不是很明顯嗎?我只是不想讓我的未婚妻被關進新門監獄。你找到你要找的東西了嗎?」
「沒有,我才剛到。抽屜鎖住了,你冒出來的時候,我正在找蠟燭。」安琪皺著眉頭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現在那並不重要。」
「爵爺,你總是出人意料地知道我要做什麼,真讓人懷疑你是否會讀心術。」
「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如果你用點心,你也可看透我今晚的心思。譬如,安琪,你猜我現在在想什麼?」翰里走回窗邊,輕聲關上窗,然後回到桌邊。
「我猜你在生我的氣。」安琪大膽地說,並隨他走過房間。「但我可以解釋這一切。」
「雖然我會認為那都是些胡扯的借口,但你可以待會兒再解釋。」翰里半蹲在桌邊,從口袋裡掏出一根讓人眼熟的鐵絲。「首先,我們得把事情辦好,趕緊離開。」
「好主意!!」安琪蹲在他身旁,專心地看著他在做什麼。「你不需要一點光線來看清楚些嗎?」
「不用,這又不是我第一次靠摸索來打開書桌抽屜,你該記得我在安飛府也試過一次。」
「嗯,我記得。這讓我想起,翰里,你從哪兒學——」
鑰匙孔裡傳來一聲細響,鎖開了!
「哪,開了。」翰里小聲說。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9 17:45:15
安琪佩服得不得了。「爵爺,你在哪兒學會這麼俐落的手法?這真是了不起的本事,我曾在湯姆叔叔的書桌用髮夾試過,但我沒有你這種天才。」
翰里氣定神閒地看了她一眼,打開抽屜。「能把別人的抽屜撬開,並不是什麼值得欽佩的本事,我不認為這是年輕淑女應該學習的才藝。」
「不,你不會這樣認為吧!你會嗎,翰里?你認為世界上只有男人才能做刺激的事?」安琪細看抽屜裡面,在那些排放整齊的文件裡,毫無那張借據的蹤影。她伸出手仔細檢查了抽屜裡的各種物品。
翰里的手阻止了她。「等等,讓我來找。」
安琪歎口氣。「我想這表示你知道我要找什麼囉,爵爺?」
「你欠賴亞一千鎊的借據。」翰里迅速地翻遍了中間抽屜,但他毫無所獲,他關上它並開始翻其它的抽屜。
翰里顯然知道了一切,安琪決定盡早解釋。「事情是這樣的,翰里,這只是個錯誤。」
「這一點我們看法相同,一個很愚蠢的錯誤。」他翻完了最後一個抽屜,不禁皺眉。「但我們現在手中有個更大的麻煩,我找不到你的借據。」
「喔,不,我確定他是放在這兒的,我認識的所有男人都把重要文件收在書桌抽屜裡。」
「這表示你認識的男人還不夠多,不然就是你對他們的秘密還不夠清楚。許多男人把他們的貴重物品放在保險櫃裡。」翰里向書櫥走去。
「保險櫃,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呢?你想賴亞有保險櫃嗎?」
「當然。」翰里在書架上移動幾本書,抽出了幾本較大的翻看,發現裡頭僅是書頁,他把它們放回原處。
看到他這樣做,安琪開始翻看另一排書。她沒有任何發現,警覺到他們可能找不到她的借據,安琪不安地晃動,差點被地球儀絆倒,她趕緊伸出手抱住它。
「天啊!這好重唷!」她抱怨。
翰里轉過頭來,目不轉睛地看著地球儀。「對啊!大小剛好。」
「你在說什麼啊?」安琪不解地看著他走過來跪在地球儀旁,她忽然理解了他在想什麼。「爵爺,你真聰明!你認為這是賴亞的保險櫃嗎?」
「有可能。」翰里已經開始研究木架上固定地球儀的結構,他的指尖像情人的愛撫,滑過木架,試驗、探索。然後他停住。「對了!就是這裡。」
幾秒鐘後,一道隱密的裂痕出現,地球儀的上半部被打開,露出了中空的內部。月光的照射,顯示裡頭有一些文件和一個小珠寶盒。
「翰里,這就是了,我的借條在這裡。」安琪伸手抽出了她的借條。「我拿到了,」
「好,我們趕快離開吧!」翰里關上地球儀。「糟了!」
聽到房子裡傳來前門開關的聲音,他站在那兒不動。走廊上有腳步聲。
「賴亞回來了!」他們倆互看一眼。「快!窗戶!」
「來不及了,他朝這兒來了。」
翰里抓起他的手杖和她的腰,將安琪往房間另一頭的沙發猛拉,要她藏在沙發後,他自己也蹲在她身旁,手中緊握著手杖。
她忍著不發聲,身體動也不敢動。
腳步聲在書房外停住,安琪屏住呼吸,心裡想著還好有翰里在這兒陪她。
門開了,有人走進來。安琪停止了呼吸,想著:天啊!真是一團糟!這都是我的錯!我恐怕會把這位模範貴族,葛雷斯伯爵,牽扯入一件醜聞之中,他永遠也不會原諒我!
她身旁的翰里毫無所動。就算即將來臨的羞辱和窘況會讓他驚慌,他也不曾表現出來。在這個緊要關頭,他顯得出奇地鎮定。
腳步聲走過地毯,有人拿起了安樂椅附近的白蘭地,玻璃瓶鏗鏘作響,安琪害怕地想著,不管是誰,他很可能現在就會點燈!
但過了一會兒,腳步聲向門口移動,門被輕輕地關上,腳步聲消失在走廊上。
安琪和翰里再度獨處,翰里等了一會兒,才站起身,也拉起安琪,推了她一把。「窗台,快!」
安琪匆匆打開窗戶,翰里抓住她的腰,把她抱到窗台上。
「你從哪兒弄來這件長褲的?」他抱怨。
「我哥哥的。」
「你一點點穿著的禮貌都不懂嗎?」
「懂得不多。」安琪在草坪上落地,轉身看他爬過窗戶。
「街上一直走下去有條巷子,裡面有輛馬車在等我們。」翰里關上身後的窗戶,拉著她的手臂。「走吧!」
安琪回頭看到樓上窗戶有盞燈亮了,賴亞準備上床睡覺了,一切如此驚險且尚未結束,
如果他碰巧看看窗外,並注意樓下的草地,他很容易就會發現有兩個黑影正往大門跑去。
但在安琪和翰里離開花園的當時,並沒有聽到任何憤怒或警戒的叫聲。
安琪可以感覺到翰里的手像手銬一樣地緊扣著她的手臂,拉著她往街上跑。
一輛乘用馬車疾駛過,然後是一輛雙輪單馬車,載著兩個酩酊大醉的執挎子;但是沒有人注意到穿黑色大外套的男人或他的同伴。
跑到一半,翰里拉住了安琪,帶她轉進了一條小巷子,整條路幾乎被一輛華麗且有熟悉徽記的馬車所擋住。
「那是賀夫人的馬車,對不對?」安琪驚訝地看著翰里。「她在這兒做什麼?我知道她是你的朋友,但我相信你不會這麼晚還讓她出來,她身體不好,不適合出門的。」
「她並不在這兒,她好心地把她的馬車借給我,不然我馬車上的徽記在這附近會很容易引人注意的。上車,快!」
安琪依話行事,並注意到了坐在前面的那個熟悉身影。他披著一件多層的斗篷,一頂拉低的帽子蓋住了他濃密的眉毛,但安琪還是立刻認出他來。
「克魯,是你嗎?」
「是的,貝小姐。」克魯有點懊惱地說。「我連選擇的權利也沒有,就被人從溫暖的被窩叫起來,我不是被雇來駕馬車的,但今晚我被命令來充當馬伕,我會盡力而為,雖然我從不奢望我會得到很多的賞錢。」
「你不該在晚上出門的。」安琪皺著眉頭說。「這對你的風濕不好。」
「是啊!那倒是真的。」克魯勉強地附和著。「但你該把這話講給那些有錢有勢,喜歡半夜出來亂逛的人聽。」
翰里拉開了車門。「別擔心克魯的風濕了,安琪。」他溫柔地摟住她的腰。「你該擔心的是你自己。」
「但是,翰里,哦,不,爵爺,我的意思是——」翰里粗魯地把安琪抱上那輛黑色馬車,安琪砰一聲地跌坐在絨布座位上。當她坐正時,她聽到翰里正在吩咐克魯。
「一直走,直到我告訴你駛回賀夫人的家。」
「往哪兒去啊,先生?」隔著馬車,克魯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一樣,不再那麼低沈、沙啞。
「這我不管。」翰里斥責。「在公園附近繞繞,或到城外逛逛都可以,只要記得不要惹人注意就好了。我有些話要和貝小姐說,而我覺得沒有任何地方比在這馬車內更方便和隱密了。」
克魯清清喉嚨,當他再次開口,他的聲音還是怪怪的,卻又還算熟悉。「唉,翰里,或許你該再考慮是否要在夜裡這樣漫無目的地亂逛,你現在的情緒不是很好喲!」
「克魯,我要你發表意見時,我自然會請教你。」翰里的話像刀一樣鋒利。「你聽清楚了嗎?」
「是的,爵爺。」克魯冷淡地回答。
「很好。」翰里登上馬車,關了門,順手把布簾都拉上,蓋住玻璃。
「你有必要對他這麼凶嗎?」當翰里在她對面的座位坐下時,安琪有點責備似地對他說。「他是個老人,風濕讓他受了不少罪。」
「我才不管克魯的風濕,。」翰里溫柔地說。「這時候我關心的只有你。安琪,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夜闖賴亞子爵的住處?」
安琪這時才瞭解翰里有多麼地生氣,第一次,她開始希望她現在是躺在她的臥房裡。「我以為你知道我要做什麼,爵爺。你似乎知道我的借據在賴亞手裡,我想你也知道我是怎麼輸他一千鎊的,莎莉告訴你的嗎?」
「你應該原諒莎莉,她很擔心。」
「嗯,這我知道。我曾試著還這筆債,但賴亞拒絕收那筆錢,我必須說,他實在不是一個君子。我總覺得他不知道會有什麼骯髒的主意,用那張借據來羞辱我或者是你,我認為最好把它拿回來。」
「該死,安琪,你怎麼會被引誘去和賴亞玩牌呢?」
「現在想想,我當然知道我錯了。但是我必須說,我向來是很能自制的。事實上,那時我手氣正好,直到有件事讓我分心。我們開始談論我哥哥,你知道的,然後忽然之間我就發現我輸慘了。」
「安琪,一個懂得潔身自愛的淑女是絕不會替自己惹來這種麻煩的。」
「伯爵,你當然是對的。但我警告你,我本來就不是你該娶的那種淑女,不是嗎?」
「這是不相干的兩碼子事。」翰里斬釘截鐵地說。「事實上,我們會結婚。同時讓我現在明白的告訴你,安琪,我絕無法再容忍類似事件的發生,你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至於我,我必須告訴你,這事關係到我的名譽和自尊,我非得這麼做不可。」
「你應該直接來找我啊!」
「我沒有要觸犯你的意思,爵爺,但我並不覺得那是什麼好主意,那會有什麼用呢?你只會教訓我,把場面弄得很難堪——就像現在這樣。」
「我會為你解決這件事,」翰里冷酷地說。「這樣你就不會和今晚一樣,拿你的性命和名譽來當賭注了。」
「爵爺,我覺得今晚我倆的性命和名譽都受到了威脅。」安琪嘗試著以微笑緩和一下。「而我必須說,你讓我很感動。你出現的時候,我真的很高興,沒有你,我永遠也找不到我的借據。事情有了最好的結果,我們都應該高興才是。」
「難道你相信我會讓事情就這樣結束?」
安琪驕傲地坐直了身子。「當然,如果你覺得我今晚的行為不妥當,我能理解。如果你不再想跟我結婚,我最初的提議仍舊有效,願意解除婚約,讓你自由。」
「讓我自由?」翰里摟住了她的腰。「現在恐怕是不可能了。我已經決定永遠不離開你,你已經注定了一輩子讓我為你發狂。如果那就是我的命運,我對我所必須承受的一切都會甘之如飴。」
在安琪還沒意會到他要做什麼之前,翰里拉近了他們之間的距離,不一會兒,她發現她坐在他強壯的大腿上,她抱住他的肩膀,他的唇很快地吻上她的。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9 17:45:44
07
「翰里。」
安琪驚愕的聲音很快地就被翰里激烈、執情的擁吻所淹沒了。剎那間,他控制了她所有的感覺,她原本不知所措的驚訝已轉變為不可抑制的激情,就如同第一次在他書房地板上的情形一樣。
在最初的震驚慢慢消失後,安琪緩緩地伸手圈住翰里的頸項。他要求她張開口,她很順從地輕啟嘴唇,剎那間,他感覺到她口中的溫暖,安琪全身顫抖。
她的反應如此迅速,她根本來不及思考。她隱約能感覺到車子的晃動,車輪的轉動和馬蹄的聲響,但是此時此刻在翰里的懷裡,她彷彿置身另一個世界。
自從翰里第一次如此擁抱她開始,她就一直嚮往能重返這個世界,如今,親身體驗已取代了往日對親密關係的懷念和幻想,她興奮地迎接另一次體驗被翰里擁吻的機會。
顯然地,他已經原諒了她和賴亞之間的債務和牽涉,安琪高興地認為。如果他還在生氣,他絕不會如此熱情地吻她。她緊抓著他,她的手指彷彿嵌入了他黑色外套的纖維裡。
「天啊,安琪,」翰里微微抬頭,他的眼神在黑暗中閃爍。「你真是讓我瘋狂!上一分鐘我還想把你搖瘋掉,下一分鐘你就讓我想把你拉到最近的床上去。」
她撫摸著他的臉龐,渴望地微笑著。「翰里,你能再吻我一次嗎?我好喜歡你吻我。」
翰里低咒立一聲,再度覆上她的唇。她可以感覺到他的指尖拂過她的肩膀,溫柔地撫摸著,就當他的手穿過襯衫,碰觸到她的胸部時,她全身戰慄,但她並沒有拒絕。
安琪開始習慣了翰里的愛撫,但是當她發現翰里在扯松她的鞋子和長褲時,她忽然感到一陣驚慌。她應該阻止他才對,她模糊地想著,第二天早上他一定會後悔的,也許會和上次一樣責怪她的不是。「翰里,我覺得我們不應該這樣,你會認為我太隨便了。」
「不,親愛的,我會認為你很溫柔,很討人喜歡。」
「你真的這樣認為嗎?」
「當然。親愛的?抱緊我,讓我們合為一體……」
當一切恢復平靜,安琪慢慢地回味剛才的一切。那是一種被擁有的美好感覺,她和翰里現在是真正合為一體了,彷彿今晚他們已開始攜手創立一個美好家庭,一個真正讓她有歸屬感的家。
「天啊,」翰里自言自語。「我真無法相信這一切。」
「翰里,」安琪關切地問著。「在我們結婚之前的這四個月,我們會常常做這件事嗎?如果是這樣,我們得換個馬伕才行。」她咯咯地笑著。「我看克魯絕對無法忍受每晚載我們出來閒逛,你覺得呢?他有風濕,你知道的。」
翰里沉默不語,他突然抬起頭,眼神茫然若失,當他開口說話,所有情人的溫柔和急切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四個月,真該死,那根本不可能。」
「爵爺,怎麼了?」
他起身離開她,雙手抓著一頭亂髮。「一切都還可以彌補,我需要幾分鐘好好想想,安琪,坐下,快,我知道我不該催你,可是你得把衣服穿好。」
翰里不耐的命令口吻,趕走了安琪心中殘餘的溫柔的感覺,她畏縮著身子,尷尬地坐好,笨拙地整理衣著。
「翰里,真的,我不瞭解你,你為什麼要這麼生氣?」
安琪的手忽然停止穿衣的動作,一個可怕的念頭在她腦中浮現。「到頭來你還是要責備我,對不對?只為了剛剛發生的事。」
「該死!安琪,我不是在跟你生氣,至少,不會為了這件事。」他粗魯地用手勢比劃著馬車內部和在裡面發生的一切。「但潛入賴亞的房子是另外一回事,我不會讓它就這樣過去。」
他穿好長褲,拉平襯衫,然後伸手幫她把衣服穿好,他的手在她的腿上停留了一會兒。
當安琪發現他的情感在掙扎時,不禁微笑。「怎麼了,爵爺,你還想要什麼?」
「我要的可多著。」他搖搖頭冷笑,整理著她的長褲。「可以確定的是,我絕對無法忍耐四個月來等待下一次。」
「那我們會常常做這件事嘍?」
他抬眼看她,眼神裡有著充滿慾望的許諾。「當然,但不是在倫敦街上的馬車裡,安琪,扣好你的衣服。」他開始幫她扣上鈕扣。「我會盡快爭取特許,我們就在這一、兩天內結婚。」
「結婚?特許?」安琪望著他,無法整理自己紊亂的情緒,一切都發生的太突然了。「噢!不!翰里,那我們的訂婚呢?」
「恐怕我們訂婚的時間將是所有紀錄中最短的,事實上,我也只能忍耐這麼久。」
「重點是,我並不確定我是否希望它縮短。」
「你對這件事的感受此時並不重要。」他溫柔地告訴她。「我剛和你發生親密關係,無疑地,在短時間內,我一定還會想接近你,因此,我們必須立刻結婚。我能確定我無法忍耐四個月來等下一次,我忍受不了那種折磨。」
「但是,翰里——」
他舉手搗住她的嘴。「夠了,別再說了,事情就這樣決定。剛發生的一切都是我的責任,我會做我應該做的事。」
「至於這一切,」安琪思索後說。「我不認為你該說這一切都是你的責任。就如你多次提到,許多方面,我都缺乏道德感,這是大家都知道的,我有時太魯莽了。對於這件事我也有錯。」她懊惱地想像凱蒂對這件事的反應。「有些人會認為這都是我的錯。」
「我說過我不想再聽任何有關這件事的討論。」翰里動手攏緊他的大外套,當他注意到上面沾濕的污點時,他停頓下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有什麼不對嗎,翰里?」
「安琪,我道歉。」他的聲音沙啞。「我無權在今晚佔你的便宜,我不知道我的自制力到哪兒去了。你的第一次做愛經驗,應該有一張舒適的床和一切蜜月的排場。」
「別再懊惱了,翰里。告訴你實話,我覺得這將會是一個很特別的開始。」她拉開遮在窗戶上的窗簾,看著外面街道。「不知道外面其它的馬車上,有多少情侶正和我們做著同樣的事。」
「這想法令人聽了害怕。」翰里用他的烏木手杖打開了車頂上的活門。「克魯,立刻送我們到賀夫人的家去。」
「時間是差不多了,」克魯從前座喊著。「有點晚了,是不是,爵爺?」
翰里沒有回答,他讓活門砰一聲關上,然後面對安琪,沉默地坐著。「我實在無法相信我剛和我的未婚妻在倫敦街上的馬車裡做愛。」
「可憐的翰里,」安琪看著他臉上奇怪的表情。「我猜這違背了你的道德感,對不對?」
「貝安琪小姐,你是在取笑我嗎?」
「不,爵爺,我絕不敢這麼做。」她極力想忍住嘴邊的笑意,她懷疑在歷經如此驚奇的事後,她為何會感到如此快樂。
他柔和地說:「安琪,我開始相信,如果我不是如此小心,你對我將會有極大的不良影響。」
「那麼我將會盡力而為,爵爺。」她喃喃地說,然後忽然變得嚴肅起來。「但是有關爭取特許來結婚的這件事,我真的不認為情況有嚴重到那種地步,翰里。」
「你不認為?」他揚起眉。「我卻這麼認為。事情就是這樣,明天我會通知你結婚的時間和地點,我會向你叔叔解釋,告訴他我們別無選擇。」
「但,翰里,我們可以選擇的。我並不急,而且婚姻是長久的事,不是嗎?」
「你是說你還有疑慮嗎?」
她咬咬嘴唇。「我沒說的那麼明白。」
「你根本不用說,從一開始,你就對我們的訂婚猶豫不定,但是現在事情到了這種地步,我們除了盡快結婚外別無選擇。」
一陣恐懼震撼了安琪。「我希望那不是因為你認為那是你的責任。我知道你對有關責任和道德的事極為敏感,但是真的沒有必要這麼急。」
「別傻了,安琪,盡快結婚是絕對必要的,你現在或許已經懷孕了。」
她張大眼睛。「天啊!我從沒想過這種可能。」懷翰里的孩子!這正顯示今晚我的思緒是如此混亂。她這麼想著,直覺地以保護的手摸摸腹部。
翰里的眼神跟隨著她的手,他微笑著說:「顯然你也覺得有這個可能性。」
「我們可以等一段時間再來確定。」她想冒險。
「我們絕不做沒有必要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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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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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4-9 17:45:52
她聽出了他語氣中的不肯屈服,瞭解到再多的爭論都是多餘的。她甚至懷疑她是否想再繼續討論下去,她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麼。
懷著翰里的孩子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安琪不安而沉默地坐著,直到馬車到達賀夫人的住所。
當他們下車時,安琪最後一次轉頭向翰里說:「爵爺,你還來得及再做考慮,求求你,到明早再做決定,那時你的想法就會不同了。」
「明天我也沒時間再做考慮了,請求特許和準備結婚的事會讓我忙不過來。」他提醒她。「來吧!我送你走過花園到房子的後門去。你可以在莎莉的臥室裡更衣,然後她會用馬車送你回家。」
「你說你明天會很忙是什麼意思?」當他催促她往後門走時,她追問著。「除了請求特許外,你明天要做什麼?」
「其中之一是,我打算去拜訪賴亞子爵。安琪,拜託你走快點,你的穿著,讓我覺得和你走在一起很不自在。」
但是安琪忽然停下腳步。「賴亞?你說什麼?你要去找他?」她靠近,抓住了他外套的領子。「你該不是笨得想和他決鬥吧!是嗎?」
他看著她,眼神深不可測。「你覺得這個想法很笨嗎?」
「當然,愚蠢得不得了,簡直無法想像,翰里,你絕對不可以這麼做,聽到了嗎?我絕不容許。」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為什麼不可以?」他最後問她。
「因為可怕的事會因此發生。」她喘著氣說。「你會死掉,而那會變成我的錯,我會受不了的。翰里,你懂嗎?我絕對不會讓它發生。所有有關債務的一切都是我的問題,而現在它已解決了,沒有必要再去向賴亞挑戰。翰里,我求求你,答應我別做傻事。」
「據我所知,我猜,如果你父親或哥哥還活著,他們會和賴亞來個黎明決鬥。」
「但那情形不同,他們是很特殊的類型。」安琪感到絕望。「他們大膽、勇敢,或許有時太過頭了。我也不希望他們向賴亞挑戰,我已說過,這整個不幸都是我的錯。」
「安琪——」
她猛烈搖晃著他外套的領子。「我不要別人為了我的過錯而面臨性命的危險,翰里,求你,告訴我你不會這麼做,我無法承受你因為我而受到傷害。」
「你好像認定了這場決鬥我一定會輸。」他說。「我認為你這樣對我的槍法沒有信心,會讓我有些生氣。」
「不,不是這樣的。」她用力搖搖頭,急著想向他保證什麼,免得他覺得困窘。「我只是覺得像我哥哥那類型的人較會從事危險的舉動,而你不同,你是個學者,不是個急躁的極端主義者,也不是放蕩的柯家人。」
「安琪,我開始相信,你對我其實是有些感情的,即使你認為我的決鬥技術不怎麼高明。」
「我很看重你,這是當然的。我一直對你有很高的評價,最近,我甚至開始有點喜歡你。」
「我知道。」
當她聽到他的話裡有嘲弄之意,她開始覺得臉頰發熱。她剛剛才和這個男人在馬車座椅上做愛,此刻她居然告訴他,她開始有點『喜歡』他。
他一定認為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呆子。另一方面,她也實在沒法告訴他,她有多愛他,此時此地並不是做感性示愛的好時機,一切都是一團亂。
「翰里,今晚你幫了我大忙,我不希望你因為我的行為而受到傷害。」安琪堅決地下了結論。
翰里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然後露出微笑。「安琪,我們來個交易,如果你答應我不再對兩天內請求特許結婚的事有所意見,我就不去找賴亞決鬥。」
「但是,翰里——」
「你答應嗎,親愛的?」
她做了個深呼吸,知道她已中了圈套。「好吧,成交。」
「太好了!」
安琪瞇著眼睛猜疑著。「翰里,如果我想的沒錯,我覺得你是個極度狡猾卻相當聰明的傢伙。」
「噢,親愛的,你對我的瞭解應該不是這樣吧!我只是個平凡、用功的學者。」
「一個在馬車裡做愛,還會開鎖和保險櫃的學者?」
「一個不斷在書中發掘新奇事物的學者。」他親親她的鼻尖。「現在乖乖進去,把那條鬼長褲給我換掉,那太不像淑女該穿的,我喜歡未來的伯爵夫人穿得有女人味些。」
「我早就知道了,爵爺。」她轉身離開。
「安琪?」
她回頭看見翰里正把手伸進外套口袋裡,他拿出一個小袋子。「翰里,還有什麼事嗎?」
「我相信這應該屬於你。我知道你不會淪落到再去典當它。」
「我的項鏈!」從他手中接過袋子,她興高采烈地微笑著,踮起腳尖,飛快地在他下顎親了一下。「謝謝你,爵爺,你不知道這對我的意義有多麼重大。你怎麼找到它的?」
「借你錢的人很樂意地把它讓給我了。」翰里說,聲音平淡。
「我應該把典當它得到的一千鎊還給你。」安琪急著說,心裡對於項鏈能回到她的手中著實感動。
「別掛意那一千鎊,你可以把它當做是結婚聘禮的一部分。」
「你真是慷慨,但我不能讓你送我這樣的禮物。」
「你當然可以,」翰里冷淡地說。「我是你的未婚夫,記得嗎?偶爾送你一點禮物是我的特權,如果今晚你已得到了教訓,我會覺得那是最好的回報。」
「有關賴亞的事?放心,我已經學乖了,我永遠不再和他玩牌。」停頓了一會兒,安琪覺得自己太寬宏大量了。「我也絕不再和他跳舞。」
「安琪,你甚至不可以和他交談,知道嗎?」
「是的,翰里。」
當他的眼光落在她的身上,他的臉部表情柔和了許多。他眼光裡透露出的佔有慾讓安琪不禁打了個寒顫。
「去吧,親愛的。」翰里說。「很晚了。」安琪轉身向屋裡跑去。
第二天早上快接近中午時,翰里出現在賴亞子爵的書房裡。他漫不經心地在房間裡到處看看,一切都和昨晚一樣,那個地球儀也還在書櫥旁的那個位置。
賴亞倚靠在書桌後的椅子上,意態闌珊地看著這位不速之客,但在他的綠眼裡又不乏一絲警覺。「早安,翰里,今天是什麼風把你吹來的?」
「一點私事,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翰里在暖爐旁的扶手椅坐下。和安琪所想的剛好相反,今早他並無意向賴亞挑戰,他相信:在行動之前,必須先瞭解敵人!
「你說,一點私事?我必須承認,我沒想到貝小姐會為了賭債這點小事而去麻煩你,這樣看來,她是要求你幫她還這些錢嘍?是不是?」
翰里不解地蹙起眉頭。「一點也不是。我根本不知道有什麼賭債。然而,任何人都不可以對貝小姐妄下推論,我的未婚妻總是讓人難以捉摸。」
「既然是這樣,我瞭解了。」
「但是我的行為向來是很容易被人猜透,賴亞,我相信這點你是知道的。如果我說過我要做什麼,通常我都會完成它。」
「我知道。」賴亞把玩著一個滿是雕刻圖案的紙鎮。「那麼你現在打算做什麼呢?」
「保護我的未婚妻,不讓你用一貫玩弄女人的那一套來欺負她。」
賴亞現出一副被觸怒的表情。「翰里,你的未婚妻喜歡偶爾玩玩幾把牌,那並不是我的錯。如果你很想娶這位小姐,你最好先考慮清楚她的個性。她總喜歡從事些危險的娛樂,聽說,這是家族遺傳,至少諾森柏蘭這一系是這樣。」
「我擔心的不是我未婚妻喜歡玩牌。」
「不是這個?翰里,我原本以為你會為此憂慮不已。一旦你的家產落到她手中,無疑地,她對賭博會更有興趣。」賴亞意味深長地笑著。
翰里回敬以更慇勤的微笑。「我說過,我不在意她對娛樂的選擇,你對她哥哥的一番嘲弄,才是促使我今天前來的原因。」
「這是她告訴你的,對不對?」
「她告訴我,你曾經多次承諾過要幫她調查這件事。我很懷疑你能幫她多少忙,我也不希望過去的事再被提起。這只會讓我的未婚妻痛苦,而這點我無法忍受。賴亞,你不准插手這件事,知道嗎?」
「什麼讓你這麼確定我不能幫她哥哥清除死時籠罩的疑雲,恢復名譽?」
「我們都很清楚,現在要再追溯往事,幫貝先生脫罪,是不可能的。就讓一切慢慢被淡忘,這是最好的。」翰里和賴亞對視。「當然,除非,」他平靜地說。「你知道這件事的隱情,那麼你就必須告訴我。賴亞,你知道些什麼嗎?」
「親愛的伯爵,什麼也沒有。」
「我想也是,」翰里站起來。「我相信你說的都是實話,不然的話,我會很不高興。祝你今天愉快!道別之前,我想提醒你,雖然我不禁止我的未婚妻偶爾玩玩牌,但是我禁止她和你玩,賴亞,到別處去玩你的把戲吧!」
「真可惜!我很喜歡和貝小姐在一起呢!有關她欠我一千鎊的那點小事,翰里,告訴我,謠言都說你對下一位伯爵夫人的品行素養要求很高,難道你沒警覺到和你訂婚的是一位賭性很重的小姐嗎?」
翰里無奈地微笑。「賴亞,你一定是弄錯了,我的未婚妻並沒欠你任何錢,更別說一千鎊了。」
「別太肯定。」賴亞站起來,眼神看來自信十足。「你想不想看看她的借據?」
「如果你拿得出來,我當然願意在這裡就把這筆債務解決掉。但我很懷疑你是否能拿出任何借據。」
「請等一下。」
翰里感興趣地看著賴亞走到房間另一頭,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鎖匙,把它插進那個隱密的鑰匙孔裡,地球儀的上半部打開了,就和昨晚一樣。
當賴亞瞪著地球儀的底部看了很長一段時間,他們彼此都沒說話,然後他慢慢轉身面對翰里,臉部毫無表情。
「我顯然弄錯了。」賴亞靜靜地說。「因為我並沒有貝小姐的借據。」
「正如我的認為。我相信現在我們都很瞭解彼此了,對不對,賴亞?再次祝你今天愉快。對了!你該恭喜我,我明天就要結婚了。」
「這麼快?」賴亞藏不住他的訝異,他瞇起眼睛。「你很讓我驚訝,伯爵,我不知道你是這麼急躁的人,大家都說,想要娶安琪小姐的人必須要有冒險的準備。」
「這對我來說是很新鮮的嘗試,人家告訴我,這些年來,我花太多時間在書本上了,或許我該開始試著嘗嘗冒險的滋味。」沒有等待回答,翰里便開門離開書房,他聽到身後有地球儀被重重關上的聲音,連走廊上都聽得到回聲。
賴亞會選擇安琪做為目標來玩這些骯髒的把戲,實在是很有意思,翰里離開時這麼想著。他覺得他該調查一下這個人的過去,這件差事會讓薛比德覺得比假扮車伕更有趣多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9 17:46:42
08
凱蒂走進安琪的臥房,靜觀那兒正在上演的一場風暴。隔著一堆衣服、鞋子、帽盒、皮箱和羽飾,她不解地望著她的堂姊。
「安琪,我不懂你為什麼要這麼急著整理行李,這麼匆忙。你的佳期就在四個月之後,為什麼要趕著請求特許,在現在就結婚?大家都知道結婚是急不得的事,翰里尤其應該懂得這個道理。」
「如果你有任何意見,我建議你直接去和翰里說,一切都是他的主意。」安琪站在衣櫥邊的指揮位置,皺著眉頭指示著僕人。「不,不是這樣,貝絲,把我的宴會裝放到另一個皮箱裡,襯裙才是放在那個箱子裡,我的書都打包好了嗎?」
「是的,小姐,我今天早上已經弄好了。」
很好,我不想讓自己困在杜塞,讀我未來丈夫書房裡的那些書,我能想像得到,那一定都是些希臘、羅馬的古書,連本小說也沒有。」
貝絲從一個箱子裡拿起一些生絲綢緞,把它們放在另一個箱子裡。「我不懂在鄉下你要這些做什麼,小姐!」
「有備無患啊!別忘了和衣服搭配的那些鞋子和手套。」
「是的,小姐。」
凱蒂繞過成堆的皮箱和帽盒,在桌邊找出一條佈滿襯裙、長襪和襪帶的通路。「安琪,我想和你談一件事。」
「現在說啊!」安琪轉身向門外喊:「南兒,是你嗎?你能不能進來幫幫貝絲的忙?」
一個女僕從門外探頭進來。「小姐,你要我幫忙打包行李嗎?」
「是的,麻煩你,好多事要做,而我們所剩的時間又不多,我的未婚夫派人送話來說明天婚禮後,我們就要直接上路了。」
「噢,小姐,那麼時間真的不多了,不是嗎?」南兒連忙走進房間,開始聽已經疲憊不堪的貝絲吩咐做事。
「安琪,求求妳。」凱蒂堅決地說。「我們不能在這麼一團亂的地方說話。我們到樓下書房喝杯茶好嗎?」
安琪調整了一下頭上的褶邊軟帽,看看房裡,還有這麼多事要做,她覺得如果因她沒有整理好行李,而耽誤了行程,翰里會不高興的;另一方面,她又極想喝杯濃茶。「好吧!凱蒂,我想事情也弄得差不多了。我們下樓去吧!」
五分鐘後,安琪癱坐在一張沙發椅上,把穿鞋的腳蹺在腳凳上,喝了一大口茶。放下杯子,她歎了一口氣。「你是對的,凱蒂,這是個好提議,我的確需要休息一下,我覺得我從清晨忙到現在,我發誓,還沒出發到杜塞,我就累壞了。」
凱蒂從杯沿觀察著她的堂姊。「我希望你能告訴我。為什麼要這麼匆忙?我總覺得其中有什麼不對勁。」
「我說過,你該去問翰里。」安琪疲憊地揉揉太陽穴。「就我來說,我覺得這人已有點精神失常。這讓我未來的婚姻生活很不被看好,對不對?我不知道他們家的人是不是都這樣。」
「你該不是認真的吧!」凱蒂開始驚慌。「你認為他真的發瘋了?」
安琪無奈地呻吟,凱蒂一家都是如此缺乏幽默感。「天啊!不是啦!我只是在諷刺。事實是,凱蒂,我自己也不覺得這麼匆忙有何必要,我寧願等四個月,讓我和翰里能夠更深入地彼此瞭解。」
「的確該這樣。」
安琪愁眉苦臉地點點頭。「我無法讓自己不去想,翰里娶了我,就會被捲入一堆麻煩,婚禮之後,他對這些也無可奈何,他會進退兩難。」
「我不認為翰里是個性急的人,為什麼他會突然想要結婚,搞得這樣一團亂?」
安琪清清喉嚨,看著腳尖。「就和平常一樣,我怕這都是我的錯,雖然他斬釘截鐵地否認這種說法。」
「你的錯?安琪,你在說什麼啊!」
「你記不記得我們曾經討論過,如果你讓男人對你做些無傷大雅的親密舉動,會有什麼問題發生?」
凱蒂的眉毛皺在一起,臉頰上有些發紅。「那次討論我記得很清楚。」
「那就是了,凱蒂,長話短說,昨天晚上,由於某些突發狀況,我和翰里在一輛黑暗馬車裡獨處。這很難啟口,但這次我讓翰里做了些親吻外的舉動,而且還不只一點點。」
凱蒂先是臉色發白,然後是微微臉紅。「你是說……安琪,我真的沒有辦法相信,我拒絕相信。」
「恐怕事情就是這樣了。」安琪歎了一口氣。「提醒你,如果事情能夠重來,我會加倍考慮。那並不是那麼美妙,雖然剛開始的時候還不錯。但是翰里跟我保證,時間久了,就會舒服多了,我也只有相信他的話。」
「安琪,你是在告訴我那男人和你在馬車裡做愛?」凱蒂的聲音因震驚而變得微弱。
「我知道你對這整件事一定覺得噁心而且不應該,但是那時候的確是情不自禁。如果你當時在場,你就會知道了。」
「翰里誘惑你?」凱蒂質問,聲音變得強硬。
安琪皺眉。「不能說我被誘惑,我記得,」開始,他是在長篇大論地責怪我沒有道德感,他對我很生氣,可說氣到極點。但情緒激動可轉換為另一種,如果你懂得我在說什麼。」
「天啊,他攻擊你?」
「不是啦!凱蒂,我剛解釋過,他是跟我做愛,妳知道,那是不同的。」安琪停頓下來,喝了口茶。「雖然事後我自己也在懷疑那有什麼不同。我承認當時我很緊張也有些不舒服,但是今早洗過澡後,我覺得好多了。然而,我覺得我今天下午還是不要去公園騎馬比較好。」
「真可惡!」
「我知道,這件事牽涉到道德問題,你母親一定會這樣簡單有力地告誡我們,就像是:別和男人在馬車裡獨處,不然你就會匆忙結婚,並在閒暇之餘,懊悔不已。」
「在這種情況之下,我想你一定很感激翰里還願意跟你結婚。」凱蒂這樣說。「有些男人會覺得女人婚前失貞是很不道德的事。」
「我怕翰里是被自己的行為嚇到了,可憐的人,他是如此的注重道德,你也知道。他對他自己感到很憤怒,他覺得在我們結婚前這四個月,他一定還會再失態,所以他才忙著請求特許。」
「我知道了。」凱蒂遲疑了一會兒。「安琪,你對事情這樣的發展感到難過嗎?」
「也不完全是這樣,但我必須承認我對整件事情感到很憂慮。」安琪說。「我希望有四個月的時間來確定我要做什麼。我並不知道翰里是否愛我,昨晚他沒說一個愛字。甚至連——」她突然中斷,臉部發熱。
凱蒂張大眼睛。「翰里不愛你?」
「我也有所懷疑。他曾經坦誠,他不會為這種無聊的事操心。而事實上,凱蒂,我不確定我是否能教會他如何愛我,這才是匆忙結婚駭人的地方。」
安琪憂鬱地看著窗外。「我真希望他是愛我的,這會讓我安心很多。」
「只要他盡到做丈夫的責任,我不認為你有什麼好抱怨的。」凱蒂乾脆地說。
「我就知道漢普夏的貝家人會這麼說。」
「在我們身旁的人當中,很少人是因為愛而結婚的。他們所能要求的只是彼此尊敬和一點點喜歡,很多夫妻甚至連這一點都做不到,你知道的,安琪。」
「我知道,但我想這些年來,我讓自己有太多愚蠢的幻想,我希望擁有像我的父母那樣的婚姻,充滿了愛、笑聲和溫馨。我不知道和翰里在一起會是什麼樣子,直到最近我才發現,他有某些地方是我所不瞭解的。」
「你這麼說好奇怪。」
「我沒有辦法解釋得很清楚,凱蒂。我只知道翰里有很多不為人知的事情,最近我開始懷疑他到底還有多少黑暗面。」
「然而你還是愈加喜歡他,是不是?」
「看來,」安琪應和著說。「在這件事情上,我不是那麼聰明。」她放下茶杯時發出了聲響。「然後還有他女兒,我從沒見過她,我真怕她不喜歡我。」
「每個人都會喜歡你的,安琪。」
安琪眨眨眼。「很謝謝你這麼說。」她勇敢地笑笑。「別談這些令人煩心的事了,明天我就要結婚了,一切都該往好處想,不是嗎?」
凱蒂猶豫了一下,突然傾身向前說:「安琪,如果你真認為和翰里結婚有何不妥,或許你該和我父親談談。你知道他很關心你,如果你不願意,他不會強迫你嫁給翰里的。」
「我懷疑連湯姆叔叔都無法說服翰里延緩這件婚事。他已經下定決心,而且他很頑固的。」安琪難過地搖搖頭。「無論如何,恐怕現在想反悔也太晚了。你知道,我已不再純潔,是個墮落的女人,我只能感謝這個男人在我道德淪落時,還能幫助我返回正途。」
「但是你也很頑固,沒有人能強迫你做你不願意做的事——」凱蒂停不來,看著她。「噢,親愛的,我知道了,你真的愛上了翰里,是不是?」
「有這麼明顯嗎?」
「只有對你很瞭解的人才看得出來。」凱蒂向她保證。
「這讓我鬆了一口氣,我不確定翰里是否會歡迎一位癡情兮兮的妻子,他可能會覺得那是一種負擔。」
「所以你決定保持你家愛冒險、不顧危險的傳統,一頭栽進婚姻裡?」凱蒂露出關心的表情。
安琪為自己倒了另一杯茶。「開始可能會碰到很多困難,我只希望我不用和上一任伯爵夫人一樣,亦步亦趨地遵循著模範妻子的典型。我總覺得這樣互相比較是很令人厭惡的事,可是在這種情況下,似乎是無可避免的。」
凱蒂意會地點點頭。「要遵循翰里第一任妻子的標準是很不容易,大家都說她是女人的美德典範,但翰里一定會幫助你朝她的標準努力。」
安琪畏縮著說:「這是一定的。」書房裡持續了一段岑寂,但是可以聽到搬動皮箱的聲音。「你知道嗎,凱蒂?我所擔心的事還包括在未來的幾個星期中,我可能無法去探視莎莉,我實在很擔心她的褔祉。」
「你知道我向來很反對你和她交往,或是進出她的俱樂部。」凱蒂慢慢地說。「但我很瞭解你視她為好朋友,如果你喜歡,你離開的這段時間,我會代你一星期去看她一、兩次,再寫信把她的近況告訴你。」
安琪覺得如釋重負。「你真的會為我這樣做嗎,凱蒂?」
凱蒂挺直肩膀。「我不知道為何我不能這樣做,你不在時,她應該很高興有人偶爾去看看她,而且如果你知道我有在注意她,你就會安心得多。」
「凱蒂,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乾脆我們今天下午就去看她,我可以把你介紹給她。」
「今天?但你不是要忙著準備東西嗎?」
安琪笑著說:「我可以為這挪出時間來,說實在的,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能讓我放棄這次去探視她的機會。我相信你聽到了會很驚訝,凱蒂,你不知道從前你錯失了多少東西。」
薛比德自己倒了杯紅葡萄酒,轉身看著翰里。「你要我去調查賴亞的底細?你怎麼會覺得有這個必要呢,翰里?」
「這很難解釋。乾脆說我不喜歡他,也不喜歡他對安琪玩那些骯髒的把戲。」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9 17:46:48
比德聳聳肩。「它們或許骯髒,但是我們都知道這是很平常的事。像賴亞這樣的人總是這樣玩弄女人,他們只是想藉由和別的男人的女人調情,來娛樂自己。不要讓安琪接近他就安全了。」
「說來好像難以置信,但我的未婚妻確實地已在賴亞身上得到教訓。安琪本性是有些輕率,但她並不愚蠢,她不會再相信他了。」翰里用手指玩弄著膝蓋上一本書的書背。
這本『羅馬史觀』是他自己所寫的一本小書,最近才出版,他本人非常喜歡,雖然他知道這本書永遠無法達到最新的魏福萊小說或是拜倫的史詩那種受歡迎的程度。安琪也一定覺得這書索然無味,但翰里安慰自己,他是為一群特別的讀者寫的。
比德若有所思地看了翰里一眼,不安地走到窗邊。「如果你覺得安琪已得到教訓,你為何還如此擔心?」
「我的直覺告訴我,賴亞的邪惡主意絕對不會只是想調戲或勾引安琪,這整件事都是有預謀的。我去拜訪他時,他一直不斷暗示我,安琪很不適合當我的妻子。」
「他很可能只是想要恐嚇你。或許他相信你付給他的錢會多於安琪所欠的一千鎊,來要他不要張揚。如果你不介意我直說,大家總說你過於拘謹。」
「這有什麼好介意的?安琪總是當我的面說的。」
比德笑笑。「是啊!她就是這樣。當然囉!這也是為什麼她適合你的原因之一,至於賴亞,你希望知道些什麼呢?」
「我說過,我也不確定,看你能發現什麼。好像沒有人清楚他的底細,連莎莉都承認這個人很神秘。」
「莎莉將是第一個情報來源,不論好壞。」比德思索了一會兒。「或許我可以請她幫忙調查,她會很歡迎這個計劃,這讓她想起從前。」
「你自己決定吧!不過別累著她了,她已沒有太多精力幫你了。」
「我知道。但莎莉這個女人,寧願耗盡精力到最後一分鐘,也不願躺在床上等時間過去。」
翰里點點頭,探窗口外的花園。「我相信你是對的,很好,看看她是否有興趣重拾過去。」他給了比德一個銳利的眼神。「當然,我希望你們倆都能保密。」
比德露出那種被侮辱的無辜表情。「你該知道,審慎是我的美德之一。」他自己都忍不住低聲輕笑。「不像我認識的某位紳士,因為自己在馬車裡的不慎舉動,要在今天請求特許結婚。」
翰里大聲吼著警告他:「薛比德,你敢跟任何人提起昨晚的事,你就等著自己做墓碑了。」
「我才不敢呢!在某些情況下,我會和墳墓一樣安靜。但,天啊!我真希望你能看到你和貝小姐下馬車時,你臉上的那種表情,好像說著:『這真是無價之寶,絕世的無價之寶。』」
翰里低聲咒罵,每次他一想到昨天晚上——其實除此之外,他很少想到別的——他就大為震驚。他還是無法解釋自己的失態,他也從沒覺得自己的生理需求是如此可悲,最糟糕的是,事後他一點悔意也沒有。
因為安琪從沒被任何其它的男人佔有,他陶醉在安琪現在是屬於他的這種幻想裡。此外,這件事給了他極佳的借口,來促使婚禮早點舉行。
他唯一的懊悔,而且是深深的懊悔,是他的不能自制導致安琪不能好好地享受她的第一次經驗。但他自信地告訴自己,他會很快彌補他所留下的這種壞印象。從沒有女人像她如此熱烈地反應他。她想要他,她的那種純真,急切地把自己奉獻給他,讓他一輩子也無法忘懷。
不像莫佳琳那騙人的婊子!
