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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愛曼達.奎克]惡魔的降服(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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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1 10:08:09
標題:
[愛曼達.奎克]惡魔的降服(全文完)
惡魔的降服
作者:愛曼達.奎克
從令人目眩神迷的倫敦社交圈舞會到遙遠的約克夏一片壯闊、荒涼的受詛咒領地裡,一樁絕對背離傳統的追求故事就此邪惡又奇妙地展開──一個只能引上愛情之路的剌激的午夜約會……
二十四歲的韓莉雅認為自己相當擅於防禦淘金者的追擊……直到康路克──神秘、擾人的新任史東華伯爵──對她窮追不捨。在社交圈光鮮奪目的各類公鳥中,路克是只鷹。當他拋灑出月夜馳騁、魯莽的午夜溜逃等誘惑,莉雅發現自己無力抗拒。
然而,成為康路克的冒險夥伴遠比莉雅以為的危險多了。這名吸引人的伯爵利用了她每個弱點來誘哄她、贏取她,最後是娶她為妻。而這個有雙琥珀般眼眸的女郎很快發現自己置身深入英國鄉間的一座傾頹大宅中……在那兒,伯爵娶她為妻的心態愛待昭然若揭……也是在那兒,潛伏在她陰霾過去中的鬼魂等待著重現,一個將威脅她的生命、名譽及她唯一能愛的男人之可怕陰謀正秘密進行著……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1 10:08:25
【序幕】
大廳的鍾於午夜時響起。它是死亡的喪鐘。
這件美麗、過時而且重得驚人的衣裳穿在她身上不大合身,因為它是為另一個女人而裁製的,阻礙她倉皇奔過走廊的腳步。細緻的羊毛布料糾纏在她的雙腳邊,威脅著困絆她踏出的每一個絕望的步伐。她將裙擺拉得更高,幾乎高抵她的雙膝,冒險回頭張望一下。
他正在逼近她,彷彿一隻為嗜血的慾望而瘋狂追獵一隻小鹿至死方休的獵犬。他一度似魔鬼般俊俏的臉──曾經誘使一個天真、信任不疑的女人踏進禮堂,然後是她的毀滅的臉,如今是一張滿是恐懼、致命的怒火的面具。他狂野的雙眼凸出,怒髮衝冠地大步走向她,手中的刀子很快將插入她的喉中。
「天殺的婊子!」他的怒吼聲在二樓走廊間回綁著,小蠟燭搖曳的火光照亮那柄看來無比邪惡的利刃。「你死定了。你為什麼不能讓我安寧地過日子?我發誓我會送你回你早就該去的地獄,這次我會確定自己把事情做好。給我聽好,你這該死的妖怪!這次我會一勞永逸解決你!」
她想尖叫卻叫不出口,所能做的只有拚命向前跑。
「我會看著你的血流過我的指頭,直到不剩半滴血。」他在她身後大叫,已逼近許多。「這次你會乖乖死去,天殺的婊子。你給我惹的麻煩夠多了。」
現在她已來到樓梯頂,狂猛喘息,恐懼攫住她的五臟六俯。她把厚重的裙裾拉得更高,開始奔下階梯,一手抓著扶手以免自己滑倒。要是她死於跑斷脖子而非喉嚨被劃開,那可就諷刺到家了。
他是如此接近,她知道自己沒有任何機會全身而退。這回她是過頭了,拿她最寶貴的生命冒險。剛才她是假扮成一名鬼魂,如今則非常可能成為貨真價實的鬼。在她抵達樓梯底前他就會追上。
她終於得到她想要的證據,盛怒中的他已經不打自招。倘若她能夠活下來,便能為她可憐的母親討回公道。但照這情形看來,她冒險的代價會是她的性命。
她很快就會感覺到他的手碰上她,那會是她在較年少時曾飽受色慾擁抱的恐怖翻版。到時她會感覺到那把刀子。
刀子。
老天,刀子。
她下到階梯的一半時,她的追獵者可怕的慘叫聲撕裂陰影傳來。
她驚恐地轉頭,瞭解到在下半輩子的歲月裡,午夜時分將永遠不同了。對她而言,午夜將意味著噩夢。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1 10:09:15
【01】
韓莉雅知道自己何時被人盯上。她活到二十四歲的「高齡」,還不至於認不出社交圈內世故的「淘金者」。女繼承人畢竟是相當不錯的「獵物」。
她至今仍單身並自己掌理龐大的遺產,便是她善於迴避這些在她的世界中多如過江之鯽的滑溜、虛偽的機會主義者的最佳證明。莉雅老早便決心不落入他們膚淺、吸引人的魅力陷阱中。
但康路克──新任史東華伯爵──卻與眾不同。他可能真的是個機會主義者,但他身上絕無半點滑溜或膚淺的特質。在社交界眾多羽毛光鮮亮鹿的雄鳥中,這男人是只鷹隼。
莉雅開始懷疑是否正是那些應該教她提高警覺迴避的氣質──她在康路克身上感受到潛藏的力量與不屈的意志──使得她為他所吸引。她無法否認自他們在不到一小時前被人引介認識後,她便對這個男人著了迷。這種吸引力使她深感困擾。事實上,它相當危險。
「我想我又贏了,爵爺。」莉雅放低她優雅地戴著手套的手,將她的牌在綠色厚毛呢桌上攤開,朝她的對手綻露她最令人目眩神迷的微笑。
「恭喜,韓小姐。顯然今晚你的運氣很好。」康路克的灰眸教莉雅想到徘徊在午夜的幽魂,他看來對他的損失一點也不以為意。事實上,他甚至顯得挺滿意的,彷彿一個精心策劃的計劃剛獲得了成果。
「是啊,我今晚的運氣真是好得驚人,不是嗎?」莉雅說道。「讓人幾乎懷疑有人在暗中協助。」
「我拒絕考慮這種可能性。我不能讓你損害你自己的名譽,韓小姐。」
「您真是體貼,大人,但令我困擾的不是『我的』榮譽。我很清楚自己沒有作弊。」莉雅屏住氣息,明白這句話已經使她踏上薄冰。她等於在指控伯爵用做記號的牌以確保她能贏。
康路克與她隔桌對望,表情是令人不安的冷靜。冷靜得嚇人,莉雅微顫地想道。那對冷靜的灰眸中原應有什麼情緒的,但她在他臉上只讀出某種機警。
「你願意解釋一下那句話嗎,韓小姐?」
莉雅立即決定撤回比較保險的立場。「請別介意,爵爺,我只是和你一樣對我今晚的好牌運感到吃驚罷了。我的牌技充其量也只能算普通,而您則正好相反,素以高超的玩牌技巧著稱。至少我是這麼聽說。」
「你過獎了,韓小姐。」
「我倒不這麼想。」莉雅道。「我曾耳聞你在白家、柏家牌局上,以及在城裡某些──容我這麼說──比較不高尚的俱樂部裡展露神技。」
「都是些加油添醋的故事,我相信。但你令我感到好奇;既然我們才剛相識,你是由何處聽到這些故事的呢?」
她不能承認兩小時前他踏進舞廳那一刻,她便已向她的朋友藍安娜打聽過他的事了。「我相信你很清楚這種謠言傳播的速度,大人。」
「的確。但一個像你這麼聰慧的女人應該知道謠言不可信。」一個熟練、不費工夫的動作,康路克把牌整齊地收為一疊,一隻優雅、手指修長的手置於牌上,淡淡地對莉雅微笑。「現在,韓小姐,你想不想驗收你的勝利?」
莉雅警覺地望著他,無法壓下在她體內沸騰的興奮。如果她有任何理智,就應該在此時此地解決這事,她告訴自己。但今晚似乎很難以她通常在置身這種情境下時運用的冷靜、清晰的邏輯,她從沒見過像康路克這種人。
安夫人牌室裡的談話聲與笑聲曳去,舞廳的樂聲如今也顯得模糊而遙遠。安家的倫敦巨宅裡滿是社交圈內衣著光鮮的名流及無以數計的僕人,但莉雅突然覺得自己彷彿正與這名伯爵獨處。
「我的勝利。」莉雅緩緩覆述道,試著控制口己的思緒。「是的,我得對它做點什麼,不是嗎?」
「我相信我們的賭注是為對方做件事,對不對?身為贏家,你有權向我提出一個要求,我聽候你的差遣。」
「爵爺,這一時之間我並不需要你為我做任何事。」
「你確定?」
伯爵眼中心照不宣的神色嚇了她一跳。這是個總是知道得比他應該知道的還多的男人。「確定。」
「恐怕我必須反駁你,韓小姐。我相信你確實需要我的服務。據我所瞭解,今晚稍後當你與藍小姐到市集做小小探險時,你會需要一位護花使者。」
莉雅渾身一僵。「你怎麼知道這件事?」
康路克用一根修長手指撥弄紙牌。「藍博庭和我是朋友,我們隸屬同一個俱樂部,偶爾一起玩牌。你知道它是怎麼回事。」
「藍爵士?安娜的哥哥?你和他談過?」
「是的。」
莉雅生氣了。「他答應今晚當我們的護花使者,而且保證對此事保密。他怎敢和他的朋友談這件事?太過分了!而男人竟然還有膽指控女人長舌,真是氣死人。」
「你不該對他太嚴厲,韓小姐。」
「藍爵士是怎麼做的?在他的俱樂部之一公開宣佈他要帶他妹妹和她的朋友去市集?」
「我向你保證不是公開宣佈,他非常的小心。畢竟他妹妹也牽涉在內,不是嗎?如果你一定要聽真話,我想藍博庭告訴我是因為事情讓他覺得緊張。」
「緊張?緊張什麼?根本沒什麼好讓他擔心的。他只是要陪安娜和我一同到舉行博覽會的公園,還有什麼事比這更簡單的?」她厲聲道。
「據我瞭解,你和他妹妹對藍博庭施加不少壓力,逼得他同意你們的計畫。那可憐的男孩仍青嫩得會被這種女性策略所操縱。所幸他還聰明得知道悔恨他的軟弱並尋求協助。」
「真是可憐的男孩──胡說八道。你說得好像安娜和我強迫博庭似的。」
「難道不是嗎?」伯爵反問道。
「當然不是。我們只是讓他清楚明白我們今晚前往博覽會的決心,而他堅持隨行。他非常體貼──至少我們是這麼想。」
「他是一名紳士,而且你們沒有給他選擇的餘地。他不能同意讓你們自己去,而你們也知道。這算是恐嚇。除此之外,我懷疑這多半是你的主意,韓小姐。」
「恐嚇!」莉雅現在氣炸了。「我討厭這個指控,爵爺。」
「為什麼?它和事實相去不遠。你以為要不是你的威脅自己去,藍博庭會自願陪你和他妹妹去那種不高尚的場合嗎?藍小姐的母親若得知今晚這件事絕對會歇斯底里,我相信你的姨媽也是。」
「我向你保證,可麗姨媽堅強得不會隨便就暈倒。」莉雅忠誠地宣稱道。但她知道關於安娜的母親那方面,康路克沒說錯。藍夫人若發現她女兒今晚的計畫,絕對會歇斯底里發作。社交界的大家閨秀不會在晚上去市集的。
「你的姨媽可能夠堅強──既然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榮幸見到南夫人,我就先相信你的話。但我真的懷疑她會贊同你今晚的計畫。」康路克說道。
「等見到藍爵士我一定要掐死他。他這麼辜負我們的信任,根本不是紳士的行徑。」
「他會告訴我並非全是他的錯。多年的軍旅生涯使我看得出年輕人有心事的樣子,要他說出內情並不難。」
莉雅瞇起雙眼。「為什麼?」
「就說我對這件事情很好奇吧。藍博庭一發現我很樂意協助他,便坦白一切並懇求我同行了。」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為什麼你很好奇?」
「我的理由並不重要,」康路克修長的手指頭再次掠過那副牌。「在我看來,我們有個較迫切的問題。」
「我看不出有什麼問題。」除了擺脫你,她無聲地加上一句。她最初的直覺是對的,她應該在有機會時就溜掉才對。但此刻回想起來,似乎打從一開始她便沒有任何機會。每件事突然變得好像是依照某個高超的計畫在進行,而她對它愈來愈失去控制力。
「我們應該過濾一次今晚冒險計畫的細節,你不覺得嗎?」
「細節已經討論過了,謝謝你的好意。」莉雅不喜歡情勢不是由她掌握的感覺。
「請你諒解。或許是我之前軍旅生活留下的習慣,或許只是出於好奇,但我想在冒險開始之前瞭解其中牽涉到哪些事。你能否好心地為我更清楚地描述一下整個行程計畫?」路克故作天真地問道。
「我看不出為何我必須這麼做,我根本沒邀請你同行。」
「我只是想提供協助,韓小姐。不只是因為藍博庭要求我今晚的支援,而且你可能也會發現身邊多個護花使者非常方便。群眾在晚上可能變得非常喧鬧及粗暴。」
「我一點也不擔心粗暴的群眾,那是使整個冒險更刺激的部分因素。」
「那麼在我萬一被引介給令姨媽時,至少你會感激我的保持沈默。」
莉雅啞然地審視他片刻。「看來不只是藍爵士有遭受恐嚇的危險,我好像也被選為受害者了。」
「你傷了找的心,韓小姐。」
「很不幸,顯然不夠致命,否則我就能擺脫我的麻煩了,不是嗎?」
「請你把我視為一種解決之道而非問題。」路克緩緩露出微笑,它一點也沒影響到他眼中的幽魂。「我只要求在你今晚冒險前往城裡危險的街道時充當你的護花使者,我非常想償付我的賭債。」
「而假使我婉拒,你就會告訴我姨媽我們的計畫,是不是?」
路克歎口氣。「假如藍小姐的母親或你的姨媽發現此事,它絕對會讓所有有關的人非常不愉快。我們永遠不知道在晚宴中的閒聊會扯出什麼話題來,不是嗎?」
莉雅用合起的扇子猛敲桌子一記。「我就知道,這的確是恐嚇!」
「一個令人不快的字眼。但,是的,我想就某方面來說,這是恐嚇。」
淘金客,這是唯一的解釋,只是她從未碰過這麼大膽而富侵略性的。這種人通常傾向於表現出絕對的禮貌與親切,至少剛開始是如此。然而,莉雅相信她的直覺。她的視線與康路克交纏片刻,為他堅定的灰色目光中等候與期待的光芒所蠱惑。當她準備起身離開牌桌,伯爵亦起身攙扶她。
「我期待著今晚稍後再見到你。」他在她身邊低語。
「如果您的目標是金錢,爵爺,」莉雅慢吞吞地說道。「到別的地方施展你的魅力吧。在我身上,你只是在浪費時間。我承認你的技巧很新鮮,但我一點也不覺得它吸引人。我拒絕過比這更討人喜歡的誘餌。」
「我也這麼聽說了。」
他們並肩走進金碧輝煌、擁擠的舞廳。莉雅再次注意到康路克平衡但不等大小的步伐,那套優雅的黑色晚禮服、井然不紊的領巾、合身的長褲及光可監人的靴子並未掩飾住他左腳的微跛。
「你究竟聽說了些什麼,爵爺?」莉雅質問道。
他聳聳肩。「聽說你對結婚沒什麼興趣,韓小姐。」
「你的消息來源錯了。」她淡淡一笑。「我對它沒有『半點』興趣。」
路克若有所思地瞥她一眼。「可惜。或許如果你夜晚時有丈夫和家人陪伴,就不必拿像今晚這種冒險來娛樂自己了。」
莉雅的微笑加深了。「我相信我為今晚所計畫的冒險遠比一個妻子夜晚的責任來得有趣多了。」
「什麼事使你如此肯定?」
「個人經驗,爵爺。我母親結婚是因為她的富有,而婚姻毀了她。我親愛的姨媽也由於她有錢而與人結婚;幸運的是我的姨丈早年便在一場狩獵意外中蒙主寵召。既然我無法肯定自己是否有這種好運道,乾脆選擇別冒結婚的險。」
「你不怕自己可能錯失女人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他大膽刺探道。
「一點也不。我從沒見過婚姻有什麼讓人喜歡的地方。」莉雅張開她的金扇子掩飾突來的一陣輕顫。繼父對她母親有如家常便飯的殘酷態度及酒醉後的暴行,永遠不曾被她埋入記憶深處。即使舞廳明燦的火光也未能完全逐開它們。
她隨意搧兩下,希望康路克會以為這個話題讓她覺得無聊極了。「現在,容我失陪了,爵爺。我看到一個我必須和她說幾句話的朋友。」
他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啊,是的,大膽的藍安娜小姐。她無疑也急著想與你討論今晚的計畫。既然你決意不肯合作,看來我得自己去查出細節。但你請放心,我非常擅長戰略的遊戲。」路克輕吻一下莉雅的手。「待會兒見,韓小姐。」
「我希望你今晚會找到比陪我們冒險更有趣的事。」
「不大可能。」伯爵的微笑變為邪氣的咧嘴一笑,他雪白的牙齒一閃而逝。
莉雅轉身離開他,金黃色絲裙優雅地一旋,拒絕回頭以滿足那男人的自大。他不只是暗藏危險的氣質,他簡直令人難以忍受。
她穿過人群,忍住一小聲呻吟。她早該知道別讓伯爵誘她進入牌室,畢竟一名淑女和一個男人在這種場合玩牌不是很恰當的事。但她一向難以抗拒刺激的誘惑,而那個該死的男人似乎一眼就看穿它了。看穿它並且利用這個弱點。她得牢牢記住。
只是她對此事根本毫無預警,畢竟康路克是由安潔絲正式介紹給她認識的。
每個人都知道安夫人是無可貲議的;事實上,她是個女性典範。纖細、黑髮藍眼的子爵夫人不只年經、高雅而迷人,她也謙遜得宜、絕對親切、受人尊崇,而且是一個拘泥儀節的人。換句話說,她絕不會向她的客人引介一個人皆盡知的浪子或淘金者。
「莉雅,我到處在找你。」藍安娜急急走到她的朋友身旁。她打開扇子用它遮住她低語的唇形。「你真的和史東華伯爵玩牌了?你好淘氣。誰贏了?」
莉雅歎口氣。「我。」
「他有沒有說博庭邀他今晚陪我們一起去?我對它很生氣,但博庭堅持我們應該再帶個男人同行保護我們。」
「我也這麼聽說了。」
「噢,天哪,你在生氣。我好抱歉,真的,莉雅,但已經無濟於事。博庭保證過不洩漏我們的計畫,但顯然康路克騙得他把什麼都說出來了。」
「是的,我想得出它可能是什麼情景。他大概灌了博庭好些白葡萄酒,直到話匣子打開。你哥哥沒能閉緊嘴巴是很可惜,但你不必驚慌,安娜。我相信我們仍能玩得很盡興。」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1 10:09:21
安娜宛如晴空般的藍眸閃爍著明顯的釋然。她點點頭並微笑,漂亮的金色鬈發誘人地彈跳著。依時下的流行看來,藍安娜的身材著實有些過於渾圓,但這絕對沒有妨礙她擁有許多追求者。她才剛滿二十一歲,曾向莉雅透露她無疑必須在這一季中從眾多求婚者裡挑出一個來。由於她父親去世得不是時候,安娜在婚姻市場上的起步已晚。但當她終於在倫敦露面後,立即受到熱烈的歡迎。
「你對他的事知道多少,安娜?」莉雅悄聲問道。
「誰?史東華爵爺嗎?坦白說,不多。博庭說他在俱樂部頗受敬重。我相信他是最近才承襲這個頭銜的,前任伯爵是他的遠房親戚,伯父或什麼的。博庭提過他在約克夏有領地。」
「博庭還提過他別的事嗎?」
「讓我想想。根據博庭所說,他的家族香煙幾乎斷絕。當康路克一年前左右在半島受重傷時,這個家族差點就此自世上消失。」
莉雅感覺她的胃奇異地一緊。「他的跛腳就是這麼來的?」
「對,它顯然結束了他的軍旅生涯。不過如果沒發生那件事,當他繼承爵位時一樣得結束它。他的首要責任當然是他的頭銜及領地。」
「當然。」莉雅不想問下面這個問題,但仍忍不住。「怎麼發生的?」
「他的腿傷?我不清楚細節,博庭說爵爺從未談起它。但是我哥哥偉林在幾封家書裡曾提過伯爵的事,好像是在康路克受傷的那場戰役中,他強撐著騎馬領導他的手下攻取他們的目標後摔下,然後被留在戰場上等死。」
被留下來等死。莉雅感到一陣反胃。她撇開不舒服的感覺,提醒自己康路克不是那種該被同情的人。況且,她很懷疑他會歡迎它。當然啦,除非他能想法子利用它以遂其目的。
她突然懷疑稍早路克建議玩牌是否為了使自己不必忍受一連串的鄉間舞蹈。跛足很可能迫使他必須遠離舞池。
「你認為他如何,莉雅?我看到『完美的』龐小姐整晚盯著他瞧,還有其他好幾個小姐也是,更別提她們的媽媽們了。再也沒有什麼比得上一小塊『新鮮』的肉更能刺激人的胃口了,不是嗎?」安娜輕聲揶揄。
「多噁心的一幕。」但莉雅仍忍不住笑起來。「我懷疑康路克爵爺曉得自己被人家當成得獎的種馬一樣地評頭論足。」
「我不知道,但是到目前為止,你是唯一被他反過來欣賞的人。每個人都注意到他哄你進了牌室。」
「我想他追求的是金錢。」莉雅道。
「拜託,莉雅,你老是以為男人追求的是你的財富。在這件事上,你滿腦子只有這種蠢念頭。你不覺得你的仰慕者中可能有些人是真的對你有興趣,而不是看上你的錢嗎?」
「安娜,我已經將近二十五歲,我們都知道上流社會的男人不會向我這種『高齡』的人求婚,除非他們受到更實際的理由所驅使。我的財富正巧是個非常實際的理由。」
「你說得好像你已經沒人要了,這當然不是真的。」
「它當然是真的。而且,坦白說,我比較喜歡這種情形。」莉雅沈靜地說道。
安娜搖搖頭。「但,為什麼呢?」
「它使得一切單純多了。」莉雅含糊地解釋,下意識地掃視人群尋找康路克的棕影。她終於看到他站在通往安家花園的門口與女主人說話。她端詳他俯向天使般一身粉紅裝扮的安夫人,態度熟稔而親密。
「如果這能讓你覺得舒服些,博庭從不曾暗示過史東華爵爺是淘金者。」安娜說道。「而且剛好相反,謠傳說前任老伯爵是個怪人,固守著他的財富直到他駕鶴西歸,而現在它全屬於我們的新伯爵了。而且你也瞭解博庭,他若不贊同伯爵,絕不會邀請他同行。」
莉雅承認這倒是實話。藍博庭雖只比他妹妹大兩歲,卻相當認真看待他新近繼承的頭銜的責任。他極端保護他精力充沛、喜歡打情罵悄的小妹,也一直對莉雅很好。他絕不會讓她們當中任何一人予一個背景或名譽有可疑之處的人有可乘之機。或許安娜說得沒錯,莉雅想道,或許她對狡猾的淘金者這方面是有點過度操心了。
這時她想起康路克的眼睛。即使他不是淘金者,仍然比她見過的任何男人危險多了──甚至可能包括她的繼父在內。
這想法令莉雅倒抽口氣,隨即憤怒地驅走它。不,她突然激動地告訴自己,不論康路克可能有多危險,她絕不會把他與娶了她母親的那個殘暴男人相提並論。在內心深處,她深信這兩個男人絕不是同一類型。
「恭喜了,莉雅親愛的,看來你已經擄獲我們新伯爵的注意力。康路克是個有趣而特別的人,不是嗎?」
熟悉、沙啞的嗓音驚擾了莉雅的思緒,她轉向左邊,看到羅依莎就站在附近,遂勉強擠出個微笑。事實上,她不大喜歡這女人,但每次看見她卻都會興起一絲妒羨之感。
羅依莎總讓莉雅聯想到某種奇珍異寶。她三十出頭,一股濃烈的女性神秘氣質使男人像蜜蜂見了蜜一般為她所吸引。而她像貓一樣的優雅、光滑的黑髮及眼角微微上揚的眼眸,更平添了她的異國風情。她是今晚這房間裡其他違背時下穿著粉色或白色之潮流而做強烈色調打扮的女子之一──另一個人就是莉雅。在舞廳的燈火下,她吸引人目光的深翡翠綠色禮服耀眼地閃爍。
讓莉雅對依莎特別嫉妒的並非她出眾的容貌,而是她的年紀給予她的自由及身為寡婦的地位。羅夫人這種處境的女人比起莉雅來說,較不受制於上流社會的嚴密監審,甚至被容許偶爾從事謹慎的韻事。
莉雅從沒碰過一個她想與之來段韻事的男人,但她仍非常樂意擁有這樣的自由。
「晚安,羅夫人。」莉雅低頭看著這位矮她好幾寸的女人。「你認識伯爵嗎?」
依莎搖搖她精心整理過的頭。「很不幸,我們還沒被介紹認識。他才剛進入圈內不久,但我聽說他在俱樂部的牌桌已活躍了有一陣子。」
「我也聽說了。」安娜說。「博庭說這人是個頂尖的賭徒,非常冷靜。」
「真的?」依莎望向大廳另一頭仍與安夫人站在一起的伯爵。「他一點也稱不上英俊,不是嗎?可是他有種讓人非常好奇的特質。」
英俊?用這麼平淡的字眼來描述康路克,莉雅差點大笑出聲。不,他不英俊。他的臉孔強健有力,甚至可說是嚴峻;他的鼻樑筆直,下顎強硬,那對灰眼中有一種毫不留情的警覺。他的髮色有如無月的夜空,太陽穴處泛著幾抹銀光,但這些並不能使他儕身美男子之流。當人們看著伯爵康路克時,他們看到的是沈靜、自製的陽剛力量,而非一個時髦的紈褲子弟。
「你們必須承認,」安娜道。「他的確是個衣架子。」
「是的,」依莎輕聲道。「太美妙的衣架子。」
莉雅不喜歡依莎看著伯爵時的估量眼神,但不可否認的,伯爵確是少數不屈服於當前流行華服風尚的男人之一。他有力的肩膀、平坦的腰肢及強健的雙腿根本不需要襯墊或任何掩飾。
「或許他是個滿有意思的人呢。」依莎說。
「是的。」安娜輕快地附和道。
莉雅再看一眼安夫人身旁那高大、深色打扮的身影。「『有意思』可能不是適當的字眼。」正確的字眼是「危險」。
但莉雅忽然很樂意體驗這份危險。她賴以填滿漫漫長夜的社交應酬最近已漸漸不再足夠,她需要別的事物來幫她控制那無止無盡的噩夢。
史東華伯爵或許就是她一直在尋找的藥方。
「親愛的路克,你覺得她如何?她適合嗎?」安夫人仰視著史東華伯爵,漂亮而溫柔的眼中有著急切的神色。
「我想她滿適合的,潔絲。」路克啜一口手中的香檳,目光瞟過人群。
「我知道她是有點老。」
「我自己也有點老了。」他澀聲指出。
「胡說,三十四歲是一個男人成家的絕佳年齡。艾德娶我時就是三十三歲。」
「可不是嗎?」
安潔絲眼中立即充滿令人心痛的悔恨。「路克,我好抱歉。我實在太笨了,你必須知道我無意傷害你。」
「我死不了的。」路克終於在人群中看到莉雅。當她與一名矮胖、年老的男爵踏上舞池,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他的獵物高挑的身形上。莉雅顯然很喜歡跳舞,但她似乎把舞伴局限在非常年輕、不善社交或那些比她年長許多的男性上。她八成認定了這些男人是無害的。
他只遺憾自己不敢冒險邀她共舞,看她是否會像隨他進牌室一般隨他上舞池一定很有趣。但他不知她對他根本稱不上優雅的左腿有多大的容忍程度,而在這個節骨眼他不能冒任何險。
然而,他在她身上未曾感覺到一絲殘酷的本質。她絕對有脾氣,但他知道她不會侮辱或對他的微跛說些傷人的話。不過,如果他像在牌室時一樣激怒她,她很有可能狠狠踩他的腳趾。那景象令路克露出微笑。
「當然,她就那樣陪你進牌室是有點不成體統。」安大人說道。「話說回來,恐怕我們的韓小姐便是如此,老是徘徊在禮教尺度的邊緣。但是在丈夫的指導下,我相信她令人惋惜的性格是可以控制的。」
「這想法頗值得玩味。」
「而且她顯然對那種過於鮮艷的黃色有偏好。」安夫人又加了一句。
「韓小姐顯然有她自己的思想和意志。但我必須承認那種黃色穿在她身上看來很迷人,不是很多女人都能穿出這樣的效果。」
路克打量莉雅身著高腰禮服的高挑、纖細的黃色身形。它在擁擠的廳內宛如一道蜜色陽光,在一片典雅的素白及淺粉色中發散著濃濃的暖意。
在他看來,這件禮服唯一的毛病在於上衣領口剪裁太低,露出太多莉雅柔膩、高聳的胸脯。路克幾乎忍不住想去向某個貴婦借條披肩,牢牢裹住莉雅的上半身。這種衝動根本不像他的作風,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我恐怕她的古怪是小有名氣,而且毫無疑問是她姨媽縱容的結果。南可麗本身也是個不尋常的人物。」安夫人說道。
「我比較偏好不尋常的女士,聊起天來比較有趣,你不覺得嗎?無論如何,我想我勢必得忍受和我想娶進門的女人說一大堆話。這是不爭的事實。」
潔絲幽幽歎口氣。「實在不幸,但這一季沒有太多女繼承人可供選擇,簡直可以說是沒有。幸好還有龐小姐,你應該見見她再做決定,路克。我發誓她是個非常討人喜歡的女性,言行永遠是規規矩矩的。至於韓小姐,我恐怕她是有點任性。」
「別管那個龐小姐了,我相當滿意韓小姐。」
「要是她沒將近二十五歲就好了,龐小姐才十九歲。年輕點的女人比較會順從丈夫的決定,路克。」
「潔絲,相信我,韓小姐的年紀不是問題。」
「你確定?」安夫人不安地看看他。
「我寧可應付一個知道自己想做什麼、年齡相當的女子,也不要和一個剛出校門的年輕姑娘打交道。事實上,我得說,韓小姐真的知道自己想做什麼。」
「你指的是這麼長久以來她始終保持單身?你大概說對了。她很清楚地表示過她無意將她的財產轉交到丈夫手中,除了最絕望的淘金客之外,每個人都放棄她了。」
路克的嘴角一斜。「這倒讓我省了些工夫。」
「別誤會我的話。她是個動人的女子,在某些方面也讓人耳目一新,就像她的姨媽一樣。莉雅自然有仰慕她的人,但他們似乎全被她定位為朋友。」
「換句話說,他們全都清楚他們的地位而且留在原地踏步。」
「如果他們越雷池一步,她就馬上甩掉他們。眾人皆知韓小姐大多數時候都親切和善,臉上總掛著微笑而且言談幽默,願意與較不吸引人的男士共舞。但她對纏著她獻慇勤的紳士非常堅決。」潔絲附帶說道。
他並不驚訝。除非韓小姐懂得如何將男人操縱於其股掌間,否則不會至今仍小姑獨處。在這場追求中,他勢必得非常兢兢業業了。
「我想她一定受過良好教育吧?」路克問道。
「有人會說她受太多教育了。我聽說南可麗夫人擔起教育她侄女的大多數責任,其結果是顯而易見的。要不是她姨媽的地位無可攻詰之處,無疑很久以前韓小姐便會遭到社交界冷落了。」
「韓小姐的父母呢?」
安夫人略一遲疑,繼而淡淡地說──「都過世了,說起來相當悲哀,但生死皆上天安排。」
「是啊。」
安夫人不確定地看他一眼,清清喉嚨。「嗯,她的父親在韓小姐年幼時便去世,母親很快便再嫁。八個多月前,韓凱琳在騎馬意外中喪生,跟著不到兩個月內,韓小姐的繼父衛森姆也相繼死亡。據我所知,他是不慎墜下樓梯摔斷頸子死的。」
「一連串奇特的悲劇,但這表示韓小姐不會有覺得必須深入調查我的財務狀況的父母。有關我伯父囤積財富的有利謠言可是禁不起嚴密追查的。」
潔絲不贊同地嗽起嘴。「我恐怕韓小姐不為她的繼父哀悼是不爭的事實,她曾表明她只為她的母親哀悼,即使後者也在守喪期滿後便恢復正常。」
「你讓我放心不少,潔絲。我最討厭的就是一個喜歡拿延長守喪期當娛樂的女人。生命可能是非常短暫的,把它浪費在哀悼再不能擁有的事物上簡直太可惜了,你不認為嗎?」
「但是人必須學著忍受降臨在我們身上的悲劇,就是這些事造就人的性格的。而且一個人也必須注意禮節規矩。」潔絲提醒道,一副有些受傷害的模樣。「不管怎麼說,南夫人是位有著良好社交關係的好女人,但她在某些方面確實有點古怪,恐怕也已經放任她的外甥女變野了。你想你能忍受韓小姐頗不尋常的舉止嗎?」
「我想我能把韓小姐應付得很好,潔絲。」路克再啜一口香檳,注意力仍在正與那位中年爵士共舞的莉雅身上。
她與他預期中的完全不同,路克想道,居然莫名所以地鬆了口氣。他早就準備好為他的姓氏、頭銜及許多如今由他負責的人民們克盡責任,卻沒料到能在過程中享受到樂趣。
絕對不是他所預期的。
其一,他沒想到會有這股近乎狂暴的肉體吸引力。潔絲曾告訴他韓莉雅「還過得去」,但這描述未免太過輕描淡寫。
她比他所得的印象高,比她週遭的大多數女人高得多。但路克是個高大的男人,很高興發現一個女人的頭恰恰能棲放在他的肩頭,而非只到他的胸膛一半高。
這並非他所預期的。
而她優雅的大步伐毫無女性慣有的矯揉造作。他發現她的舞也跳得很好,並不由自主感到一陣著惱。他知道在擔任她的舞伴一事上,他甚至無法與那名中年爵士匹敵。
路克看著莉雅的爵士在閃亮的燭光下輕鬆地帶領她飛舞,燈光在她豐厚、茶褐色的秀髮上映出金光。在路克看來,她身上那件禮服的剪裁太過簡單了些。但這種簡單、帶著藝術氣息的不經心風格確實襯托出她頸背細緻、誘人的線條,正適合她漂亮的琥珀色眼眸。這位小姐絕對知道怎麼裝扮自己。
不是他所預期的。
潔絲曾警告他雖然韓小姐的五官沒什麼可挑剔之處,但也不是出色的美女。自一段距離外觀察莉雅生動、活潑的臉龐,路克心想潔絲的話不無道理。但他也認為那對充滿挑戰、溫暖的金眸、自負卻又女性化的鼻樑及明燦的微笑搭配起來非常迷人。莉雅有一種令人著迷、生動而引人注目的氣質,它暗示著一股等著由適合的男人來釋放的潛藏熱情。
路克再望一眼正對她的舞伴綻開微笑的莉雅,決定他會非常樂意品嚐莉雅的嘴。很快地。
「路克,親愛的?」
路克不情願地將目光自他的女繼承人身上扯開。他的女繼承人,他想道,頗覺有趣地再次回味這個字眼。
「什麼事,潔絲?」他低頭詢問地望著這個他曾經愛過,卻因為沒有頭銜及財富而失去的美麗女子。
「她適合嗎,路克?真的適合?你知道,現在去見龐小姐還不算太遲。」
路克回想著潔絲如何屈服於其家族的決定,嫁給另一個男人以獲得頭銜與財富。當時他並不真的瞭解或原諒她。如今,已有頭銜卻仍欠缺他迫切需要的財富,路克終於瞭解四年前潔絲的處境。
現在他知道婚姻無關乎感情,而是一項責任。而責任正是路克非常瞭解的東西。
「如何,路克?」潔絲再次問道,美麗的雙眼滿盛嚴肅的關切。「你能委屈自己娶她嗎?為了史東華家族?」
「可以,」路克說道。「韓小姐非常適合。」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1 10:10:00
【02】
「我姨媽在家嗎,雷斯朋?」莉雅問道,疾步入城區大宅的前廳。屋外載著安娜和陪莉雅參加舞會的老姑媽的馬車答答地駛離。
莉雅很高興能離開那輛密閉的馬車,因為安娜的姑媽──扮演兩名年輕女孩的女伴護──自覺有必要對女人和男人在舞會裡玩牌的可疑禮節發表長篇演說。
莉雅痛恨這類的說教。
雷斯朋的體型魁梧、相貌堂堂,有一頭正日益稀疏的灰髮及配得上任何公爵的高挺鼻樑。他嚴肅地指指書房緊閉的門。「我相信南夫人與幾位『自然歷史暨園藝之研究學會』的成員正在忙著。」
「好極了。拜託,別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雷斯朋。目前看來並沒出什麼差錯,他們顯然還沒放火把書房燒了。」
「這只是時間問題。」雷斯朋喃喃道。
莉雅笑著步過他身邊,一邊脫手套一邊走向書房門。「得了吧,雷斯朋,從我小時候第一次來拜訪姨媽起,你就一直在為她服務。她從未曾失手燒過這地方。」
「對不起,韓小姐,但有段時間你與她利用火藥從事了好幾次實驗。」雷斯朋覺得不得不明說出來。
「什麼?你是說你還記得我們試著自己製造煙火的小實驗?你的記憶力真好,雷斯朋。」
「我們生活中的某些時刻會永遠不可抹滅地刻在記憶中,而且歷久彌新。我個人就永遠忘不了當爆炸發生時僕役長臉上的表情。有一會兒,我們還以為你已經被炸死了。」
「結果我只是有點嚇到而已。讓大家愣住的是我灰頭土臉的樣子。」莉雅說道。
「你看來的確灰白得像死人一樣,如果你不介意我這麼說。」
「是的,那的確相當富有戲劇性,不是嗎?啊,一個人實在不能太常緬懷光榮的往事,自然世界有太多新奇有趣的奇跡等待被探索。咱們去瞧瞧我姨媽今晚在做什麼吧。」
雷斯朋看著男僕打開書房門,表情明白顯示他已準備見到任何可能等著他們的情景。
但是當門打開時,一時之間什麼也看不到。書房內一片漆黑,連壁爐的火都事先被弄熄了。莉雅小心地踏入室內,徒然地試著看穿黑暗,然後她聽到房間深處傳來一個把手轉動的聲音。
「可麗姨媽?」
回答她的是一道眩目、燦爛的弧光,自黑暗中心向前飛竄,瞬間照亮室內圍成一個小圈的人們。他們讚歎地驚喘一聲。
一秒鐘後,那個巨大的火光消失,歡呼聲響起。
莉雅對站在門口的雷斯朋及男僕微笑。「今晚沒什麼好擔心的,」她安慰他們。「學會的人只是在玩彭爵士的新電力機器。」
「真讓人放心,韓小姐。」雷斯朋澀聲回答。
「哦,莉雅親愛的,你回來了。」一個聲音自黑暗中悠然傳來。「你在安家的舞會上玩得愉快嗎?快進來,我們正進行到最精彩的示範部分。」
「看來是如此,真可惜我錯過了一部分。你知道我有多喜歡電力實驗的。」
「是的,我知道。」自門口瀉入的光線照出正走向侄女的可麗。南夫人幾乎與莉雅一般高,年約五十出頭,茶褐色頭髮已夾雜著幾縷優雅的銀絲。她有對生動的眼睛,五官中同樣也有莉雅的家族裡女性代代傳承的生動、活潑的特質。
這種特質予人一種美麗的印象,即使對可麗姨媽這種一般人認為已離完美甚遠的歲數的女人亦然。可麗的打扮如同往常一樣時髦,蜜桃色的禮服展現了她依然苗條的身材。
「雷斯朋,把門關上。」南夫人輕快地說道。「這機器在黑暗中的效果比較好。」
「遵命,夫人。」雷斯朋朝男僕點點頭,後者鬆了口氣地把門關上,書房再次陷入漆黑中。
「過來,過來。」可麗牽著她的外甥女穿過幽暗走向仍圍著電力機的一小群人。「你認識每個人的,不是嗎?」
「我想是吧。」莉雅道,回想著剛才瞥見的幾張面孔。招呼聲自黑暗中傳來。南夫人家的訪客早就習慣在漆黑中自我介紹的不便了。
「晚安,韓小姐。」
「聽候你的差遣,韓小姐。你今晚看來很迷人。」
「很榮幸見到你,韓小姐,你剛好趕上下一個實驗。」
莉雅立即辨別出這三個男聲,彭爵士、葛爵士及湯爵士是她姨媽的忠實仰慕者,年齡由彭爵士的五十歲到湯爵士的年近七十。至於葛爵士,莉雅知道他大約有六十出頭。
這三人拜倒在她姨媽裙下的時日已不可考。她不知他們一開始是否與他們的女士一樣對科學實驗感興趣,但經過這麼多年來,他們也對實驗及搜集發展出類似的愛好了。
「請繼續你們的試驗,」莉雅敦促道。「我只能欣賞一、兩回合,然後就得上床休息。安夫人的舞會真的挺累人的。」
「當然,當然。」可麗說道,拍拍她的手。「貝利,這次你何不讓瑞修來操作?」
「也好。」彭爵士說道。「我得說這真的有點累人。喏,葛爵士,用點力。」
葛瑞修喃喃回答,片刻後,曲柄轉動聲再度響起。布料急速磨擦一個玻璃制的長型滾筒,直到產生一股相當大的電流。大夥兒屏息以待,預期中的另一道亮光辟啪亮起,在黑暗中舞動。滿足而欣喜的驚喘聲也再度充滿室內。
「聽說有人嘗試用電流來刺激屍體復活。」彭貝利對眾人說道。
「多有趣啊。」麗奧說,顯然頗為這念頭著迷。「結果呢?」