比德轉身面對窗戶。「翰里,我一直在想,把我那位天使也弄進一輛密閉馬車的可能性有多少?」
「我想那要看你對她寫的書有沒有興趣。」翰里低語。
「相信我,從你提到這一點之後,我就不斷談論著『女性實用知識導體』這本書。真該死!翰里,我選的怎麼會是另一位貝小姐呢?」
「選上她也不錯呀,另外的那一位貝小姐已經名花有主了。如果你發現有關賴亞的任何線索,送話到杜塞給我。」
「絕不延遲。」比德回答。「現在,我必須走了,克魯該在一小時內到龐碧亞俱樂部。要穿上那衣服和戴那假鬍子還要花點時間呢!」
翰里等比德離開後,打開那本羅馬史觀,想要讀幾頁,看看他的做品被印刷出來感覺如何。但是讀不了多久,他滿腦子便又想著和他新婚妻子在床上做愛的景象。
過了一會兒,翰里覺得他實在沒有心情讀這說教式的羅馬歷史,雖然這本書還是他自己寫的。他合上書,到書架上去拿了一本奧維德的詩集。
「事情是這樣的,凱蒂。」當她們走上賀夫人住所的階梯時,安琪這樣對她的堂妹說。「龐碧亞俱樂部,開始只是個沙龍般的聚會所,後來有一天我忽然想到,把它變成像聖詹姆斯街上的那種俱樂部,一定會更有意思,你會發現它有些特殊。」
「我已經有心理準備了,我向你保證,我會盡量不使你難堪。」凱蒂自嘲地說著。
「我知道,但偶爾你還是存有那種很高的道德感,而你在龐碧亞俱樂部的所見所聞可能會和那些道德感有所牴觸。」
「例如什麼?」
「例如這位領班。」
克魯在門口的階梯上看到安琪時,嘟囔地說:「很驚訝今天在這兒看到你,聽說你就要結婚了,好像還不是普通的匆忙。」
「這不關你的事,老先生。」凱蒂厲聲喝止他。
當克魯注意到凱蒂站在另一邊時,嚇得張開嘴巴。他原本有神的藍眼睛瞪得奇大,然後嚇得差點閉起來。他馬上就恢復正常。「天啊!別告訴我我們的『天使』也到龐碧亞俱樂部來了,你會來這種不入流的地方?貝小姐,這世界是怎麼了,你能告訴我嗎?」
一陣沉默,凱蒂不以為然地瞪著克魯,然後轉身以不屑的口吻問安琪:「這討厭的傢伙是誰?」
「這是克魯。」安琪解釋。「別和他計較,賀夫人僱用他,只是想替這地方增添些新鮮的氣氛,你該知道,她總喜歡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原來如此。」凱蒂仔細打量克魯,然後經過他自行來到門廳。「我等不及要瞧瞧這地方還有什麼奇人異事,進去吧!安琪。」
安琪忍住笑聲。「貝小姐是龐碧亞俱樂部的新成員,克魯,她好意地自願在我離開時,常常來探訪賀夫人,好讓我知道她的近況。」
「我想,這地方沒有你,一定遜色許多,她也會覺得很無聊。」克魯的眼神一直沒離開傲慢地站在門口的凱蒂。
安琪微笑著取下了她那新潮、綴滿花邊的帽子。「不會的,這地方還是會一樣有趣,只是我很遺憾沒辦法參與。」
克魯微笑著,很樂意地打開了龐碧亞俱樂部的門,安琪和凱蒂走進了莎莉的會客廳。
安琪感覺得出來,當她指引堂妹走向壁爐邊莎莉坐的位置時,凱蒂正好奇地觀察著四周的景物。
「多麼異於尋常啊,」凱蒂低聲讚歎著,眼光流連在牆上有名的希臘、羅馬女子的畫像。
莎莉合上膝上的書本,調整一下身上的印度披肩,以期待的眼神看著安琪和凱蒂走進來。「午安,安琪,你為我們帶來了一位新朋友嗎?」
「這位是我的堂妹,凱蒂。」安琪很快地做了介紹。「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她會來探望你。」
「貝小姐,我很期待你的來訪。」莎莉對凱蒂微笑。「當然,我們也會很想念安琪小姐,她總有辦法讓這兒生氣蓬勃。」
「是啊!我知道。」凱蒂說。
「請坐。」莎莉優雅地指著身旁的椅子。
安琪看了看莎莉讀的書。「噢,你在讀柯立芝的『蒙必烈汗』,我正打算讀它,你覺得這本書如何?」
「很棒!充滿幻想力。他宣稱有一天服用鴉片昏迷醒來後,就有了這個故事的靈感。整個故事裡的意象迷人卻令人熟悉,我不知如何解釋,但裡面有一種慰藉的力量。」她轉身向凱蒂微笑,「別談這些了,告訴我,到目前為止,你覺得我們的俱樂部如何?」
「我覺得,」凱蒂思索了一會兒。「你的領班讓我想起我的一位朋友。」
「我想大概是因為他走路的姿勢。」安琪說。「你還記得嗎,凱蒂?我們的園丁走路也是這樣一跛一跛的,風濕的緣故,你知道的。」
「或許你是對的。」凱蒂說。
莎莉馬上轉身向安琪說,「你決定要請求特許結婚,然後趕到杜塞去,是嗎?親愛的?」
「謠言在城裡散佈的速度實在是不可思議。」
「到龐碧亞俱樂部就停止了。」莎莉說。「我早該知道你總是不按牌理出牌。」
「這不是我的主意,是翰里的。我只希望他不要為他的決定後悔。」安琪停頓下來,接下茶杯,頭略朝一邊傾斜。「另一方面,看到我未婚夫也有急躁的一面,讓我輕鬆不少。」
「急躁?」莎莉稍微思考了一下。「我並不覺得該用這個字來形容翰里。」
「那該用什麼字呢,夫人?」安琪好奇地問。
「謹慎、精明,或許有時有點無情,翰里是個非常特別的人。」莎莉啜了一口茶。
「我非常同意,但我必須說他令人不安。」安琪說。「你知道嗎?他有種令人沮喪的習慣,就是不管我如何保密,他總是知道我開始要從事的計劃。我發誓,那種感覺就像被復仇女神糾纏一樣。」
莎莉不小心將茶濺到嘴邊,但很快地用手帕輕擦一下她蒼白的嘴唇,她的眼神充滿笑意。「復仇女神?好奇怪的說辭。」
復仇女神。第二天下午,當翰里的旅行馬車在往杜塞的路上奔馳時,這個比喻仍然在安琪的心中揮之不去。
那天早上的婚禮簡單隆重,翰里顯得心事重重,根本沒注意到她精心挑選的白色棉布禮服,他甚至沒讚美她特別吩咐在領口縫製的端莊褶邊,這些都是身為妻子的她,想要留給丈夫端莊印象的初次努力。
翰里堅持即刻出發到他的產業度蜜月,此時他悠閒地坐在安琪對面的座椅上,自從離開倫敦後,他就一直陷入沉思之中。
這是他們在馬車裡做愛的那晚後,他們第一次有機會獨處。
安琪坐臥不安,無法集中心思看書或觀賞風景。她撥弄著古銅色旅行服上的繐帶,偶爾,她會看一下翰里,他穿著發亮的靴子、合身的褲子和剪裁優雅的外套,這身打扮讓他看起來修長、威武;他那純白的領巾乾淨整齊,就和往常一樣。一個幾近完美的人。
一個完美的人,安琪想到這兒不覺沮喪。她要如何才能達到翰里的標準呢?她懷疑。
「有什麼不對嗎,安琪?」翰里終於開口了。
「沒有,爵爺。」
「你確定?」他溫柔地問。
她聳聳肩。「我只是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今天發生的一切好像都不太真實。我總覺得隨時會清醒過來,然後發現一切只是在做夢。」
「我相信那不是你所真正希望的,親愛的,你確實已經嫁給我了。」
「是的,爵爺。」
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你很憂慮,是不是?」
「有一點。」她想到她即將面對的一切:一個素未謀面的女兒、一個新家、一個曾擁有一位模範女性做為妻子的丈夫。她勇敢地挺起胸膛。「我會試著去成為一個好妻子的,翰里。」
他若有似無地微笑。「真的是這樣嗎?那會很有意思。」
她躊躇的微笑消失了。「我知道在你的眼中,我有很多缺點,我也很清楚擺在我面前的,是一件苦差事。不用說,要達到上一任伯爵夫人所訂定的標準,是一件極度困難的事。但我相信只要有信心和耐心,我一定會——」
「我的第一任妻子是個愛說謊、奸詐、虛情假意的婊子。」翰里平淡地說。「我絕不讓你步上她的後塵。」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9 17:47:27
09
安琪驚訝地看著翰里,不知該說些什麼。「爵爺,我不懂。」她勉強地擠出幾句話。「事,事實上,大家都認為你的第一任妻子是位最值得尊敬的女性。」
「我知道,我沒有必要去反駁別人的想法,因為在婚前,我也認為佳琳是女性的道德模範。」翰里的嘴巴痛苦地扭曲著。「在我們訂婚期間,她的確是小心矜持,除了幾個無傷大雅的吻之外,從無任何逾越。而我,理所當然地把她的缺乏熱情當作是一種真正的美德。」
「我瞭解。」安琪想起她在婚前便讓翰里為所欲為,不禁臉紅。
「直到我發現她在新婚之夜也是和婚前一樣冷淡,我才瞭解她對我根本毫無感情。當我嘗試接近她,她痛哭流涕地跟我解釋她愛的是另一個男人,在知道要被迫跟我結婚後,她便獻身給那個男人。」
「她為何會被迫和你結婚?」
「很平常,現實的原因。只為了我的頭銜和財富。佳琳的雙親很堅持這門親事,而佳琳也同意了。她的愛人是個一文不值的傢伙,佳琳卻沒有笨到和他私奔。」
「對你們兩個來說,這都是很不幸的事。」
「你應該會相信,我寧願她和那個傢伙私奔。如果我早知道我的下場會是如此,我會很樂意付他錢,讓他帶著她離開。但一切都已經太遲了。」翰里搖搖頭。「她告訴我,她很後悔,但她會努力做一個好妻子,我相信了,該死!我居然相信她!」
「你不該為她的失貞責備她,」安琪皺著眉頭,嚴肅地說。「除非那時你也是,嗯,處男?」
翰里蹙眉,沒有回答。「無論如何,在那種情況下,我所能做的,只有盡量往好處想。」
「我瞭解,婚姻是長久的事。」安琪自言自語。
「我相信,既然佳琳一開始就說了實話,我們仍然可以相處得很好。欺瞞是我最無法原諒的。」
「的確,我能諒解為何你無法忍受一個女人或其它人對你說謊,在某些方面,你的要求是很嚴格的,爵爺。」
他眼光銳利地看著她。「佳琳從沒想過要好好盡作妻子的本分,唯一還算好的一點,是她至少沒懷著別的男人的孩子和我結婚。然而,在我們的新婚之夜,她懷孕了,對此,她感到十分憤怒,顯然由於她懷了我的孩子,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她的情人便對她失去興趣。為了挽回他,她便開始給他錢。」
「真可惡!翰里,難道你沒注意到這點嗎?」
「很長的一段時間,我都沒有發現。佳琳是個很有說服力的女人,每次她向我開口要錢,她總是告訴我,她需要基金來推廣她的慈善事業。我推測,這也不完全是謊話,因為她那游手好閒的情人,倚靠的全是她的慷慨施捨。」
「噢,我的天啊!」
「謠言傳說她在生下瑪麗之後,死於風寒。」翰里語調平淡地說。「事實上,當她知道她的情人另結新歡後,她恢復得相當快。她很快就能下床,溜出去和她的情人會面。當她回來時幾近發狂,同時她也受了風寒,她重新躺回床上,就這麼一病不起。臨死前,她已經瘋了,還不斷喊著情人的名字。」
「你因此而知道他是誰?」
「沒錯。」
「他後來怎麼了?」安琪追問,心中有一股不祥的預感。
「失去了唯一可靠的經濟來源,他被迫從軍。沒過多久,他就英雄般地戰死沙場。」
「真是極度諷刺!沒有人知道這一切嗎?」
「在此之前,我沒和任何人提過。你是唯一知道實情的人,我希望你能保密。」
「當然,你放心。」安琪的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她正想著這件事對翰里的聲譽會造成多大的傷害。「歷經如此悲慘的變故,難怪你從此如此重視道德了。」
「這其中不只牽涉到我的自尊。」翰里直率地說。「也為了瑪麗,我希望有關佳琳的完美神話被維持下去。孩子需要可尊敬的父母,瑪麗只有九歲,對她來說,佳琳是個盡職的母親和賢慧的妻子。」
「我完全能夠理解,你不用擔心,我不會破壞她對母親的印象。」
翰里若有似無地微笑。「我知道你不會這麼做,你對於跟你有感情的人,都是很溫柔、忠心的,不是嗎?這是我娶你的原因之一,我希望你能多多關心我的女兒。」
「我一定會的。」安琪低頭看著膝上戴著手套的雙手。「我也希望她能愛我。」
「她是個很溫順的孩子,很聽話。她知道你將要成為她的新母親,她會給你該有的尊敬。」
「尊敬和愛是不同的,爵爺。你可以強迫一個孩子尊敬你,對你有禮貌,可是沒有人可以強迫別人愛他。」她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在夫妻之間也是如此。」
「我會樂意接受來自妻子和孩子的尊敬、禮節,」翰里說。「此外,我會要求妻子對我忠貞,你懂嗎?」
「我懂。」安琪又開始撥弄衣服上的繐帶。「但我一開始就告訴過你,我無法做到十全十美。」
他沉重地笑笑。「沒有人是完美的。」
「我很高興你知道這點。」
「但是,我仍希望你能朝這個目標盡你最大的努力。」翰里補充,語調冷淡。
安琪迅速地抬起頭。「你是在考驗我嗎?」
「天啊!怎麼會呢?安琪,我是個遲鈍、平凡的讀書人,個性死板、毫無情趣,絕不會做出任何輕率的舉動。」
安琪蹙著眉頭。「你的確在考驗我,翰里,有些事我必須向你問清楚。」
「什麼事?」
「你說你不能忍受妻子欺騙你,但是我並不是一直都對你很坦白,譬如,我就沒告訴你我欠賴亞的那筆該死的賭債。」
「那並不是刻意的欺騙,你只是以你一貫的輕率行事,那是貝家固有的傳統。你會惹禍上身,是很自然的事。」
「很自然的事?可是,翰里——」
「如果你還有一丁點兒基本常識,夫人,你就不會再提這個事件,我正試著想把它忘掉。」
「這很難做到,因為你所謂的『事件』導致你被迫在今早結婚。」
「安琪,我早晚都會跟你結婚的,我老早告訴過你。」
她困惑地看著他。「但,為什麼,爵爺?我還是不能完全明白,在那麼多候選人當中,你為何偏偏選上我?」
翰里注視了她一段時間。「和別人所想的恰好相反,無懈可擊的風度舉止,完美無缺的品德修養並不是我對妻子要求的必要條件。」
安琪驚訝地張大眼睛。「不是?」
「佳琳的風度舉止是一流的,任何認識她的人都會這麼說,可是,結果呢?」
安琪不禁皺起眉頭。「如果不是舉止的完美,那麼,你要的是什麼呢?」
「我發現你在安飛書房內鬼鬼祟祟的那天晚上,你自己就說過,我要的只是一個品德高尚的妻子。」
「是的,我知道。但是,對你這種人來說,優雅的舉止和強烈的道德感,不就是一體兩面嗎?」
「不完全是,雖然我承認,如果真是這樣,就不會有那麼多麻煩了。」翰里看起來有點悲傷。「對我來說,女人的美德在於她的忠貞。就我的觀察,你的性急和頑固正好說明了你是一位很忠貞的年輕女性,很可能是我所遇見的最忠貞的一個。」
「我?」安琪對這種觀察吃了一驚。
「是的,就是妳。我一直注意到,你對你的朋友都表現出極度的忠實,例如莎莉,還有貝氏一家。」
「就像小狗一樣,我猜。」
他被她不高興的語氣逗笑了。「我剛好最喜歡小狗了。」
她仰起下巴,怒不可抑。「爵爺,至少對我來說,忠貞和愛一樣,不是你用一枚結婚戒指就可以買到的。」
「很湊巧,幾小時之前我剛好就這麼做了。」他平靜地說。「你應該記得很清楚,安琪。我不在乎你稱為『愛』的那種情感,但是我會要求你對我尊敬和忠貞,就像你從前或現在對你的家人那樣。」
安琪驕傲地仰起頭。「那麼,我會得到相同的回報嗎?」
「沒錯,我會盡到做丈夫的責任。」他的眼神流露出慾望的承諾。
她瞇著眼睛,拒絕被他挑逗的言辭所誘惑。「很好,爵爺,忠貞是應該的,但在我改變心意之前,那也是我能給你的全部。」
「你說的這麼神秘是什麼意思,安琪?」
她斷然轉頭凝視窗外。「很簡單,只要你不珍惜愛,我就不會給你任何愛。」她強烈地告訴自己,她要強逼他瞭解!這場婚姻不是只是一場彼此忠貞的無情交易。
「你可以隨自己的心意行事。」翰里聳聳肩回答。
她斜睨了他一眼。「難道你不在乎我不打算愛你?」
「我只要求你盡到做妻子的責任。」
安琪不禁發抖。「你真無情,我不懂,根據你最近的舉動,我還以為你會和諾森柏蘭的貝家人一樣輕率與熱情。」
「沒有人會和貝家的人一樣輕率與熱情。」翰里說。「更別說我了!」
「可憐!」安琪從手提袋裡拿出一本她買來打算在路上看的書,她在膝上翻開書,然後便目不斜視地瞪著書看。
「你在讀什麼?」翰里溫柔地問。
「你新出版的書,爵爺。」她連頭都不抬。「『羅馬史觀』。」
「我可以想像到,這對你來說,會相當枯燥乏味。」
「一點也不。我讀過你其它的書,我覺得很有趣。」
「你讀過?」
「是啊!如果不去管那些缺點,倒還不錯。」
「缺點?能請問你缺點是什麼嗎?」翰里顯然被激怒了。「你有什麼資格這樣批評?你又沒讀過什麼經典作品。」
「爵爺,沒有仔細拜讀過經典作品的人也能輕易指出你書中慣有的弊病。」
「是這樣嗎?那麼,親愛的,你為何不乾脆告訴我那些弊病是什麼?」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9 17:47:50
安琪揚起眉毛,直視著他,甜美地微笑著。「在拜讀你的歷史著作時,讓我不滿的一點是,在你的每一部作品中,你都刻意忽略了女性的地位和貢獻。」
「女性?」翰里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回過神來,說:「女性並未創造歷史。」
「我覺得人們之所以會有這種印象,是因為記載歷史的人都是男性,就像是你。」安琪說。「為了某些原因,男性作家總是故意忽略女性的成就。我在研究龐碧亞俱樂部的裝飾時,特別注意到這一點,因為很難找到一些相關資料。」
「天啊!我真不敢相信我正在聽這些。」翰里哼著說,這讓人不敢相信,他居然選上一個只讀史考特、拜倫作品,且極度感性的女子。然後,翰里微笑著對安琪說:「夫人,我有預感,你會替我的家居生活增添不少樂趣呢,」
葛雷斯伯爵宅邸,坐落在翰里位於杜塞產業上的大建築物,和翰里本人一樣堅固而難以親近。它是一棟帕拉底歐式的古典建築,在維護良好的花園之中隱約可見。旅行馬車抵達時,傍晚的最後一道陽光正灑在窗戶上。
一陣混亂,僕人們跑出來拉馬,並向新的女主人問安。
翰里扶她下馬車時,安琪急切地四處張望,她一次又一次地告訴自己,這裡將是她的新家。然而,為了某些原因,她還是無法適應這些生活上的新轉變,如今她是葛雷斯伯爵夫人,翰里的妻子,而這些都是她的僕人。
她終於有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家。
正在這麼想時,一個深色頭髮的小女孩衝過前門和階梯,她穿著純白棉布裙,衣服上沒有任何緞帶或裝飾。
「爸!爸!你回來啦!我真高興!」
翰里的表情頓時充滿情感洋溢的笑意,彎下身來迎接他的女兒。「我正在想你跑哪兒去了,瑪麗,過來見見你的新媽媽。」
安琪屏住呼吸,猜測著自己會受到什麼樣的歡迎。「你好,瑪麗,很高興認識你。」
瑪麗那雙聰慧、晶瑩的灰色眼睛,顯然是來自翰里的遺傳,望著安琪看。安琪發現,她真是個漂亮的孩子。
「你不是我的媽媽。」瑪麗理由充分地解釋。「我的媽媽在天堂。」
「這位小姐將代替你母親的位置,」翰里嚴厲地說。「你必須叫她媽媽。」
瑪麗仔細觀察安琪之後,轉身向父親說:「她沒有媽媽漂亮,我在畫廊上看過畫像,媽媽有金髮和美麗的藍眼睛,我不要叫這位小姐媽媽。」
安琪的心往下沉,但是在翰里正要為此發脾氣時,她仍勉強擠出微笑。「我相信我沒有你媽媽那麼漂亮,瑪麗,如果她和你一樣漂亮,那麼她一定相當美麗。但是你會在我身上發現你喜歡的地方,同時,你為什麼不隨自己的意思來稱呼我呢?你不一定要叫我媽媽啊!」
翰里對她皺眉頭。「瑪麗應該要尊敬你,我相信她會這麼做。」
「我也相信她會。」安琪對著這個小女孩微笑,但忽然又顯得很苦惱的樣子。「但是尊敬的稱呼方式也有好多種,對不對,瑪麗?」
「是的,夫人。」小女孩不安地看著她的父親。
翰里嚴厲地說:「她還是得稱呼你媽媽,就這麼決定了。對了,瑪麗,萊莎姑媽呢?」
一位修長、消瘦,穿著樸素的女人出現在階梯的頂端。「我在這兒,翰里,歡迎回來。」
費萊莎,從容不迫地步下階梯,她是個約莫四十多歲,極為爽利的端莊女子。她用警覺、疏遠的眼光看著週遭事物,彷彿想防備自己,不至受到傷害;她的灰色長髮在腦後梳成一個髻。
「安琪,這位是費萊莎小姐,」翰里說,很快地完成介紹。「我相信我曾經跟你提起過她,她是我的一位親戚,在這兒當瑪麗的家庭教師,幫了我很大的忙。」
「噢,當然。」安琪露出微笑和這位女士打招呼,但是心裡卻忍不住歎氣,在這個人身上可能也得不到什麼熱情的歡迎。
「我們今早才從信差那兒接到結婚的通知。」萊莎很不客氣地說。「太匆忙了,不是嗎?我們還以為是四個月後才會舉行婚禮。」
「事情的變化很快。」翰里說,既無道歉也沒解釋的意思,他擺出他那一貫冷漠、疏遠的微笑。「我知道這一切來得很突然,但是我相信,你們都會很歡迎我的新娘,是不是,萊莎?」
萊莎以質疑的眼光看看安琪。「當然,」她說。「請跟我來,我帶你到你的臥房去,經過這番旅途勞累,我相信你一定想休息休息,恢復體力。」
「謝謝你。」安琪看了翰里一眼,發現他已開始吩咐僕人們做事。瑪麗站在他身旁,小手被他握著。安琪離開時,他們都沒有注意到。
「我們很清楚,」萊莎上階梯,步入大廳時,開口和安琪說話。「你是貝樸媛夫人的親戚,她為年輕淑女們寫了很多有用的課堂教材。」
「樸媛夫人是我的嬸嬸。」
「噢,那你是漢普夏那邊的貝家人嘍?」萊莎略感興趣地問著。「一個很優秀的家族,以知識分子眾多而聞名。」
「事實上,」安琪抬高下巴回答。「我是屬於另一支家族的,諾森柏蘭那一支。」
「原來如此。」萊莎說,原有的那一點讚美的眼神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天稍晚,翰里獨自坐在臥房裡,手裡拿著一杯白蘭地和一本修西底斯的『伯羅奔尼撒戰爭』。一段時間過去,他連一個字也沒讀,滿腦子想的都是他的新婚妻子正獨自躺在隔壁房間的床上,而隔壁房間也有好一陣子沒發出聲響了。
這並不是他想像中,和新婚妻子在自己的房子裡度過新婚之夜的景況。他喝了一小口白蘭地,試著集中心思讀那本書,但是沒用。他砰一聲合上書本,把它丟到桌上。
在回來的路上,他就告訴自己,對於安琪,一定要小心地自我控制。但此刻,他又懷疑自己是否自製得過分。
當她在他面前提到他在莎莉馬車裡的輕率之舉時,她也深為自責。對翰里來說,她實際上就是要求他證明,他不是自我生理慾望的奴隸,他不是安東尼,而她也不是埃及艷後。
然而,他不能因為安琪的臆測而責怪她。他曾在莎莉的馬車裡那樣地勾引她,也難怪她會覺得他無時無刻都想碰她,沒有女人會因為有了這個把柄就可趾高氣昂,但這個把柄一旦落到安琪這種勇敢、大膽的女人手中,那會相當地危險。
翰里因此決定要早點在這個婚姻裡表明立場,說明自己並非缺乏自制。他告訴自己,就照著自己所想的開始行動吧!
昨晚,當他們在一間小旅館留宿時,他特別替安琪另外訂了一個房間,借口說她和女僕在一起會舒適些。真相是,他不相信躺在床上,他還能控制得住自己。
今晚,他強迫自己在妻子房門口客氣地,卻是很痛苦地,道了晚安。他故意不讓她察覺自己有任何企圖,他在猜現在她是否還沒睡,是否正等著看他會不會去找她。
這種不確定對她有好處,他告訴自己。這個女人太頑固而且太快便向他挑戰,從她處理和賴亞之間的債務方法就可證明。她之所以會身處困境,完全是因為她不想被迫向翰里低頭服從。
翰里從椅子上站起來,走過房間,為自己倒了另外一杯白蘭地。到目前為止,他對安琪過於寬容,這才是問題的所在,他實在太縱容她了。畢竟,她是諾森柏蘭的貝家人,需要有人好好地約束她。不多加抑制她輕率的性格,他們未來的幸福會受到威脅。
但是今晚他想得愈多,他愈懷疑遠離妻子的臥房,到底是不是正確的做法?
他吞下更多的白蘭地,因腹部的燥熱而惱怒。
濃烈的白蘭地給了他另一個靈感,讓他對自己最近的處境有了不同的看法。如果依照邏輯推敲——他剛好最自傲於自己的推理能力——就會發現,他應該一開始就強硬些,堅持自己做丈夫的權利。
對啊!這個推理比剛剛想的那些都有道理。畢竟,他需要證明的不是自己的自制力,而是在這個婚姻中的主權,他才是一家之主。
翰里對這番新的推理相當滿意,放下酒杯,走過房間去打開妻子房間的門。
他站在門口,看著床邊的陰影。「安琪?」
沒有回答。
翰里走進臥房。發現床罩裡根本沒有人。「該死!安琪,你在哪兒?」
仍然沒有回答,他到處看看,發現房門是開的。當他意會到她根本不在房裡時,不禁咬牙切齒。
她今晚又要玩些什麼把戲?他踱步到門外的走廊上,心中懷疑不已。如果這又是另一個愚弄他的騙局,他會馬上要她到此為止。
他走到走廊上,看到了一個鬼影。身著衣擺在身後飄曳的白色長袍,安琪手持蠟燭,往屋子前頭的畫廊走去。翰里頓時覺得好奇,決定跟蹤她。
偷偷地跟在她後面,翰里覺得鬆了一口氣。他發現原來潛意識裡,他總害怕她會提起行李,然後在黑夜溜走。他告訴自己,不應該這樣想,安琪不是逃避現實的那種人。
他跟她走進了畫廊,躲在一旁,看她慢慢走進那排畫像之中。她在每一幅畫像前停下,拿高燭台,觀察每一幅畫像的輪廓。月光從天窗照進來,灑在畫廊裡,她被籠罩在銀光之中,看起來更像鬼魅了。
翰里等安琪看過他父親的畫像後,便走向前去。
「人家告訴我,我和他長得很像。」他安靜地說。「但我從不覺得那是一種讚美。」
「翰里!」安琪差點暈過去,伸手按著喉嚨,燭火閃動。「天啊!我不知道你在這兒,你差點嚇死我了!」
「我道歉。三更半夜的,你在這兒做什麼,夫人?」
「我只是很好奇。」
「對我的祖先?」
「對。」
「為什麼?」
「嗯,我剛躺在床上想到,現在他們也變成我的祖先了,是不是?然後我覺得我對他們的瞭解太少了。」
翰里的手在胸前交抱,一邊肩膀靠在他父親畫像旁邊的牆上。「如果我是你,我不會急若想攀這層關係,他們之中可沒有什麼和藹可親的人,至少我是這麼聽說的。」
「那麼你父親呢?他看起來很威武、高尚。」她凝視著那幅畫像。
「或許在畫畫當時是這樣。在我的印象裡,他是一位刻薄、易怒的人,永遠無法原諒我母親在生下我之後,便跟一位意大利的伯爵私奔。」
「真可怕!然後呢?」
「她死於意大利。我父親聽到這個消息後,把自己關在書房裡喝了一個星期的悶酒,喝得不省人事。從那時開始,他就不准任何人在這個房子裡提起她的名字。」
「原來如此。」安琪瞥視翰里。「葛家人和女性接觸時,運氣都不怎麼好,不是嗎?」
翰里聳聳肩。「葛家每一任的伯爵夫人都以缺乏美德而惡名昭彰,我祖母的風流韻事尤其數不清。」
「這似乎已成為社會上的一種趨勢。許多婚姻都是為名利,不是為愛而結合,這種不幸的發生便無可避免了。我相信尋求愛情是人的本能。當他們無法在婚姻中得到滿足,許多人便會出軌。」
「安琪,不論我們的結合讓你感覺失落什麼,千萬別有出軌的念頭。」
她將頭髮甩到肩後,生氣地瞪著翰里。「爵爺,老實告訴我,葛家諸位伯爵的品德會比他們的伯爵夫人高尚嗎?」
「或許不會。」翰里承認,想起他祖父接連不斷的外遇和他父親養的那一群情婦。這是,難道你不覺得,一個不貞的女人會比一個不忠的男人更容易引起注意嗎?』
就和他料想的一樣,安琪立刻被這話激怒。翰里看到安琪眼裡有熊熊怒火,一副想要打架的架勢。她把燭台握在前方,彷彿那是一把劍,燭火在她臉上閃耀,顯得她頰骨高聳,有種異國的吸引力。
她看起像個希臘女神,翰里這樣想,或許像是穿著戰服的年輕雅典娜女神。
這個念頭讓他不禁滿懷期待地對安琪微笑,體內那股整晚燃燒的慾火更加熾烈了。
「你這種說法實在可憎。」安琪抗議。「這種話只有那種傲慢、討厭的人才說得出口。翰里,你該感到羞恥,我原以為你的邏輯、推理都是很公正的,畢竟,你還是個古典學者,你該為這個愚蠢、無知兼不公平的評論道歉。」
「是嗎?」
「當然。」
「或許待會兒吧。」
「現在!」她反駁。「你必須現在道歉。」
「等我抱你回臥室後,我懷疑我還會不會有力氣說話,更別說是道歉了。」
他張開雙臂?迅速離開牆邊。
「把我抱回———翰里,你到底要幹什麼,立刻放我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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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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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4-9 17:48:38
10
「翰里,天啊,翰里,求求你,我受不了了,這太過分了!」
翰里抬頭看著安琪達到第一次美好、撼人的高潮。她整個身體彎曲、繃緊像是上緊的弓,她的頭髮像黑雲般披散在枕頭上,她的眼睛緊閉,雙手緊抓著床單。
「我想我永遠也不會厭倦我們的午夜約會。」他輕輕低下自己的身體。
一段時間之後,翰里在縐得亂七八糟的床單上醒來,伸手想抱安琪,但是當他探索了許久,發現摸到的都是床單,他很不情願地張開眼睛。
「安琪?你在哪兒?」
「我在這兒。」
他轉過頭,看見她正站在敞開的窗戶旁,他注意到,她已經把睡衣重新穿上,透明的薄紗裹著她纖瘦的身軀,緞帶在夜風吹拂下飄動,她現在看起來又有些像幽靈,讓人捉摸不到。翰里有種不詳的感覺,覺得她會忽然飄出窗外,永遠地離開他。
一種無名的惶恐襲擊他,他坐起身,翻開了被子,他必須去抓住她,不讓她走。當他開始接近安琪,他才發現自己的傻氣。安琪不是幽靈,他剛剛才和她做了最親密的接觸。他打消急急前去的念頭,強迫自己靠枕而坐。
她是他的。當她在他的懷裡顫抖、蠕動,那不僅僅是一種生理的享受。她給了他最珍貴的禮物,將自己完全的交給了他。
翰里發誓,他會好好地珍惜她。雖然她不希望他的保護,可是他還是要好好地保護她。他要經常和她做愛,加強並享受他們生理上的交流。
他知道,對安琪來說,性愛和任何古老的誓言一樣,是一種全心全意的托付。
「安琪,回到床上來。」
「再等一會兒。伯爵,我正在想著我們的婚姻。」她望著四週一片漆黑,雙臂緊緊地抱在胸前。
「那有什麼好想的?」他不解地望著她。「我覺得一切都很好啊!」
「是的,對你來說,一切都很順利,因為你是男人。」
「關於這點又有很多可以討論的。」
「我很高興你還會覺得它們很有趣。」
「要說有趣,倒不如說是浪費時間。如果你還記得,你應該知道你曾做過類似的爭論,但最後總是很難自圓其說。」
她轉過頭去瞪著他。「翰里,說真的,你有時真是傲慢自大到極點,你知道嗎?」
他笑了起來。「我要倚靠你來告訴我什麼時候我是難以令人忍受的。」
「你現在就令人難以忍受。」她正對著他說,睡衣上的白色緞帶飄動著。「我有一些話要告訴你,如果你能注意聽,我會很感激。」
「好的,夫人。你可以開始你的演說。」雙手放在腦後交叉,臉上裝出最嚴肅的表情,這對他來說並不容易,因為她穿著睡衣站在那兒是如此的誘人,他全身上下又開始興奮。
她背後的月光映襯出薄妙下她臀部的優美曲線,翰里暗自打賭,不出幾分鐘,他又可以讓她雙腿張開地躺在床上,兩分鐘之後,他肯定可以讓她達到高潮,她的反應定是驚天動地的熱烈。
「翰里,你注意在聽了嗎?」
「當然了,甜心。」
「很好,那麼我要告訴你,我對於我們之間關係的感覺。我們來自不同的世界,你是個傳統、保守的男人,一個飽讀詩書,從不輕率行事的學者。而我,就如同我從前告訴你的一樣,較喜歡新潮的觀念,個性也和你完全不同。我們必須面對一件事實,有時我是很率性而為的。」
「既然這只是你偶爾的舉動,我並不認為那會形成任何問題。」
「伯爵,無疑地,在很多方面我們是極端不同的。」
「男性和女性的不同,那是很自然的。」
「但是現在我們必須生活在一起,我們在法律上和道德上都已彼此許諾。
「我很清楚,你之所以急著要結婚,是因為在馬車裡發生的事,你便覺得你有義務跟我結婚。但是,我希望你知道——」
安琪做了一個深呼吸,然後繼續:「雖然諾森柏蘭的貝家以率性、大膽聞名,但是我們和這個國家裡其它的高尚家族一樣,有很強烈的責任感,我敢說甚至和你們家族不相上下。因此,我想告訴你,雖然你覺得你不可能愛我,你也不在意我是不是愛你——」
安琪的最後幾句話驚醒了一直陶醉在情慾幻想中的翰里。「喔,對不起,安琪,你在說什麼?」
「爵爺,我正要說,我瞭解做為妻子應盡的義務,我也會盡力做到,就像你會善盡做丈夫的責任一樣。我的榮譽心和責任感和你的一樣強烈,你可以放心地相信我。」
「你是在告訴我,你想做一個好妻子,只因為你覺得那是你的責任?」他怒氣衝天地問。
「我正是這個意思,爵爺。」她躊躇地微笑。「我只是想提醒你,講到遵守誓言,諾森柏蘭的貝家人是很講信用的。」
「天啊!在這個時間,你怎麼還能針對權利和義務發表長篇大論?回到床上來,安琪,我有更有趣的事想和你討論。」
「是嗎,翰里?」她沒有移動。她的表情異於平常地嚴肅,她的眼光在黑暗中探索他的臉。
「百分之百確定。」翰里掀開被子,赤裸的雙腳落在地毯上,他跨了三步,把她抱在懷中。
安琪張開口想要說話——或許是抗議,但翰里的吻緊緊地蓋住了她的嘴唇,直到她再次癱瘓在床上。
第二天早上,安琪身著鮮黃色便服,戴著搭配的褶邊便帽,到處尋找著她的新女兒。
她在房子二樓的教室裡找到她。瑪麗穿著另外一件高級,但是極為樸素的洋裝,坐在一張沾滿墨水漬的舊木頭書桌前。她的面前攤著一本書,安琪進來時,她驚訝地抬起頭來。
費萊莎坐在房間前頭的一張大桌子後,當她發現了打擾她們上課的不速之客,不禁蹙起眉頭。
「早安,夫人。」萊莎向她的女主人點點頭。「瑪麗,向你的新媽媽請安。」
瑪麗聽話地站起來和安琪打招呼,她幽鬱的眼神透露著一點戒心。
「早安,夫人。」
「瑪麗,」萊莎嚴厲地說。「你知道你父親特別規定你要叫她媽媽。」
「是的,萊莎姑媽。但是我不能這麼做,她並不是我媽媽。」
安琪朝萊莎使了個眼色,要她不要說話。
「瑪麗,我記得我們商量過,你可以隨意稱呼我。如果你喜歡,你可以叫我安琪,你不一定要叫我媽媽。」
「爸爸說我必須這麼叫。」
「是啊!你爸爸有時候有點專制。」
萊莎的眼神顯然透露她不是很贊成。「是嗎,夫人?」
「專制是什麼意思?」瑪麗好奇地問。
「它的意思是說,你父親太喜歡指使別人了。」安琪解釋。
萊莎的眼神從不贊成變為怒不可抑。「夫人,我不能允許你在孩子的面前批評她的父親。」
「我也不敢這麼做,我只是指出他個性上一個不可否認的缺點。如果他在這兒,我相信他也不會否認。」安琪撥弄了一下她那綴有緞帶的帽子,開始在房間裡閒晃。
「瑪麗,你能告訴我你都學些什麼嗎?」
「早上學數學、古典文學、自然科學,還有天文學,」瑪麗很有禮貌地回答。「下午學法文、意大利文,還有歷史。」
安琪點點頭。「對一個九歲的小女孩來說,這倒是一套很完備的課程。是你父親幫你設計的嗎?」
「是的,夫人。」
「伯爵本人對他女兒的教育課程非常地關心,」萊莎面色凝重地說。「他絕對不會喜歡別人的隨意批評。」
「嗯!絕對不會喜歡。」安琪在一本極為眼熟的書前停下來。「哈!看我在這兒找到什麼?」
「貝樸媛夫人的『年輕淑女行為指引』。」萊莎語氣冷淡地說。「你敬愛的嬸嬸所寫的教育著作,是瑪麗最喜歡的書之一,是不是,瑪麗?」
「是的,萊莎姑媽。」然而瑪麗對這本書看起來並不是那麼熱中。
「我個人倒覺得它十分枯燥。」安琪說。
「夫人,」萊莎抑制著怒氣。「請你不要對我的教育方式有任何錯誤的批評。」
「胡扯,我相信任何有活力的女孩,都會覺得那本書索然無味。裡頭儘是些教人如何喝茶、吃蛋糕的無聊規矩,還有一些叫人死背的適當談話題材。你這兒應該有更有趣的書,這些是什麼?」安琪檢視著另一套厚重皮裝的書籍。
「那是有關古代希臘、羅馬的書籍。」萊莎回答,彷彿她已準備用盡最後一口氣來辯解這些書應該放在教室裡。
「當然,基於翰里的個人興趣,我早該料到這兒會有一大套有關這方面的書籍。」
「別擔心這麼多,我隨時隨地都在批評他。而且我告訴你,有時我是很率性而不負責任的,今天早上就是一個例子,我來這兒,就是要帶瑪麗出去野餐。」
瑪麗驚訝地看著她。「野餐?」
「你喜歡嗎?」安琪微笑地對她說。
萊莎氣得緊握筆桿,手指關節都發白了。「夫人,恐怕這是不可能的,伯爵對瑪麗的功課是很嚴格的,它們不能被任何突發的原因影響。」
安琪板起面孔譴責萊莎。「對不起,費小姐,碰巧我需要一個人帶我認識附近的環境,而伯爵在書房裡和管家有事商量,所以我決定來找瑪麗。我們可能不會馬上回來,所以我就要求廚師替我們準備了野餐的食物。」
萊莎看起來猶疑不決、憤憤不平,但是她很明白,沒有伯爵的出面阻止,她根本毫無辦法。而安琪也已指出伯爵現在沒有空。
「好吧,夫人。」萊莎不情不願地站了起來。「今天早上,瑪麗可以當你的嚮導和你去野餐,但是我希望以後我們能照著課表上課。」她的眼神透露著警告。「而且我相信伯爵會支持我的做法。」
「沒錯。」安琪自言自語。她看著瑪麗,這個小女孩的表情,有時和她父親一樣深不可測。「我們可以走了嗎,瑪麗?」
「是的,夫人,我是說,安琪。」—
「你的家很漂亮,瑪麗。」
「是啊!我知道。」小女孩安靜地跟在安琪身旁。她戴著一頂樸素、大小剛好的便帽,跟她的樸素穿著很搭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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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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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4-9 17:48:44
很難猜透她的心裡在想些什麼,她顯然遺傳了翰里的特質,從不在表情上透露自己的心思。
到目前為止,這個孩子一直很有禮貌,但不多話,安琪希望在這麼晴朗的天氣裡出來活動活動筋骨,能讓這孩子多說些話。如果這個計劃沒有成功,她只好讓瑪麗背書給她聽了。
「我曾經住在諾森柏蘭的一棟很好的房子裡。」安琪說,搖動著手上提的野餐籃子。
「後來呢?」
「我父母死後,它就被變賣了。」
瑪麗側身,吃驚地看著安琪。
「你的爸爸和媽媽都死了?」
「是的,在我十八歲時,他們就過世了,有時候我會很想念他們。」
「爸爸如果出遠門,好幾個星期不在,我就會很想他。我很高興他現在在家。」
「我想也是。」
「我希望他一直待在家裡。」
「我相信大部分的時間他會,我知道你爸爸比較喜歡鄉村。」
「年初他出發到倫敦去找一個妻子,他說這是必要的。」
「我知道。」
瑪麗嚴肅地點點頭。「萊莎姑媽說,他必須找個妻子才會有繼承人。」
「你父親是一個很盡責的人。」
「萊莎姑媽說,他會找個完美的女人來傚法我母親。」
安琪抑制著內心的激動。「這是個難題。昨天我在畫廊看過你母親的畫像,她就和你說的一樣,非常漂亮。」
「我告訴過你的。」瑪麗皺起眉頭。「但是爸爸說美麗不是女人的一切,他說還有其它更重要的東西。說一個品德高尚的女人比寶石還有價值。這是不是一句很好的話?爸爸的文筆很好呢!」
「我不想讓你失望,」安琪說。「但這句話不是你爸爸發明的。」
瑪麗聳聳肩,並不是很在意。「如果他願意,他可以做到,爸爸很聰明,他曾玩過你所見過最難的文字遊戲。」
「真的?」
瑪麗開始顯得興致勃勃,因為這是她最喜歡的話題——她的爸爸。「我小的時候,有一天,我看到他在書房裡玩一個文字遊戲,我問他他在幹什麼,他說他在解一個很重要的謎題。」
安琪歪著頭,好奇地問:「那遊戲的名稱是什麼?」
瑪麗皺起眉頭。「我記不得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那時我還小,我記得好像和蜘蛛網有關。」
安琪朝下看著瑪麗的帽子。「蜘蛛網?你確定嗎?」
「應該沒錯。怎麼了?」瑪麗抬起頭,從帽簷看著她。「你知道那個遊戲嗎?」
「不知道。」安琪輕輕搖搖頭。「但是我哥哥曾經送我一首詩叫『蜘蛛網』,我一直覺得那首詩很奇怪,我從來沒有看懂。事實上,要不是我哥哥送了我那首特別的詩,我從來就不知道他會寫詩。」
此時沒有必要提到另一件事,抄著那首詩的那張紙沾著她哥哥的血,永遠也擦不掉,而那首詩也不是非常討人喜歡。
但瑪麗很快就提到另一個話題。「妳有哥哥?」
「是的,但是他在兩年前死了。」
「噢,我很遺憾,我想他跟我媽媽一樣在天堂。」
安琪若有所思地微笑著。「那要看上帝會不會讓諾森柏蘭的貝家人上天堂。」
瑪麗驚訝地張開小嘴。「妳不相信妳的哥哥在天堂?」
「他當然是在天堂,我只是在開玩笑。走吧!我快餓死了,而且我看到了一個吃午飯的!好地方。」
瑪麗望了一下預定的地點,那是一條小溪旁的一塊草地。「萊莎姑媽要我小心,不要把衣服弄髒了,她說真正的淑女不會把全身弄得髒兮兮的。」
「胡扯,我和你一樣大的時候,還不是一天到晚弄得髒兮兮的,偶爾為之根本無傷大雅。我敢打賭你的衣櫥裡一定還有好幾件衣服跟你身上穿的一樣,對不對?」
「對啊!」
「那麼如果這件弄髒了,我可以把它扔掉或是送給窮人家的孩子,那麼你就可以穿其它衣服啦!如果不穿,要那麼多衣服有什麼用?」
「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瑪麗對午餐地點產生了興趣。「或許你是對的。」
安琪微笑,並攤開了原本放在籃子裡的桌布。「這倒提醒了我,我想明天我們該請一位裁縫來,你需要一些新衣服。」
「我?」
「對啊!」
「萊莎姑媽說,我現在有的衣服還夠我穿個一年半載。」
「不可能,在那兒之前,你就會穿不下它們了。事實上,我敢說這星期結束前,你就會穿不下了。」
「這星期?」瑪麗看著她,遲疑了一會兒,便笑著說:「哦,我知道了,你又在開玩笑了,對不對?」
「不,我是認真的。」
「噢,對了!告訴我有關你哥哥的事,有時候我會希望有個哥哥。」
「真的嗎?嗯,有哥哥倒是很有趣。」安琪開始滔滔不絕地談起她和理查在一起的美好時光,同時,她們開始拿出令人食指大動的餡餅、香腸、水果和餅乾。
當一個修長身影出現時,安琪和瑪麗才剛坐好,一雙擦得發亮的靴子在白布旁邊停了下來。
「你們覺得這些夠不夠三個人吃啊?」翰里問。
「爸爸!」瑪麗跳了起來,先是有點驚訝,然後又開始緊張。「安琪說今天她需要位嚮導來帶她認識環境,而你又很忙,所以她要求我來。」
「好主意!」翰里對著他的女兒微笑。「沒有人比你更熟悉這裡了!」
瑪麗也朝他微笑,心中的一塊石頭落了地。「你要不要吃個餡餅,爸爸?廚師做了好多,還有好多餅乾和香腸,來,吃一些。」
安琪佯裝生氣揚起眉毛。「別把我們的食物都給光了,我們兩個可是有優先權的,你爸爸是不速之客,他只能吃剩菜。」
「夫人,妳真是一位鐵石心腸的女人。」翰里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瑪麗的手在一個肉餅旁停住不動,她先是目瞪口呆地看著安琪,然後又轉身向她父親說:「爸爸,有很多食物可以給你吃,真的,你可以吃我的這一份。」
「不,」翰里神色自若地說。「我只要吃安琪的那一份,我比較喜歡她的那一份。」
「但是爸爸——」
「好啦!」安琪笑著說,看到孩子那副嚴肅的表情。「你爸爸在跟我們開玩笑,而我也在和他開玩笑。別那麼緊張,瑪麗,每一個人都有足夠的食物的。」
「哦。」小女孩半信半疑地看著她的父親,才在白布上坐下來。她小心翼翼地安置她的裙擺,深怕它碰到草地弄髒了。「我很高興你能來陪我們,爸爸,這很有趣,不是嗎?我好像從來沒有出來野餐過,安琪說她和她哥哥從前一天到晚都跑出來野餐呢!」
「是這樣嗎?」翰里用一隻手臂撐著,側臥在地上,嘴巴嚼著餡餅。
當安琪發現翰里身上穿的是騎馬裝,脖子上空無一物時,她略微吃一驚。他沒有像平常一樣繫著一條整潔的領巾,她從來沒有看過他穿得這麼輕便。當然,在臥室裡是例外。她想到這兒不禁臉紅,趕緊咬了一口餡餅。
「對啊!」瑪麗說,談話的興致愈來愈高。「她哥哥和她一樣,也是來自諾森柏蘭的貝家,他們以勇敢、大膽而聞名,你知道這件事嗎,爸爸?」
「是的,我相信我聽說過。」翰里繼續吃著他的餡餅,但眼光從來沒有離開過安琪發紅的臉。「我自己就曾領教過諾森柏蘭貝家人的大膽、別人很難想他們會做些什麼讓人吃驚的事,特別是在午夜裡。」
安琪知道自己的臉部又是一陣暈紅,她對著那個折磨她的人瞪了一眼,以示警告。「我知道葛家的伯爵也是驚人地大膽,甚至可說大膽得過分。」
「我們是見機行事。」翰里笑著說,又咬了一大口餡餅。
瑪麗沒有注意到這段插曲,仍然繼續和她父親閒聊。「安琪的哥哥非常勇敢,是個很棒的騎士,安琪告訴過你嗎?」
「沒有。」
「嗯,他還曾經贏過好多比賽。」
「哦,那很令人驚訝。」
安琪清清喉嚨。「要不要吃點水果,瑪麗?」
午餐吃得差不多時,安琪打斷了瑪麗的談話。然後她鼓勵瑪麗到溪邊去玩玩漂樹枝的遊戲,看看哪一根漂得比較快。
瑪麗猶豫了一下,但是當翰里站起來教她怎麼玩這個遊戲時,她的興致很快就來了。翰里站在溪邊和她玩了一會兒,然後就走回餐布旁,在安琪身邊坐下。
「她玩得很高興。」翰里用一隻手肘撐著身體,擺出悠閒狀的男性化姿勢。「或許她需要多一點類似的戶外活動。」
「我很高興你也同意這一點,翰里。我的感覺是,適度地加點輕鬆的休閒活動,對一個孩子來說,和學習歷史地理一樣重要。如果你允許,我很樂意替她的課程增添些新的科目。」
翰里蹙著眉頭。「例如什麼?」
「剛開始有水彩和小說閱讀。」
「天哪!這絕對不可以,我絕對禁止,我不能讓瑪麗碰那些鬼東西。」
「你自己也說過,爵爺,瑪麗需要多樣化的活動。」
「我是說她可能需要一些戶外活動。」
「很好,她可以在戶外寫生或是讀小說。」安琪興奮地說。「至少在夏天裡可以。」
「該死!安琪——」
「噓!爵爺,你不希望瑪麗聽到我們在爭吵吧!要她接受你的新婚已經夠難為她了。」
翰里按捺不住憤怒。「看來你的那些有關你那愛冒險、勇敢的哥哥的童話故事讓她印象深刻。」
安琪皺著眉頭說:「理查本來就既勇敢又愛冒險。」
「嗯。」翰里不予置評。
「翰里?」
「什麼事?」翰里正看著瑪麗。
「理查死時的那些謠言可曾傳到你耳裡?」
「我聽過,安琪,我不覺得它們有什麼重要。」
「當然不重要,那些都是謠言。但是不可否認的,他死的時候,身上帶著一些文件,我承認我一直覺得那些文件很可疑。」
「安琪,有時候你必須接受一項事實,人不可能永遠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這點我很清楚,伯爵。但是我對我哥哥的死有另外一種解釋,而我一直很想去證明它。」
翰里沉默了一會兒。「你有什麼樣的解釋?」
安琪做了一個深呼吸。「我覺得理查死時身上會帶著那些文件是因為他很可能是國王的秘密軍事情報員。」
當她的話沒有得到任何反應時,安琪轉頭看著翰里,他的眼睛此時看起來深不可測,還是看著他的女兒。
「翰里?」
「你就是想要賴亞替你調查這件事嗎?」
「是的,實際上就是這樣。告訴我,你覺得有沒有這種可能?」
「我覺得根本不可能。」
安琪長久以來一直存有的推測就這樣輕易地被否決掉,她感到很憤怒。「算了!我根本就不該跟你提這個,畢竟,就算那是真的,你又怎麼可能知道呢?」
翰里沉重地吐了一口氣。「我一定會知道,安琪。」
「不可能!」
「我一定會知道,因為如果理查真的是國王的秘密情報員,他就會是我的屬下。」
作者: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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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4-9 17:49:16
11
「你是說如果我哥哥在戰時真的在替英格蘭從事秘密工作,你一定會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安琪不安地坐著,心情緊張。「你當時在做什麼?怎麼會知道這些事?」
翰里並沒有改變斜倚的姿勢,但他的眼光終於轉到安琪身上。「那時我在做什麼現在已經不重要了。戰爭已經結束,我不願再提起我那時的任務,簡單地說,我那時負責替英國收集情報。」
「你是個間諜。」安琪驚訝得目瞪口呆。
他無奈地笑笑。「親愛的,你顯然很難相信我是個實際行動者。」
「不,不是這樣。」她回想起過去的事。「我承認我一直很奇怪你為什麼有那麼神通廣大的開鎖技術,還有,每當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總是會適時出現。我早該想到,那原是情報人員的看家本領。然而,翰里,你根本就不像是會從事那種工作的人。」
「這我不能同意。事實上,我從來沒把我戰時從事的活動視為一種工作,我覺得它們妨礙到了我的生活,讓我無法專心研究學問和照顧我的產業。」
安琪咬著她的嘴唇。「那一定非常危險。」
翰里只是聳聳肩。「偶爾會。絕大多數的時間,我坐鎮在辦公桌後指揮其它人的行動,或是整埋一些用密碼或隱形墨水寫的信件。」
「隱形墨水?」安琪霎時產生了興趣。「你是說那種在紙上看不到的墨水?」
「嗯。」
「真神奇,我真希望我也有那種隱形墨水。」
「有空的話,我可以替你製造一、兩罐。」翰里覺得很好玩。「不過我得警告你,平常用它來寫信並不是很方便,收信的人必須要有特殊的化學藥品才能讓紙上的字顯現出來。」
「可以用它來寫日記。」安琪說。「但是密碼可能更好,對,我比較喜歡密碼。」
「我希望我的妻子沒有任何秘密的心事要用隱形墨水或密碼寫在日記簿裡。」
安琪對他語氣裡略帶的警告裝作沒聽見。「這就是戰時你在歐洲大陸停留那麼久的原因?」
「沒錯,很不幸地。」
「那些時間本可用來對古典著作做更深入的研究。」
「我只能盡我所能去做,特別是在意大利和希臘時,但是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為國王工作。」翰里在籃子裡挑了一個桃子。「然而,現在戰爭結束了,我可以考慮考慮回到歐洲大陸去做些更有趣的事。你願意去嗎,安琪?當然,我們可以帶著瑪麗,旅行是很有教育意義的。」
安琪揚起眉毛。「你覺得需要教育的是我還是你的女兒?」
「瑪麗一定會獲益良多,而妳不需要踏出我們的臥房,就可以學到很多東西。我必須說,你是個很聰明的學生。」
安琪不禁愕然。「翰里,有時候你說的話實在是不登大雅之堂,你應該覺得羞恥。」
「親愛的,真抱歉,我不知道你原來是禮儀方面的專家,我對你有這麼好的學問表示敬佩。」
「翰里,別鬧了,小心我把吃剩的東西倒在你頭上。」
「是的,夫人。」
「那麼,現在告訴我為什麼你如此確定我哥哥沒有秘密地替國王工作?」
「重點在於如果他有,不管直接或間接,他就會替我工作。我已解釋過,我主要的工作是指揮其它以及和我一起工作的人。那些人在行動中搜集情報然後交給我,我必須根據這些情報,抽絲撥繭地整理出一些東西。」
安琪不可置信地搖搖頭,仍然無法想像翰里曾從事這種工作。「但是從事那種工作的人一定很多,不論在國內或國外。」
「有時候多得數不清。」翰里面無表情地說。「在戰時,間諜就和野餐時的螞蟻一樣多,大部分的間諜都很令人討厭,但是又不能沒有他們。」
「如果他們和螞蟻一樣到處都是,那麼理查就很可能和那些活動有關,而你並不知道。」安琪仍堅持己見。
翰里安靜地吃著他的桃子,過了一會兒才說:「我曾經想過有這種可能,所以我打聽了一下。」
「打聽?打聽什麼?」
「我問了一些舊時的工作夥伴,想知道貝理查是否偶然間曾從事情報工作,答案是沒有。」
安琪彎起腿來,雙手環抱著它們,思考著翰里的結論。「我還是覺得我的推理有可能成立。」
翰里沉默不語。
「你必須承認理查還是有可能從事這種工作,或許他發現了什麼情報,正準備呈報上級。」
翰里不說一句話地吃完了他的桃子。
「如何?」安琪問,想要掩飾自己的憂慮卻極想聽聽他的看法。「你不覺得有一絲可能嗎?」
「你希望我對你說謊嗎,安琪?」
「當然不希望。」她緊握著拳頭。「我只希望你能同意我的看法,我覺得在戰時,你不可能清楚所有的情報員活動。」
翰里乾脆地點點頭。「好,這點我同意,沒有人能知道所有的事情。戰爭彷彿被一層霧籠罩時,大部分的活動,不論在前方或者後方,都是在黑暗中進行。等到迷霧退去,才可能知道生還者是誰。迷霧籠罩時,你無法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或許這樣是最好的,我相信有很多事情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
「就像是我哥哥可能做的那些事?」安琪語氣銳利地質問著。
「安琪,就讓你對你哥哥的印象停留在從前。讓勇敢的貝家最後一位子孫活在你的記憶裡,別再煩惱那些私底下可能或不可能發生的事。」
安琪抬起了下巴。「爵爺,有件事你錯了。」
「什麼事?」
「我哥哥不是諾森柏蘭貝家的最後一位子孫,我才是。」
翰里慢慢地坐起身來,他的眼睛有冷漠、警告的光芒。「你現在有了一個新家,昨晚你自己在畫廊裡也是這麼說。」
「我改變心意了。」安琪給了他一個燦爛的微笑。「我覺得你的祖先沒有我的好。」
「關於這一點,你是正確的,沒有人會讚美我的祖先。但是你現在是新任的伯爵夫人,我相信你沒忘記。」
一星期後,安琪走進二樓灑滿陽光的畫廊,在前任伯爵夫人畫像旁的一張沙發上坐下。她凝視著上一任伯爵夫人那一張虛偽、冷漠的臉。
「佳琳,我會彌補你對這兒造成的傷害。」她大聲地說。「或許我並非完美無缺,但是我懂得如何去愛,而我相信,你一定不知道這個字的意義。你並不是十全十美的典範,對不對?你浪費了許多時間追逐不切實際的妄想,我不會這麼愚蠢。」她堅定地說。
安琪對著畫像皺一皺眉頭,然後打開凱蒂的來信。
親愛的安琪:
我相信妳和妳那可敬的丈夫一切都很好。我必須承認我很想念你,社交的季節即將結束,沒有你,一切都變得枯燥無趣。我曾經去過龐碧亞俱樂部幾次,並且和你的朋友賀夫人談得很愉怏。
我必須說,賀夫人是一位很迷人的女性。我原本以為我會受不了她的特立獨行,但是居然沒有。她深為病痛所苦,卻時常表現得十分愉快。
然而,那位領班卻相當令人討厭。對於他,我只能說我永遠不會僱用這種人。他變得愈來愈過分,最近我恐怕要被迫告訴他,他已逾越常規。我對他仍有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我很驚訝,我居然很喜歡龐碧亞俱樂部。本質上,我並不喜歡俱樂部裡的打賭活動。你知道嗎?甚至有人對你訂婚時間的長短下注。但是我認識了幾位和我有相同寫作興趣的女士,我們之間的談詁充滿了樂趣。
至於那些社交應酬,沒有了你便遜色許多。你總是吸引了無數朋友和舞伴,沒有你在我身旁,我碰到的儘是些最普通的人。你知道嗎?如果沒有薛比德,我會覺得生活十分無聊。好在薛先生是位極佳的舞伴,他甚至說服了我和他一起表演華爾滋。我只希望他對其他知性、嚴肅的活動也能同感興趣。他的個性似乎相當輕率,經常不斷地和我開玩笑。
我很希望能去看妳,你何時會回來呢?
愛你的凱蒂
安琪緩緩地把信重新折好,心裡覺得能收到堂妹的來信實在是令人驚喜。她很高興知道,那個拘謹、害羞的凱蒂也會想她。
「安琪,安琪,你在哪兒?」瑪麗飛奔過走廊,手裡拿著一張紙。「我完成了我的水彩畫,你覺得如何?萊莎姑媽說,因為是你建議我學習繪畫,所以我必須來問問你的意見。」
「好呀!我迫不及待地想看它。」安琪對著伴隨而來的萊莎說:「謝謝你讓她學習水彩畫。」
「伯爵說在這方面我必須遵從你的指示,雖然我和他都不覺得水彩畫是適合的消遣。」
「是的,我知道,費小姐,但是畫畫十分有趣。」
「一個人應該致力於研究學問,」萊莎指出。「而不是享樂。」
安琪對著瑪麗微笑,後者正以不安的眼神交互望著這兩個女人。「我相信瑪麗很用心地畫了這幅畫,每個人都可以看到,這幅畫實在是十分美麗。」
「你真的這樣覺得嗎,安琪?」瑪麗熱切地問著。
安琪將這孩子的畫拿高,斜著頭仔細觀賞。這一幅畫用了許多淺藍色,巧妙地夾雜著幾抹綠色和黃色,背景有一塊金色。
「那些是樹,」瑪麗指著那幾抹綠色和黃色解釋。「我拿不穩畫筆,所以顏料都滴下來了。」
「這些樹真漂亮,而我特別喜歡你畫的天空。」她知道那些綠色和黃色是樹之後,便想著那一片藍一定是天空沒錯。「這個地方很有趣。」她指著那一塊金色說。
「那是葛雷斯。」瑪麗驕傲地解釋。
「妳爸爸?」
「不,不,安琪,那是我們的房子。」
安琪笑了出來。「我知道,我剛剛只是在和你開玩笑,瑪麗,你畫得很好,如果你不反對,我希望馬上把它掛起來。」
瑪麗睜大了眼睛。「你要把它掛起來?掛在哪兒?」
「就在這裡,我相信畫廊是個很合適的地方。」安琪看著那一排表情嚴肅的畫像。「就掛在你母親的畫像下面好了。」
瑪麗顯得非常興奮。「你認為爸爸會答應嗎?」
「我確定他會。」
萊莎咳嗽了幾聲。「夫人,我並不確定這是個很明智的建議。這個畫廊是專門用來保存由著名藝術家所畫的家族成員的畫像,這裡不應該掛上孩子的課堂習作。」
「相反地,我倒覺得這個地方需要點這一類的作品。這裡看起來有點陰森森的,你不覺得嗎?我們應該用瑪麗的畫來加添些生氣。」
瑪麗迫不及待地問:「安琪,你會替它加框嗎?」
「當然,好的作品都應該要加框,我會立刻找個人來做這件事。」
萊莎表情嚴肅地對著她的學生說:「你也玩夠了,小姐,該回去唸書了。快去,我待會兒就來。」
「是的,萊莎姑媽。」瑪麗的眼睛仍然掩不住興奮之情,行了一個禮便跑出畫廊。
萊莎轉身面對安琪,表情嚴肅。「夫人,我必須和你談談你介紹給瑪麗的這些活動,我知道伯爵允許你對這孩子的教育給予意見,但是我覺得你教給她的都是一些不正經的活動,伯爵絕對不會希望他的女兒長大後,是一個愚蠢、膚淺,只知道和人聊天、社交的女性。」
「我瞭解,費小姐。」
「瑪麗已經慣於嚴格的課業,她一直表現得非常好,我不希望她有任何改變。」
「費小姐,我瞭解你的意思。」安琪和氣地對著這女人微笑。家裡有個身無分文的親戚,並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萊莎顯然已盡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安琪覺得很同情她。在別人的屋簷下生活,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安琪自己就曾嘗過箇中滋味。「瑪麗在你的指導下進步得很快,我不會去改變它。」
「謝謝你,夫人。」
「然而,我還是覺得這孩子需要一些輕鬆的活動。連樸媛嬸嬸都覺得年輕人應該學習享受不同的休閒娛樂。我的堂妹凱蒂接續了她母親的工作,正在寫一本教育年輕淑女的書,她花了一整個章節來說明素描和水彩的重要。」
萊莎半信半疑地問:「你的堂妹正在寫一本教材?」
「是的。」安琪頓時覺得萊莎的那種眼神很熟悉,那在龐碧亞俱樂部裡可以找到,尤其是那些在俱樂部裡埋頭寫作的人,特別容易有這種懷疑的眼光。凱蒂便經常有這種表情。「喔,費小姐,你喜歡讀這一類的書嗎?」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9 17:49:22
聽到這個問題,萊莎頓時覺得心慌,臉都紅了。「我曾思考過這一類問題,但沒有什麼特殊的見解,我知道自己的能力有限。」
「別這麼說,費小姐。如果沒有嘗試,你永遠不知道自己的能力有多少。你曾對這個主題寫過東西嗎?」
「只是一些批注。」萊莎小聲地說,對自己的厚臉皮感到很不好意思。「我曾想要把它們拿給伯爵看,又怕他覺得這些東西沒有深度,他個人的知識水準是很高的。」
安琪搖搖頭說:「我承認他的學問很好,但我懷疑他是否能夠欣賞你的作品。翰里的學術性作品讀者有限,而你的讀者應該是孩子們,這兩種人截然不同。」
「是的,是有這點不同。」
「我有個比較好的主意,你可以把完成的手稿拿給我,我會把它交給湯姆叔叔,他會幫你送去給出版商。」
萊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拿手稿給湯姆爵士看?樸媛夫人的丈夫?我不能這樣麻煩他,他會覺得我太冒昧了。」
「胡扯,這怎麼會麻煩?湯姆叔叔一定很樂意幫你,他曾經參與樸媛嬸嬸作品的出版。」
「真的?」
「噢,真的。」安琪充滿自信地微笑,以湯姆叔叔那種大而化之的個性,想要說服他向出版商推薦萊莎的作品並不難,但是安琪決定親自來寫推薦函。
「夫人,妳真好。」萊莎興奮不已。「我一直是湯姆爵士的忠實讀者,他對歷史有獨特的見解,對於重要的細微枝節也不放過,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學者型作家。很可惜,他從來沒有寫過一本教材,他原本可以對年輕人的品德、修養提出很好的意見。」
安琪微笑。「這點我不確定,對我個人而言,我一直覺得我叔叔的文章很枯燥。」
「你怎麼會這樣覺得?」萊莎很激動地追問:「它們並不是十分枯燥。我一想到他有可能讀我的手稿,我便興奮得不得了。」
「我個人覺得,教室裡最欠缺的書籍是有關歷史上著名女性事跡的作品。」
萊莎驚訝地望著她。「著名女性?」
「歷史上有許多勇敢、高貴的女性,費小姐,例如著名的皇后、古希臘的女戰士和許多希臘和羅馬的女性,甚至還有女妖。我覺得女妖這個主題很有趣,你覺得呢,費小姐?」
「我很少想到這方面的事。」萊莎承認,她此時看起來若有所思。
「古代有許多有名的英雄,都曾被蛇發女妖、海上女妖等制伏,這讓人覺得從前的女性比較有勢力,對不對?」
「這是個很有意思的想法。」萊莎緩緩地說。
「想像一下,費小姐,這世界有一半的歷史沒有被記載,只因它們是女性的。」
「天啊!想起來真刺激,一個值得探索的新世界。你覺得湯姆爵士會認為這是一個適合研究的範疇嗎?」
「談到做學問,我叔叔一直很開明,我相信他會覺得一個歷史上的新課題是很新鮮、刺激的。而萊莎,你可以是第一個向他指出這一點的人。」
「我恐怕沒有這個能力。」
「當然,對這個主題的研究要花很多時間,我丈夫的豐富藏書正好可以借你利用,你有興趣從事這件工作嗎?」
「當然有興趣,夫人。我偶爾也會覺得我們對女性祖先瞭解太少。」
「那麼,我們來談個交易。」安琪說。「星期一和星期三下午,我來教瑪麗水彩畫和閱讀小說,你可以利用這時間來從事你的研究,這樣合理嗎?」
「再合理不過了,夫人,妳真好。至於要去請問湯姆爵士的意見,那就不用麻煩了。」萊莎嘗試著使自己鎮定下來,「如果你不介意,我現在該回去教書了。」
萊莎原本黯淡、死氣沉沉的裙,頓時鮮活了起來,她興奮地走出畫廊。
安琪看著她離開,心裡想著,萊莎正是適合她叔叔的那一類型的女性,如果他們能結婚,可說是一種完美的結合。萊莎能夠瞭解、分享他對學術的狂熱,而湯姆叔叔也會發現萊莎和樸媛夫人一樣令人讚賞。安琪暗自下決定:這件事值得嘗試。
她暫時把這想法擱在一邊,重讀了凱蒂的來信,她忽然想到,身為新的葛雷斯伯爵夫人,該是她以女主人身份亮相的時候了。
籌辦宴會是諾森柏蘭貝家女性的拿手好戲之一,安琪想,這大概和她們的個性大方有關。身為家族裡最後一位子孫,她無論如何也要保持這個家族傳統。
她要在這鄉間舉辦一個家庭式宴會,它將成為葛雷斯府邸社交史上最壯觀的一次場面。
運氣好的話,它可以讓她忘記今天野餐時和翰里的那一段有關她哥哥的對話,這個不愉快的記憶仍然使她心痛。
她不願意,也不可能相信理查會販賣情報給法國,那簡直無法想像。沒有任何諾森柏蘭的貝家人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更別說是勇敢正直的理查了,那根本不可能。
更難想像的是,翰里居然曾為國王做過情報員的工作,看到他,很難讓人聯想到間諜。
當然,眼前的事實是,翰里有高超的開鎖技術,當人家不希望他出現時,他就會出現。
然而,翰里?高級間諜?
間諜並不被認為是適合真正紳士的職業,在大部分人的想法中,間諜的活動通常是不可告人且令人厭惡的,而翰里卻是一個非常謹守道德的人。
當安琪想到他們在房間裡私處時,伯爵的行為也是那麼地不道德,她不禁臉紅。
翰里是個很複雜的人,她第一次注意到他那冷漠的灰眼睛時,她就知道這男人有許多不為人知的地方。
或許,只是或許,翰里曾經是個間諜。這個念頭讓安琪莫名地不安。她不喜歡看到翰里冒險,她推翻了這個可能性,開始草擬宴會的客人名單。
幾分鐘後,她決定去找她的丈夫討論她的計畫。她在書房裡找到他,桌上攤著凱撒大帝遠征的地圖。
「有什麼事嗎,親愛的?」
「我打算在葛雷斯府邸舉行宴會,翰里,我需要你的允許,然後才能進行我的計畫。」
他很不情願地把眼光離開埃及。「一個宴會?整個房子擠滿了人?在葛雷斯府邸?」
「我們只要邀請一些親密朋友就好了,翰里,例如我叔叔和堂妹,或許還可以請些龐碧亞俱樂部的朋友,當然包括薛先生,還有其它你喜歡的人。很可惜莎莉不適合出遠門,不然我很希望她能來。」
翰里愁眉苦臉地看著她說:「你覺得有這個必要嗎?」
「相信我,爵爺,這是我的看家本領,我們都各有專長,不是嗎?」她瞄了一眼桌上的地圖。
「只能一次,那該夠了,我不想經常招待客人,安琪,那根本就是浪費時間。」
「是的,爵爺,十分浪費。」
雖然安琪瞭解翰里是個如謎般難解的男人,她也知道他有時行事神秘而專制,但一星期後,當翰里要安琪到樓下書房去時,她還是毫無心理準備他要做什麼。
當一位女僕敲門告訴她翰里要找她時,她著實嚇了一跳。
「他是說馬上去嗎?」安琪驚訝地看著那女僕。
「是的,夫人。」那女孩看起來十分焦慮。「他要我告訴您這十分緊急。」
「天啊!我希望不是瑪麗出事了!」安琪放下羽毛筆,暫時將回給莎莉的信擱在一旁。
「噢!不是的,夫人,不是那樣的事,瑪麗剛剛還和爵爺在」起,現在回到她的書房去了,我剛才才送了一壺茶過去。」
「很好,我知道了,南兒,告訴爵爺我馬上下樓去。」
「是的,夫人。」南兒很快地行了個禮,然後便匆忙離去。
安琪好奇地想知道伯爵突如其來地要找她做什麼,她看著鏡子,稍微整理一下儀容,不敢耽擱太久。她穿著一件印有綠色圖案的奶油色棉布裙,低胸的領口綴滿了綠色緞帶,裙上還有綠色荷葉邊。
從女僕驚慌的神情可知,翰里的心情顯然不是很好。安琪從衣櫃抽屜裡拿出一條柔軟的綠色絲巾繫在脖子上,翰里曾經不只一次地提到她穿衣服的品味不夠端莊典雅,如果今早他已在為別的事煩心,沒有必要再用一件低胸的上衣去激怒他。
安琪急忙走出房門時,不禁歎氣,丈夫的個性和情緒是女人婚後特別要注意的要事之一。
然而,公平地說,翰里婚後在態度上也做了不少改變,他就曾對瑪麗學水彩、讀小說一事讓步,安琪提醒自己。
幾分鐘後,安琪帶著愉快、撫慰的笑容走進書房,翰里正站在擦得發亮的書桌後。
安琪看了他一眼、便馬上收起愉悅的笑容。女僕沒有錯,翰里的心情果然糟透了!
安琪強烈地感覺到,她從沒看過他有如此冷酷的表情,他臉上僵硬的線條讓人覺得他很殘忍。
「爵爺,你找我嗎?」
「沒錯。」
「如果是有關宴會的事,你放心,一切都準備得差不多了,邀請函幾天前就寄出去了,我們也已開始收到回信。我已連絡過樂師,廚師也開始訂購材料了。」
「夫人,我才不管你的什麼鬼宴會。」翰里很無情地打斷她的話。「我才剛和我的女兒有一番很有意思的談話。」
「是的,那有什麼不對嗎?」
「她告訴我,野餐的那一天,當你在讚揚你哥哥的美德時,你提到了他留給你的一首詩。」
安琪的語氣平淡,她根本不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麼。「沒錯,爵爺。」
「那首詩似乎是有關蜘蛛和蜘蛛網。」
「那只是一首很簡單的小詩,如果你不准許,我不會拿給瑪麗看,就算我拿給她看,我也不覺得那會嚇著她,我發現這孩子對恐怖的詩很有興趣。」安琪急忙保證。
但翰里僅說:「我不是擔心它會嚇人,那首詩還在你手邊嗎?」
「是的,當然。」
「立刻去拿過來,我想看看。」
安琪覺得掃興。「我不懂,翰里,你為什麼想看理查的詩?那並不是一首好詩,很多地方還很荒謬,事實上,那是一首很恐怖的詩,我之所以還保存著它,是因為他在他死的那晚把它交給我,並要我好好保存。」
「安琪,去拿那首詩來!」
她不解地搖搖頭。「你為什麼一定要看?」然後一個念頭忽然襲擊她。「這和你對他的猜疑有關嗎?」
「看過那首詩後,我才能告訴你。立刻拿來給我,安琪,我必須看看它。」
她半信半疑地走向門口。「我不確定我想讓你看,除非你告訴我原因。」
「它會解開一些長久以來一直存在的謎題。」
「與間諜工作有關的謎題?」
「只是有可能,」翰里一字一句地說。「不是一定,只是有可能,特別是你哥哥可能為法國工作。」
「他沒有替法國人工作!」
「安琪,我不想再聽任何有關貝理查死因的辯解,直到現在,我都沒有反對你保持你的幻想。實際上,我很鼓勵你那樣做,但這首有關蜘蛛網的詩事關重大。」
安琪鼓起勇氣說:「除非你答應你不會用它來證明理查叛國,不然我不會拿給你看。」
「我才不管他是否有罪,我有自己的謎題要解開。」
「但在解開謎題的同時,你很可能會試著去證明理查的罪,不是嗎?」
翰里大步地從書桌後走出來。「把那首詩拿給我,安琪。」
「不!除非你答應絕不破壞理查留給我的美好記憶。」
「我只能答應你,不論我發現了什麼,我都不會傳出去。我只能承諾這麼多,安琪。」
「那不夠。」
「該死!我只能給你這麼多。」
「我不會把詩拿給你,因為那有可能破壞理查的名譽。我哥哥是個很高尚的人,他現在雖已不在人間,我仍然必須保護他的名譽。」
「安琪,照著我的話去做!」
「翰里,戰爭已經結東,拿詩給你看,對你並沒有好處。它是屬於我的,我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看到它,特別是像你這種相信查理叛國的人!」
「夫人,」翰里以輕柔但足以致人於死地的聲音說。「你必須聽令而行,把你哥哥的詩拿來,現在就去。」
「絕不!如果你想用搶的,我就把它燒掉。雖然上頭沾著查理的血,但我寧願毀滅它,也不願冒險讓你破壞他留給我的記憶。」安琪說完便衝出書房。
當她砰然關上門時,她聽到裡頭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
翰里將一個重而易碎的物品往牆上扔去。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9 18:00:36
12
翰里憤怒地注視地上一閃一閃的玻璃碎片,並對自己剛才失去控制的舉動感到震驚。那些碎片在陽光下閃爍,彷彿安琪佩戴的珠寶。
他無法置信自己竟讓安琪把他逼到這般境地。
她已經迷惑住他,有時,他以那駭人的慾望渴望著她,下一刻他又很感激她和他女兒間逐漸形成的友好關係。然而有時她會讓他高興地開懷大笑,但有時她那些突發的舉動又快把他逼瘋了。
以前他從未經歷過的嫉妒感,此刻在他心中翻攪不已,這也拜她所賜。
而最糟的是,翰里所嫉妒的竟是一位死人,貝理查。一位輕率大膽,且有叛國嫌疑的貝家人。
他是安琪的哥哥。假如他仍活著,他也不會是他的對手。但如今這位貝家最後的子孫雖已死了,但他在安琪心中永遠佔著不可抹滅的地位。
對於理查,安琪將他視為諾森柏蘭貝家的完美典型,及最偉大的兄長,所以她會永遠護衛她哥哥的名譽。
「你這該死的貝家人,」翰里走回椅子邊並坐了下去。「假如你還活著,我會與你決鬥。」
然而這會切斷他與新婚妻子間微弱的牽連,而且她會恨他一輩子,翰里苦澀地提醒自己。他最好還是理性地處理這件事。如果事情發展到他剛所想的那樣,無疑的,安琪會站到她哥哥那邊。
剛剛發生的事就是最好的證明。
「你這該死的混帳!」翰里再次詛咒,對於這位鬼魂他想不出有其它的形容詞。
他要如何才能打敗這糾纏不清的鬼魂?