「得到手臂和腿的一些抽動,但沒有持久的效果產生。我自己也用過一隻青蛙來實驗,可以明顯觀察到四肢有幾次抽動,可是其他仍一無所獲。我不認為這方面的研究會有多少發現。」
「這些實驗打哪兒得到屍體呢?」莉雅問道,無法壓抑她的好奇心。
「當然是吊死的人犯,」葛瑞修說道。「還能從哪裡?一個高尚的實驗者絕不會去挖掘人家的墓,你們知道。」
「如果是那些惡人的屍體,那麼他們活不過來也無妨。」南夫人說道。「只因為某人想用電流做實驗,就把時間和精力花在讓那些被吊死的賊和兇手一、兩天後又生龍活虎地爬起來,根本毫無意義。」
「的確。」這種可能性讓莉雅覺得有點反胃,它和她最近的夢雷同得令人不安。「我同意你的話,可麗姨媽。如果不能讓他們永遠離開人世,那麼處決壞人也沒有意義了。」
「說到取得實驗用屍體的困難,我得說,有些人真的是靠盜墓為生。」陰暗的室內未能掩去方夫人話中的顫慄。「我聽說盜墓者前幾天晚上又光顧了城郊的一處小墓地,盜走兩具當天早上才埋下的屍體。」
「哦?你以為是怎麼回事?」彭貝利以乏味的口氣問道。「愛丁堡和格拉斯哥的外科學校總得有東西解剖吧。要是他們沒東西練習,怎麼能訓練出好外科醫生。這些挖墓人或許違法,但他們的確滿足了一項需求。」
「對不起,」當話題開始繞著死屍打轉時,莉雅對她姨媽輕聲說道。「我想我該上樓休息了。」
「好好睡,親愛的。」可麗疼愛地拍拍她的手。「明早提醒我給你看看伍夫人帶過來的甲蟲標本,那是她上回到蘇薩克斯時發現的。她同意讓我們研究幾天實在是太親切了。」
「我期待著開開眼界。」莉雅帶著真切的熱誠說道。一套有意思的昆蟲標本幾乎就和一株來自中國或美洲的新奇植物一樣有趣。「至於現在,我真的得上床了。」
「晚安,親愛的。你知道,千萬別把自己累壞了。最近你或許有點太熱中於舞會了,有一次還在天快破曉時才到家。」
「或許是吧。」莉雅離開陰暗的書房,燈火通明的大廳使她眨了好幾下眼睛,然後才舉步登上鋪著紅毯的階梯。當她來到梯頂,漸漸升高的興奮感幾乎淹沒她。
「你可以下去了,小蘭。」她一走向她空氣流通、裝潢以黃色、金色與白色為主的臥室便對她年輕的女僕說道。
「可是你需要人幫忙脫下這件漂亮的晚禮服,小姐。」
莉雅無奈地一笑,知道拒絕協助只會增加原本不存在的問題。於是她盡快打發了她的女僕,跟著馬上回到衣櫃前。
從一堆披肩底下,她抽出一條男人的長褲,再自一疊毛毯下取出一雙靴子,最後從她的大木箱中翻出一件外套並著手更衣。
不一會兒,莉雅站在更衣鏡前挑剔地端詳她的裝扮。這些星期以來,她一直悄悄收集這些男性服飾,這是她頭一遭換上全套行頭。
長褲有點太合身,幾乎展露出她的臀部及女性腿部的曲線,然而她對此無計可施。運氣好的話,深藍色外套的衣擺與夜色或能遮去最明顯的女性特徵。至少,她頗小巧的胸脯輕易便藏匿在打褶襯衫與黃背心下。
莉雅將那頂高頂海狸帽瀟灑地斜戴在她的短髮上,整體效果令她極為滿意。她確定自己能以一個年輕男子的形象安全過關──至少今晚如此。畢竟,人們向來只看到他們期待看見的。
期待泉湧而出,她知道她對到市集探險的興奮還不及想再見到康路克的急切。
安娜說得沒錯,康路克一定是名紳士,否則安夫人和藍博庭不會任他與她結識。但是,一個女人──尤其是個女繼承人──不能信任任何男人的紳士風度,她自她的繼父身上學到了這個教訓。話說回來,莉雅知道只要她持續掌握住整個狀況,今晚她就不會有事。
她放鬆下來,露出個自信的微笑。她有許許多多控制與男人有關的情境的經驗。
莉雅邁過深藍色地毯,來到窗旁那張黃色絲絨座椅並坐下來。再過一會兒,她就能安全離開家了。
今晚沒有時間擔心那經常在漫漫長夜中侵擾她、教她皮膚發麻的不安,沒有時間去思索那某種危險尚未完結的感覺,沒有時間為那個利用電流使死屍復活的古怪想法而驚慌。
最棒的是,時間已近午夜。運氣好的話,她今晚多數時間裡會是清醒的,而那意味著只有更少的時間給那些近來愈益頻繁地侵襲她的夜晚的噩夢。她已變得畏懼那些夢,即使現在當她把最近一場夢的回憶更深推入腦海的角落,一陣微顫仍奔竄過她全身。她仍能看到他手中的那把刀。
不,今晚那些噩夢不會有可乘之機。運氣好的話,黎明之前她不會回到家。她可以應付白天的時光,讓她害怕的是黑夜。
莉雅凝望窗外陰暗的花園,思忖康路克看到她打扮成男人時會做何感想。
想到他震驚的表情已令她愉快且迫不及待,而它適巧足以驅走那依然盤據她心思邊緣的殘餘恐懼。
路克坐在馬車裡,身子前傾並蹙眉凝視黑暗街道上的幢幢陰影。他的心情不佳。「我不喜歡這種胡鬧。我們為何不到韓小姐家前門接她?」
「我說過了,」藍安娜抗議道。「她的姨媽是非常開明,但莉雅擔心即使是她也會對我們今晚的計畫有點疑慮。」
「我很高興除了我之外,還有人有理智。」路克咕噥道,轉向馬車內的另一人。「藍博庭,我認為我們應該預先做點安排,以防今晚被人群衝散。」
「好主意,」藍博庭欣然同意,顯然對有路克同行十分寬心。「或許我們應該安排馬車在活動之外的某個特定地點等候。」
路克點頭,心思飛快轉動。「馬車在公園附近調動不大容易。晚上的這個時候人群會很龐大而且無法預測。告訴你的車伕,倘若他在放下我們的地方等不到我們,就把車駕到距公園兩條街一間叫做『犬牙』的旅館處等候。」
藍博庭點點頭,英俊、憂慮的五官掩在陰影中。「我知道這地方,我打賭我的車伕也知道。我不介意再告訴你一次我有多感激你今晚的加入,康路克。當小姐們提出想來段歷險時,一個男人實在無能為力阻止她們,不是嗎?」
「這話有待商榷。」路克說道。
穿著一件時髦的藍長衫及搭配的藍色小外套的安娜咯咯笑出聲。「假如您以為您能阻止莉雅做她想做的事,您會大吃一驚的,爵爺。」
「我想這是表示韓小姐經常有這些突發的奇想了?」
安娜再次輕笑。「我向您保證,莉雅絕不會讓人覺得無聊,但我相信這是她第一回。她對我說她計畫此事好一陣子了。」
「看來韓小姐缺乏一個丈夫的管束已經太久了。」路克評論道,怒視著安娜由輕笑轉為放聲大笑。「我說了什麼好笑的話嗎?」
「韓小姐打算一輩子不受這種管教。」安娜告訴他。
「我知道她害怕為了財富而結婚。」路克謹慎地說道。他想得到消息,又不要引起太多對於他的動機的質疑。
「她怕死了婚姻。」安娜答道,笑聲隱去。「她家族中的婚姻狀況只給了她悲慘的例證。當然,這麼多年來因她的財產而不斷為人追求的事實,也只讓她更迴避婚姻的可能性。坦白說,有時我會思忖她的想法是否真的不對。婚姻對一個女人究竟有什麼好處?」
「該死,安娜!」她的哥哥銳聲打岔。「你說的是什麼蠢話!別亂想要追隨韓小姐的人生哲學,媽媽準會歇斯底里發作的。坦白說,即使迷人如莉雅,若非她姨媽是母親的好朋友,我一定會在讓你與她同行的事上三思。只要看看今晚因為她對你的影響使我置身於此就夠了。你愈快結婚愈好。感謝上蒼,巴亭恩差不多要行動了。」
安娜在黑暗中嚴肅地微笑。「我知道你等不及要擺脫監督我行為的責任,但恐怕你得要等一陣子再慶祝,博庭。經過深思熟慮後,我已經決定請你婉拒巴爵士的求婚──如果他真的提出的話。」
「所謂深思熟慮大概是指你和韓小姐討論過此事了。」博庭陰沈地說道。
「我們確實談過此事,」安娜說道。「她基於好意而提供我一些關於巴爵士會是何種丈夫的意見。」
路克介入這場手足爭執,因為安娜最後那句話挑起了他的興趣。「韓小姐如何能對巴爵士的可人發表意見?」
「哦,我相信他去年曾經相當慇勤地追求過她。在那段期間,她有機會得知許多有關他的事。」
「是嗎?」路克覺察到自己話中的冰冷。「她知道些什麼?」
「一大堆細節。諸如巴爵士的情婦顯然為他生下了一、兩個孩子,他為人所知的酷嗜杯中物,而且常醉到必須由他的車伕扛進屋裡,還有他對賭場的熱愛等等。」安娜答道。
「聽好,」藍博庭說道。「你不能拿這些無足輕重的小毛病來否定一個男人。」
「真的嗎?」馬車敞開的窗戶傳來一個熟悉、沙啞的女性聲音。「巴子爵也會公平地忽略他未來妻子類似的『無足輕重的小毛病』嗎?」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1 10:10:07
路克猛轉過頭,意識到光是莉雅的聲音便馬上重新點燃他稍早在安潔絲的牌室裡所體驗到的慾望。他以多年前學得的冷靜自製藏起他的急切,準備以正式的禮節招呼他的女繼承人。
但眼前非但不見一個身著優雅服裝、頭戴小帽的耀眼美女,他反而發現自己盯著一個全身男裝的身影,帶笑的眼眸透過黑暗與他對視,向他挑戰。
「老天,」他咬牙道。「這簡直是瘋了。」
「不,爵爺,它好玩極了。」
路克聽到車伕準備爬下駕駛座的聲響,頓時自驚愕中恢復。他在車伕合宜地打開車門前猛推開門,並攫住莉雅不及防備的手腕。他在等的是一個想來點小小冒險的淑女,不是這個無法無天的頑童。
「進來,你這個麻煩精,免得別人認出你來。」
他的催促使莉雅比她打算得還迅速跨進車門內,驚喘地重重坐到路克旁邊的座位上,一手穩住她的帽子。他看到她手中抓著一根看來價值不菲的鑲雕枴杖。
「謝謝您,爵爺。」她語帶明顯譏嘲地說道。
路克不予理會。「咱們離開這兒,藍博庭。」
藍博庭依言用他的枴杖敲敲馬車頂。「到公園。」他喊道,
馬車轆轆地駛動,安娜對莉雅一笑。「你今晚的打扮真精彩,莉雅。你是不是受到布爵士影響而選擇藍色?聽說他特別喜歡這顏色。可是你一向偏好黃色嘛。」
「我決定黃色外套對這個場合來說有點太醒目了。」莉雅坦承。
「因此你勉為其難只穿件黃色背心,恭喜你還懂得自制。另外,請告訴我們,是誰替你系這條領巾的?我敢說我已經好久沒見過這麼聰明的打法了。」
「喜歡它嗎?」莉雅小心地調整一下領巾。「這是我獨家自創的,就叫它『莉雅式』。」
安娜爆出大笑。「莉雅,你的口氣就像龐德街上任何紳士一樣,簡直微妙微肖,有點無聊的語氣恰到好處。我說,你可以登台當女演員謀生了。」
「噯,謝啦,安娜,這實在是項崇高的讚美。」
路克向椅背一靠,以挑剔的目光端詳身旁這位令人印象深刻的女人,起初的震驚已轉為惱怒及對他來說很陌生的煩躁感。韓莉雅顯然喜歡惡作劇,而這種惡作劇可能使她陷身嚴重的麻煩。
「你經常這種打扮四處閒逛嗎,韓小姐?」路克知道自己已不知不覺用起過去他拿來訓斥惹了麻煩的年經部下時的口氣,但他實在忍不住。他被惹火了。
「這是我第一次作男裝打扮的實驗,爵爺。可是坦白說,未來我很有可能再次嘗試。我發現穿男裝比穿女人的衣裳更自由。」莉雅坦誠以告。
「它的確提供你許多遭受羞辱及社交災難的機會,韓小姐。要是你喜歡夜裡扮男裝在倫敦亂逛的話傳開,你會在二十四小時之內身敗名裂。」
莉雅的手甚至更堅決地握緊枴杖柄。「你說這話真是太奇怪了,先生。你知道嗎?你的態度讓我頗為吃驚。我本以為你不像個自以為是的人,那場牌局大概誤導了我。你難道不欣賞冒險嗎?不,我想你不。畢竟你是安夫人的好朋友,不是嗎?」
這女人故意在引他上鉤,路克真希望馬車中只有他們兩人。「我不知道你在暗示什麼,韓小姐。可是我向你保證,安夫人是無可責貸的。」
「嗯,是的,這就是重點。每個人都知道再過一百萬年,安夫人也不會被人發現坐在前往市集的馬車裡。」莉雅宣稱道。
安娜再度咯咯笑起來。「這絕對是事實。」
「你在暗示安夫人是自命不凡的人?」路克問道。
莉雅聳聳肩,這動作由她包在剪裁合身的外套的身軀做來驚人的性感。「我無意冒犯,爵爺,事實上她並非那種喜歡冒險的女性。我們自然就會假設她的朋友在娛樂上也有相同的選擇,並且同樣不贊同那些有較廣泛嗜好的人。」
「而你是個喜歡冒險的女人?」康路克問。
「噢,是的,爵爺,我非常喜歡。」
「即使它伴隨著毀掉你在社交界地位的危險?」
「沒有真的危險就算不上真的冒險,對不對,爵爺?我還以為像你這麼成功的玩家會瞭解這一點。」
她的話讓他更不安了。「或許你說得沒錯,韓小姐,但我一向偏好那些勝算有利於我的冒險。」
「你的人生一定非常無趣,爵爺。」
路克本能地想反駁那句刺人的話,但又及時克制住自己。他的自制力再次冒出頭,帶著他的理智同行。此刻他最禁不起的便是讓他的獵物把他當作一個自以為是、無趣的人。直覺告訴他莉雅會回應一切挑戰,或甚至一場全面的意志力之戰;但如果他令她覺得無聊,她會完全忽視他。
自以為是、無趣的人。老天,光想到這標籤貼到他頭上就夠令他大笑了,它絕不是通常用來加諸他的性格之上的描述。但是只要韓小姐出現,路克發現自己很快就一點也不灑脫地操心起禮儀的問題。她的女扮男裝依然使他處於震驚之中。
莉雅不再注意他,她正在對安娜微笑。「原來你決定拒絕巴亭恩的求婚了,是不是?我很高興聽到這消息,那男人絕對會是個差勁的丈夫。」
「我相信你的話,」安娜優雅地微顫一下。「我或許能對巴爵士好賭的毛病睜隻眼閉只眼,可是我絕不嫁給一個竟與某個他不會給予名分的可憐女人生下兩個私生子的男人。」
「它的確讓人嚴重質疑他的榮譽心。」莉雅嚴肅地附和。
路克在微弱的光線中打量她的側面。「你究竟是怎麼發現巴亭恩有私生子的事的?我不相信這種閒話會在像安家舞會那種場合的舞池中傳到你耳中。」
「不,事實上不是這樣。是我雇了一名偵探盡可能挖掘巴爵士的事,就是他揪出兩個小孩和情婦的消息。」
路克感到一股寒意攫住了他。「你雇了一名偵探?」
「我認為它是解決這問題最有效率的方法。」
「高明的方法。」安娜宣佈。
藍博庭呻吟。「天啊,要是媽媽知道就慘了。可憐的巴亭恩。你知道,我認為他相當喜歡你,安娜。」
「我懷疑。」莉雅迅速說道。「他的家人希望他成婚,他只是在找一個會讓他父親滿意的妻子而已。去年他試圖對我下手,直到我讓他明白我一點也不適合,跟著他便把目標轉移到『完美的』龐小姐身上。她顯然也夠聰明,看出他是最卑劣的淘金客。後來他又看上安娜,決定對她全力進攻。整件事就這麼回事。」
「『完美的』龐小姐?」路克來回看著兩個女人。「你們為什麼說她完美?」
「因為她的確完美。」安娜解釋。「她絕不會踏錯一個腳步,是完美女性的模範。事實上,可說是淑女的典範。」
「我們只要告訴你她是安夫人的追隨者,」莉雅道。「你就知道龐小姐是怎樣的人了,爵爺。」
「我明白了。」難怪潔絲想把他介紹給這位女繼承人。倘若他先前決定追求龐小姐,現在也不會和一名囂張到女扮男裝的年輕女郎坐在這輛馬車裡。那一刻間,路克思忖著自己今夜稍早時是否犯下了一個嚴重的錯誤。接著他決定無論前頭有什麼風險,有韓小姐作陪的夜晚絕對比較有意思。
「我就知道你會,爵爺。」莉雅道。
「有件事是可以肯定的,」路克口氣乾澀地指出。「由於你的插手,藍小姐永遠也沒有機會知道巴亭恩對她到底有什麼感情了,不是嗎?至於巴爵士,他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是栽在一個偵探和一位韓小姐手中。這男人甚至沒有機會為自己辯白。」
「他能辯白嗎?」莉雅還嘴,雙眼與他在陰影中對上。這一次,那道穩定、挑釁的目光中再無惡作劇或幽默的光彩。「你是說那名偵探調查錯誤?」
路克把持住他的立場,冷靜地開口:「我是說這事根本與你無關,情況很可能有值得酌量寬恕之處。」
「哈!我非常懷疑。」莉雅說。
「我也是。」安娜附和道。「只要想想那個和孩子一起躲躲藏藏的可憐女人。」
藍博庭在對面椅子上侷促地一動。「你們兩位淑女都不該知道巴亭恩有私生子的事,甚至討論這種事都是不對的,你說是不是,康路克?」
「此事絕不是教養良好的淑女會談的話題。」路克道,抑鬱地察覺到自己聽來就像莉雅剛才暗示的「自以為是、無趣的人」。
莉雅露出勝利的微笑。「史東華爵士,容我直言,假使你覺得我的話冒犯了你脆弱的感性,你還有個簡單的補救之道,只要打開車門離開就行了。」
路克這時才明白韓莉雅有本事戳破他鋼鐵般的自制,多年來已經沒有人辦得到了。除此之外,她還是根本不費吹灰之力便能辦到。這位小姐很危險,他得盡全力把持住主導局勢的地位。
路克清清喉嚨。「我的感性熬得過你的無禮,韓小姐,而且我現在也不可能告辭。我的榮譽感要求我清償我的賭債。」
「哈!這才不是什麼償還賭債,爵爺。這是恐嚇,簡單而明瞭。」
「我向你保證,」康路克回嘴。「我很快就發現恐嚇既不簡單也不明瞭──在你扮演受害者角色時。」
這段俏皮話使她的雙眼中閃動著淘氣的光芒,路克感覺自己全身回應以猛烈的慾望。他雙臂交疊於胸前並向後靠向座墊,目光與她交鎖。在那一刻,除了與這個魅人的小東西獨處之外,他什麼都不要。他渴望將她拉倒在馬車座位上,讓她知道如此公然向他挑釁是多大的冒險。
他們之間有一會兒懸著充滿電流的靜默。莉雅終於眨眨眼並轉開她的視線,他知道她看出了他的念頭。
但路克的勝利感只有短暫的性命。他漸漸覺悟到他已展開的這場追求將比他原先以為的更加危險。憑著潔絲的協助、他的足智多謀及牌技,他原先希望能隱瞞自己真正的財務狀況直到達成他的目標。他以他慣常的謹慎態度訂下這些計畫。
然而假如他心目中的新娘突發奇想雇名偵探來調查他的事,真相很可能會曝光。那筆根本不存在的遺產的謠傳也就不攻自破。看來,跟蹤這名特別的女繼承人將會成為他所從事過最費勁的狩獵。一個錯步,一個錯估,他便會輸掉這場競賽。
「今晚你打算花多長的時間從事你的探險,韓小姐?」路克保持超然語氣。
「時間對你而言是個問題嗎?你是不是有其他約會?」她的口氣太過甜蜜了。
他直覺地知道她在刺探他是否有個情婦等著他稍後去造訪。「不,沒有。藍博庭和我必須定下讓他的馬車在一個特定地方接我們所有人的安排事宜。為了有效率些,我們必須決定一個精確的離開時間。」
「噢,是的,我可以明白。我想兩個鐘頭夠我們好好逛一下市集了。」
安娜歎口氣。「恐怕我不能待這麼久,莉雅。媽媽再過兩小時就會離開米爵士家的晚宴回家,她會以為我那時應該在家的。」
路克藏起鬆了口氣的感覺。「那麼,一小時呢?」
「一小時在我看來夠長了。」藍博庭飛快說道。
「我大概也只能待這麼久。」安娜遺憾地說道。
「噢,好吧,」莉雅聽來有點慍怒,卻不得不屈服。「一小時就一小時。可是如果我們想看個徹底,就得動作快。」
路克未置一詞,只暗自思忖接下來這個小時無疑將是他生命中最漫長的。
半小時後,他的想法得到證實。偌大的公園裡燈火通明,映照出整排彷彿無止盡的攤位,包括販賣肉餅、麥酒等飲食的小販、賣藝者及走高索表演的廂房、上演木偶戲及競賽遊戲的摺疊式帳篷。
群眾則是三教九流之人皆有:溜出主人家的僕役、商店老闆及妻子們、學徒及女售貨員、出來尋樂子的年輕人、一些大膽的上流社會人士、軍人和碼頭工人。他們全都擠成一團,尋找著市集入夜後的興奮刺激。
「爵爺,」當他們停下來買一塊乳酪蛋糕時,莉雅說道。「我知道你在擔心我的偽裝會吸引人的注意。」
「擔心還不足以形容我的感覺,韓小姐。那條該死的長褲合身得就像你的第二層皮膚。」路克說道,看著她臀部圓潤的曲線。
「我很樂意告訴你我的裁縫師的姓名。在此同時,或許你放開我的手比較好。某個經過的人正盯著我們看。」
「該死了!」路克彷彿被燙著似地甩開她的手。他感覺自己滿臉通紅,意識到一個陌生人看到他拿對待女人的方式攙著另一名紳士可能會想到哪裡去。「你這身愚蠢的打扮一定會惹出麻煩。」
「除非他們看到你把我當女人一樣對待,否則沒有人會起疑。」莉雅熱切地咬一口蛋糕。
「才不關我對你的方式的事,而是你穿著這條長褲的模樣。」
莉雅摸摸衣領。「我以為這件外套相當成功地掩飾住我的身材了。」
「我有個新聞告訴你──它沒有。」
「今晚你決心不讓我好過,是不是,爵爺?請記得,堅持加入此趟探險的是你,我只是你的恐嚇陰謀下的無辜受害者。」
路克咧嘴一笑。「無辜受害者嗎,韓小姐?我怎麼覺得這字眼永遠也不能用在你身上。不管你是什麼樣的人,永遠也不會是某某人的無辜受害者。」
莉雅端詳他,思索他的話一下。「我大概應該覺得被冒犯了,但我現在實在太開心。噢,看,賣藝人又開始另一項表演。咱們去看看。」
路克環顧四下。「我沒看到藍氏兄妹。」
「博庭想再多喝點兒啤酒,他們很快就會回來。別慌張,先生。」
「我沒慌張,韓小姐。我只是想謹慎一點,既然放眼望去似乎沒人想這麼做。」
「那是因為謹慎就沒什麼好玩了。走吧,咱們走快些,否則就看不到表演了。」
過了一會兒,就在路克開始放鬆並甚至開始相信他們或許會毫髮無傷地熬過這個小時的當兒,災難毫無預警地爆發了。
可能是那場光燦奪目的煙火表演引發了一把小火,也可能是兩名妓女在向一位軍人索費時打了起來,也有可能只是原先便可預見的倫敦大批群眾聚集時便會發生暴動的正常趨勢。
不論原因為何,原本心情愉快的逛市集群眾變為一狂亂、失去控制的人潮,麻煩一觸即發。煙火在頭頂迸發,人們的尖叫、咒罵聲不絕於耳。
馬匹嘶吼並揚起後腿狂踢。一些男孩趁機偷取一盤餡餅,引得店老闆衝出來追趕他們,怒罵聲充斥在夜風中,更多的尖叫聲傳來,天空是另一陣火花。附近一個著火的廂房為火焰吞噬,然後一切陷入混亂──危險、嚇人的混亂,人們置身其中可能會被踐踏、傷害、被搶劫,甚至會有人喪生。
路克一感覺群眾的情緒轉變便自動做出反應,迅速用老虎鉗般的手掌攫住莉雅纖細的手腕。
「走這邊,」他命令道,提高嗓門以壓過吵鬧聲。「跟著我。」
「安娜和博庭怎麼辦?」莉雅喊道。
「看他們的造化了──就像我們一樣。」
莉雅未再爭辯,而路克為此感激萬分。這位小姐顯然在必要時還是能表現出一些理智的。
路克緊抓著她靠在他身側,拖著她穿過混戰的人群並直奔公園旁邊安全尚未可確定與否的狹窄巷道。
他打從一開始就知道這女人只會帶來麻煩。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1 10:10:46
【03】
空氣中的危險氣氛嚇到了莉雅。在這一刻,世上唯一給予她安全允諾的是她手腕上那鋼鐵般的攫握。她盲目地緊跟著路克,本能地倚賴他的力量及他揮著手杖為兩人在群眾中開路的野蠻態度。
莉雅感覺到一隻手抓住她的外套,知道有人在企圖扒她的東西,另一隻手則試圖奪去她手中那把雕花枴杖。她不假思索地揮出木杖,攻擊那些抓她的手。
她的攻擊者當中有人驚叫,引得路克飛快回頭一瞥,看到那些失敗的賊已放棄他們原本的目標。
「好女孩。」他馬上又將注意力轉回穿過暴民群眾的事上。
他並不打算與群眾的推擠力量相抗,莉雅想道,他選擇利用人浪,彷彿在領導一艘船穿過一道有力的海流般。他持續穩定地朝這條狂暴、動湯河流的邊緣前進,左腳雖跛,步調卻自製且堅定。他並未倉皇地瘋狂衝撞而致危及他與她的平衡。他顯然許久以前便學會如何彌補他左腳的弱點。
路克置身這場混亂中所表現出的冷靜自制,使得莉雅體會到他是那些不會在壓力下亂了陣腳的少數人之一。與他在一起讓她覺得很安全,即使圍在她四周的暴民有如一片驚濤駭浪。
當他們抵達這些叫囂、跌撞、推擠著的亂民邊緣,人群已較為稀疏。路克乾淨俐落地甩脫人群,顯然他一直在留意著最佳時機。彷彿只消一秒鐘,他已拉著莉雅進入兩幢建築物之間的陰暗通道。
莉雅踉蹌地跟隨他步入比較安全的漆黑巷弄中。她的靴子在黏濘的地上一滑,她屏息阻絕兩旁狹窄石牆後傳來的惡臭。
她才在想危險已結束,卻聽到巷口酒醉的叫喊聲。
「這邊,兄弟,把油燈拿進來。我看到他們兩個跑進這個小洞裡。看他們的樣子應該是有錢人。」
「該死。」路克以致命的溫和咒道。「站到我身後,別抬起頭,莉雅。」
她未及照作,路克已把莉雅拉到他後面,力道之大令莉雅撞上巷子的磚牆。她穩住自己,在一盞油燈亮現時,焦慮地看向巷口。在它暗淡的光線下,她見到兩個持刀的年輕流氓。他們正盯著他們的獵物期待地向前欺近。
「你在等什麼,湯姆?」第二個人以急促的語氣問他的同伴。「快點給這兩個時髦的老兄一些樂子,今晚對我們這種人來說可有好多活兒要幹。」
路克立在原地護衛住莉雅。她看到他自他的大衣口袋掏出一個小而閃亮的東西。
「天殺的,他帶了傢伙。」當油燈光芒落至路克手中的槍上時,第一個男人咒道。
「眼力不錯,男士們。」路克的口氣聽來有點無聊的樣子。「你們誰想試試我的槍法準頭如何?」
第一個進入巷子的混混打住腳,他的同伴撞上他,兩人摔在一堆垃圾上。油燈墜地,玻璃破碎並迸出一陣小火花。微弱的火焰持續燃燒了一會兒,為這緊張的一幕投下怪異、幢幢的陰影。
「該死的,」第一個男人又說道,顯然十分沮喪。「想好好討個生活,結果看看發生了什麼事。」他恢復平衡,手忙腳亂地朝巷口退去。
另一個劫匪不需任何進一步的暗示。只聽到急促的足音、模糊的詛咒聲,幾秒鐘後,這條小巷又只剩下莉雅與路克。
但路克未曾浪費一點時間,修長的手指再次圈住莉雅的手腕,拉著她穿過陰暗的小巷進入下一條街。
暴動並未擴及這個方向,他們幸運地迎上一片寧靜。莉雅想緩下步伐以便好好喘口氣,但路克拒絕停下,她喘吁吁地踉蹌跟隨。
「路克,我得說,你把我們帶進巷子的主意實在太好了。」
路克把她的手腕圈得更緊。「如果你今晚沒打算參觀這場市集,它也不必派上用場。」
「真是的,路克,你一定得──」
「我們只能希望藍家的車伕會依令行事。」路克打斷她的話,繼續拉著莉雅快步前進。
「我很擔心安娜和博庭。」莉雅喘息著擠出話來。
「你是該擔心。」
莉雅一個畏縮,知道他不會因為明白指出她的罪惡而有絲毫的不安。最糟的是他說得對,這全是她的主意。
還好,當他帶著她轉彎進入原訂車伕在緊急狀況下前赴等候的街道時,康路克好心地沒再說什麼。莉雅看到熟悉的藍家馬車就停在那家旅館前。見到裡面坐著兩個人時,她鬆了口氣。
「他們在這裡,路克。他們很安全。」莉雅臉紅起來,發現自己從混亂發生後便不假思索地以史東華的教名稱呼他。
「對,看來我們今晚是蒙幸運之神眷顧的。」他們走向馬車,他沒再開口。
「好上帝,我們好擔心你們。」藍博庭推開馬車門說道。「還以為你們被暴動困住了。快上來,我們不想在這條街上久留,說不準那些人何時會朝這個方向來。」
「放心,藍博庭,我無意閒晃。」路克把莉雅扔上馬車,跟著迅速上車並甩上車門。
馬車立即啟程,沒有人嫌它太快,遠處的暴民叫囂聲充斥在夜風中。
莉雅焦慮地看著安娜。「你沒事吧,安娜?」
安娜緊握住她朋友的手。「我很好。麻煩爆發時,我和博庭正在人群的邊緣,幾乎馬上就脫離他們了。可是我非常擔心你們倆,你們剛好在人群中心,不是嗎?」
「真的是千鈞一髮。」莉雅道,一股釋然沖刷過她全身,取代剛才一直緊困著她的緊張。「我們在一條巷子裡碰上兩名意圖打劫我們的人。可是康路克拿出手槍立即嚇阻了他們,他實在太棒了。」
「老天!」安娜震驚地低喃。
「真該死,康路克。」藍博庭關切地皺起眉頭。「說千鈞一髮的確沒錯。你們倆都沒受傷吧?」
「你可以看到我們好得很,」路克以一個騙人的冷淡語氣打發了這個問題。「倒是韓小姐的偽裝有點損傷。」
莉雅稍嫌太遲地摸摸她的頭髮,發現某個東西掉了。「噢,天哪,我弄丟了帽子。」
「你只丟了頂帽子算是非常幸運了,韓小姐。」康路克的口氣再次顯得太過冷靜。
莉雅斜瞄一眼他冷硬的側面,意識到路克正怒火中燒。自從暴動在她四周爆發以來,她第一次感覺到一絲真正的恐懼。
馬車停下時,路克看一眼窗外空曠的街道。「你打算在這兒下車,韓小姐?這裡不是你家的前門。」
「這裡就可以了。」她鎮靜地說道,拾起她漂亮的枴杖。
「如果不從前門,你打算怎麼進去?」康路克惱怒地問道。
「我會翻花園的圍牆進去,經由溫室回房──就是我稍早離開時的相同方法。別擔心,爵爺,我知道路。」車門被打開,莉雅步下馬車。她希望他不會覺得必須送她回去。
「晚安,莉雅。」安娜輕聲道。「這是趟非常有趣的探險,不是嗎?」
「絕對是。」莉雅答道。
路克跟隨莉雅跨出車門。「在這兒等,藍博庭。」他回頭指示。「我一送我們魯莽的小伙子翻過牆就會回來。」
莉雅驚慌地磚向他。「你沒有必要送我回家,爵爺,我向你保證我能自己找到路。」
「我不會讓你這麼做,韓小姐。」他一定看穿了她心中新生的不安,因為他瞭然地微笑起來。「很好,」他說,抓住她的手臂並促她步入陰影中。「看來你現在對我的瞭解已足以知道我的心情不大好。當我處在這種心情時,最好別和我爭辯。」
「大人,」她開口,傲慢地仰起下巴。「如果你以為我應該為今晚的事負責,你最好再想清楚。」
「但我真的認為你應該為它負責,韓小姐。」他抬頭看看覆著濃密常春籐的高聳石牆。「我們怎麼進花園?」
她試著抽回手臂。他根本不理會她的微弱掙扎,她只得放棄並朝人行道的末端點點頭。「那邊有條路。」
他拉著她朝那個方向走去,直到她指向一片遮覆牆上幾個裂隙的濃密籐蔓。未發一語,莉雅把靴尖踏入第一道開口,抓住一條籐草。
立在她身下,路克不贊同地搖著頭,看著她攀爬花園圍牆。在他嚴密的審視下,莉雅覺得怪異而笨拙。她尚未練習過多少次爬牆工夫,只希望忽明忽暗的月光能遮住她的臀形。
路克尾隨她握住一把垂懸的常春籐,腳下找到牆上的縫隙,跟著爬上去。
牆的另一面,莉雅輕巧地落地,抬頭看到路克幾乎就在她的正上方。她連忙向後退,他跳落在她面前。她注意到他把大部分重心放在他強健的右腳,尋求平衡時未曾有任何不穩。
「爵爺,」她輕聲說道。「你該回馬車去了,藍氏兄妹在等著。」
「我有一、兩件事要先與你說清楚。」他站在芬芳、陰影幢幢的花園中,高大、瘦削、威脅的身形一如夜晚一樣神秘而危險。
莉雅鼓起勇氣。「我得告訴你,康路克,我不想為今晚的事聽你教訓。我已經知道假如我沒堅持參加市集,我們就不會置身險境了。」
「在這方面,韓小姐,你說得沒錯。」
他聲音中的不帶任何情緒比責備更教人緊張。但莉雅突然想起他在巷內護衛她的情景,於是衝動地輕觸他的袖口。
「我知道自己欠你一個很大的人情,可是我必須坦白告訴你,在群眾暴動發生前,我真的玩得很開心。」見他未作任何回應,她深吸口氣繼續說道:「我也要讓你知道,爵爺,我認為你很英勇──就像大家說的,臨危不亂。你使我們自暴動中脫身,我向你保證,我永遠不會忘記你應付那兩名劫匪的方式。為此,我致上我的感激。」
「你的感激。」他思索地重複道。「我不確定在這種情況下,這樣的獎賞是否足夠。」
莉雅仰視他,忽然發現可麗姨媽的植物園在夜晚這個時刻是個非常陰暗而荒涼的地方。有一會兒,她驚恐地思忖著康路克的脾氣是否將失去控制,然後她開始想果真如此地該怎麼辦。她稍嫌太遲地後退一步。
「爵爺?」
「不,」他說道,彷彿剛做下一個結論。「你無足輕重的感激不足以補償我今晚的遭遇和我無疑必須忍受的折磨。」
路克的手毫無預警地扣住她的肩頭,一個流俐、迅速的動作,他推她背貼上花園圍牆。
在莉雅能有所反應之前,路克貼近,近得他堅實的身軀壓上她比他柔軟許多的身子。
路克一腿滑入她雙腿間,莉雅愣住了。他肌肉結實的大腿貼著她的震撼令她的嬌軀無法動彈。她的雙眼在月光下圓睜,仰視康路克僵硬的臉龐。
「你是個急躁、莽撞的淘氣小姐,一個亟需人馴服的悍婦,否則總有一天會身陷嚴重的麻煩。如果我腦袋清楚,我應該在此時此地解決它。」
莉雅舔舔她乾澀的嘴唇。「解決什麼,爵爺?」
「這個。」他的嘴以一個狂暴、掠奪的熱吻覆上她的,她終於領會他的心情有多危險。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1 10:10:53
她對他的怒氣早有心理準備,但完全沒料到會遭逢這宛如燎原大火的男性亢奮。
康路克想要她。
感官的衝擊令莉雅一時驚呆了。由於好奇心驅使,她曾被幾個大膽或猴急的追求者吻過,但從未經歷過此刻擄獲她的這種原始、深沈而需索的吻。
她微微一顫,手指攫住路克的上臂。他回應以一聲嘶啞的呻吟,將她壓入常春籐,他的大腿逼使她的雙腿張得更開。莉雅感覺籐蔓的微剌,吸入葉片傳來的芬芳及路克身上的麝香味。她頭暈目眩,彷彿她正在舞池上迴旋一般。
當她感覺到路克的舌舔過她的下唇時,她以稍早緊隨著他奔向安全的相同本能毫不懷疑地為他張開嘴。
他的雙手環住她的腰時,她略一瑟縮。雖然明知應該抗拒,她卻沒有,甚至在感覺他的拇指移至她小巧胸脯的正下方時也沒有。
「爵爺,」當他放開她的嘴,牙齒改咬住她的耳垂時,她終能以粗嘎的聲音開口道。「爵爺,我不知道……也就是說,你不該這麼做的。」
「我要你有很好的理由記住我,莉雅。」路克低語道。
莉雅吞嚥一下,試著恢復控制。「我向你保證我不可能會忘了你。」
「很好。」
他的牙齒輕嚙著她細嫩的耳垂,並未帶來真正的痛楚,只留給她一種令人心亂的脆弱感受。這種怪異的撫弄震撼至她的生命深處,她的體內變得溫熱,脈搏加快。
她不假思索地抬起雙手環住路克的頸項。她發覺自己喜歡路克的氣味,也喜歡雙手下他結實肩膀的感覺,清楚地意識到他緊繃長褲下沈重的男性凸起。
「這個──」路克低語。「證明我們之間將會有一段最有意思的交往。」他體內的怒氣彷彿在此刻蒸發掉,只剩下慾望──而生動的雙眼中正輝映著它的光芒。
「你真這麼認為?」莉雅仰視他,覺得自己非常大膽。先前的釋然如今已混雜著另一種震顫──一種新而陌生的震顫,來自深沈情慾的震顫。她覺得出奇的虛軟,知道自己正攀著路克。
「你還不明白,但你已經給了我進入你的城堡的鑰匙。而既然我知道你的秘密,先給你公平的警告:我會利用它們來追求你。」
「追求我?」莉雅自她暈眩、性感的幻境中清醒。
「我打算追求你、哄你、引誘你,使你成為我的人,莉雅。只有最大膽、最堅決的追求者才能忍受我為了贏得你而必須忍受的一切。可是到了最後,我會擁有你。」他的微笑慵懶、危險而且無比的迫人。
「什麼事讓你以為我會向你降服,爵爺?」
「你會向我降服,因為你將無法自持。你永遠找不到另一個願意給你你想要的一切的男人。」路克告訴她。「到最後,你將無法抗拒我。既然我知道你的渴望,你等於在我的掌心之中。」
「你認為我想要什麼,爵爺?」
「探險,」他親吻她的鼻尖。「刺激,」他吻她的眼瞼。「和一個與你共享它們的夥伴。今晚的市集和我能帶你見識的事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我可以帶你去那些任何淑女都不敢現身的地方,帶你見識社交界任何受人尊崇的女人都不曾知曉的另一面生活。」
「冒險。」她聽到自己的低語。
他彷彿看穿了她的心思。「你可以與我探索另一個世界,卻不被任何人發現。你不會希望因為被逮個正著而危及你姨媽或你自己在社交界的地位。」
她逐漸明白他向她提出了什麼樣的建議。他拋出的餌教她難以抗拒,而他顯然很清楚這一點。「路克,可是如果被任何人察覺,結果會是一場災難。」
「我們選擇在午夜及黎明之間的黑暗時刻所做的事將是你我之間的秘密。我向你提出一場交易,莉雅,而我不認為你能拒絕它。我打算滿足你對生活中較狂野一面的好奇心。」
「你必須把這事解釋得更清楚些,爵爺。你到底希望我用什麼回報你?」
路克聳聳肩。「很簡單──白天的淑女,晚上的冒險夥伴。」
「我沒有笨到相信事情有這麼簡單。你說你要追求我、哄我,但我再清楚告訴你一次:我不打算結婚。」
「好吧,我們不談結婚的事。」他圓滑地說道。「我和你一樣需要一個夜晚的夥伴。我願意聽候你的差遣,照你的意思分享夜晚。我對你的要求只有把你的探險保留給我們的夜晚。」
「你確定你對我的要求只是擔任午夜的護花使者?」
「現在我只要求這麼多,其餘的以後再說吧。我們會一起玩遊戲,莉雅,危險的遊戲──絕對不同於你以前玩過的。」
她仰視他,著迷於他眼中的保證,為他話中的神秘允諾而催眠。莉雅知道她應該逃開,但她無法逃離他懸在她眼前的誘惑,正如她無法飛上月亮。
她仍知覺到他棲在她胸脯下方的手,突然渴望知道如果他修長的手指向上移並碰觸她的乳頭會是什麼感覺。她的身軀一顫。
路克似乎再次讀透她的心思,雙手徐徐上移,直到罩住她的乳房。她可以感覺到他手掌的熱力穿透她的背心及襯衫,不禁吞回一小聲呻吟並緊攀住他。
在她能找到力量抗議之前,路克的手已緩緩滑下再次攫住她的腰,使她喘不過氣,全身充滿一股渴望更多那種禁忌碰觸的衝動。
「如何,莉雅?你同意嗎?你願意白天扮演淑女,晚上扮演我的冒險同伴嗎?還會不會有和我們今晚一樣的夜晚?」
「我還以為你不贊成今晚的事。」
「我承認一開始我對你的大膽很震驚。但我已經自震撼中恢復,而且發現和你共度夜晚遠比待在俱樂部或陪伴那些出席婚姻市場的年輕、無聊的姑娘有意思多了。」路克鄭重地告訴她。
她猶豫半晌,但能感覺到自己正自一處非常高的懸崖邊緣滑落。「它必須是我們之間的秘密,」她警告道。「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倘若我姨媽知道此事,她會寢食難安,我也不能讓她因我的行為而遭受公眾羞辱。她一直對我很好,我欠她的永遠無法償還。」
「我保證你的秘密會很安全。」路克附和道。
她相信他。莉雅毋需任何證明便知道這男人的話就是他的保證。他不會在俱樂部的休息室內多嘴;在他們可能碰面的社交場合裡,他對待她的態度絕不會超出尋常社交的尺度。「噢,路克,我好想和你一起探索夜晚的倫敦。」
他的嘴輕輕斯磨著她的。「說好,莉雅,說你會接受我的提議。」
「我得考慮一下,這是個如此重要的決定,我必須花點時間好好想一想。」
「明天我可以來拜訪你及你的姨媽嗎?你可以那時候告訴我你最後的決定。」
她深吸口氣,知道它是整件事的第一步。「你真是不浪費一點時間,爵爺。」
「我從來都不是會浪費時間的人。」
「好吧,你可以來拜訪我們。」她飛快地再摟他的頸項一下,已經知道自己最後的答覆會是什麼。然後她放開他,突然覺得緊張並甚至有點害羞。她看一眼大宅黑沈沈的窗口。「我得進去了,你也得趕快回藍家的馬車去。他們會猜想你發生了什麼事。」
「我只需告訴他們爬牆時碰上一點麻煩。」他不經心地說道。
他優雅地欠身親吻一下她的手。當他抬起頭時,月亮映出他臉上大大的微笑。跟著他轉身大步邁向圍牆,正確無誤地找到隱密的踏腳石。再一秒鐘,他已消失在夜色中。莉雅又遲疑一下,思忖自己到底做了什麼,然後走進黑暗的溫室。
不久之後,她清醒地躺在床上,想著康路克那個笑容中含有太多的滿意及勝利。
我打算追求你、哄你、引誘你……
她得步步為營才行,莉雅告訴自己,但她能應付她的午夜爵士。她會學著應付他,因為她別無選擇。她抗拒不了他的提議,需要他所提議的。
數月以來第一次,莉雅享受了一場不受干擾的酣眠。
離開花園十分鐘之後,路克跨下藍氏的馬車,道別之後邁上最近才繼承的宅邸前階。他的門房──他和其餘一小群僕人全是安潔絲為他打點的──打開大門。
「叫大家去休息,裡克。我還要到書房處理點事情。」路克吩咐道。
「是的,爵爺。」
路克走進書房,裡面擺設著幾件屋裡原有的高級傢俱。他為自己倒了一大杯紅葡萄酒。他該死的腿又在痛了,都是市集裡那段愚蠢的奔跑、之後又攀爬那道該死的圍牆造成的。
他無聲地低咒,喝下一大口葡萄酒,過去的經驗使他得知它能平撫他大腿上的悸痛。
不光是他的腳,他身上的另一部分也因為和莉雅在花園中的那一幕而悸痛著。他仍能感覺到當他將她壓上牆時她嬌軀的柔軟觸感,她甜蜜的氣息仍迴旋在他腦海中,與醇濃的葡萄酒芬芳融合為一。
他的視線落到掛在壁爐上方的肖像畫,徐徐踏過已然褪色的地毯,站到他伯父那張並未露出微笑的臉之前。
前任史東華伯爵康麥特在他的餘年中沒什麼事好露出笑臉的。差勁的健康及抑鬱心情的折磨使他對每件事及每個人抱持著永遠的憎惡。麥特陰晴不定的脾氣經常爆發為無可控制的暴力,只要誰在附近便會遭殃,導致史東華永遠缺少僕人。
年輕時的康麥特縱情聲色、美酒及豪賭中。在將家產──原本便已被其父揮霍殆盡的一份遺產──敗光之後,他便自社交界銷聲匿跡。
他變成了一名怪人,不只與所有倫敦的舊識斷絕往來,甚至連親戚們也互不來往。他退居鄉間,依他的產業僅餘的一些微物資過活。他從未結婚,幾個月前當他的大限之日將近時,才不情願地召來他的繼承人──一個他一無所知的侄子。
路克仍清楚記得那次的會面。死氣沈沈的主臥室內腐朽的帷幔及簡陋的傢俱,在與康麥特相形之下還更討人喜歡。臉孔蒼白乾癟的老伯爵撐坐在古老的橡木床上,床邊擺著一瓶葡萄酒及鴉片酊。
「全都是你的了,吾侄,史東華所有遭受詛咒的剩餘產業全是你的。如果你有任何理智,離開這裡,讓它自行腐爛滅亡。這些土地從不曾發生任何好事。」他哮喘地說,骨瘦如柴的指頭緊抓著一條污穢的毛毯,雙目冷冷地瞅著路克。
「或許是因為幾代以來沒有人曾對它們投入時間及金錢。」路克一針見血地指出。任何傻瓜都看得出史東華領地具有潛力,它是片好土地,可以再現它的生產力。
金錢是復興史東華的關鍵──錢,和一個關心其子民與產業的爵士。
「把錢投注在史東華產業上毫無意義。我告訴你,這片土地已受到詛咒,問這裡任何人都可以得到同樣的答案。這種情形已經持續好幾世代,糟糕的土壤、懶惰的農人、不固定的水源──沒有半方面值得拯救。我早該把這整片該死的地方賣了,真不知我為何沒這麼做。」老人說了一大串話,聲音冷淡而刺耳。
這時,垂危的伯爵傾身拉開床頭幾的一個抽屜,顫巍巍的手指在其中摸索片刻,然後握住一個他尋著的東西扔向路克,後者自動伸手接住它。
攤開手掌,路克發現自己凝視著一塊懸在細練下的圓形琥珀,上面雕工精細的兩具人形彷彿是兩個被凍結在那塊半透明黃金色寶石的迷你人偶。此意象描述的顯然是一名騎士與他的夫人。
「什麼東西,爵爺?」路克問,指頭再次緊握住那塊琥珀。
「我見鬼的知道就好了。我父親臨死前送我的禮物,說是他在南方花園的古老迷宮中找到的。這裡的鄉民認為它象徵著那個傳說。」
路克端詳著琥珀。「什麼傳說?」
突來的憤怒令麥特的臉發紫。「讓這片連上帝都遺棄的產業如此一無是處的傳說,使得我沒有子嗣、毀了我一生的傳說:琥珀騎士和他的妻子的傳說。」
「這傳說的內容是什麼?」
「想知道的話,去問村裡那些老女巫。我沒閒工夫說故事。」
語畢麥特一陣猛咳,路克迅速倒了杯酒湊向那對蒼白的薄唇。他的伯父喝了好大一口才平息下來。
「沒有用的,你知道。」康麥特繼續說道。「每一寸土地都沒有價值,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噩運糾纏這整個悲慘的地方。聽我的勸把它脫手吧,孩子,別想要留下它。」
路克低頭看著琥珀,佔有慾及突然的決心在他心中燃起。「你知道嗎,伯父?我想我不會聽你的勸告,我要留下史東華。」
康麥特以那對充血而疲憊的眼睛仰視他。「你以為你能從哪裡弄到錢?我聽說你在牌桌上頗有一手,但你不可能贏得足夠你拯救這片產業的穩定收入。我知道,因為我年輕時也試過。」
「那麼我得另外想個法子弄到錢,不是嗎?」
「唯一的他法是給自己弄個女繼承人,不過它說來容易,要做可難多了。社交圈裹沒一個有錢的高尚淑女會對一個一文不值的伯爵看第二眼,她的家人會為她找個比你更好的對象。」
路克迎視他伯父的目光。「或許我應該降低一點標準。」
「你將只會是在浪費時間而已。該死,我知道俱樂部裡相傳的消息,說什麼拿頭銜換來一個有財產繼承的商人之女。可是事實上它並不常見。商圈和社交圈一樣,都是有錢人家在相互通婚。」
他伯父的話今晚再次在路克腦海中響起。他凝視康麥特冰冷的肖像,肅然一笑並向它舉杯。
「你錯了,伯父。我已經找到我的女繼承人,今晚也撒下了我的網。她鐵定會折騰我一番,但最後終會成為我的人。」
而這個「最後」到來的速度在他看來永遠不夠快,路克想道,一口飲下杯底的酒。他想要莉雅的財富,但今晚他發現他也要莉雅。
路克放下酒杯,感覺那塊琥珀溫暖地貼著他的胸膛。康麥特把它扔給他那時起,他便一直戴著它。
當路克獨自在書房裡思索他的未來時,突然想到這塊琥珀散發的鮮明色澤正是莉雅眼眸顏色的絕配。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1 10:11:33
【04】
路克懷著混雜著冰冷決心的熱烈期待,登上南夫人家的台階,心情就像他坐到一張牌桌前一樣。他的所有心神全投注在贏得勝利上,而路克知道自己非常擅長此道。
許久以前他便學會對一個必須憑其才智生存的男人而言,謹慎的計畫與戰略是無可替代的。他很清楚一顆冷靜的腦袋的價值,還有在戰鬥或牌局中將所有情感排開到一邊的能力。冷血的邏輯是生存之鑰,路克知道。
他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夠在倫敦那些俱樂部及賭窟的牌桌前生存──甚至活躍其間──的原因是:他從不讓情緒介入他的遊戲。他不像那些血氣方剛的小伙子、奢華酗酒的貴族,或那些好像在演鬧劇似地一擲千金的愚蠢紈褲子弟,路克從不讓自己表現出興致勃勃、夜郎自大或不顧一切的能度。
當一個人的時運不濟時,只需離開牌桌,等待另一個時機和地點。路克一向能發現時機和地點。
但儘管他在牌局上時有斬獲,他的伯父卻沒說錯──想藉此贏取足以拯救史東華產業的賭金根本不可能。路克知道想完成此項壯舉可能會耗去他一輩子的時間,而史東華的土地和子民等不了那麼久。
可是,要在倫敦露臉並不需要花費一生的努力。如果一個男人很聰明而且小心他的支出,每一夜的勝利便夠他支撐到隔夜。上流社會或許會對此有所臆測,但只要他維持體面,沒有人會公開調查一個男人的財務狀況。擁有頭銜及接近安潔絲的社交人面也有所助益。
整套的排場道具遠比路克願意花費的超出許多,但他仍不情願地支付了一切必須的開銷──比如說裁縫方面。當一個男人打算獵取一名女繼承人時,他得裝飾好自己的門面──尤其在那位「目標女繼承人」可能會僱用偵探調查時。
南夫人家的前門打開時,路克正在對這一天的戰略做最後一次的溫習。他把他的卡片遞給門房。
「史東華伯爵,特來拜訪南夫人及她的外甥女。」
門房順著他那管長鼻子打量他。「我去請示南大人今天早上是否會客。」
有一會兒,路克肅然思忖著倘若莉雅改變了今早接受他來訪的主意時,他該怎麼做。她很有可能在大白天裡覺察到危險。
他昨晚真該抗拒那股使他親吻她的衝動的。他從未打算那麼做──至少在遊戲才要展開時不。但置身在黑漆漆的花園中,有那麼短暫、冒險的一刻,他打破了原則任情感主宰他的行為。路克發誓未來要更加謹慎。
門房再次出現,片刻後路克被領進富麗堂皇的客廳,混雜著勝利感的釋然流竄過他。憑著長久訓練的自制,他確定這兩種情緒皆未出現在他的表情上,只是提醒自己已突破第一道障礙──他已被准許進入他的獵物的家。
稍後,當他沒馬上在陽光充足的房內見到莉雅的蹤影,勝利感轉為惱怒。他發現自己不曾想過她到了早上會失去勇氣,但昨夜那位無懼地跟隨他進入小巷的小姐顯然對今早與他碰面之事有了不同的決定。路克強迫自己將全副注意力放在端坐在高雅沙發裡、迷人的中年婦女身上。
「日安,南夫人,」他彎身經吻她戴著戒指的手。「看來莉雅美麗的眼睛是得自家族的遺傳。」
「真迷人,爵爺,請坐,我們一直在等候您的駕臨。莉雅,放下那些甲蟲,親愛的,過來招呼你的客人。」莉雅的姨媽朝外甥女的方向微轉過頭並微笑。
滿足之情在他心中向上飛昇。原來這個小麻煩精終究沒改變主意。路克微笑著站直身子,轉頭看見莉雅正靜立在房中另一頭的窗旁。難怪他沒一眼便看到她。她身穿一件黃自相間的洋裝,與她身後的金色廉幔幾乎無法分辨。
她的一動不動告訴他她是刻意挑選那個位置,以便能在他進入房間後先不動聲色地觀察他幾分鐘。她的小伎倆令路克頗覺有趣地微揚雙眉。人在面對其對手之前先仔細觀察他是無可替代的重要步驟,顯然他並非唯一對戰略有所瞭解的人。
「早安,韓小姐。有一會兒我還以為你發現今早有個與我的造訪衝突的約會。」
她輕巧地走過來,便鞋在地毯上未發出任何聲響。她手中捧著一個扁平的盒子,眼中閃著淘氣。「您怎會以為我會忘記您今早的拜訪呢,爵爺?」
「誰也說不准一個淑女的記憶力。」路克輕吻她優雅地前伸的手。她的手指摸起來很冰,他這才知道她並不如外表一般冷靜。這一點使他莫名地高興起來。
「我保證我的記憶力絕佳。」
「對一個男人而言,不幸的是一位淑女出錯的不一定是她的記憶力。有時她只是改變了心意。」路克道。
莉雅微偏著頭端詳他。「除非她有個好理由。請坐吧,我姨媽已經招呼過你了。你對甲蟲有興趣嗎?」
「甲蟲?」路克首次瞥向盒內,發現自己看著一排釘列其內的死昆蟲。它們被人依大小仔細地釘成一列列,最大的一隻──簡直是龐然巨物──安置在盒內末端。「坦白說,韓小姐,我從未對甲蟲多所留意。」
「噢,但這些是非常棒的甲蟲,對不對,可麗姨媽?」
「絕佳的收藏。」南夫人熱烈地附和。「我們的學會成員之一伍夫人收集了它們。」
「真有意思,」路克徐徐坐下,兩眼注視著莉雅坐到她姨媽身邊。「我忍不住好奇伍夫人是怎麼殺死這麼多的大型昆蟲。」
「我想是用尋常的方式,」可麗說道。「釘住它們的翅膀、樟腦或用條鐵絲。」
「你也收集昆蟲嗎,韓小姐?」路克問道。
「不,恐怕我沒這種胃口。」她垂眼看一下盒內。「這些可憐的東西未必都馬上死亡,你知道。」
他注視她的側面。「求生的意志力可能堅強得令人無比驚訝。」
「是的。」她蓋上那盒甲蟲。
「我恐怕我的外甥女對知識探索的某些領域有點太心軟了。」可麗微笑道。
「我得承認我比較偏愛植物學和園藝。」
「看來你的興趣相當廣泛,韓小姐。」路克評論道。
「你本來是認為它們很有限嗎?」她垂下睫毛瞥他,雙眼故作無辜地閃爍著。
路克看到陷阱時總能一眼出它。「一點也不。在我們短暫的相處過程中,我發現你是個有顆非常不尋常的腦袋的女人。」
可麗好奇地看著他。「你也研究園藝和植物學嗎,爵爺?」
「你可能已經聽說我最近才繼承了我的頭銜,而我發現它大大擴展了我的興趣領域。在我看來,如果我想對我的領地從事些改進,我將得學習園藝及相關事宜的資訊。」路克道。
可麗看來很高興。「太好了,那麼你無疑會對莉雅的植物水彩和素描感興趣。」
莉雅的粉臉一紅,出乎路克的意料之外。「可麗姨媽,我相信爵爺不會對我的塗鴉感興趣的。」
「我向你保證我非常感興趣。」路克迅速道,任何能讓莉雅臉紅的事一定很有意思。
「她的確有極高的才華。」南夫人說著起身到附近一張茶几上取來一本素描簿。「看看這些,爵爺。」
「可麗姨媽,說真的……」
「別太過謙虛了,莉雅。你的作品很美,而且忠於生命本體。我告訴過你幾百次你應該出版部分的畫作。就這個,爵爺,您覺得如何?」可麗將畫塞進路克手中,臉上儘是期待的神情。
意識到莉雅正無奈而沈默地望著他,路克好整以暇地端詳這本圖畫本。他攤開它,心想會看到男人總會在女人的畫作上看到的不純熟筆觸。年輕仕女們學習素描及彩繪花朵是當前相當流行之事。
但路克卻驚見莉雅作品中的澄明與生意盎然。她的植物在素描本的紙頁上躍然開展,精神洋溢,不僅具有藝術上的美感,每一處細節亦精確無比。
路克著迷地一頁頁翻過去,玫瑰、鳶尾花、嬰粟花及百合一一活生生展現他眼前,每一幅皆以細緻的筆跡標下它的正式學名。
他抬頭一看,發現莉雅仍帶著一種奇怪的焦急神情望著他,這時他才明白這些藝術作品對她而言是個非常脆弱的話題。他合上畫冊。「美極了,韓小姐,我相信一定很多人這麼告訴過你。即使在我這個外行人眼中,這些素描和水彩全都美麗極了。」
「謝謝,」她突然燦爛一笑,彷彿他剛才是稱讚她的美麗,而非她的作品。她琥珀色的眼睛幾乎轉為金色。「您實在太客氣了。」
「我從來不客氣的,韓小姐。」他沈靜地告訴她。「我只是實話實說。可是,我得承認裡面有些植物是我不認得的,你是從哪裡找來的?」
「從我們的溫室,」可麗解釋道。「莉雅與我攜手創立了我希望是最受稱譽的植物園。當然,它沒有『珂園』(譯註:倫敦西郊著名的植物園。)那麼大的規模,但我們相當以它為傲。您想看看溫室嗎?莉雅會很樂意帶您瀏覽一圈。」
路克點點頭。「我非常想一睹它的風采。」
莉雅優雅地起身。「請跟我來,爵爺。」
「一起去吧,」可麗道。「或許等您參觀完後願意與我們喝杯茶,爵爺?」
「謝謝。」路克自顧自地微笑,尾隨莉雅走進走廊並步下一小段通往屋後的階梯。事情進展得相當順利,他想道,任她領他進入一座植滿草木及氣味濃烈、濕濡的巨大玻璃屋。現在他已與他的獵物獨處。
他環顧四下,發現自己今天將在一座真正的叢林中進行他的追獵。他看看玻璃外的景致,見到一個迷人的大花園及一道爬滿常春籐、眼熟的磚牆。
「我猜想過這座花園白天時會是什麼模樣。」路克說道。
莉雅警告地猛皺起眉頭。「噓,爵爺,可能會有人聽到。」
「不可能,看來我們是這裡唯一的人。」他端詳這片盎然的綠意及充斥整個玻璃屋的奇花異草。「你和你姨媽真的對園藝很感興趣,是不是?這實在太壯觀了。」
「我姨媽在數年前僱人興建了這座溫室,」莉雅說道,舉步穿過一條兩旁植滿植物的通道。「她有些經常周遊世界的朋友,送我們許多移植的插枝和小植物。最近,姨媽的眾多仰慕者之一何普西爵士送了我們一個他在中國發現的新品種玫瑰,將之命名為『可麗之中國紅』。很可愛吧?上個月他送我們一種最美的菊科植物,我們對它的存活抱著頗大的希望。您熟不熟悉菊花,爵爺?」
「不,但是我知道當一個人變得喋喋不休時是什麼意思。放輕鬆,莉雅,你沒必要這麼緊張。」
「我才不緊張,」她驕傲地抬起下巴,在一盆覆滿荊棘、長相奇特、笨重的植物前暫停腳步。「你喜歡仙人掌嗎?」
路克好奇地俯視這種與他見過的仙人掌全然不同的多刺植物,嘗試地輕觸一根尖刺,發現它有如針般刺人。他抬頭迎上莉雅的目光。
「我對對手的防禦物一向有興趣。」路克道。
「是因為找出突破那些防禦物是你的本能嗎?」
「只有在戰利品值得為之一戰時。」他會從他倆的閃避戰中得到不少樂趣,路克想道。她不是懦夫。
「你怎能在戰鬥之前預估戰利品的價值?」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1 10:11:39
昨夜的吻終究不是個錯誤,路克決定道。從她看著他的方式,他知道她對他們的擁吻思考了許多。「有時我們可以先嘗一點樣本。而昨夜我被允許淺嘗後證實它非常值得一試。」
「原來如此。你是否在決定追逐哪個目標之前,先四處品嚐了許多可能戰利品的樣本了呢?」她怒視著他。
他瞧見她眼中一閃而逝的傲然,嘴角不覺一彎。「比較的基礎是必須的。」
自負幾不可察地轉為嫌惡,她轉身繼續走下通道。「我相當懷疑。」
路克忽然氣惱起來,是她挑起這件事的。他伸出手握住她的一隻手腕,進使她驟然止步。她旋身,以挑戰的眼神盯視他。
「怎麼回事,莉雅?你不喜歡我的生命中可能有其他的『戰利品』?她們不是很重要。」
「我不喜歡你在挑選相追逐那些戰利品時那種毫不在乎、隨隨便便的態度。」
「我向你保證,我從不曾毫不在乎,也很少隨隨便便。事實上根本沒那麼多戰利品,我這輩子大多數時間都待在軍中,而軍官的待遇可養不起昂貴的情婦。」他刻意在她腕上加諸足夠的力道,把她拉得更近。「你呢?你的防禦技巧非常純熟,是因為你有許多玩這種遊戲的經驗嗎?」
「我有許多扮演仙人掌角色的經驗,爵爺。」
「告訴我,」路克微笑地說道。「有沒有任何人突破那些刺過?」
「它不干你的事,不是嗎?」
他看到她雙頰泛起紅暈,但她的眼神未曾遲疑。「原諒我,在這種情況下我管不住我的好奇心。畢竟,我全心全意想突破那些荊棘,將寶藏據為己有。這些昨晚我就告訴你了。」
「你一點也不懂得含蓄,不是嗎,康路克?」她說。
「必要時我會,但我認為在此事上我可以完全坦白我的意圖。你不是剛出校園的黃毛丫頭,我也不認為你是那種會輕易被一個誠實的男人的意圖嚇到的女人。」
莉雅挺直身子瞄他一眼。「說到誠實,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爵爺?昨晚你不是說得很明確,而我必須知道。」
「我以為我已經表現得很清楚,現在你一定知道我要你了。我會用各種辦法得到你。」
「昨晚──」她連忙開口,又打住以思索正確的字眼。「昨晚我警告過你,別打結婚的主意。」
「我聽到你的警告了。就我所記得的,你已以各種方式表達了好幾次。」
「那麼你確實瞭解我對那件事不是抱著遊戲的態度嘍?我對婚姻沒有興趣。」
「我瞭解。」路克對她嚴肅的眼神淡淡一笑。她或許不認為自己在玩遊戲,但它仍無法使她免於輸的命運。「可是你真的想玩其他的遊戲,對不對,莉雅?我們的午夜遊戲?」
她沈默片刻,但路克注意到當她心不在焉地抬手輕觸落在她肩頭的一片大葉子時手指的微顫。「你沒說錯,爵爺,我真的很想要一位共享我夜間探險的夥伴──某個我可以信任他會三緘其口、帶我到我不能隻身或甚至和藍安娜、她哥哥那樣的朋友前往的場所的人。我承認你昨晚在花園提出的建議非常吸引人,但最讓我擔心的是你似乎知道我有多麼為之心動。」
「你猶豫不決是因為你不確定能否接受我的建議而毋需付出任何代價全身而退。是不是這個問題,莉雅?」
她點點頭,嘴邊露出個苦笑。「您說得對,爵爺,這正是整件事的重點。我一點也不確定你是否會一直滿足於我選擇償付你的任何報酬。」
路克深吸口氣,雙臂交抱在胸前。「這是我的問題。只要我滿足於這個交易,你有什麼好擔心的?」
「坦白說,爵爺,因為我看不出你會繼續滿足於只在花園裹偷幾個吻。而我向你保證,你只能從我這兒得到這麼多報酬。現在,我說得夠清楚了嗎?」
「非常清楚。」
她等著他開口爭辯,當他只是禮貌地研究那棵不尋常的仙人掌時,她失去了一點自製──正如路克所料。這位小姐正游向足以令她滅頂的水域,而她絲毫未覺。
「絕不提到婚姻?」她問道。
「絕不。」他再碰另一根仙人掌剌,發現它和剛才那根一樣尖銳。「但我不得不警告你,我保證不提婚姻並不意味我不會使盡渾身解數誘你投入我的懷抱。你說得對,莉雅,我想從你身上得到的不只是幾個偷來的吻。」
「你實在太大膽了,爵爺。」
「我看不出有什麼必要拐彎抹角。你知道我想從我午夜的伴隨得到什麼報酬。」
「那麼這個代價太高了,我不付。」她說。
「我說過你會知道我希望得到的報酬,我沒說會強迫你償付。」他凝視她,欣賞點亮她眼眸的情緒風暴及好奇。「你沒必要怕我,莉雅。我以我的榮譽向你保證,我絕不會強迫你降服。」
「拜託,別再用那個字眼。」她咬牙道。
路克聳聳肩。「降服?好吧,隨便你用什麼字眼來描述我的目標,但是彆扭曲它來欺騙自己。」
她強烈反對地噘起嘴。「你的『目標』,爵爺,是非常不高貴的一個。」
「你沒給我多少選擇的餘地,因為你禁止我提起一個比較高貴的目標。」
「在我看來,你似乎太快同意不提它。」她犀利地指出,若有所思地把玩低垂在她肩膀上方的葉片。「幾乎讓人以為你根本無意論及婚姻,爵爺。」
「不是每個男人都想結婚,莉雅。如果一個神智清楚的男人可以佔有他想要的女人而不必娶她進門,他又何必急著放棄他的自由?」他冷靜地陳述道。
「假如他真能這樣的話。」
路克咧嘴一笑。「這種事層出不窮。你出社會這麼久了,當然知道這一點,莉雅。」
「我知道。」她歎口氣,聽來有點惱火。「別誤會我的意思,我很清楚大多數男人不是為了愛而結婚。他們通常出於必要才結婚,不是為了給自己生個繼承人,就是為了染指一筆財宮,或甚至兩者兼得。」
「我一直覺得『愛』對任何事都是個非常曖昧而且完全不適當的理由。」
她瞇起眼打量他。「聽起來你很憤世嫉俗,爵爺,但我猜想對一個正提議一樁只能用『卑鄙、駭人』來形容的事情的男人,也只能指望這麼多。」
路克惋惜地搖搖頭。「恐怕你是搞錯了,莉雅。你先是不准我提起婚姻的可能性,又在我說想和你來場韻事時反口指控我憤世嫉俗。」
莉雅硬生生吞回聽來非常不淑女的咒罵。「你說得對,」她讓步。「是我身為女繼承人的事實把事情搞亂了,安娜說我對這事太過敏感。」
路克輕輕一笑,同情她明顯的兩難窘境。「總是在接近自己的人事物上找不良企圖?」
「大概是吧。」莉雅道。
「把一切都考慮過,這辦法不壞。」
「我一直覺得這是非常切合實際的方法。」莉雅坦承。
「因為它保障了你的老處女身份?」
她的嘴彎成一抹微笑。「你說得沒錯。我是個老處女,而且對此頗高興,打算繼續保持這種狀態。」
路克的注意力自仙人掌轉向一株他不認識、奇特的金黃色花朵。它的花身點綴著深紫色,彷彿是自托著它的花葛中突出的一頂王冠。他步向它,其金黃色澤教他聯想到莉雅的眼睛。他一手捧住那朵美麗的花,細細打量它。「經過昨夜花園的那一幕,你絕對無法讓我相信你打算終身不探索自己的熱情,莉雅。你太像這朵花,嬌嫩、甜美而且洋溢著熱情的承諾。」
她露齒一笑。「真是的,爵爺,你不必對一朵花發表這麼多感觸。我瞭解你的背景是軍事方面而非文學的。」
「有時一個人在被死亡環伺的情境下所體會到的人生,比從古人的詩詞中體會到的還多。即使你下半輩子真的成功地忽略了你的女性熱情,我懷疑你能不理會你對知識探索的好奇。」
「好奇。你以為能利用我的求知慾來說服我同意一樁地下戀情?多有創意啊。」
「我卻覺得非常有道理。任何一個會欣賞甲蟲和仙人掌的女人一定會對她自己的生理本質存有一些科學性的問題。」他優雅地朝她輕輕一頷首。「為了知識的探索,我向你毛遂自薦,韓小姐,希望你無法拒絕。」
惱怒的莉雅緊盯著他好幾秒鐘,然後笑意出現在她眼底。沒過多久,她已經笑得太厲害而必須抓住根柱子支撐自己。
路克看著她,手上仍捧著那朵金黃色的花朵。她的笑聲令他著迷。她的笑不是那種年輕女孩掛在嘴邊煩人的咯咯笑──好像在模仿清脆的鈴聲和潺潺的溪流聲似的,而是充滿活力及溫暖的。它讓他想拉她入懷、吻她吻到他將她的笑意轉為他昨夜品嚐到的熱情。
他絕對辦得到,路克想道。他從她在花園裡回應他的方式知道他能令她感受到慾望,而他將利用這項認知──輔以她所要求的探險經歷──來誘惑她,到最後她將無力抗拒他。正如他在花園裡告訴她的,要找到另一個也能提供他已向她拋出的餌的男人並不容易。
一旦他將她牢牢鎖在他的懷裡,距離結婚便只有一步之遙。莉雅可能口中大膽地談論著一樁韻事,但他知道真要她做出會危及她姨媽和她的社交地位之事並非易事。她畢竟是個受過高尚教養的年輕女子,瞭解主宰著她的生活的世界的規則及風險。
社交界要求她這種背景的年輕女郎保留其地下戀情,直到她們結婚並為她們的丈夫生下一名繼承人。之後,許多妻子們覺得可以自由地追逐其羅曼史──只要它們秘而不宣。而她們的丈夫──通常在婚前及婚後皆保有情婦──赤是如此,而且不全都如此隱密。
但是當路克看著莉雅的大笑徐徐褪為一個閃亮的微笑,他宛如遭雷擊般地發現自己不打算讓他未來的新娘踏上自禮壇到新婚床再到秘密戀情的慣常社交路徑。
他一向知道自己絕不是那種對妻子的秘密睜隻眼閉只眼的男人,和別人分享他認為屬於他的女人不是他的作風。但他此時感覺到的佔有慾卻遠強於他原先以為會對日后冠上他姓氏的女人所產生的。
一旦她成了他的人,路克決定,莉雅會永遠屬於他一個人。什麼社交傳統,管他去死。他絕不與任何人共享這個難以捉摸、半野的女子。
「爵爺,你真荒唐,荒唐到家了。」莉雅拭去眼角的淚水並搖搖頭,臉上仍掛著笑。「竟然自願當知識探索的實驗對象!你真有犧牲精神,心地真是高貴。你實在太慷慨了。」
「任何能贏得你的事,我都願意做。」
「哦?到底怎麼樣才能把我贏到手呢,爵爺?」
「用歷險、刺激和熱情。我可以給你這些全部,莉雅。」
她看著他,決定寫在她眼中。「我會有所選擇,只取到我想要的程度而且以我喜歡的方式來報償。」
他默許地頷首,暗自滿意這場勝利。「這是你的權利。」
她猶豫片刻,然後衝動地向前一步,伸手輕觸他的衣袖。「路克,你說你想要我是真的嗎?只是『我』,而不是我的錢?」
他抬手撫摸她下顎細緻的曲線。「我要你。」
「我不能給你任何承諾,」她嚴肅地坦白道。「我很喜歡你昨夜的吻,但那已是最大的極限,這一點我們都知道。」
他覆住她放在他衣袖上的纖纖玉指。「我瞭解。現在你毋需擔心承諾的事,我們會一起找出我們之間的關係要走到什麼地步。」
好半晌,她不曾稍動,只是站在那兒以一種幾乎掩藏不住的渴望盯著他,教他好想一把將她抱進懷裡。他在她美麗的琥珀眼中見到的不是熱情或衝動的允諾,而是某種別的,某種甜美而脆弱的特質,一種教人的心扭絞的期待。
「如果你非常肯定這是你想要的,如果你確定這樣便足夠,」莉雅說。「那麼,我接受你擔任我的午夜夥伴。」
路克深深呼口氣。「那麼我們的協議成交了。」他低頭用嘴輕刷過她的嘴。這接觸令她輕顫,路克立刻想撫慰她及拉她躺在那片花磚地板上,對她熱情地做愛。在他處理相互衝突的情緒之前,她已溜出他的懷抱,將一張小紙片塞進他手中。
「什麼東西?」他問道,對紙上優美的字跡蹙起眉頭。「賭場?妓院?賽馬場?男士俱樂部?」
「我名單上的頭幾項。」她告訴他。
「什麼名單?」然後他突然明白了。他實在嚴重低估了他的對手,一個他鮮少犯的錯誤。「天殺的。你要我帶你去賭場和妓院?好上帝,莉雅,講點道理。晚上到市集是一回事,讓你偷溜進妓院或帶你到賭場則完全是另一回事。你不可能是認真的。」
「你錯了,爵爺,我非常認真。」莉雅毫不讓步地說道。
他望著她,發現她的確是說真的。「該死,莉雅,它和我原來所計畫的完全不一樣。」
莉雅不理會這個抗議。「星期四晚上會是我們展開下一次歷險的絕佳時機。當天晚上稍早我會在金家舞會上與你碰面,同屆我們可以定下最後的計畫。在這段期間──」
南夫人的聲音打斷莉雅的指示。「莉雅,親愛的,你們還在外面嗎?別扯得太多,否則會讓史東華爵士覺得無聊。你知道,不是每個人都喜歡在溫室參觀太久的。」
路克轉身,瞧見南夫人正站在門口對著他微笑。「我向你保證,夫人,我這輩子從沒像現在這麼覺得不無聊。」
「在莉雅身邊很少有人覺得無聊。」
路克看一眼莉雅滿意的神情,然後再看向那朵他剛才一直注意的金黃色花朵。「在我們離開溫室之前,韓小姐,如果你能告訴我這株奇特植物的名字,我會非常感激。」
「詩璀璃夏芮姬奈花。當第一株在『珂園』開花時,每個人都興奮極了。可麗姨媽和我也是非常幸運,才能使這一株開花。美極了,不是嗎?」莉雅興奮地說道。
路克看著她。穿著金黃色洋裝的她散發著活力,琥珀般的眼眸燦爛無比。「是的,」他說道。「美極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1 10:16:45
【05】
一周後,莉雅穿上她新做的棕色滾黃邊騎馬裝,調整那頂綴有黃羽毛的小帽,使之成為半覆在一眼上的時髦角度,然後召喚她最喜愛的馬及馬伕。現在是五點鐘,幾乎每個人都會到公園兜兜風。
每個人。最好包括史東華伯爵在內。昨晚在班家宴會上她與他接觸的五分鐘內,莉雅非常緊張地指示他到公園來。她有些事情要告訴他。
莉雅發現與路克打交道的問題,在於他雖然在接受她指示時總是表現得很順從,但他有個以他自己的方式執行它們的可惡習慣。她受夠了。
莉雅下樓時,可麗正穿過通往書房的走廊。她有點驚訝地看看她的外甥女。「今天下午要去騎馬嗎,親愛的?」
「是的,我覺得需要運動一下。」莉雅停下來輕吻一下可麗的臉頰,然後疾步向門口。「別擔心,我回來後還有充足的時間更衣,參加葛瑞修針對約克夏最近的農業改良所準備的小型演講。」
「好極了,」可麗慈祥一笑。「我相當期待它,路克也是。」
莉雅在門口打住腳,忽地旋身。「你說什麼?」
「我只是說我相當期待葛瑞修的演講。」
「你說路克也期待著它?」
「我是這麼說的,可不是?他的確如此,是他親口告訴我的。哦,他會感興趣是很自然的事,不是嗎?畢竟他的領地就在約克夏。星期三晚上當我向他展示我的新牡丹花時,順便邀請了他。我得說,伯爵對園藝和相關之事發展出的興趣似乎不只是一時的。」可麗評論道。
是啊,伯爵對它的興趣似乎不是只有三分鐘熱度,莉雅抑鬱地想道,使力一扯她的小帽。事實上,他對園藝及農業方面的事幾乎可謂熱情。她開始覺得和施肥、輪耕等方法比起來,她已淪為可憐的第二順位。
對一個不過是一周前才致力於誘惑情事的男人而言,最近他真的有了一百八十度的改變。莉雅不知自己到底該生氣還是鬆口氣。
幾分鐘後,她策馬奔進公園內,她的馬伕騎著匹小馬謹慎地尾隨在後。公共騎道上,衣著入時的騎者、小型的開敞式馬車川流不息。每天的這個時刻,上流社會的人到公園看人也被看,從不是為了運動或騎馬的樂趣。那種馳騁是在早上做的事。
莉雅一邊留意尋找路克的蹤影,一邊對難以數計的舊識微笑打招呼。正當她開始認為他刻意迴避這次會面並思忖他會有什麼藉口時,他騎著匹壯觀的栗色駿馬出現在她身側。她一時忘了她的氣惱。
「多棒的一匹馬,路克,它好美。」
路克淡淡一笑。「謝謝,我自己也頗喜歡老喬治。我們一同經歷了不少風浪,對不對,喬治?」
莉雅皺皺鼻子。「你是以國王的名字為它命名嗎?」
「不,我叫它喬治是因為喬治對我而言是個容易記的簡單名字。」
「不管它叫什麼,不可能會有人忘記這樣的一匹馬。它有沒有後代了?」莉雅問道。
「還沒,但喬治對未來有它的大計畫。」
她聞言不禁露齒一笑。「原來如此,你希望它繁衍出一個王朝?」
「有何不可?當男性族類擁有老喬治這種血統時,便得盡到一定的義務。男人做他們應該做的事,對不對,老喬治?」他拍拍種馬的頸,它低頭噴著氣。
莉雅的笑容隱去,後悔自己提起建立王朝的話題。路克偶爾會把話扯到未來對他的姓氏及頭銜應盡的義務上,而她早就發現自己寧可迴避這個話題。眼前的史東華伯爵有一天會娶妻生子的念頭變得愈來愈莫名其妙地討人厭。
「呃,它是迷人的動物,但這不是我想和你討論的事,路克。」她飛快地說道。
「真遺憾,我喜歡聊馬經。」路克朝一對坐在一輛漂亮馬車上的中年男女禮貌地頷首,他們回以一笑並眼尖地看向莉雅。
莉雅朝馮爵士及他的夫人擠出一個端莊的微笑,然後促她的馬稍微加快腳步。路克及喬治隨即落後,她回頭一看,皺起眉頭。
「真是的,路克,別慢吞吞了。我很清楚地告訴過你今天要和你說話。」
「那就別一聲不吭地突然衝向前。」
「我只是想避免和馮夫人談話。她給了我一個自以為知道了什麼的眼神,而她不是第一個這麼做的人。這就是我想和你談談的事情之一,路克。人們開始注意到我們的,呃,來往。」
「你還想怎樣?你和我一樣清楚當兩個人在一個舞會裡共舞兩次以上,就會有人開始猜想一樁好事將近。」路克道。
「可是我們沒有一起跳過舞。」
「那只是枝微末節。我們在幾場宴會上出雙入對,這就夠了。」他對另一名年長仕女輕觸一下帽簷,對方回以饒富深意的一笑。
「別管它了,我們對它無能為力。我特別要求今天和你談談,是因為我恐怕今晚沒機會同你私下一談,而我有幾件事要跟你說清楚。」
「我就怕是這樣。」
「沒必要作出受難者的表情,是你自己同意我們的探險的。事實上,你堅持陪我午夜出遊。我們倆之間的協議是在你的教唆下達成的。」莉雅說道。
路克瞇起雙眼。「我感覺到你對我的表現有點抱怨,真讓我心碎。難道你沒從前兩次我冒著生命危險爬過你家花園圍牆的歷險中得到樂趣嗎?」
「別這樣看著我,你很清楚,我覺得上星期那兩次相當有趣。但它們不是我所預期的,路克。」
「你期待潛進男人的世界能發現什麼?」
莉雅思索地咬咬下唇。「我也不知道。更多冒險、更多刺激吧,我想。」
「你星期三晚上經歷的冒險和刺激還不夠嗎?」
「我承認在那家餐館吃宵夜是頗有意思,至少在那兩個年輕人吐得他們的歌劇小舞者滿裙子都是之前是如此。」憶及她目睹的那一幕及它如何令她再也吃不下她叫的東西,莉雅做個鬼臉。
「我不喜歡打破你的幻想,莉雅。但很不幸的是,男人們在夜半群聚並開始喝酒之後,他們的言行可就沒那麼文明了。好吧,你對『博園』之行怎麼說?你喜歡吧,對不對?」
「看在老天的分上,路克,你不能拿『博園』之行把我打發掉。它太平淡、太體面,我自己都可以和安娜或其他女性朋友一起去,沒有人會覺得它有什麼不當。」
「公平點,打扮成男人的模樣,你見到的是那地方全然不同的一面。」
「你扭曲了我的意思,路克,」莉雅堅決地說道。「而且是故意,我想。」
「那麼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到目前為止都還沒帶我到名單上的任何一個地方。」
「啊,是的,那張偉大的名單。我就怕今天的討論重點是那張該死的名單。」
「你答應過的,路克,你說要帶我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結果你只是一直刻意安排讓我對探險這件事產生嫌惡的反應,對不對?別以為我看不穿你的計畫。你一直希望目睹那些年經人喝得嘔吐和『博園』的拳擊場面之類的反面事件會讓我打消念頭。」莉雅指控道。
「我只是想讓你見識一些不會讓你在過程中冒不當之險的場合。你知道你並不喜歡拳擊場中的血腥。」
「啊哈!我就知道你想拿這些溫和的歷險打發我。嗯,它沒有生效。」莉雅宣稱。「我要求你履行這場協議的責任,我堅持我們明天晚上一同前往一家妓院或賭場。」想到明晚的探險,她的臉色一亮。「我想我比較偏好後者。是的,我們就到一個真正的賭場去。」
「你不會喜歡的,莉雅。」
「這有待我來評斷。現在,我們是否達成共識了,或是我得找別人帶我去?」
路克對另一名坐在經過他們的馬車上好奇的中年婦女微笑並點點頭。外表看來,他是一副彬彬有禮的紳士風範,但是他回答莉雅的威脅時,聲音突然變得冰冷。
「別向我發出你不可能履行的最後通牒,莉雅。」
莉雅已逐漸得知當他用這種特別的語氣時,最好是暫時撤守並另辟途徑以遂她的目的。每當她逼得太急時,這男人變得無比固執的毛病實在令她苦惱,但他確實也有他的道理。她要上哪兒去找另一個願意帶她見識夜生活的夥伴呢?