翰里坐在書桌後伸展著四肢,並強迫自己從每一角度來評估這糟透的情況。
他得承認一開始他就錯了。他實在不該那麼急切地召喚安琪到圖書室,並強迫她交出那首詩。假如他對理查的反應理性一些,今天事情就不會一樣。
但事實上,他並未清楚衡量此狀況。在瑪麗偶然提到理查的詩是關於蜘蛛及蜘蛛網,翰里便瘋狂地想得到那首詩。
他一直確信他和薛比德已擺脫那場戰爭的夢魘。但他現在明白他永遠都無法忘記那叫『蜘蛛』的人。太多生命因這雜種而斷送,有太多像比德的好人冒了一些不必要的險,且太多的戰役因此人的背叛而輸掉了。
對翰里而言,知道『蜘蛛』很可能是英國人,只使他感到憤怒及挫折。
翰里知道,他一向以其冷靜且冷酷的處事手段聞名。但那是執行那些危險任務的唯一方法,如果他讓感情因素干擾,他早已完蛋了。每一個行動、決策、評估及分析都不能有絲毫的差池。
冷靜的理智是唯一的方法。但在冷靜的外表下,他內心充滿了憤怒及挫折感。對翰里來說,因為他必需扮演這樣的角色,他將他的憤怒感及報復都瞄向『蜘蛛』。
自從滑鐵盧一役後,他的理智及那分想過正常生活的想法,已使他將復仇的想法撇開。明白到那些在清醒時折磨他的問題是沒有解答的,翰里已接受事情就是這樣了。就像那天野餐時他向安琪所說的,在那場戰爭裡有太多事已無法挖掘出真相,而蜘蛛的身份也已石沈大海無可追尋了。
但現在,因他女兒無意間的提醒,蜘蛛的身份也許有線索可尋。貝理查詩中的蜘蛛及蜘蛛網可能代表了許多事,但也可能並無任何意義。但無論如何,他都必需檢視一番,在看到那該死的詩之前,他無法安心。
但他提醒自己,必需要慎重著手。目前這令人不悅的場面都是他的錯。他太急著看那首詩,導致安琪違背他的命令,而他不由得想著,她的忠誠是站在哪一邊?
他考慮他目前的取捨。
如果他現在上樓去並強迫安琪交出那首詩,他知道,安琪將不會原諒他,而他再也無法感覺到安琪曾經付出的溫柔。
而另一方面,他妻子對其兄長的思念勝過對他的忠誠,此一事實此刻正啃噬著他的心。
他猛槌一下扶手站起身來。在從倫敦回來的路上,他已告訴安琪他並不特別在乎愛。忠貞是他對妻子最重要的要求。而她也同意對他忠貞,並履行一個妻子的責任。
她應盡最大的努力來實行她的諾言。
翰里當下做了決定,安琪已提出太多挑戰,現在該是他反擊的時候。
他大步走過地上的東方地毯,打開圖書室的門,走向鋪設瓷磚的迴廊並爬上鋪著紅地毯的樓梯來到安琪的房門。
他沒敲門就直接打開。
安琪坐在她那張寫字檯後,用蕾絲手帕搗住啜泣。當門打開時,她抬頭看了一下,她的眼晴因恐懼和憤怒,滿盈的淚光晶瑩而發光。
諾森柏蘭的貝家人真是感情豐沛,翰里在心中歎息的想著。
「你要幹什麼,翰里?如果你要從我這兒強奪理查的詩,你就別想了。我把它藏得很隱密。」
「夫人,我向你保證,只要我願意,這兒沒有任何藏匿地點是我找不著的。」翰里輕輕地關上房門,並走過來面對她。他穿著靴子的雙腳分開站直,好似要和他的妻子打架一般。
「你這是在威脅我嗎,爵爺?」
「不是,」她看起來很害怕,並維持著脆弱的自尊,一副一碰就要碎掉的模樣,使得翰里覺得一陣心軟。「我愛,我們不必要這樣。」
「不要稱呼我你的愛,」她大叫。「如果你還記得,你是不相信愛的。」
翰里重重呼出一口氣,並走過房間到梳妝台前。他站在那兒看著那些陳列在上面的瓶瓶罐罐及一切女性用品。
他想到以往他很喜歡不敲門即走進來,並看到安琪坐在梳妝台前。他喜歡她穿著有花邊的衣服並在褐栗色鬈發上戴著那頂無用的軟帽。他一向很享受這種親暱的氣氛,並看著她因他的到來而羞紅了臉。
現在,她已把他視為仇敵而非情人。
翰里轉身並看著她,而她滿懷警戒的注視他。
「我想,現在顯然不是討論愛情觀點的時機。」翰里說道。
「是嗎?那我們要討論什麼?」
「你的忠誠。」
她不確定地眨著眼,而且更加警戒地看著他。「你在說什麼,翰里?」
「你在結婚那天發誓你會對我忠誠,安琪,難道你這麼快就忘了?」
「不,爵爺,但——」
「而且我們在這房間的第一晚,你就站在窗邊發誓說你會履行做妻子的責任。」
「翰里,這不公平。」
「什麼不公平?提醒你的誓言嗎?我承認我沒想到我必需這麼做,因為我相信你會屢行的。」
「但這是兩回事,」她申辯。「這牽涉到我的哥哥,你當然能夠理解。」
翰里同情地點點頭。「我能瞭解你站在對我的忠誠及對你死去兄長的懷念之間,左右為難。這對你來說是很為難的,而且對造成你的困境,我感到很遺憾。但生活就是這樣,不是太過簡易,就是充滿了危機。」
「你該死,翰里!」她的拳頭在裙邊緊握住,而看著他的眼睛目光閃爍。
「我知道妳的感受,而你有權利生氣。但就我來說,我對我貿然的要求感到抱歉。並且希望你能原諒我命令你交出那首詩,我只能說,那首詩對我而言太重要了。」
「它對我也很重要啊!」她憤怒地回道。
「很顯然地,你已表示對兄長的忠誠比你履行妻子的責任更重要。你的忠誠是針對貝家,而你的丈夫只能排在第二位。」
「我的天,翰里,你真殘酷。」安琪握著手帕轉過身擦掉眼淚。
「就因為我要求你在這件事順從我?還是因為我要求你全部的忠誠?」
「難道你能考慮的就只有責任和忠誠嗎?」
「不盡然,但就目前而言,是的。」
「那你對妻子應有的責任及忠誠呢?」
「我已經向你承諾,絕不和別人討論你哥哥在戰爭期間的行為。安琪,那是我僅能做的。」
「但如果那首詩中顯示我大哥是……是個叛徒,你很有可能宣揚出去。」
「那並沒有任何關係,安琪。他已經死了,誰也無法追究他的法律責任,而我也無法向他報復。」
「但他的名譽及榮耀並未死去。」
「安琪,你看清楚狀況,是你自己害怕被那首詩所牽連,害怕知道你一向崇拜的哥哥並非那樣完美。」
「戰爭都已經結束了,那首詩為什麼還那麼重要?」她轉頭搜尋著他的臉。
翰里和她的目光相遇。「因為在戰爭結束前的三、四年,有個神秘人物叫做『蜘蛛』,他替法國政府工作就如我替英國所做的情報工作一樣。我們確信他是英國人,因為他的消息非常正確,還有他行事的方式,他使得太多人被犧牲掉,假如他還活著,我要讓他為了他叛國的行為付出代價。」
「你要向他報復?」
「沒錯。」
「而你為此要犧牲掉我們夫妻的情分。」
「我不明白我們的關係跟這件事有何關係,如果真有影響,那是因為你允許它發生的。」翰里僵直地說道。
「哎!翰里,」她喃喃道。「這就是問題所在,你實在太狡猾了,只因你的殘酷就責備我對兄長的感情。」
作者: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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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4-9 18:00:43
翰里的怒氣再次地熊熊燃燒。「那你對我的殘忍呢?你是否有想到,當你選擇護衛兄長,而非選擇對丈夫忠誠時,我的感覺是什麼?」
「我們之間已有裂隙了,爵爺。」她轉身面對他。「無論發生任何事,我們再也不一樣了。」
「這裂隙之間有一座橋樑可以連接,夫人。你可以永遠站在你那一邊——勇敢,但已不存在的諾森柏蘭的貝家所在,或是你可跨過橋到我這橋邊來——你終身所繫之處。我完全讓你來做選擇。再來我要向你保證我不會強迫你交出那首詩。」
不等她有任何響應,翰里轉身離開房間。
接下來兩天,整棟房子充滿了有禮卻冰冷的氣氛。對翰里而言,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嚴酷,這和幾星期前那種溫馨的感覺是截然不同的。
翰里感覺到,自從安琪來到葛雷斯府,府邸內一切的事物都在她的控制下,而每個人的心境都有很大的轉變。
那些訓練有素的僕人以往總是很呆板的,但自從安琪來了之後,他們卻開始以愉悅的心情來盡他們的職責,而這是翰里以往從沒注意到的。而這時比德對安琪以仁慈的態度處事的評論,浮上他的心頭。
而一副小學者風範及個性順從的瑪麗,忽然拿起畫筆做畫,而且還出去野餐。而最近她那些式樣簡單的洋裝上也多了緞帶及花邊裝飾。並且她對安琪念給她聽的小說人物也熱心研究起來。
甚至是那位嚴厲、固執、無可挑剔的女性,且將自己完全奉獻於家庭教師職責的萊莎也改變了。
翰里不太明白在他結婚後這幾個星期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無疑的萊莎已和安琪相處甚歡。不只她變得較易相處,最近她表現出肯定是熱情的跡象,在其它女人身上也許是一段羅曼史正在進行。
最近萊莎常常籍故不參加已計劃好的外出及晚餐後家人的聚會,而跑回她自己的房間。翰里只知道她似乎在研究某些東西,但他懶得去調查。萊莎一直都很滿足現況,而且不是很激進的女性,所以他也尊重她的隱私。
翰里相當確信在萊莎的小世界裡並無任何的羅曼史,但她眼中不尋常的發亮使得他相當好奇。他將原因歸咎於是因和安琪相處的關係。
但這兩天來因男女主人間的爭吵,已使得整個家的氣氛再次改變。到處充滿了冰冷的氣氛,每個人都過分有禮及正式,翰里感覺得到大家都認為他要為這氣氛負責。
這種認知是很令人氣惱的。當第三天在他上樓到教室時,他評量這一切。假如要大多數僕人在他和妻子間的意志拉鋸戰中選擇,顯然,他們都應該站在他這邊。
因為他是葛雷斯府的主人,每個人的生活都要倚靠他。至少萊莎和僕人一定會想到這點,而安琪也應該要領悟到這點。
但事實上安琪將她的忠誠置於對兄長的記憶之後。
翰里已連著兩晚注視著他和安琪房間緊閉的房門獨自上床。他告訴自己,安琪一定會打開這扇橫阻在他們之間的門,而且他也確定她終會妥協。然而現在他即將在第三晚獨眠時,他不禁重新評估他的假設。
走到樓頂後,翰里轉身走向迴廊來到教室,他靜靜地打開門。
萊莎抬頭看並皺著眉。「爵爺,午安,你今天怎麼會來看我們?」
翰里聽出她的話中並無歡迎之意,但他不去在意。他知道,最近他走到哪都不受歡迎。「我今天下午沒事,決定來看看繪畫課程的進行。」
「我知道了,瑪麗今天較早開始,她等下就可以像往常一樣自行創作了。」
瑪麗從她的水彩畫間抬起頭來,她的眼睛只短暫地閃亮一下,接著又轉開。「嗨,爸爸。」
「繼續畫,我只是來看一下。」
「好的,爸爸。」
翰里看著她選了新的顏色。瑪麗小心地用筆刷沾著顏料,並在白色的畫布上刷上一片黑色。
翰里理解到這是他第一次看他女兒選這麼黑暗的色彩,最近她所展示的畫都充滿了明亮及活力的作品。
「你這幅是否畫葛雷斯府的夜晚?」翰里走向前並仔細看。
「是的,爸爸。」
「我懂了,它相當的黑暗,不是嗎?」
「是的,爸爸。安琪說我想怎麼畫就怎麼畫。」
「而你今天想畫得黯淡,即使外面陽光普照?」
「是的。」
翰里的下顎縮緊,甚至瑪麗都被屋裡的氣氛影響了。而這都是安琪的錯。「也許我們可以好好利用外頭的陽光,我會叫馬?幫你的小馬上鞍,今天下午我們可以騎到河邊去。」
瑪麗的頭抬了起來,目光不甚確定。「安琪會跟我們一起嗎?」
「我們可以去問她。」翰里說道,但內心瑟縮了一下。他可以想到安琪的反應,她當然會禮貌的拒絕。過去這兩天,她把事情都安排得很緊湊,以確保沒時間陪他,晚餐例外。「也許她有別的計畫,瑪麗。」
「如果你們問我,」安琪冷靜的聲音從房門那兒傳來。「我沒有其它計畫,我很樂意陪你們騎到河邊。」
瑪麗立刻高興起來。「這太好了,我去換我的新騎裝。」她很快看向萊莎。「萊莎姑媽,我可以告退了嗎?」
萊莎點點頭。「當然可以。」
翰里慢慢轉頭看向安琪,她禮貌地點點頭。
「如果你不介意,我也要去換騎裝了。瑪麗和我等一下跟你在樓下會合。」
當翰里看著安琪離開時,心中想著,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另一方面,也許他不必太追根究底。
「希望您及夫人,小姐今天下午的騎馬愉快。」萊莎衷心地說著。
「謝謝你,我確信我會的。」
翰里在他離開教室時,心中默想著,只要我盡快找出安琪現在又在玩什麼把戲。
半個小時後,翰里仍在等著答案。至少瑪麗表現出小孩般的急切。她看起來很可愛,穿著和安琪同樣的深綠色騎裝,並在閃亮的鬈發上戴著一頂深紫色的小帽。
翰里看著他女兒迫不及待的催促馬兒騎下走道,然後他深思地看向安琪。
「我很高興你今天下午能和我們作伴。」他說道,決定打破沉默。
安琪優雅地坐在馬鞍上,截著手套的手握著韁繩。「我認為讓你女兒出來呼吸新鮮空氣對她有益。最近房子裡變得有些沉悶,是不?」
翰里挑起一邊眉毛。「是的。」
安琪咬住下唇,而且迅速看了他一眼,目光充滿了疑問。「哦,爵爺,你應該知道我今天為什麼要跟你們一起來。」
「不,夫人,我不知情。請不要誤解,我真的很高興你決定來陪我們,而不是假裝不知道你來的原因。」
她歎了一口氣。「我決定把理查的詩交給你。」
翰里感到全身驟然放鬆了。他幾乎伸出手拉安琪過來坐在他腿上,但他決定按捺下這個衝動。他最近似乎總是衝動行事,而他必需小心這種傾向。
「安琪,謝謝你。我能問你為什麼改變心意嗎?」他緊張地等著她回答。
「我很仔細地想過,並瞭解到我沒別的選擇。就像你多次提到的,妻子的義務就是服從。」
「我懂了,」翰里沉默了許久,剛剛的放鬆心情已轉為苦澀。「我很遺憾你的改變竟因為那是你的義務。」
她皺眉。「如果不是義務,那你期待的是什麼?」
「一點信賴吧!」
她輕點了頭。「沒錯,我的結論是你應該會遵守承諾,不向世人公佈我哥哥的秘密,而我相信你。」
翰里不習慣他的話一開始就被質疑,即使只是一秒鐘,他此刻深感苦惱。「夫人,你竟花了三天才得到結論,承認你相信我的承諾?」
她歎了一口氣。「不,翰里。我一開始就相信你的話。每個人都知道你是有榮譽感的人,假如你知道了真相,那不會有問題的。」。
「那問題在哪裡呢?」他粗魯地要求答案。
安琪的目光停留在她那匹牝馬的兩耳間。「我害怕。」
「老天,你怕什麼?怕妳知道妳哥哥的事?」他必需盡力壓低聲音,以免瑪麗聽到他們的談話。
「不盡然。我從未懷疑我哥哥曾經做了不法的事,而是害怕若你讀完那首詩後,推論我哥哥是賣國賊,你對我會有怎樣的想法?」
翰里看著她。「該死!安琪,你認為我會因你哥哥的行為而看不起你?」
「我也是貝家的一份子,」她竭力的說道。「如果你相信我們其中之一是叛徒,也許你會懷疑其它貝家人的廉潔。」
「你認為我會對你的廉潔有所質疑?」她的想法使他感到震驚。
她在馬鞍上坐得非常挺直。「我知道你已經認為我有些愚蠢,而且是個惹禍精,但我不想讓你懷疑我的忠誠。爵爺,我們要相處一輩子,假如你認為貝家人缺乏忠誠,那我們之前的道路會很坎坷的。」
「鬼扯!你缺少的不是忠誠,而是理性。」翰里停下他的馬,並伸手把安琪拉下馬鞍。
「翰里!」
「你們貝家人是否都這麼遲鈍?我希望這不會遺傳。」
他把她拉過來他的腿上用力地親吻她。騎裝的笨重裙裾懸蕩在他那匹種馬的體側,使得這匹馬蠢蠢欲動。他一面握緊繩子控制他的馬,嘴唇一刻也沒離開安琪的。
「翰里,我的馬,」安琪在能夠時抓住她那凌亂不已的綠帽。「牠要跑掉了。」
「爸爸?爸爸,你對安琪怎麼了?」當瑪麗跑回來時,她的聲音又尖又急。
「瑪麗,我在親吻你母親。看住她的馬,好嗎?我們不想讓它跑掉。」
「親她?」瑪麗的眼睛瞪大。「哦,我懂了。爸,別擔心安琪的馬,我會抓住它。」
翰里一點也不擔心那匹牝馬,它只會跑到最近的草地而已。此刻他滿腦子所想的是要把安琪抱上床。他們之間的戰爭已持續了三天兩夜,而這已夠長了。
「翰里,真的,你必需立刻放我下來。瑪麗會怎麼想呢?」當她躺在他臂彎時,抬頭並皺眉地看他。
「你什麼時候開始考慮合不合宜,夫人?」
「自從我成為一個女孩的母親開始。」安琪喃喃抱怨著。
翰里大笑。
翰里晚上稍晚時打開安琪的房門,發現她正坐在梳妝台前。她的女僕剛協助她換好睡衣。
「這就可以了,貝絲。」安琪說道,她的目光與翰里在鏡中相遇。
「是的,夫人,晚安,爵爺。」在貝絲行禮並走出房門時,她的眼睛一副瞭然於胸的樣子。
安琪站起來,並不確定地微笑。她的外袍打開,翰里看到她睡衣的料子是透明的薄紗。他可透視她薄紗底下隆起的乳房。當他的視線往下移時,霎時因奮起的慾望而疼痛。
「我想,你是來拿詩的?」安琪說。
翰里搖頭並緩緩微笑。「詩可以等一會兒,我是為你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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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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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4-9 18:01:53
13
過了許久,安琪才從床上起身,她的身體仍因剛剛的歡愛而慵懶。她點亮蠟燭並把它拿到梳妝台,翰里跟在她後面起床。
「安琪,你在做什麼?」
「我在拿理查的詩。」她打開一個櫃子,裡頭有她母親遺留的項鏈和一疊她藏了兩年的文件。
「我可以早上再看。」他用手肘撐起身體並瞇著眼看她。
「不,我要現在就解決。」她拿了那疊紙給他。「翰里,你現在就可以看看。」
翰里從她手中接過並皺著眉。「我很懷疑我若只是匆匆看過,能告訴你什麼,它需要詳讀。」
「翰里,它根本就沒有意義,我告訴過你了。他快死的時候要我將它藏好,他可能因奇怪的幻覺而不知所云。」
翰里抬頭看著她,安琪忽然止住不語。她歎息並坐在床沿,看著這疊被血玷污的紙張。上頭的每個字她都銘記在心。
蜘蛛網,
看,那勇敢的年輕人在閃耀的蜘蛛網上嬉戲。
看,他們銀色的軍刀是這麼耀眼。
數到三,他們在喝茶時相遇,而後又回去伺候主人晚膳。
他置身於一片絲綢中晚餐,不經意地喝著青年人的鮮血。
他在三點及九點時任意悠遊,直到曙光出現。
如今,人漸稀少而至全無。
二十為三,三為一,直數到晨光出現。
當翰里在讀這首詩時,安琪緊張地等候。他看完後,又冷靜且深情地看了她一眼。
「安琪,你哥哥死後,你可曾拿給別人看?」
她點點頭。「有個人曾在理查被殺後幾天來找湯姆叔叔。他說要看理查的遺物,叔叔說我應該讓他看。他讀了這首詩。」
「那他有沒有說什麼?」
「那沒啥意義,他對它沒興趣,他只對理查身上的文件有興趣。然後他開始暗示說理查販賣情報給法國。他和湯姆叔叔都認為對這件事保持沉默。」
「你還記得他的名字嗎?」
「柯裡,我想。」
閉了下眼,表情是憎惡的。「柯裡,那愚蠢又粗心的小丑。難怪事情沒有進一步的調查。」
「你為什麼這樣說?」
「柯裡生前是個蠢蛋。」
「生前?」
「他一年以前死了。他對搜集軍事情報沒有正確的概念,他認為那些冒險是不必要的,且不適於紳士擔任。因此他對這些過程一無所知,一旦發生狀況,他一定糊裡糊塗送命。」
安琪放下她的蠟燭並把頭置於膝頭上。「你認為這首詩是個線索嗎?」
「我覺得它很像,我早上會再仔細看一看。」他小心翼翼地折起來。
「如果它是一條線索,那也一定是理查想傳送給英國而非法國的情報。」
翰里把紙放在床頭櫃上。「那並不重要,安琪,我不在乎你大哥兩年以前做了什麼,我不會以此來評斷你,相信我。」
她慢慢地點頭,目光鎖住他的。「我相信你。」她放鬆並想到,翰里在這件事上是會公平審慎的。他的妻子並不會她家人的行為而受到影響。
「你在發抖,安琪,過來躺下。」翰里將安琪拉到他的臂彎。
安琪知道他在黑暗中躺了許久仍未睡著,因為她也是。給翰里這首詩是對還是錯,一直縈繞她的心頭。
天亮前,安琪仍半睡半醒地在床上翻覆。當她感覺翰里起床時,她仍沒有張開眼睛或轉頭。
在翰里拿起紙時,她聽到紙張沙沙的聲音。然後她聽到通往他房間的門輕聲地打開並關上。
安琪強迫自己躺在床上,直到天空出現曙光才起床,為漫長的一天做準備。
瞥向窗外,黎明的天空下一片厚雲層,看來今天會有一場雨。
翰里只在餐桌上出現一會兒,吃完早餐後又鑽進書房去。在他全神貫注在重要事情上,全屋子的人也能安然接受這種氣氛,好像他們早已經歷過了。
「每次爸爸在研究資料時都是這樣的。」瑪麗向安琪解釋。當她看向她的繼母,清亮的灰眸中充滿焦慮。「你不要以為他還在跟你生氣。」
「我知道。」安琪對她而非自己微笑。「我應該要習慣。」
「我們的客人再三天就要來了,是嗎?」瑪麗問道,嚴肅的眸子透露她對此事很興奮。
「當然,而艾莉小姐今天下午會縫製好你所有的禮服。提醒姑媽,今天的課要提早結束,今天下午我們三個要和裁縫一起忙。」
「好的。」瑪麗從餐桌旁站起來並很快跑向教室。
安琪獨自留在餐廳,靜靜地啜飲咖啡。她把稍早來到的信件和來自倫敦的報紙瀏覽了一下。看完之後,她和僕役長及管家商量要為宴會添購的東西。
圖書室的門整個早上都是緊閉的。每當安琪走過樓下的走廊,她都瞥一眼,而書房持續的靜默愈來愈令人難以忍受,她一直猜測他到底從理查的詩中查出什麼。
當她無法再忍受時,她命令馬廄替她的馬上鞍並帶到門前。然後她上樓換裝,而當她到前廊時,馬僮焦慮地看她一眼。
「夫人,今天下午好像會下雨。」
「也許吧!」她微微一笑。「不要擔心,史帝,一點雨不算什麼。」
「你確定不要隨從陪你?」史帝瘦長臉上的每一線條都明白顯示他的焦慮。「我知道爵爺會希望你騎馬時有人伴隨。」
「不,我不要隨從。我們是在鄉村,史帝。在這兒不需要像城市的女人擔心遭遇麻煩。如果有人詢問,你只要說我下午稍晚會回來。」
史帝僵硬而不表贊同地點點頭。「如您所願,夫人。」
安琪走下楷梯上馬時歎了一口氣,葛雷斯府連馬伕都難以取悅。
她在陰沉的天氣中騎了將近一個小時,而她的精神稍微振奮。安琪決定在暴風雨快來時,不要再鬱鬱寡歡。她微風中抬起頭並感覺到下雨的氣息。在這種陰沉天氣下無事可做時,下雨使得人覺得活躍。
雖然她已有心理準備,但第一聲雷鳴仍嚇了她一跳。她知道,現在要在暴風雨來臨前回到葛雷斯府已來不及了。當她想到附近有座快倒的木屋時,她立即掉轉馬頭。
而這幢小屋沒人。小屋後有個小棚子可以讓她的馬避雨,然後她走進小屋裡,從打開的門口看大雨襲擊這片大地。
二十分鐘後她仍站在那兒,這時她看到有人騎馬過來。馬蹄聲與閃電及雷聲在互相呼應,一會見這騎士就在門前停住。
翰里從馬上對她怒目而視。他那件多褶的外套現在縐得像件黑斗篷把他圍住,雨水從他那頂海浬皮帽滴落。
「你該死地在暴風雨的天氣跑出來做什麼?」當雷聲響起時,馬匹不安地跳動,翰里以戴著手套的手安撫它。「老天,女人,你比女學生還缺乏普通常識。你的馬呢?」
「在後面的棚子裡。」
「我去照料我的馬再來陪你。夫人,關上門,你快濕透了。」
「好的,翰里。」安琪低聲的回答在傾盆大雨中消逝。
「幾分鐘後,門一下打開,翰里走進來,把身上的雨水甩得地上都是。他帶來在棚內找到的柴火,用腳把門踢上,把柴火放在地上,並開始脫下衣帽。
「我想你對這行為有個解釋吧?」
安琪聳聳肩,她防衛地用手圍繞自己,察覺到翰里走進來後,木屋顯得有些小。「我那時只是想騎騎馬而已。」
「在這種天氣?」他脫掉手套,跺腳甩掉光滑靴子上的水。「那你怎麼不帶個隨從?」
「我覺得不需要。爵爺,你怎麼找到我的?」
「史帝聰明地留意了你離去的方向,我才這麼快找到你。而且其它的佃農看見你經過他們的木屋,其中一位想起這兒有幢木屋並猜想你會在這兒避雨。這幾哩內只有這幢木屋是空的。」。
「爵爺,你多麼有邏輯。如你所見,我一直都安好無恙。」
「夫人,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有沒有普通常識。你為什麼想在這種天氣出來騎馬?」翰里一隻腳在爐火前跪下,快速地生火。「如果沒考慮到你自己,也該為我女兒想想。」
他的話令安琪感到驚訝,希望在她心中升起。「瑪麗關心我嗎?」
「瑪麗不知道你離開,她現在還在教室內。」
「哦。」希望的泡泡迅速消失。
「我是指你這次的舉動會給瑪麗帶來怎樣的示範?」
「翰里,如果她不知道我出來了,我看不出有什麼問題。」
「那是她剛好不知道你單獨離家。」
「當然我知道你的意思。」安琪最初的挑戰心消失了。「你是對的,我不是個好典範。未來我還可能有更多錯誤的示範,畢竟我是諾森柏蘭的貝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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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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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4-9 18:02:00
翰里猛地站起來,危險的表情令安琪慌亂地退了一步。
「該死了,安琪,你不要再用你家的名聲來為你的行為找借口,懂嗎?」
一陣戰慄竄過她。翰里真的很生氣,而且安琪知道那不是因為她在這種天氣跑出來。「是的,爵爺,你說得非常清楚。」
他的手憤怒且挫敗地扒過濕頭髮。「不要再那樣看著我,好似你是最後一位站在城牆上迎戰敵人的貝家人。我不是你的敵人,安琪。」
「你的口氣很像。翰里,在我們整個婚姻生活中,你是否要一直說教?那會很不愉快的。」
他轉身看了一下他生的火。「我相信你終會學到如何控制你的衝動,夫人。」
「多有信心啊!我很遺憾你今天下午必需出來找我,爵爺。」
「我也是。」
安琪看著他寬大的雙肩。「翰里,你最好直接告訴我最壞的部分。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不是因為我沒帶隨從出來,你從理查的詩中發現到什麼?」
他緩緩轉過身來,投給她銳利且深思的一眼。「我們是否同意不管你的兄長做了什麼都和你無關?」
安琪覺得渾身一陣冰冷。不,理查,你不是叛徒,我不相信他們說的。安琪強迫自己以不經意的態度抬高肩膀。「是的,那首詩談到些什麼?」
「它似乎是傳遞了一個信息,說明我們稱之為『蜘蛛』的人是騎兵俱樂部的會員。」
安琪皺起眉頭。「我不記得聽過這個俱樂部。」
「那不稀希,它是男士們的小俱樂部,且是針對軍人的。它坐落在聖詹姆斯街,為時不久。」翰里暫停。「就我記憶,兩年前它毀於火災。這房子全毀,而且它的會員也沒把它重建。」
「我想不起理查是否提過他是騎兵俱樂部的會員。」
「他可能不是,但他發現『蜘蛛』是。可惜他的詩中沒有提到如何辨認那個混蛋,只提到『蜘蛛』是會員之一。」
安琪思考著。「假如你有會員名單也許可以找出誰是『蜘蛛』了,你覺得如何?」
「這正是我的想法。」翰里紓解他的眉毛。「你實在太聰明了,親愛的。」
「也許我進錯行了,也許我可以成為你手下優秀的情報員。」
「別提這種可能性,想到你可能替我工作,我晚上都會睡不著。」
「那你現在要如何著手?」
「我會做些調查,看能否找到俱樂部的主持人。也許他有會員名單或能想起一些人,也可能從他們身上追查下去。」
「你真的決定要找出『蜘蛛』,是不?」
「沒錯。」
安琪對他話中缺乏情感覺得害怕,再度覺得寒冷。她看向翰里身後的火。「如今你已看了理查的詩,你是否更加確定他是叛徒?」
「這件事現在無法判定,以後可能也不會,安琪。就像你所說的,也許他是試著要把情報送交當局。」
「但不是。」
「不是。」
「你的誠實往往讓人沮喪,翰里。」安琪展開頹喪的微笑。「當然,我應堅持己見。」
翰里嚴肅地點點頭。「當然,在這件事上你必需堅持己見,不論理查是不是叛徒對誰都沒影響。」
「除了我,」安琪振作自己。「我會永遠相信他是無罪的,爵爺。如果情形相反,他也會支持我的。我們貝家人,你知道的,總是團結在一起,我們彼此信賴。我決不會背叛我的家庭,即使我如今只擁有回憶。」
「安琪,你現在已有了一個新的家庭。」翰里的聲音在小屋內顯得很刺耳。
「是嗎?我看不然,我只是有個無法叫我媽媽的女兒,因為我不像她親生母親那般漂亮。而我的丈夫從來不敢愛我,因為也許我會像前任伯爵夫人一樣。」
「老天!安琪,瑪麗只是個小孩,而她只認識你短短幾個星期,你必需給她時間。」
「那你呢?你要多久才會明白我不像前任伯爵夫人?我還要多久才不會覺得仍被人試探和評斷,及可能達不到標準?」
翰里突然來到她身後,手放在她肩上,他把她轉過身來面對面,而安琪僵直地望著他。
「該死!安琪,你到底想從我這兒獲得什麼?」
「我要我成長時所擁有的;我要再次成為家中真正的一份子,我要愛,歡笑及信任。」她盈眶的淚水滑落臉頰。
翰里呻吟了一聲,並把她拉入懷中。「安琪,你別哭,這些你都會得到的。你今天太為那首詩煩心了,我們之間不會因它而有所改變。」
「我知道了。」她聞著他上衣的羊毛味。
「如果你能不要拿以前貝家和新家做比較會更好,你必需適應湯姆叔叔家傳統的沉悶及冷靜。但那並不表示我不在乎你,或瑪麗沒有接受你做她的母親。」
安琪再次吸吸鼻子並抬起頭,她努力鼓起微笑。「是的,你必需原諒我的愚蠢,我也不知我怎麼了,我今天心情不佳,一定是天氣的關係。」
翰里遞給她雪白的手帕並嘲弄地微笑。「一定是,你為何不過來火邊取取暖?暴風雨還要一陣子才會過去,你不妨告訴我有關宴會的計劃。」
「這類話題正好可以轉移女人的情緒化,既然這樣,我們來討論宴會的計劃。」
「安琪……」翰里皺起眉頭打斷她。
「抱歉,我只是開玩笑。我知道你是想安慰我,這麼做不公平。」她踮起腳並把嘴唇橫掃過他的下巴。「首先我們來討論菜單,我已經設計好那天晚上的菜色。」
翰里緩緩露出笑容,眼光小心翼翼的。「葛雷斯府已經很久沒有辦過宴會了,我真不能想像此次宴會會如何。」
在宴會當天下午就有一些客人提早到了。安琪忙著扮演女主人,指揮僕人,與廚師磋商,並安排好客人的房間。
瑪麗一直待在她身旁,認真地觀察每樣事務,從房間的安排到源源不絕地供給這麼多客人的飲食。
「這好複雜,是嗎?」瑪麗問道。「我是指,辦宴會的過程。」
「是的,」安琪回答。「要把每件事安排好而且看起來很容易,是件不簡單的事,我母親就很擅長安排這一類事情,所以在諾森柏蘭我們很喜歡辦宴會。」
「爸爸就不喜歡。」瑪麗觀察道。
「我想他會慢慢適應的。」
稍晚,安琪站在階梯頂端,瑪麗和管家齊太太站在兩旁,一輛由兩匹駿馬駕駛的漂亮四輪馬車駛進車道。
「我確信,齊太太,」當薛比德步下馬車,並把韁繩遞給男僕時,安琪說著。「我們應該把薛先生安排在黃色廂房。」
「那是在凱蒂小姐的隔壁啊,夫人?」齊太太事先寫好一張單子。
「沒錯,」安琪微笑並步下階梯歡迎比德。「薛爵爺,你能來真是太好了,我希望你不會覺得鄉村太無聊了,伯爵一直告訴我鄉村的宴會不能吸引你呢。」
比德的眼睛帶著笑意俯身親吻她的手,他說:「夫人,我向你保證,在你的宴會中我一定不會覺得無聊,我想你堂妹也會在此吧?」
「她和湯姆叔叔半小時前已經到達了,現在正在稍事休息。」安琪微笑著看向瑪麗。「我想你已認得伯爵的女兒吧?」
「我看過她一、兩次,但我忘了她竟這麼美。瑪麗小姐,你的衣服真漂亮啊。」比德轉頭向女孩微笑。
「謝謝。」瑪麗沒注意他的讚美,她一直注視他身後那輛線條優美、時髦的綠色馬車,目光閃閃發亮。「那輛馬車真漂亮啊,薛爵爺。」
「它是我的驕傲。」比德承認。「上星期才贏到的,待會兒你要不要坐一下?」
「好啊,」瑪麗深吸一口氣。「這比任何事都好玩。」
安琪露齒一笑。「事實上,我可不敢擅自乘坐你的馬車,就你所知,葛雷斯伯爵對這時髦的玩意兒不是很喜歡。他認為它們危險且不必要。」
「我向你們保證,你們在我手中是很安全的,我們可以慢慢駕駛就不會冒險了。」
安琪笑看著他。「不要說得這麼容易,爵爺,否則你會出乎意料。如果兜風的速度不快,怎能算是兜風呢?」
「不要讓你丈夫聽到你所說的話,」比德警告。「否則他會禁止你和瑪麗小組進入那輛車內的。翰里只會在挖出一本描述西塞羅或泰塔西斯的拉丁書籍時,才感到興奮。」
瑪麗看起來很擔心。「這馬車真的很危險嗎,薛爵爺?」
「只有駕駛者太輕率魯莽時才會。」比德向她眨眨眼。「我駕駛的話你會怕嗎?」
安琪向下看著瑪麗。「我有個主意,瑪麗。我們不告訴你父親,我們乘薛爵爺的馬車時速度有多快。你覺得如何?」
瑪麗對故意不告訴父親實話的想法慎重考慮著,然後她以嚴肅的聲音說:「好吧,但如果他直接問我,我還是會對他說實話,我不可以對爸爸說謊。」
安琪皺了下鼻子。「當然,我可以瞭解。如果我們出遊不小心掉到水溝時,你可以把責任推給我。」
「這是在幹麼?開秘密會議啊?」翰里問道,當他走下樓梯時,聲音聽起來很愉快。「如果比德讓你們掉到溝裡,他對我可要好好解釋了。」
「多可怕呃,」比德慢吞吞說道。「翰里,你對錯誤或失算不能諒解,也沒有同情心。」
「你最好記著。」翰里看到另一輛馬車駛近。正德,我確定齊太太會帶你到房間去。在你稍事休息後,請到圖書室來,我有事要跟你討論。」
「好的。」比德朝安琪一笑,並跟在管家後面上樓去。
瑪麗焦急地看著她父親。「我可以搭乘薛爵爺那漂亮的馬車嗎?」
翰里從瑪麗頭上帶笑的注視安琪。「我想它應該很安全,薛爵爺不致傻到讓這世界上對我最重要的人有絲毫的差池。」