這整個情況還有另一個問題。她已變得愈來愈沈迷於他們每完成一場歷險後,路克離開她家花園前給她的晚安吻。自他們前往市集那夜以來,又發生過兩次那種擁吻,而莉雅已經開始期待他再次將她攬進懷裡的時候。
「路克,你好像忽略了這個歷險計畫是由我來負責的。我得提醒你做決定的人是我嗎?現在,關於我們的下一次探險……呃,該死。」當一對駕著小馬車的熟人與她的馬並騎時,莉雅停下來並擠出一個微笑,望進羅依莎甚感興趣的眼中。
依莎身著鮮紅色騎裝,看來彷彿一件小巧完美的珠寶,在她身邊操控韁繩的是她最新一任的護花使者艾理查。莉雅昨夜才被介紹認識他,對他並未留下太多印象。事實上,她還在猜想可以隨心所欲挑選男人的依莎究竟看上他哪一點。
這男人表面上當然沒什麼不對。艾理查一頭金髮,就大多數人的標準來說稱得上英俊。他才三十歲出頭,但莉雅不認為他的俊俏能持續到四十歲。他眼中有種教人不舒服的陰沈與不滿,彷彿他總覺得生命虧欠了他什麼似的。他的嘴也帶著一種奇特的軟弱、荒淫的特質,暗示他缺乏某種程度的內在力量。
莉雅飛快地猜想自己是否對這男人太嚴苛了,畢竟她是拿路克來做比較的標準。
「午安,親愛的莉雅,」依莎道。「再見到你真好。」
「幸會,韓小姐。」艾理查說道,目光瞥向路克後又轉開。「康路克。」
「艾理查。」
莉雅意識到兩個男人間的冷淡,莉雅瞟一眼路克神秘莫測的臉,但看不出他在想什麼。「多麼驚人的一頂帽子,羅夫人。你一定得把你的帽子裁縫姓名告訴我。」
「我很樂意,她在牛津街上有家店舖。或許我們今晚在安夫人的小舞會上再好好聊聊?」
「恐怕我不會出席。」莉雅道,想起自己這星期稍早已婉拒這個邀請。她思忖著路克是否接受了。「我已有其他的計畫,或許改天吧。」
「也好。」羅夫人神秘地對路克一笑,然後向她的同伴示意繼續前進。艾理查的回應是轉揮韁繩,戴著灰手套的修長指頭為這動作加添了優雅的意味。
「你不喜歡羅夫人,對吧?」當他們的馬車出了聽力範圍,路克隨意地說道。
「而我的感覺是你和艾先生不是什麼朋友。」莉雅道。
「恐怕這和一小筆賭債有關。」
莉雅斜瞥他一眼。「你和他玩牌?」
「只有一次。那傢伙詐賭。」
莉雅嚇了一跳。「艾理查是個老千?多令人震驚啊。為什麼他還能在俱樂部玩牌呢?」
洛克看著那輛馬車消失在一小片樹林之後。「因為他從未被逮著,他相當擅長此道。」
「你和他玩牌那一夜發生了什麼事?」莉雅問,興趣已被挑起。
路克笑笑。「牌局進行到一半,我已經輸得相當慘,於是我設法使整副牌不小心散落一地。很自然地,一副新牌立即補上。」
「一副沒被做過記號的牌。你太聰明了。」莉雅高興地說。「而艾理查開始輸牌?」
「對,輸得很慘。」
「太棒了!你瞧,路克,這就是我想親眼目睹的刺激。」
「根本沒什麼好看的。不過是地上散落幾張牌,艾理查瞪我幾眼。我個人倒是深深感謝那股冥冥之中在我陷得太深之前發現究竟怎麼回事的神力。」
「你又來了,試圖在我渴望經歷的冒險上潑我一頭冷水。」她皺眉。「你和艾理查之間只發生過這件事嗎?」
「你為何這麼問?」
「我不知道,你們倆剛才對彼此的態度有點奇怪,我幾乎以為你們認識有好一陣子了。算了,回到我們原來的話題──」
「你為何不喜歡羅依莎?」
莉雅繃緊下顎。「有這麼明顯嗎?」
路克對道上另一對夫婦點點頭。「只有很瞭解你的人才看得出來,而我正愈來愈瞭解你,親愛的。」
「我沒什麼理由不喜歡她。幾星期前別人介紹我們認識,她馬上自稱是我母親及繼父的舊識。」莉雅謹慎地解釋道。
「你繼父叫衛森姆?」
「對。」
「你從沒談過你的家人,除了你的可麗姨媽。」路克指出。
「我不喜歡這個話題。你怎麼知道我的繼父叫什麼,路克?」
「我想是安潔絲提過吧。」
「是的,當然啦。」她的語氣轉為慍怒。
「現在又是哪裡不對了?」
「沒事。」
「莉雅,我是你的朋友,記得嗎?不久之後我還打算成為你的愛人,你可以對我暢所欲言的。」
她猛地轉頭,知道紅暈正在她雙頰泛起。「真是的,路克,你怎能在公眾場合說出這種話。我們倆都不確定我們未來的關係會如何發展,拜託你別假定太多。」
「你不喜歡我和安夫人談論你,對吧?」
「對,我不喜歡。」
「你也不大喜歡她?」路克問道。
「我沒有不喜歡安潔絲。我以前就說過我們之間沒有很多共通之處,但我不討厭她。誰能討厭一個典範呢?」莉雅略一頓。「你認識她多久了,路克?」
「安潔絲?好幾年了,在她嫁進安家之前我就認識她。」
內情不只如此,莉雅聽著他話中「到此為止」的語氣,心中想道。但她不知如何進一步追問細節,只得改變話題。
「我不明白羅夫人看上艾理查哪一點,」莉雅評論道。「她大概不知道他的牌品。」
「大概。」
「當個寡婦實在很方便,對不對?」莉雅思索道。
這話得到路克的注意力。「現在你又在胡思亂想什麼了?」
「你知道嗎?身為一個主掌自己財務事宜的寡婦,羅依莎絕對比我有更多的自由來挑選她的護花使者。」
「我對這方面沒什麼研究。」路克強忍著不發作。
「我倒有。身為一個沒結過婚的女人,我受的限制比羅夫人多多了。我必須隨時留意人們會如何說我,我的年齡使我仍需小心我的名聲。但羅依莎可以和艾理查同乘一輛開敞式馬車,今晚與他共舞,並在安夫人的舞會結束後讓他送她回家,沒有人會特別注意。路克,這一點也不公平。」
「拜託你別考慮嫁給我,然後在床上把我謀殺掉好享受自由的富孀生涯。」
莉雅輕聲笑起來。「我不會考慮這麼做。即使作個自由而富有的寡婦也不足以誘我踏入婚姻。」
路克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如果你的話說完了,我們最好各自離開了。我們已經並騎了好一段路,而且當然不想讓人對我們的交往做任何不當的猜測。」
「你說得對。」然而有那麼片刻,莉雅真渴望能有羅依莎的自由。她一點也不急著想說再見。「等一下,路克。有關我們下一次的探險,我真的堅持到比『博園』和其他餐館更刺激一點的場所。明晚屈家舞會結束後,我會在姨媽的花園等你帶我到一家賭場去。」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1 10:17:01
她權威的口氣令路克拱起雙眉。「你的願望就是我的使命,莉雅。同時,我期待在今晚參加葛瑞修的演說時能見到你。」
莉雅一笑。「你真的對約克夏的農業改良感興趣?」
「有那麼可笑嗎?」
她聳聳肩。「我想不會吧。」
路克對她輕觸一下帽簷。「小心了,莉雅,你仍未瞭解我的一切。後會有期。」在她能回答前,他已掉轉過喬治的頭,沿路小跑而去。莉雅注視著他遠去,直到藍安娜在不遠處叫她。她甩落一種無以名之的奇異感受,前去與她的朋友寒暄。
葛瑞修演說會的隔夜,莉雅小心翼翼地穿過黑暗的大宅前往屋外的溫室。白練般的月光自窗口射入,將一排排的奇珍異草變化為一個奇特而冷峻的世界。
莉雅已習慣夜裡溫室中的怪誕叢林,只是穿過一條通道進入外面的花園。夜風有點寒意,她著靴的腳下草地潮濕。她慢下腳步尋找路克的身影。和往常一樣,她並未能發現他直到他移動身形。
路克自牆邊走出來,只見一個做黑色裝扮的冷峻黑暗身影,長靴在月光下微光閃閃,臉龐籠在陰影中。莉雅一見到他便屏住氣息,期待奔流過她的血管,令她興奮地微顫著。
路克伸出手。她歡迎地朝他一笑,伸手放入他的手心。當她這麼做時,路克用另一隻手托起她的下巴並迅速給她一個堅定而具佔有慾的吻。它是那種她應該抗議的吻,但結果總只令她渴求更多。這些偷來的熱情時刻正在她體內築起一股強烈的不滿足感。
「我雇來的馬車正在街角等著。」路克道,輕巧地躍落立在街旁的她身邊。「快點,我不希望有人看見我們在你姨媽的花園附近逗留。」
「你擔心得太多了,路克。」但她仍快步走向等待的馬車並迅速登上車內。
路克緊隨其後,在登上車門時仍一如往常一樣將重心放在他的右腿上。藉著暗淡的月光,她看到他在坐到她身邊時畏縮一下。他的手撫上他的大腿並心不在焉地揉著。
「你的腿會痛嗎?」莉雅關切地問。
「就說我偶爾會察覺到它的存在好了。」
「現在就是那些時候之一嗎?」
「對。你不必為此驚慌,莉雅。」
她咬咬下唇。「我聽一個朋友說你是在半島上受傷的。真的嗎?」
他的目光在陰影中迎上她的。「我對這件事的態度就像你對你繼父的態度一樣。」
「意思是你不和人討論它?」她說道。
「正是。」
「上帝,路克,它對你一定是場很可怕的經歷。」
「我說過我不討論它。」他停止按摩他的腳。「現在,請你幫個忙仔細聽我說。今天你就要實現你的願望,我們要去的是一個只能被稱為賭場的地方。我不敢帶你到我的俱樂部去,即使你有這身偽裝,也非常有可能被別人認出來。到時我勢必得解釋你的出現,而我沒辦法解釋。」
興奮感竄過她體內。「賭場!路克,太棒了。多刺激啊,我真是等不及了。」
路克歎口氣。「真希望我也能有你的興奮。莉雅,那種地方的經營只有一個目的──把客人口袋中的銀子全搜進他們的口袋。為達到這個日的,場內隨處可見烈酒和女人。」
「會很危險嗎?」她問道,變得更加興奮了。
路克非難地看她一眼。「裡面很少會有暴力零件發生,大半是因為它會對生意產生不良影響,但是當賭客離開時偶爾會發生問題。」
「什麼意思?」
「輸慘的人企圖用刀或手槍奪回他的損失是眾所周知的,雇個凶神惡煞在巷子裡等著討債也是尋常的安排。」
莉雅睜大眼。「噢。」
「我想說的是──我們必須小心。我要你保證隨時照我的指示行事,我們絕不冒任何險。」路克命令道。
「路克,你操心過頭了。放輕鬆點,冷靜一下。我向你保證,我會理智行事的。」她粲然一笑。
路克看著她的微笑片刻,呻吟出聲。「我有預感會為今晚的事後悔。」
「胡說八道。我們玩得開心極了。」
「這幾天之內,莉雅,我們得找個時間談談我在這場協議中的報酬。」
她一僵,突然全身戒備起來。「你說過你會滿足於任何我選擇的回報方式。」
這回輪到路克微笑。莉雅一顫,將注意力轉向馬車外的景致。街上雖暗,但絕對不荒涼,反而羅列著一長排載著社交界成員來往奔波舞會間的馬車。街道將持續忙碌至黎明,屆時這些華麗的車輛將被農人的推車和牛奶車所取代。
二十分鐘後,莉雅感覺到這輛出租馬車停下。她興奮地看向外面,見到一幢骯髒、不起眼的建築物,前門上方懸著一塊破爛的招牌。她盯著那片搖搖欲墜的招牌上的褪色字樣。
「綠豬?」
「這名字真教人倒胃口,可不是?」
「別那麼一副滿懷希望的口氣,我不打算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改變主意。」
「不知怎地,我就沒想過你會。好吧,如果你決心完成此事,走吧!」
如果「綠豬」的外觀可以用骯髒來描述,那麼它的內部只能用污穢來形容。裡面彷彿都是以紅色裝潢的,但紅色的絲絨帷幕和地毯在多年的踐踏及拉扯之下早已變黑,壁爐裡嗶剝響的火焰在整個場景投下一層詭異的火光,使得整個賭場內部就像個名副其實的鬼窟。
莉雅跟著路克走向吧檯,一路上驚奇地觀望。她這輩子從未見過類似的景況。整個昏暗的房間內擠滿各階層的男人,全都全神貫注於下一把骰子或下一回合的牌局。富家子弟,車伕和專業拳擊手並肩圍擠在賭桌旁,骰子的叮噹聲與伴隨的歡呼或絕望呻吟形成綿綿不絕的嘈雜聲。緊張、刺激和男性的汗臭充斥空中,氣氛最熱烈的就是那些已不可自拔地圍著綠毛呢桌的賭客。酒吧女郎穿梭在人群中,利用麥酒和暴露的胸脯來誘哄那些不情願的賭客重新加入戰局。
路克在莉雅手上塞進一個大酒杯。「做做樣子,」他低聲道。「如果你不喝酒會很奇怪。可是你要當心,『綠豬』的麥酒之烈惡名遠播。」
「別擔心,路克,我絕對不會醉得讓你得把我扛出去。」莉雅安撫他。
「老天,希望不必。」
莉雅輕啜杯中的液體,雙眼攝入週遭的情景,目光被一個看來相當沮喪且被一個富同情心的女服務員領上樓的男人所吸引。不久後他再度現身,看來一副急著重返戰場的樣子,所有挫敗的神情一掃而空。
莉雅看得津津有味。「真不可思議,路克,這相當獨特,完全不同於我以前見過的任何事物。」
路克注視著人群。「我可沒那麼肯定。你不覺得它和前幾天班家舉辦的熱烈集會相似得驚人嗎?」
莉雅大笑,幾乎被一口麥酒嗆到。「班夫人要是聽到你的話,我敢說你一定得過好一陣子才會再受到她的邀請。」
「班夫人若知道你今晚置身何處,你得等到世界末日才會再接到她的邀請。說得更坦白些,社交界中不會再有半個人邀請你。」
「別想嚇唬我或潑我冷水,路克,我的心情正好。這裡比那家餐館更好玩,比『博園』好玩一千倍。告訴我,那些男人為何老急著和酒吧女郎上樓?」
路克瞟一眼房間另一頭的狹窄樓梯間。「她們撫慰那些輸家並鼓勵他們再試試運氣。」
「撫慰?」
「樓上有不少間小臥房,莉雅。」
她眨眨眼,頓覺熱力浮上她的雙頰。「原來如此。」她轉頭更仔細打量樓梯上那對新搭檔。那男人酒醉得步伐蹣跚,不得不由他的伴侶攙扶。莉雅皺眉。「希望你從沒上過那道樓梯,路克。」
他的白牙少見地一閃,在他的杯緣上形成一個輕快的笑。「我向你保證,我從沒上去過。我說過我一向對某些事特別忌諱。無論如何,那樓梯是供輸家使用的。」
「而你總是贏家。」莉雅下結論道,心中升起一股滿意感。「說真的,路克,我等不及去擲骰子了。我姨媽和我在研究數學中與機率相關的領域時,曾經苦練過骰子。相當有意思的遊戲。你知道有些數字出現的機率比其他的高出許多嗎?」
「我很清楚。」路克的語氣非常乾澀。
「噢,你當然清楚這種事,不是嗎?嗯,咱們去找張桌子吧。」
「控制一下你的興致,親愛的。你不會想在這裡玩骰子,這屋裡沒有一對誠實的骰子。」
「胡說,你只是想阻止我玩罷了。我來就是為了找樂子,而且我打算進場玩幾手。我是個相當高明的玩家,如果你記得的話。」
「莉雅,你對這種事不如你以為的高明。」
她天真地睜大眼。「我一定很高明才對,因為我們玩牌的那一夜是我贏了。」
「莉雅……」
「當晚你輸牌的唯一可能解釋就是你放水,但我不願對你做這種醜惡指控而侮辱你。」
「聰明的女孩。」路克淡淡地說道。
「如果我真的侮辱你,你會找我決鬥嗎?」莉雅問道。
「不會,我對黎明或任何時刻的槍戰厭惡至極。」
「一個退伍軍人這麼說真是古怪。」
「如果你問我,我說這是一個退伍軍人說得出的唯一一句至理名言。」
「你身上帶著槍。」莉雅輕聲指出。
他一聳肩。「這裡是倫敦,而你堅持今晚拖我上街。我沒多少選擇。」
莉雅又啜一口麥酒,覺得膽子大了不少,向路克傾過身。「我們玩牌那一夜你是不是作弊了,路克?我一直好奇得很。」
「是不是都無所謂。」
「哈!要是你整晚都這副樣子,我要自己去找樂子了。」莉雅舉步走向最近的桌子。
「莉雅,等一下……」
但莉雅已為自己爭得一席之地。她半擠在汗濕、灼熱的男性身軀間,傾向前觀看戰況。她意識到路克移至她身後,但未回頭留意。骰子被遞給她,在她搖擲它們時於她手中碰撞,然後將之輕拋到綠色毛呢布上。
「這個年輕紳士擲到七點。」某人叫道,轉眼間每個人都把賭注下到莉雅的下一把上。
莉雅感到一股興奮感竄過她全身。七點是個相當有利的數目,她想道,幾乎忘懷此刻擠著她的男性身體散發的氣味。知道路克就在她背後給她一種飄飄然的無畏感受,她相當安全,而且玩得好愉快。她再次擲出骰子。
「老天,十一點!」一個男人歡呼。「他中了。」勝利的呼聲在桌邊響起。
在昏暗的光線下,莉雅轉頭向路克低語:「中了?什麼意思?我以為我贏了。」
「你是贏了,那就是『中了』的意思。收取你的賭金,你玩夠了。」路克宣佈道。
「可是我正在贏錢,不可能現在離開。」
一個穿戴著一件破爛外套和污穢領巾的紅臉男子聽到莉雅的回答。他轉身怒視路克。「聽好,這男孩有權利玩下去,你不能拖他走。」
「這人說得對極了,路克,我有權利玩下去。」
路克不理會那人,俯近莉雅。他現在顯然氣惱了。「莉雅,賭場會安排讓你先贏一會兒,等到你上鉤,你就會開始輸錢──輸得很慘。相信我,我很清楚我在說什麼。」
「只要贏錢,我就要玩下去。」她笑瞇瞇地告訴他,轉頭回到賭局上。她想她聽到路克輕聲的咒罵,但她熱誠的賭友們的叫囂聲淹沒了他的話。
十分鐘後,她的好運有了徹底轉變──正如路克所預料的。莉雅震驚地看著自己在一次擲骰子的光景內失去所累積起來的賭資。她忿忿地轉頭再次對路克低語。
「你看到沒?它怎麼可能發生?我本來在贏他,路克。我不敢相信我的運氣會有如此突然的大轉變。」
路克領她離開賭桌。「運氣就是這麼回事,尤其在這種地方。我警告過你了。」
「你不必這麼得意,你知道。我『本來』在贏,況且我……」
但路克的注意力已不在她身上,一直謹慎掃視室內的目光猝地停留在角落一群玩牌的賭客上。「該死到家了。」
「怎麼了?」莉雅看向那一桌。
「我選這地方是因為我相當肯定不會在這兒撞見你認識的人,但看來我想錯了。我們得立即離開。」
「路克,別這麼慌,沒有人會認出我的。人們只看到他們所以為的事物,而我認識的人當中不會有人想到我會扮成男裝出現在這裡。」莉雅辯道。
「我不打算冒任何險。走吧,莉雅。」路克舉步邁向門口。
她不情願地跟著他,再次氣惱地看那一桌最後一眼。「老天,是莫弗迪,對不對?」
「正是他。」
「他看來醉得差不多了,路克。看看他,路克,他幾乎連椅子都坐不住了,卻還想玩下去。」莉雅關切地表示。
「沒錯,而和他同桌的是杜士佟,這意味莫弗迪將失去很大一筆他最近才繼承的遺產。別慢吞吞了,莉雅。」
「你對這個杜士佟知道些什麼?」
「他是個玩家,一個聰明絕頂的老千,而且沒有半點良心,占莫弗迪這種年輕傻瓜的便宜絕不會讓他有絲毫不安。事實上,這對他而言簡直是家常便飯。」
莉雅突然停下來。「那我們必須採取某種行動。」
「我是在採取行動──在莫弗迪認出你之前,把你弄出這裡。」
「他的狀況根本認不出我或任何人。路克,我們不能扔下他任杜士佟擺佈。我和弗迪的妹妹露欣是朋友,不能袖手旁觀讓弗迪被一名惡名昭彰的老千給騙了。」
「我們不會袖手旁觀,我們就要離開了。」
「不行,路克,我堅持我們做點什麼。」
路克轉身怒視她。「你建議我們怎麼做?」
莉雅思索片刻。「你只需上前打斷牌局,說服弗迪離去。」
「老天,你要求的並不多,是不?要是弗迪不願走呢?」
「你必須強迫他。」
「不可能。那麼做會惹人注目,而它是我們最禁不起的麻煩。」
「不必擔心我,路克,我會在大門邊等。弗迪絕不會看到我。你只需要把他誘出這裡,然後把他送上一輛馬車載他回家。」
「你才是我打算扔上馬車送回家的人。」路克咬牙道。「我就知道今晚會是個錯誤。當時真不該被你說服帶你來這裡。」
「快,路克,他們又要開始另一局了。你必須拯救弗迪。」
「聽我說,莉雅……」
「除非你救出可憐的弗迪,否則我不走。他是個很乖的男孩,不該被這個姓杜的傢伙生吞活剝。去吧,去救他。」她把路克朝那張牌桌的方向輕輕一推。「我保證躲起來。」
路克輕咒著,但就像任何一名能幹的軍人一樣,失敗到臨時他辨別得出。他不發一言轉身舉步走回人群中。
莉雅看不到事情進行得如何,但幾分鐘後,莫弗迪自人群中出現,路克則緊隨在後。莉雅注意到弗迪的一臂似乎以一奇怪的角度扭至他的背後,神情不悅地在路克之前走出大門。
莉雅迎上路克命令的眼色,遂隔著一段安全距離跟隨兩個男人而去。到了室外,她可以聽見莫弗迪含糊地大聲抱怨著。
「該死,康路克,你不能這麼做,我的手氣就快轉好了。再玩幾手,我就能痛宰那男人。」
「再玩幾手,你明天就得被迫離開倫敦,無限期隱居在鄉間。你不會喜歡鄉下生活的,莫弗迪,你是個城市佬。你輸姓杜的多少錢了?」
弗迪咕噥幾句,路克陰沈地搖搖頭。「我知道你現在不大高興,莫弗迪,我自己也不是很喜歡做這檔子事,但我們倆都沒什麼選擇。或許到了明天你會感謝上蒼的庇佑。」路克攔下一輛經過的出租馬車。
「天殺的,康路克,我不需要人拯救。我自己應付得了。」弗迪醉醺醺地鬼叫。
「幫我們倆一個忙。下次你決定揮霍掉你的財產時,到一個我不可能在場的地方去。你不知道你今晚有多討人厭。」路克把年輕人扔進馬車,指示車伕出發。
馬車轆轆駛過街道,路克轉身注視莉雅。
「滿意了?」
「你做得太好了,爵爺。」他的救援行動令莉雅釋然且驕傲地笑出聲,她離開人行道,來到他身邊。「我發誓,雖然弗迪不感激你,你還有我永誌不渝的感激。」
她看到他張嘴欲答,卻在他的視線瞄向她身後某一點時,見到他臉上換成驚愕的表情。跟著她聽到馬蹄踏在石地及車輪的碰撞聲。
車輪聲聽來好近。莉雅轉身見到一輛由兩匹黑馬拉馳的黑色馬車正直衝向她。
在那一刻,安全的人行道似乎有好幾哩遠,她張嘴欲出的尖叫消失在震耳的蹄聲及車輪轉動聲中。
然後是某個沈重的東西撞上她,推她避開橫衝直撞的馬車。當馬蹄及車輪擦過她腳邊幾寸的地面時,她仆伏在路克全身的重量下。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1 10:17:36
【06】
「一定是某個酒醉的白疑在炫耀他差勁的駕駛技術。」莉雅坐在馬車的座位上說道。
「一定是。」
她試著看清路克掩在陰影下的表情。剛才的千鈞一髮仍令她震撼不已,但也忍不住為整件事的刺激而興奮。目前她最關切的是她的夥伴。
從扶她自人行道爬起來並將她塞進一輛馬車後,路克便不曾開口。她可以感覺到他身上憤怒的緊繃。他正漫不經心地按揉他的腿,她懷疑他是否因救她而傷到了腿。
「你的反應很快,路克。要是你動作沒那麼快,我敢說我一定被撞倒了。」
沒有反應。
「你的腿很疼嗎?」
「死不了。」
莉雅歎口氣。「都是我的錯,對不對?要是我今晚沒堅持到賭場,你也不會傷到你的腿。」
「這絕對是看待整件事的角度之一。」路克道。
「我好遺憾,路克。」
「遺憾?」
「呃,當然不是指到『綠豬』一事,」她坦白說道。「因為我真的玩得很開心。但我非常遺憾害你受傷。」她衝動地縮短兩人間的距離,坐到他身邊。「讓我為你按摩吧。你知道,我對照顧馬也相當在行的。」
「這算得上自我推薦的資格嗎?」
她微笑,問題中不自覺的幽默令她鬆了口氣。「當然算。人們必須學會如何安撫一匹在奔馳中受創的激動馬匹。」
「可能受創的人是你,你被我壓在下面。你確定你沒受傷嗎?」
「噢,我挺好的。男性衣物的好處之一是能提供比一件晚禮服更多的保護,如果你沒在撲向我時扭到你的腳就好了。」
她邊說邊把雙手放到他的大腿上,嘗試性地開始輕揉,並立即察覺到指下強健的肌肉與力量。貼身的長褲完全襯出他天生俱有的輪廓。這簡直像在碰觸他光裸的肌膚,她想道,開始小心按揉他的腿。
路克未曾試圖阻止她,只是坐在那兒注視她努力工作著。莉雅非常專心,急著疏解一些他明顯的不適。
他身上沒半點彈性,她想道,捏著堅實的肌肉。堅硬得有如石頭。
「我真的很感激你為莫弗迪所做的事。」莉雅發現自己迅速地說道,試圖打破充滿電流的沈默。她的手指陷入他的腿際。
「真高興聽到你這麼說,因為我懷疑莫弗迪有任何感謝之意。」路克倒抽口氣。「拜託輕一點,莉雅,這是我受傷的那只腿。」
「噢,好的,當然。」她放輕勁道,瞥一眼他的表情。「這樣好些了嗎?」
「好多了。」他沈默一會兒,繼而說道:「你的確有雙巧手,我羨慕你的馬。」
這次當她抬頭看他半掩在陰影下的臉時,她發現他正在微笑──一個令她身上一陣燥熱的性感微笑。她可以感覺他腿上的緊張無可名之地有所轉變,而且發現自己的手掌正沿著他的大腿內側游移。
他抬起一手,略嫌粗糙的指尖徐徐滑過她的咽喉,來到她的頸背。莉雅屏住氣息,知道他即將吻她。她已學會認出那閃爍的眼神。每次他們午夜歷險歸來,她總會在她姨媽的花園內見到它。單是這份期待便足以令她所有的感官浴火。
「路克?」
「告訴我,莉雅,你喜歡我的晚安吻嗎?」
「我……」話彷彿梗在她喉中似的。「是的,我喜歡。」
「我喜歡你的原因之一,親愛的,就是你在最有意思的時候可以如此的誠實。」他的手指穿入她的髮間,捧住她的後腦並促她貼近。「我懷疑你是否明白它對我產生多大的影響。」
她心甘情願地投懷送抱,在搖晃的馬車中七手八腳地爬坐到他大腿上。一聲快活的輕歎,她的雙手交環住他的頸項並抬起臉迎接他的吻。毫無疑問,她想道,她對這種事的胃口好極了,而花園內那幾次擁吻更增強了它。
路克的嘴覆上她的,舌頭滑過她的下唇尋求她的許可。
她渴求著一向在他的晚安吻中品嚐到的熱力與興奮,因而朝他偎得更近。他環住她的臂膀強壯堅定,當他的手移至她的背心鈕扣時,她並未抗拒。
當晚所有積蓄的興奮流竄過她,此時是最教人震顫的一刻。莉雅幾未感覺到她的領巾被鬆解,當他的指尖撫下她的喉嚨,她收緊了圈住他頸項的雙臂。
路克貼著她的嘴發出輕笑,手指更探向下方解開她的背心及襯衫。「在你身上解男人的衣物真是有點奇怪,甜心。」
莉雅無法回答,因為他突然將她光裸的胸脯罩在手中,她一聲驚喘並繃緊身子。然後,儘管知道自己該抗議,莉雅仍將臉埋上他的肩頭並緊緊攀住他。
「你喜歡我碰你的感覺嗎,莉雅?」
她猛點頭。「喜歡。」她可以感覺她的乳頭在路克的拇指下繃挺。
「這麼誠實。你能感覺到你對我的影響嗎?」
她能。他正在她的臀下變得愈來愈堅硬。他的大腿微張,使她更清楚地察覺到緊身長褲下的男性象徵。
「路克,你可憐的腿。」
「我向你保證,它現在一點也不痛。」
「我們得停下來。」
「你真的要我停止撫摸你?」路克低語道。
「拜託你別問我這種問題。」她喘不過氣地將指尖按入他肩頭的肌肉,嬌軀在他的手下緊繃。她自覺愈來愈火熱,感覺到自己雙腿間一股汨汨的熱流。
路克彷彿也知道她腿間的液體火焰似的,他的手下移至她的褲頭。莉雅知道自己應該用最大的音量要求他住手,卻發現自己完全發不出聲音,反而著迷於他陽剛的氣味及他身上的緊張。她的指頭在他肩上抓了又放。
「你已經濕了,而且為我準備好,對不對?」路克的手滑進她敞開的褲檔,找到她的秘密熱源。「你的身體已經在歡迎我。」
「路克。」
「別覺得不好意思,甜心,我很高興知道你想要我的程度就像我要你一樣。等時機來臨時,我們會彼此配合得很好。」
眩然的她好不容易抬起頭看著他。「時機來臨時?」
「不是今晚,我比較喜歡我們的第一次是在床上而非一輛馬車裡。而且我要用全世界的時間來愛你,而不只是在抵達你家之前僅餘的幾分鐘。」
「路克,我們得停下來,我們必須住手。」他從未像這樣碰她,令她不知如何應付她自己的感覺。一種甜蜜的渴切正攫獲住她。
「你確定你想停下,小東西?你的感覺如此美好,親愛的。」他的嘴再次覆上她的,然後是她的咽喉。他的手指同時探得更低,分啟她柔軟的花瓣,找尋那小巧的慾望蓓蕾。「如此該死的美好。而且你想要我。說出來,莉雅,至少告訴我這幾個字。」
莉雅抽口氣,美妙的感覺令她在需要之中輕顫。她想再次告訴他別再如此親匿地碰她,但她知道自己不能──還不能。她想體會更多這種陌生的感覺,而且意識到只有路克能提供她她所需要的。
「幾個字就好,甜心,這要求算過分嗎?」他的聲音溫柔、誘哄而親匿。「我要求的只是你告訴我你現在的感覺。這感覺好不好?」
「是的,噢,路克,好極了。」她緊閉雙眼,如此便不必看到她知道會在他熱烈的眼中發現的滿意神色。她無助地抵著他探索的手扭動。
「繼續說話,甜心──繼續告訴我在我這樣碰你時,你的感覺。」他的一隻手指滑入她的溫暖。
她呼喊出聲,聲音半埋在他的外套上。
「還有這個……」
她一個畏縮,突然間再也要不夠他修長、敏感的指頭。她抬起臀部。無聲地想求著更多,卻不知自己在尋求什麼。「路克,再一次,請你再碰我。」
「像這樣嗎,甜心?」他的手指在她雙腿間火熱、潮濕的地帶施展著魔法。「上帝,你好美,莉雅。你回應我的方式彷彿你是為我而生的。」
「拜託,」她幾乎說不出話來,拱起臀部並再次在他的撫觸下蠕動。「我不知道……我不能……求你。」
「是的,我知道,只要順其自然就好,親愛的。你想要我嗎?」他再次問道。
「噢,是的,是的。」然後她已無法再思考、再言語。糾纏在她體內某種緊繃、震顫的感受猝然毫無預警地釋放,四竄過她全身直到她渾身顫抖不已。一陣痙攣令她從頭到腳地哆嗦不已,但她並不覺得冷──也沒有任何恐懼。這輩子她從未感覺如此鮮活。
然後她力竭地崩潰在路克堅實的胸前。
「如此美麗,如此甜蜜的熱情。」路克在她臉上及喉嚨灑滿撫慰的輕吻,將手自她腿間撤出,並迅速扣好她的長褲。「等你會讓我發狂,但我想你不會讓我等太久了,對不對,甜心?你不會這麼殘酷。」
莉雅抬頭離開他的肩,保持沈默直到她能正常地呼吸。馬車已慢下來,她抬頭注視他,腦中仍暈眩不已。他正淺淺微笑著,眼中是溫暖、瞭然的神情。
「剛才……」她舔舔雙唇,再次開口。「非常奇怪。」
「把它當作一次自然歷史的實驗吧。」
「實驗?」儘管她的心情奇異,笑聲仍自她體內湧出,沖刷走部分剛才奴役著她的情慾。「你實在太荒唐了,爵爺。」
「一點也不。」他的微笑很溫柔,但他眼中有股擾人的熱度。「我想和你一起做的事全都非常合理。有些或許前所未有,但絕不荒謬。」
她無語地望入他的眼中,突然意識到馬車已停下。她輕輕一搖頭,手指撫上鬆開的領巾。「老天,我們到了。我得趕快下車,否則車伕會以為我們睡著了。」
她抓起枴杖和外套。當她推開車門時,發現路克的行動比平常更小心翼翼。她跳下車,對他蹙起眉頭。「你還好吧?」
「不好。」
「噢,老天,你的腿。」
「不是我的腿。」他站到她身邊,非常小心地調整他的外套。
「那麼是什麼,路克?」莉雅問道。
「某件你今晚無能為力的事,但你放心,我期望你在不久的將來解決這個問題。」他用他的手杖敲敲車伕座。「請等幾分鐘,我很快就回來。」
車伕無聊似地輕碰一下帽簷,伸手去取他放在座下的酒。
「路克,到底是什麼事?」他們快步轉個彎並穿過通向花園圍牆的小巷時,莉雅再次問道。
「回想一下你所學過的『自然歷史』,尤其是雄性動物生殖的細節部分,我相信你會知道答案的。」
「噢,老天。」她吞嚥一下,知道她的臉已有如火燒。她不大確定他的意思,但終於有點明白他不舒服的可能原因了。「天,我不知道會這樣。你,呃,非常不舒服嗎,爵爺?」
「別這麼自責的樣子,」他咧嘴一笑道。「我很滿意這場實驗的結果,它值得我現在體驗的輕微不適。」他協助她攀上牆。「我確實扮演了知識探索中的受試者角色,不是嗎?」
「我真希望你別再把這整件事說成實驗。」莉雅躍至芬芳的陰暗花園中,後退看著他攀過牆落至她身側。
「我認為暫時這麼看待它對你而言會容易些。」他親吻她的鼻頭,後退一步。「晚安,莉雅,好好睡一覺。」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1 10:17:49
當他消失在牆頂,她站在原地注視一會兒,然後不情願地轉身走向溫室的門。她突然很渴望臥房的隱私,如此她可以好好想一想她與路克間發生的事。
他在她體內激起的感情強度震撼了她,而且有點駭人。她知道在馬車上時,有幾分鐘她已向他臣服。她是名副其實地將自己交付在他手中,而他也向她展示了她自己身體的力量。
她深思地深鎖眉頭,來到溫室門邊。她絕不能讓事情失去控制,她必須小心。但路克與她認識的其他男人是如此不同,她已經愈來愈難在他身上發揮邏輯思考能力,反而愈來愈以情緒層面反應他,而她知道它非常危險。
該死,她懊惱地想著,這實在太不公平了。一個像羅依莎那樣的寡婦可以隨意發展隱密的羅曼史,而一個意志堅決的老處女卻不能享有同樣特權──至少一個只有二十四歲的老處女不行。或許再過十年,她便可以隨心所欲,但誰要等十年再發現路克向她揭露的那種神秘感受?
而且誰知道十年後路克會在哪裡?莉雅心情低落而嫌惡地想道。屆時他無疑已經退居鄉間,照顧他的領地──還有一個妻子和好幾個孩子。
這實在太不公平了。
如今莉雅知道她若想實驗這部分的「自然歷史」,也只想與路克一起實驗。或許她應該照他的話去做,而且以一種科學的觀點來看待整件事。
她從這個角度反覆思索著正反各方面情形,突然看到飛騰在溫室門把上的那條白色絲領巾。
一定是某個到花園采植物做晚餐的僕人把它忘在這兒了,她想道。但若是如此,她稍早出門見路克時一定會注意到的。
她好奇地將它自門把解下,手指感覺著其上所繡的姓名字母縮寫。暗淡的月光使她無法讀出它。
莉雅急急進屋,在溫室內暫停以傾聽任何動靜,跟著決定她姨媽還未自況家舞會回來。況家的宴會素以通宵達旦著稱。
莉雅上樓回房,迅速點亮一支蠟燭,然後將絲巾末端湊到光線旁端詳著。那是一個花體的「W」。
莉雅小心翼翼地摺好領巾,手指抖個不停。她在其他的手帕和領巾上見過類似的圖案,而它們屬於她已死的繼父──衛森姆。
晨光自溫室窗口瀉入,照亮了莉雅正在以水彩捕捉其神韻的「普羅瑪麗雅」花。她皺眉盯著在她的書架上逐漸成形的圖案,知道自己的注意力並未完全放在畫作上,思忖著是否乾脆放棄算了。通常她著手素描或繪畫時,總是全神貫注的。
但今早她的思緒卻被昨夜待在路克懷中的激情回憶所盤據。儘管她已花了好幾小時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仍未能將那些畫面逐出她的腦海。她知道若不釐清疑惑並做下決定,遲早會使自己變成個瘋婆子。
「原來你在這兒,親愛的,我一直在找你。」可麗姨媽繞過轉角步向她的外甥女,身著一件淡珊瑚色的迷人長裝。「多美的一天啊,對不對?我早該知道你會在這裡。」她略一停頓,注意力被一盆小植物所吸引。「老天,你注意到上個月薛爵士送我們的美洲鳶尾花了嗎?它開得好美。多讓人興奮啊,我一定要記得告訴路克。」
莉雅嚇了一跳,一團粉紅色在畫紙上濺開來。「該死。」
「你說什麼,親愛的?」
「沒什麼,姨媽,只是我的畫出了點小意外。你認為路克會對鳶尾花感興趣?」
「當然。你難道沒注意到他變得對園藝多感興趣嗎?他正竭盡所能學習這方面的知識,以準備接管他的領地,但他對那些自美洲登陸本國的新品種植物特別著迷。以他這種速度進行下去,我想他在史東華領地上的花園有一天會成為非常吸引人的地方。」可麗說道。
莉雅專心在粉紅花蕾上繪出一片淡淡的陰影。「他似乎的確在這方面發展出濃烈的興趣,不是嗎?你不覺得這有點奇怪嗎,姨媽?這男人的前半輩子是個軍人吶。」
「我不覺得有什麼奇怪,潘林頓和柏奈伊兩個人就是最好的例子。他們也曾待過軍隊,如今安身於他們的領地上而且在花園和作物生產方面有極大的成就。或許園藝和農作這種事有某個地方吸引那些目睹過無數暴力及血腥的男人。」
莉雅想起路克拒絕談他的腿傷來由一事。「我想你大概是對的,姨媽。」
「說到路克,親愛的。」可麗再次停下來檢視另一株正含苞待放的植物。
莉雅注意到姨媽語調中的細微變化,馬上提高警覺。可麗很少說教,但當它發生時,莉雅從經驗中學會要聆聽。基於她廣泛的科學興趣及社交生活,南可麗是位機智聰明的女性。
「他怎麼了,姨媽?」
「我不願說得太多,親愛的,畢竟你是個成年女子而且一向清楚表示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但我得承認我從沒見過你花那麼多時間和任何男人相處,也沒聽過你像提起康路克那樣頻繁地提起其他男性朋友。而且我忍不住注意到他最近似乎太常出現了。」
莉雅緊抓著畫筆。「我以為你喜歡康路克。」
「我是非常喜歡他,但這不是重點,莉雅,我想你很清楚。」她姨媽溫和地說道,一根手指伸到花床上檢查濕度。
「如果路克看起來太常出現,我想是因為你不斷邀請他來參加你認為他會感興趣的演說和示範。」莉雅辯稱道。
「這倒是真的,我向他提出許多邀請,而他也總是接受。」可麗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但吸引他的不只是我們的自然歷史和園藝聚會吧?最近他似乎出現在每個你出席的晚宴上。」
莉雅不自在地吞嚥一下。「他是安夫人的朋友,她已將他引介入她的社交圈內。」
可麗再次點頭。「說得對,而安夫人的交遊圈確實涵括了我們,不是嗎?可是,我仍然認為你或許應該考慮一下你希望接下來怎麼辦,莉雅。」
莉雅放下畫筆注視她的姨媽。「你何不直言你在擔心什麼,姨媽?」
「我擔心的是你了不瞭解自己對康路克的心態,親愛的。你一直堅持你不想結婚。」
莉雅渾身一僵。「它以前是真的,現在也還是。」
看到她外甥女固執的表情,可麗的眼神更溫柔。「那麼,莉雅,你有義務──甚至有人會說成基於你的女性榮譽心──別讓你的男性朋友抱著錯誤的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莉雅無比震驚地盯著她姨媽。「你認為我一直在誤導伯爵?讓他以為有一天或許可以提出求婚的要求?」
「我一刻也不曾想過你會故意這麼做,」可麗連忙說道。「但最近我開始猜想康路克是否可能將你對他的興趣誤解為你或許願意考慮求婚的指標。如果他真這麼想,也不能怪他。」
莉雅生氣了。「那麼你對他的興趣呢?他會如何解釋你對他的無數邀請,姨媽?」
「這是兩回事,親愛的。如果他誤解我的邀請,也是因為你總是選擇出席他參加的演說及實驗操作。」她不慍不火地解釋。
「這事根本沒什麼大不了。我一向出席那些你的朋友們主持的有趣演說。」
「親愛的,我忍不住注意到你以前鮮少參加有關穀物、果園經營和葡萄栽種的演講會。」可麗口氣有點乾澀地指出。「你的興趣一向只集中在動物、電力和異國花草之上而已。」
莉雅感覺她的臉變得好熱。「我向你保證,姨媽,康路克非常清楚我對婚姻的看法。我相信他不會誤解我們的友誼。」
「你呢,莉雅?」可麗走近,對她的外甥女微笑。「有沒有可能你不再像從前那樣看待婚姻這件事了?」
「相信我,我對婚姻的看法一點也沒改變。」莉雅斬釘截鐵地說道。
「原諒我有此一問,莉雅,但你是否可能在考慮和康路克建立另一種關係?」
莉雅的視線迎上她姨媽的。「你認為我在考慮……和康路克來段韻事?」
可麗盯住外甥女的目光,非常堅定地說道:「我不是瞎子,莉雅,也不是笨蛋。除此之外,我是個出社會許多年的女人。我見過你以為康路克未察覺你的凝視時,你看著他的樣子。再加上他對你的興趣和你是個不願套上婚姻枷鎖的正常、健康年輕女子之事實,恐怕我得做下你正踏上危險領域的結論。身為你的姨媽,我若不警告你,實在有失我的職責。」
莉雅的手在腿上緊握成拳,兩眼視而不見地盯著眼前半完成的花卉。「謝謝你的關心,姨媽。」
「不,你不感謝,你痛恨它,而我也不能為此怪你。但我們必須面對事實。你必須考慮的不光是你的名譽,康路克的也危在旦夕。」可麗道。
莉雅猛抬起頭。「康路克的名譽?」
「親愛的,你很清楚他這種地位的男人對他的姓氏及頭銜有一份義務。總有一天,他必須迎娶一名出自好家族的大家閨秀。他禁不起被人家視作一個勾引年輕閨女的惡棍。這樣的臭名會毀了他獲得一樁門當戶對婚姻的機會,並且被社交界所放逐。他也絕不想要這樣的惡名。莉雅,他是個好人。」
「這實在太不公平。」
「什麼事不公平?你身為出身良好的未婚年輕女子以至於不能考慮和康路克來段羅曼史的事實嗎?是的,它非常不公平。但社交界對此事非常嚴苛,如果你想生存在我們的世界,就必須留意這些不成文的規則。耐心點,等你再年長一些,你就更能擺脫那些桎梏了。」
「我已經二十四歲了,差不多可以擺上架子當老骨董,而且你也知道的,姨媽。」
可麗微笑並搖搖頭。「你和我一樣清楚這不完全是真的。社交界仍視你為合格的婚姻對象,而且你的財產數目之大使你這種處境還要再持續好幾年。你必須萬分小心。」
「如果我是羅依莎那樣的寡婦,就自由自在多了。」莉雅固執地說道。
可麗一笑,打破緊張的氣氛。「有可能你是在密謀嫁給伯爵,然後把他做掉,好享受羅依莎現在的自由嗎?」
莉雅不情願地回以一笑。「康路克特別要求過我別考慮這麼做。」
可麗震愕地看著她,然後爆出一陣大笑。「真高興得知康路克和我想像中的一樣機智聰明。你們倆顯然已達成某種共識。你根本不需要我的勸告,莉雅,原諒我干涉了你的事。」
莉雅鬆了口氣。「我感激你的關心,真的。你剛才所說的話我也會好好考慮一番。」
「最好是這樣。我們都知道社交界容忍許多事,但也有它的極限──尤其是對女性。我絕不願見到你這麼年輕就被社交界所唾棄,親愛的。你和你的朋友們感情太好了,不該冒險失去他們。」可麗柔聲警告道。
「這是真的。」一陣驚慌刺穿莉雅。要是她再也不能和安娜或其他朋友交往,她會心碎的。
可麗滿意地點點頭。「現在,如果你記得的話,我們今早原訂要去見我們的代理人,事關我們去年投資的那艘船。它顯然安全地自中國滿載而歸了。我們今天早上又增加了好幾千鎊的財產,這不是很棒嗎?」
莉雅的心思馬上轉向。她熱愛較刺激的商業行為,比如說商船投資。一點風險向來可以增加一些交易的樂趣。
「太棒了!」莉雅叫道。「我們得感謝將這艘船推薦給我們的貝先生。噢,姨媽,等一下,有件事我想問你。」莉雅伸手到椅下拿出那條她前一晚在溫室門把上發現的領巾。「你認得這東西嗎?」
可麗輕蹙眉頭端詳其刺繡圖案,將之還給她的外甥女。「不,它顯然不是我的。你在哪兒發現的?」
「花園裡。我問過僕人是否有人認得,他們全說沒見過。或許它屬於你的自然歷史學會的成員之一?」莉雅道,指尖撫過繡工精細的「W」字母。
「嗯,有可能。這是男人的領巾,讓我想想。我們認不認識姓衛的人呢?對了,衛伯利和衛金斯。下次見到他們時,我得記得問問他們是否有人掉了這東西。還有事嗎,莉雅?」
「沒有,姨媽,我只想問這件事。咱們去找貝先生談談我們最近的成功投資。或許他又有別的建議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1 10:20:02
【07】
莉雅痛恨承認,但到妓院的主意確實是個嚴重的錯誤。
她緊握著香檳杯並緊張地坐在陰影中,半掩在一片俗麗的帳幕下。這房間及鄰室裡有好幾個這種陰暗隱蔽的區域,所有的光線都刻意營造得非常暗。酒醉的笑聲和讓人緊張的其他聲響自多數帳幕後傳出。想到樓上正在進行的事,莉雅不禁一顫。
時間已經很晚,已過凌晨三點。路克強行規定他們抵達的時刻,表示他不想冒險撞見任何可能清醒得足以認出莉雅的人。他也特別選了這一家,因為它迎合那些偏好享有隱私的人,素來以其帳幕和黯淡光線著稱。
她週遭的人除了路克之外,似乎都已醉得站不住腳,一些酣聲大作的男人四肢大張地趴躺在粉紅絲絨沙發上。整個房間讓人覺得太吵又太熱,嗆人的雪茄煙四處瀰漫,另外,還有一種煙自這個以粉紅及金黃色調裝潢的房間內幾個奇怪的管孔噴出。
莉雅開始覺得有點想吐。剛才她瞧見路克漫不經心地打發兩名上衣剪裁低得露出乳尖的年輕女子。
「我們只是來觀賞今晚的活動。」當其中一個女人抗議被他遣走時,他圓滑地解釋道。
「但是加入遊戲更有趣呀!」另一人嬌哄道,她瞟路克全身一眼,教莉雅直想拿茶壺往她頭上砸去。
「那麼這位年輕紳士呢?」第一名女郎對莉雅露出邀請的一笑。「你不想和我上樓嗎?哦,你真是個漂亮男孩。我房間的牆上有一面美麗的鏡子,你可以把『一切』盡收眼底。你也該看看我收藏的棍子和皮鞭,高級得就像他們在學校對付小貴族的一樣。」
莉雅連忙搖頭,身子更往陰影裡縮。路克朝她投以諷刺的一眼並輕啜他的香檳,毫無救援之意。她幾乎可以聽到他在說:「我早告訴你了。」
除了發覺妓院之遊是個差勁的主意,她也很快就發現男人的衣物並非永遠那麼舒適。比方說她那條系得無懈可擊的領巾今晚實在打得太高太緊,她簡直可謂被淹沒其中,而這全是路克的錯。他在馬車裡為她重打了一次,因為他宣稱得給她的五官適當的掩蔽。
他也堅持她不能把帽子摘下來,且必須拉低它略蓋住她的眼睛,直到她找到個隱密的地方坐定。路克的另一著未雨綢繆之計便是刻意挑選了一家不為上流社會紳士們光顧的妓院。他要盡可能將冒險性減到最低。
她的胃愈來愈不舒服。她「必須」離開這裡,心想自己不可能忍受即將開始的表演。
她正想傾身告訴路克她覺得無聊透頂而且準備離去時,昏暗擁擠的房內另一端響起一陣歡呼。然後這群醉鬼和衣著挑逗的女人間出現一片靜默。
穿著一件低胸、波浪般禮服的妓院老鴇走到裝潢俗麗的房間正中央,臉上有如敷著一層白粉面具的化妝表現出許多年前流行過的風尚。她的禮服是以與室內裝潢相配的昂貴粉紅色絲絨裁製的,但欠缺上流社會的正字標記──大方優雅。整件禮服看起來正如她本人一樣廉價而且過於暴露。
「靠過來吧,你們這些急著想在今晚證明自己的勇猛的紳士們。本院邀請各位來檢驗今晚我們提供的上好貨色,保證她乾淨純潔得像她出生的那一天一樣。她剛從鄉下來,還沒滿十三歲。現在,容我介紹我們的最新成員──小茉莉小姐。」
莉雅驚駭地看向帳幕邊緣,一個穿著菲薄的白衫、神情暈眩的年輕女孩被推到房間中央。茉莉環視色迷迷的男人與浪笑的女人,緊抱住她的身軀。笑聲更大了。
茉莉駭然的目光逐一打量每張臉,直到它不知怎的與莉雅的視線交纏。女孩並未轉開視線。莉雅緊抓住椅臂,胃中作嘔的感覺變得更強烈了。
「現在,我們開始競價。咱們茉莉這樣甜蜜的小東西可不便宜。」老鴇說道。
「我想我們該走了。」室內變得更鼓噪時,路克說道。他憎惡地瞟妓院老鴇最後一眼,起身預備離開。
「不,」莉雅搖頭,無法不看害怕的茉莉。「不行,路克,我們不能離開。還不能走。」
「該死,莉雅,你不會想看整個經過的。」
「他們正在拍賣她,路克,彷彿她是頭牛或馬似的。」
「而得標者會帶她上樓,介紹她認識她的新職業。」路克粗聲總結道。「或許他甚至不介意隱私權,索性就在這群觀眾前辦事。你當然不想目睹這種事。」
「當然不。路克,我們必須救她。」
路克震愕地瞪視她,徐徐坐回他的椅子上。「救她?你以為怎麼才辦得到?城裡到處是這種地方。鄉下來的年輕女孩跳下稻草馬車後,直接落入這種無情的『老修道院長』手中。她們的命運已經注定,我們根本無能為力。」
「這女孩絕對有救,」莉雅道。「我要買下她。」
路克倒抽口氣。「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莉雅。」
但莉雅的注意力已轉回熱烈的叫價上。她佔有一個絕對優勢,那就是她知道自己比屋內任何一個人都富有,而她打算充分利用這項優勢。
「三十鎊。」房內另一側的某個男人叫道。
老鴇輕蔑地看著他。「買一個處女?得了吧,你不可能指望我接受這麼荒唐的價錢。讓我們聽聽其他更公平的老兄們開價。」
「誰敢保證她還沒開苞?」另一人叫囂。「我願意拿五十鎊冒險,不能再多了。」
「很有意思,」老鴇附和道。「但還不夠好。來吧,我對你們這群人的期望不只這些,你們買匹馬都不只這個價錢。」
「騎匹馬可比騎個處女來得久多了。」某人賊笑道。
「胡說,我們的茉莉會讓你好好騎上一回,對不對,親愛的茉莉?」老鴇以一種諷刺的慈愛姿態撫弄茉莉的金髮。
「她的姿色絕不超過八十鎊的價值。要是你對她的情況撒謊,我要討回我的錢。」
茉莉開始啜泣,房內的笑聲變得更加刺耳。莉雅直盯著女孩,命令自己鎮靜等待最佳時機。
一開始的熱烈消褪之後,叫價開始以不算快的速度向上爬,而嫖客之吝嗇則正如莉雅所料。這房間裡不是每個人都認為可憐的茉莉值得一大筆錢,況且今晚也沒什麼真正的富人在場。大富大貴之人偏好時下流行的金屋藏嬌,只有在閒暇無聊時才會到這種妓院一遊。
莉雅再等了幾分鐘,直到叫價在九十英鎊停下,然後她懶懶地舉起手。「三百英鎊。」
年屆中年的老鴇滿面春風地轉向她藏身的陰暗帳幕。「先生,不論您是何方神聖,絕對是識貨的行家。小茉莉今晚屬於您,您可以隨心所欲處置她。」她拍拍女孩的手。「你實在太幸運了,親愛的,這位紳士如此高尚、慎重。快到他身邊去,注意別太緊張,否則只會讓你自己不好受。」
「你身上沒有三百英鎊,」路克咬牙提醒莉雅。「你也不能向老鴇出示你的身份證明,不是嗎?她會知道你是誰。」
莉雅眨眨眼。「你說得對。好吧,得由你出面付錢給那女人。就說我很害羞,所以由你代表。快去,路克。」
「天殺的,」路克低語,徐徐站起身。「別以為我不會向你討回這筆帳。」
「放心,我有的是錢。」莉雅酸溜溜地說道。
他大步邁向老鴇,完全不理會旁人的叫囂和淫穢的字眼。當他來到房間中央,把茉莉朝莉雅的方向輕輕一推。「去啊,女孩。」
茉莉驚恐地仰視他,跟著自動反應那句命令。她穿過訕笑的群眾,步向莉雅所在之處。
「噓,沒事了。」莉雅牽起女孩顫抖的手並領她走向門口時,對她低語並且壓低帽子覆住眼睛,拉著女孩到外面的走廊上。
茉莉怕得甚至無法出聲抗議,或許和被帶上樓比起來,被拉進夜色裡是比較好的選擇。女孩的步伐有點不穩,莉雅發現她八成被灌了好幾杯酒或可能一些鴉片酊以使她意識模糊。
「嘿,嘿,你以為你要帶這個新貨色到哪裡去?你不能把她帶到這屋子以外的地方。」一個身材非常龐大、臉孔粗暴的男人擋住莉雅的路。他應該是這所妓院的管家,但莉雅看得出他也身兼其他任務。
「請你把我的手杖給我。」她高傲地說。
「我告訴你了,你不能把這女孩帶出這屋子。」男人隆隆說道。
「我不是想把她帶走,」莉雅以索然的口氣說道,想起稍早一名妓女所說有關棍杖和鞭子的一番話。「但我有些特別的嗜好,而我發現我的手杖非常適用。它的重量和平衡功用剛好,如果你懂我的意思。」
小茉莉壓下一聲尖叫,但那名彪形大漢看來安心了些,顯然他已很習慣這種怪事。
「原來是這麼回事?」他色迷迷地看向茉莉。「你今晚會有一段快樂時光,茉莉,我的女孩。」
莉雅緊張地等候著,再次回頭尋找路克的蹤影,卻仍不見其人。當管家帶著她的手杖再度出現,她決定自己必須單獨行動並想個法子走出大漢身後的那扇門。
「聽好,我寧可在自己舒服的馬車裡做我心裡想做的事。」她鎮定地說道,拖著茉莉舉步向前。
男人瞇起雙眼,兩條粗壯的臂膀交橫在胸前。「我說過,不准你把小東西帶出這屋子。」
莉雅採取她唯一能想到的方法。她倏地撲向前,手杖末端撞上龐大男人的胯部。
男人驚叫並倒退,咒罵著護住那個部位。莉雅拖著茉莉衝向門口。
「該死,」路克在後方某處說道。「我早該猜到會發生這種事。」
管家發出聲低吼,然後是一聲令人作惡的沈重撞擊聲。來到門口的莉雅回頭一望,瞧見那男人趴在地上而路克正冷靜地取回他的大衣及手套。
「快走,」他命令道。「上馬車去。」
混亂過程中一直依附著莉雅的茉莉此時緊張得臉色發白,開始害怕地胡言亂語。
莉雅拍拍她的肩頭,領她踏入夜色。「別出聲,親愛的,沒有人會傷害你。」
稍早送路克及莉雅前來妓院的車伕在看到他的客人出現時,立即揮動韁繩駕車就位。當莉雅推可憐的茉莉上馬車時,他色迷迷地盯著後者。
「我想回家。」在莉雅隨後爬上車時,茉莉啜泣道,縱身倚著莉雅的肩頭低泣。「求求您,先生,讓我回伯裡頓的家。我媽媽一定擔心得很,我根本不該離開家。可是我聽說城裡有好多好工作,而我家又那麼需要錢。」
「噓,噓,我保證你會回家的。」當路克跨上車時,莉雅仍忙著安慰哭泣的女孩。他看看茉莉。
「好了,她現在是你的了,你打算怎麼處置她?」路克問道,示意車伕啟程。「你不能帶她回你姨媽家,你沒辦法解釋她的出現,到時每個人都會知道你今晚上哪兒去了。」
「你又說對了,路克,你的觀察能力實在太敏銳。她不能跟我回家,所以我們必須讓她去你家。你的管家今晚可以照料她,早上再送她上往北的驛馬車。」
「天殺的。」路克道,但看來已認命於這不可避免的安排。
岑寂──只有茉莉的啜泣聲間或打破它──持續了好幾分鐘。
「看夠妓院了?」路克終於沈聲問道。
莉雅打個寒顫。「夠了,在我有生之年絕不再去那種地方。它簡直讓人作嘔,路克,那些可憐的女人一定是被追出賣自己給那些沒有一點良心的可怕男人來討生活。」
「而我竟讓你目睹這麼泯滅人性的一幕,」路克道。「只能怪我縱容你做這麼蠢的事。我開始認為我們的午夜遊戲有點過火了。」
他出乎她意料之外的陰沈語氣令莉雅突然警戒起來。「你當然不是在說想叫停我們的午夜冒險吧。」
路克意味深長地看看仍在啜泣的茉莉。「我們最好改天再討論此事。」
「可是,路克……」
「對了,你欠我三百英鎊。」路克把頭向座椅一靠並閉上眼。「再加上明早送她出城的花費。」
莉雅嗤之以鼻。「真是的,路克。要是你再這樣,我會記得立即還你錢。」
「不必太急,莉雅,我可以等。」
她咬咬下唇。「但你真的打算討回去?」
路克睜開眼注視莉雅。「噢,是的,親愛的。」他說道。「你可以確定我會。」
路克自經過的侍者手中的托盤上取過一杯香檳,轉身迎接正穿過穿金戴銀的賓客,堅決地朝他走來的安潔絲。穿著玫瑰紅禮服的她如同往常一樣迷人,頭髮則時髦地綴有兩把鑲著紅寶石的梳子。
但潔絲臉上的表情則屬於一個正出使神聖任務的女人。路克想著他愈來愈注意到這個他愛過又失去的女人臉上那種苦惱的神情。
他一度將之視作羞怯的表情如今似乎轉變為無止無盡的不贊同。而她的眼神令他有些困擾,那是某種永遠遙不可及且非常超然的神色,彷彿她旁觀著這個世界,發現它不符合她高超的標準,而且永遠不會。
在潔絲走近他的三、四分鐘裡,路克思索著他對她眼神的不解之處。就在她終於來到他身邊時,他才明白她身上究竟是哪一點困擾著他。她渾身沒有半點火花,他突然想道,只有教人不舒服的天使般的冷淡氣質和一抹女性受難者的特質。感謝上蒼,他今晚或任何一晚都不必等待和這個遙不可及的「仙子」同床。
路克想到在非傳統地追求韓莉雅這段短暫期間,他已變得對火焰不可自拔。
「親愛的路克,我一直在等你來。」潔絲渴望地仰頭對他微笑,彷彿她過去幾天來一直擔心他可能跌進地球裂縫裡去了。「一切進行得順利嗎?」
「非常順利,謝謝你,潔絲。」路克啜了很小一口香檳,目光掃視人群以尋找莉雅的身影。
潔絲彷彿演通俗劇似地壓低聲音。「我一直很想知道我們的計畫進行得是否順利。你知道,城裡有些謠言,雖然沒什麼實質意義。」
路克不喜歡她說「我們的計畫」的方式,好像潔絲與這段追求密切相關似的。但他不能否認是她使得整件事有個開端。要不是潔絲,他可能永遠不會認識莉雅。「你指的是什麼謠言?」
「只是人們經常看見你和韓小姐在大小舞會出雙入對,還有你們不只一次在公園裡並騎。在她姨媽陪同下出席演講會是一回事,但和她在公園碰面又是另一回事。我得問你是否這正朝我們希冀的目標邁近,路克。」
潔絲再次用到「我們」這個字眼的方式令路克咬牙。「請別再為我操心,我相當滿意我和韓小姐這段關係的進展程度。」
「真是的,路克,你不必一副這麼壞脾氣的樣子,我只是關心你能否在娶回一名女繼承人這麼重要的事上成功而已。我正盡全力在協助你。你知道,還有龐小姐這個人選。」
路克壓下一聲低咒,努力表現出合宜的感激之情。「謝謝,潔絲,你的協助讓我很感激。你幫了我很大的忙。」
這話略微安撫了她。「看在我們過去的交情上,這是我至少能做的。我希望你瞭解我一直很喜歡你,路克。」
「喜歡」大概是安潔絲對所有人情感的極限,路克斷定。她身上沒有半點熱情。
終於在房間的另一頭發現莉雅的身影時,他自顧自地一笑。她正與她的朋友藍安娜熱烈交談著。莉雅陷入愛河時一定會像野火般熱烈,他決定道。
莉雅彷彿察覺到他的目光似地抬頭瞧見了他。她對安娜說了幾句話,然後舉步穿過人群。
路克看著她朝他而來,她的身高及那件蛋黃色禮服使人很容易便看到她。今晚她看來如此生動、尊貴,甚至可謂挑逗。當然,那件禮服同樣剪裁得太低。似乎她所有的禮服都有這個問題,而這一件令他渴望把她拉到外面的花園,將那件窄小上衣扯至她的腰間。她的胸脯永遠是他歡愉的泉源:高聳、曲線柔美、完全適合他的手掌大小。
在走向他的路上,她禮貌地停步與朋友寒暄,他則想起前幾夜在馬車上他的指頭碰觸她的感受。這念頭令他的身子一繃。擄獲他的女繼承人已證實是一件非常辛苦的差事。
他已經厭倦抗拒最近莉雅愈來愈樂意獻上的熱情。
但應付這名特別的女性,戰略至上。路克非常小心計畫了一切,即使在她於他懷中經歷生平第一次高潮而顫抖時。強迫自己思索一些戰略字眼是唯一勒住他狂暴慾望的方法,但路克不認為自己能捱得過太多這種「實驗」。
見到莉雅停步朝安潔絲打量一眼,他微微彎起嘴角。跟著他看到她的唇出現一個動人的微笑,繼續向前走;潔絲則仍在他身邊用神秘的語氣說個不停。
「你知道,路克,我再次考慮過莉雅適合與否。沒錯,她的社交關係絕佳,遺產也確實可觀,但我相信她不是容易任人擺佈的那種人。」
「別擔心,潔絲,我相信我應付得了韓小姐。」當莉雅來到他們面前時,路克對她頷首並說道:「晚安,韓小姐,真巧,竟然在雷家的舞會上見到你。你的姨媽和你同行嗎?」他感覺到身旁的潔絲身軀一僵並立即閉上嘴。
「當然,」莉雅道。「她正在與雷夫人談天。晚安,潔絲,多迷人的禮服啊。我想你最近一切都好吧?」
潔絲飛快轉身,無比親切地微笑。「謝謝,我很好。你呢?」
「這兩天我有點不大舒服。」莉雅說,瞥向路克的一眼中帶著一抹警告。
「真遺憾聽到你這麼說。」潔絲道。
「噢,沒什麼大問題啦,只是我的胃口出了點小毛病。恐怕是我的心情影響了它,而我得坦承最近我的心情相當糟。你心情不好時也會有同樣的反應嗎,潔絲?」
「說真的,我也是。當我沮喪時沒有胃口並不是什麼新鮮事,我也常常鬧頭疼。」潔絲附和道。
「對。你一直如此善體人意,如此敏銳,不像某些人。」莉雅衝著路克一笑。
路克假裝沒注意到有什麼不對。「希望你現在覺得好多了,韓小姐。」
「噢,只要我有機會解決一件最近一直困擾著我的小事,我馬上會舒服多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1 10:20:33
「我瞭解你的意思。」潔絲說道。「當一個人的心情恢復時,胃口通常也會有所改善。」
「對極了。」莉雅的笑連太陽都為之失色,而她是對著路克笑的。「史東華爵士,不知我是否能和你談談?」
「當然,韓小姐。」但他並未帶領她避開潔絲,反而只是沈著地再輕啜一口香檳。「你想和我談什麼?」
莉雅刻意清清喉嚨並瞧潔絲一眼。「一件小事,爵爺,關於一場即將舉行的演說。你知道你對演說有多麼感興趣的。」
「看情況。是有關科學本質的演說嗎?」
「正是。我想它可以稱作一場『知識的探索』。」
「那麼我當然有興趣知道它更多的消息。」他自口袋掏出懷表。「但是很不幸,我答應和一位朋友在俱樂部會面,而我恐怕已經遲到了。請轉告你姨媽我一直很榮幸接獲她學會演說的邀請,並且期待著這場演說,不論它的主題為何。原諒我失陪了,韓小姐,安夫人?」
路克朝兩個女人禮貌地點點頭,自舞廳告退。
這不是他近來第一次這麼做。路克咧嘴一笑,召了輛出租馬車。他一直精心迴避莉雅愈來愈明顯的想與他私下一談的企圖。
戰略。
他相信他知道當他終於允許他的女繼承人逮住他時的討論主題會是什麼。
他幾乎肯定莉雅正計畫著要求得知更多那種他在他們拜訪「綠豬」那一夜向她引介的「知識探索」。
路克第一千次提醒自已不能輕易屈服。畢竟,他苦澀地想道──馬車這時在聖詹姆士街的俱樂部前停下──他要這位小姐在白天裡繼續尊重他的為人。
但是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挺嚴肅的考慮層面。莉雅是他的責任。身為她未來的丈夫,保護她是他的職責。一旦他與她做愛,一個新的風險便產生──她非常有可能懷孕。
他想他應該將此可能性視作另一個可供利用的謀略。或許,他應該在這場不尋常的追求展開之初便這麼做。然而路克現在的想法是他寧可莉雅是出於她的自由意志投向他。他想要她渴望他,他希望她渴望他的程度足以使她冒完全降服的險。他要她因為愛他而嫁給他,而非出於逼不得已。
路克懊悔地搖搖頭。這場誘哄韓莉雅的計畫開始威脅著要將他冷靜清明的軍人腦袋轉為浪漫的漿糊了。
俱樂部的賭室和路克帶莉雅前去的那個賭場簡直天差地遠。這裡只准擁有高尚出身和名譽的紳士出入,綠呢桌邊的氣氛也自製、氣派多了。但這兒的賭注更高,災難發生的可能性則不可數計。
然而利潤的可能性也相對增高。這種環境下的賭局比較誠實,因此俱樂部是路克習慣上賴以維生之處。
「我說,康路克,我一直想和你談談。」當莫弗迪看見路克走進,他立即起身並急驅向前。
路克拿起一瓶葡萄酒為自己斟了一杯。他對這名年輕人拱起一道眉毛,思忖自己是否將為他在「綠豬」的義行被人要求單挑。然後他想到自己要如何向那個把他扯進這團混亂的小姐解釋這情況。噢,對了,莉雅,那個你堅持要我解救的小伙子決定明早把我幹掉。
至少茉莉那個農家女已安全出城,短期之內不可能再回來。
「什麼事,莫弗迪?」
弗迪的臉一紅,一根手指撫上他高系的領結。但他的眼神堅決而直接。「我想向您道謝,爵爺。」
路克驚愕地瞇起雙眼。「真的?為什麼?」
「為了你幾天前那一夜的插手。」莫弗迪鼓起勇氣吃力地說下去。「我想當時我並未適當地表示感激之情。你知道,在我陷入那場牌局之前已經喝了幾杯。」
「幾杯?」
「幾瓶。」弗迪悔恨地坦白道。「當時我無從得知杜士佟的聲名狼藉,但現在我知道高尚的人不會和他同桌玩牌。」
「『聰明』的人不會和他同桌玩牌。」路克修正道。「很高興你明白他的真面目。我不會拿你對你的姓氏和產業的責任來訓你一頓,但我請你在拿身家冒險與人玩牌時三思而後行,不論對方高尚與否。」
弗迪一笑。「你確定你不想訓我一頓?你知道其實沒這個必要,我發誓我母親已經數落我好幾回了。」
路克咧嘴一笑。「抱歉,恐怕我在軍中待得太久了,習慣對下屬發出警告。不必向我道謝,莫爵士。坦白說,當晚我本來無意救你。那時我有其他任務在身。」
「那麼你為何改變主意?」弗迪問道。
「我的,呃,夥伴同情你,建議我想辦法,我照做了。就是這麼回事。」
「我一點也不信,爵爺。你仗義相救使我免於一個傾家蕩產的局面,我希望你記住我欠你一個人情。」莫弗迪微微欠個身,回去加入他吧檯邊的友伴們。
路克難以置信地搖搖頭。莉雅說對了,莫弗迪終究不是個壞胚子。如果他繼續如此成長,這個年輕人未來很有可能為他的頭銜和家族增光。
可是,這一切仍無補於當時他因忙於送莫弗迪上馬車而致使莉雅差點慘遭輾斃的事實。每次他回想起那可怕的一幕,五臟六腑便為之凍結。
他甩去這份寒意,今晚有正事要辦。他拿起酒瓶邁過房間去瞧誰在玩牌。他得補充他的錢囊,遊走於莉雅的社交圈所費不貲。
這場追求中唯一教人不快的,便是他不能拿花在社交場合所需之偽裝上的錢去拯救危急的史東華領地。
路克以一個人有時必須冒點險以追求更高利潤的想法來安撫自己。
他很快便覓得他的目標──一場賭注高得足以滿足他當前財務需要的牌局。他立即受邀加入戰局。路克當仁不讓,把酒放到桌上。
事實上,他今晚不會沾多少酒。許久以前他便學會一顆清楚的腦袋可以讓他在一場對手通常喜歡藉無限制的酒來振奮自己的牌局上佔盡優勢。擺在肘邊的那瓶酒只是另一個偽裝。
在將近四小時的激戰後,路克終於決定他已贏得足以支付他的裁縫師和靴匠的錢,外加他一小群家僕未來幾星期的薪資。他退出牌局,前去領取他的帽子及大衣。
他意識到自己累了。玩牌時的全神貫注通常讓他覺得筋疲力竭,但他知道正是這份貫注助他立於不敗之地。
社交界的仕紳們流行不假思索地豪賭。賭博是展示一個人財富與格調的眾多方式之一;它可以提振其人的權勢感與男性氣概,並藉其沈著鎮定加深同伴的印象。
可觀的損失總被人以滿不在乎的輕蔑態度置之,彷彿金錢不具任何意義。然而一些人在一夜慘敗後回家舉槍自盡也非什麼秘密。
路克比較喜歡贏,並在勝利之道上步步為營。事實上,一個精於戰略的人可以在牌桌上發達起來。
他在半路上瞥見艾理查正站在壁爐邊注視他。後者的厭惡顯而易見,但路克才不在乎。這種感覺是相互的。他一點也不在意兩星期前自艾理查身上挖走一筆可觀的數目。路克也無意再和這男人同桌切磋。
「晚安,康路克,和你那個不尋常的女繼承人玩得愉快吧?」艾理查的音量適巧大得足以攫住路克的注意。「她是個很有意思的年輕小姐吧?」
路克凝視艾理查嘲諷的神情,思忖是否乾脆不理會他。大概不行。莫弗迪和他的朋友們已經聽到那句話,並轉頭看路克要如何回答。
「我不和你這種人談論淑女,艾理查。」路克不慍不火地說道。「話說回來,我想我不會和你談任何一種女人。」
「聽說我們的女主角毫無結婚的打算。」艾理查繼續,不理睬路克眼中明顯的警告。「既然結婚不可能,我們可以假設你對韓小姐另有目的?畢竟你們經常被人瞧見在一起,教人不得不對你們的關係多方揣測。」
這就是被人當作好好先生的結果,路克懊悔地想道。那一夜他沒有公開指控艾理查做牌顯然讓這男人食髓知味,得寸進尺。
路克若有所思地啜一口酒,意識到他們愈來愈多的觀眾。莫弗迪和他的友人皺著眉頭,等著瞧路克要如何處理這個對莉雅名譽的侮辱。
「一個人應該聰明地別對韓小姐的社交活動做過多的臆測,」路克道。「當然,除非那個人準備在黎明時帶著兩名助手到克萊瑞平原赴會。」
艾理查、莫弗迪和他的朋友一干人倏地渾身一僵。
艾理查瞇眼盯著路克。「這話是什麼意思,康路克?」
路克露出他最冰冷的微笑。「就是你聽到的意思。你很清楚我打算讓像玩牌時作弊那樣的小事化無,但是當一個年輕純真的小姐聲名遭人侮辱時,我就沒那麼好脾氣了。我把決定權交給你,艾理查。」
艾理查挺直身軀,臉色轉為憤怒的暗紅。「天殺的你,康路克。上帝咒你下地獄,混帳東西。你以為你的好運用之不竭嗎?」他轉身匆匆走出房間。
莫弗迪及他的友人張大嘴看著艾理查離去。路克喝下一大口酒,份量比他今晚整夜飲下的還多,暗自慶幸艾理查喜歡玩做過記號的牌。
「好上帝,」莫弗迪說道,用亞麻手帕揩拭他的眉。「剛才我還以為要受邀擔任生平第一次的助手了。我得說你應付得太好了,爵爺,絕不能讓韓小姐的名譽被人這樣中傷。」
「正是。」弗迪的朋友插嘴。「韓小姐是非常善良的女性。我參加第一場舞會而且該死地肯定自己會在舞池中出糗時,她和我共舞。在和她跳過幾支舞後,我覺得有自信多了。而人們見到我與她跳過舞,以後的邀舞都沒碰過任何釘子。」
「她對我的妹妹太好了。」莫弗迪繼續道。「可憐的露欣一年前初次踏進社交界時,簡直害羞得──無法形容,可能是恐懼吧。但韓小姐照顧她並教導她如何投入社交生活。我可以告訴你,媽媽感激得無以復加。身為韓小姐的朋友之一,露欣很快就接獲許多一流宴會的邀請。」
「艾理查可真是裁個大觔斗了,對不對?」另一個年輕人急切地發表意見。「可是,最近我聽說這人的手腳不乾淨。」
「爵爺,我相信──」莫弗迪徐徐說道。「──艾理查為了不久前牌桌邊的小意外而對你有點不滿。每個人都知道你絕佳的牌技絕對不可能會失手把整副牌掉落一地。而在換過一副新牌,你又開始贏時,人們開始懷疑艾理查以前不可思議的好手氣。這些天1來,他愈來愈少加入任何牌局。即使聽說他被踢出俱樂部,我一點也不會驚訝。」
「有意思。」路克對兩個年輕人飛快點點頭。「原諒我失陪,我得離開了。」
稍後,路克步下俱樂部的前階並招來最近一輛馬車。一俟入內,他背靠著座椅,重重呼口氣。他得好好想想。
他心不在焉地揉揉下顎,凝視窗外的夜色。他和莉雅玩的遊戲愈來愈冒險了。除了他們午夜歷險中非常真實的肉體吸引力爆發的危險之外,現在又多了她的名譽風險。等閒話一傳開,在決鬥中殺了艾理查也不足以使謠言平息。
他不能讓莉雅受到傷害,路克陰鬱地告訴自己。這件事已經到了非常嚴重的關頭。隨著每一次午夜出遊及每一次被人在舞會或公園裡瞧見同行,他們便在冒為人察覺的危險,而人們已開始嚼舌根了。
如今路克對莉雅的瞭解已足以明白倘若他從此拒絕陪她進行午夜歷險,她八成會想辦法只身前往。這段期間以來,她對自己的女扮男裝信心大增。
事情還有另一個可能性,路克想道。如果他停止扮演她的護花使者,她很可能去找其他樂意的男人。而這是他最無法忍受的一件事。
路克檢視自己的邏輯,一邊漫不經心地按摩他的腿。這場危險的追求顯然必須盡快結束,唯一的解決之道是盡速娶回莉雅。
他的神經沒法再承受多少這種荒唐、魯莽的午夜求愛了。
兩天後,路克雙臂交橫胸前,饒富興味地看莉雅一眼。後者正坐在他身邊焦躁地變換姿勢,假裝沒注意到他在她調整裙擺時投給她的訓斥眼神。
南可麗坐在莉雅身邊,專心一意地傾聽演講人──某某爵士溫安黎──講說一個名為「蕎麥耕種之準則宣言」的刺激演說。
至少路克覺得這主題很刺激。他正計畫在史東華一些領地上種植蕎麥。這種作物是飼牛和羊的絕佳草料,而且──根據溫安黎所言──歐洲大陸上的人也經常食用它。當然,每個人都知道歐陸的人幾乎什麼都吃。況且,現在全英格蘭正面臨著週期性的小麥短缺,蕎麥或許是能為他的人民提供一種應變之道的穀物。
莉雅開始不耐地輕輕頓足。路克知道他大概不該對她太嚴苛。今天下午她顯然心事重重,他相當肯定自己知道是什麼事令她煩躁。
路克藏起滿意的一笑。他絕不讓這個小姐太好受。既然他已使她上鉤,為求脫困她勢必得費點勁才行。
有一會兒,他允許自己回想那些關於她甜蜜熱情的回憶。當他發現它對他的鼠蹊部造成的影響,連忙將全副注意力擺回演說者身上。溫安黎正深入探索著為蕎麥施肥的各種方法。
「非常富教育性,」南夫人在演說結束時宣佈。「但我坦承我還是對關於異國花卉的演講感興趣多了。話說回來,一個人絕對應該對施行在本國農業上的最新技術有所認識。你喜歡這場演說嗎,路克?」
「非常喜歡,再次謝謝你讓我得知今天這場演講會。」
「哪裡,不必客氣。你準備走了嗎,莉雅?」
「是的,姨媽。」莉雅起身拿起她的帽子與皮包。
「噢,我們不必急著走。我看到一、兩個應該打聲招呼的人。」可麗熱切地打量四周。「我馬上回來。」
當莉雅與路克步向演講廳大門時,她自睫毛下打量他一眼。他俯視她,欣賞她穿著白色棉洋裝外罩一件黃色短外套的迷人身影。她看來非常可愛,他想道,心中湧起一股佔有性的驕傲。他禮貌地領她走向出口,朝幾名已與他成為朋友的學會成員頷首招呼。
不少人停下來交談,使得退席花了好些工夫。路克可以感覺到莉雅在他身邊正強忍著不耐之情。
「有什麼事不對嗎?」當他們站在出口等南夫人時,他終於相當隨意地開口問道。
「沒事,可是我必須和你談談,路克。」
「那麼確實有事了?」
「沒事。我只是想和你私下談談,而我一直沒這個機會,自從──」她住了口,粉臉變紅,然後鼓起勇氣清清喉嚨說完那句話。「自從我們去『綠豬』那一夜之後。」
「說到這件事,我前幾天在俱樂部碰上莫弗迪。你一定很高興知道他並不如我以為的氣惱我,甚至為我的拯救而向我致謝。看來他已經恢復理智,知道自己差點毀於一旦。」
莉雅的眼睛為之一亮。「我好高興,我一直很喜歡弗迪和他妹妹。」
「我不能告訴他他欠你這一個教訓真是太可惜了。若不是你,我恐怕只會將他扔給命運安排。」
「那是因為你太忙著保護我。」莉雅以感人的忠誠堅持道。「否則,我相信你也會決定出手相救。還有你對小茉莉的事也幫了很大的忙。」
路刻苦笑。「你今晚會出席馮家的舞會嗎?」
「會,但你知道在那種場合有多難找到一點隱私。路克,明天下午你何不到公園兜兜風?我也會安排前往。」
「我很想這麼做,但恐怕我那時已經有個約會了。」
莉雅的臉一垮。「真的?你確定你不能安排一下嗎?甚至在五點鐘左右挪出幾分鐘也不行嗎?」
他真同情她,這可憐的女人顯然已游得太遠而無法自己游向岸邊。路克思索著如何拯救她。「我不喜歡在下午時到公園騎馬,莉雅。太擠了。」
「我知道,但我真的必須與你談談。如果你不到公園和我碰面,今晚你必須到花園來,我們可以在那裡談。」莉雅壓低聲音。「這事非常重要,路克。」
「恐怕我沒有計畫今晚從事我們的小冒險。你知道的,這種事需要詳加計畫。」
「該死,路克。」她嘶聲道。「我沒有計畫任何探險的事。但我真的想見你,如果你能把我排進你忙碌的行事歷裡,我會對你感激萬分。」
路克有點驚訝地看著她。「你聽來相當沮喪,韓小姐。」
莉雅侷促地一動。「我是很沮喪,史東華爵士。你簡直愈來愈難相處。」
「我只是考慮到你的名譽,莉雅,這幾天我們必須非常小心。」路克警告道,環視四周以證實他的論點。
「去他的,我必須同你談談。」
他很驚訝,但她的堅持也令他的心頭一暖。她的忍耐顯然已達到極限,天知道他自己更急於他們關係的下一步發展。是結束他們的性挫折感的時候了。
「好吧,」路克道,彷彿他正小心思索著這件事。「我會查查我的行事歷,看看能否在今晚午夜時分挪出幾分鐘到你家花園見你。這樣夠不夠?」
「你實在太好了,爵爺。」
她的尖嘴利舌令他一縮。「不客氣。」
「我開始認為你在捉弄我了,路克。」
他揚揚雙眉。他絕不能忘記這女人的過於精明。「今晚我會盡量在往常的時刻到你家花園。現在,容我失陪一下。我看到湯廷漢就在那邊的角落,他答應借我他那本『白氏論塞爾伯一地之自然歷史及古風』。從他向我提過之後,我就一直很想一睹為快。」
「你不必麻煩湯爵士,爵爺。」莉雅冷冷地說道。「如果你今晚能赴我的約,我願意把我那本借給你。」
他咧嘴一笑。「莉雅親愛的,有可能你是在打算賄賂我嗎?」
她的臉變得更紅,接著便轉身先去找她的姨媽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1 10:21:47
【08】
路克一翻過牆便看到她立在陰影下等他,裹在一件暗紅棕色鑲黃緞邊斗篷下的她像個優雅的幽魂。當晚稍早她赴馮家舞會時也是穿著它。
他小心地躍向地面,將重心放在右腳並利用左腳保持平衡。然而即使他萬分謹慎,急促的落地動作仍令他的傷腳悸痛一下。他實在沒有爬牆的本錢。
路克站直身軀,一邊隨意地揉弄舊創,一邊思忖自己怎會如此長久以來任莉雅牽著他的鼻子走,把他耍得團團轉。
現在正是帶她上床、使她成為他的人的最佳時機。他其實寧可先娶她過門,但既然此事略遭阻礙,他會先安於目前所能得到的。光是能夠與莉雅在床上共度舒服的一夜──而非坐在出租馬車裡四處游湯,與災難玩捉迷藏──便足以疏解他的腿痛,而且他相信那必將打開婚姻的大門。
「路克?」她踏過潮濕的草地驅步向前,悄聲說道。她仰起覆在斗篷下的臉龐看他,臉上是一個牽動他心的甜蜜、脆弱的神情。
他呻吟一聲,雙手探到帽下捧住她的臉,一語不發便俯下頭飢渴地啜飲她的嘴。當他終於放開她,全身已因慾望而緊繃。
「該死,今晚看著你舞過一個接一個男人實在太難受了。」他貼著她的喉嚨低語。
「路克,拜託,你今晚不能再這樣吻我。時間不多了,姨媽很快就會回來。離開馮家時我對她說我頭疼,她一到家大概會直接上我的房間看看我的情況。」
「什麼事重要到我們必須再次拿你的名譽冒險,莉雅?」
她緊抓住身上那件斗篷,在似有若無的月光下勇敢地迎視他的目光。「我本來以為很容易說出口,現在卻發現一點也不容易。」
他很想擁她貼住他胸前,安慰她什麼都不必稅。但他抗拒了這份誘惑,她必須自己邁出這一步。這是戰略,他陰鬱地提醒自己。
戰略及一股為了不在事後被怪罪引誘她的強烈渴望。由她主動跳上他的床對他們倆比較好。
「我洗耳恭聽,甜心。」
她毅然地抬高下巴。「最近我想了許多,爵爺。」
「有時這不是什麼好事。我發現有時候想得太多,會擾亂一個人的心靈平靜。」
「噢,我的心早就被擾亂了。」她步開他身邊,然後開始在濕濡的草地上來回踱步,渾然不覺她的緞質涼鞋愈來愈濕。「我考慮過這個問題無數次,什麼原因我相信你會瞭解──它根本不可能和任何人公開討論,即使是和我姨媽。」
「我瞭解。」他嚴肅說道。「有些事我們不能和別人談,即使是那些與我們很親近的人。」
「正是。」她轉身朝反方向踱去。「我相信我對你說過我不想結婚。」
「說過好幾次。」
「可是,最近我發現我不完全反對和一個男人發生……一段關係。」
「我明白了。」
「我很高興,因為要把它說出口實在很難。」她一旋身,沿著剛才走的路線走回去。「你,呃,記得我們離開『綠豬』那一夜在馬車上發生的事嗎?」
「記得很清楚。」
她的頭更往兜帽裡縮。「得知男人和女人之間可以是如此……如此強烈,讓我非常震驚。」
他藏住笑意。「很高興你覺得那個實驗很愉快。」
「愉快!」她止步旋身面對他,雙眼大睜。「它絕不只是愉快而已,爵爺。它在某些方面教人相當緊張,但卻非常、非常刺激。事實上,它帶給我不可思議的喜悅。」
她對此事的坦誠令他心喜若狂。「你太恭維我了。」
「一點也不。」她又開始踱步。「路克,我仔細考慮過,決定我想重複那個經驗。事實上,我決定要探索這個經驗的全部過程。你知道,為了達到探索知識的目的。」
「探索知識,」他徐徐重複道。「就像搜集甲蟲一樣,我猜。」
「我想可以這麼說。」
「等完成研究,你會把我收進一個盒子裡展示嗎?」
莉雅對他皺起眉。「路克,你竟敢嘲笑我!我對這事是非常認真的。」
「是的,我看得出來。」
「坦白說,我希望和你建立像羅依莎和她的朋友艾理查之間的那種關係。」
「好上帝,我衷心希望不要。」
莉雅停下來轉身,以又驚又窘的表情看著他。「你不想要我?」
他立即明白她誤解了他的話,於是驅步上前,猛地將她拉進懷裡,以一個佔有意味強烈得令她顫抖著回應的吻覆住她的嘴。等他終於放開她時,他改用雙手捧住她的臉並低頭凝視她,知道自己全部的慾望大概正在他眼中燃燒。
「我從未像渴望你這樣渴望過地球表面上的其他事物。永遠別忘記這一點,莉雅。不論發生什麼事,答應我你永遠不會忘記它。」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腕,顫巍巍地一笑。「我也渴望你,路克。我從不知道像我對你的這種需要是存在的。拜託,你願意和我做愛嗎?」
「莉雅。噢,莉雅,我甜蜜、不馴、熱情的姑娘。」他將她緊壓向他的身軀,一種混合著熱情、柔情、釋然的奇異感覺令他有點暈眩。「我要和你做愛到你渾身著火,然後我會加入你,我們會一起燃燒。」
「聽起來不大舒服,爵爺。」她說,聲音因壓在他的外套上而模糊。
他咧嘴一笑。「你等著試試吧。」
她輕聲笑著,雙臂環住他的腰際並緊抱住他。「路克,我好興奮。」
「我也是。」他低語,然後不慌不忙加上一句:「它幾乎就像你剛同意嫁給我。」
她的身子一僵。「路克……」
「幾乎,但不是真的。別慌,莉雅,我無意嚇你,但你現在應該已經知道我並不反對與你發展比一段韻事更認真的關係。你想談談結婚的打算而不光是露水姻緣嗎?」他屏住氣息,祈禱她會給他肯定的答案,那麼一切就會突然變得很簡單了。
「謝謝你,路克,你實在很體貼。雖然完全沒這個必要,但很讓人窩心。我很欣賞你的求婚,因為你不是被迫提出的。」她笑道。
「但你的回是『不』?」
「你早就知道了,但我仍然感謝你這一問。」她抬頭用她的唇輕刷過他的,然後對著他燦爛一笑。「現在,讓我們繼續訂我們的計畫。」
她三言兩語就打發掉他的求婚激惱了路克。這個小麻煩以為她可以得到一切而毋需付出任何代價,或許是該委婉指出事情的進行不會如她所預期的那麼簡單的時候了。
「好吧。什麼時候?」
她眨眨眼。「什麼時候怎麼樣,爵爺?」
「我們要安排在什麼時候第一次幽會,還有怎麼做?你有沒有想過這個?它需要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地點的問題也要考慮,不是嗎?我們不能就雇輛馬車載著我們在倫敦打轉好幾小時,好讓我們在車廂的座墊上做愛。那會非常不舒服,而我也不想車伕懷疑我們在裡面做什麼。」他粗率地解釋道。
她的表情由震愕轉為驚恐。「我以為……我以為你會處理這些小細節。我是說,我假定你知道如何安排這種事,路克。」
「不可能,我這輩子從未和像你這樣的年輕淑女發生如此親匿的關係。這種事不常發生,莉雅,至少那些以紳士自許的男人不這麼做。瞧,你已將我置於一個尷尬的情境裡。」
她呻吟。「姨媽警告過我在冒險的不只是我的名譽,也包括你的。」
「她真的這麼說?」路克一點也不驚訝聽到南夫人已猜到事情的進展方向。他只好奇可麗對此事抱持什麼看法。「南夫人實在很敏銳。她顯然不喜歡你拿你的名譽開玩笑。」
「還有你的,路克,我瞭解它對你也不好受,而且這其中的確有風險存在。我還沒盲目到連這一點都看不清楚。」
「這證明了你的智慧,莉雅。」
她咬咬嘴唇,斜瞄他一眼。「我想我要求你這麼做實在不大公平。」
「誠如你所說的,風險的確在所難免。」
她歎口氣──一聲聽來極富悲劇性的歎息。「你說得對,我無權拿你我的名譽冒險,不是嗎?或許我們該忘了此事。」
「我的求婚提供一條可行之路。」他小心翼翼開口道。
她寵愛地拍拍他的臂膀,彷彿他是只向她搖尾巴的小狗。「你的求婚之舉非常可愛,路克,但我恐怕我唯一的選擇是再等幾年,直到我老處女的身份真正穩固之後。或許到時就不會有人太在乎我選擇追隨羅夫人的步伐。原諒我,路克,很抱歉我提起這件事。」
當他明白她正打算自這整件事抽腿,立即渾身警戒起來。她正考慮獨身為唯一選擇而非婚姻,如果他放任她這麼想,他可能永遠失去她。更糟的是,她或許會找到一個毫不猶豫地任她隨意冒險的男人。
路克有點粗魯地伸出手,拇指及食指攫住她的下巴。「莉雅,如果地下戀情真的是你想要的,那麼把它給你是我的特權。」
她突然的笑是那麼燦爛,雙眼閃亮著看來疑似女性勝利的光芒。「基於知識探索的精神,爵爺?」
路克體內某處的警鐘為時已晚地響起。他審視莉雅得意洋洋的表情,自己剛被高明地擺了一道的討厭念頭在他心裡油然而生。
「我一直是知識探索的篤信者。」他陰沈地說道。
「噢,路克,我該如何感謝你?」她雙臂環上他的頸項,緊緊抱住他。「你一直對我這麼好。」
他無聲地低咒,向她形於色的喜悅屈服。他開始發現自己很難拒絕任何莉雅想要的事物,未來他會謹記他在這方面的弱點。
路克不情願地將她的手拉下他的頸項,在她鼻尖一吻。「就這麼決定了。現在,甜心,你最好回屋裡去了。我想我聽到一輛馬車沿街駛來的聲音。」
「噢,老天,一定是姨媽。我得走了。」她連忙轉身,斗篷在她浸濕的緞鞋旁翻騰。「翻牆時小心你的腿,路克。我很擔心爬牆這件事,它對你沒好處。」
「我同意。」今晚這只該死的腿自他一踏上牆就痛個不停,現在他又必須重複整個過程。「我期待不必再爬這道牆的那一夜。晚安,莉雅。」
「關於我們第一次,呃,幽會的計畫……」當她也聽到街上的馬車聲時,她焦慮地看溫室一眼。
「別擔心,莉雅,我會安排一切。」
「真的?」
他跨騎在牆上,俯視她上仰的臉龐,吞下一聲咒罵。「是的,莉雅,那是我的職責,不是嗎?」
「你一策劃好就會讓我知道?」她滿懷希望地問道。
「相信我,親愛的,你會是第一個知道的。」他翻過牆,躍至街巷。他的大腿強烈抗議著,在走回馬車等候他的街道時跛足益發明顯了。無論如何,他得想個法子永遠解決爬牆這件事。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1 10:22:10
路克查看一下街道,沒見到半個人。他穿過街,邁步繞過街角,幾乎直接撞上那個握著刀的男人。
劫匪顯然也同樣驚訝於這突來的行人。看來他一直躲在陰影中等待獵物上門,卻未聽到路克的到來。但他隨即做出反應,手握著刀撲向前。
路克被逼向一旁,在感到他的傷腳一軟時不禁咒罵出聲。他虛弱的那腳重跪落地。他抬起手接住攻擊者持刀的手時,強迫自己不去理會那份痛楚。
男人怒吼,沒料到路克接下來的翻滾及猛扯。攻擊者被摔上角落黑暗房舍的磚牆,刀子「喀啦」落至人行道上。
路克繼續翻滾,先是跪坐起,然後蹣跚地站起身,一手扶著磚牆以支撐自己,劇烈的痛楚撕裂他的左腿。
劫匪已隱入陰影中,腳步聲在夜裡格外刺耳地迴響著。他並未停下取回他的刀。
「嘿,」車伕為時已晚地發現他的客人遭遇了麻煩,喊叫著大步而來。「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事,爵爺?你受傷了嗎?」
「沒有。」路克低頭瞧他價值不菲的威斯頓外套,再次出聲咒罵。他才剛為這該死的東西付了一大筆錢,現在又得再買件新的了。
「某個劫匪伺機打劫紳士的皮包。」車伕宣佈,伸手拾起那把刀。「這東西看來真邪惡。那人是有備而來的,不是嗎?」
「對,」路克道。「但我不確定他到底打什麼主意。」
「最近不管人或獸上街都不安全。」車伕語重心長地說。「您對付他的那招很高明,爵爺。我看到您把他甩飛出去。您是在傑克森紳士學院學會的嗎?」
「不是,我是用比較辛苦的方式學到的。」路克舉步向馬車,倒抽口氣地發現他的腳差點再次一癱。他努力回想那瓶在他的書房靜候的葡萄酒。「如果你不介意,咱們動身吧。我不想這時候在街上逗留。」
「當然,先生。但我還是想說我從沒見過任何上流人士像您那樣解決一場街頭襲擊,大部分有錢人都落得喉嚨被劃開的下場。」
莉雅回到她的房間,悄聲關上門,她閉上雙眼並背倚著木門。她的心正在狂跳,感覺上雙腿彷彿要融化了似的。
她辦到了。
它需要的勇氣較她想像中的還多,也超出她以為自已所擁有的勇氣的極限,但她辦到了。她將與史東華伯爵康路克展開一段韻事。
她雙手輕顫地步離房門,步伐有點不穩地穿過房間凝視窗外的夜色。
經過多日的苦思,如今她已達到她的目的,卻發現自己的反應竟是虛弱。對她與路克而言,危險實在太多了。
但能在路克的懷中發掘激情的機會值得冒任何險。
這麼一個令人仰慕的男人。他不是愚蠢、愛漂亮的紈褲子弟或花天酒地的浪子。他關心她的名譽,卻也接受她迴避婚姻的決定。整件事看來就像他要的不是她的財富,而是她。
「好上帝,聽聽我在說什麼?我的口氣彷彿愛上了這男人似的。」當這項認知倏地擊中她時,莉雅屏住氣息。「我『真的』愛上他了。」
她抱住自己,心中滿是對這最新發現的驚歎。身陷愛河,同時仍自由無拘。一個女人還能要求什麼呢?