安琪對她丈夫眼中的感情覺得心窩一暖,同時對瑪麗微笑道:「哪,事情就說定了,我們不用偷偷摸摸搭乘了。」
瑪麗對她的父親露出微笑。「也許爸爸可以幫我們買一輛像這樣的馬車。」
「別傻了,」翰里抱怨道。「我不可能把錢花在這種沒用的東西上。另外安琪最近替她自己和你添購的行頭,已快使我破產了。」
瑪麗大驚失色。她看向她洋裝上粉紅的緞帶。「哦!爸爸,我很抱歉,我不知道我們竟花了這麼多錢。」
安琪不高興地看著翰里。「瑪麗,你父親只是和你開玩笑,我們的花費不可能造成他的負擔。我認為他相當喜歡我們的新衣服,是不是,爵爺?」
「它們值得每一分錢,即使它們讓我負債纍纍。」翰里高興地說。
瑪麗如釋重負的笑了笑,當她的注意力又回到綠色馬車時,她的手伸向安琪的。「它真是一輛漂亮的馬車啊!」
「是的。」安琪同意。她輕柔地握住小女孩的手。
翰里看向他女兒。「我觀察到這兒似乎有種冒險的新情勢,似乎我的女兒開始愈來愈像她的新母親了。」
安琪沒由來地覺得心頭很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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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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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我說啊,翰里,你對婚姻生活似乎還適應得挺好的。」比德自行倒了杯葡萄酒坐到椅子上。
「謝謝你,跟安琪結婚能這樣,我的確值得得這些讚美。」
「那的確需要花費相當的精力!我可以想像。但我看你精力還很旺盛啊,事實上我覺得你的脾氣有明顯的改變,以前誰想得到你會參與家庭宴會?」
翰里苦笑地嚥下自己的紅葡萄酒。「是啊,誰會相信?但安琪對這類的事很有興致。」
「那你就縱容她?乖乖,你以前從不這樣的。」比德嘲弄地說:「我就說嘛,她對你會有好的影響。」
「是的,你說過。那你對另一位貝小姐打算如何?」
「我已成功地引起她的注意,那真費了一番苦心。她慢慢能接受我了。而且克魯也給我有關她品味及看法的訊息。你一定不相信我最近只為了跟她跳舞時有話可談所看的那些書,甚至還必須努力看懂你的一本書。」
「深感榮幸。說到克魯,莎莉現在如何?」
比德眼中的戲諂消失。「不太穩定,她大概撐不下去了,但她還是努力地幫你追查賴亞的背景。」
「上星期你的信中提到有用的資料很少。」
「那人的過去很平常,至少我和莎莉都沒追查到他有什麼親人。他在諾福克的產業經營的不錯,雖然他很少露面。他還投資一些在採礦上。在軍隊有不錯的紀錄,打得一手好牌,受女士歡迎,就這樣了。」
翰里晃動杯內的酒且深思。「只是一位光榮退役,喜歡拈花惹草的軍人?」
「恐怕是的,你認為他是故意挑戰嗎?有些人喜歡在決鬥場上殺人。」比德一臉嫌惡。
翰里搖頭。「我不知道,有可能,但我有個感覺,他是要阻撓我和安琪結婚而非要引起決鬥,他一直想讓我不信任安琪。」
比德聳肩道:「也許他自己想得到安琪。」
「莎莉告訴我,他是在安琪和我訂婚後才對她特別注意的。」
「我以前告訴過你,有些人就喜歡引誘別人的女人。」比德提醒他。
翰里心裡在衡量此事,不想放下這個迷團。但另有一樁更不解的問題。「謝了,現在我有件有趣的事要同你討論。我想我已找出如何解開『蜘蛛』身份的線索了。」
「你找到了?」當比德坐到書桌上時,手中的玻璃杯撞得?琅響,他的藍眸注視著翰里。「你查到什麼有關那雜種的事?」
「他可能是騎兵俱樂部的會員,你還記得這個俱樂部嗎?」
「啊,幾年前就燒掉了,不是嗎?它沒維持多久。」
「沒錯,現在我們只要弄一張會員的名單。」翰里一面說一面打開抽屜並拿出那首詩。
「噢,翰里,」比德看著那首詩並喃喃說著。你永遠能讓我驚訝,我可否知道這詩是從哪裡來的?」
「不,」翰里說。「不行,你只要曉得,若不是柯裡奉命去調查這一連串可疑的事件,我們早就有頭緒了。」
比德連聲詛咒。「柯裡,那蠢蛋?」
「很不幸,是的。」
「呃,好了,過去的都過了,告訴我這是什麼意思?」
翰里靠向前開始解說。
貝絲正在替安琪的紅寶石項鏈繫牢扣環時,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她走過去應門,當她看到一個年輕女僕在門外焦急等候時,皺了下眉頭。
「明妮,有什麼事嗎?」貝絲傲慢地問道。「夫人正忙著著裝去接待客人。」
「抱歉,是費小姐的問題,我不知如何是好。夫人要我協助費小姐著裝,但她不合作,而且現在很生氣。」
安琪從梳妝台前站起來,金色長裙在緞面鞋旁捲成漩渦狀。「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明妮?」
年輕女僕看向她。「費小姐不願穿你指定的那件新衣服,她說顏色錯了。」
「我來跟她說。貝絲,跟我來。明妮,你去看看別人是否需要幫忙。」
「是的,夫人。」明妮急忙奔下樓去。
「來吧,貝絲。」安琪的女僕跟在後面上樓到萊莎的房間。
在樓梯頂端她差點被一個穿葛雷斯府銀黑相間制服的不認識的年輕人撞到。「你是誰?我以前沒看過你。」
「抱歉,夫人。」這年輕人因差點撞到女主人而顯得有些慌亂及窘困。他長得很壯,而那件制服在他身上似乎太緊了。「我叫羅比,兩天前雇來幫忙的。」
「我知道了,走吧,廚房會需要你的幫忙。」安琪道。
「是的,夫人。」他匆匆離去。
安琪繼續走到萊莎的房門前。她大聲敲門。「萊莎,發生什麼事了?趕快打開門,我們時間緊迫。」
門慢慢打開,萊莎仍穿著她的襯衣裙,看起來陷入困境似的。她的灰髮塞在舊棉帽裡,嘴唇抿成一直線。「夫人,我不會下樓去的,不必麻煩你了。」
「胡扯,萊莎,你必需下樓去。我要介紹你和我叔叔認識,記得嗎?」
「我不會下樓加入你的客人。」
「是衣服的問題嗎!它們下午送達時,我就怕你會擔心顏色的問題。」
萊莎漂亮的眼眸竟出現淚光。「顏色都不對。」她哭泣道。
「讓我看看。」安琪走到衣櫃打開它。一排衣服掛在那兒,全都是深寶石的顏色,沒有淺灰或深棕色。安琪滿意地點點頭。「全是我訂製的顏色。」
「什麼,你訂製的?」萊莎大表震驚。「夫人,你知道我本來就不贊成女家庭教師參加這類聚會,但我讓你說服了,並幫我訂製新衣。但我已確定地告訴裁縫,我要每一件都是暗色的。」
「它們是暗色的。」安琪挑出一件紫晶色的絲料並微笑道:「它們穿在你身上會不同凡響的,你要相信我。現在快點穿上它,貝絲會幫你。」
「但我不可能穿這種明亮的顏色。」萊莎看起來有些慌亂的說。
安琪嚴肅的看著她。「你在這裡必需記住兩件事,費小姐。第一,你是爵爺家中的一員,他會希望你今晚穿得體面得當,你不能讓他難堪。」
「哦,老天,不,但是……」萊莎說不下去,表情甚是苦惱。
「第二是關於我叔叔,他雖然是一個學者,但他住在倫敦多年,且已習慣他所認識的女人的服裝款式,如果妳懂我的意思。」安琪撒謊道。
她知道湯姆叔叔根本不會注意女人穿的是粗麻布抑或絲緞,但那無損於要萊莎給人個好印象。而且她知道萊莎多想要給湯姆爵士一個很好的印象。目前,萊莎只具有知識上仰慕的熱情,但安琪希望這兩人能更進一步的發展,讓萊莎打扮得光鮮點並不為過。
「我知道了。」萊莎站起來,目光看內衣櫃裡一整列的衣服。「我不知道你叔叔對女人服裝款式還有研究。」
「事實上,」安琪以自信的語調說。「他窮畢生精力鑽研古人的歷史。而大部分古代女人都因其裝扮而列入歷史記載中,只要想想埃及艷後及希臘雕像上的裝飾,就可明暸了。」
「老天,我懂妳的意思了。你是說,湯姆爵士對古典女性的穿著很有研究,是不是?」
安琪微笑。「說得明確些,我們為你選的服裝會使你的輪廓看起來很古典,且貝絲會把你的頭髮綰成希臘式。當你今天下樓時,你看起來就像古代的女神。」
「我會嗎?」萊莎對那樣的情景有些敬畏。
「貝絲會幫你的。是吧,貝絲?」
貝絲屈膝行禮。「我會盡力而為,夫人。」
安琪的眉頭紓解。「都靠你了,貝絲。替費小姐穿上那件紫色的。現在我要下去了,伯爵一定下樓了,並奇怪我上哪兒去了。」
安琪快速下樓回到房間,打開門,剛好看到翰里站在房間裡且不太高興,他故意地看向時鐘。
「你該死的去了哪裡?」
「對不起,」安琪欣賞地看向他,翰里穿著黑與白的晚禮服,看起來很尊貴。「萊莎不敢穿灰或棕色以外的衣服。我告訴她,如果她不穿新衣服會使你很難堪的。」
「我才不管萊莎穿什麼。」
「我知道,但那不是重點。瑪麗呢?我告訴她半小時後來這兒跟我們一起下樓。」
「我仍覺得瑪麗太小,不適合參加宴會。」
「誰說的?這次宴會她幫了許多忙,至少她應參加一會兒。我父母總會讓我下樓並認識他們的朋友。不要擔心,你還沒感覺到她在,她就會離開了。」
翰里看起來仍很懷疑,但他決定不要爭論了。接著他看了安琪的金色禮服。「真令人印象深刻,你下次要叫裁縫把領口縫高一些。」
「裁縫量錯了。」安琪說。「現在沒時間修改了。」
「量錯了?」翰里向前走了兩步,並把一根手指伸進低垂的領口,他慢慢滑下指頭,挑逗地刷過她的乳尖。
安琪深吸一口氣,半是嚇到,半是因為他的碰觸總是讓她有強烈的響應。「拜託,翰里,立刻停止。」
他慢慢抽回手指,他的灰眸閃爍。「你知道我怎麼想嗎!我想是你弄錯了,今晚你會知道的,我會帶著量尺來你的房間。」
安琪眨眨眼,輕笑出來。「你要替我量身,爵爺?」
「沒錯。」
敲門聲打斷安琪要回答的話。她打開門,發現瑪麗站在房外,且看起來十分焦慮。安琪看著她裝飾著蕾絲及緞帶的白色洋裝。
「哦,瑪麗,你看起來好漂亮。」安琪轉向翰里。「她看起來是不是很美?」
翰里微笑。「就像水裡的鑽石,我想今晚兩位會使在場的其它女士相形失色。」
瑪麗焦急的表情在聽到父親的讚美後轉成微笑。「爸爸,你今晚很帥。安琪,妳也好美。」
「那我們現在該下樓去歡迎一屋子的客人了。」翰里說。
在樓梯頂端,翰里挽著妻子和女兒的手。當他們三個下樓時,安琪覺得好滿足。
「我發誓我們今晚看起來就像一家人。」安琪在下樓時跟翰里耳語道。
他給她奇怪的一瞥,安琪沒注意,她忙著招待客人。
安琪周旋於客人間,眼尾餘光注意瑪麗是否跟著。她驕傲地向人介紹她的繼女,確定每個人都在談話圈內,並且隨時注意飲料的供應是否充足。
她第一次當女主人,而每樣事都很順利。安琪在一個說話圈停下,那兒有翰里、湯姆叔叔、凱蒂及薛比德。
比德看到她時,如釋重負地一笑。「感謝上帝,你來了。我剛快被這些古代戰爭搞迷糊了。我發誓,我已搞不清希臘或羅馬英雄到底是什麼時候的人,又做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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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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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4-9 18:05:14
凱蒂一如往常的可愛,今晚穿了一件很雅致鑲銀邊的藍禮服,正微笑著。「我看爸和伯爵正談起他們最喜歡的話題,而明顯地薛先生已感到無聊。」
比德苦惱地說:「一點也不無聊,貝小姐。只要妳在,就不會令人覺得無聊。但歷史一向不是我的專長,而且你知道一直談論古時候永無止盡的戰役是有些沉悶。」
安琪有趣地看到她堂妹的雙頰染上紅暈。「事實上,瑪麗和我這幾天也正在討論古代的事物。是不是,瑪麗?」
瑪麗開心極了。她嚴肅的眼眸閃爍著光彩,一點也不像她父親在討論此類話題時那般嚴肅。
「是的,」瑪麗很快說道。,「安琪指出最令人驚奇的事實,那是我以前沒注意的。它使我對古代希臘及羅馬英雄的傳說仔細地想了一想。」
湯姆爵士對安琪投去吃驚的一眼,清清喉嚨並看向小女孩。「什麼事實,親愛的?」
「為什麼那些英雄需要一再證明他們體力上及機智上勝過女性?安琪說,那是因為他們知道,女性其實和他們一樣強壯的。她說,我們幾乎不知道古代女性的歷史,而且萊莎姑媽也贊成她的觀點。」
「老天,」湯姆爵士喃喃道。「我一直沒想到這點,真令人佩服的見解。」
翰里挑眉看著安琪。「我必需承認,我一直沒往這方面想。」他耳語道。
瑪麗嚴肅地點頭。「爸爸,只要想想那些古代英雄一直想消滅的著名女妖。」
「亞馬遜,」凱蒂沉思地說。「古希臘及羅馬總是急切地和亞馬遜女人交戰,不是嗎?這是一點。而我們總是被告知女性是弱者。」
比德輕笑,眼中有悲慘的神色。「我從未輕估女性的能力,有些時候,女性往往是最難纏的對手。」
「我也是,」翰里輕聲說道。「但我還是較喜愛女性有顆溫柔友善的心。」
「是的,哪個男人不是這樣?」安琪漫不經心地說。「這對他們會比較方便。」
湯姆爵士一直皺著眉思考。「伯爵,我想這是很有趣的觀點。很奇特但有趣。它使我們瞭解到,我們對希臘及羅馬的文化並不清楚,只有那些女王的名字和殘存下來的一些詩。」
「就像莎孚美麗的情詩。」安琪高興地指出。
翰里銳利的看著她。「我不知道你還讀了那些詩。」
「是的,你知道我的個性的。」
「沒錯,但莎孚的詩?」
「她對人類愛的感情有很好的描寫。」
「該死,我們所知的是她大部分詩都是給其它的女人——」翰里注意到瑪麗迷惑的目光,連忙打住。
「我認為人類對真愛的感覺都是一樣。男人和女人都需要愛,你不同意嗎,爵爺?」
翰里看起來不太高興。「我想這話題到此為止。」
「好的,爵爺。」安琪的注意力被門口新到的人所吸引。「哦,大家看,那是費小姐,她今晚真的很出色。」
每個人的視線不約而同看向萊莎所站的地方。她穿著安琪稍早為她選的深紫色禮服,頭髮用髮帶綰成很古典的髮髻。她的外表很自信,準備面對不尋常的場面。
「我的天,」翰里喃喃道,併吞了口口水。「我從沒看過萊莎這麼裝扮。」
湯姆爵士也被吸引住了。「我說,安琪啊,你剛才說這位是誰?」
「伯爵的一位親戚,很聰慧的一位女性,叔叔。你會發現她相當有趣。她對我們剛所討論的話題很有研究。」
「是嗎?我想我會和她再多討論這個話題。」
安琪微笑著,對他的反應很滿意。「好的,那容我告退一下,我去帶她過來。」
「當然。」湯姆爵士急忙說道。
安琪走離這小團體,並在萊莎喪失勇氣想回房前抓住她。
「我要說,這真是個成功的宴會,安琪。」凱蒂稍晚和安琪走出擁擠的宴會廳,呼吸新鮮空氣時說道。「來這兒的一路上也好玩極了。」
「謝謝。」
背後的舞廳奏出一曲鄉村舞曲,客人們都迫不及待想一展舞藝。屋裡除了倫敦來的時髦客人外,本地的紳士也穿著頗富地方色彩的服裝。葛雷斯府的鄰居都來參加宴會了,安琪也準備了充分的飲食,包括許多的香檳。
在這大房子裡已許多年沒辦過類似的大型宴會,安琪希望每件事都能完美進行,而到目前為止她都很滿意。明顯的,舉辦類似活動的才能是貝家的遺傳。
「我很高興你和湯姆叔叔能來。」安琪停在一處圓形噴泉旁邊,深吸一日夜晚的空氣。
「我一直想好好向你們道謝,在理查被殺後,你們為我做了許多。」
「安琪,你真的不需要感謝我們。」
「凱蒂,你和你父親在倫敦時待我很好。我那時並沒有適當的表示我的感激,也沒有好好回報你們。」
凱蒂望向噴泉。「安琪,你以你自己未察覺的方式回報了我們,我現在能明瞭了。」
安琪很快住上看。「凱蒂,你真是太好了,但我們都知道在你家時,我有時讓人很煩的。」
「不是這樣的。」凱蒂溫柔地微笑。「你愛好自由,活潑且捉摸不定,但絕不令人厭煩。你使每件事變得很愉快。如果不是你,我也不會踏入社交界,無法得到龐碧亞的經驗或有機會結識賀夫人。」她暫停。「其至無法認識薛比德先生。」
「呃,是的,薛先生。我想他被妳迷住了。你覺得他怎麼樣?」
凱蒂看著鞋子的尖端,然後抬起目光,迎向安琪詢問的眼光。「我覺得他很迷人,安琪,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他的恭維經常太過美好,有時他的嘲弄又使我生氣。我覺得在他玩世不恭的外表下有所隱藏。」
「我相信,畢竟他是爵爺最要好的朋友,而我真的喜歡他。我想他很適合你,而你也適合他,他需要穩重及冷靜的影響。」
凱蒂的嘴彎成悲傷的微笑。「你對不同個性的人能相互吸引又有一套論調了。」
「正確,只要看看我的情況就好。」安琪皺皺鼻子。「我和爵爺就是個例子。」
「表面上你們完全不同,」凱蒂很快地搜尋她的目光。「安琪,你的婚姻愉快嗎?」
安琪遲疑了一下,不願詳細討論她和翰里婚姻中真實的情況。這太複雜了,他們的婚姻關係還很新,在一切明朗化前,她還必需等待。她不知是否可以從翰里那裡獲得她想要的那種愛,就像她愛他那樣。她不知他還要觀察試驗她多久,看她會不會像他前妻那般缺乏貞潔觀念。
「安琪?」
「我擁有女人在婚姻裡所能有的一切了,凱蒂。」安琪笑著說。「我還奢求什麼?」
凱蒂皺眉地說:「沒錯,爵爺是一個女人所奢望的丈夫人選。」她暫停,優雅地清清喉嚨,然後遲疑地開口:「安琪,我在想你是否能對一般的丈夫做個評論?」
「對丈夫做評論?我的天啊,凱蒂。看來你真的對薛先生有好感,他提出求婚了嗎?」
在黑暗中無法看出凱蒂臉紅,但她現在一定羞紅了臉。她一向冷靜自製的聲音明顯地很緊張。「還沒,但我希望他先向爸爸提出要求。」
「就像翰里對我求婚時那樣?我不這麼認為。」安琪輕笑道。「薛先生不是遵行傳統的人,我想他會先問你再去詢問你父親。」
「你這麼認為?」
「一定的,現在你的問題是關於對丈夫的評述?」
「是的,正是我想問的。」凱蒂承認。
「第一是要學習如何駕馭丈夫。」安琪以演說的語調說。「他們最喜歡認為自己是家裡的主宰。他們喜愛發號施令,並希望妻子能遵行,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懂了,那不是很令人氣惱嗎?」
「有時候。但是男人在某些事上是很遲鈍的 但卻又自認為他們掌握了大權。」
「遲鈍。」凱蒂很訝異這評論。「你不是在說爵爺吧?他很博學聰明,這是大家都知道的。」
安琪搖手反駁。「他對歷史上戰爭的細節及史實是很聰明的。但我要告訴你,既然他們喜歡發號施令,就讓他們這麼做,而我們正好坐享其成。這不正說明他們的遲鈍?」
「你很有見解,現在我仔細想想,我必需承認爸爸就是那樣。他的心思被他的研究佔滿了,然而他仍認為他是一家之主。」
「我想我們可以稱這為男人的通病。而且我結論出女人不要對丈夫的想法有所質疑,因為男人一旦認為他們即使對小事都能掌握,他們就比較容易相處。」
「真是令人驚奇的評述,安琪。」
「不是嗎?」安琪對這話題正值興頭上。「還有一點,我發現,男人對女人的行為標準有他們自己的一套規範。他們過分擔心女人領口的高度或騎馬外出沒有隨從,甚至是你花多少錢在依他們看一無是處的帽子。」
「安琪——」
「更重要的是,我要給女性朋友們一個忠告,要嫁給大男人思想的男人之前,要三思。他們一旦下了結論就很難改變了。男人啊,總是喜歡驟下定論,我們必須——」
「啊,安琪——」
安琪不理會凱蒂的打斷。「我們必須負起責任,讓他們恢復理智。你知道嗎,凱蒂?如果要我建議女人怎麼選丈夫,我會建議她以選擇馬的標準來找丈夫。」
「安琪——」
安琪舉起戴手套的手繼續數落著。「找個好血統,有堅固的牙齒,而且聲音要溫柔的。不要找那種會亂踢亂咬。選那種溫柔或有些懶洋洋的,避免太頑固的,有些笨笨的沒關係,但不要變成太愚笨的。簡單的說,找那種溫馴、可訓練的就對了。」
凱蒂的手掩住嘴巴,她閃爍的眼神好像受到驚嚇,抑或是大笑。「安琪,我的天,看看你背後。」
不祥的預感籠罩了安琪,她慢慢轉身,看到翰里和比德站在她身後五呎遠。比德看起來很努力不笑出來。
翰里一隻手不經意地抓著樹枝,臉上一副禮貌的好奇表情,然而他眼中有著可疑的眼神。
「晚安,親愛的。」翰里溫柔的說。「不要拘束,再繼續討論啊,不要讓我們打斷你和凱蒂的談話。」
「沒關係。」安琪泰然自若的說。「我們剛剛只是在談論如何找一匹好馬,是不是,凱蒂?」
「是的。」凱蒂很快同意道。「馬,我們剛剛在討論馬,安琪已成為這方面的專家了,她剛告訴我駕馭馬匹的方法。」
翰里點點頭。「安琪對不尋常事物的廣博見解一直讓我很訝異。」他伸手給他妻子。「樂隊剛在演奏華爾滋,夫人,我可有榮幸邀你一舞?」
那是命令而非邀請,安琪聽出來了,她無言地將手遞給翰里,讓他帶她回到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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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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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4-9 18:06:37
15
「真抱歉,親愛的,我竟然不知道你是一位馬類專家。」翰里將手輕扶在安琪的纖腰上,隨著華爾滋滑步。
他突然感覺,她起舞時所綻放的甜蜜、熱情的性感,就像她在床上一樣。她充滿了耀眼、優雅迷人的女性魅力,如同在臥房中一般。想到她披散在白色枕頭上的髮絲、誘惑的眼神,使他身臨其境似的湧起一股慾望。
翰里忽然瞭解,至今他從未享受過舞蹈的樂趣。那只是社交時所必備的才藝而已。但對安琪而言,卻截然不同。
真是天壤之別。
「翰里,別再玩貓捉老鼠了。你到底聽到什麼?」安琪看著他,長睫毛閃動著,臉頰染上玫瑰般的紅雲。吊燈的光芒閃耀在她漂亮的紅寶石項鏈上。
「聽到不少,而且大部分都很有趣。你是否有意寫本書,主題是馭夫術?」翰里問道。
「我希望我有能力寫作就好了。」她低訴。「我週遭的每一個人似乎都在寫作。只要想想看『馭夫術』該是多麼實用的書,翰里。」
「我很同意你的主題的實用性,夫人,但是你夠不夠資格寫,可有待斟酌。」
她可愛的眼睛立即閃過反叛的光芒。「我想你該知道,爵爺,從我們結婚以來幾個星期,我學到不少哦。」
「還不足以寫成一本書,」翰里以學究式的聲調說道。「還不夠,根據我聽到的判斷,你的理論有不少謬誤,推理過程也有混淆。但別怕,我很樂意不斷指導你,直到你得以修正,即使那會令我曠日廢時都沒關係。」
聽了他驚人的評論,她瞪著他,不知道如何接口。接著很讓翰里意外地,她歪歪頭,愉悅地笑了。「承蒙爵爺大恩,我發誓,很少有老師對學生如此有耐心的。」
「呃,甜心,我對一切幾乎都很有耐心。」快樂充塞在他心裡,他手緊握住她的纖腰。他真希望馬上帶她到樓上臥室,一刻也等不得。他渴望將笑聲化為熱情。
「說到教育家,」安琪說道,她屏氣凝神隨著翰里轉過一個美妙大膽的舞步。「你可曾注意到費小姐與我的叔叔相處甚為融洽?他們甚至沒離開過對方一步。」
翰里瞥向在房間另一端的萊莎,她身著紫色禮服、頭戴小圓帽,看來耀眼奪目,正高談闊論著女性教育的歷史。湯姆爵士心無旁騖地傾聽並點頭贊成。翰里想,他眼中的火星絕非為學術興趣而亮的。
「我相信你能夠拉攏兩個性情相投的心靈。」翰里說道,向安琪微笑著。
「不錯,我的確認為他們很相配。現在,只要我的另一個小計劃完成,這個家庭舞會就圓滿無憾了。」
「另一個小計劃?你葫蘆裡賣什麼藥,夫人?」
「我想你很快就會知道了,爵爺。」安琪佔盡優勢地微笑。
「安琪,不論你計劃什麼,最好馬上全部告訴我。一想到你可能實施一些魯莽的計劃,就令人提心吊膽。」
「您放心,這次計劃絕對無害。」
「你關心的幾乎沒有一件是無害的。」翰里哼了一聲並帶她穿過玻璃門到平台上去。
「翰里,我們要去哪裡?」
「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親愛的,現在正是時候。」他停止舞步,儘管音樂仍然從門口不停地流瀉出來。
「什麼事,翰里?出了什麼差錯嗎?」
「沒有,一切都平安無事。」他溫柔地保證。他牽著她的手步入花園的濃蔭處,他不知道該如何接下一句。「只是今夜我希望你明白,我決定明早和比德回倫敦去。」
「明天一早回倫敦去?留下我在這裡?」安琪憤慨地驚呼。「翰里,你究竟什麼意思?你不能就這樣把我丟在鄉下,我們結婚甚至不到一個月。」
他早預料會有麻煩。「我已經和比德談過你哥哥的詩,我們已擬定一個行動計劃,好追查騎兵俱樂部的某些成員。」
「我就知道那首該死的詩會惹事,我就知道。你告訴他那首詩是理查寫的?」憤怒和痛苦在她圓睜的雙眸裡。「翰里,你發誓不這樣做的。你食言了。」
「該死!安琪,我保證過我會信守諾言。比德並不知道誰寫了那首詩,也不知道我怎麼得到的。他一向為我工作,而且他不至於糊塗到刺探我說的話。」
「他一向為你工作?」她逮住這句話。「你是說薛比德是你的部下?」
翰里感到洩氣,他本想等一下再提這個話題。但麻煩的是:如果她在臥室中對他怒吼,所有鄰房的客人都會聽見。為了這個可恨的話題,花園是他所能選的最好的地點。
「沒錯。而且如果你降低音量,我會很感激你,夫人。花園中還有旁人,而且這是私事。我不希望別人知道比德為我工作的事情,明白嗎?」
「再清楚不過!」她怒目而視。「你發誓沒有告訴他你從哪裡得到這首詩?」
「我已經向你保證過了,夫人。我不喜歡你對我的人格保證如此沒有信心。」他冷酷地說道。
「你不喜歡?真不幸,爵爺。但我們似乎旗鼓相當嘛,你對我的人格顯然也沒有信心。你總是像復仇女神一樣不斷等待時機。」
「像什麼?」他大吃一驚,她的敏銳有時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我再說一遍,像復仇女神。你一直在等我露出弱點。我總是苦惱,要怎樣才能得到你的信任。」
「安琪,你誤會我了。」
「誤會?那為什麼我發覺我的生活中總是有人監視、等著我出錯呢?為什麼每次我走進畫廊看那些畫像都渾身不安,因為似乎有人在窺伺我?為什麼我覺得自己就像魔碧亞,為了一些捕風捉影的理由就被凱撒判了罪?」
翰里瞪著他的妻子,被她勝聲音中的狂怒及焦慮所震懾。他抓住她露出的雙肩。「安琪,我不懂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我怎麼可能不這樣想?你不斷諷刺我禮服的款式,你因為我沒帶隨從去騎馬而斥責我,你讓我害怕變成你女兒的壞榜樣——」
「夠了,安琪,你的想像力太豐富了,都是因為你讀了太多小說,親愛的。我警告過你讀太多會受影響的。馬上冷靜下來,你簡直快歇斯底里了。」
「不!」她雙手握拳,發抖著深呼吸。「不,我並非歇斯底里,我也不是為了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失去自製、亂發脾氣。我很好,我只是很氣憤。」
「我很明白你的意思,而且我認為這不是小事。但是你顯然太誇張,你幾時開始煩惱這件事的?你何時看到我像等著攻擊龐碧亞的凱撒?」
「我一開始就有這種感覺。」她低語。「我明白這項婚姻對我是孤注一擲,我瞭解我從未贏得你的愛。」
他緊握住她。「安琪,我們討論的是信任,不是愛情。」
「翰里,我希望你對我的信任必須出自愛情。」
翰里放鬆她並退後一步,用食指輕抬起她的臉頰。他凝視她幽深閃爍的眼睛,希望能安慰她。同時他苦惱著她到底需要什麼?他已經盡力給她一切,除了她所謂的愛情,而這早就深鎖在某扇門背後了,這扇門,永不開啟。
「安琪,我關心你,我渴望妳,我信任你遠超過其它任何女人。你是我的妻子,擁有我的一切。難道這還不夠嗎?」
「不夠。」她放鬆下來,退後了一步,從小珠網袋中取出一條蕾絲手帕,她擤了一下鼻子,再把小布塊放回袋裡。「但顯然我所能得的也只有這些了。當該說的已經說盡,該做的也都做盡,我已經沒有理由抱怨了,不是嗎?我知道這個婚姻太魯莽,我知道這是很大的冒險。」
「安琪,你今晚非常情緒化,親愛的。這樣對身體不好的。」
「爵爺,不要因為你不喜歡強烈的情緒,就說它們有害健康。諾森柏蘭的貝氏家族就是以個性激烈著名的。」
提到這些作古的人物,他的地位就遠遠比不上了,翰里感到憤怒升起。他伸手抓住她赤裸的肩,並將她轉過身面對他。
「安琪,如果你在我面前再提起你那些該死的貝家祖宗,我一定會做出某些很絕、很不愉悅的舉動。我講得夠清楚了嗎?」
她凝視著他,驚愕地張大嘴,接著她很快閉上嘴,反抗似的看了他一眼。「遵命,爵爺。」
翰里很快地抑制突發的怒氣,反而對自己的發脾氣苦惱起來,雖然安琪才是原因。「你得寬容一點,親愛的。」他嘲弄地說道。「一想到我無法達到你那些傑出的祖先的水準,就使我暴躁易怒。」
「翰里,我不知道你這樣想。」
「平常我並不這樣想,」他向她坦白。「只是剛好在今晚你指責我的情況。不過這並非問題所在。讓我們回到原來的話題,薛比德並不知道那首詩的出處,你相信我的話嗎?」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9 18:06:45
她凝望著他好一陣子,終於疲倦地垂下長睫毛。「我當然相信你,爵爺。我不懷疑你,真的,一點都不。只是理查寫這首詩令我很不安,我不知道它為什麼又會出亂子。」
「我懂你的感受,親愛的。」他輕擁住她,讓她的頭靠在他肩上。「我很抱歉,安琪,我太輕率了。你最好讓他待在以前那個屬於他的地方,並且不要去擔心兩年前他做或沒做什麼事。」
「我相信這些話你以前已經說過一、兩次。」她在他懷中呢喃。「我這樣生氣真笨。」
「沒事就好,」他溫柔地說。「我所必須做的是找出那首詩提出的問題的答案。比德和我兩人合力會比分開來有利得多。相關的範圍大多在倫敦,這是效率問題,安琪,因此我必須回倫敦去。」
「不錯,我明白時效的重要性。」她仰起頭。「明早趕快回去吧。」
他鬆了口氣,她終於接受這無奈的情形。翰里的微笑帶著深深的嘉許。「我保證,這是一位好妻子該回答的方式。甜心。」
「噢,胡說。我還沒說完,翰里,你必須回倫敦。但是,瑪麗和我要一起去。」
「豈有此理。」他很快想道。「社交季節已經結束,你會很無聊的。」
「胡扯,這趟旅行對你的女兒是很有教育意義的。」安琪說道。「我會帶她在倫敦走走看看。我們將去書店、維克花園及博物館,那一定會很有趣的。」
「安琪,這是公事旅行。」
「誰說不能為你的女兒加上教育意義,翰里,而且這樣更有經濟效益。」
「該死,安琪,我在倫敦將沒有時間帶你們參加舞會。」
安琪堅決地微笑。「我們並不期待你這麼做,我確定瑪麗與我能夠自得其樂。」
「妳神智不清才會想到帶一個九歲大、從未離開過鄉下的孩子去倫敦。這種事不會成真的,你也不要再想了。現在我們快回客人那裡。」
安琪還來不及有任何反應,翰里已很快執起她的手向大廳走去。
安琪靜靜地隨著他走向充滿燈光、音樂及笑語的門窗,事實上,她靜得很不自然。他原本預料她會產生一些諾森柏蘭貝家式的情緒化反應,像抗議、淚水、爭論等。但是她只是深沈的沉默著。
翰里忖度,安琪終於已瞭解到他的嚴肅認真。他自我安慰地想,安琪終於領悟,在家裡大家都必須服從他的命令。這無疑是種震撼,因為過去幾個星期,他太過放任她了。
很不幸目前情形會令她不快,不過這樣已經很好了,翰里自知他在倫敦將很忙碌,根本無暇陪伴安琪或瑪麗,並且他不願安琪自己去參加連串的娛樂活動,尤其是晚間娛樂。
據翰里觀察,安琪在晚上最危險,他的腦子很快閃出許多生動的畫面:深夜安琪造訪某位紳士的圖書室;安琪穿上男人的長褲,想闖入別人上鎖的書房,安琪與賴亞共舞如同情人一般;安琪在玩牌;在黑暗的車廂中,安琪熱情的顫動。
這些已足以使任何聰明、小心的丈夫擔心了。
翰里一面想著,一面感覺足尖踩到某件柔軟的東西。他一看發現那是一隻男人的手套。
「什麼東西?一定有某位客人正在找它,安琪。」翰里拾起手套,接著在灌木叢中看見一隻靴子的反光,而它的右邊另有一隻淡藍色的緞面舞鞋。「但,他也許很清楚它掉在哪裡。」
「什麼東西,翰里?」安琪轉過來看,當她看見那靴子和藍色舞鞋時,不禁閉上嘴輕笑。接著便笑出聲來。
薛比德冷靜地從灌木叢中走出來,他的手臂緊攬著臉色緋紅的凱蒂。凱蒂正拚命要把藍色禮服的袖子拉回肩膀上。
「我確定你找到我的手套了,翰里。」比德無奈地笑著伸出手。
「沒錯。」翰里交還他手套。
「你應該第一個知道,」比德大方地說道,他一面戴上手套,並注視著凱蒂羞紅的臉。「貝小姐剛才答應了我的求婚。在明早赴倫敦前,我必須與她父親一談。」
安琪驚喜地尖叫並抱著她的堂妹。「?,凱蒂,太好了!」
「謝謝你,」凱蒂仍在努力拉直袖子。「我只希望爸爸會答應。」
「當然沒問題。」安琪放開她,開心地笑著。「我認為薛先生非常適合你,我一直有這種想法。」
翰里注視著她,突然記起華爾滋時她所說的話。「這是你提過的第二個計劃嗎,親愛的?」
「當然。我知道比德與凱蒂相處得極順利。自我堂妹的觀點來看,這個婚姻也相當有實用性。」
「實用?」翰里的眉毛詢問地抬起。
「是的。」安琪甜蜜地微笑。「凱蒂所得到的,不僅是非常英俊勇敢的丈夫,也是訓練有素的領班。」