她在窗前佇立良久,試著在黑暗中看到未來,但一切朦朧而不確定的。許久之後,她上床就寢。
黎明時她突然醒來,倚著枕頭堆驚坐起。
天殺的賤女人,我會送你回地獄。
刀子。
老天,那把刀。
她不大記得那場令她驚醒的噩夢,但她不必去回想那些細節。過去幾個月以來,她已做過夠多類似的夢,而它們同樣的結局總令她焦躁不安,並使她心中充滿一種無法解釋、邪惡且陰沈的威脅感。
至少她這次沒尖叫,她鬆口氣地想道。她偶爾會在可怕的夢境中尖叫出聲,害可憐的小蘭得跑來看看她。
莉雅下床。從經驗中她得知陽光會驅走這種不安,況且現在回頭繼續睡也沒意思了。
她取過她的晨褸。今天天氣晴朗,晨光很快便會射入溫室。作畫的絕佳日子。當一切方法都行不通時,她通常能藉埋首藝術找到心靈的平靜。
她飛快地更衣下樓。宅裡才開始有動靜,她可以聽到廚子在廚房裡移動平底鍋的聲音。
她的畫架、畫具箱與素描簿仍在上回她擺放的地方。莉雅環視茂密的溫室片刻,目光落至「詩璀璃夏芮姬奈」燦爛的花蕾上。
沐浴在晨光下,這朵花呈現出介於金色與黃色間的美麗色彩,寶藍色間或點綴著它琥珀般的宜人色澤。
她很快將所有裝備轉移至她可以清楚觀察「詩璀璃夏芮姬奈」的新作畫點。她記得路克第一次到溫室時有多欣賞它。
她要為他畫這朵花,她衝動地決定道。當時他看來是那麼真誠地喜歡她的植物水彩與素描,而他對園藝產生的熱愛也是毋庸置疑的。或許他會喜歡以「詩璀璃夏芮姬奈」當作他們成為情人的第一夜的紀念。它將是她在那值得紀念的一夜給他準備的禮物。
幾乎就像一件結婚禮物,這未期然的念頭竄了出來。她立即驅走它,坐下開始工作。
她打開畫具箱的蓋子,一眼瞧見其中的鼻煙盒。
有一會兒,她只是震愕地盯著它瞧,思忖為何會有人把這麼高級的鼻煙盒留在她的畫箱中。它古怪得就像前幾天夜裡在溫室門把上發現的那條領巾一樣。
懷著一股嚙人的些微恐懼,莉雅拾起那個小巧的鼻煙盒並仔細打量它。它的做工精緻,但並非獨一無二,除了鑲刻在盒蓋內側的「W」字。
有那麼一刻,她簡直無法呼吸。她狂亂地提醒自己她從不相信鬼魂之說,但某人可能正在對她開惡意的玩笑的念頭比幽靈存在的可能性更令人心寒。
而且更不可能,她告訴自己,深呼吸好幾次以鎮定自己。她得保持理智。它和那條領巾都不可能是她繼父的。
這就是所謂的巧合了。她姑媽眾多朋友中的某一位來過溫室並遺忘了他的領巾和鼻煙盒。領巾立即被找到,但鼻煙盒則被遺忘了好幾天才被發現──被她發現。
這是唯一可能的解釋,因為沒有人──除了她之外──知道她的繼父慘死樓梯下的那一夜真正的經過。
四天之後,莉雅環視孟家冠蓋雲集、金碧輝煌的舞廳,意識到自己緊張、興奮得彷彿一個新娘置身於自己的新婚舞會。就是今晚。
既然它逼真得一如她心目中的婚宴盛況,她最好盡興享受一下,她想道。
三天前路克冷靜地告訴她一切已安排妥當。然而此計畫端視南大人是否接受一項赴鄉間別墅度週末的邀請,他曾警告過。但它不曾出現問題。今天早上,可麗已歡天喜地地出發前往她摯友之一的近郊別墅。
「你確定你不介意獨處一晚嗎?」姨媽在繫上小帽且準備登上旅行馬車時第三次詢問道。
「我不是一個人,姨媽。我有僕人陪著,包括小蘭。我不會有事的,記得我今晚受邀到孟家吧?他們的舞會不到黎明不會結束。天亮之前我不會回家的,而你下午就到家了。」
「嗯,你都快二十五歲了,我敢說沒有人會為你在家獨處一夜說些什麼,而且藍夫人及她的女兒會伴你一同赴宴,所以一切都不會有問題。保重,莉雅。」可麗在她臉上輕啄一個告別吻,然後坐進馬車。
當時莉雅站在台階上揮手,強烈的期待令她小腹一陣奇怪的翻騰。
就是今晚。如今已無回頭的餘地。這正是她想要的,路克是她想要的男人。她即將與她所愛的人開展一段浪漫關係。
時間到了。莉雅舉步穿過人群,盡量不引人注意地走向門口。路克在等著她了。
「這麼早就要走了,莉雅?」羅伊莎不知打哪兒冒了出來。
「恐怕今晚我有幾個約會,」莉雅禮貌地說道。「我答應一個朋友到布家舞會一趟,然後又得赴另一場約。」
依莎用她的扇子告誡地拍拍莉雅覆在手套下的手腕,露出她神秘的微笑。「我完全瞭解,親愛的。你將穿梭在一場接一場舞會間,直到碰見你的伯爵,對不對?」
莉雅的臉一紅。「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羅夫人。」
依莎的輕笑聲帶有一抹古怪的苦澀。「不必難為情,親愛的,發現自己被一名有趣的男人吸引並非什麼不尋常之事。它是女人天性的一部分。但一個聰明的女人會小心隨時隨地掌握住自己的情感及所處情境,她會小心選擇不強硬、容易操控的男人。」
「說真的,羅夫人,我得走了。」
「當然,但記住我的話。身為森姆和凱琳的朋友,我希望你得到最好的一切。」伊莎的雙眼突然閃現厲光。「而且你不必一副這麼高高在上的樣子,該死的你。」
莉雅震驚無比。「我向你保證,我根本無意以任何方式冒犯你。」
伊莎的嘴勾出一個一點也不迷人或神秘的笑。「是的,你的善良遠近皆知,不是嗎?但我知道你對我的朋友艾理查作何感想。我們在公園相遇當天,我在你眼中看到了。你發現他和你的寶貝伯爵相較之下可悲得一無是處。」
莉雅開口。「我從沒說過──」
「你什麼都不必說,我從你眼中看得一清二楚。你真是自大,以為我脖下的只是匹雜色、虛殘的小馬,而你自己則找到匹血統純良的種馬。但有一天你會後悔你的選擇。」依莎嘶聲道。
「拜託,羅夫人,別這麼激動。」
「我一點也不激動。告訴你一件事,親愛的,我永遠會選擇艾理查這樣的人而非康路克。如果你夠聰明也會這麼做。你現在的抉擇會是你日後的遺憾。」
這段古怪的話搞得莉雅一頭霧水。她懷疑羅夫人到底喝了多少杯。依莎美目中寶石般冷硬的光芒幾乎可謂嚇人。「容我失陪了,羅夫人。」她邁步欲離去,但依莎伸手緊攫住她的手臂。
「你若認為自己選了一個比較刺激、有趣的男人,那麼你就是個傻瓜。事實是如果男人不能被女人控制,他們對女人就沒半點用處。你不明白嗎?我們被社會所箝制,而必須諸多倚賴男人,唯一的防禦只有在各方面比他們更強。當一個強悍的女人遇上一名軟弱、易操縱的男人,她便可以擁有她想要的一切。一切。」
「羅夫人,你弄痛我的手了。」
伊莎低頭看看自己的手,神情驚訝。她立即放開莉雅的手,迅速重拾自制。「算了,反正現在無疑已經太遲。但你應該機靈得已經發現一個強悍的男人非常危險。如果你有任何理智,莉雅,你選的人會是艾理查之流而非康路克。」
伊莎轉身隱入人群中,但莉雅認為自己曾瞥見她那對富異國風情的眼中閃著淚光。
莉雅呆立片刻注視她遠去,完全摸不著頭緒,快樂的心情一時為剛才懾人的遭遇所影響。但等她穿上斗篷並覆上兜帽遮掩面孔時,她又回歸興奮的心情,疾步下該宅邸的前階。
馬車正等著她,正如路克所允諾的。車伕坐在駕駛座上,身形掩在高頂帽及吞沒人的外套下。她好笑地瞟他一眼,然後由孟家一名男僕助她登上馬車。
幾分鐘後,車子順暢地穿梭在倫敦街頭,不一會兒便抵達城郊較寧靜的地區。繁忙交通的暗雜聲褪去,建築物變得較疏散,月光下的草地、原野及田園映入眼廉。
這時,馬車毫無預警地在一家客棧前院停下。莉雅的嘴變乾。時候已到,她卻突然置身一片矛盾情緒深淵中。期待、興奮、渴望與焦慮、猶豫交戰不已。她不得不再次自問是否做對了。
可是她已經二十四歲,她提醒自己,不是剛出學校的愚蠢十七歲女孩。她很清楚自己的心意,也已經做下決定。她不會在這時候叫停。
她看看窗外的庭院,聽到她的「車伕」向由客棧跑出來料理馬匹的男孩指示著。不論他在傳達哪一種命令,路克聽起來總是充滿權威。
過了片刻,馬車門被打開,路克站在那兒注視她。他已除下帽子和車伕用外套。一言未發地,他伸出手。
「你確定這就是你想要的,莉雅?」他悄聲問道。
「是的,路克,我想要與你共度今夜的程度遠超過我這輩子想要其他事物。」
他的微笑神秘但充滿柔情。「那麼你即將得到它。跟我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1 10:22:22
不一會兒,莉雅發現自己坐在二樓一間舒適的房間裡溫暖的爐火前,輕啜著客棧老闆娘用托盤送來的茶,茶壺邊是一瓶雪莉酒。那婦人稱呼她「夫人」,莉雅知道這是由於路克告訴客棧老闆她是他的妻子。沒有人會想到質疑兩名顯然來自上流社會的人所宣稱的這種關係。
「我告訴客棧老闆說你累了,所以我們計畫休息幾個小時。但我們正在趕路,必須在黎明之前動身。」路克走進門時說道,隨手關上房門。「這樣我才有足夠的時間在宴會曲終人散之前送你回你的邀請函上最後一場舞會上。你可以依照原先計畫與藍氏母女一起回家,沒有人會知道這件事。」
「除了我自己?」莉雅的唇在杯緣上形成一個淺笑。
路克看著她,眼神變得更溫柔。「我想我們倆今晚都將知道許多事情。」他走向壁爐附近正對著她的座椅,他坐下並斟了兩杯雪莉酒,雙眼閃亮。「這杯敬知識探索,莉雅。」
她放下茶杯,自他手中接過一杯雪莉酒,意識到自己的手指正在微微哆嗦著。「敬知識探索。」她喃喃道,舉起杯子。
路克亦舉高他的杯子回應,目光未曾須央離開她。他們在宛如通了電的靜默中飲盡杯中的酒,然後路克取走莉雅指間的酒杯,將之放至他的杯邊。
莉雅想起她的禮物,倏地站起身,疾步向她掛斗篷及手提包之處。
「怎麼了,莉雅?」路克喊她。
「沒什麼。我有東西給你,一個小禮物。」她雙手抓著那個小包轉身面對他。突然間,它似乎成了一個沒什麼價值的禮物。「這不是什麼重禮,我認為──我希望你會喜歡。」她殷切地一笑。「今晚似乎是那種人們可能想藉禮物來謹記的夜晚。」
他徐徐站起身。「它的確是。我只希望我也為你準備了一個禮物,但我這顆軍人腦袋恐怕是太差勁了。我太忙著料理今晚所有的實際事宜,以至於沒想到其他事──或許是更重要的事。」他走向她接過她手中的小油包,領她回到火邊的座位,然後坐下拆他的禮物。
在路克虔敬地折去包裝後盯著「詩璀璃夏芮姬奈」沈思時,莉雅緊張地坐在一旁。這真的不是什麼重禮,她想道,只是一幅花朵的畫。
但是當路克再次抬起頭時,眼中有著一種少見的強烈情感。她深吸口氣,覺得放心一點。他很喜歡。
「謝謝你,莉雅。這幅畫很美,我會把它掛在一個我每天都能看到的地方。而且每次我看到它,就會想起今晚。」
「很高興你喜歡它。不是每個人都喜歡花朵的圖畫,你知道。」
「只要你別在類似的情境下四處送別的男人你的畫就好。」他伸手牽住她的手。
「路克?」
「你的手指好冰。」他說道,雙手包住她的手掌。他將她的手翻過來,俯頭在光裸的腕部印下一吻。她的手指蜷曲起來。「你很緊繃。」
「我是緊張,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真話。」她承認道。
「知道我也為待會兒的事感到焦慮會不會讓你覺得好過些?」
「我拒絕相信,爵爺。」
「那麼你就高估了我的能耐。我非常想要你,莉雅,但我不想因為笨拙或失去自製而傷害你、嚇到你或破壞這份神奇。」路克沈靜地說道。
莉雅詫異地看著他,突然好想安慰他。「我早該想到這件事對你就像對我一樣不自然。我們在許多方面都很相像,不是嗎?」
路克點點頭。「我喜歡這麼想。」
「你這麼做是因為我的要求,我逼得你違背你的榮譽原則。」
他淡淡一笑,收緊握住她的手。「別把太多優良道德操守冠到我頭上,莉雅。你不可能知道我有多想把你赤裸裸地擁在懷裡,在進入你時感覺你的顫抖?你不知道我有多渴望你緊攀住我並把我深深納入你的身體內。我今晚會在這裡,是因為你明白表示這是我能瞭解你到底會燃燒得多火熱的唯一方式,而我若不能找到這個問題的答案便無法活下去了。」
莉雅凝視他,無法避開他逼人的視線。她感覺到火焰散發的熱度,但它絲毫無法比擬此刻在她體內匯流的溫暖。她知道自己的手指正在他手中輕顫。
「路克,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什麼事,甜心?」他的語氣寵溺,指頭順著她的手臂內側往上梭巡。
「我……我想我愛上你了。」她衝口說道。
「只是想而已?」他抬頭,雙眸閃亮。
「噢,路克。」
他輕柔地拉她離開她的椅子坐在他腿上,並擁她緊貼在他胸前。他的手指探入她的秀髮中拉住她的頭,開始親吻她。
莉雅認為自己會淹沒在他的吻中。當他的舌碰上她的唇,她所有的不安及恐催消失無蹤,彷彿他剛朝她輕揮一下魔杖。他當然想要她,這一點絕對毋庸置疑。而她也要他。上帝,她好想要他。
接下來的幾分鐘宛如一場迷霧。幾個靈巧的動作及溫柔的愛撫,莉雅的禮服及小外套隨著她身上大部分衣物一一褪盡。她想到自己應該覺得有點難為情,但她所感覺到的只有自己騷動的熱情及因這男人竟對她渴望到甘冒身敗名裂的危險來取悅她而生的讚歎。
「你對我太好了。」她的手指柔情萬千地輕觸他的臉頰。「你給我那麼多,先是那些冒險的夜晚,現在又是這特別的一晚。」
「只要記住從今以後你所有的歷險必須只由我作陪。」他的手徐徐自她的胸脯撫至大腿,直到她挨著他的襯衫呻吟。他眼中的熱力使她渾身浴火。
他拉她起身,領著她走向床鋪。當他們來到床側,她鑽進被單下,疑迷地看著他熄滅燭火。房內只剩壁爐的火光。路克在床沿坐下,床鋪為之一陷。不一會兒,一隻閃亮的長筒靴落地,然後是另一隻。
莉雅看著路克脫衣,雙手不自覺地緊握住床單。火光將他的肌膚染成金銅色,強調了他寬潤肩頭的肌肉線條。他的腹部堅硬平坦,胸膛那片深色毛髮中某個東西一閃。莉雅俯近細看。
「那是什麼飾物,路克?是金製的嗎?」
他不經意地碰碰它。「是琥珀,上面有些雕刻。聽說在我的家族裡已相傳多年。」
「而你一直戴著它?」
他聳聳肩。「從我伯父把它交給我之後,我便一直戴著它。」路克微笑。「我喜歡認為它會帶給我好運。它一定很有效,否則我此刻不會與你在一起。」他突然緊握住它。「但我認為它會比較適合你。」
他自頸上取下項練湊近她。
「不,路克,我不能接受你的項練。它是傳家的寶貝,你不能把它送人。」
「我可以隨心所欲處置它,」他小心地把它掛到她頸間,滿意地點點頭。那塊琥珀在她肌膚,上像蜜色火焰般地閃動熠熠的光芒,其上的騎士與夫人雕刻像活靈活現。「你戴起來很好看,我要你留著它,莉雅。它是我們今夜共享的一切的象徵。只要你戴著它,我就知道你在乎我以及你『想』你可能愛上我。」
她回以他溫柔、性感、揶揄的一笑。「這麼說,我永遠沒理由取下它了。我無法想像自己會失去現在我對你的一切感情。」
「好好記住,嗯?」他的指關節輕拂過她的粉頰,然後探手解他的長褲。
他踏出其餘的衣物,展現出一具結實、亢奮的男性身軀。但這一刻莉雅只注意到他大腿上那一道猙獰的長疤。
「老天。」她低喃道。
「它困擾你了嗎?」他靜立等待,長褲仍抓在手中,眼神高深莫測。
她伸出手以溫柔的指尖輕撫那受創的肌膚。「困擾我?當然不──至少不是你所指的意思。」她驚駭地看著他。「而是因為它一定讓你受盡折磨。我無法忍受你曾遭受這種痛苦而且曾經那麼接近死亡的想法。」
「噓,莉雅,不必難過。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而且我向你保證今晚它一點也不困擾我。我心裡有比它重要得多的事,它們全與死亡不相干,而是與生命息息相關。」他握住她的手,親吻她的指頭。「你知道,我沒想到它會讓你這麼難受。有些女人見了它會震驚、厭惡地退縮,但我就是覺得你不會被它嚇退。你是個非常與眾不同的女人,莉雅。」
「不盡然,我──」她終於注意他的其餘部位,倏地打住了話。「噢,老天。」莉雅宛如被催眠般地盯著他。完全亢奮中的他既堅硬又腫脹,在她未經人事的眼中,他的陽剛是一項無比的震撼。
「啊,至少你的心思不在那該死的傷疤上了。」路克把長褲仍到一把椅子上,嘲弄而幽默地說道。
「你實在很……」她的舌頭變得不靈光。她舔舔嘴唇,再次開口。「你相當壯觀,爵爺。事實上,你相當大,比我想像中還大。」見他揚起一眉,她感覺自己滿臉通紅。「倒不是我知道你是什麼樣子,只是我……這完全超出我的想像。」
路克發出半笑半呻吟的低吼,來到她身旁並滑進被單下。「莉雅,我親愛的,你總是在最不可思議的時候說些最悅耳的坦白話。老天,你真可愛。真懷疑我怎麼能等這麼久才讓你如此親近我。」
他拉近她,一手環住她光裸的臀部以促她貼住他堅實的大腿。他用腳溫柔地分開她的腿,她這才驚覺自己一直緊夾著雙腿。她命令自己放鬆,雙膝卻反而夾得更緊。
路克的微笑充滿性感意味。「我得告訴你,甜心,如果你的膝蓋繼續夾在一起,這場特別的知識探索將無法進展下去。」
他的話打破她的緊張,引發一串清脆的笑聲。莉雅抬起雙臂環住他的頸項並朝他微笑。「是嗎,爵爺?我還真的不知道呢。看來我得靠你傳授我這實驗的所有小細節了。」
「好吧,現在教你一個你絕對不能忽略的小細節。」他俯下頭,用他的白牙小心攫住一邊乳頭。
「路克。」莉雅驚喘著閉上雙眼,興奮的顫慄貫穿她。她本能地拱起自己好讓他能更完全將她納入口中。
路克回應她的請求。當她因那流貫她的快感而目眩神迷峙,她感覺到他的腳毫不費力地滑入她的腿間。這次她毫無抗拒之意,完全開放自己交給他。
「這麼柔軟,這麼甜蜜、柔軟而且歡迎。」路克的聲音因熱情而嘶啞。他修長、優雅的指頭在她身上移動,探索、搜尋她,如他所允諾的一般讓她浴火。
她適應著在她週身開展的絕頂狂喜,莉雅漸漸大膽起來。她輕撫他的肩膀,然後順著他的背脊滑下他的臀。路克以濃濁、熱情的話鼓勵她。
「你的感覺真好,莉雅。你的碰觸和我以前經驗過的完全不同。」
他抵著她的大腿輕刷,讓她感覺他男性象徵的飽滿,卻不強迫她現在接納他。
不假思索地,莉雅伸手任指尖撫過他飽滿的頂端。她觸及一滴濕濡,不覺驚喘一聲收回手。
「請你,」路克貼著她的乳房嘎聲道。「再做一次。」他將自己頂向她的掌心,無聲地請求另一個愛撫。
這次莉雅以輕顫的手指怯怯地撫弄他,欣喜於他低沈的呻吟及反應。她發現自己喜歡知道她對他有這樣的影響力。
他徐徐移到她身上,將自己置於她的腿間。她感覺他的手來到她的膝下,抬起它們直到她完全對他敞開。然後他低頭親吻她。
「抬起身子。」他催促道。
她深吸口氣,小心翼翼地照做。他已蓄勢待發地等著她。當她感覺他開始進入她時,本能地退縮。他非常大且堅硬,她意識到,她根本容不下他。她抬眼凝視他堅定的臉龐。
「我不確定這行不行得通。」莉雅緊繃地說道。
「會的,不必這麼急,親愛的。我們有好幾個鐘頭。」他吻她的喉嚨,溫柔地輕嚙她的耳朵。「可是我相信我沒辦法等幾個鐘頭向你展示我們會有多契合。假如我真的撐那麼久,到了早上就會被送進瘋人院了。」
那景象令她緊張地笑出聲來,但就在笑聲逸出時,他的手掌滑過她的小腹,一隻長手指小心翼翼尋找她腿間綻放的蓓蕾。莉雅的輕笑變成一聲喘息。
他開始做那一夜在馬車上對她做的事,那將很快令她顫慄、抵著他肩頭呼喊的事。美妙的興奮漩渦在她體內迴旋凝聚,使她變成一個充滿光芒與精力、狂野扭動的生物。
當她體內的風暴威脅著要爆發時,莉雅緊緊攀住路克,指甲陷入他的肩頭,臀部衝動地抬向他的手。她的哀求先是輕細、狂亂、哄誘的快感呻吟,最後變為猛烈的女性解放要求。
「現在你要我了嗎,甜心?」路克用手指分開她,讓她再次感覺他粗壯的矛頭。
這一次她沒有退縮。「是的。噢,上帝。是的,吾愛。」
他呻吟,全身因他極力自製而繃緊。徐徐地,他開始沈入她體內。
莉雅一個畏縮,沒料到他侵入的力量。壓力高築,剛才的興奮刺激感消失大半。但她拒絕現在停止。她已做了這麼多,而且路克顯然已達他的忍耐極限。她不能拒絕給他和他一度慷慨給過她的相同的解放。她握緊他的手臂,打起精神。
「放鬆,親愛的,這不是什麼慨然赴義的事。」路克低語道。
「我很抱歉。拜託,路克,繼續下去吧。我會沒事的。」
「我要你比『沒事』更好。」他的嘴穩穩地覆住她的,自她體內撤出,然後再次將手探入兩人身體之間。
他用手指逗弄她,先是滑入一根手指,接著另一根加入,輕輕擴展她,引洩甜蜜、灼熱的蜜汁。她很快地又回到情慾興奮的掌握中。
這次他一直等到她在他身下緊繃蠕動,等到她的頭往後仰,等到她哭喊出聲,等到她開始微微痙攣並熱情地在他的皮膚上留下指甲印。
然後路克才以一記長而不留情的衝刺進入她,完全填滿了她。
他掬飲著她混合著解放與驚訝的最後輕呼,他自己的高潮也吞沒了他。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1 10:23:26
【09】
莉雅意識到那不停的敲擊聲是某人正猛敲房門的聲響時,徐徐自睡夢中醒來。但這實在沒道理。小蘭絕不敢這麼不禮貌地敲門,而家裡除了姨媽沒人會這麼早來找她。
但今天不是平常日子。它是她的初夜後……
莉雅倏地睜開雙眼,終於明白發生了什麼事而自己又身在何處。當她發現窗外仍一片漆黑,這才鬆了口氣。她與路克很安全,他們有時間在黎明之前回到舞會上。接著她發現床上只有她一個人。
她一下坐起來,被單拉到喉間,看到路克正在床邊匆忙穿上他的長褲。他低聲詛咒地抓著襯衫,光腳邁向房門。
「路克,別去,等一下!我覺得你不該開門。」
但是來不及了。路克已猛拉開門,兇惡地瞪著站在門另一邊的來人。
「天殺的究竟怎麼回事?我妻子和我想好好睡一覺。」一陣懾人的停頓,然後路克以可怕的沈重語氣接著道:「對不起,南夫人。我無意對您大吼大叫,請原諒我。坦白說,我絕沒想到今晚會見到您。」
「是的,」南可麗以冰冷的口氣說道。「我可以瞭解。」
莉雅閉上眼。大難臨頭了,她把前額埋在屈起的雙膝上。
「如果你能給我幾分鐘更衣,我會到樓下見你。在這種情況下,你可能想要一些解釋。」
「你說得對,爵爺。但在我下樓前,你得先回答一個問題。我的外甥女沒事吧?」
「莉雅很好,夫人,我向你保證。」
「別花太多時間。天還沒亮,但也沒多少時間可以耽擱了。我相信你很清楚得立即做出決定及反應。」
「我瞭解。我幾分鐘後下去與你碰面,在莉雅更衣時我們先談談。」
路克輕聲關上門,緩緩轉身面對床鋪。在漸減的爐火暗淡的光線中,他的臉是一張不可讀辨的面具。「我很抱歉,莉雅。如你所見,我們有麻煩了。」
「老天,我們該怎麼辦?」她似乎無法有條理地思考,彷彿她正置身於一片混沌的海洋中一般。
「當然是做必須做的事。」他坐到椅上迅速套上靴子,然後以軍人慣有的迅速而有效率的動作完成著衣的工作。
莉雅茫然地看著他。「我不懂。姨媽為何會出現在這裡?她怎麼可能知道這家客棧和我們的事?來到這裡之前,我自己都不知道你會帶我上哪裡。路克,這一切都說不通。」
他走到床邊,表情嚴肅地俯視她。「我不知道你姨媽為何出現或怎麼發現我們今晚的事。放心,我打算找出這些答案。但現在它們也無濟於事了,莉雅。你當然明白的,不是嗎?我們打從一開始就知道這種關係的風險。現在我們被逮個正著,也無法回到起點。我們必須解決這個情況。」
她抱著雙膝抬頭注視他,圓睜的雙眸露出不確定及一抹初生的恐懼。「你的口氣聽起來非常軍事化。而且你看來就像一個準備應戰的軍人。你嚇到我了,路克。」
他俯身用粗糙的雙手捧住她的臉龐,眼神略微軟化片刻。「我也不想要我們之間的事變成這樣,但現在骰子已落定,我所能做的是要求你交予我你的信任。我會照顧你,莉雅,我以我的榮譽起誓。」
她還未及想出一句回答,他已轉身離去,下樓去會見她的姨媽。好一會兒,莉雅只是一動不動地坐著,然後才動作非常緩慢地拉開被單並爬下床。
她站起身,懊惱地發現身上某些這輩子從未覺得酸痛的部位正略微酸痛著。她願意花任何代價以求浸個熱水澡鬆弛一下,但這是不可能的事。
她感覺到頸上那塊琥珀帶給她的陌生重量,她抬手輕觸它,彷彿它是個護身符。
當她步向她擱在一張椅子上的衣物,昨夜的回憶宛如銀雨般灑落她的心頭。她穿上禮服與襯裙的動作一點也不像路克著衣時那麼俐落。這輩子她從未試過在沒有女僕協助下穿上舞會禮服,它並非易事。
套上斗篷後,莉雅深吸口氣鎮定自己,走出房門並下樓去。表情關切的客棧老闆──看來像被人從床上喚醒──領她進入一個私人小廳。
莉雅踏入門內,馬上察覺到房裡無聲的緊張氣氛。路克站在壁爐邊,一臂放在爐架上,一隻腳跨放到一根木頭上。南夫人則坐在茶几前的椅子上。莉雅進入時,兩人都轉頭看向她。
「我大概走錯了,」她挖苦道。「我好像闖入一場葬禮中似的。」
「希望在一切決定後你不會這麼想。」可麗道。「坐下,莉雅。」
姨媽已經很久沒用過這種口氣說話了。莉雅坐下來,目光飛向路克,但無法在他眼中讀出什麼。他身上有種她鮮少見到,卻總會令她覺得不安、絕無妥協餘地的堅決。
「現在,」可麗的口氣像是在召開一場她的「自然歷史暨園藝研究學會」會議一般。「路克和我已討論過應該怎麼做。他準備負起責任,而你,我相信也應該為你的率性付出代價。今早第一件事就是辦張特別許可證舉行婚禮。我會以證人的身份出席,屆時每個人會知道這場婚姻得到了我的贊同。」
結婚。莉雅緊握雙手放在腿上。她在樓上掙扎著穿上她的衣服時,一直拒絕去想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她狂亂地試著使自己冷靜下來並理性地思考。
「我們根本沒必要過度反應。」她小心翼翼地說道。「很抱歉你發現了我們的事,姨媽,但如果你是唯一知道今晚的事的人,整件事不是可以隱瞞住嗎?」
「我可沒把你教成傻瓜,莉雅。事實是你與路克的事被我發現,便意味著有其他人知道此事。你以為我是怎麼發現的?」
莉雅閉上眼。「是的,當然。我真是笨。原諒我,姨媽,但你究竟如何發現的呢?」
「我才剛用完晚餐,就有人送信到我朋友鄉間的宅邸。」可麗冷冷地說道。「信上沒有署名,只說我會很想知道我的外甥女正和一個我認識的男人在這家客棧。自然我就馬上趕來了。」
「當然。」莉雅看向站在房內另一頭的路克。結婚,她默默重複道,嫁給這個她所愛的男人。這絕非她一開始的抉擇,但現在想起來,它似乎也沒那麼糟。
它當然有些好處。他們將不必再對社交界隱瞞他們的關係,而且可以自由享受彼此的陪伴。他們還可以每晚睡在一起。不,結婚一詞聽來已不再那麼可怕了。「要弄到特別許可證得花點時間。」她說。
路克迎上她的目光。「我的口袋裡有一張,我已經把它帶在身上好幾天了。」
她驚愕地睜大眼睛。「真的?但你怎麼會帶著它呢?」
「當然是為了像現在這種緊急情況。你以為是為什麼?從我們認識以來,被發現的風險便存在了,再加上還有其他的風險。萬一這不可避免的情況發生了,我要盡可能降低損害的程度。」他微微一笑。「很久以前我就學到萬事留個退路是較明智的做法。」
「軍人本能。」莉雅搖搖頭,不得不欽佩他的戰略策畫腦筋。「似乎除了我之外,每個人都想到了災難的潛在性。」
可麗同情地看她一眼。「莉雅,我得坦承我很驚訝看見你讓自己陷入這種情境。你的確經常做些離經叛道的事,但你在應付男人這方面一向很謹慎。你到底怎麼會──」她猝地打住話,看看路克。「算了,我想我知道答案。現在說這些都沒有用了,我們必須採取應變行動。」
「我們什麼都不能做,」路克冷靜地指出。「直到莉雅作下她的決定。她不是個孩子,不能被逼著跳入婚姻。我已經向她求過婚,如果她願意把終身托付給我會是我的榮幸,但我不會逼她。」
「如何,莉雅?」可麗嚴肅地看著她。「路克顯然樂意做他該做的事,你呢?」
莉雅凝視著路克,愛、渴望、罪惡感及遲疑在她胃裡糾結成一個死結。這全是她的錯,她知道。路克陷身這情況,全是因為他拋開他較佳的判斷能力來取悅她。
她危及的不光是她的名譽與她姨媽在社交界的地位,還包括了路克的。
「發生的這一切都是我的錯,」莉雅道,低頭看著自己緊握的雙手。「如果史東華爵士願意接受我做為他的妻子,那麼這是我的榮幸。」
她的話說完,房內一片岑寂。當莉雅抬起頭,她意識到她的姨媽鬆了口氣,但她眼中只有路克,而後者以熱烈的眼神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她。
他未置一詞地離開壁爐邊朝她走來,輕柔地拉她起身。「你榮耀了我。謝謝你,莉雅,我保證我會盡力使你幸福。」
她徐徐露出個微笑,他的碰觸融化了她體內大半的緊張。她愛他,而他顯然也非常在乎她。「我一直把婚姻看得比死亡還可怕,但我相信與你結婚會讓我對它有全新的看法,爵爺。」
路克咧嘴一笑,眼中閃動著滿意。他在她的鼻尖飛快印下一個富含佔有慾的輕吻,然後轉向可麗。「好了,夫人,最糟的已經結束。這位小姐已向命運屈服,現在我們必須迅速而小心地往下進行。」
可麗拱起雙眉。「不知怎地,我覺得你會負責監督我們確實這麼做,康路克。我把一切交給你辦了。」
幾小時後,莉雅頗覺有趣地承認她姨媽的預測一點也沒錯。從她早上與路克結婚以來,事情便馬不停蹄地進行著。在收拾莉雅的行李以便她能盡速前往史東華領地時,她姨媽的家陷入一團混亂。路克下達此令,姨媽立即同意在這敏感時刻前往鄉間是最佳應理之策。
「我們可以告訴大家因為你們年紀較長,所以你們倆都不想舉行正式婚禮。」可麗概略描述路克的計畫時,對莉雅解釋道,路克本人則不在。簡單的典禮後,他便先告辭回自己的宅邸準備動身的事宜。
莉雅在聽到「年紀較長」的字眼時皺起鼻子,但卻不能反駁這說法。就這麼一樁倉促的婚姻而言,這是個薄弱的藉口,卻是他們唯一擁有的。它將惹來不少閒言閒語。
「我們也可以附帶說路克收到消息必須立即回史東華料理一些事。你們倆將在今天下午離城,在他回領地辦事時順道度蜜月。運氣好的話,在任何人想到懷疑之前,你們已經出了城。等你們幾星期後回來,事情將已經平息,早過了人們最感與趣的時期。」可麗解釋。
莉雅矜持地點頭表示同意。她愈習慣自己已嫁給康路克的想法愈覺得輕鬆,而它也益發變得吸引人。她看著她的行李擺滿大廳,開始把整件事想作一件偉大的歷險──它將證明會比那些午夜冒險更刺激。
一小時後,雷斯朋傳報安潔絲夫人登門拜訪,引發驚愕的反應。
「她鮮少來拜訪我們,一定是聽說了婚禮的事。可是她怎麼可能知道?」莉雅慌亂地問她姨媽。
可麗嫌惡地吐口氣。「你當然不必人家告訴你閒話在倫敦流傳之快吧。安潔絲和其他人發現此事只是時間的問題,只是我沒料到會這麼快。好啦,莉雅,事情沒那麼糟。畢竟如果她打算為此判我們死罪,現在就不會來作社交性拜訪了,不是嗎?」可麗轉身面向會客室門口。
安潔絲輕靈地步入房內,一身淡紫的她面帶她一貫親切、超然的笑容。她直接走向可麗,執起後者的雙手表示她深切的同情與諒解。
「可麗,親愛的,真遺憾聽到這件急就章的事情。我知道你會有什麼感覺,因此一得到消息便趕來了。」
「你真是好心,潔絲。請坐。」可麗招呼她坐上一張鄰近的椅子,淘氣地看莉雅一眼,後者對著天花板翻翻白眼。「只是你究竟如何得知莉雅結婚的消息的呢?」
「噯,消息當然已經傳遍全城了。」潔絲朝莉雅同情地一笑。「你一直非常衝動,莉雅。如果你凡事循規蹈矩,事情絕不至此,但你和路克不可否認的是一對絕配。我希望你知道我誠摯地恭賀你們。」
莉雅不得不擠出一個感激的笑。和潔絲打交道的問題在於她永遠讓人覺得該對她表示感激,而這實在非常累人。「謝謝你,潔絲。」
潔絲的身子更沈入椅墊裡。「不客氣。你們不必太擔心閒話。流言是一定會有的,但它會隨時間淡化。今天我來造訪便是想協助壓制它。當人們得知我來找過你們並支持這場聯姻,就不會有人公開表示不贊同了。」
可麗揚起雙眉。「你說得對,潔絲。你如此迅速地為莉雅的福祉做出反應,實在是太周到了。」
「如你們所知,路克是我的老朋友,我至少該讓他的新娘感覺為人所接受。」潔絲伸手輕拍莉雅的手。
「姨媽說得對,」莉雅勉強擠出話來。「你的設想非常周到。」
潔絲的笑散發著聖人的親切光輝。「你知道,南夫人,我早已久仰你的溫室的大名。既然來了,不知莉雅是否能花點時間帶我去開開眼界。」
「當然。帶她去溫室逛逛,莉雅。」可麗迅速道,顯然為能擺脫扮演女主人的責任而鬆口氣。「我相信潔絲會喜歡來自中國的新種玫瑰。」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1 10:23:38
莉雅起身,極力掩飾她的不情願。但當她領著安潔絲穿過大廳前往溫室,不覺又輕斥自己的無理取鬧。潔絲費這番工夫是為了幫助路克與自己,她至少該對這女人表現出適當的感激之情。
「多麼迷人的植物世界!」潔絲進入玻璃環繞的房間時說道。「相當宜人。」
她走過一條通道,沿路停步端詳好幾株花草。莉雅尾隨其後,對那些獲得潔絲激賞目光的各種玫瑰及鳶尾花心不在焉地加以說明。
但是在她們步向房內另一端的路上,莉雅注意到潔絲的心思愈來愈遠離眼前的花草。事實上,等她們來到通道盡頭,潔絲的表情已全然不同。
莉雅這才明白潔絲提出此行的要求是由於她想私下與自己談談。她勉強抑下一聲呻吟。
潔絲在一株血紅色鬱金香前猝地停步。看她的樣子,似乎好容易才鼓足了勇氣。當她開口時,語氣輕柔而急切。「你會作他的好妻子吧,莉雅?」潔絲並未看向莉雅,反而假裝在欣賞鬱金香。「他應該得到個好妻子。」
莉雅對這冒昧、高度侵犯隱私的問題的第一個反應是憤怒。她強自克制。潔絲是出於善意,而她顯然很關心路克的幸福。「我保證我會盡力,潔絲。」
「是的,我相信你會。只是你幾乎稱不上他欣賞的類型,不是嗎?我從一開始就知道這點,但他一直堅持你適合。」
「你認為他偏好哪一類型,潔絲?」
潔絲的眼睛緊閉片刻。「一個會使他成為受人推崇的男主人、以合宜方式料理他的家務的女人,一個會給他繼承人並確保他的孩子所受的教養可以便他們立足社交界的女人,一個清楚她的責任且毫無怨言履行它的大家閨秀,一個會竭力使他各方面的生活安適無憂的女人。她不會拿愚蠢的要求煩他,也不會給他增添麻煩或使他難堪。路克是個非常驕傲的男人,這你是知道的。」
莉雅再次召喚她的耐性。「我再次向你保證我會盡力而為。話說回來,他似乎相當滿意這樁婚事。」
「是的,他早做下他的決定,路克是個清楚自己心意且據此行事的男人,他知道他的頭銜帶給他的責任。他告訴過我這樁婚姻適合他,我只希望他沒說錯。」
「路克對你提過我們的婚事嗎,潔絲?」莉雅的注意力突然全放在她惱人的訪客上。
「當然。路克自一開始就覺得可以信任我。我說過,我們認識彼此已許多年,也相當瞭解彼此。」潔絲的手指優雅地輕撫過一片長形葉片。「可愛的路克。我知道四年前我被迫拒絕他的求婚時深深傷害了他。但幾個月前他發現自己也置身同樣困境時,他終於明白我當時為何這麼做。他覺得可以向我尋求協助。」
莉雅重重吞嚥一下。「我不知道……」
「路克比大多數人都瞭解責任的意義,而他現在知道了我選擇安爵士而非他是我唯一能做的事。婚姻是一件責任與實際並重的事,不是嗎?人們做他們必須做的事。」
莉雅渾身變冷。「我不知道你和路克曾經這麼要好過。」她終於擠出一句話。
「我們真的很要好。」潔絲的深色睫毛邊線出現一滴淚光,接著淚水滴落玫瑰花瓣上,有如露水般閃閃發亮。「你無法想像當他經過這些時間還來找我,並告訴我他繼承了他伯父的頭銜、亟需一名合適的妻子時,我心裡有多難受。」
莉雅瞪著潔絲迷人的輪廓,看到另一滴淚水滴落玫瑰花上。「一名合適的妻子。」她聽到自己喃喃覆述道,即使她自己聽來都覺得愚蠢。
「他要求我引介他進入他可以認識他需要的女人的社交圈。」
「路克如何描述他心目中理想的人選?」莉雅問道,感覺她的嘴變乾。
「噢,首要條件當然是她必須是個女繼承人。」
「女繼承人。」莉雅頓覺一陣暈眩。
「我相信你現在一定已經明白,有關他的伯父死時床下藏著一大筆財富之說全是瞎掰的。這主意是我想出來的,如此一來人們就不會懷疑路克真正的財務狀況。」
莉雅的身軀一僵。「是的,當然。你真是聰明。」
「我盡力而已。」潔絲以悲劇化的自傲口氣道。「我不能拒絕幫他,鑒於我們以前對彼此的意義。但我承認看著他追求你,有好幾次讓我覺得非常感傷。」
「我可以想像。」莉雅只想搬起最近的一個花盆朝溫室的玻璃牆砸去。
「當我今早聽說你和路克已倉促成婚,我告訴自己這樣最好。我知道如果路克想拯救他的領地,他需要這樁婚姻,而盡快解決此事對他、對我都是件好事。」
「那麼我呢,潔絲?當你安排把我介紹給路克時,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潔絲這時轉向她,思索她的話。「你?你有什麼好抱怨的?你差點就得面臨下半輩子乏人問津的命運。現在你反而成了位伯爵夫人,嫁給路克為妻。你還能要求什麼?」
「如果我說是『讓我下半輩子乏人問津的命運』呢?」莉雅的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你儘管相信你幫了路克一個大忙,但別騙自己我也是受惠者。我向你保證我一點也不感激你的所做所為。你怎能對我做出這麼殘酷無情的事?」
莉雅未待對方回答,已逕自轉身往回走。
「莉雅,請你等一下。你不是在生氣吧?我還以為你明白。你是個聰明的女人。事實上,你素以機智聞名。我以為以你的年紀你當然知道你的繼承權是首要吸引人的條件。我是說,否則一個男人為何會想娶一個行為無所忌憚、桀傲難馴的──」潔絲住了口,神情焦慮。「換句話說,我以為你會和路克一樣滿意這個交易。畢竟你給自己贏得一個伯爵了。」
莉雅停步並旋過身來。「而路克贏得了我的錢。你說得對,潔絲。我們已做下這樁交易,現在只好接受它。但你已達成你的任務,以後別再為我們的生活煩惱了。」
潔絲睜大雙眼,更多的淚水閃動,宛如她眼睫毛上的珍珠。「我很抱歉你不滿意。但你是個女人,一定知道滿意與否不是我們的權利。只有黃毛丫頭才會想為愛結婚,我們則是做我們必須做的事。如果你不能對路克產生任何感情,想想這對他有多不容易。他會和你一樣不好受,畢竟他必須靠你得到一名繼承人。」
「謝謝你提醒我為人妻的責任。」
「老天,你真的在生氣。你一點也不明白,而我竟以為你明白。莉雅,拜託,我好抱歉。你不知道我有多難過。」潔絲的淚水一發不可收拾,慌亂地掏找著她的手帕。
莉雅猶豫著,掙扎在憤怒及她不想有的同情中。潔絲的眼淚並非做假。
她氣自己,卻無法不理會這個啜泣的女人。她步上前,遲疑地輕觸潔絲的手臂。
「你別這樣,潔絲,你會讓自己不舒服的,振作起來吧。事情做都做了,我不怪你,是我自己做的決定。這一切都只能怪我自己。」
潔絲飲泣幾聲,無助地抓著莉雅的手,後者則發現自己正笨拙地拍撫她。
「我求你,莉雅,別為此責備路克。為了他的頭銜,他只是做了他必須做的。」
莉雅思索著一個不會再刺激這低泣的女人的回答,但就是想不到半個。事實上,她只想好好修理史東華伯爵。就在她的腦袋裡浮現那些畫面時,她聽到廳裡傳來他的聲音。
「莉雅?快點!你姨媽說你還沒換上旅行裝。」當他踏入溫室找她時,足音在室內迴響。他迅速打量一下四周,不耐地皺著眉頭與莉雅相視。
莉雅冷冷地看著路克認出在他妻子的懷裡哭得肝腸寸斷的人。
「安夫人前來祝福我們,爵爺。在這種情況下,她這種做法不是很體貼嗎?我知道你與她的交情久遠而深厚,而她在助你尋得一名女繼承人的事上幫了很大的忙。看來有關你伯父積聚大筆財富的謠言相當成功。現在,容我失陪,讓你們倆私下好好話別一番。我絕無意打擾。」
恍然大悟浮現在路克眼中,他一動未動。「天殺的該死,莉雅。」他輕聲道。
她肅然一笑。「正是我的心情寫照。」
她掙脫潔絲繞過她並朝門口走去。來到路克擋住她去路之處,她一言不發地抬頭看著他。
「我們待會兒再談。」他咬牙說道。
「好像沒什麼可說的了。請你讓開,爵爺?」
他不情願地讓路,眼中閃著挫折的怒氣。「別用太多時間換衣服,莉雅。我們要盡快上路,路途很漫長的。」
她根本沒費事回答,全副心力都放在阻止自己拿仙人掌砸他的頭的衝動上。
等回到臥室,憤怒與心痛已讓她激動得發抖。她走進房間,看到興奮的小蘭正手忙腳亂地收拾最後幾件東西。
「噢,您來了,夫人,我就快收拾好了。亞伯說最後一批行李已經裝上馬車,馬匹也準備好了。您得趕快著裝,我聽說爵爺剛才到了,而且急著想動身上路。」
「別急,小蘭,今天我哪兒也不去了。請你離開讓我靜一靜,直到我差你上來。」
小蘭驚愕地張大嘴。「您在說什麼,夫人?爵爺才嚴厲指示我們別耽擱,如果他知道我們在樓上拖拖拉拉的,一定會很生氣。」
「請你離開,小蘭。」
小蘭咬咬嘴唇。她很少見到她的女主人心情這麼壞,而且她一點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於是只得選擇暫時告退。「來杯茶會有幫助嗎,夫人?如果你不舒服,我相信爵爺不會介意等你喝杯茶。」
「我不要茶,只要一個人靜靜。」
「老天,這事一定會惹來大麻煩。」小蘭邊嘀咕邊走向門口。「男人們在等著動身時一向不喜歡拖拉,尤其是那些習慣指揮士兵的人。這種人習慣別人一個口令一個動作。」
莉雅看著她喃喃自語的女僕關上房門後,走向窗口。安潔絲高雅的馬車在下方的街道上等待,她看到路克護送他的前任情人步下階梯並助她登上車。他命令車伕啟程,然後轉身表情陰沈地大步拾階回大宅。
稍後,她一點也不驚訝聽到倉皇的腳步聲在她房門外的走廊響起及不可避免的敲門聲。
「爵爺想與您談談,夫人。」小蘭模糊的聲音自緊閉的門外傳來。「他說事情非常緊急。」
莉雅穿過房間並打開門。「告訴爵爺我不舒服。」
「噢,夫人,求你別叫我這麼告訴他。他現在脾氣不大好,真的。」
「管他的脾氣去死!」莉雅對著小蘭震驚的臉甩上門,然後走回到窗邊的位置,無動於衷地看著她最後的行李被裝上可麗堅持借給新婚夫婦的旅行馬車上。
接下來的敲門聲可以預見是可麗姨媽。「親愛的,莉雅,趕快開門。現在又在鬧什麼了?你的丈夫希望按時出發,前任軍人對不必要的拖延可不是很寬容的。」
莉雅歎口氣,再次前去打開門。「告訴我丈夫他隨時可以離開,告訴他既然我不陪他去,他也不必等我了。」
可麗嚴峻地看著她。「原來是這麼回事。」她走進房間並隨手關上門。「我就知道安夫人今天早上的拜訪事有蹊蹺,她到底說了什麼讓你這麼心煩的話?」
「你知道路克曾向她求過婚嗎?」
「不知道,但我看不出這有什麼大不了。路克已經三十四歲,你不是他第一個求婚的女人是理所當然的。你煩惱的就是這個嗎?得了吧,莉雅,以你的智慧為這種小事大驚小怪實在說不過去。無論他們倆之間發生過什麼,都已經是幾年前的事了。」可麗道。
「她不能接受他的求婚是因為他當時既無頭銜也沒足夠的財力來匹配她或她的家族。」
「噢,這是她的問題了,不是嗎?路克現在有頭銜了。我不明白為何這件事這麼影響你,莉雅。」
「路克繼承了頭銜,」莉雅冷冷地說道。「但顯然沒連帶繼承到財產。潔絲說他於是決定為了他該死的頭銜必須娶個女繼承人,因此要求他親愛的朋友安夫人安排他認識合適的女性。你想猜猜是哪個女人雀屏中選嗎?」
可麗以她獨有的方式揚揚雙眉。「我寧可猜是哪個女人心甘情願為自己鋪了張床,現在卻抱怨自己必須睡在上面。假如她有我所以為的一半理智,她會留意讓自己和她丈夫安穩舒適地享受那張床。」
莉雅眨眨眼,全然未料及如此缺乏支持的反應。她雙臂交抱在胸前,注視她的姨媽。「你看來好像不怎麼驚訝。」
「原諒我。昨晚我已經不得不應付發現你在那家客棧的震撼。以我這把年紀,一次一個震撼夠多了。」
莉雅感覺自己惱羞成怒。她轉開視線。「當然,我為它感到遺憾。我向你保證,我比你剛發現我們時更遺憾。」
可麗的表情軟化下來。「莉雅親愛的,恐怕你根本不必這麼難過。聽到你說路克不是你所以為的正人君子並不讓我驚訝。今天早上我們在客棧等候你更衣下樓時,路克便已告訴了我。」
「他告訴你他是為了我的錢而娶我?」
「他告訴我是他要求與你認識的,也不諱言──迫切需要一名女繼承人。但他說他之所以想娶你是因為他變得相當喜歡你,認為你在各方面都可以成為他稱職的妻子。」
「喜歡我。多仁慈啊!」莉雅道。
「莉雅,我乾脆坦白說了。打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勢必會和康路克牽扯不清了。當你們倆共處一室時,空氣中簡直就像有電流在辟啪作響。但我相當喜歡他,因此決定如果你打算為一個男人冒一切危險,對象是他倒也無妨。」
「真高興能得到你的贊同,姨媽。」
「沒必要用這種口氣和我說話,是你讓自己陷入這種情境的。」
莉雅低頭看著地毯的花樣,然後抬頭迎視她姨媽同情卻堅持的眼神。「和往常一樣,你說得對。現在我必須決定如何走下去。」
可麗姨媽的口氣趨緩。「你首先必須做的是換上你的旅行裝。路克堅持今天下午上路,而我得說我認為他的想法沒錯。你們倆愈快離城愈好。」
「我無意和康路克到任何地方去。」
「莉雅,你愈來愈不可理喻了。除了跟他走之外,你別無選擇。」
在可麗繼續說下去之前,門上傳來絕望的扣門聲。「原諒我,夫人,但爵爺叫我告訴您倘若再不下樓,他就得被迫上來抓您下去了。」
路克說得出做得到,這一點莉雅不會自欺,拖延這不可避免的場面並無意義。她走過她姨媽身邊,一手握上門把,然後轉頭看著可麗。「我真是嫁了個最迷人、最慇勤的丈夫,不是嗎?一個新娘還能再要求什麼呢?」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1 10:24:16
【10】
他在書房裡等她,站在可以俯視他曾於午夜等候著她的花園的窗邊。莉雅走進房內,聽到房門在她身後被輕聲關上。屋裡一陣肅穆的沈默,彷彿每個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似的。
包括她的貼身女僕和雷斯朋在內,她注意到所有僕人的一舉一動都小心翼翼的。路克成為她的丈夫不過幾個小時,技術上來說只是她姨媽家的一名客人,但他顯然已樹立起他的權威形象。沒人想冒險觸怒他,只有莉雅敢挺身以對。
「你找我嗎,爵爺?」她問道,以冰冷的禮貌做為防衛。
他看著她走到房間中央並停步,表情是僵硬的自制。「你還沒換上旅行裝。」
面對他並告訴他她的決定所需要的勇氣超過她所預期的。「基於一個非常好的理由,我決定不加入你了。祝你旅途愉快,爵爺。」她旋身舉步走向門口。
「如果你現在走出去,莉雅,我保證你會悔不當初。」
這溫和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口氣令她停下來轉身面對他。「對不起,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很多。但時間緊迫,我希望在馬車上而不是在你姨媽的書房裡談。現在,我只能說我很抱歉安夫人的情緒化崩潰,我向你保證我不知道她會有這種反應。」
「是的,她選的真不是時候,不是嗎?你本來計畫什麼時候才親自告訴我事實?」
「你要我告訴你什麼事實?我曾經向潔絲求婚的事?那是陳年往事了,莉雅,根本沒必要介意。」
「天殺的你,」她嘶聲道。「你很清楚我想知道什麼事實。你處心積慮和我建立起關係,因為我是個女繼承人。你有膽否認嗎?」
路克迎著她冰冷的視線。「不,如果你記得的話,你早料到這個可能性了。我還清楚記得你警告過我。但你仍然想要我所能提供給你的,不是嗎?你玩了場冒險的遊戲而且輸了它,但那是你自己選擇要玩的。你不是曾告訴過我沒有任何冒險不帶有危險的嗎?」
「你一定得像這樣把我的愚蠢甩回我臉上嗎?」
「有何不可?你不是早已料到我會做出這種事嗎?我只是個為自己弄到個女繼承人的狼心狗肺的淘金者。」
她感覺自己彷彿被人在小腹揍了一拳。「而現在你指望我毫無異議地接受這份羞辱?」
他幾個大步穿過房間,攫住她的上臂,雙眼如火中燒。「我指望你表現出一點對我的信任,該死的。過去幾星期裡,你一直相當樂意把你的安全和名譽交付我。現在你成了我的妻子,我希望它至少維持原狀。」
「信任你?在你對我做出這種事之後?」
「我做了什麼事這麼邪惡不堪?昨夜我並未設計讓我們倆被人發現。我早說過整個計畫非常危險,但你就是不計任何代價想擁有你的『知識探索』之夜,記得吧?」
「你竟敢嘲笑我,路克。」
「我不是在嘲笑你,而是在提醒你你是如何為了滿足讓我與你做愛的慾望而搬出冠冕堂皇的理由。你對昨夜所發生的事渴望的程度不亞於我。見鬼了,你甚至告訴我你愛我。」
莉雅搖搖頭,眼眶濕潤。「我說我『想』我愛你。顯然我是搞錯了。」
「你給我『詩璀璃夏芮姬奈』的畫,然後把自己毫無保留地交給我。我相信你是真的愛我。當你姨媽來敲門時,我的第一直覺反應是保護你。你希望我怎麼做?拒絕娶你嗎?」
「拜託彆扭曲我的話。你看到了你一直在等待的機會並把握住它,別費事否認這一點了。」
「我不會否認我想娶你的事實。要不是我確定我們遲早會成婚,昨夜就不會拿你我的名譽冒險了。你姨媽發現我們且加速了整件事的進行,但這結果其實是不可避免的。」
「根本沒什麼不可避免的事。」她怒道。
「莉雅,講點道理。你一定明白我們不能再繼續那樣下去,昨晚之前事情便已經夠緊張的了。人們已開始議論紛紛,而你根本無意遏止謠言。為滿足你午夜冒險的衝動,我們承受著巨大的風險。我們的事遲早會被發現,而一旦它發生,我們倆都只有一條路可走。你懷孕的可能性也不能忽視,你有沒有想過這一點?」
「你怎能在整件事開始之前不把所有真相告訴我?」她可以聽到自己的語氣愈來愈接近一個盛怒的愚婦歇斯底里的尖叫,狂亂地努力想控制住自己。
「坦白說,我對它隻字不提是因為我矢志得到你,而且我怕假如我說太多有關我的財務狀況的事,你根本不會給我任何機會。你是那麼信誓旦旦著絕不結婚,那麼提防淘金者,使得我除了以你唯一允許的方式追求你之外別無選擇。你絕不知道過去幾星期對我而言有多艱辛,你至少該表現出一點體諒。」
她簡直不敢相信。「體諒?你現在竟敢企圖要我同情你?」
「有何不可?你總是和善對人,甚至包括安夫人。當她在溫室裡伏在你的肩頭哭泣時,我看到你試著安慰她的樣子。」路克猝地放開她,抬手一扒他的頭髮。「我為何不該為自己爭得一點體諒?畢竟我是你的丈夫,天知道這角色絕不容易扮演。」
「而你打算拿什麼回報我?」
他深吸口氣。「我會盡天殺的力做你的好丈夫,這一點我向你保證。」
「你如何界定你所謂的好丈夫?」她揉揉適才被他的手指緊握得留下紅印的上臂。「顯然不包括提供財務支助。在這樁婚姻裡,我才是出錢的人──根據你的前任愛人所言。你的確給了我一個頭銜,這點我承認,但我從來不是很在乎頭銜這玩意兒。」
路克的嘴一抿。「我也給了你你要的冒險刺激。」
「你指的是你用來騙我的冒險。」
「莉雅,聽我說……」
「有件事我必須知道,路克。既然你已經成功地結了婚,是否打算和安大人來一段地下戀情?」
「老天,才不。此刻的你顯然對我的正直評價不高,但如果你真如你所以為的瞭解潔絲,你會明白它根本不可能。」
莉雅聞言一畏。「原諒我,當然如此。安夫人是所有道德規範的典範,她絕不會考慮和你發生姦情。」
「對。」
「她是這麼高貴的可人兒。四年前當她接受安爵土的求婚而非你的時,顯然沒有半點掙扎便決定聽從她的責任而非她的心。」
「她做她不得不做的事。」路克不耐地說道。
「你對此事的諒解態度真令人感動。」莉雅道。
「四年是段很長的時間。」路克聳肩說道。「坦白告訴你,我很慶幸自己沒娶成潔絲。最近我發現我和她的結合會是個錯誤。」
莉雅斜睨他一眼。「為何這麼說?她似乎與你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她顯然是那種盡責的妻子,而且正如我們剛才所說,她是婦德的典範。」
「收起你的爪子,莉雅。」路克的嘴角微揚。「問題是我發現她相當沈悶,最近我才瞭解自己比較偏愛那種富冒險精神類型的女人。經過昨夜,我得說我也偏愛比較熱情的。」
「真的?」莉雅抬起下巴。「我想這是經驗之談嘍?你曾經有機會拿安夫人的床上表現和我的來比較?」
路克的微笑咧為一個邪惡的笑。「別傻了,莉雅。即使想像力豐富如你,你能想像潔絲和我或別的男人到客棧私會的情景嗎?我向你保證,她的一絲不苟和規矩端莊四年來如一日。她絕不會為了個男人或我們昨夜在客棧共享的那種『知識探索』而拿她的名譽冒險。」
莉雅歎口氣。「不像我。」
「對,不像你,一點也不像。事實上,我從沒認識過像你這樣的女人。你很與眾不同,莉雅,我想這就是我有時不知該如何應付你的原因。但是我保證,我打算全力以赴。現在,我們已經在這段無意義的談話上浪費了太多時間,你快上樓去換衣服。」他看看鐘。「給你十五分鐘。」
「我再說最後一次,爵爺,我不會和你到任何地方去。」
他毫無預警地以他特別的步伐跨過兩人間的距離,莉雅嚇得跳起來。他用手攫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正視他。等她真的這麼做時不禁渾身一僵,但見毫不掩飾的強烈意志在他眼中閃動。
莉雅突然明白為何那些軍人願意跟隨路克衝鋒陷陣,而這屋子裡的每個人又為何這般戒慎恐懼了。
「莉雅,」他說道。「我想你還不明白我對在十五分鐘後動身的事有多認真,而這無疑是我的錯。到目前為止,我一直縱容你的任性,為了取悅你而不顧我比你高明的判斷力,於是你顯然以為自己能不理會我的命令。我可以向你保證,它絕不是這麼回事。」
「我不接受你或任何人的命令。」
「你不明白,莉雅。不論好壞,你已經有個丈夫了,而他打算在──」他停頓並看一眼時鐘。「十三分鐘後離開倫敦。如果在他準備上路時你還沒換好旅行裝,不管你到時身上穿著什麼,他會親自把你塞進馬車。這麼說清不清楚,夫人?」
莉雅倒抽口氣,明白他會說到做到。「看來你手中握著根皮鞭(註:意謂控制權在握)」她以毫不留情的口吻慢條斯理地說道。「而就像絕大多數的男人,你毫不遲疑就使用了它。」
「你放心,我絕不拿鞭子對付你。莉雅,這一點你很清楚。別再試驗我的耐心了,你只剩下十二分鐘不到的時間。」
莉雅轉身飛奔而去。
這趟深入約克夏鄉野的旅程是莉雅這輩子經歷過最漫長的一段。一路上,她沒見到她的丈夫幾眼。路克選擇騎他的種馬喬治與馬車隨行,而不願應付莉雅的脾氣。夜裡,她和小蘭同住一間客棧房間,而路克和他的僕人另住一間。用餐時則是客套冷淡的應對。
等他們抵達史東華領地時,莉雅的心情仍未獲任何改善,而她懷疑路克也沒有,即使他似乎挺滿足於不理會她的情況──只要她別給他添麻煩。
環繞她新家四周的土地給她的第一印象並不能鼓舞人。不必用她深厚的園藝及植物學識涵養也看得出今夏作物的慘況。她所見的一切都瀰漫著蕭條的氣氛,從農家傾頹的屋舍到原野間零星點綴的細瘦牲畜。
村裡店家櫥窗內稀疏的物品更強調了有如一朵烏雲般籠罩這區域的經濟蕭條。莉雅蹙著眉看到幾個在泥巴裡玩耍的孩子。他們的衣著破爛得就像倫敦街頭的流浪兒。
「這簡直罪大惡極,」她對小蘭說道。「竟然任這片土地自生自滅。」
「看來爵爺可有得忙了。」小蘭小心地說,很清楚她的女主人這會兒對伯爵的感覺。「如果他能使這地方重新恢復生機,他的聲名將四處遠播。而我相信他做得到。」
「是啊,他當然能。」莉雅沈聲同意道。而這麼做需要用我的錢,她暗暗加上一句。這是她第一次開始明瞭路克繼承史東華時所面對的責任之艱鉅。住在這片產業上的每個人都得仰賴主掌著經濟的貴族領導及其財力。莉雅很清楚本地佃農及村莊的財富與未來和史東華密切相關。
如果是她得扛起拯救這片土地的責任,她是否能堅持不為錢而結婚?她暗忖道。大概不能。正如安夫人──上帝詛咒她──所言,人們做他們必須做的事。
然而這項認知並未能使莉雅對路克產生一點同情。她或許能瞭解他必須娶個女繼承人的苦衷,但她絕不能原諒他選上她並將她騙入這樁婚姻。如果他願意,他當然能在社交界中找到一個願意犧牲的淑女,一定有人肯拿一筆財富交換一個有地產的頭銜的。
「那房子真迷人,對不對,夫人?」小蘭道,急切地把頭探出車窗一睹剛進入眼廉的史東華巨宅。「可惜的是它的土地和花園那麼糟糕,一點也不像南夫人的鄉間別墅。」
雖然她已發誓要對路克家的一切保持輕鄙的冷漠態度,但莉雅發現自己仍傾身一看。
她的女僕說得對。史東華宅是幢壯觀的府邸。這座石造莊園看來威風凜凜且比例完美,寬闊的前階下是一個圓石子地庭院及一條寬廣的彎曲車道,圓形車道間點綴著一個大型噴水池。但池內滿是石子而非清水,噴泉也毫無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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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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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4-11 10:24:24
這座大宅有著和村莊及四周的田園一樣的蕭條與絕望的氣氛。馬車停下時,莉雅不安地瞪著她的新家。它與她所熟悉的奢華、舒適、造園優雅的世界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路克將他的坐騎交給一名馬伕,然後上前護送莉雅登上台階進屋。
「你可以看得出來,」他沈靜地說道。「這裡可說是百廢待興。」
「這說法真是一針見血,爵爺。」她覺得有點頭暈。
「我希望我們倆共同負起這個責任,莉雅。我們現在在同一條船上。從現在起它就是你我的家,未來將是我們的孩子的家。」
她聞言一驚,又想起安潔絲的話。如果你不能對路克產生任何感情,想想這對他有多不好受。畢竟,他得從你身上得到一名繼承人。
莉雅連忙藏起她的思緒,但她知道路克已看到她那一閃而過的怒容,因為他的臉色一沈。「我會介紹你和僕人們認識,雖然現在的人數並不多。僕役長名字叫做柯裡克,是我從在倫敦的僕人中選來的,管家是施太太,從村裡雇來的。」
長途跋涉令她筋疲力盡,史東華領地的景象令她沮喪,而她又驕傲得不願對路克的暗示性求和作任何讓步的回應。莉雅拎起裙擺登上通往她新臥室的階梯。
當晚的晚餐並未有什麼獨到之處。柯裡克為品質不良的酒及缺少服侍的僕人而道歉。食物雖在質與量上均有限,但週遭的環境之糟甚至較有過之而無不及。地毯已被踐踏得不成形,傢俱斑駁且污穢,銀器全變了色,頭頂上的吊燈顯然也已多年未清理。
但真正令莉雅心煩的是餐桌旁凝滯的沈默。她不是能安於長時間沈默的人,如今要她扮演這角色幾乎已到她能力的極限。而路克一派無視於她的模樣則激惱了她。
「爵爺,」喝一大口酒壯膽後,她終於開口。「你打算從哪裡開始用我的錢?或許是花園?還是佃農的農莊?抑或你想先重新裝潢這房子?它絕對需要好好整理一下。」
路克輕晃他的酒杯,打量她一眼。「你想從哪裡開始,莉雅?」
「為何問我的意見?拯救史東華是你的計畫,不是我的。」她冷冷一笑。「現在你得到我的錢了,我相信你會想到許多用它的方法。我繼父在花我母親的錢買馬和玩女人上就毫無問題。」
「這倒讓我想到,夫人,你從一開始便由於生命中缺少適當的挑戰而注定陷身於兩難的情境。」
她怒視他。「這話什麼意思?」
「你是個充滿智慧與精力,並湊巧得以不費吹灰之力擁有大筆財富的女人。你用那筆錢來買你的獨立及贊助你的社交生活,卻沒用它做任何特別有意義的事。」
這話刺痛了她。「我對慈善活動一直很慷慨。」
「而它並未佔去你多少時間或需要你投入多少心力。除此之外,你既沒丈夫也沒家庭來耗費你旺盛的精力。除了對植物、繪畫及偶爾舉行的科學性演說的興趣之外,你想不出其他嚴肅的事來佔用你的時間與能力。你唯一的活動是社交生活,於是你開始覺得無聊,尋求冒險刺激。結果,我親愛的,就是它把你扯進麻煩。」
莉雅大發雷霆。「我沒有厭倦社交生活,爵爺,我向你保證。」
「沒有?我認為就是無聊才讓你對午夜冒險突發奇想的。」
她的臉一白。「這不是真的。你對我為何想要半夜冒險的原因一無所知,如果你能放棄做這麼愚蠢的聯想,我將感激不盡。」
他意味深長地搖搖頭。「不,我相信我的邏輯推論沒錯。你一開始會被我吸引,是因為我願意給你你想要的冒險刺激。假如你不喜歡為你的錢出嫁的想法,你以為在我知道我對你的首要吸引力是由於我能提供你某些短暫刺激時心中做何感受?你非常樂意利用我滿足你的目的,不是嗎?」
「這不是真的。」她想也不想地反駁道。
「不是?你是在承認你對我的感情超出利用我滿足你的冒險慾望嗎?」
莉雅對他橫眉豎眼。「對──我是說,不對。該死,路克,你故意扭曲我的話。」
「無論如何,現在你人在這裡了,夫人,而一切都不能重來。你很清楚這些風險,而且選擇一試。甜心,遊戲的首要規則是──學習如何在成為輸家時不哭哭啼啼地付出代價。既然你玩了,就得認帳。」路克道。
「我沒有哭哭啼啼,我是氣死了。這兩者之間有很大的區別的。」
路克向後一靠並交疊起雙臂。「你只是不大高興,莉雅,如此而已。由於我沒碰過這種心情下的你,我承認自己很好奇它會持續多久。我本來希望等我們抵達這裡時你的氣就消了,但看來我想錯了。」
「對,你錯了。」她氣得發抖,他的指控中的不公平教她無法忍受。「簡直大錯特錯。」
「你應該感謝我才對,莉雅。我提供了你一條避開未來會引你陷入這種情境的災難之路。我很高興自己可以交予你一個能善用你的時間和金錢並讓你擁有些成就感的任務。」路克看著她。「幫我重建史東華及它的土地。」
「你稱它『我的錢』真是好心。」
「莉雅,我要你成為這地方的一份子,我要你與我共享它。我承認沒有你的遺產我什麼也不能做,但我不想沒徵詢你的意見就用你的錢。我很希望你能參與每個細節,你有個聰明的腦袋和豐富的學識──感謝你所受的教養方式──你可以對史東華發生極大的影響力。我所要求的只是你與我並肩工作,而不是一個人在那兒生悶氣。」
「你所說的事非常刺激,」她以動聽的口吻說道。「如果你這麼希望我參與每一個決定,那麼或許你願意考慮給我一張書面的婚姻契約?上面寫明你保證在沒有我的同意下不會動用一分我的錢?」
他的嘴角懊悔地一彎。「我不是傻瓜,夫人。在你目前的心境下要我起草這麼份契約,我若真這麼做就是個大白疑。或許在你決定準備當我忠實、誠摯的妻子時,我們再討論此事。」
「哈!你絕不會給我這種契約的,我們倆都心知肚明。」
「即使我真這麼做,它在法律上也沒什麼效力,莉雅。我們是夫妻,這關係永遠會給我某些特定的權力。」
「這就是這種事的原則。」
路克一笑。「該死的對極了。假如我現在給你一份這種契約,你會用它來報復這樁婚姻。承認吧,莉雅。你並不習慣被人智取,現在滿腦子裡只有報復。」
「它至少有個無法否認的好處──消耗我的時間相精力,不是嗎?」她冷冷一笑,站起身。「現在,容我告退,爵爺。恐怕我還沒自憐夠,我想回我的房間再哭一會兒。」
裡克手忙腳亂地打開門,她衝出餐廳。
路克透過沈重的眼皮看著妻子旋風般地離去,然後示意僕役長取來他從倫敦帶回來的那瓶葡萄酒。幾天漫長的騎騁令他的腿疼痛不堪。
有好一會兒,路克輕啜他的酒並思忖著該做哪件事──是勒死安潔絲還是好好打莉雅一頓屁股。
就整體而言,後者是個有趣得多的選擇。現在的他情願付一大筆錢,只求能再一窺她曲線誘人的臀部。
路克在絕對的獨處中,一面從容不迫地飲酒,一面整理他的思緒。酒精不只有助於減輕他大腿上的刺痛,也略微緩和他不滿的欲求。自從在客棧幽會的那個火熱又甜蜜的夜晚之後,那些將他一向有如鋼鐵般的自制力逼向極限的回憶便一直折磨著他。
他不相信莉雅絲毫不受同樣的回憶困擾。當時她是那麼有反應、那麼美麗、樂意且信任。天殺的,他想道,她甚至告訴他她想她愛上他了。他可以肯定她從未對別的男人說過這種話。
他也知道她從未將自己給過別人。看著她享受性愛的啟蒙,是他所知最教人亢奮的經驗。
「詩璀璃夏芮姬奈」那幅畫已懸掛在樓上他房間梳妝台邊的牆上,每天早晨他都能見到它。路克指示將它裝進第一批送來的私人行李中。他思忖莉雅是否知道這個小禮物對他具有多大的意義。
大概不知道。此刻她心裡只想到她受傷的自尊。
自己如此深深為它感動的事實嚇到了他。或許是因為它是自他母親去世以來,女人送給他的第一件禮物。他拒絕把四年前安潔絲送給他的一綹放在項練小盒中的黑髮算在內。
在她淚眼婆娑地拒絕他的求婚並解釋她的責任時,她將之塞入他掌中,而他於一場戰役的前夕,把那個小盒扔進一條壕溝。
路克飲盡最後一口葡萄酒,盯著空瓶沈思,然後想到那張等著他的空床。
如果情勢不是這樣突然逆轉,今晚他會是在倫敦的宅子裡準備攀爬某座花園的牆,而他魯莽、熱情的午夜冒險夥伴會急切地等著今夜之旅。
但事情改變了。如今他娶了這個小麻煩精,而他得想個法子應付她。他拒絕下半輩子和一個生悶氣的妻子共同生活,更肯定自己絕不要夜夜獨守空床。
莉雅是那麼天殺的樂意對別人發揮她的善心,路克惱怒地想道並站起身來,為何就不能分一點給她的丈夫?她當然明瞭他那麼做是逼不得已的。
他這種地位的男人除了娶個女繼承人之外別無選擇。以莉雅的歲數之長應該瞭解婚姻的現實性。無論如何,事情已成定局,莉雅除了好風度地接受它別無他法。她的鬧脾氣一定得停止,他不能繼續忍受這情形。
他也不能長久忍受一張寂寞的床。現在他是個已婚男子,它給予他某些權利與特權。
意志益發篤定的路克大步邁出餐廳,登上樓梯間。今晚他要再次嘗試與莉雅談談,如果她仍拒絕聽他的話,他發誓要想別的法子消弭她的脾氣。
他的侍從歐姆仍在主臥室裡忙著整理行李。路克進房時,他訝異地抬頭。
「晚安,爵爺。您今晚想早點就寢是嗎?」
「坦白說,是的。告訴裡克讓所有僕人休息去。這趟旅程夠累人的了。」
歐姆點點頭。「您的腿還需要什麼服務嗎?通常您在馬鞍上待久一點都會惹得它復發。」
「我才剛喝過一瓶酒,應該可以應付它。」
「好吧,爵爺。」歐姆動作簡潔地移動。「小蘭告訴我夫人也已經就寢。如果這意味著某個跡象,看來我們的作息時間會和在城裡時不大一樣。」
「無妨。比起城裡的忙碌,我比較喜歡鄉間生活。」路克心不在焉地揉揉他的傷腿。他一點也不懷念爬牆那檔子事,更不會想念無止無盡地擔心著在他的夥伴興沖沖參觀賭場、妓院時保護其身份與安全的任務。
幾分鐘後,歐姆告退。路克一直等到聽見他的侍從下樓的聲音,這才端起一盞蠟燭走向相連的門。莉雅的房內沒有半點聲響。她大概已經上床,或許已睡著了。
他悄悄打開門,告訴自己他有權進入妻子的臥室。門把輕易地在他手中轉動,他不禁思忖莉雅是否曾想鎖上它。稍早他為預防萬一,已將鑰匙收起來。
除了窗口瀉入的銀白月光,她的臥室籠罩在黑暗中。他注意到莉雅顯然喜歡睡覺時任窗廉大開。一個相當不尋常的癖好。
藉著燭火與月光之助,路克可以看到他妻子安睡在被褥下的苗條身形。他的小腹一緊。
不幸的是燭光亦揭露出褪色的廉幕、骯髒的地毯及房內破舊的傢俱。路克感覺到一股可能是難堪的劇痛,他給莉雅的新家絕對構不上她的標準。
他走向床鋪,思忖著如何宣佈自己的出現及告訴她他來行使他的為人夫權利。
上樓途中,他編了一套頗長的關於妻子的責任與丈夫的權利的講詞,但現在想來它一點也不具說服力。要是她再也不要他了,他該怎麼做?他茫然想道。
就在這教人心寒的念頭浮上時,燭光落在棲於她乳間金黃色、溫暖的琥珀上。
她仍戴著那條項練。
釋然奔流過路克全身。我畢竟不是全盤皆輸,他喜不自勝地想道。
正當這項認知像火焰般燒過他的血管時,莉雅不安地蠕動一下。她的睫毛飛快眨動,然後,她忽然睜開雙眼直視著他,口中發出尖叫。
「老天,不,不!別靠近我!」
路克震愕地瞪著莉雅倏地坐起,伸出手彷彿想推開他。他錯了,她無法忍受他上她的床。他的五臟六腑頓時一絞。
「莉雅,看在上帝的分上……」
「刀子。老天慈悲,那把刀!」她驚恐地瞪著蠟燭。「不,拜託,不!」
路克終於明白她仍未完全清醒。顯然他在她作噩夢時吵醒了她,而她仍困在殘餘的夢境中。
他迅速前進,把蠟燭放到最近的桌上後雙手拉住莉雅的肩。她張嘴再次尖叫,兩眼膠著於只有她才看得見的影像。
路克搖她。「莉雅,你醒醒。」
當她眼中未出現任何反應時,他採取了當一個軍人喪失理智陷入歇斯底里時他必須做的反應。他抽回一隻手,冷靜計算一下後,相當有力地甩莉雅一耳光。
這方法打醒了她。她驚呼一聲,困惑地眨眨眼,最後終於看到他的臉。
「路克,」她喘息。「感謝上蒼,是你。」她如釋重負地經喊一聲,投入他的懷抱。她緊抓著他,彷彿他是被派來拯救她脫離地獄的天使。
走廊傳來倉皇的腳步聲,莉雅的房間跟著響起焦急的敲擊。「夫人?是我,小蘭。出了什麼事嗎?」
路克不情願地放開莉雅。她抗議地輕聲啜泣,他以一個碰觸安撫她。
「噓,親愛的,我得讓你的女僕知道你沒事。我馬上回來。」
「我正要下樓準備就寢,突然聽到夫人尖叫。」小蘭仰視他,她手中的燭光透露她眼中淡淡的狐疑。「有什麼事嗎?」
「她很好,小蘭。是我的錯,我在她作噩夢時吵醒了她。」
「噢,我也是這麼猜的。」小蘭眼中的指控意味曳去。「可憐的夫人。過去幾個月來,她一直有作噩夢的毛病。我想這是她本季如此熱中倫敦夜生活的原因之一,它可以讓她忙到天亮。現在看來她又會受那些噩夢的折磨了,如果我們依鄉村的生活作息。或許我應該睡在她附近的房間。」
「你不必擔心她,小蘭。她現在有丈夫了,記得吧?我會好好照顧她,我比你還接近她。」
小蘭的臉一紅,連忙點頭。「是的,爵爺。那麼,我告退了。」她行個禮,迅速穿過走廊。
路克關上門,轉身走回床鋪。莉雅置身陰影中看著他,雙臂抱住她屈起的膝蓋。
「抱歉,莉雅。我不是有意如此嚇醒你。」路克道。
「你偷溜進我房裡做什麼?」她厲聲問道。
他歎口氣,知道脆弱的幾分鐘已過。「我知道這對你而言是個震撼,莉雅,但你現在是有丈夫的人,而丈夫們有權隨時進入妻子的房間。」他坐到床側,不理會她充滿敵意的眼神。「你的女僕說你最近常受噩夢困擾。你想有沒有什麼特殊原因?」
「沒有。」
「我這麼問,是因為我偶爾也會作噩夢。」他柔聲說。
「我想每個人都是如此。」
「是的,但我總是作某個特定的夢。你呢?」
她略一遲疑。「也是。」大概是為了想轉移談話的焦點,她跟著馬上問:「你都夢到什麼,爵爺?」
「夢到置身一片滿是死人和垂死的人的曠野,而我被困在一匹死馬下。」路克深吸口氣,看著搖曳的燭火。「有些人得拖上好久才死。每次我作這個夢,都得聽他們哀嚎,我自己則備受煎熬地想著是否我也會死,想著是否會有人在戰後過來打劫死人,在發現我時乾脆一刀劃開我的喉嚨一了百了。」
她發出的細微驚喘與碰觸一下他的睡袍衣袖的手指將他的目光帶回她的臉龐。
「好可怕。」莉雅低語。「老天,路克,你的夢甚至比我的還糟。」
「你都夢到什麼,莉雅?」
她緊握住被單,垂下目光。「在我的夢裡,我總是站在一座樓梯頂。一個……一個男人正逼近我,一手抓著根蠟燭,一手握著把匕首。」
路克等她繼續說下去,意識到內容不只如此,她說到「一個男人」時的遲疑讓他覺得她認得噩夢中的主角。但她顯然不打算多加描述這個夢,而他則不願因刺探更多細節而破壞他們新生的親密。
事實上,路克想道,今晚他比他們做愛的那一夜更親近她。他如果夠聰明,應該別逼得太緊、太快。
戰略,他提醒自己。就長程來看,一個男人運用戰略總是比運用武力獲得更多進展。
他壓下一聲呻吟並站起身。「你現在沒事了吧?」
她連忙點頭,並未迎視他的目光。「謝謝你,我會沒事的。」
「那麼,晚安。需要我時叫我一聲,莉雅。」
強迫自己退回他的房間是路克最近所做過最困難的事之一。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1 10:25:09
【11】
翌日下午,莉雅帶著她的素描本溜往附近的森林,以暫時擺脫她與路克間曾經相敬如賓、如今相敬如「冰」的緊張氣氛。
她步行好一會兒,最後在一座山丘的幾棵樹木下找到一處頗舒適的地點,從那兒她可以坐著眺望這貧困農業區的單調景致。她看到需要補綴的房舍、需要整修的凹凸小徑及幾乎空無一物的農田。她知道路克此刻正在那些田地之中,今天下午他的計畫是與他的管事外出視察一番。
有太多的事必須做,莉雅不得不面對這事實。不論人們可能怎麼說她的丈夫,至少他顯然打算把她的錢花在正當用途上。目前尚無證據顯示他會將之揮霍在美酒、女人等尋歡作樂上。
但路克並非一個輕浮的男人,儘管他是個高明賭徒的名聲遠播。
這些不舒服、紊亂的思緒令她蹙起眉頭。她勉強自己將注意力轉向週遭的植物上。憑著受過訓練的眼睛,她發現幾種熟悉的品種。但她接著看到一叢相當不尋常的蕈菇,儘管心緒紊亂,她的興趣仍馬上被挑起。於是她攤開素描冊。
這就是她需要的,她想道,她想要素描與繪畫能帶給她的短暫寧靜。
莉雅花了很長的時間來描摹這些美麗的蕈菇,沈浸在工作之中。時間過得很快,新婚帶給她的壓力褪去──至少是暫時的。
等她畫完那些蕈菇,她繼續畫下幾片優雅地墜落在附近的枯葉。完成了葉子,她發現一株頗有趣的馬勃菌。畫馬勃菌一向是一個挑戰,因為很難在不犧牲細部的情況下捕捉到它彷彿就將隨風而去的特質。植物畫是一項結合藝術與科學的愉快工作,莉雅熱愛它。
兩小時後,她終於合上素描冊,向背後的樹幹一靠,發現自己覺得舒暢多了,比較冷靜與沈穩。下午的陽光感覺真好,原野與田地看來也不再那麼蕭條。史東華仍有希望,她驟然想道,路克將能拯救這片土地。如果世上有任何人辦得到,此人非路克莫屈。
用她的錢,當然。
但即使這念頭也不似原先那麼惱人了。一個想法不知不覺爬比她心頭。或許路克昨天晚餐時說的話有點道理,她以前曾用她的錢做過什麼真正有意義的事嗎?