沉默瞬間凍結了一切,接著翰里聽到比德意會地哼了一聲。翰里搖搖頭,無奈地承認他妻子敏銳的知覺。
「恭喜妳,親愛的。」他嘲弄地說道。「這位比德真是以領班的角色愚弄了許多旁觀者。」
凱蒂張大眼睛。「克魯!」她的思緒有些混亂,隨及就清楚地說:「你就是龐碧亞的克魯。我就知道我以前看過你。你竟敢如此愚弄我,薛比德。用如此卑鄙的手段,你真無恥,先生。」
比德閃避凱蒂的逼問,不悅地瞪安琪一眼。「親愛的凱蒂,我扮成克魯是為了幫助一位老朋友。」
「你早該告訴我你的身份,啊,當我想到你扮成克魯時的粗暴,我就想勒死你。」凱蒂高傲地站直。「你仔細聽好,先生,我絕對不會和這樣一位舉止惡劣的男士結婚的。」
「凱蒂,理智一點,那只是一場小小的遊戲。」
「你必須低聲下氣向我道歉,薛先生。」凱蒂憤怒地厲聲說道。「而且是跪下來道歉。跪下來,聽懂了嗎?」
凱蒂拉起裙子,轉身向明亮的屋子迅速走去。
比德轉向安琪,她正笑得喘不過氣。「非常好,夫人,我相信你對今晚的鬧劇一定滿意極了,你似乎使我的婚約在開始之前就結束了。」
「並非如此,薛先生,只要你對我堂妹再多下一些工夫,她值得你跪下道歉。其實我對你並不甚滿意,當我想到,每次我都同情地聽你抱怨你的風濕症,令人煩極了。」
比德及時吞回將出口的咒罵。「哼,你的報復也的確夠厲害了。」
翰里雙手交又在胸前,欣賞著這場口角。
「請問你何時知道扮克魯的人就是我?」比德嘟囔。
安琪淘氣地微笑。「唉,就是在倫敦的那一晚,你載我和翰里到賀夫人家的途中,我聽出你的聲音,當時你還試著告訴翰里駕車出遊並不是個好主意。」
「你現在能有幸福的婚姻,夫人,似乎該感謝我那晚扮演的馬車伕。」比德反擊道。「你應該感激我,而非報復我。」
「各人所見不同。」安琪說道。
「是嗎?那麼容我指出——」
「夠了。」翰里連忙打斷即將發生的激辯。此時,他最不願安琪回憶起那天晚上在莎莉黑暗的車廂中發生的事情,那是迫使她倉促結婚之因。而眼前他有太多問題要處理,實在難以應付她的攻擊。「你們兩人讓我覺得就像一對小孩子,而我們還有客人要招待呢!」
比德凝重地輕聲低語:「我猜我得去想法子道歉了,你想凱蒂真的要我下跪嗎?」
「對,沒錯。」安琪回答。
比德突然一笑。「我早就知道在她天使般的拘謹外表下其實是很活潑的。」
「當然囉,」安琪說道。「凱蒂也許不是諾森柏蘭的貝家人,但她仍然姓貝。」
過了一段時間,整座宅邸終於燈滅人靜。翰里躺在寢室中的椅子上,思索著他不願帶安琪到倫敦的真正理由。
他很害怕。
他怕在倫敦,她會再次找到那些性情相投的朋友,她們會鼓勵她不計後果的發展興趣。
他怕即使社交季節已結束,她仍然有辦法投入婚前所樂此不疲的社交活動和饗宴。
他怕她可能在倫敦會遇見別的男人,比他更適合做熱情活潑的諾森伯蘭貝家女人的伴侶。
他怕在倫敦,她會遇見另一個她想要托付真心的男人。
可是他知道,即使真的發生這種事,安琪也會堅守婚禮上的誓言,她是一位貞節、重榮譽的女人。
翰里想到他已擁有他想要的一切,他也擁有一位忠貞不貳的女人,即使她的心給了別人。
是的,他擁有她的忠心和甜美動人的身體,但是光有這些已經不夠了。
不夠了。
在靜夜裡,翰里小心地打開深鎖的心門並思索著,剎那間他窺見了內在的渴望、迫切而陰鬱的黑暗。他猛然關上心門,但是瞬間他已瞭解他一直不願面對的事實。
第一次他坦承除了忠誠的諾言,更想要安琪那諾森柏蘭貝家人特有的狂熱的心。
「翰里?」
他轉頭面向連接兩人臥房的門,門開著,安琪身著白色睡衣嬌媚誘人地站著。
「什麼事,安琪?」
「我很抱歉在今晚你告訴我要去倫敦時那樣小題大作。」她緩緩步入房間,輕薄的睡衣飄動著。「我知道你怕瑪麗和我在城裡會帶給你不方便。或許你是對的,如果我們使你不斷分心與操心,那麼我們就妨礙你的辦事效率了。我知道找到『蜘蛛』對你意義重大。」
他輕輕微笑並伸出手。「但不如我生命中的某些事重要。過來這裡,安琪。」
他握住她的手並拉她坐在腿上,抱著她。她聞起來又暖又甜,非常、非常誘人,刺激著他男性的本能,他覺得他心跳要傳到她緊靠的腿上。
安琪在他懷中扭動。「你最好別想那種事,如果你明天一大早就得出門。」她帶著輕盈的笑聲說道。
「我已經改變主意了。」
「你明天不打算去倫敦了嗎?」
「不是。」他以鼻子輕擦著她頸肩之間的曲線,享受這種甜蜜的喜悅。「我派比德先去並著手調查,你、我和瑪麗後天到。我想你們兩位女士整理行李最少要花一天的時間吧?」
安琪向後傾,研究他的表情。「翰里,你真的要帶我們同行?」
「沒錯,甜心,你有權確認理查的詩,所以我和比德進行調查時,你是應該在場的。而且說老實話,沒有你我孤枕難眠,我已經習慣有你的夜晚。」
「所以你帶我去,是要為你暖被窩呀?」她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光。
「那只是其中之一……」
她喜悅地緊抱著他。「噢!我發誓不會使你後悔的。我會表現像一個完美的模範妻子,我會隨時注意我的禮儀,我會小心照顧瑪麗,保證她不會惹麻煩,我們只會參加有教育意義的活動,我會——」
「噓,親愛的,別做那麼多魯莽的承諾唷。」他的手臂環抱過安琪的頸背,將她的唇貼近他的,使她不得不靜下來。
安琪輕輕歎息並溫暖地倚偎著他,她的手悄悄滑進他的睡袍裡。
他的手掌也輕柔地撫摸她的腿,並感覺她顫抖的反應,他的指頭更加溫柔、挑逗地在她身上漫遊著、探索著、感覺著她身體美好的曲線。
「多麼美。」他撫摸著她,並感覺到她隨著他手指的游移而顫動,她激動地抱緊他。他輕輕地褪下她白細的睡衣。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9 18:07:16
16
四天後安琪和瑪麗拜訪龐碧亞,賀夫人的管家恭敬地站在門口,僕役帶她們步上階梯。克魯似乎不在。
「克魯不太舒服,夫人。」管家這樣向安琪解釋。
安琪心中竊笑,她很清楚這些日子以來,翰里對比德在工作上的要求,以及凱蒂對這位未婚夫扮成一個僕役頗不贊同,可憐的比德很難再戴上假鬍子化裝。
管家關上安琪及瑪麗身後的大門。「但是他一開始就不可靠,我認為現在也不會有多大差別。」她以眼神向瑪麗表示出內心的不安。「請問兩位都要見賀夫人嗎?或者這位年輕小姐可以隨我到廚房吃點東西?」
瑪麗焦急地注視安琪,無言地詢問是否她不能參加俱樂部。
「瑪麗和我在一起。」安琪說道,此時側廳的門開了。
「是的,夫人。」
安琪帶頭走入側廳。「我們到了,瑪麗,歡迎光臨我的俱樂部。」
雖然社交季已經結束,龐碧亞仍然充滿活力。安琪走向冗長房間底端賀夫人的座椅途中,數次停下與朋友寒暄談話。
莫羅蘭在談話中途停頓下來並朝著瑪麗微笑。「我看龐碧亞的成員自今天開始,要越來越年輕了。」
瑪麗臉紅起來並求助似的望著安琪。
「絕不能忽略聰明的年輕女孩的教育機會。」安琪宣稱。「容我介紹我的新女兒,今天她是我的客人。」
閒聊了一會兒,安琪和瑪麗繼續前行。
瑪麗睜大眼睛,好奇地看著俱樂部的每個細節,從牆上的畫到桌上的報紙。「爸爸的俱樂部也像這個樣子嗎上?」
「就我們所知,非常類似。」安琪輕聲說道。「只除了那裡都是男人,而非女人。當然,他們那些聖詹姆斯街俱樂部的賭金,比我們玩得高多了,但除此之外,我認為在營造氣氛方面,我們表現更好。」
「我好喜歡那些畫,」瑪麗誠懇地說.「尤其是那一幅。」
安琪隨她的目光看去。「那是海帕提雅的肖像,亞力山車的著名學者,她寫了許多數學及天文方面的書。」
瑪麗吸收了這個觀念。「也許有一天我會寫作。」
「很有可能哦。」
此刻,安琪瞥見莎莉在房間另一端,並轉頭朝向她。一陣不安湧上,代替了見到老朋友的熱情。
顯然在過去這幾個月裡,莎莉的健康嚴重惡化。她像往常一樣注意服裝,但是她雅致的禮服掩藏不住她蒼白、透明的皮膚及極度虛弱的神色,她的眼神說明了她對所有痛苦的逆來順受。這一切使安琪難以忍受,她想哭但這會使莎莉煩惱。
她衝向莎莉並溫柔地抱住她。「噢,再見到你真是好,我好為你擔心。」
「你看我好好地在這裡。」莎莉用穩定得出人意料的聲調說道。「而且更忙於支持你所嫁的那位暴君。費翰里真的是一位嚴厲的老闆。」
「支持翰里?難道你也——」當她聽懂莎莉的話時,不禁呻吟著。「我早該猜到,你也是——」她頓住,想到瑪麗在場。
「當然,親愛的。你知道我曾有一段不怎樣的過去,不是嗎?」莎莉的笑聲很微弱,但帶著真正的快樂。「現在快替我介紹這位年輕的小姐,翰里的女兒,我沒猜錯吧?」
「正是。」安琪做了介紹,瑪麗屈膝行禮。
「毫無疑問的相似。」莎莉的聲音充滿關愛。「同樣機智的眼睛,同樣害羞的笑容,多麼可愛呀。瑪麗,自己去餐檯前拿點糕餅。」
「謝謝夫人。」
莎莉看著瑪麗走向房間另一端的自助餐桌,她才慢慢轉頭面向安琪。「真是個迷人的孩子。」
「她好學的精神很像她父親,她告訴我她想寫作。」安琪在她旁邊的椅子坐下。
「她可能會做得到,我瞭解翰里,她一定在一個好學的環境中成長。但想到這令人發抖。」
安琪笑了。「別擔心,我會注意在瑪麗的課程中,補充一些好玩的題材。我已經開始給她一些水彩畫、小說的密集課程。我另外也指示她的家庭教師用與她父親不同的觀點來教她歷史。」
莎莉笑了。「噢,安琪,沒有人能壓制你,我知道翰里能得到你真是幸運,他自己也應該知道,否則他不會把你列在他名單上的第一位。」
「你是說第一位?我一直以為我是最後人選,是候補的。」安琪取了茶並幫莎莉倒茶,當她把茶壺放回原位才注意到莎莉椅子旁的小桌上,放著一小瓶藥。
當安琪離開倫敦時,莎莉只有在需要吃藥時才會去拿,現在很顯然地,莎莉已經藥不離身了。
「你才不是候補人選,正相反,翰里自從見過你之後,對你就是魂牽夢繫的。」
「就像得了蕁麻疹要抓癢一樣。」
莎莉又笑了。「你低估自己了,親愛的。順便我要向你控訴,你使我損失了一名優秀的領班。」
「別怪我,是我的堂妹強迫可憐的克魯辭職。」
莎莉微笑。「所以我只有諒解啦,昨天早上我在郵報上看到他們的訂婚啟事,我想他們真是絕配。」
「湯姆叔叔一定很高興。」
「是的,比德雖是個浪蕩子,但我相信他一直想改好,從歐陸回來後,他一直在倫敦鬼混,想找個目標。結婚並接管他父親的產業,正好替他指出人生的方向。」
「我的看法也是這樣。」安琪同意道。
「你的觀察力太傑出了,親愛的安琪。」莎莉拿起藥瓶,取出兩粒藥片放入茶內。她注意到安琪悲傷的眼光而微笑。「原諒我,安琪,你猜的沒錯,這段日子我很不好受。」
安琪上前抓住她的手。「莎莉,我能幫什麼忙?什麼都行。」
「不,親愛的。這是我必須獨自面對的事。」莎莉的眼神體貼地轉向藥瓶。
「莎莉?」
「冷靜一下,親愛的,短期內我不會有任何激烈的變化。這陣子我忙著為翰里打聽騎兵俱樂部的消息,天知道我多麼喜歡這種工作,我開始與這兩年來一直沒有聯絡的老朋友接觸,他們仍隱藏在我們週遭,隨時準備工作,真令人驚訝。」
安琪慢慢坐回椅子上,她看到瑪麗在書桌旁,白凱珊正拿什麼東西給她看。也許凱珊是最後一個為事詩努力的人了,安琪想著。
「我丈夫對於他尋求情報是非常執著的。」安琪向莎莉低聲說道。
「沒錯,翰里是一個非常執著的人。而且他非常想找到『蜘蛛』,這與騎兵俱樂部之間的關聯非常有趣,如果你想過就會覺得其中意義深遠。」
「你對俱樂部知道多少?」
莎莉優雅地聳聳肩。「不很多,這個俱樂部歷史並不久,很吸引一些自以為神氣勇敢的軍官,他們需要俱樂部來繼續塑造自己的形象。但是那地方在開始的第一年內就燒掉了,也是它的結束。至今我尚未發現任何一位成員,但我相信可以找到以前的員工,他可能會記得一些名字。」
安琪雖擔心著調查的結果,卻也深為著迷。「多麼刺激。你找到這個人談過話了嗎?」
「還沒,但快了,事情已經安排好。」莎莉銳利地注視安琪好一會兒。「你很關心翰里這個計畫,是嗎?」
「是的,我對結果很有興趣,我知道這對他很重要。」安琪推托回答。
「我懂了。」莎莉沉默下來,然後似乎下了決心。「親愛的安琪,你知道龐碧亞的賭金簿都照著日期翻開著?」
「知道,怎麼了?」
「如果你發現它合起來,就把它拿去給翰里。平時要確定它是翻開的。」
安琪瞪著她。「莎莉,你在說什麼?」
「我知道這聽起來又神秘又戲劇性,親愛的,但在現實生活裡仍不然,這只是某種預防。反正你答應我,萬一發生任何意外的事,就把賭金簿拿給翰里。」
「我答應你。但是請你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
「時機未到,親愛的,時機未到。翰里知道我的消息一向是經過了證實才會傳給他。翰里會咒罵沒有確認的消息,你的丈夫很不能容忍錯誤。」莎莉笑著回憶。「只要問問我們的朋友克魯就知道。我絕忘不了他因為一位法國軍官的妻子而惹上麻煩……噢,這是個老掉牙的故事。」
「我懂。」安琪靜靜地啜飲著茶,再度出現那種從外向內張望一個溫暖的房間的熟悉感,翰里、莎莉和比德之間親密的友誼圈是她無所置喙的。
她對這種感受知之甚深,自從哥哥死了之後,她常有這種渴望之感,她還以為到現在已經習慣了。
自婚後這短短數周內,安琪起初也沒有對家庭的歸屬感,後來逐漸好轉,似乎是因為瑪麗開始接受她,而且翰里的熱情也讓她感覺到自己是被渴望的,至少身體上如此。
作者: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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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4-9 18:07:23
但是她知道,她要的不只是這些,她期待能像莎莉或比德一樣成為翰里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她希望成為她丈夫親密的朋友,他真正的妻子。
「在某些方面,你們三人就像一家人,不是嗎?」過了一會兒,安琪靜靜地問道。
莎莉驚訝地睜大眼睛。「我從沒想過,不過可能是的。我們非常不一樣,翰里、比德和我不得不分擔一些危險的經歷,我們彼此需要,在我們的生命裡,我們常互為倚靠,這些事情會把人連在一起,不是嗎?」
「是的,我可以想像得到。」
翰里坐在圖書室的書桌旁,大廳裡因他的妻子和女兒回來的傳報而引起一陣騷動。也該回來了,他想著並露齒而笑。
安琪回到城裡才兩天,已經帶著瑪麗精神勃勃地在城裡到處逛。一小時前當他到家時,沒人能告訴他她們兩人的確切行蹤。僕役領班依稀記得,安琪似乎要帶瑪麗去大英博物館。
但是翰里心裡更明白,旁人根本說不准安琪會認為什麼樣的娛樂適合一個九歲的孩子。翰里絲毫不相信他的妻女會在博物館中待一整天。
他起身走向門口。戴著粉紅帽子的瑪麗,一眼就看到他,她衝過大廳直向他來,帽帶飛舞著,她的眼睛因難得的興奮而閃閃發亮。
「爸爸,爸爸,你絕對猜不到今天我們到哪裡去了。」
翰里銳利地看安琪一眼,她正拿下一頂引人注意的帽子,上面還綴有巨大的紅黃花朵。她純真地笑笑。他低頭看瑪麗。「如果我猜不到,你還是得告訴我。」
「到一個紳士俱樂部,爸爸。」
「什麼?」
「安琪說那裡和你的很像,爸爸,但是只准女士們參加的。真是有趣,每個人都很友善,跟我談好多事。那裡有些女人還寫作,其中有一位寫了關於亞馬遜人的故事。是不是很奇妙呢?」
「非常奇妙。」翰里鎮定地看了妻子一眼,不過她不予理會。
瑪麗跳過細節,繼續講下午大概的情形。「而且牆上有很多古代的著名女士的肖像,甚至有埃及艷後。安琪說她們都是我的好榜樣,我還見到賀夫人,她叫我吃蛋糕,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聽起來這真是一次探險,瑪麗,你一定累壞了。」
「噢,不,爸爸,我一點也不累。」
「不過,畢太太還是要帶你上樓回房去。我想與你的母親談話了。」
「是的,爸爸。」
雖然她全身流露著興奮,她還是如往常一般順從地跟著管家上樓了。
翰里朝安琪皺眉。「請進圖書室,夫人,我有話與你談。」
「是的,爵爺。有任何問題嗎?」
「我們必須私下談,夫人。」
「噢,親愛的,你又對我不滿了,是不是?」
安琪盡責地走過他,坐在書桌的對面。翰里坐下,無言地將手臂擱在雪亮的木製書桌上,沉默許久,他故意用這種方式向安琪表示他的不悅。
「說實在話,爵爺,我不喜歡你那樣瞪著我,讓我全身不舒服。你為什麼不乾脆說出你的想法?」安琪開始脫下手套。
「我的想法,夫人,就是你不應該帶一個孩子到龐碧亞去。」
她馬上反擊。「你憑什麼反對我們去拜訪賀夫人?」
「這不是主題,而我相信妳懂。我沒有任何理由反對瑪麗去見莎莉。但我堅決反對我的女兒出現在那該死的俱樂部裡。但我們兩人都知道,在那種場合裡女人也容易吸煙。」
「那種場合?」安琪的眼睛因憤怒而閃亮。「這是什麼意思?你讓我覺得我們全是高級妓女,你想我會忍受這種侮辱?」
翰里感到怒火填膺。「我並不是說那個俱樂部成員是妓女,所謂那種場合是指,有些女人常到某地方就會變得沒有規矩、沒有禮節。她們還自認為是創始者。就我個人經驗,我老實講那些俱樂部的女士們多半輕浮莽撞,沒有一個能做我女兒的好榜樣。」
「我提醒你,爵爺,你結婚的對象正是龐碧亞的成員之一。」
「沒錯。這事實減弱了我對俱樂部成員的判斷力,不是嗎?我們把話說清楚,安琪。當我答應你陪我來倫敦時,我說過我不能帶你們去宴會或陪你們遠足散步。你也承諾帶瑪麗看看倫敦好的一面。」
「我是讓她看好的事物,她絕不會有任何危險。」
「我不是指身體的危險。」
安琪對他怒目而視。「那麼你是說道德危機嘍,爵爺?你認為俱樂部成員對你女兒的道德會有不良影響?如果你這樣想,就不該遠離你的常軌和一個龐碧亞的創立者結婚。那個該死的俱樂部,你如此稱呼它,它一開始就是我的主意。」
「該死,安琪,你故意曲解我的話。」翰里對自己氣極了,他原先只想簡單地說說丈夫對女性禮節的看法,卻成了爆炸的爭吵。他為自己的脾氣和自我控制找台階。「讓我緊張的不是俱樂部的女人的道德問題。」
「我很高興聽你如此說。」
「問題是,我發現她們有某種做事不經大腦的傾向。」
「你認識多少成員,爵爺?或者,你有這種概念是因為我?」
翰里瞇瞇眼睛。「別把我當傻瓜愚弄,夫人,我熟悉所有龐碧亞成員名字。」
她倒愣了一下。「真的?」
「當然,我知道可能娶你時,就仔細地檢查過一次了。」翰里承認。
「這太過分了。」安琪跳起來,憤怒地在房內來回大步走動。「你在龐碧亞進行這種調查?等我告訴莎莉,她會氣壞了。」
「你想是誰給我那一份名單以供調查?」翰里嘲弄地問道。「在我瞭解名單上所有女士的背景,以及比德和莎莉告訴我的,我認為你的品德絕無問題。但那不代表我贊同那個地方或者你能帶我女兒去那裡。」
「我懂了。」
「如果不是因為莎莉病得如此嚴重,時間已經很少,我早就命令下你退出了。我知道她喜歡俱樂部和你的拜訪,因此,我才准許你去龐碧亞的。」
「你還真慷慨,爵爺。」
「但從此不許再帶瑪麗去那裡,明白嗎?」
「很明白。」她咬牙切齒地道。
「從現在開始,你必須留下一份每天活動計畫的詳細行程表,我不喜歡像今天下午這樣回家,只知道妳出去了,卻不知道你究竟去哪裡。」
「行程表,是的,爵爺。您當然該有一份行程表。還有其它吩咐嗎,伯爵大人?」安琪憤怒地走過來,氣得不得了。
翰里歎口氣坐下,他用手指在桌面上敲打,出神似的注視安琪。他真希望這次談話沒發生過。此外,男人應該對女人保持堅定的立場。「沒有,我相信這已經夠了,夫人。」
她猛然站住,面向他。「如果你說完了,伯爵大人,我有個不情之請。」
翰里的神經因憤怒和對龐碧亞的激爭而緊繃好一陣子,聽了這話,好幾秒鐘他啞口無言。當他嗓子恢復,他很快反應,他剛剛扮演了一位高壓的丈夫,現在應該想個法子表現他的寬宏大量。
「什麼事,親愛的?」他盡量用溫暖的、鼓勵的聲調說道。老天!他偷偷告訴自己,並自覺很寬大,要一頂新帽子或禮服來換回她心平氣和?
安琪走過地毯把手壓在書桌邊緣,上身向前傾,眼睛定定地注視他。「翰里,可不可以讓我參與你的調查工作?」
他瞪著她,愣住了。「老天,不行。」
「拜託,翰里,這方面我是懂的不多,但是我會學得很快。我知道對你或比德,我沒有什麼用,但我至少能幫莎莉,不是嗎?」
「你說得沒錯,安琪。」他冷淡地說道。「你對這類事情一無所知。」他繼續想著,而且老天可以證明,你也絕對學不會,我雖一能做的,就是讓你遠離這種事。
「但是,翰里——」
「我很感激妳的心意,親愛的,但我保證,你只會幫倒忙。」
「但是,你的調查工作中有某些因素,對我比對你或你的朋友們有更大關係,我必須參與這工作,我有權參加,我要幫忙。」
「不行,安琪,絕對不可能。」翰里從桌子另一頭拿起筆。「現在,我必須與你道別,今天下午我有許多事要處理,晚上也可能都不在家。我要去俱樂部與比德共進晚餐。」
安琪慢慢站直,眼中淚光閃閃。「是的,爵爺。」她轉身走向門口。
翰里恨不得追過去,擁抱她、安慰她。但是他強迫自己不動,他必須堅持下去。「還有一件事,安琪。」
「什麼事?」
「別忘記把你明天的行程表給我。」
「如果我想得到任何無聊透頂或不會違背你的命令的事,我會馬上記在行程表裡。」
當安琪走出房間砰然關上房門,翰里頹然地坐下。
他靜坐了許久,看著窗外的花園沉思著。他實在不能告訴她,為什麼連她在這個調查工作中扮個無足輕重的角色都不行。
她對於被排斥於工作之外而氣憤,這真糟糕。但他知道,如果她加入並且知道內情,她的痛苦遠比憤怒將教他難以應付。
他一解讀了貝理查詩中的密碼,便已明白,圍繞著這年輕人死因的種種謠言的確是真的。所有跡象都指出,這個諾森柏蘭貝氏家族最後的男性是個叛國者。
當天晚上,翰里與比德從出租馬車上下來,進入倫敦骯髒的風化場所的心臟地帶,一小時前開始下雨使得人行道的鋪石又濕又滑,月光模糊地照在滑膩的路面上。
「你知道嗎,比德?你對倫敦這個地區這麼熟悉,令我有些關心。」翰里看見陰影裡有一對紅珠子般的眼睛閃閃發光?他隨意地用黑檀木的手杖嚇跑了它,這老鼠的大小簡直和一隻大貓一樣。「它消失在一大堆垃圾殘渣後,那堆東西剛好標出一條窄巷的入口。
彼得輕聲而笑。「你以前很少把敏銳的感覺放在我是如何、又從哪裡得到這些消息。」
「你該學習避免再到這裡來找樂子了,你快成為已婚的男人了。我認為貝凱蒂不會贊成這種娛樂吧!」
「沒錯,一旦我與貝小姐結婚,到晚上我所期待的是比到這裡鬼混更有意思的事。」比德停下來尋找方向。「這是我們要找的巷子沒錯。我們要找的人,已經安排好了在巷底的酒館和我們碰面。」
「你的消息可靠嗎?」
比德聳聳肩。「還不知道,但這是起頭嘛,我聽說這個名叫白李克的人目擊騎兵俱樂部那晚起火的情況。我們很快便能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
昏黃燈光從骯髒的小酒館窗子透出來,翰里與比德趕快進入,客棧裡中央的火爐燒著過旺的火,所以感覺太熱,煙也太多了。這個地方的氣氛很陰沉,幾個顧客零星分散在長木桌邊,幾個人看向打開的門。
每一雙老鼠般的眼睛都看向翰里與比德檻褸的破外套及破靴,他們兩人為了這次會面故意如此穿著,翰里似乎聽見,彷彿一群掠食者看到新誘餌沒什麼油水,因而決定放棄的惋惜。
「就是他。」比德說道,帶著他走進酒館裡。「靠近最後那扇門,我聽說他脖子有道疤。」
白李克看起來就像那種一輩子活在琴酒瓶裡的人,個子很小,眼睛不安的到處張望,從沒有在一件東西上集中幾秒鐘的注意力。
除了那道紅色的疤,白李克戴了一頂污穢的帽子,低低地壓在他汗濕的額頭。特大號的鼻子是他臉上最顯著的特徵。他開口說了簡短的歡迎,翰里看見他蛀掉的黃板牙中的大洞。
「你就是那個想知道騎兵俱樂部失火的傢伙?」
「如果你知道正確的事情,」翰里說道,坐在白李克對面的木椅上,比德保持站姿,隨意打量房間。「關於那晚,你能告訴我們多少?」
「這要花錢的。」白李克粗鄙地笑著。
「如果你的消息夠好,我會付錢的。」
「很好。」由李克向前傾,帶著密謀的神情。「我瞧見放火的傢伙了,真的,那時我在俱樂部對面的巷子,等我的同夥,別管我要做什麼,你知道的,忽然我聽到轟隆震響,我抬頭一看,俱樂部的窗子全都冒出火焰。」
「繼續講。」翰里冷靜說道。
「我怎麼知道你會付現金?」白李克哼著。
翰里放了幾個硬幣在桌上。「如果我覺得這個消息夠有趣,你可以得到更多錢。」
「乖乖,你是當真的,對吧?」白李克更靠近,他的口臭飄過桌面。「那麼,好,我繼續說,那晚有兩個人從俱樂部前門跑出來,第一個人抓著肚子,血流不止。他穿過街,正好倒在我所在的巷子口。」
「真方便。」翰里低語。
白李克沒理會他的批評,對自己的故事越來越興奮。「我躲在暗影裡,接下來我發覺,第二個傢伙衝出來,在街上搜找那個可憐的流血的小子,然後他走過去低頭看他。我看見他手裡有把刀。」
「很吸引人,請繼續。」
「然後那個可憐的要死的傢伙說話了,你要殺我,姓貝的,你要殺我,為什麼?我根本沒告訴別人你的真面目,我從來沒說你是『蜘蛛』。」白李克說完,滿意地坐下。「然後那可憐的傢伙死了,另一個就走了。我也離開那裡,我只能告訴你這些啦。」
翰里靜默了好一會兒,白李克說完這故事,滿心期待似的等著。翰里站起來。「我們走吧,朋友。」他向比德低語。「我們今晚是浪費掉了。」
白李克警戒地皺起眉頭。「你們把我當作呆瓜嗎?你答應付錢教我說那晚的事情的。」
翰里聳聳肩,扔了幾個錢幣在桌上。「這些已經夠了,你的謊言就值這麼多。不管是誰教你編這種故事給我的,你去向他收錢。」
「謊言?什麼謊言?」白李克心虛地咆哮。「我已經告訴你整個混蛋事實了。」
翰里不理會他,他注意到整個客棧的顧客,開始對這邊引起的騷動感到興趣,紛紛轉頭注視他們。
「走後門,」翰里告訴比德。「走到前門似乎不容易。」
「好眼力,我相信三十六計走為上策這句話。」比德鬆口氣似的一笑,並迅速打開後門。「您先,爵爺。」他有禮地請翰里先行。
翰里走進小巷,比德在他的右後方,砰然關上門,把酒館裡那一夥客人及白李克的咒罵聲關在門後。
「該死!」翰里說道,因為他看到一個拿刀的人出現在煙霧朦朧的陰影中。
月光反射在刀刃上,那人跳過來刺向翰里的咽喉。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9 18:07:56
17
翰里揮動他的黑檀木手杖,手杖擊中攻擊者的手臂也解救了他的危機,那一擊使他的刀飛出去,落在陰影裡。
翰里熟練地用一隻手轉手杖柄,轉四分之一圈,隱藏在手杖裡的匕首彈出來,正對著攻擊者的咽喉。
「可惡的混球!」這個人跳開,搖搖晃晃地爬過一大堆垃圾溜了。但在滑膩的石板上他站不穩,因此跌倒在人行道上,他氣得亂打並咒罵連連。
「走我們的吧,」比德幸災樂禍的叫道,並看了一下翰里的手下敗將。「我們的朋友隨時都會從門後出現。」
「我們趕快離開吧!」翰里輕輕地在手杖柄往回轉一下,匕首安靜地縮回去。
比德帶頭走出小巷,翰里迅速地隨後!在比德毫不遲疑地右轉之後,他們快步走上馬路。
當他們走上大馬路後,比德嚷道:「我發現,每次我會遇到這種事情的時候,都是跟你在一起,翰里,我開始認為這種事會發生是因為你給的小費太不大方了。」
「可能吧!」
「鐵公雞,那就是你,費翰里。」
「從另一方面來看,」翰里快步走到比德旁邊。「我覺得我會陷入這種狀況,常是因為你的引導。真奇怪這其中有什麼邏輯關係。」
「鬼扯,純是你的想像。」
多謝比德對倫敦市裡這種鬼地方的熟悉,以及這地帶的居民都很討厭管閒事惹麻煩,沒多久他們倆已經安全地站在熱鬧的大街上了。
翰里舉起手杖召來一輛出租馬車,他跳上馬車並坐在比德對面。
沉默籠罩一切,翰里懶洋洋地看著窗外陰暗的街道,馬車向城裡較高級的地區行駛。比德在暗處靜靜地注視他。過了幾分鐘,他開口說話。
「有趣的故事,不是嗎?」比德問道。
「是的。」
「你有什麼想法呢?」
翰里在心裡把白李克的故事想了一遍,推測它的可信度。「我還不確定。」
「時間符合。」比德緩緩說道。「貝某確實在騎兵俱樂部失火後第二天被殺。可能是他縱火湮滅形跡,又殺了目擊者。結果第二天晚上被攔路強盜射殺了。」
「對。」
「就我們所知,在一八一四年四月拿破侖退位之前,『蜘蛛』就消聲匿跡了,這也符合貝某的死亡時間。他在那年三月底被殺。在拿破侖自厄爾巴島逃走到滑鐵盧失敗這短短時間內,沒有『蜘蛛』恢復行動的跡象。」
「『蜘蛛』太聰明,因此第二次就不肯站在拿破侖那一邊。除了拿破侖之外,每個人都知道一八一五年在法國的復辟注定要失敗。第二次絕對會失敗,『蜘蛛』太瞭解了,他因此置身事外。」
比德的嘴唇扭曲。「你可能是對的,你這傢伙真是個推理天才。但是結局都一樣,自一八一四年春天以後,『蜘蛛』就無聲無息了,再也沒有出現,或許這原因只是很單純,因為他已經不幸死在強盜的子彈。貝理查可能就是『蜘蛛』。」
「嗯嗯。」
「即使出色的間諜頭子偶爾也會發現,自己在錯誤的時間走錯了路。他們與普通人一般不能免於強盜的威脅,這並不難想像。」比德說道。
「嗯嗯。」
比德嘟囔:「我真厭惡你這副德行,翰里,這時候你還真不是談話的好對象。」
翰里終於抬頭看他朋友的眼睛。「我只確信:你剛才的推測,絕對不能向安琪提出任何一句,比德。」
比德露齒而笑。「我也這樣想,翰里,我還真想活到新婚之夜。我不想惹惱安琪,更不想冒著惹你發火的危機。」他的笑容逐漸隱去。「無論如何,我視安琪為好朋友,也是我未來妻子的家人。我和你一樣,不願看她因為兄長不名譽的行為而痛苦。」
「正是。」
半小時後,出租馬車來到倫敦高級區的街道,翰里看到他的宅邸的燈光。他向比德道別並下車。
領班強忍著呵欠前來開門,並且告知主人,所有的人,包括伯爵夫人皆已就寢。
翰里點點頭,走入圖書室,他給自己倒了一小杯白蘭地並走向窗邊,他站著凝視黑暗的花園好一陣子,對晚上的事情想了又想。
他喝完白蘭地轉身就走,經過書桌時,看到書桌正中央有張紙條,他皺皺眉,很顯然這是故意讓他很容易就能發現。那是安琪豐圓、彎曲的筆跡:
週四行程表:
(一)上午:到哈雀和其它書店買書
(二) 下午:到公園觀賞米先生的氣球升空
另在紙條下端有簡短的註:「我相信以上行程能得到你的允許。」
翰里憂鬱地想,如果他拿起紙條,是否會燙傷手指。他想著,他善變的安琪從不隱藏她的情緒,連筆跡都看得出來。
公園裡聚集了一大群人,等著看米先生的熱氣球升上夏季無雲的藍天。瑪麗從她和安琪到了以後就被迷住似的,不停地問東問西,雖然大多問題難以回答,不過瑪麗並未停止發問。
「什麼使得氣球升空?」
「嗯,有時使用氫氣,但這很危險,米先生今天很顯然使用熱空氣。在氣球裡的空氣會用大火加熱,熱空氣會導致氣球上升。有沒有看見他們把沙袋放入籃子?當氣球裡的空氣變冷,米先生就把沙袋投擲出來以減輕重量,這樣他就能做長距離旅行了。」
「當氣球飛近太陽時,裡面的人是否會感覺熱?」
「實際上,」安琪微微皺眉。「我聽說他們感覺到冷。」
「真奇怪,為什麼?」
「我不知道。瑪麗,這個問題必須要請教你父親。」
「我可不可以和米先生和他的同伴一起上氣球?」
「不行,親愛的,你父親會強烈反對這個計畫。」安琪渴望地微笑。「雖然這會是很妙的冒險,不是嗎?」
「噢!真可愛!」瑪麗興高采烈地看著色彩繽紛的氣球。
當巨大的氣球注滿熱空氣後,人群興奮地圍繞著籃子。氣球上繫了許多繩子在地上,到適當時間才鬆開使它升高。米先生是位瘦長而充滿活力的人,他跳來跳去,向幾個幫忙的年輕人叫喊、下令。
「請各位退後。」米先生終於用命令式的口吻喊著,他和另外兩個人站在籃子裡,並揮手示意群眾遠離繩索。「退後。好,小伙子,鬆開繩子。」
五彩的氣球開始上升,群眾紛紛報以讚歎和鼓勵的聲音。
瑪麗興奮得發抖。「看,安琪,在那裡,噢,我真想一起去。」
「我也是。」安琪抬頭看,並緊壓著她的草帽,看著氣球升空。
當她首度感到裙子被拉扯時,她以為是眾人推擠中有人撞到的緣故。但當她感覺裙子又被拉扯時,她低頭看到一個小孩子盯著她。他骯髒的手遞給她一張折成小小的紙條。
「你是費翰里伯爵夫人嗎?」
「是的,什麼事呢?」
「這是給你的。」小孩將紙條塞進她手裡,擠過眾人跑了。
「怎麼回事?」安琪注視著這張小紙條,瑪麗什麼都沒注意到,她正忙著給米先生的壯舉喝采呢。
安琪緊張地打開紙條,裡面只有短短幾句話而且沒有署名。
如果你想知道你哥哥的事實真相,今晚午夜到你家後面的巷子來。不要告訴別人,否則你永遠找不到你要的證據。
「安琪,這真是我看過最奇妙的一件事了。」瑪麗說道,眼光仍然停在上升的氣球上。「明天我們要去哪裡?」
「艾斯萊圓形劇場。」安琪心不在焉地回答,並把紙條丟進小手提包裡。「根據時報的廣告,我們還可以看到很棒的馬術表演和煙火。」
「那很不錯,但是我認為不會比氣球升空有趣。」在米先生的氣球飛離城市後,瑪麗才轉過身看她。「爸爸會不會和我們一起去艾斯萊劇場呢?」
「我很懷疑,瑪麗,你知道在城裡他有很多事要處理。記住,我們要盡量自得其樂。」
瑪麗體貼、溫柔地微笑了。「我們做得好極了,是嗎?」
「是的,非常好!」
翰里打開圖書室的大門,正好安琪和瑪麗匆匆進入門廳,他的眼睛跟著安琪移動並輕輕笑起來。
「看氣球升空有趣嗎?」
「非常有趣而且富於教育意義。」安琪冷淡地回答,她現在全心只想著手提袋中的紙條。她希望快上樓單獨在寢室中把字條研究一番?
「噢,爸爸,那真是好玩透頂了。」瑪麗熱心地說道。「安琪買了一條漂亮的紀念手帕給我,上面有米先生的氣球圖樣。而且她說,你會向我說明,為什麼他們比較接近太陽時,反而覺得比較冷。」
翰里挑起眉毛,斜看安琪一眼,回答他女兒:「她說我會解釋,是嗎?她為什麼認為我知道答案?」
「得了,翰里,」安琪申斥道。「你經常是無所不知的,不是嗎?」
「安琪——」
「今晚你還要出門嗎,爵爺?」
「很不幸,是的,且要很晚才會回來。」
「當然,我們就不等候你了。」不等他反應,她已經鎮靜地上樓了。她回頭看見瑪麗正拉著她父親的袖子。
「爸爸?」
「到圖書室來幾分鐘,瑪麗,我會試著回答你的問題。」
安琪聽到圖書室的門關上,她拉起裙子趕快跑回房間,她一跑回房間,馬上在寫字桌前的椅子坐下,猛然打開小手提袋。「如果妳想知道妳哥哥的事實其相……」
也許,這一次翰里不再無所不知,她會讓他看清楚,安琪發誓,她會找出她哥哥無辜的證據,並且讓翰里為她的機智而失色。
仔細考慮之後,安琪決定離開房子進入晚上的花園,最安全的方法便是從她丈夫的圖書室窗口出去。
另外一個方法是走後門,但這條路會經過廚房及傭人房,這太容易吵醒其它人了。
她輕易地打開黑暗的圖書室的窗戶,並滑出去跳進花園,曾經在那個決定性的夜晚,她也曾走過同樣的路線,但是是由外入內,夜訪費翰里。
回想這一切,她仍很驚訝,費翰里眼見這種不當的舉動,竟然仍與她結婚。當他在做決定時,他的榮譽感顯然是佔了上風。
安琪跳到地面上,沒關上窗戶以方便她回來,她拉住深色斗篷的帽子,站住傾聽了一會兒。
四下寂靜無聲,她小心地朝花園門走去。要小心一點,她警告自己,要保持警覺。不管誰在小巷裡等她,她都要徹底地問清楚,要注意與他保持距離,必要時就大聲求救,僕人或鄰居應該聽得到。
在開大門前她停了一下,竭力注意外頭是否有任何聲音,沒有談話聲也沒有腳步聲。
安琪拔掉門閂、小心地開了門。門框發出抗議的吱嘎聲。
「嗨,有人在嗎?」
沒有反應。巷底賀夫人家的窗亮著燈光,但附近所有住宅都陷於黑暗之中,遠處傳來馬車車輪在路上滾動的聲音。
「嗨?」安琪焦急地凝視著黑暗好幾分鐘。「拜託,你在嗎?我得到你的紙條,不管你是誰,請跟我說話。」
她從花園向外走了一步,腳趾頭踢到地上的某個硬物體。
「什麼東西?」安琪不自覺低頭,看到地面上有一個方形的物體。她跨過這個東西,然後發現這是書之類的東西,因而彎腰撿起。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9 18:08:01
當她握緊一這本皮面的書時,她聽見巷底突然有馬蹄聲,同時她隱約看到轉角有人騎著馬消失。
剛才那人一直在暗處看她,她想到並感覺戰慄,那個人一直在暗地裡監視她,等她拿到書,他才溜走。
基於某些理由,安琪突然很害怕,遠比她一人這樣冒險還怕。她衝進花園,急忙關上門並插上門閂。她抓緊這本薄書,奔向安全的屋子。深色斗篷緊緊包著她,她跑得頭髮都散開了。
當她跑到圖書室窗口,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了。她把書拋過窗台,丟到地毯上,然後手撐在石牆上,把自己支起來坐在窗台上。一隻腳跨過窗台,準備跳到地板上。
當她看見書桌上的燈點亮時,整個人都凍結了。「噢,不!」
翰里正在他的椅子上看著她,他眼前拿著本書,但沒有閱讀的意味。「晚安,安琪。我看你又自由自在地赴別的約會!」
「翰里,老天,我不知道你在家。我以為你今晚很晚才會回來。」
「這很明顯,夫人,你為什麼不全身都進來呢?這種姿勢坐在窗台上不會很舒服吧?」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會解釋一切。」
「你當然必須這麼做,就在圖書室裡解釋吧!」
安琪惶恐地看著他,另一隻腳慢慢滑下窗台,拉好裙子,跳到地毯上。她看到那本書就在腳邊,她慢慢脫掉斗篷。「這恐怕是個十分離奇的故事,爵爺。」
「你身邊永遠都有離奇的事。」
「噢,翰里,你生氣了?」
「非常。」
她的心往下沉。「我就怕會這樣。」她屈身撿起書。
「坐下,安琪。」
「是的,爵爺。」她一手在背後拖著斗篷,走過房間坐在書桌另一側的椅子上,她抬起下巴,準備自衛。「我知道這看來很不好,翰里。」
「正是。沒有比這樣更容易教我以為:你半夜去不正當的場合和另一個男人約會。」
安琪驚嚇地睜大眼。「老天,翰里,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我當然很高興聽你如此說。」
「說真的,翰里,這個猜測真的太離譜了。」
「是嗎?」
安琪放平肩膀。「事實是,我正在進行調查。」
「調查什麼?」
她很不滿他的遲鈍。「當然是我哥哥的死因。」
「真是要命,夫人。」翰里迅速地往前坐,看起來比一分鐘前危險多了。
安琪強迫自己坐穩,警覺著他突發的憤怒。「嗯,是的,我在調查沒錯。」
「該死!我早該知道,你真的要我的命,夫人,我真是無知的傻瓜。我還以為你很晚去龐碧亞,從花園抄快捷方式回來。」
「噢,不是,這與龐碧亞完全無關。你明白,我去見一個人,只是他不在那裡。但是他在,只是一直都沒有現身——」
「你剛才曾說沒有其它男人。」翰里冷笑著提醒她。
「我不是這意思。」她試著耐心解釋。「絕不是什麼浪漫的約會,你明白嗎?我從頭說,你就懂了。」
「我真懷疑我這輩子能否瞭解你,安琪,但盡力把事情從頭到尾說清楚——在我還有耐性時,盡快說明白。事實會讓你的處境非常危險,親愛的。」
「我懂。」她咬一下嘴唇,很快集中意志。「嗯,今天去看熱氣球升空時,一個小男孩塞了一張紙條在我手裡。紙條上說,如果今晚午夜我到屋後的巷子去,我就會發現我哥哥的事情真相,這就是事情的始末。」
「所有事情始末,天老爺!」翰里閉上眼睛,兩手扶住頭。「我要進伯勒姆精神病院了。我真的要去了。」
「翰里,你還好嗎?」
「不,我不好。我剛警告過你:我快發瘋了。」他猛然站起來,繞到桌子前面,他俯視著安琪,雙手抱胸,冷酷地瞪著她。「不過我們一步一步來。誰給你那張紙條?」
「我不知道。我剛說過,在巷子裡時,那個人沒有現身,但是他一直監視我,到我撿起這本書為止。我一看到書,他就騎馬離開了。我根本沒有仔細看到他。」
「讓我看看這本書。」翰里從她腿上拿起書並翻開。
安琪跳起來,伸著脖子看裡面寫了什麼。她看見裡面都是手寫的筆跡。「這是屬於私人記事之類的東西。」
「沒錯。」
「翻慢一點,你翻太快了,我沒辦法讀。」
「即使你來得及讀,我也懷疑你讀不讀得懂。這是密碼,已經很久沒人使用的那種。」
「真的?你能懂嗎?這與我哥哥有什麼關係?你想它有什麼意義,翰里?」
「拜託靜一靜,安琪。坐下給我幾分鐘好好看一下,我很久都沒再碰過這種特殊的密碼了。」
安琪順從地、安靜地坐下,她的手不安地在腿上扭來扭去,她急於知道這件調查工作的結果。
翰里回到書桌後坐下來,他翻開第一頁,全神貫注地研究,他逐頁研讀,終於翻到最後幾頁。
過了好長的令人難耐的時間,他合上筆記本,注視著安琪的眼睛。他的目光中有幾許冷酷,她從未在他的水晶般的灰眼睛看過那種不寒而慄的神情。
「怎麼樣,爵爺?」她低語。
「這好像是戰時信差傳送密碼急件的紀錄。我認得其中提到的幾件密函,因為我的手下曾截到這些信件,而由我解讀的。」
安琪皺眉。「但這和我哥哥有什麼關係?」
「這是一本非常個人性的筆記,安琪。」翰里的手指在書上輕輕敲打。「私人性的紀錄,表示只有寫的人才能讀。」
「但那人會是誰?你知道嗎?」
「只有一個人會知道這所有的密函,所以他會知道所有信差的姓名和開頭那些法國聯絡人的名字。這本手記只可能是『蜘蛛』本人的。」
安琪開始驚慌失措。「但是,翰里,這究竟和我哥哥有什麼關係?」
「這表示基於這點,和其它一些證據,安琪,某人想告訴我們,妳的哥哥就是『蜘蛛』。」
「不,不可能的。」安琪跳起來。「你在說謊。」
「請坐下,安琪。」翰里平靜地說道。
「我不坐下,」她上前一步,兩手撐住桌面、上身向前傾,她想說服他。「我不管你有多少證據,你聽我說:我哥哥不是叛國者。爵爺,你必須相信我。諾森柏蘭貝氏家族沒有人會叛國,理查不是『蜘蛛』。」
「其實我同意你的看法。」
他同意?看到這該死的證物,他認為理查無辜?安琪茫然跌坐在椅子上。「你同意我的看法?你相信這本筆記不是理查的?這真的不是,爵爺,這絕不是他的字跡,我敢發誓。」
「字跡不能證明什麼,為了記錄並保存這樣一本危險的筆記,一個聰明人絕對會發展出一些獨特的筆跡。」
「但是——」
「即使如此,」翰里溫和的插嘴。「仍然有其它原因使我難以相信你哥哥就是『蜘蛛』。」
安琪微笑了,感到心底有一股歡喜的輕鬆感。「我好高興,爵爺,謝謝你相信他的人格,我無法告訴你這對我是多麼重要。我絕對不會忘記你的慈悲,我保證我會永遠愛戴、感激你。」
翰里默默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手指在書皮上敲打著。「當然,我很高興聽你這樣說,夫人。」他將筆記放進書桌抽屜,一面說話一面上了鎖。
「這是真的,翰里。」安琪燦爛地笑,然後優雅地清清喉嚨。「除了有那可恨的詩和這筆記作為證物,再加上你一向相信邏輯,我有個問題。」
「哦?」
「我想請問你,你為什麼相信理查不是『蜘蛛』?」她坐立不安等著,猜測翰里會不會承認是他對她的感情左右了他的想法。
「答案很明顯,安琪。」
「是嗎?」她向他微笑。
「我已經和一個諾森柏蘭的貝家人共同生活了好幾個星期,我很瞭解他們家傳的特徵和習性。我相信諾森柏蘭貝家人有些共同的特色——」他一聳肩頓住。
安琪開始迷惑了。「怎麼,翰里?請你繼續說。」
「恕我無禮,夫人。這個出色的間諜頭子,長年脫逃、從未暴露出身份,諾森柏蘭的貝家沒有人有這種個性。」
「個性?翰里,這到底什麼意思?」
「這表示,」翰里說道。「一般而言,諾森柏蘭的貝家人,顯然也包括你哥哥,都是該死的情緒化,太急躁、太草率、太魯莽,而且可惡的不愛用腦筋,連個半吊子間諜都沒辦法勝任,更別說間諜頭子。」
「噢,」安琪聽到這些意外的回答,一下反應不過來,等她意會了這些侮罵,她憤怒地跳起來。「你怎麼可以這樣說?你怎麼可以?馬上道歉,爵爺!」
「別荒唐了,說實話不需要道歉。」
安琪瞪住他,憤怒高脹起來。「你使我沒有選擇餘地,爵爺。你已多次侮辱我的家族,身為諾森柏蘭家族的最後遺族,我要求決鬥,因為你詆毀我的家族。」
翰里驚奇地看著她,緩緩地站起來,他開口時,聲音中有種致命的溫柔。「請再說一次。」
「你聽見了,爵爺。」安琪憤怒而打哆嗦,但仍盡力抬起下巴。「我要求決鬥,當然,由你選擇武器。」她沉著臉,翰里繼續以無法置信的眼光盯著她。「你可以選武器,不是嗎?我瞭解整個程序,我提出挑戰,你選擇武器,這不對嗎?」
「完全正確,夫人。」翰里繞過桌子。「就決鬥的程序而言完全正確,事實上,身為被挑戰者,我不僅有權選武器,而且有權指定地點。」
「翰里?」他一步一步逼近她,她被他眼中無情的神色給嚇住了,安琪開始一點一點退後。「你要做什麼?」
安琪正想敏捷地轉向門口時,翰里已經抓住她,她向後退了一步,但是太遲了。
翰里把她像一袋麵粉般拎起來,把她扛在肩上。他大步走向房門,打開門並帶著安琪走進大廳。
「你瘋了,翰里,快住手。」安琪在他背上拍打,她狂亂地踢著,但他的手臂緊夾住她的腿,固定住她。
「你要決鬥,夫人,沒問題。我們使用大自然賦予的武器就行了,決鬥地點就在我床上。我保證不會放過你,除非你求饒。」
「該死,翰里,這不是我的意思。」
「那真不幸。」
翰里扛著安琪上樓到半路,僕役領班柯萊達從傭人房的方向冒出來,急忙地套著外衣,襯衫沒扣好,鞋子也拎在手中,驚奇地瞪著他的男女主人。
「我聽到一些聲音,主人。」柯萊達結巴著,看來很不自在。「有什麼不對嗎?」
「沒事,柯萊達。」翰里向他保證,繼續扛著安琪向樓上大步走。「夫人和我正要回房上床,懂了吧。」
「是的,主人。」
當翰里扛著安琪走到樓梯頂的轉彎處,安琪瞥到柯萊達的臉,他正拚命壓抑即將爆出的笑聲,她厭惡地呻吟。
翰里大步邁進房間,只用了一個字把隨身侍從打發走:「滾!」
他閃出去並將門關上,但仍來得及使安琪看到他臉上的笑容。翰里輕輕將她拋在床上,安琪氣餒地看他一眼。
當他在她旁邊坐下並開始脫鞋,她很快坐起來。她的狂怒開始漸漸消失,很快地回到正常的思考,她知道她在樓下圖書室裡說的話,實在太過分了。
「翰里,我很抱歉說那種瘋狂的挑戰,我明白這實在不是一個妻子該做的事,但是你真的激怒了我。」
「這和你把我惹火的脾氣比起來,實在不足為道,夫人。」脫了第二隻鞋,翰里站起來開始脫他的衣服。
安琪知道他已經完全地生氣,她感到身體裡有種熟悉的暖流在流動盤旋。我如此地愛他,她憤恨地想,他對她有這種力量真是不公平。
「現在,夫人,我們可以開始決鬥了。」翰里走過來,迅速地脫掉她的長裙,並拉開她的襯衣。他的手粗魯地壓著她的大腿。當他彎下腰時,眼睛閃閃發光。
「如果我勝利了,你是否會道歉?」她低語,並感到皮膚隨著他的觸摸而暖熱。
「我不會道歉的,夫人。你要求決鬥而且我答應了,所以我們必須一起『決鬥』。」
他將她壓在身體下並且以唇蓋住她的。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9 18:08:35
18
安琪從大床上坐起來,感覺到身邊結實強壯、令人心動的男性身體。空氣中仍殘留著剛才他們做愛的氣味,而且她全身仍汗濕著。
她睜眼看見窗外蒼白的月亮,她慢慢伸直腿,感到大腿肌肉輕微的疼痛而停住,與翰里做愛之後總是有這種感覺,好像騎了很久的優良種馬,或許這真的騎過。她自己笑了起來。
「安琪?」
「什麼事,翰里?」她轉過身將橫肘趴在他赤裸的胸上。
「關於今晚我有件事想問你。」
「什麼事?」她的手指玩弄著他松曲的胸毛。她思索著:他們在床上彼此分享和彼此影響的程度簡直令人驚異。例如,她已經沒有防衛和交戰的感覺了。
「為什麼今天下午,你得到小孩子給的紙條時,不立即來找我呢?你為什麼要嘗試這麼危險的冒險呢?」
安琪歎息。「我不知道你是否能瞭解,翰里。」
「試看看。」
「即使你瞭解,你一定也不會同意。」
「你有權利這麼想,但告訴我,為什麼你不拿著紙條來找我,安琪?」他溫柔地命令。
「是否因為你害怕,害怕你得到的消息會是不利於你哥哥的證物?」
「噢,不!」她很快說道。「剛好相反,事實上,我已經假設我所得到的,正是能消除理查嫌疑的證明。」
「那麼你為何不能信任我?你知道我對今晚發生的一切都很感興趣。」
她不再玩他的胸毛。「我想向你證明,我和你的好朋友一樣,對你的調查工作是有用、有助的。」
「莎莉和比德?」翰里皺眉。「太蠢了,安琪。他們在這方面有相當豐富的經驗,他們知道如何照顧自己。而你根本不知道該如何進行調查工作。」
「正是如此,」她坐起身。「所以我要學,我要成為你最親密的朋友之一,分享你的內心想法。我要我們之間,像你和莎莉、比德之間一樣。」
「天哪,安琪,妳是我的妻子。」翰里激怒地低聲咆哮。「我們之間的關係,比我和莎莉或比德之間要親密得多了,我向你保證。」
「我卻覺得只有當我們在床上時,我才真的和你親近,就像現在。但這並不夠,因為即使現在我們之間仍有距離。」
「即使現在,我們之間完全沒有距離。」他笑道,並且將一隻手游移到她的腰部。「或許我要再提醒你?」
她扭動躲開他的觸摸。「那所謂的距離是因為你不愛我,你對我只有身體上的熱情,這完全是兩回事。」
他抬起眉頭。「你對這種不同還真是專家?」
「我相信每個女人對分辨熱情與愛的不同,都是專家。」安琪反駁。「這無疑是本能。」
「我們是否要再為這複雜的女性邏輯,再起無用的爭辯,而陷入僵局?」
「不,」安琪熱心地傾身。「我只是決定,如果我沒法擁有你的愛,翰里,我可以有你的友誼。你的摯友之誼,我想要成為你的密友之一,一個你能分享一切的人,你懂嗎,爵爺?」
「不,我不懂,你的話沒有道理。」
「我希望感受到成為你的特殊親密戰友的感覺,你不懂嗎,爵爺?那就像成為你真正的家人一樣。」
「胡扯,安琪,你說的全是情緒性的鬼話。好好聽我說,夫人,你是家裡確確實實的一份子。」他握住她的下巴,專注望著她。「不要忘記這個事實,夫人,你不是一個受過專門訓練的情報人員,我再也不允許你像今晚一樣搞這種危險的把戲了。這樣清楚嗎?」
「但我做得不錯,翰里,承認事實吧。我帶給你很有意思的證物。想一想,爵爺,某人不厭其煩地要我們相信『蜘蛛』就是我哥哥,而且已經死了兩年。這意味某些有趣的可能性,不是嗎?」
他的嘴唇扭曲。「的確沒錯,最有趣的是,『蜘蛛』﹄一定還活著,但他要每個人都以為他死了。我得到一個結論就是:他可能是目前社會頗具名望地位的人士,而且他想繼續維持他的新生活。如果他的過去曝光,他就會喪失許多東西,所以他現在比以前更危險。」
安琪仔細考慮。「對,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越反省今晚的事,親愛的,我就越相信你差點碰到大麻煩。我真的很內疚。」
安琪警覺了,她知道每次翰里用這種語氣說話,他就會提出一些命令。「噢,拜託,別怪你自己,翰里。這只是意外,而且絕不會再發生了。下次我再收到什麼怪紙條,我一定馬上拿給你,我發誓。」
他不悅地看著她。「我們應該採取一些步驟以保證你會這麼做,安琪。以後沒有我的陪伴或兩個以上的僕人跟隨,你和瑪麗不准離開這棟房子。我將親自挑選陪你們的隨從,而且我會通知柯萊達,沒有他們陪同,你們哪兒都不准去。」
「真好,爵爺。」安琪吐了一大口氣,她告訴自己,事情還沒到最糟的地步,他本來可以下令沒有他陪伴時便不准出門。當這些日子他都常不在家,她和瑪麗等於關禁閉了。這樣的結果已經使她慶幸萬分了。
「我的意思清不清楚,夫人?」
安琪服從地垂下頭,像個守本分的妻子。「很清楚,爵爺。」
「此外,」翰里從容地說道。「不論有沒有僕人陪同,晚上你都不可以出去,除非我和你在」起。」
這可太過分了,安琪馬上反擊。「翰里,你太過分了,我保證,我和瑪麗會如你所願地帶一整隊的隨從才出門,但你不能每晚都把我關在家裡。」
「很抱歉,安琪。」他溫和地說。「但是,如果我不能確定你安全在家,我就無法專心做我的調查工作。」
「那麼你必須自己去告訴你的女兒,說她明晚不能去艾斯萊圓形劇場了。」安琪宣稱。
「你計畫帶她去艾斯萊劇場?」翰里皺眉。「我不確定那是否是個有益的娛樂,艾斯萊向來以它愚蠢的表演和通俗劇聞名,像女人在馬背上跳來跳去之類的。對年輕孩子完全沒有陶冶心靈和教育意義。你覺得呢?」
「我覺得。」安琪生硬地說道。「瑪麗會得到很多樂趣,我也會。」
「那麼,我想我可以調整我的行程,好陪你們兩人明晚一起去。」翰里流利地說。
安琪聽了這意外的回答,差點失去平衡。「你?」
「拜託別這麼吃驚,親愛的。身為今晚決鬥的勝利者,我不妨對失敗者大方一些。」
「勝利者?誰說你勝利?」安琪抓著枕頭,毫不留情地打他。
翰里那帶著男性熱情的笑聲,沙啞大方的響起來了。
艾斯萊的表演並不完全像翰里聽說的那樣蠢。讓翰里注意的,不是馬背上表演的女士、音樂、或放煙火、歌頌英雄的無知通俗劇,讓他注意的,是他的妻子、女兒危險地傾在包廂上看下面的表演。
安琪說對了一件事,瑪麗完全樂在其中。再度使翰里驚愕的是,他那太過嚴謹的女兒,似乎在過去幾星期以來開放心胸,好像她第一次發現童年的樂趣。
這個觀察使他決定做一件從來沒有做過之事,也使他懷疑自己深思熟慮做決定的智能,他感到過去幾年以來,他為瑪麗安排的教育課程似乎太嚴格了,或許是因為他從不允許在課程中安排些無害的遊戲及娛樂。
翰里看見瑪麗驚喜地喘氣,她看著下面表演場中,一個年輕女人跳過布幕障而安全地落在一匹疾馳的小馬背上。很明顯,他的女兒在新環境才開始茁壯成長。他可憐地想道,事實上他夠幸運了,因為她還沒有渴望參加氣球旅行,或加入艾斯萊大膽的裸背騎師隊。
他的目光轉移到妻子身上,她正把劇中壞人的角色指給瑪麗看。舞台中央懸掛的巨大水晶燈,發出閃耀的光芒,照在安琪的髮上。昨晚她向他央求的話語還迴盪在他耳邊:「我希望有所歸屬……」
他知道她想擺脫以前她所知的家人的感覺,她是諾森柏蘭貝家的遺孤,而且自從哥哥過世,她一定很寂寞。他現在懂了。
但是安琪為什麼不能瞭解,她已經是他的小家庭的成員之一?翰里思索著。她當然明白瑪麗越來越依賴她,真的,這孩子似乎還不願意叫安琪媽媽,但這對翰里已經不再重要了。
因為丈夫沒有跪在她面前,宣示他不變的愛,安琪便很容易焦慮不安,而這真是荒謬。正是她過於情緒化天性的一個典型例子。就他感覺而言,他覺得他已多次表達出他的感情,還有信賴。翰里不安地想,他是多麼縱容他的新婚夫人呀!
別的男人如果看到自己的妻子半夜從窗戶爬進屋來,一定會認為她不忠貞。
昨晚安琪應該懇求他的寬恕,並發誓絕不再冒險才對。她反而發脾氣,還向他挑戰。
這女人讀了太多小說,這是個問題。
「我要我們之間,像你和莎莉、比德之間一樣。」
翰里想:他當然把她排斥在調查工作之外,不僅因為她缺乏經驗,這個理由就夠充分了,而且他不希望這件與她哥哥有關的案子,再替她惹來更多煩惱。
現在翰里懷疑,他是否有權利將安琪排斥於調查工作之外。不論如何,她的哥哥已經牽涉到了,她也被牽連。或許諾森柏蘭貝家的遺族也有權知道事實。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9 18:08:42
翰里聽到下面表演尾聲高揚的音樂聲,馬匹和表演者向著一波波熱情的喝采鞠躬行禮。
在回家途中,瑪麗在馬車裡仍談個沒完。
「爸爸,你想我騎馬,能不能學得像那位粉紅衣的女士騎的一樣?」
「我認為你會發現這種技術的用處不大,」翰里說道,他的眼光閃爍看著安琪愉快的臉。「平常人很難有必要去站在馬背上。」
瑪麗皺皺眉頭。「說的也是。」然後又開心地說:「當那匹小馬救了那個女士時,不是很刺激嗎?」
「非常刺激。」
「你最喜歡哪一部分,爸爸?」
翰里緩緩微笑,再度注視安琪。「佈景。」
當馬車停在門口時,翰里碰了一下安琪的手臂。「請你等一下。」他看著瑪麗。「進屋去,瑪麗,安琪要在這裡一會兒。」
「是的,爸爸。」瑪麗跳下馬車,並且開始向僕人敘說她剛才看到的刺激的表演細節。
安琪困惑地望著翰里。「什麼事,爵爺?」
他猶豫了一會兒,決定開門見山地說:「我將在我的一個俱樂部與比德會面。」
「更多的調查?」
「是的。無論如何,我們三人——莎莉、比德和我——今晚深夜要開一個會。我們要討論至今調查到的每件事情,看看是否能找出某些解答。如果你願意,你可以加入我們。」
安琪睜大眼睛。「噢,翰里,真的?」
「這件事你有權利參與,親愛的。也許以前我不該排斥你。」
「翰里,我要如何謝謝你?」
「嗯——」安琪伸手抱住翰里,使他受寵若驚。
她興高采烈地抱住他,雖然馬車門大開,屋裡至少有一個僕人和一個馬伕看得一清二楚。
「你什麼時候回來,翰里?」
「嗯,差不多凌晨三點鐘。」他溫柔地拿下她放在他脖子上的手臂,感覺他的身體已經對她柔軟豐滿的曲線有所反應。「待在圖書室,我們會從花園抄快捷方式回來。」
「我會的。」她笑得比剛才在艾斯萊看表演還燦爛。
他看著她安全走進房子,才示意馬伕向俱樂部駛去,他將在那裡見比德。當馬車行進時,他試著告訴自己,允許安琪加入這個調查小組的核心是對的。
他也許做對了,但他絕對違背了自己的判斷。翰里深思地凝視窗外,深深感到不安。
穿著時髦的長褲和細緻褶邊襯衫的薛比德,剛好在翰里跨進俱樂部時,從橋牌室走出來。他拿著一瓶紅葡萄酒,想要好好敬翰里幾杯。
「噢呵,我想你不再覺得今晚的節目無聊吧?我們一起喝一、兩杯,然後你告訴我在艾斯萊看到什麼奇景。幾年前我帶一對侄子去看,事後好不容易才阻止他們加入那個騎師隊。」
翰里勉強笑笑,跟著比德到房間的較私密角落坐下。「我也碰到了類似的問題,瑪麗可能投身舞台,連安琪也懷抱了一個光榮之夢。」
「嗯,從她的觀點來看,」比德用嘲弄的笑容說道。正起擔任葛雷斯伯爵夫人,在歡呼的群眾前表演馬術,似乎有趣得多。想想看那些掌聲,想想看那些喝采,想想看那些在包廂裡送秋波的紳士們。」
翰里扮個鬼臉。「不用你提醒我了。不過,安琪的日子也要變得更刺激了。」
「噢?」比德吞一口紅葡萄酒。「怎麼回事?難道你允許她出門時,領口不圍披肩?對她這可真是大刺激了。」
翰里狠狠地瞪比德一眼,不悅地暗自懷疑,或許他對安琪的禮服樣式管得太專制了。「我們就等著瞧,看你結婚之後,對妻子選擇的領口式樣會有什麼感想。」
「我們等著吧!」比德笑道。
「我要告訴你,所謂安琪刺激的新生活就是,她會加入今晚你、我和莎莉的會議。」
比德慌忙緊張地吞下紅葡萄酒,他瞪著翰里。「天老爺,你答應讓她加入這件事?你覺得這樣明智嗎?」
「也許不。」
「每件證據都指向她哥哥,她會很痛苦的。」
「貝理查顯然與此事有關,但請相信我,比德,他絕對不是『蜘蛛』。」
「如果你這樣認為。」比德懷疑地看他。
「我是這樣認為。目前我們擁有的證據都強力指出,某人極欲我們相信『蜘蛛』兩年前便死了。」翰里很快地敘述一遍安琪如何在屋後小巷裡發現那本筆記。
「老天!」比德深呼吸。「這筆記是真的嗎?是否是偽造來欺騙我們的呢?」
「我確定它是真的。我老實告訴你,比德,當我想到昨晚某人在巷子裡監視安琪,真教我嚇出一身冷汗。」
「我懂。」
翰里正想與比德討論他在筆記中發現的細節時,賴亞子爵走過房間來到他們身邊,他的綠眼睛閃耀著不友善的光芒。
就是有很多無聊的危險男子在倫敦遊蕩,就像大戰後的廢物一樣,翰里想著。
「晚安,翰里,比德。真訝異看到你們兩人在這裡,我以為你們正和夫人們參加舞會去了。恭喜你將結婚,比德,順便告訴你,你娶了社交圈中僅剩的幾位女繼承人之一真是佔便宜。使我們更沒什麼選擇機會了,嗯?」
「我確定你會找到一個符合你的品味的人。」比德嘟囔。
翰里轉動手中半杯紅葡萄酒,看著那紅寶石色的光芒。「你需要什麼嗎,賴亞?」
「是這樣子的,我要警告你們,最近城裡有個很高明的賊,幾星期前闖進了我的圖書室。」
翰里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是嗎?你向治安推事報告損失了嗎?」
「損失的物品都是難以代替的。」賴亞冷酷地笑笑,轉身離去。
翰里和比德靜坐沉思了一下子。
「你必須對賴亞採取一些行動。」比德終於說道。
「沒錯,顯然必須如此。」他搖搖頭。「我唯一不明白的,他為什麼把我當作靶子?」
「一開始,他可能只是想引誘安琪入陷阱,但現在他已明白,你破壞了他的小把戲,因為你闖入他的圖書室取得安琪的借據。他顯然很怨恨你,而且這過去幾星期你也不在城裡,他根本沒機會。」
「我得小心他。」
「對,從他明顯的敵意看來,我想他會利用安琪來報復。」
翰里喝完手中的酒並想了一下。「我仍然相信,在賴亞的事業背後,還有很多不為人知的東西。也許我應該再次夜訪他的圖書室。」
「我和你一起去,這可能很有趣。」比德慢慢露出笑容。「當然今晚是沒辦法了,你的行程表已經排滿了。」
「非常正確,找其它有空的晚上才行。今晚我們有重要事情要做。」
翰里和比德回來時,安琪正在圖書室走來走去。她打扮得很得體,為了這個會,她在黑色衣服外罩了黑天鵝絨斗篷,搭配了一雙黑手套,以及黑天鵝絨短靴。她之所以選短靴,因為她認為這比便鞋或軟鞋都更適合在花園、小巷行走。
僕人們在幾小時前都已就寢了,然後她就一直興奮地坐立不安。翰里邀她參與他的朋友們的會議,這意義太重大了。她終於得以加入他的特殊圈子。
安琪瞭解她終於能分享翰里與莎莉、比德之間親密的友誼。他們能夠一起解開謎團,翰里也能發現安琪有能力分擔部分工作。他終會尊重她的才智,她對自己期許著。他就會將她視為摯友,一個他信任的女人,並和她分享他秘密不為人知的一面。
大廳的門開、關的輕微聲打斷了安琪的冥思,傳來男人的低語和地磚上的足音,她很快轉身跑向圖書室門口,當她開門,看到翰里滿面嚴肅而比德笑容滿面。
比德慇勤地行禮。「晚安,夫人,容我告訴你,你今晚的打扮真是完美極了。黑天鵝斗篷及靴子真是英氣十足。她看起來神采飛揚不是嗎,翰里?」
翰里臉色陰沉。「她看來像個該死的搶匪。我們走吧,」他說道並拿起他的黑檀木手杖。「我希望盡快把這事解決。」
「我們不從圖書室窗口出去嗎?」安琪問道。
「不,我們不如此做。我們要用正常、理智、文明的方式,經由廚房出去。」
安琪對著比德皺鼻頭,跟隨翰里走出圖書室。「他進行調查工作時,都是這種德行嗎?」
「沒錯。」比德保證。「非常掃興的人,我們的費翰里缺乏冒險性。」
翰里從肩上狠狠瞪他們一眼。「安靜,你們兩個,我不想吵醒僕人。」
「是的,爵爺。」比德低聲說。
「是的,爵爺。」安琪近乎耳語。
這個三人小組安然無恙走到花園,並且發現不需燈來照明路,明亮的月光使小路清晰可辨,而且賀夫人家樓上射出溫暖明亮的光如同燈塔一般。
當他們接近目的地時,安琪注意到樓上的燈滅了。「莎莉應該在廚房門口等我們吧?」
「是的,」比德輕聲說。「她會帶我們到她的書房去談話。」
當他們到達莎莉家的花園大門時,翰里停住。「門是開的。」
「一定是她命令僕人為我們開的。」比德說道,推開厚重大門。「我認為單靠她自己,她已經沒有力氣走這麼遠了,可憐的人。」
「她能繼續經營龐碧亞,真教人驚奇。」安琪嘟囔著。
「這是她活下去的動力之一,當然還有為費翰里的調查工作也能夠得到樂趣。」比德吐露道。
「安靜。」翰里命令。
安琪抓緊斗篷,安靜、順從地跟著翰里,比德小心地殿後。
因為安琪跟在翰里正後面,當他猛然停下時,安琪差點撞上他。
「哇,」她穩住重心。「翰里,怎麼了?」
「有點不對勁。」翰里的聲音中有種死寂,似乎警告安琪勿輕舉妄動。她知道他用一種奇特的姿勢舉著手杖。
「有麻煩?」比德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聲音中的戲謔全不見了。
「後門是開的,沒有燈也沒有莎莉的蹤影。先帶安琪回家,她安全進去了,你再來與我會合。」
「遵命。」比德抓住安琪的手臂。
安琪很快躲開。「不,翰里,請讓我和你們一起去,莎莉的病可能加重了,這也許是——」安琪的腳趾碰到從一大叢灌木下伸出的女人長裙的邊緣。「噢,天哪,不,莎莉!」她低聲叫起來。
「安琪?真要命——」翰里向她衝過來。
安琪已經跪下,在厚重的樹叢裡瘋狂地爬著。「這是莎莉。噢,翰里,我知道這是她,她可能早就倒在這裡了,莎莉!」
安琪摸到她朋友的身體,笨拙地拉著莎莉昂貴的絲綢衣服,她的黑手套一直被溫暖的血浸濕,星光模糊的照出一把短劍的形狀,它插在莎莉的胸口。
「我的天!」翰里撥開樹叢,跌坐在他的老友身邊,憤怒地說道。他摸索著莎莉的手腕並感到有脈搏。「她還活著。」
「天哪!」比德來到莎莉身邊,他看到短劍並詛咒:「該死的混蛋!」
「莎莉?」安琪抓住她無力的手臂,被她手上的冰冷所嚇到,莎莉要死了,千真萬確。
「安琪,是你嗎,親愛的?」莎莉的聲音近乎耳語。「我好高興,高興你在這裡,獨自死去是很不快樂的,你知道,這是我唯一害怕的。」
「我們全在這裡,莎莉。」翰里平靜地說。「比德、安琪和我,你不孤單。」
「我的朋友們。」莎莉閉上眼睛。「這樣很好。以前我的痛苦太深、太深了。我以為我撐不下去了,你知道,我本想自求解脫的。」
安琪眼中充滿淚水,她猛力地抓著莎莉的手,彷彿她能用她肉體的力量支持她。
「莎莉,誰幹的?『蜘蛛』?」
「噢,是的,一定是他。我沒看到他的長相。他知道我有這個名單,從廚師那裡得來的名單。」
「什麼廚師?」比德輕柔地問。
「以前騎兵俱樂部的廚師,我早上才從他那裡得到名單。」
「該死的『蜘蛛』下地獄吧!」翰里低咒。「我會要他付出代價的,莎莉。」
「是的,我知道,這次你定能抓住他,我一向認為你能逮住他。」莎莉開始猛咳起來。
安琪更用力握住她虛弱的手,眼淚自臉上滾下混到莎莉的血中。以前她也曾抱著一個人,無助地看著他生命之火越來越微弱而終至消失。世上沒有什麼比這更是煎熬了。
「安琪?」
「莎莉,我會好想你。」安琪淚眼模糊。「妳是我的好朋友。」
「你也是我的好朋友,親愛的安琪。你給我許多你不知道的東西。現在我必須走了,是時候了。」
「莎莉?」
「別忘記翻開那本書,安琪。」
「我不會忘記的。」
然後,莎莉走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9 18:09:09
19
翰里抱著安琪讓她在懷裡嗚咽,他沒辦法安慰她,無法減輕她的痛苦更使他痛苦。諾森柏蘭貝家人的悲傷也是用豐富的情緒表現出來,翰里妒忌安琪能盡情地流淚,因為他只能計劃如何報復。
他現在只能抱緊安琪,在賀夫人安靜廣闊的宅邸裡,等安琪慢慢平靜。
他強迫自己只能想報仇的事。
安琪稍微平靜,翰里看著比德從後門進來。
「他似乎有足夠時間去搜她的臥房和書房,」比德說道。「兩個房間都一團糟,但其它房間尚稱整齊,他可能聽到什麼動靜,沒搜完便離開了。他可能認為莎莉一死,沒有人找得到那名單。」
「這房子很大,徹底搜查很難。所有的事你都料理好了嗎?」翰里平靜地問。
比德點點頭,他的藍眼閃亮如冰。「是的,一位僕人已經去通知治安推事,我已將莎莉放在房間裡。天!她真是輕,翰里。她沒留下什麼,過去幾星期,她一定是倚靠精神和意志力量活下來。」
安琪掙脫翰里的手臂,抬起頭。「我會想念她。」
「我們都會。」翰里安穩地拍安琪的背。「我永遠都會特別的感激她。」
「因為她在戰爭期間表現得如此勇敢?」安琪眨眼忍著淚水並用翰里的手帕輕拭眼角。
「不是,雖然我一直欽佩她的勇氣。但我永遠感謝她的理由是:她建議我經由湯姆爵士認識你,莎莉說你應該是我考慮的妻子人選之一。」翰里直率地說道。
安琪驚訝地抬頭。「她?真教人訝異。她為什麼認為我能當你的好妻子?」
翰里微笑。「我記得我也如此問過她,她說一個非傳統的妻子對我比較好。」
比德關上門。「莎莉很瞭解你,翰里。」
「是的,我相信。」翰里輕推開安琪。「我的朋友們,我們必須先節哀,推事無疑會認為,莎莉是被想要闖進屋內的賊所殺,他們不會有其它想法。」
「同意,」比德說。「他們不可能另有想法。」
「我們必須找出莎莉說的名單。」翰里看著大廳,想著這房子有多大,要如何找才合適。「我知道莎莉有些東西不想讓別人知道時,她藏東西的方式;她喜歡選一些明顯的地方,因為別人反而想不到。」
安琪用手帕掩著鼻。「那本簿子。」
翰里注視她。「什麼簿子?」
「龐碧亞的賭金簿。」安琪把濕手帕往斗篷口袋粗魯地塞進去,走入大廳向惻廳走去。
「莎莉告訴我,如果我發現它合起來,就要你打開它,而且你聽到在她……她死前幾分鐘,叫我記得那本簿子。」
翰里與比德交換了一眼,比德擺擺手,起身跟隨安琪。
龐碧亞的門關著,當她開門時,翰里聽到她又哭了。但她毫不猶豫,走進黑暗而安靜的房間並打開燈。
翰里好奇地環視四周。他經常來看莎莉,但這間側廳成為龐碧亞俱樂部之後,莎莉從未在這裡招待他。她說這個俱樂部是女士專用,她不能違規,幾個小時都不行。
「真讓男士好奇,不是嗎?」比德站在翰里身邊低聲說。「你知道,以前我連門檻都進不來,但當我從外面仔細往裡瞧時,我總覺得不大舒服。」
「我懂你的意思。」翰里研究著牆上的畫,他立即認出許多人。那都是神話、傳說中的女人,安琪宣稱她們是對通過歷史偏見的考驗存留下來的。翰里開始懷疑只因與女性有關,便被注定為不重要而喪失掉的歷史,不知有多少。
「這使男人好奇,沒有男人在場時,女性們到底聚在一起說些什麼。」比德注意著四周。「莎莉總是說,如果我知道了會嚇一跳。」
「她常告訴我,我會震撼到。」翰里挖苦似的承認。
他看著身著黑天鵝絨斗篷的安琪走向一個希臘式的基台,上面有一本很大的皮面的書。
「這就是賭金登記簿?」翰里走過去加入安琪。
「是的,而且它合上了,就像她以前告訴過我的一樣。」安琪翻開書並慢慢逐頁看。「我不知道該找什麼。」
翰里看一下裡面的登記,全是女人的筆跡。
L.B小姐、R.M小姐以十鎊賭後者無法及時取回日記以避災禍。
B.R小姐、D.N小姐以五鎊賭G子爵將在本月內向『天使』求婚。
F.O小姐、C.P小姐以十鎊賭A.B小姐將於兩個月內取消與G子爵的婚約。
「天哪!」翰里低聲說。「男人還自以為很有隱私權呢!」
「龐碧亞的女士很喜歡打賭,爵爺。」安琪又哽咽了。「我想這個俱樂部要關門了,我會懷念這裡,它好像一個家,沒有其它地方能比。」
翰里想提醒安琪,她不再需要龐碧亞了,她已經有自己的家。書裡夾著一張紙條飄下,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我看看。」他接住紙條並看上面列的名字。
比德上前越過他的肩瞄著,安琪也扭頭看。
「怎樣?」比德問道。
「沒錯,正是名單,無疑是騎兵俱樂部的部分成員。這是莎莉的筆跡。」
比德愁眉不展。「我看不懂。」
「不足為奇。」翰里將燈拉近,更仔細地研讀。「這是一種老式密碼,莎莉以前常用這種方法傳口信給我。」
「你要多久才能把所有姓名翻譯出來?」比德問道。「最少有十個姓名。」
「不必很久,但我們知道這些人是誰之後,還得花時間去想到底哪一個才是『蜘蛛』。」翰里將紙條折好,小心地放入皮夾。「我們走吧,天亮前還有很多事要做。」
「我要做什麼呢?」安琪很快問道。
翰里笑了並準備打一場仗。「你必須回去叫醒管家,然後收拾好你和瑪麗的行李,七點前要準備好向杜塞出發。」
她瞪著他。「早上七點?但是,翰里,我現在不要離開。我們已經如此接近殺害莎莉的兇手及『蜘蛛』的身份。你必須讓我留下。」
「我絕不能讓你留下,『蜘蛛』已經知道名單而會想盡辦法得到它。」翰里抓住她的手,使勁向門口拉。「比德,也許你的未婚妻有興趣去杜塞住幾天?」
「我認為這主意很好。」比德回答。「天知道我正想著,在我們找到『蜘蛛』前,她應該離開的,而且我認為她應該喜歡有凱蒂陪伴。」
「我認為你們兩個不該替我做主,好像我無能為力似的。」安琪大聲說道。「我不要去杜塞。」
「但你會去。」翰里鎮靜地說。
「翰里,拜託——」
他很快尋思,尋找停止這爭辯最有效的方法,他想到了,並毫不留情地使用。「我並不只擔心你的生命,安琪。我要為瑪麗考慮,我要確信我的女兒的安全。我們要面對的是一個摸不清底細的怪物。」
安琪很快聽懂他的意思。「你想他可能會加害瑪麗,但是為什麼呢?」
「這很明顯,如果『蜘蛛』想到是我要找出他,他會利用瑪麗來威脅我。」
「噢,是的,我懂,你的女兒是你的一大弱點,他應該知道。」
你錯了,安琪,我有兩大弱點,另一個是你,翰里想著。但是,並沒說出口。讓她以為他全心放在瑪麗身上,他必須靠她照顧他的女兒。她天生就會保護無辜之人。「拜託,安琪,我需要你的協助,我必須知道瑪麗安全離開倫敦,才能專心去抓『蜘蛛』。」
「好的,當然。」她富有責任感地看著他。「我會用生命保護她,翰里。」
翰里溫柔地摸她的臉頰。「你得非常小心照顧自己,嗯?」
「當然。」
「你和瑪麗還需要一點幫助。」翰里說道。「我要一隊武裝隨從送你們去杜塞,並保護你們直到我回來。」
「一隊武裝隨從,這是什麼意思?」安琪警覺。
「其實沒那麼可怕,我只是讓兩個有經驗的手下保護你們。他們兩個將攜帶武器,遇到麻煩時知道該怎麼做。」
「她在葛雷斯府會很安全。」比德說道。「在鄉下大家都互相認識,陌生人一闖入立即會被注意。而且有狗,陌生人一闖入房子,狗就會警告地叫了。」
「的確,」翰里看著安琪。「而且你有凱蒂作陪。」
安琪微笑。「我不指望她,我真的懷疑我的堂妹能在早上七點起來旅行。」
「她會準備好,」比德柔聲宣佈。「我急於希望她離開,就像翰里要你離開一樣。」
安琪深思地看著他。「我懂,我確信凱蒂會發現,突然間被下令離開的經驗是相當有趣的。」
比德聳聳肩,顯然不以為凱蒂會反抗。
第二天早上七點之前,一切已準備就緒。翰里站在門前台階,先向女兒道別,瑪麗對於離開倫敦及其中的娛樂很失望,但她父親向她解釋,家裡還有事要安琪處理。她接受這個理由,但仍提醒他,她還沒看過維克花園。
「你很快就可以回來,我將親自帶你去看。」他向她保證。
翰里將女兒抱上寬大的黑色旅行馬車的座位上,轉向安琪,她正走下樓梯,他很讚歎她身上高雅的墨綠色洋裝和輕鬆的高頂帽。他相信,即使在早晨七點匆忙打包去鄉下,安琪看起來仍是瀟灑又時髦。
「都好了嗎?」她停在他面前問道,她定定地注視他,帽簷下的眼光看起來很嚴肅。
「是的,妳的堂妹在她的家中等妳。你們快上路,今晚在客棧中過夜,明天下午便到達葛雷斯莊園了。」翰里停頓一下。「我會想念你,安琪。」
她發抖似的微笑了。「我也會想念你,翰里。我們會等待你的歸來,請非常、非常小心。」
「我會的。」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9 18:09:16
她點點頭,毫無預示地,她踮腳吻了他,在瑪麗、馬伕和僕人們眾目睽睽之下。翰里想把她抱緊點,但遲了一步,她已經離開了。
「我愛你,翰里。」
「安琪——」翰里本能地要握住她,但她已轉身上了等候許久的馬車。
翰里站著看著銀黑色的馬車轆轆地駛上街道,他呆站了許久,重複想著分手時安琪說的話:我愛你,翰里。
這是,他想著,她第一次如此大聲說這些話。他明白他的心底早就等著這些話,等好久了。
我愛你,翰里。在他心底深鎖的門開啟了,門後看來不再蒼白蕭瑟了。
上帝,我也愛你,安琪。到現在我才明白,你已經成為我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
翰里直到馬車走出視線,才舉步走回書房。他在書桌後坐下並打開莎莉寫的紙條,不需太久便能解開密碼。
他解開密碼,研究這十一個姓名。名單上有幾個人已死於戰爭了,另有幾個人他知道是沒有『蜘蛛』的聰明和能耐的。有幾個他完全不認識,但比德應該認得。
名單上最後一個名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坐著,瞪著這個名字,直到比德出現。
「唉,她們安全無恙的離開了。」比德仰臥在長椅上並說:「我剛剛才把凱蒂推上馬車,瑪麗再次向你道別,還說除了維克花園,她還要再去艾斯萊。」
「安琪呢?」翰里盡力保持聲調平靜並顧忌地。「她還有什麼話給我嗎?」
「她說她會好好照顧你的女兒。」
「她真是忠誠,」翰里輕聲說。「她是一個能托付生命、人格、孩子的女人。」
「是的,她是的。」比德用瞭解的表情說,他上身向前傾。「發現什麼了嗎?名單上有什麼好玩的?」
翰里無言地把譯好的名單亮給他看,他看到當比德讀到最後一個名字時,癟癟嘴。
「賴亞。」比德很快抬頭。「老天,正合適,不是嗎?沒有家人、沒有過去,沒有親近朋友。他知道我們的調查,就想引我們以為貝理查才是『蜘蛛』。」
「對,他一定發覺騎兵俱樂部的會員名單,落入莎莉之手。」
「他來找名單,但莎莉醒著在等我們,無疑地這嚇到他,因此他殺了她。」比德握緊拳頭。「混蛋,」比德坐下。「怎樣,爵爺?接下來一步該如何做?」
「我應該再度夜探賴亞的書房,是時候了。」
比德揚起眉頭。「我一起去。今晚?」
「可能吧。」
但這不可能,賴亞今晚在家招待朋友,翰里和比德在黑暗的車廂中,看著賴亞的書房燈火通明直到天亮。
第二天晚上,賴亞到他的俱樂部去了,翰里和比德不到午夜便自窗戶潛入他的書房。
「哈,你提過球形保險箱。」比德嘟囔著並朝它走去。
「我們不用去管那保險箱。」翰里揭開地毯邊緣。「在安琪來過的那天早晨,我來此與他說話,賴亞毫不隱藏那裡。他可能把那當作一個方便的儲藏處,放些較不重要的東西,也或許當作誘餌。『蜘蛛』顯然該有另一個更好的寶物箱。」
「我懂你的意思,這裡果然沒多少東西。」比德打開保險箱並搜查,他關上它並開始有系統地檢查房裡的鑲板。
過了二十分鐘,翰里找到在地板上有個隱藏的機關。
「我想我們找到了,比德。」翰里從地板上拿出一個小金屬盒。他靜靜地走著,輕悄的足音好似深夜從酒店溜回來的僕人一般鬼祟。「我們最好到別處去檢查這個。」
「同意。」比德半個身子已經伸出了窗外。
一小時後,他們舒適地坐在翰里的書房中,翰里打開這個小盒子,首先吸引住他的目光,是盒中燦爛的寶石。
「『蜘蛛』似乎拿了叛賊的報酬,換成珠寶。」比德仔細端詳。
「沒錯。」翰里不耐煩地在盒裡閃亮的珠寶堆中搜尋,他的手指摸索到紙包,然後他把它拿出。
他快速抖動紙袋,一本小筆記本掉出來,他打開並看著,其中大部分是一些簡短、秘密的記事,像日期、時間等,可能有意義也可能毫無用處。最後一段則非常有意思,也令人費解。
「看到什麼了?」比德靠過來好看清楚。
翰里大聲讀出那一段。「露西安,威莫鎮,七月五百鎊。」
比德看著他。「這玩意兒什麼意思?這傢伙在威莫鎮養了一個女人?」
「不大可能,那不會高到每個月五百鎊。」翰里沉默了一會兒並思考這其間的關係。「威莫鎮距離葛雷斯莊園不超過八哩,而且它有個活躍的港灣。」
「唉,當然,大家都知道,怎樣?」
翰里慢慢抬起頭。「所以露西安一定是一艘船,不是女人。『蜘蛛』很顯然付錢給某人,可能是船長,五百鎊這麼一大筆錢,因為他七月要用船。」
「就是這個月嘛,他為什麼要為這船付一大筆錢?」
「假設,他想使船保持在隨時可以出發的狀態?『蜘蛛』很偏好藉水路溜走,如果你還記得。」
「對,他是這樣沒錯。」
翰里合上筆記本,肚子裡一陣寒氣。「我們必須找到他,馬上,今晚。」
「再同意不過了,翰里。」
但是賴亞很會隱藏行蹤,翰里和比德花了幾天才發現,『蜘蛛』已經離開倫敦了。
回到葛雷斯莊園的第一晚,安琪難以入睡,瞪著天花板,她聽到大宅裡蟲鼠的吱喳聲。
稍早時,她跟著僕人巡視了一趟,仔細地看他鎖上每道門窗,她還檢查晚上是否將狗放在廚房,僕役長一再向她保證住宅的安全。
「主人幾年前就命令要用特別的鎖,夫人。」施先生告訴她。「非常堅固的鎖。」
但是,安琪仍無法入睡。
她終於推開被子披上睡袍,她取了蠟燭並點亮它,雙腳輕輕滑進拖鞋,走進大廳。她決定,去看瑪麗最後一次。
走到半路,她看到瑪麗的房門開著,她跑進去,一隻手遮著燭光擋風。
「瑪麗?」
瑪麗的床上空無一人,安琪強迫自己冷靜,不能驚慌,房間的窗仍好好地鎖著,她可能起來喝水,或者下樓去廚房拿點東西吃。
安琪衝向樓梯,走到一半,她看到書房門下有光線,她閉上眼深呼吸,然後快步走下樓梯。
當她打開書房門,赫然看見瑪麗,這孩子蜷曲在她父親的大椅子中,看來微弱無助,她點了一盞燈,腿上有本書。當安琪進來時,她抬頭看著。
「嗨,安琪,你是否也睡不著?」
「是的,的確如此。」看到她安全使安琪鬆了一大口氣,安琪偽裝地笑了笑。「你在讀什麼?」
「我試著讀『古物研究』,真難。有許多生字。」
「沒錯。」安琪將手上的小蠟燭放在桌上。「要不要我念給你聽?」
「好的,請念,我好喜歡。」
「我們去長椅子坐在一起,你跟著我讀。」
「好的。」瑪麗滑出翰里的大皮椅,隨安琪走向長椅。
「首先,」安琪說著並跪在壁爐前,「我先生火,這裡相當寒冷。」
幾分鐘後她們舒服地坐在旺盛的爐火旁,安琪拿起一本獻給華特史考的新小說,並輕聲讀著失蹤繼承人、尋寶者等的探險故事。
過了一會兒,瑪麗打呵欠並將頭靠在安琪肩上,過了不知多少時間,安琪終於低頭看並發現她的繼女已經睡著。
安琪坐了好久,看著火,想著,自覺今晚就像瑪麗的真媽媽,她感到像個真的媽媽般想保護她。
安琪尋思,今晚她也像個真正的妻子。當然一位真正的妻子就會體會這種等待丈夫歸來。的不安定的恐懼感。
書房門輕輕推開了,凱蒂穿著印花棉布睡袍走進來。她微笑看著安琪蜷曲在長椅上,而瑪麗正睡在她身邊。
「今晚我們似乎都失眠了。」凱蒂低語著坐下。
「好像是的。你是否在擔心比德?」
「是的,我怕他這人就是魯莽,我祈求他別冒險。對於莎莉的死,他憤怒極了。」
「翰里也氣壞了。我知道他想隱藏,但是他的眼睛在燃燒,他外表平靜、自制力強,但內心感情很豐富。」
凱蒂微笑。「我得拾妳牙慧了,比德,另一方面,總把感情藏在快樂、嘲笑的面具背後。但是他的感受也很深刻,我很奇怪。為什麼相隔如此遠,我才看清他天性中隱藏的真。」
「或許他太擅長隱藏真情,就和翰里一樣。他們兩人都很小心,不暴露出內心的想法和感情。我想為了戰爭,他們過於如此了。」但翰里早在面對情報工作的危險之前,就學會更多的自制。安琪想著,回憶起畫廊裡那不忠的女人。
「這對他們必是可怕的考驗。」
「戰爭?」安琪點點頭,她的心為了翰里和比德而抽痛。「他們都是好人,好人在戰爭時就受更大的苦。」
「噢,安琪,我好愛比德。」凱蒂托著腮,注視火焰。「我好擔心他呀!」
「我懂,凱蒂。」安琪感到今晚比以前都還更親近她的堂妹,這感覺很美好。「你是否想過,雖然我們是貝家不同系的人,但我們源出同樣的祖先,凱蒂?」
「最近我經常這樣想。」凱蒂皺眉承認。
安琪輕輕笑了。
兩個女人靜坐在爐火前許久,瑪麗睡在旁邊。
第二晚,安琪的不安擴大成了焦慮,壓得她喘不過氣。她努力要睡,但跌進一個朦朧的夢魘。
她驚醒,滿手是汗,心臟怦怦跳,她感到快被棉被活埋似的。
為了壓制不安,她推開被子跳下床。她站著急促吸呼,試圖將心裡奇怪的恐懼感壓抑下來,當她感到無法忍耐時,她放棄了。
抓起睡袍,她衝出寢室穿過走廊到瑪麗的房間去,安琪告訴自己,當她看到瑪麗很安全時,她就會平靜下來。
但瑪麗並沒有安全地裹在被窩中,她又不在,但這一次窗戶大開。夜風吹動窗簾,使房裡寒氣逼人。
月光明亮足以看清窗台上綁著一條結實的繩索,它直直垂到地面。
瑪麗被綁架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9 18:11:27
20
安琪在十分鐘內,將所有家僕集合在前廳,她不耐地來回踱步,一名臥房女僕好不容易從溫暖的床上爬起,姍姍來遲地站在隊伍後頭。連狗都在場,它們被這騷動驚醒,從廚房過來一探究竟。沒有人記得去鎖住它們或把它們趕到外面去。
凱蒂緊張地站在旁邊,目光集中在安琪身上。僕役長、管家,都焦慮地等候指示,僕人和費萊莎都很震驚。每人都本能地等著安琪調度指揮。
安琪全心全意只想著,她沒能保護好瑪麗。我會用生命保護她,翰里。
她沒能守約,她一定要將瑪麗安全地帶回來。這是她生命中一次必須冷靜、合邏輯的時刻,她必須迅速行動,她告訴自己必須拋開情緒,並清晰思考如同翰里在此。
「請全體注意。」她對全部人說,霎時大家全安靜了。「你們已經知道發生什麼事,瑪麗小姐被綁走了。」
有些女僕開始流淚。
「請安靜,」安琪打斷她們。「沒有時間鬧情緒了,現在我得想想事情始未,窗戶並非被撬開的,很顯然是從裡面打開的。狗也沒有警告。施先生,齊太太和我三人查過整棟房子,沒有強行進入的跡象。所以,我只有一個結論。」
每個人都深吸口氣,注視安琪。
安琪看著他們每個人的臉。「我女兒是被葛雷斯莊園的人所綁架。這裡有一大群人,有誰不在?」
大家都嚇得喘不過氣來,突然每個人互相注視,最後面發出一聲悲鳴。
「羅比不見了。」廚師叫了出來。「羅比,新來的馬伕。」
聽到這消息,後面的年輕女僕突然哭出來。
安琪看著這女孩,冷靜地問施先生:「什麼時候僱用羅比的?」
「我相信是在主人婚禮後的幾個星期,夫人。當時我們正要僱用額外的僕人來準備宴會,後來決定留他下來。他說他在鎮上有親戚,以前在倫敦給達官貴人工作過,現在想在鄉下找個固定差事。」施先生很煩惱。「他有很好的保證人,夫人。」
安琪、凱蒂互看。毫無疑問,該名很好的保證人就是『蜘蛛』。
萊莎擠出一句話:「你想可能這樣嗎?」
「時間上很配合。」安琪住口,看到後面的一名女僕跪下嗚咽。「怎麼了,莉莉?」
莉莉淚汪汪地抬頭。「我知道他心裡有些壞念頭,夫人,我怕。但我以為他只是想弄點銀子。我不知道他會做這種事,我發誓我不知道。」
安琪的眼睛發亮。「進書房裡來,我要和你私下談。」她望向僕役長。「立即搜查,就我所知,羅比一定是步行,對吧?」
「馬廄中的馬都沒有少,」一名馬伕自動回答。「但是他可能自己準備了一匹。」
安琪點頭。「的確很可能。聽我分配任務,施先生,把能用的馬都裝上馬鞍,包括我的牝馬,統統騎了去找,其它人步行,帶火炬及狗。叫個人去村裡告訴人們,派信差去倫敦通知主人這裡的事。我們快點行動。」
「是的,夫人。」
「費小姐會協助你們搜尋。是嗎,費小姐?」
萊莎臉上露出戰鬥的表情。「是的,夫人。」
「很好,開始吧。」施先生轉身照令行事。
凱蒂隨安琪走進書房,站著注意聽莉莉說她的故事。
「我以為他喜歡我,夫人。他總帶一朵花或小禮物給我,我以為他在追我,真的。但他的某些行為讓人奇怪。」
「什麼事讓你覺得他有邪念?」安琪催促。
莉莉哽咽。「羅比說他將會有一大筆現金,夠他好好過日子、買個小房子,過得像國王似的。我取笑他,但他看來好認真,有時我幾乎都相信他了。」
「他還說了什麼其它的事使你警覺?」安琪很快問道。「好好想一想,女孩,我女兒的生命瀕臨危險。」
莉莉看看她,又將視線投向地板。「不是很清楚,夫人,我發覺有時他在周圍無人時,他會仔細地觀察房子,所以我以為他想弄點銀器。我本想告訴齊太太,真的,但我不確定,你知道我的意思,如果他並沒有做壞事的計畫,我不願看他被解雇。」
安琪走向窗戶凝視著黑暗,快要天亮了。施先生很快地照她命令行事,她已看到馬匹們在門口待命,狗群興奮地叫。她注視著,一些人已持火把進入森林。噢,瑪麗,我親愛的小瑪麗。別害怕,我會找到你。
安琪極力壓抑內心湧出的絕望恐懼,她強迫自己理智思考。「早上以前,他無法走太遠,即使騎馬。他帶著瑪麗表示他時間更緊迫,他速度會慢下來。一到天亮他很容易被人注意,別人會問並且猜測發生什麼事。因此我們可以假設,白天他會將瑪麗藏起來,晚上才帶她行進。」
「帶著伯爵的女兒,他不大可能上客棧投宿。」凱蒂說。「他會被盤問,而且瑪麗不應該會沉默。」
「正是,說的好。我們可以設想他找了一個地方藏瑪麗,直到他與『蜘蛛』碰頭。這附近不可能有太多地方好讓羅比藏瑪麗,不論藏多久。」
莉莉猛然抬頭,眼神清晰。「老達威農舍,夫人。那裡需要整修,現在空無人居,羅比曾帶我去那裡。」她又開始哭。「我以為他會向我求婚,我真笨,但他說他只是喜歡散步。」
「長途散步。」安琪說道,想起那處農舍,她曾在那兒躲避暴風雨。翰里還因為追著她來生了很大的氣,她記得很清楚。她還記得他告訴她,這是附近唯一空著的農舍。
「太遠了,我也這樣說過,我們幾乎走了兩小時才到達,然後他四周看看,就說他看夠了,我們該回去了。那次回來,害我的腿痛得很。」莉莉又說。
「這農舍是孤立的嗎?」凱蒂問。「它適合隱藏嗎?」
「是的,短時間的。它絕對值得去看一下。」安琪決定。「其它人全部都出發去尋找了,包括翰里派來的兩名武裝衛護。所以我穿好衣服後,我自己騎馬去達威農舍。」
凱蒂向門口移動。「我和妳一起去,我穿衣服不用太久。」
「我最好看看施先生是否可以給我們一把槍。」安琪說道。
「如果必須開槍,你會使用嗎?」凱蒂驚奇地問。
「當然,理查教過我。」
半小時後,天色已經破曉,安琪和凱蒂將馬停在達威農舍後的林子裡,她們看到一匹馬繫在小棚子裡。
「上帝。」凱蒂輕聲說。「我相信他和瑪麗真的在這裡,我們快回去求救。」
「沒有時間回去求救了。」安琪下馬,把韁繩交給她的堂妹。「我們並不確定羅比把瑪麗帶來此處,可能是流浪漢或旅行者因為天黑,進入此農舍。我去看看誰在裡面。」
「安琪,我不知道我們是否該這樣做。」
「別怕,我有槍。有任何差錯,馬上到最近的農家去,這個地區的每個人都會幫助葛雷斯家族。」
安琪從騎馬裝口袋中取出手槍,緊握在手中,然後從樹林朝農舍前進。
很輕易不受注意便走到農舍後,它後面沒有窗,破爛的建築及舊棚子剛好掩護她。
棚子裡的馬不為所動地看安琪經過,安琪感激地注視它,然後進棚解開它的繩子。
這匹勞累過度的老馬順從地讓安琪解開繩子,並跟著安琪走到農舍側面。接近前門時,安琪暫停,然後出其不意地用力拍它的臀部。
馬在驚嚇之中,振奮地小跑步經過前門,朝馬路而去。
農舍裡傳出巨響,安琪聽到門砰然打開,一個穿著葛雷斯莊園僕人制服的年輕男人跑了出來。
「什麼該死的東西?回來這裡,死馬!」羅比瘋狂地朝著跑遠的馬吹口哨。
安琪舉起槍,緊靠著側牆作為掩護。
「混蛋,死馬,下地獄去!」羅比顯然無法決定該怎麼做,最後認為他不能少掉這匹馬。
安琪聽到前門關上和羅比的腳步聲,他大聲地詛咒那匹老馬並往前追去。
安琪等羅比走出視線,然後溜到農舍前門推開它,她手中緊握著槍,走進小屋。
瑪麗嘴被塞住、全身綁住無助地躺在地上,恐懼地看著門口。她認出安琪,塞住的嘴發出模糊的歡呼聲。
「沒事了,瑪麗,我在這裡,親愛的,你現在安全了。」安琪跑過去拉掉她嘴裡的布,然後想解開綁女孩手腕的繩索。
瑪麗雙手一自由便緊抱住安琪的脖子。「媽媽,我就知道你會來,媽媽,我知道。我好怕他。」
「我知道,親愛的,現在我們快走。」
安琪牽著她的手走出農舍,貼著房子轉彎。
凱蒂看著一切經過,立即領著安琪的馬上前。「快,」她呼喚著。「我們快離開這裡,我聽見小徑上有馬朝我們來的聲音。羅比可能抓到他的馬了。」
安琪聽到那強健、有節奏的蹄聲輕快地跑來,她知道這並不是她所放掉的老馬,這品種優良的馬,只有紳士才騎的那種,只不知道來者是敵是友。
安琪急迫地想讓瑪麗盡快離開。
「過來,親愛的,坐到貝小姐前面,快!」她將瑪麗推上馬鞍,凱蒂抱住她,安琪迅速退後。「快走,凱蒂,馬上。」
「安琪,你在做什麼?」
「你照顧瑪麗,必要時我會開槍自衛。我們又不知來者是誰,快走,凱蒂,我會跟在你後面。」
凱蒂控制韁繩,她眼中滿是憂慮。「好吧,但別拖延。」她很快駕馬奔馳穿過樹林。
「小心呀,媽媽。」瑪麗柔聲呼喚。
安琪騎上她的牝馬,準備跟著她們,她仍不知來者是誰,他被農舍遮住。
安琪傾身向前,一隻手緊抓著手槍,並促馬奔馳。
此刻一槍砰然自林中射來,正打在牝馬蹄下,揚起一片樹葉和泥土。
這馬驚嚇地跳起來,狂野地舉起前蹄在空中亂踢,安琪拚命想把它穩下,不慎掉了手槍,但馬一隻腳被落葉滑倒,使它向一側歪去。
當馬蹣跚跌倒時,安琪跌出馬鞍,她跌在地上喘著氣又沒有武器,且被騎馬裝的長裙絆住。她的坐騎掙扎而起,衝過樹林,向家裡飛馳而去。
此時,她屏氣看著來人,他的鬍髭很長,頭髮上撒了許多灰色的粉,手執手槍正指著她的心臟。
安琪立刻發現他灰色的鬍鬚和頭髮是偽裝的,她無論到哪裡都認得出賴亞子爵那狼般綠色的眼珠。
「你來得太早了一點,親愛的。」賴亞低沉地說,他向她腳邊移近。「我以為你不會這麼想念費翰里的孩子,也不會這麼快叫醒僕人進行搜查。我早知道那愚笨的小女僕會說什麼,蠢羅比保證她會。而且我也確定你會循線而來。」
「你要抓的人是我,賴亞?不是瑪麗?」
「你們兩個我都要,」賴亞斥道。「但你害我失掉瑪麗。我們得希望費翰里很喜愛他的新婚妻子,否則你就毫無利用價值了,就像你哥哥一樣。」
「理查,你殺了他,正如你也殺了莎莉!」安琪雙手握拳跳向他。
賴亞反手一擊把她打到旁邊,安琪再度跌在泥地上。「起來,母狗!我們要走了。我不知道費翰里在倫敦待多久才會發現我的真面目和我的離開。」
「他會殺了你,賴亞。你心知肚明,是嗎?他會為此而殺了你。」
「你知道他好久以前就想殺我,但他一直失敗。他非常聰明,我同意,但是幸運之神在我這一邊。」
「那是以前,你的運氣就要結束了,賴亞。」
「絕不!你就是我的幸運女神,夫人,而且還是相當令人驚奇的幸運女神。從該死的費翰里手中奪走一些東西教人愉快,我還試圖警告過他,你不是個好妻子的人才。」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9 18:11:34
賴亞彎下腰抓住安琪的手臂,他使勁拖倒她。
安琪不理會槍的威脅,昏亂地拉著裙角想逃走。賴亞跨兩大步逮住她,狠狠地給她耳光,他手臂環繞過她的脖子,用槍指著她的太陽穴。
「妳敢再逃跑,我馬上在這裡給你一顆子彈,懂了沒?」
安琪懶得回答,她的頭因這沉重一擊而滿眼昏花,她知道她要等待時機。
他謹慎地抓著她,走向農舍前的馬。
「你說你警告過翰里說我不是個好妻子,是什麼意思?」安琪質問他,他強迫安琪騎上這匹神氣十足的馬。
「我的確不希望你們兩人在一起,安琪。我怕你們如此接近,很可能會從你哥哥的過去找到線索,結果找到我。雖然不大可能,但總有令人擔心的可能性。為避免這些潛在問題,我只得試著阻止你們的婚姻。」
「所以你引誘我玩牌。」
「正是。」賴亞站在她背後,槍抵住她的肋骨。「這個主意折衷成為你的,但也沒用,接下來你卻出人意料地更快和那混蛋結婚了。」
「你要帶我去哪裡?」
「不遠。」他執起馬韁並催馬前進。「我們將做一趟快樂的海上之旅,你和我。我們將遠離人群到遙遠的法國某處去,然後挫折、憤怒會活活吞掉費翰里。」
「我不懂,你要我幹什麼?」
「妳是我的抵押品,親愛的,用你當人質,我便能安全通過海峽到法國去。費翰里可得付出昂貴代價了,就算不是出於感情,他的榮譽感,也會讓他出來的。最後當他答允贖回你的自由,我會把他誘入圈套殺掉他。」
「然後呢?」安琪挑戰道。「大家都會知道你的底細。我丈夫有很多朋友。」
「是的,但在他的朋友眼中,我也死了。因為英勇的費翰里來解救他可憐的妻子,殺了我,但他們也雙雙罹難了。真是悲劇。之後再弄個新身份復活只是小問題,我已經有過經驗。」
安琪閉上眼,馬兒輕快在小徑上跑著。「你為什麼殺理查?」
「你那笨哥哥想玩危險的遊戲,安琪,他根本不瞭解。騎兵俱樂部吸引了一些自以為神氣的男人,所以他才參加。然後他偶然得知,頂尖間諜『蜘蛛』也是會員之」,他推測我利用此處收集情報,那些年輕軍官喝醉了說話便不假思索。美女、醇酒,俱樂部成員的任何情報就到手了。」
「他們說話自由、不假思索,因他們視你為一份子。」
「不錯。我的工作很順利,直到你哥哥有一天推敲出來龍去脈,我想他還不知誰是『蜘蛛』,我可不想冒險。我知道他想找到當局並告訴他們這消息,當晚我跟蹤他回家。」
「然後你把罪證文件栽贓給他,在他背後射殺他。」
「進行地很順利。我放火燒了俱樂部,並確定所有會員名單和紀錄都毀於祝融。那地方很快被遺忘了。現在已經做了過多愉快的回憶,眼前還有個旅行呢!」
賴亞將馬停在一座小橋前,他跨下馬並拉扯下安琪。她蹣跚站立,撥開眼前的頭髮,樹林中有輛光鮮漂亮的馬車,繫在兩匹生氣蓬勃、紅棕色的馬後。
「請原諒以下的旅程不會太舒服,夫人。」賴亞敏捷地綁住安琪的手,並用一團布塞住她的嘴。「等一下還有更糟的,海峽風浪不小。」
他將她推入車廂並拉上窗簾,猛然關上門。等了一會兒,安琪聽到他爬上前座,揮韁向馬。
馬匹疾馳。安琪陷在車廂的黑暗之中,不知他們向哪個方向前進。賴亞曾提及有關海洋旅行的事。
最近港口是威莫鎮。安琪認為,他應不至於大膽到帶她到那種公開場所去上船。
但她又提醒自己,她想什麼都沒用,沒人能否認『蜘蛛』過人的大膽能耐和邪惡。
她只能等待機會逃走並小心謹慎,同時,她努力壓抑心中的恐懼失望。至少,瑪麗安全了。但一想到可能永遠見不著翰里,令她難受極了。
過了好久,海的味道、各式貨車的轆轆聲、船隻的吱嘎聲驚動了安琪,她仔細傾聽想找出他們的所在地。這明顯地是個港口,賴亞真的駕車到威莫鎮來了。
安琪難受地在椅子上坐直,因繩子擦破手腕而瑟縮,她趁賴亞不在旁邊,利用門上的銅飾拉掉口中塞的布團。
馬車停下,然後安鎮聽到說話聲、門也打開了。偽裝後的賴亞拿著一件大斗篷和一頂大黑帽上前。
「再一下就好了,夥計。」他向某人說。「我看看我可憐的妻子,她老是不舒服。」
安琪想躲開那頂帽子,但賴亞露出手上的刀,她明白他絕對狠得下心來殺死她,因此她安靜了。
在極短時間內,安琪全身被頭巾斗篷包得密不透風,她下了馬車。賴亞偽裝成一位熱心的丈夫,扶著她走下石砌碼頭,那裡有一條小船。沒有人看到他手中隱藏在披風中的刀。
安琪透過厚重的頭巾,向外張望找尋機會
「我幫你提行李,先生。」身邊響起一個熟悉刺耳的聲音。
「我的行李全上船了。」賴亞叱罵,跨上踏板。「告訴你們的無賴船長,我馬上要開始,趁著潮汐。」
「是的,先生。」刺耳的聲音說道。「他正在等你。我去報告他,你已經到了。」
「快點,我已經付了一大筆錢,現在我要我買的服務。」
「是的,但我先告訴你艙房的位置。你的夫人好像正等著躺下,呃?」
「好,好,快點說明,然後通知船長上路,沿路都要小心一點。」
「遇到麻煩了,是嗎?船長不喜歡這樣哦,他只駕又好又安全的船,他會揍我的。我最好先把問題解決掉。」
「搞什麼鬼?」賴亞搖搖晃晃以保持平衡,腳上纏了一條像蛇似的繩索。他緊抓在安琪身上的手滑開了。
安琪逮住時機,她趁賴亞正努力要站好時,掙脫他的手並開始尖叫。
安琪聽到賴亞一聲怒吼,透過頭巾她看到那名頭髮灰白、聲音沙啞的海員跑過來抓她,但她被長斗篷給絆倒。
「該死!」比德發出一聲咒罵,他才和安琪一起踏上踏板邊緣,被她一撞便與她一起翻倒並滾入冰冷的海水中。
翰里看到他的朋友和安琪一起,他明白他的妻子安全了,比德會照顧她,便轉身對付氣急敗壞的賴亞,他已經站穩,手中握著刀。
「你這可惡的人,」賴亞發出嘶嘶聲。「你的名字不錯,『復仇女神』,但最終是『蜘蛛』喝下犧牲者的血。」
「再也沒有血給你喝了,『蜘蛛』。」
賴亞猛然衝過來,刀子直向他的腹部,翰里側身躲開攻擊,並抓住他的手想迫使他改變方向。
他們兩人都失去平衡倒下,仍然執刀相爭不下,他們沉重地滾到踏板邊緣。
「你這次太過分,『蜘蛛』。」翰里揪著他握刀的手,想推開他的攻勢,刀尖在翰里眼睛前晃動。「但這也是你活該,是嗎?你這次太過分,為了自己殺了太多人、流太多血,這是你最後失敗的原因。」
「混蛋!」賴亞擠出這句話表示他更高脹的怒氣,他更用力想刺進翰里的眼睛,他扭曲的嘴粗暴地說:「這一次我不會失敗。」
翰里感到賴亞手上傳來的力氣,他奮力舉高他的手避開刀鋒,手指同時握住賴亞的手腕。
翰里使出渾身力氣扭住他的手腕,一聲輕脆的聲音,刀刃轉了方向,往上刺去。
賴亞被他自己的刀刺中而尖叫,他抽搐地滾開,並且從自己的胸前拔出刀來。
鮮血隨之噴出,死亡隨血流而降臨。
「『蜘蛛』不可能再失敗了。」賴亞嘶啞地低語,翰里用懷疑的眼光看著他。「他不會輸。」
翰里吸口氣、穩住呼吸。「你錯了,我們命定要碰頭,賴亞,永遠是邪不勝正的。」
賴亞沒有回答,他眼神呆滯如同死在他手下的那些冤魂,翻過踏板邊緣跌入海中。
翰里聽到安琪呼喚,但他一時之間全身無力,虛脫似的躺在踏板上,聽著她跑近的足音。
「翰里!」
他感覺到臉上有水滴,他睜開眼向她微笑,她濕透了。裙子泡水,頭髮粘在臉上。她眼中有愛和焦慮的光彩,他從沒有看過她如此美麗。
「翰里、翰里,沒事吧?告訴我你沒事。」她蹲在他身邊,潮濕的上衣挨著他。
「我很好,親愛的。」他抱緊她,她的衣服濕透了。「看到你沒事我就好了。」
安琪抓牢他。「親愛的,我怕極了。你知道怎麼回事?你怎麼知道他會帶我來威莫鎮?你怎麼知道他計畫上哪條船?」
比德站在她背後回答這些問題。「『蜘蛛』總是走邪運,但另一方面,費翰里自己也是個出名的推理魔王。」
安琪顫抖地看著跳板邊緣,賴亞面朝下地浮在水面上。
「妳很冷,親愛的。」翰里平靜地說,他站起身帶她離開可看到屍體的範圍。「我們找些溫暖的衣服給你。」
他帶她到最近的客棧。
安琪、翰里和比德很晚才回到葛雷斯莊園,所有僕人都列隊歡迎。僕人們興高采烈、交頭接耳地談論主人救了女主人之事。
費萊莎站在樓梯頂上鬆了一口氣,瑪麗向他們飛奔而來。
「媽媽,妳安全了。我知道爸爸會救你,他說的。」瑪麗張開雙臂,緊緊抱住安琪。「噢,媽媽,你好勇敢。」
「你也是,瑪麗。」安琪微笑。「我永遠會記住在農舍時,你是多麼勇敢的女孩。你沒哭,對不對?」
瑪麗用力搖頭,小臉仍埋在安琪的長裙裡。「那時沒哭,但是當貝小姐帶我回來,我們發現你不在後面時,我就哭了。」
「當時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凱蒂說道,站在比德身邊,牽著手。「我聽到槍聲真是嚇壞了,我知道不能以瑪麗的生命冒險而回頭,所以我繼續前進。瑪麗和我到家時,翰里和比德也剛到,他們馬上猜想賴亞會趕往威莫鎮。」
「當時我們不能及時從他的魔掌中救出你,我們知道下一步必須到威莫鎮。」翰里解釋。「『蜘蛛』」喜歡從水路逃亡。比德和我便趕在賴亞到達之前,找到名為『露西安』的船。」
「它是走私船,」比德說。「戰時船長就為『蜘蛛』工作過,我們說服他把船借我們一用。」
「你們說服他?」凱蒂頗感懷疑。
「翰里冷靜、清晰地說話時很能懾服人。」比德熱心說道。「你們知道,翰里很善於推理。其實很明顯,理查那首密碼詩隱含了『蜘蛛』的消息,他利用那首詩告訴當局,當晚就被殺了。」
「比德是對的,」很晚時,翰里說道。「我是善於推理。」
安琪微笑了,在暗影裡,她在床上躺在他臂彎中,她感到溫暖安全、被需要。她感覺到她回家了。「沒錯,大家都知道。」
「但有些事情,我卻不夠聰明。」他抱緊她。「例如,我愛你,卻不知道。」
「翰里,」安琪用一隻手肘撐著頭,看著他的眼睛。「你是說,從一開始你就愛我?」
他的嘴角緩緩斜成一抹邪氣的笑,使她感到顫抖。「很顯然是的,夫人,否則我怎麼會做出結婚前後那一些不理智的舉動呢。」
安琪嘟起嘴。「某種情況看來是如此。哦,翰里,今夜我好快樂。」
「我無法形容內心的快樂,我愛。我知道,你是我幸福的原因。」他的唇輕吻她,嚴肅地瞇起眼睛看她。「你今天捨命去救瑪麗。」
「她是我的女兒。」
「你對你的家人十足忠誠,不是嗎?」他微笑並輕撫她的頭髮。「小悍婦。」
「再度有個家真好,翰里。」
「我送你離開倫敦之前,你說你明白瑪麗是我最大弱點,但你錯了,你才是我最大的弱點。我愛你,安琪。」
「我也愛你,翰里,全心全意。」
翰里緊緊抱住她,安琪的頭髮散在他手臂上,兩人互相親吻。
第二天早晨,翰里驚醒過來,他的妻子自床上躍下並去拿夜壺。
「抱歉,」安琪向著夜壺乾嘔。「我想我可能病了。」
翰里起床扶她。「我想是精神因素。」當她停止時,他說道:「昨天太過緊張,我想,今天你最好整天臥床休息,親愛的。」
「不是精神因素。」安琪瞪他,拿濕毛巾擦臉。「諾森柏蘭的貝家人從不因精神因素而生病。」
「那麼,」翰里平靜地說。「照這樣看,你懷孕了。」
「老天!」安琪跌坐在床邊,震驚地看著他。「你認為可能嗎?」
「我認為非常可能。」翰里滿意地向她保證。
安琪想了一會兒,高興地笑了。「我想諾森柏蘭貝家和葛雷斯伯爵兩家血統組合,一定有趣極了,你認為呢,爵爺?」
翰里笑了。「有趣透頂,親愛的。」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9 18:11:46
21
三個月後安琪在家招待凱蒂,凱蒂剛結束蜜月旅行回倫敦來,翰里正走進圖書室。她看到翰里對著手上的文件滿臉陰沉。
安琪抬起一邊眉毛。「怎麼回事,翰里?你的出版商拒絕了你寫的『凱撒軍事戰役手稿』嗎?」
「比那還糟。」翰里將文件給她。「這是莎莉的律師給我的,他剛處理完她的產業。」
「他處理不當嗎?」她迅速細讀這份法律文件。
「你會發覺,」翰里平穩地說。「你的名字在她的遺囑裡。」
安琪很高興。「莎莉太為人著想了,我將好好為她保管那些東西,我不知道她留了什麼給我,龐碧亞的畫像?我可以把它掛在課室,瑪麗和萊莎都會喜歡的。」
「好主意,」凱蒂同意,熱心地看著。「我一直在想那裡所有的好畫該怎麼處理。」
翰里愁眉苦臉。「莎莉並不是留一幅畫給你,安琪。」
「沒有?那是什麼?一隻銀碗或一個雕像?」
「都不是。」他的手在背後扭動。「她把整個該死的俱樂部留給你了。」
「什麼?」安琪抬起頭,驚愕地看著他。「她把龐碧亞留給我?」
「她把整個房子留給你,好經營成什麼為女性福利的私人俱樂部。『分享看法和個性的共通性』,我相信這是她在遺囑中所說的,她希望你的堂妹也會支持。」
「我?」凱蒂很訝異,然後展開笑容。「這想法很好,我們可以把它變成倫敦最時髦的沙龍,我喜歡,費小姐也會喜歡龐碧亞的。」
「湯姆爵士可能有點意見吧,他下個月便將和萊莎結婚了。」翰里警告道。
「噢,我想爸爸才不在乎。」凱蒂笑道。「待會兒我要告訴比德。」
「沒錯,等一下看比德對這主意的反應,那才有趣,不是嗎?」翰里笑道。「無論如何,他是個新婚男子,現在他才會理解事有先後的新意義。」
「是的,他最近怎麼這樣一本正經的?」凱蒂聳聳肩。「我希望我能使他相信,使龐碧亞再度開張是個好主意。」
翰里轉向安琪。「我不管你臉上有什麼表情,親愛的,但是你的腦袋已經開始想如何使龐碧亞重振旗鼓,是吧?」
「翰里,試想,」安琪鼓舞地說。「不需要花費太久就能準備好。我們當然要召募員工,但許多舊的員工仍然能用,萊莎可以幫我們負責這件事。我們要通知曾經是會員的女士們,也請她們告訴自己的朋友。真教人興奮,我等不及要開始了。龐碧亞將比以往更大更熱鬧。」
翰里舉起手,用充滿低沈男性權威的聲音說:「如果新龐碧亞將誕生,也該重訂新規定。」
「翰里,目前,」安琪開始輕聲細語的說。「你不需要太關心龐碧亞管理上的繁瑣細節,親愛的。」
翰里裝聾。「首先,新生的龐碧亞不准再有賭博。」
「翰里,真的,你對某些事太嚴肅了。」
「第二,這個地方應該經營成一個淑女的優雅沙龍,而非紳士俱樂部的拙劣翻版。」
「說實話,翰里,你真是古板。」安琪低聲道。
「第三,直到我的兒子兼繼承人誕生,龐碧亞才准開始營業。夠清楚嗎?」
安琪垂下眼睛,十足端莊、嫻靜的妻子模樣。「是的,爵爺。」
翰里呻吟。「我真是昏頭了。」
翰里的兒子在五個月之後誕生,他是個健康孩子,有著諾森柏蘭貝家人特色的宏亮、驚人的哭聲。
翰里看看嬰兒,又向著他疲累而快樂的妻子微笑。他今晨幾乎和他的妻子一樣地虛脫了。昨晚她開始陣痛,接生婆向他保證那是正常的程序。
翰里在他妻子生產時,一直隨侍在旁,每當他把濕毛巾放在安琪汗濕的額頭上,或被她的指甲深刺入他的手掌時,他便暗自發誓要永遠忠貞地愛她。現在她平安無事,他覺得心中充滿感激之情。
「我想我們可以叫他理查,如果你同意,安琪。」
安琪的眼睛明亮,翰里覺得此刻的她美極了。
「我好高興,謝謝你,翰里。」
「我要給你一個小驚奇。」他坐在床沿,拿出一個天鵝絨小盒。「今晨我把你母親的項鏈,自珠寶店取回了。你看,店東的保養、清潔工作做得好極了。嗯,我想你一定想親自看看。」
「噢,是的,我好高興。」安琪看著這條紅寶石項鏈在襯墊上閃耀奪目,晶瑩的紅寶石在晨曦下發出燦爛的光芒。她笑了,非常喜悅。「他們保存得很好,看起來可愛極了。」然後她皺皺眉頭。
「有什麼不對勁嗎,甜心?」
安琪拿起發亮的項鏈。「這和我的項鏈有點不同,翰里。」她屏息。「老天!爵爺,我想我們被騙了。」
翰里瞇起眼睛。「被騙?」
「沒錯。」安琪一手搖著兒子,同時很仔細地檢查項鏈。「這不是我母親的紅寶石,它們顏色較深、更亮。」她嚴厲地看他。「翰里,珠寶商將寶石掉換了。」
「冷靜一下,安琪。」
「不,我很確定。」她說道。「以前我也聽說過這種事。」
「安琪——」
「有人將完好的項鏈送洗或修理,但珠寶商卻用贗品代換了真寶石。翰里,你必須馬上回珠寶店,叫店東歸還我們的紅寶石。」
翰里開始笑,而且無法自制,整件事太荒唐了。
安琪沉著臉。「請告訴我,什麼事如此好笑,爵爺?」
「安琪,我向你保證,這些寶石是真的。」
「不可能。我要親自到珠寶商那裡去,叫他歸還我母親的紅寶石。」
翰里笑不可抑。「我還真想看看他的表情,他可能以為你瘋了,親愛的。」
安琪不太確定地看著他。「翰里,你想說什麼?」
「我本來不準備告訴你的,但既然你有此種看法,我最好告訴你事實。你某位優秀的諾森柏蘭貝家先人多年前就把它們典當了,親愛的。莎莉知道你的寶石是仿得不錯的?品。」
安琪震撼地張大眼睛。「你確定?」
「百分之百確定。在我做這件事前,已經將項鏈送去鑒定過了。我很抱歉,甜心。我本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但你已經看穿了。」
安琪驚異地看他。「翰里,如果你把項鏈上的紅寶石全換了,你必須花費一大筆錢。」
「嗯,可以這麼說。」他微笑了。「但這值得的,親愛的,畢竟我得到一位最嫻淑的妻子,她的價值遠超過那些紅寶石。事實上,她是無價的。我至少能做的是:當她佩戴紅寶石時,她能戴真品。」
安琪笑了。「噢,翰里,我真愛你。」
「我知道,甜心。」他輕吻她。「就像你一定已經知道的,你是我的心、我的靈魂。」
她緊握他的手。「翰里,我要你知道,我已經找到我的家和心了。」
「而我是最幸運的人。」他輕聲道。「我已經發現無價之寶了。」
「一位賢妻良母?」
「不,這不是我一直在尋覓的,當然我確信我有一位賢妻。」
她不解地注視他。「那麼你到底在尋覓什麼,爵爺?」
「開始時我不知道,現在我知道了:一位摯愛的妻子。」
「哦,是的,翰里。」她笑著注視這個她畢生所愛之人。「你的確擁有一位妻子的摯愛。」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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