話說回來,那是「她的」錢。莉雅蹙著眉站起身,拍去外出服上的樹葉。她得牢牢記住自己是這情況下的無辜犧牲者。
三天後,莉雅第一次進村一遊。她本想騎馬前往──探索她新家園的較佳方式,但路克馬上否絕了它。
「我絕不讓新任史東華伯爵夫人第一次公開露面是騎在馬背上。在這情況下,一定程度的禮節是必須的,夫人。若沒一名女僕及男僕陪你同乘馬車前往,你就別去了。」他說道。
既然她與路克間的關係充其量只能稱為處於「不穩定的平衡」狀態,莉雅決定別為此與他爭辯。
在行動方面,她發現自己很快變得與屋裡其他人一樣謹慎。她學到如果自己別動不動挑釁她的丈夫,她或其他僕人的日子會輕鬆得多。
想到自己可能正對他略微屈服便令她不快。但事實是,要她一天二十四小時時時提防他實在有點困難。她早已習慣與路克在一起的快樂時光,而非與他敵對。
維持一些和平的假象對所有人都絕對有些好處,她勉為其難地承認這一點。不可否認的,由於她最近的謹言慎行,路克的反應是不再讓每個人飽受他惡劣得嚇人的冰冷脾氣。這男人身上有種絕對的權威,而它在路克選擇運用它時馬上會讓人注意到。
莉雅認為他的領導能力與權威部分是他軍旅生涯下的產物,但她也懷疑它大部分是出於天生。他是個天生的領導人。
而一個天生的領導人的自負無疑是自骨子裡孕育的。沒有這種自負及領導特質相輔,路克不可能有機會拯救史東華及它所屬的土地。
莉雅思索這討人厭的念頭,馬車於這時在通往村莊的差勁路面上一個顛簸。
她必須承認自己早在結婚前便已偶爾一窺路克性格中的強硬本質。事實上,它大概是他吸引她的部分原因。但是當時她根本鮮少被迫直接面對它。畢竟,路克一直處心積慮地追求她,自然會將他性格中較令人不舒服的特質掩藏起來。
「您不可能真的想在這種枯燥的地方逛街,夫人。」當馬車進入村裡的大街時,小蘭說道。「它和龐德街或牛津街差太多了,不是嗎?」
「對,但我們不是來採購晚宴禮服。我的目的是四處看看,或許還見見那些和史東華家做些日常買賣往來的人。這裡是我們的新家,小蘭,我們必須與鄰居打聲招呼。」
「如果您這麼說的話,夫人。」小蘭的神情看來並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
莉雅微微一笑,決定使此行落實在更實際的基礎上。「你已經見過史東華的狀況。大宅的現況只能用可怕來形容,可悲極了。爵爺和他的農人正忙著,無法顧及家務的運作。而身為一個軍人,我懷疑即使他嘗試也不會知道該如何著手。」
「我想您說得很有道理。管理史東華這樣規模的宅院是淑女的上作。對不起,夫人。」
「不幸的很,恐怕你說得對,小蘭。看來我正是那個必須扛起這個責任的淑女。只要我們必須住在此地,不妨使它變得適合人居住些。而如果我們要花錢使它舒適些,應該盡可能在這個村子裡消費。這些人的經濟狀況仰賴著史東華家。」
這邏輯令小蘭的臉一亮。「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夫人。」
當史東華家的馬車不招搖地駛過凹凸的街道時,人們走出商店及破舊的小酒館觀望。莉雅微笑並揮揮手。
有一、兩個人遲疑地揮手回應,但多數人對新任史東華女主人的興致缺缺真是相當令人沮喪。莉雅思忖他們的冷淡是針對她個人,仰或只是當地對史東華家族普遍的心態延伸。想想上任伯爵對他們的長期忽視,她不怪這些村民對未來的悲觀。
可憐的人們,她咬咬下唇想道。他們受了許多苦,而錢在這地方可以發揮甚大的功用。
馬車駛入村莊,莉雅瞧見一家小乾貨鋪。「我想這是開始採購的最佳地點。」
小蘭雖緊閉著嘴,但她對這地方的看法已表露無遺。
莉雅好笑地看著她的女僕高人一等的樣子,在男僕的協助下步下馬車。
春陽暖烘烘地灑在她身上,強調了她深琥珀色的洋裝,在她蜜金色的秀髮上閃耀。她所戴黃色小帽上的琥珀色羽毛迎風搖曳,頸間的琥珀項練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街上的每個人一時都看呆了。
這時,一個原來一直躲在母親裙後的小女孩突然興高采烈地笑著跑上街,直直衝向莉雅。
「琥珀夫人!琥珀夫人!」孩子赤腳奔上前高興地呼喊著。「漂亮的琥珀夫人,你回來了!奶奶總是說你會回來,她說你的頭髮顏色混合金色和蜂蜜色,還會穿著金色衣服!」
「嘿!」小蘭上前阻止孩子,聲色俱厲。「不可以把泥巴弄到夫人身上,聽到沒?噓,小鬼,回你媽媽身邊去。」
女孩不理會她,靈活地閃躲她的阻撓並用髒兮兮的手指去抓莉雅的黃裙。
「嗨,」莉雅親切地微笑。「你叫什麼名字?」
「霍璐西。」孩子驕傲地說道,讚歎地仰望著莉雅。「那是我媽媽,那邊是我的姊姊。」
璐西指稱是她母親的女人正疾步向前,歷盡滄桑的臉上滿是驚恐的表情。她不可能比莉雅大上五歲,看來卻至少老上二十歲。
「真對不起,夫人,她只是個孩子,什麼都不懂,不知道見到貴族時的規矩。她沒什麼機會見到他們──我是說,貴族。」
「沒關係,她沒做什麼。」
「沒做什麼?」女人的表情是純然的迷惑。「她弄髒了您的衣服,夫人。」為怕莉雅沒注意到,她指指那件高級琥珀色洋裝上的黑指印。
莉雅根本沒低頭去瞧那些污漬。「我感激她溫暖的歡迎。璐西是除了我們的管家施太太之外,我有機會認識的第一個村人。說到這裡,不知你的長女或她的朋友是否想在我們的廚房裡找個工作?我們迫切需要一些人手,真難以想像宅裡只有那麼幾個人是怎麼辦事的。」
「工作?」女人驚愕的臉上一片茫然。「在大宅裡工作,夫人?噢,我們會無比感激。我丈夫已經好久沒工作,這一帶大部分的人都是。」
「該表示感激的是史東華爵士和我,我向你保證。」莉雅環視開始群集在馬車邊的臉孔。「事實上,我們會需要許多人手。如果有人想在花園、馬廄或廚房謀得一職,請明早到大宅去,馬上就會被僱用。現在,容我失陪,我想在你們可愛的村子裡買點東西。」
當莉雅舉步前進而小蘭緊跟在後時,人群神奇地向兩旁散開。她踏進小店時,耳邊仍然聽到璐西嚷嚷著「琥珀夫人」。
兩小時後,莉雅踱進史東華大宅的大廳。「你知不知道爵爺現在在哪裡,裡克?我得立即見到他。」
「我相信他正與沙先生在書房裡,夫人。爵爺吩咐在他和他的新任管事會談時不能受到打擾。」
「我相信他會為我破例。他和沙先生在一起正好,非常方便。」莉雅微笑地脫下她的高級小山羊皮手套,一邊迅速走向緊閉的書房門口。
裡克跳到門前。「對不起,夫人,爵爺特別交代過。」
「別擔心,裡克,我來應付他。」
「還是不行,夫人。我為爵爺服務已經好幾個月,可以很自豪地說已經熟習他的喜好。我向您保證,他特別喜歡別人服從他的話。」
莉雅肅然一笑。「相信我,我比大多數人都瞭解康路克的硬脾氣。拜託你好心點把門打開,裡克,發生任何事都由我負全責。」
裡克露出懷疑的神情,但又不願忤逆女主人的話,只能表情凝重地把門打開。
「謝謝,裡克。」莉雅走進房內,褪下另一隻手套。她看到路克蹙著眉抬起頭,但當他一看清來人是誰時,不悅的表情轉為驚訝。
「午安,夫人。」路克禮貌地站起身。「我以為你進村裡去了。」
「我是去了。如你所見,現在我回來了。我能同時見到你與你的管事真是幸運。」她對坐在書桌前那名長相嚴肅的年輕人微笑,後者趕緊放下他手中的分類帳冊站起身來朝她深深一鞠躬。
「幸會,夫人。」
路克有點小心翼翼地看向莉雅。「我能為你做什麼,親愛的?」
「我只是想告訴你幾件小事。我剛在村子裡宣佈我們需要僱用人手,感興趣的人──我猜會有一大群──明早會來報到。我會和裡克、施太太商量這屋子需要的幫手確切的人數。既然我知道你處理佃農的問題已經夠忙了,花園人手的事也由我負責。」
「我知道了。」路克說道。
「除此之外,我得告訴你我剛在村子裡採購了許多用品,大部分的東西明早商人們就會送到。請你安排讓他們即刻收到付款。他們很顯然無法依一般慣例等到我們方便時再付款。」
「還有嗎,夫人?」路克澀聲問道。
「有,我在村裡碰到了教區牧師的妻子翁太太,已經邀請她及她丈夫明天下午來家裡喝茶。我們將討論村裡需要的各種慈善活動。請你將此事排進你的時間表,以便你能加入我們。」
路克嚴肅地點頭以對。「我會查查看我到時是否有空。還有別的事嗎?」
「有。我們真的得對進村子的那條路想個法子,它讓人很不舒服。」
路克點點頭。「我會把它列入需要整修的項目裡。」
「一定要這麼做,爵爺。我想暫時就這幾件事了。」莉雅朝看得目瞪口呆的沙先生一笑,然後轉身走向房門。來到門邊時,她回頭看看路克。「還有件事,爵爺。」
「不知怎的,我不覺得驚訝。」路克道。「請說,我洗耳恭聽。」
「有關『琥珀夫人』這名稱是怎麼回事?」
路克的目光飛地落到她身上戴的項練。「你從哪裡聽到的?」
「村裡有個孩子叫我這古怪的名字。我在想你知不知道它,這顯然是本地的某個傳說。」
路克看看沙德偉。「晚一點我再告訴你我所知道的有限內容。」
莉雅聳聳肩說道:「如你所願,爵爺。」她步出書房,裡克連忙把門再關好,無比關切地看著她。
「別怕,裡克。」莉雅道,不害臊地為自己在書房小小突襲的成功而露齒一笑。「爵爺是有一口利牙,但要讓他咬人還需要比他妻子小小的打擾更嚴重的事。」
「我會記住的,夫人。」
書房裡,路克再度坐下,伸手取下一本老舊的帳冊。他知道沙德偉正無比好奇地盯著他。
「如你所見,我妻子對這片土地的事有極高的興致。」路克道。
「是的,爵爺。她對本地事務的興趣似乎很濃厚。」
路克得意地一笑。「史東華夫人是個充滿精力與熱誠的女性,她一直很需要一件有趣的挑戰來吸引她的全副注意力。」
「她決定在我們可憐的村裡購物真是件善舉。我無法想像一個像她這種品味超卓的淑女,會在本地商店找到她真正想要的東西。」
「我相信她這麼做與提升本地經濟能力有關。」路克思索道。「我很感激她,拯救史東華需要我們倆同心協力。我說過,我們面臨的是一個挑戰。」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1 10:25:16
沙德偉看看疊在桌上的那堆分類帳與帳冊。「我無意冒犯,爵爺,但拯救這片土地的挑戰無異於攻下一整個軍團。」他以一種年輕人對一個曾赴戰場的前輩會有的英雄崇拜眼神注視他的僱主。「當然啦,您有過處理軍事的經驗,爵爺。」
「這話只說給你聽,沙德偉,我認為使這片土地重新恢復生產力的挑戰比戰爭那種事更有意思。」
沙德偉顯然不覺得世上有什麼事比戰爭更刺激,但仍聰明地選擇閉嘴,攤開眼前那本帳冊。
當夜稍晚,路克往他的椅背一靠,長腿朝火爐前一伸,縱容自己沈浸在看著妻子斟餐後茶的男性愉悅中。
斟茶是件小事,但它似乎象徵著極大的意義。他沒笨到認為莉雅已向這無法避免的命運屈服,但他視這舉動為朝此方向邁進的一步。
他突然發現自己與大多數男人一樣,對那些將一幢房子變為一個家的小處並未多加留意。至少直到最近討了老婆之後,他才發現那些生活中美好的瑣事並非平空而生。
過去三天裡,他一直處於一種武裝停戰的情勢下,一種與公然交戰只有一寸之遙的停戰。屋裡總有忙不完的事,像提供餐點、清理臥室盆罐等瑣事;裡克愈來愈氣喪,施太太則因工作量過重而威脅著辭職不幹。
但是莉雅去過村子一趟後,事情開始有了轉變。路克意識到自己渴求著一絲絲家庭和樂的蜜汁,而莉雅倒茶給他喝則是其中最寶貴的一滴,也是他自道出婚誓以來嘗到的第一滴。
「關於琥珀夫人的傳說,爵爺,」莉雅遞給他茶杯時說道。「如果你願意,我想現在聽聽它的詳細內容。」
「我得說我並不清楚全部細節,」路克攪攪他的茶,試著思索延長這場談話的方法。莉雅最近已養成早早上床的習慣。「我的伯父只在他死前約略提過一下。那和他給我的琥珀項練有關。」他蹙眉,有些後悔自己把她的注意力引到她頸項上的琥珀。莉雅似乎渾然不覺自己一天二十四小時佩戴著它。「我問過他整個故事,但你一定知道我伯父是個壞脾氣的人,再加上我見到他時他已奄奄一息,沒什麼心情娛樂我或任何人。」
「他告訴了你什麼?」
「只說那項練已在家族裡傳了好幾代,顯然原屬第一任史東華爵士。我伯父說我可以找村民詢問更多內情,於是我請教了施太太。你是知道的,在那個老混球死時,她是唯一僅存的僕人。他早已辭退了其他人。」
「繼續。施太太怎麼說?」
路克看著她,見到她美眸中好奇的光芒。「你認織施太太,一定知道她不是多話型的人,但她告訴我那個在村民間傳誦的有關第一任史東華爵士及他的夫人的古老故事。那男人因他上戰場時所穿盔甲的顏色而被封為『琥珀騎士』。」
「原來他也是個戰士。」莉雅盯著火焰喃喃道。
「獲封史東華這樣規模土地的人大多數是戰士。」路克乾澀地指出。
「他們稱他的妻子為『琥珀夫人』?」
路克點點頭。「根據傳說,爵士與夫人鶼鰈情深,終身奉獻給這片土地及其上的人民。在他們治理下,史東華繁榮茁壯,接下來好幾代婚姻幸福的爵士追隨前人的步伐,於是這裡呈現欣欣向榮的氣象。人們開始傳說這片產業及週遭土地的福祉和住在大宅裡的爵士與夫人的幸福程度密切相關。」
「把這整個地區的福祉繫於一件如此不穩定的事。」莉雅皺起眉頭。
「這只是個迷信,莉雅。」
「我知道,可是──」
路克立即打斷她的話。「根據施太太所言,後來村裡便傅說史東華伯爵必須為愛而結婚,否則這片土地將受苦受難。擁有這麼豐渥的產業,歷任伯爵根本不必屈於交易婚姻,他們全因愛情而結婚。」
「當然。我想,必須為錢結婚的問題是直到這一代才出現的?」
路克繼續說下去,急於想避開他感覺到正在前方等著他的流沙。「總而言之,直到三代以前,史東華伯爵愛上一名年輕女子,而女子似乎已將她的心給了別人。」路克略一停頓。「不只她的心,顯然她把所有一切都給了那個人。當她的家族知道她懷了他人的孩子,立即逼她與伯爵成婚。孩子一文不名的父親在發現她已嫁給史東華之後便遠赴美洲。」
「可憐的女孩,被逼嫁給一個她不愛的男人真是可悲。但我想她的家人絕不會放棄讓自己女兒成為伯爵夫人的大好機會。」莉雅話中帶有一抹悲痛。
「大概吧。」路克同意道。「在你同情那名年輕小姐時,也該分一些給我那位發現自己被一名新婚夜裡並非處女的女人給綁住的先祖。」
莉雅的眼神甚至變得更冷。「那又如何?如果你記得的話,我結婚時也不是個處女。」
「這根本是兩回事,因為我就是婚前唯一和你睡過的那個男人。況且,」路克又加一句,覺得自己如履薄冰。「我們根本還沒有過『新婚夜』,所以你的論點並不恰當。」
「你知道,路克,我不明白為何你的祖先、你或任何男人有權要求他的妻子是處女。你們男人從沒想過在新婚夜之前保持童身。」
「事關男人想確保妻子所生的孩子是自己的骨肉。」
莉雅聳聳肩。「姨媽告訴過我由於男人們如此自大地堅持此事,女人們也發明出許多方法來偽裝貞潔。即使你能確定妻子在結婚時是處子,仍不能肯定她生的孩子是不是某個男僕的傑作,對不對?」
「莉雅……」
「在我看來,爵爺,一個男人想肯定孩子是他骨肉的唯一方法只有真的信任妻子,在她告訴他孩子是他的之時,知道他能相信她。」
「我信任你,莉雅。」路克柔聲說道。
「噢,誠如你所說,此事與咱們不相干,不是嗎?」
「是啊。」他喃喃道。「莉雅,我們可以繼續那個傳說嗎?」
她眨眨眼,忙著重拾起茶壺。「是的,當然。請你繼續說,爵爺。」
路克喝口茶,暗忖自己見鬼的怎麼會讓話題扯得那麼遠。「那伯爵雖有所懷疑,但沒有證據,而且既然他深愛著他的新婚妻子,他決定相信他希望相信的。他們一直相安無事,直到嬰兒出世,那是個死嬰。夫人悲慟得失去理智,將一切全部招供,把她的不幸怪罪在丈夫頭上──因為他使她不能嫁給她的真愛──並宣稱自己痛苦得只想一死。後來這願望很快便成真了。」
莉雅連忙看向他,琥珀色眼中滿是狐疑。「怎麼回事?」
「拜託別用這種眼光看我。他並沒有殺了她,那女人只是沒從生產中復原。施太太說,傳說她是一心一意想死,最後高燒讓她如願以償。」
「多麼悲劇性的一個故事。伯爵怎麼辦?」
「他對所有的女人變得憤世嫉俗,但家族中又有生育繼承人的壓力,於是他終於再婚──只是這次不是基於愛。對伯爵而言,它只是個必須做的決定,而他與第二任妻子的婚姻算不上幸福。事實上,在繼承人誕生後,伯爵及他的妻子簡直形同陌路,而且顯然兩人都沒待在史東華。」
「於是這片土地從此開始衰敗?」
路克點頭。「對,根據傳說、舊帳冊和記錄看來是如此。出於好奇心,我今天瀏覽了好幾冊書。我得說,這片產業的衰敗真的能逐漸追溯回三代前那樁災難性的婚姻。」
「真的?」
「嗯。下一任伯爵──我伯父的父親──不單是個冷漠、陰沈的人,還是個浪蕩子加差勁的賭徒。史東華家的伯爵把多數時間花在牌桌上而非其土地的傳統便是由他開始。最後他也結了婚,但並非出於愛。等我伯父一出世,他父親與母親便分道揚鑣了。」路克道。
「而這片土地則繼續衰敗。他們如此輕忽管理的事務,這結果一點也不讓人驚訝。你伯父呢?」
「康麥特甚至不曾為了頭銜或任何因素而結婚,更別提愛了。他致力於揮霍家族僅餘的財產,等搾乾了這片產業,就隱居鄉間咒罵他的悲慘命運。」
「這就是為何村民們生活如此困苦的原因。」莉雅再次若有所思地凝視火焰。「有意思。」
路克打量她的側面,思忖如果他把她拉到他腿上並吻她,她會有什麼反應?她會像過去無數次那般為他融化,抑或用手指頭抓他的眼睛並用唇槍舌劍刺得他傷痕纍纍?有件事是可以肯定的,當他終於使她重歸他的懷抱,絕對會是一趟真正的冒險刺激。
「最有意思的是霍家的孩子叫你『琥珀夫人』這件事。」路克沈靜地說道。
「為什麼?顯然她是聽過這故事,而當她看到我穿著那種特別的黃色衣裳,很快就作出她童稚的結論。」
路克看著火光在莉雅黃褐色秀髮上映出的琥珀色金光。「我不覺得她做了錯誤的結論。你知道,你身上有種教人聯想到琥珀的特質,比如你的眼睛、髮色、衣服的顏色。」
她怒視他。「看在老天的分上,路克,別說這麼蠢的話。」
他遞出茶杯,要求再斟些茶。「不能怪那孩子希望相信你就是『琥珀夫人』,我還沒把最後一部分的傳說告訴你。」
她為他的杯子斟入茶,小心地看他一眼。「故事如何結尾?」
「它說有一天『琥珀騎士』及他的夫人會回到大宅裡,他們的愛將使史東華的土地再次欣欣向榮。」
「多麼完美的結局啊。」莉雅不屑地說道。「但倘若這一帶的命運端賴它的伯爵及夫人是否因愛而結合,那麼顯然這兒的人想逆轉他們的命運得再等下一個機會了。最新任的史東華是為錢而結婚,而非愛情。」
「該死,莉雅……」
她已經站起身。「恕我失陪,爵爺,我累了,現在就向你道晚安。」
路克起身,再次低咒。他一直等到門在她身後關上才放下他的茶杯,然後無比小心地邁過房間去取白蘭地酒瓶。
他緩緩地按摩著作痛的腿,這將是漫長的一夜。
三小時後,路克清醒地躺在床上傾聽隔壁房間的細微聲響,思忖自己繼續這般自我克制是否是個傻子。或許這場等待比賽終究不是那麼聰明的戰略。
他聽到隔壁房傳來另一個聲響,聽來像莉雅剛爬下床。她顯然還沒睡著。或許她在害怕睡得太早又會作噩夢。
再也沒有其他事物比他倆在一起時的激情更能逐退噩夢了,路克告訴自己。身為一個關心的丈夫,他欠她自己能提供的安慰與保證,即使他必須強迫她接受。
他毅然拉開被褥,伸手取過他的睡袍。事情到此為止。無論如何,他們得建立一個正常的婚姻關係,他的極力自製已很清楚地顯示出對她的冥頑不靈無效。
換句話說,他懊悔地想道,她根本不渴求他的做愛。
當他抬手要敲兩人之間相連的門時,聽到她的房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他悄聲扭動門把,踏入他妻子無人的房間。
憤怒與驚慌拉住他,她當然不會笨到選半夜逃跑的。跟著他想起莉雅非常習慣在半夜裡四處亂跑,怎麼做甚至還是他教她的。
路克放下他的蠟燭,匆匆套上長褲、靴子及襯衫。幾分鐘後,他已快步穿過走廊。直覺告訴他她會從廚房門出去,這是如果他想溜出房子時會選的路徑。他加快腳步追趕她。
又過了幾分鐘,他鑽出房子,幾乎一眼就看到莉雅。她正靜立在多年未獲照顧、雜亂無章的廚房花園裡。她穿著她那件琥珀色連帽的長斗篷抵擋寒意,整個人沐浴在月光下。那些他與她在她姨媽家花園約會的午夜回憶席捲過他,使他渾身充滿一種強烈得幾乎是痛苦的飢渴。
這是他的妻子,而他想要她。
路克徐徐步入陰影中,沒有發出一點聲響。但她感覺到他的出現,轉向他。他抽口氣。
「我很懷念那些在花園裡的午夜約會。」他柔聲說。
「你答應陪我從事午夜冒險真是非常聰明的追求方式,不是嗎?除了這一點,我不會向別的誘惑屈服了。」
她語氣中的苦澀令他的胃一緊。「今晚你打算自己去尋找刺激嗎,莉雅?我懷疑村裡有任何賭場、妓院或擠滿年輕貴族和歌劇舞星的客棧。」他走向她,直到距她只剩一小段距離。
「我只是想散散步。」她平靜地說。
「願意讓我陪你嗎?」
「我有什麼選擇嗎?」
「沒有。」好像他會准她一個人在夜裡四處亂晃似的,路克想道。「你原來想到哪兒去?」
「不知道,我還沒想過。」
他飛快思索,試著回憶過去幾天他騎馬四處視察時見過的地方。「離此地不遠處有一間無人的小屋,我想過去它是屬於獵場看守人的。我們何不散步到那兒再走回來?」
「好吧。」她陷入沈默。
「今晚很美,不是嗎?」
「我覺得挺冷的。」她冷淡地說道。
「是啊。」路克邊說邊動腦筋。他想起小屋外堆著一些舊柴火,昨天他去視察時沒找人把那裡打掃一番真是太糟了。他的腳下一個躓踣,強壓下一句呻吟。
「你怎麼了?」莉雅蹙眉問道。
「沒什麼。今晚我的腿有點作怪。」他試著使自己聽起來冷靜又勇敢。
「你也真是的,路克,我以為你早該學會在它發作時別出來吹風。」
「你說得對極了,夫人。但你似乎偏好夜裡四處閒蕩,我只好捨命陪君子。」
「你應該追求一個不喜歡這種運動的女繼承人。」她對他說。「『完美的』龐小姐會非常適合你。」
「你這麼認為?我承認她是在安潔絲的名單上,但不知怎麼回事,我對她就是提不起勁。娶龐小姐為妻的想法讓我覺得有點無聊。誠如你和安娜所言,她太像安夫人了。」
莉雅往斗篷兜帽裡縮得更深,聲音幾不可辨。「這一點你說對了。如果你認為經過這些年安夫人變得有點沈悶,你真該見見龐小姐。別誤會我的意思。她的人非常好,但她才十九歲,而且曾親口告訴我她相信她可能會獻身神職。」
「原來如此,我們根本一點也不適合。我不能想像帶她去賭場的情景,也想像不出她拿根枴杖敲妓院保鑣的樣子。」
「話說回來,她大概也不會給你添任何麻煩。我相信她會是一個非常稱職的妻子。說到職責……」
他歎口氣。「怎麼?」
「安夫人提醒過我必須盡我的責任,給你一位繼承人。」
「我不會介意掐死安夫人。」
「她只是想幫點忙。畢竟,你確實要求她協助你找女繼承人。」
「你不必提醒這一點。」
「路克?」莉雅羞澀地問道。
「嗯?」
「安夫人指出如果我認為盡到我的責任是件難事,我應該想想你必須在床上假裝對我有某種程度的感情其實有多麼困難。」
「天殺的見鬼到家了!」路克倏地停步,拉她轉身面對他,兩眼不信地瞪著她。「別告訴我在經過我們於客棧共度的那一夜之後,你還相信她的話?」
她堅定地面對他,雙眼在斗篷帽影下閃亮。「我從我母親及姨媽身上得知男人們在需要時偽裝肉體方面的反應似乎沒什麼大問題。」
「這伎倆不是只有男人才辦得到。」路克道,繼而粗率地繼續道:「有些人會說我有好理由懷疑你那一夜的感情深度。」
怒氣躍入她眼中。「你竟敢懷疑我那一晚的感情?就我所記得,當時我已向你完全坦誠我的感情深度。」
他聳聳肩。「如果你的感覺有你所暗示的那麼深,我懷疑事後你怎能如此迅速地埋葬起它們。」
「我立即埋葬它們是因為我覺得自己被人惡意地利用了,該死的你,我除了壓抑我愚蠢的情感之外別無選擇。每當我想起那受詛咒的一夜我的所做所為,就感覺到滿懷羞辱。」
「我得說你把你的感情壓抑得太成功了,絕對沒人猜出你對我曾有除了嫌惡之外的感受。」
「噢,這是真──」當他的腳一絆而他的身子一縮時,她打住自己的話。「又怎麼啦?」她不耐地問。
「我說過,我的腿今晚想教我難受。」
「路克,有時你實在沒什麼常識。」她扶住他的手臂。「我想我們該在你來個大跌跤之前回屋裡去。」
「我不認為我能撐那麼遠,小屋近多了。如果我能在裡面休息一會兒,我想我會沒事的。」
「好吧。」她惱火地喃喃道。「喏,你最好讓我扶著你。」
「謝謝,莉雅,你實在非常好心。」路克將大半的重量倚在她身上,讓自己被攙進獵場管理人小屋內的黑暗中。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1 10:25:49
【12】
戰略。
路克坐到小屋的地板上,一手棲放在屈起的膝上,酸痛的另一隻腳向前直伸,愉快地注視莉雅忙著生火。她拒絕讓他抱柴火進來,只是堅持他休息。
「這小地方滿舒服的,不是嗎?」生起的火點亮小屋的內部,她四下張望一下問道。「看來像不久前有人住過似的。煙囪很乾淨,地板也沒預期中那麼塵土密佈。」
「如果說某個被驅逐的佃農在我們回此地之前一直寄居於此,我也不會太驚訝。我伯父對放逐有特別偏好。」
「真下流的人。」
「請記住我是系出這家族稍微不同的一支。」他指出。
她並未報以一笑,反而很認真地看待它。「我們當然不必為家族裡其他成員的行為負責。喏,讓我幫你揉揉腿。」
路克並未反對,他腦海裡儘是她第一次揉他刺痛的腿時那些火熱的畫面。「謝謝,我感激不盡。」
她把斗篷疊放在地上,雙膝跪於其上。她雙眼定視著他的腿,開始輕柔地按摩。她的手一碰上他,路克立即呻吟一聲。
「我弄痛你了?」
「沒有,感覺好極了。」他閉上眼,頭向後靠著牆。「你完全想像不到的。」
「那一定很可怕。」
路克睜眼打量他的妻子。「什麼事一定很可怕?」
「你受傷的那一天。」
「我承認那不是我人生中的高潮。高一點,拜託。對,就是那裡,謝謝。」她的手距他的鼠蹊只有幾寸,他心忖她怎會絲毫不覺他長褲下急劇脹大的凸起。「這火好舒服。」
「路克?」然後是片刻沈重的停頓。
路克看到莉雅臉上專注的神情。「什麼事?」
「你非常愛她嗎?」
他再次閉上眼,努力想跟上她的思緒。「誰?」
「當然是安夫人。」
「噢,她啊。這個嘛,當時我一定認為自己很愛她,否則怎麼會要她嫁給我?」
「可不是嗎?」莉雅喃喃道。
「可是現在回想起來,真難以相信我那時竟那麼白疑。」
「她仍愛著你。」
「她愛為一場流星般的愛情受折磨的念頭和作為責任下的犧牲者的感覺遠超過她愛任何男人的程度。我一點也不羨慕安爵士。」安艾德的床一定很冷,路克想道。
「原諒我,爵爺,」莉雅嘲諷道。「對一個男人而言,那是非常其有真知灼見的一句話。」
他睜開一隻眼。「你認為只有女人才具有真知灼見?」
「呃,不,但是……」
他閉上眼。「我們男性同胞也能從錯誤中學習,並在過程中得到許多人生智慧的。」
「是嗎?」
路克猛抽口氣。「啊,莉雅,你的手勁能不能輕些?或許你的手能再向上移動一點?」
「像這樣?」她的指頭再往上滑高幾寸。
路克不敢開口,她的碰觸親密得他恐怕再不久就要失去自制。
「路克,你沒事吧?」莉雅聽來真的有點擔心了。
「經過客棧那一夜,你該知道你的碰觸對我會造成什麼影響,甜心。」
她的手在他大腿上暫停下來。「你要我停止嗎?」她遲疑地問道。
「不,永遠別停,男人可以在這種折磨下快活地死去。」
「路克,你是想要我……勾引你嗎?」
他睜眼並直視著她。「我願意出賣靈魂好讓你勾引我。」
他的直言無諱令她眨眨眼,接著她的眼中充滿了渴望。「我不認為它需要這麼高的代價,爵爺。」
他輕觸她的臉龐,然後手指順著琥珀頸練滑下。「謝天謝地你在知識探索的事上總是如此坦白。」
「噢,路克。」她發出一聲輕呼投入他的懷抱,雙臂環住他的腰際。「我經常想到那一夜,那幾個小時裡我是那麼快樂。」
「是你的驕傲阻礙你再次體驗那種快樂。」他愛撫她的手臂,享受她貼著他胸膛的重量。「你的驕傲值得犧牲我們之間的和諧嗎?我們終身都得在一起,莉雅。你打算讓我們倆每夜在地獄裡度過嗎?」
她的頭仍埋在他的肩上,如此她便不必看著他。「你這麼說讓它聽來真的很蠢,可不是嗎?姨媽說我已經鋪好我的床,就必須睡在上面。她說要不要讓這張床盡量舒適的決定全在我。」
「我很欣賞你姨媽的想法,但我可不想要一個慷慨赴義的殉難者在我床上。如果你記得,上次我才驚險地逃過這個命運一次。」路克道。
她埋在他肩上發出緊張的輕笑,肩膀輕顫著。「是的,我記得。好吧,路克,我會把履行為人妻責任看作符合邏輯與常識的事,而不是義務。如你所說,沒必要讓我們倆在地獄裡煎熬。」
「作我永遠的邏輯才女,別作個虔誠的殉難者。」路克抬起她的下巴並吻她。「至少在這個才女說服自己向激情屈服時,她不必假裝不喜歡它。」他的嘴在她唇上緩緩移動。
莉雅似乎遲疑了一下,似乎在暗自再次整理她的邏輯以確定這是解決她自己所製造的問題的正確方式。跟著她發出一聲喘息,回應以路克一向著迷的甜蜜熱情。
她的雙手緊抱住他的背,雙唇為他開啟。路克任他的舌長驅直入她口中,期待自己很快能以同樣方式進入她體內。她將自己壓向他,他可以感覺到她衣服下的胸脯,他渾身不耐地悸動著。
「甜心,我等我們的新婚夜等了好久。」他扯開他的嘴,伸手去取她原來跪坐著的那件琥珀色斗篷,用一手熟練地攤開它,讓它暫充能使她躺臥其上的毛毯。
「會弄髒的。」她自然地發出抗議,但話中沒有真正的熱忱。
「你還有其他的。」他摸索著她的衣物,一部分的他為自己的急切及伴隨而來的陌生的笨拙而心驚膽跳,另一部分的他則在等待的折磨幾乎結束的此刻失去了控制。
第一次時,他全力克制自己直到他確定她與他一樣急切。他是那麼專注於別傷到她或嚇到她,那麼專注地取悅她。但這次他只能想到再次佔有她,他必須再次得到她屬於他的保證。
這次他無法克制自己。
他的急切令莉雅露出驚愕的神情,但在他將她放倒在斗篷上時順從地仰躺下。他放棄與她的衣物掙扎,直接將她的裙子翻至腰間。他飛快抬頭打量一下她是否為這缺乏體貼的舉動而覺得被冒犯了。當他看到她閃亮的微笑及她眼中反映的火焰,他開始解自己的衣物。
「該死!」
「怎麼了?」她輕聲問道。
「沒什麼,只是我自己的笨手笨腳。」他終於成功地解開他的長褲,決定他無法花時間除去全部衣物和靴子。他的需要在他全身上下怒吼著。
接著他便以白熱化的熱情覆上她。他的手撫上她的大腿,而她為他敞開它們。他移進她的腿間,在將自己貼向她的軟玉溫香時感覺她火熱的濕濡。他將她一邊的乳頭納入口中,在無比小心地輕咬她時,驅入她緊繃火熱的通道。
她叫出聲並緊攀住他。他穩定地推得更深,可以感覺一開始她的身體的抗拒,提醒自己這一切對她而言仍非常陌生。
「抬起你自己,甜心,為我張開。」他一手下滑罩住她豐盈的臀部,促她拱起身好讓他能更深入她的溫暖。
「路克。」
「我弄痛你了嗎?」他的聲音連自己聽起來都粗嘎不已。
「不,只是這感覺實在難以形容。噢,路克。」
「我知道,我知道,親愛的,我知道。」他徐徐將自己徹底沈入,感覺到她的大腿輕顫地環住他,知道她自願如此開放地交給自己令他幾乎當場崩潰。「用你的腿鎖住我的腰。就是這樣,對。」
一聲輕歎,她像第一夜那樣把自己給了他。她攀著他,低喚他的名字,哀求他他所允諾的解放。
情慾的燦爛光點竄流過他的感官,路克意識到火堆的熱度、莉雅誘人的芬芳及柔嫩的雙腿緊勾住他的絲滑力量。
他睜開眼,看到她的美目緊閉。她正急促喘息著,頸項後仰於他的一臂上。她正置身激情的掌握中,而這景象更加刺激了他的感覺。他完全沈迷其中,徐徐且從容地在她體內移動,讓她每次在他撤至她狹窄通道的出口時將他拉回。
「路克。」
「好。」他再次緩緩進入她,在她火熱的溫暖中徜徉。他在流汗,身體直奔向最後的解放。跟著他感覺到莉雅體內突然的緊繃,知道她正逼進高潮。
他移動放在她臀上的手,一隻手指親匿地滑至兩人身體緊密相連之處。
莉雅睜開眼睛,張開雙唇發出一聲驚愕、純然女性的尖叫。
「路克?老天。路克!」
然後她開始在他四周輕輕抽搐起來,將他甚至更吸入她的深處。在他的解放席捲他時,路克聽到自己勝利的吼聲充滿整個狹小的房間。
好幾分鐘後他才想動,但也只是翻身側躺並擁著莉雅緊貼住他。爐火仍燃燒著,在四壁投下美麗躍動的光影。路克感覺到他妻子的腿懶懶地貼著他的滑動,允許自己被他安擁著。
「你得承認婚姻自有它的好處,夫人,至少這次我們不必擔心被人發現及身敗名裂。」路克大大打個呵欠,感覺一股單純的滿足。「但你想下次我們改在你或我的舒服的床上進行如何?客棧的那張床墊凹凸不平,而這地板又該死的硬。」
「我們正在從事一項歷險。你不認為用我們自己的床有點太平凡了嗎,爵爺?」
「這就是我娶個酷嗜冒險刺激的女人的下場,她只想在不尋常的地點和新鮮的環境下做愛。」路克寵溺地揉揉她的松發。「別怕,夫人,你的丈夫會盡全力讓你在自己的床上得到充分的娛樂。」
「聽來要費你不少的工夫。」她說道。
「相信我,設計和你在你舒適的臥室裡做些有趣的事絕對比在半夜追蹤你、懷疑你在打什麼鬼主意容易多了。」
她並未回答,只是相當愜意地蠕動一下。她不曾試圖掙脫他,只持緒沈默了一會兒。路克開始擔心起來。
「路克?」
「什麼事,甜心?」
「你發誓你沒設計讓我姨媽在客棧發現我們那件事?」
怒氣在他體內竄起,驅走了大部分的滿足。他以一肘撐起自己,皺眉俯視著她。「天殺的,莉雅,我設計勾引你不是為了羞辱你,你怎能認為我會故意做出這種事?」
「你自己說過你決心娶個女繼承人。」
「我是決心娶『你』,」他粗聲糾正道。「不是任何一個女繼承人。況且坦白說,親愛的,我根本不必訴諸安排你姨媽在那種情境下抓到我們那麼極端的手段。」
她的眉毛馬上皺成一團。「這話什麼意思?」
「意思是我憑自己的力量已經就要成功誘使你嫁給我,不需任何人的協助。以我們當時進展的速度,你答應嫁給我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已。」
「噢,你這個自大的野獸。」她試著推開他坐起身。
路克咧嘴一笑,抬起一腳壓住她光裸的大腿。他重新翻回她身上,將她的雙手拉至她的頭頂兩側固定住。「這是事實,而且你也知道的,甜心,承認吧。承認除非我們結婚,你不可能一直維持這麼一樁韻事。它終究是絕對不可能的。」
她怒視著他,徒然地掙扎著。「絕對有可能,它只需要周密的計畫。」
「我向你保證,說到計謀和戰略,我非常、非常內行,而且即使是我也不能長久保證你的安全。該死,我甚至無法想像我們長期在客棧裡幽會。而你每次想做愛時就溜出舞會、搭輛出租馬車到一家客棧也是不可能的事。勢必遲早會有人注意到。」
「我會非常謹慎。」莉雅堅持。
「是嗎?那麼當社交季結束時,我們怎麼辦?到時可沒多少宴會能讓你偷溜而不被人注意了。」
她困擾地咬咬下唇。「我會想出辦法。」
「才怪,吾愛。我們從一開始就注定有麻煩。」
「而你早就知道這一點。」
「我當然知道。你絕對不是白疑,很快就會恢復理智並明白這一點。我相信到那時你會開始認真考慮嫁給我。」他從容一笑。「坦白說,基於你對『知識探索』的胃口,我不相信我得等太久。」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1 10:26:05
她渾身一僵。「你對我那麼有把握,因此申請了一張特別許可證隨身攜帶。」
「我只是未雨綢繆。我們那時是在玩火吶,吾愛。」
莉雅閉眼不看他自得的笑。「而我被燙到了。」
「那火焰有那麼糟嗎?」他柔聲問道,雙唇輕刷過她的。他的身體立即起了反應,他發出呻吟。
「過去這幾天,我對這情況想了很久。」她說道,表情非常嚴肅。「如果這世界不是現在這個樣子,我絕不會選擇婚姻。」
她對此事的執著開始激惱他,他皺起眉頭。「如果這世界不是現在這樣子,我就不必被迫選擇一個女繼承人。」
「說得對。路克,我剛才說過,我對這事想了很多。我們已經做了榮譽感要求我們做的事,如今不得不做一筆交易。這有點類似買賣協議。我已經決定用這種觀點來看待我們的婚姻,把我們倆當作已在同一企業作下投資的兩個合夥人。」
路克蹙眉。「我不怎麼喜歡這種交易的說法。」
她煩躁地搖搖頭。「盡力吧。重點是,我們所投資的是共同的未來。只要我們能想到一個和諧相處的方法,我相信我們的生活可以稱得上差強人意。」
「差強人意。」他重述道,認真考慮打她一頓屁股。「這就是你幾分鐘前在我懷裡顫抖時的感覺嗎?」
她臉上的紅暈絕不只是溫暖的爐火所致。「你真是的,路克,一個紳士絕不會問這麼親匿的問題。」
「你怎麼知道?你從沒和其他紳士處於這種情境之下。」
「我可以猜想得到。」她回嘴。「此外,這也不是重點。」
「那麼重點是什麼?你指的是把我們的婚姻想成一種合夥關係?一項投資?一項合夥人碰巧睡在一起的商業協議?」他燃燒般的視線迎上她的。
「事情不就是如此嗎?這難道不是你想要的?」
「天殺的,不是,它絕不是我想要的。」
「原來如此。或許你是不喜歡我做一個地位相等的夥伴的想法?或許你只想要我的錢,寧可我完全不插手此事──除了給你一個繼承人以外。」
「莉雅,莉雅,冷靜下來。你扭曲了我的話,而且錯得離譜。」
「我只是想做每個人說我必須做的事。我打算找出一個解決此事的合理方法。我以為你會很高興我終於能如此理智面對一切。」
路克極力壓抑他的憤怒。「我不要什麼合夥人,我要一個妻子。」
「除了我偶爾以妻子的身份和你同床之外,這之間有啥差別?」
「絕不只是『偶爾』,而它的差別在於你愛我,夫人。你自己親口說的。」
她瞪大雙眼。「我沒有。」
「你有。我們在客棧幽會那一夜,我聽到你這麼說。」
「我只說我『想』我愛上你了,而它自然也被這些已發生的事給改變了。」
「見鬼。」他的手指緊握住她的手腕。「莉雅,別再提起什麼買賣協議的鬼話,我們是夫妻。」
「你的意思是我們的關係不只是一個交易?」
「當然。」
她瞇起眼。「那麼你是在告訴我你愛上我了嗎,爵爺?」
「如果我說是,你也不會相信。」他放開她,坐起身整理他的衣服。
「誰知道呢?你何不試試?」
他注視她,看不懂她眼中的神色。但她是在向他挑戰,這一點他可以肯定。「你到底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莉雅?」
「每個新娘都想聽到的。」她淡淡地說道。「一段永誌不渝的愛情占星言和永遠忠貞的承諾。但我不大可能如願以償,對不對?」
「該死的見鬼了。」他站起身,感覺到腳下那片詭譎的沙地。女人是雄辯專家,眼前這位便很清楚如何充分利用他對她說過的話來反擊。他已能充分證明她能如何有技巧地牽著他的鼻子走,光是那些攀爬南夫人家花園圍牆的可怕回憶便足以令他的腿傷再次發作。「你這樣逗我是很危險的,夫人。」
「這是不是表示你不能給我我想要的?」
「以你現在的心情,我不敢冒險,莉雅,更別提你這麼做背後的目的。我相信你在想法子操縱我。倘若我給你愛的宣言和永遠忠貞的承諾,你會在每次我拒絕縱容你的衝動念頭時把它甩回我臉上。你會說我對你的愛全是花言巧語。」
「這表示你並不愛我嘍?」
「這表示我一開始在倫敦時那麼縱容你是一項天殺的錯誤,你已經存著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支配我的念頭。」他咬牙道。
「我明白了。」她徐徐站起身,專心整理她的衣服。
路克盯著她苗條的嬌軀,硬生生剋制住自己。幾分鐘前他們還共享著一份他從未體驗的激情,現在這脆弱的關係似乎又被幾句話給粉碎了。他想破頭也不明白事情怎會到這步田地。
「莉雅,別這樣。」他拉她回他的懷抱。他認為自己聽到一個抽氣聲,立即覺得不知所措起來。他一點也不喜歡這樣的感覺。「你不是黃毛丫頭了,該死。」
她略一猶豫,然後不情願地點點頭,臉埋在他的襯衫中。「你說得對,我表現得就像一個剛出學校而無法面對現實世界的愚蠢女孩。」她抽身,以全新的堅決眼神仰視著他。「我剛才說過,路克,我相信只要我們同意理智行事,這樁婚姻一定行得通。我發誓我會全力以赴的。」
他凝視仍閃著淚光的那對眼睛,不知該說什麼。他知道自己想聽到她第一夜所說的那句甜蜜、羞怯的愛語,但也意識到現在不是做這要求的好時機。
「莉雅?」
「什麼事,爵爺?」
「謝謝你下定決心好好經營這場婚姻。」他聽到自己輕柔地說道。「我很感激。」
「不客氣,爵爺。」
她客氣得令人難以忍受的語氣讓他的心一沈,但仍擠出個安撫的微笑。當看到那塊在火光下發出微光的琥珀項練時,路克微微放鬆了些。
一切都會順利的,他想道。時機成熟時,她會再次找到那句話。「別硬要分析你自己的感覺,莉雅,或是我的。」他輕碰項練並露出微笑。「時間會釐清它們的。我們回家吧。」
她立即點頭同意,後退好讓他抖抖斗篷。它如今已沾滿塵土,但沒什麼損害。他為她披上它,心想即使她在女人中算高,和他相較之下仍顯得嬌小。他再次察覺到一股保護她的狂猛需要。
「路克,」在他熄滅爐火時,她若有所思地說道。「如果你沒安排我們在客棧被逮個正著,那會是誰呢?」
他聳聳肩。「誰知道。」
「或許是安夫人?出於她熱心協助你覓得女繼承人的心意?」
他咧嘴一笑,重新出現在她聲音中的膽識令他寬心不少。「有可能吧,我猜。這有什麼關係嗎?事情已成定局。」他執起她的手,領她步向門口。
「你說得對。」她徐徐道。「事情已成定局。但是我在城裡時還碰上一、兩件奇怪的事,加上這個有人一直在暗中窺伺我們的神秘事件,教我很難不去想。」
「什麼事?」
「沒什麼,只是我的想像而已。」
路克的心一凜,在小屋外猛地拉住她。「莉雅,你到底在說什麼?發生了什麼怪事?」
「真是的,路克,我相信它真的沒什麼。」
「我要你回答我,夫人。」
「你知道,路克,當你用這種口氣說話時,會讓周圍的人有種趕緊躲起來的強烈衝動。你是在軍隊裡學會它的嗎?」
他強迫自己耐心些。「夠了,莉雅。告訴我是什麼事讓你覺得可能有人在窺伺我們。現在就告訴我,老婆,否則我們就一直站在這兒。」
「這倒讓我想到,在我們的『知識探索』的兩次經驗裡,事後你都沒表現什麼情感。第一次可以歸咎於我姨媽的出現,但這次可沒藉口了。是所有的男人都這樣嗎?」
「你就是忍不住要激我是嗎?有一天你會玩得過火。回答我,否則我們可能會發現就是今天。」
莉雅一聳肩。「好吧,但它真的沒什麼意義。不過是我在城裡發現了兩樣不屬於我的東西,它們全都標有一個『W』字母。一個是被遺忘在溫室門把上的領巾,我是在我們去賭場那一夜發現它的。」
「就是你差點被馬車輾過的那一夜。」路克皺眉。「另一個東西呢?」
『一個鼻煙盒,我在我的畫具箱裡發現它。』
「而沒有人出面認領它們?」
「沒有。」她搖頭,舉步朝大宅的方向走去。
他跟在她身側,試著思考這一切。「什麼時候發現鼻煙盒的?」
她咕噥一句他沒聽懂的話。
他不耐地餚她的側面一眼。「你說什麼?」
「我說,我是在我們最後一次於姨媽家花園見過那命運注定的一面後那天早晨發現的。你可能記得那一夜,爵爺,那晚我要求你安排我們,呃……」
「噢,那天晚上。命運注定,這是真的。」他在腦中反覆思索她的話,尋找一個道理。「這真奇怪。」
「為什麼這麼說?」
「那天晚上我在回馬車的路上被一個劫匪襲擊。」他概略解釋一番。「當時我想過那男人也許是故意在那裡等我,但後來又認為不可能而沒理會它。」
莉雅旋身,兩眼震驚地圓睜。「你被人襲擊了?一個劫匪?你為何沒告訴我?看在老天的分上,路克,你應該對我說點什麼的。」
「比方說什麼?」她的關切令他心喜,又覺得頗安慰。
「別嘻皮笑臉的,這是非常嚴肅的事。你可能因而受傷。他有沒有搶走你的錢或表?」
「沒有。」
「當然沒有。」她立即附和。「你的反應快得他跟不上。」
「我真是受寵若驚,但我恐怕事實是我很幸運。」他再挽起她的手,領她走回大宅。「劫匪無功而返,除非把我的外套受損算在內。但這實在是相當有意思的巧合。」
「什麼?你怎能說自己被人襲擊沒什麼?在我看來它很有可能造成非常可怕的後果的。」
「是的,但這巧合中有意思的部分在於我們倆在千鈞一髮逃過一劫後,你發現標有『W』字母的物品。」
她驚愕得出現少有的沈默,路克幾乎可以聽到她的心思在飛快運轉著。「你想這些巧合是怎麼回事?」
「坦白說,我不知道。或許根本沒什麼大不了。但我承認我想過那名劫匪可能是艾理查雇來的。」
「艾理查?噢,對了,他。因為他的輸牌之恥?你想他會只因為輸你錢而做出這種報復行為嗎?」
路克回想他最後一次與艾理查的齟齬。「我和他除了那一場牌局還有其他的宿怨。但即使是他設下這種圈套,也不能解釋你在溫室裡發現東西的事。」
她蹙眉。「對,它也不能和那樁馬車意外扯在一起。但我猜想如果那也是一件刻意安排的襲擊,我們一開始把我當成受害目標可能想錯了方向。」
「你認為我才是目標?」他驚訝於她的想法,仔細思索了一番。「我不知道,但不無可能。事情發生時我們站的位置相距不很遠。」
「又是艾理查所為?」
路克思索著。馬車意外發生當夜,他與姓艾的尚未為莉雅的名節發生爭執,但牌局那件事確已發生,艾理查可能已經開始意識到自己在俱樂部的名聲每下愈況。當然,他們之間還有件發生在過去且將永遠橫亙於兩人間的舊怨。
「有可能。」路克終於說道。
「但這些事怎麼可能和我發現絲巾與鼻煙盒的事扯上關係?」
「你認識任何姓氏字首是『W』的人嗎?」
「不!我是說,是的,當然有,有好幾個。可是我說過,他們沒有人掉東西。」
她開始滔滔不絕,告訴他那些姓衛的人的事及她姨媽如何對他們提起失物的事,但路克並沒在聽。
他的注意力集中在莉雅一開始回答那個問題時的怪異口氣。不久之前他才聽過一次那種猶豫的口吻,彷彿她不想太深入那個問題似的。他思索片刻,想起是哪一回。他在她描述她的噩夢那一夜聽到過它。
「……她也問過衛伯利爵士,他收集許多精緻的鼻煙壺。還有衛金斯爵士,他常戴領巾。然後我們詢問衛特森,但全無結果。」
「莉雅。」
「可是呢,沒有人能肯定衛特森爵士的記性。他很有可能遺失了那兩件東西而不記得了,他的心思老放在更重要的事上,諸如氣象學之類的,你知道。他為測量降雨量而製造了非常了不起的儀器。」
「莉雅。」
「我說過,我姨媽認識的人有一大票,我們很可遺漏了一些人。」
「莉雅,親愛的,拜託你休息一下。我想問你一個特別的問題,如果你能給我一個直接的答覆,我會很感激你。」他停下來,逼使她也停下腳步。然後他拉她轉過身,雙手握住她的肩頭。
「什麼事,路克?」
「莉雅,你是否認識你不喜歡的姓衛的人?某個讓你害怕或你覺得不能信任他的人?某個或許讓你覺得非常焦慮的人?」
「沒有。」她立即答道。
他對這明顯的謊話淡淡一笑。「再換個答案,甜心。別怕告訴我真話,我是你午夜冒險的夥伴,記得嗎?你可以把不能對別人說的話告訴我。」
「路克,拜託,別這樣逼我。」
他拉她靠近他,把她的臉龐靠向他的胸膛。「告訴我,莉雅。」
她的肩頭一僵,身軀仍是頑強不屈。「你不明白。」
「試試看。」
「路克,他『死』了。」
路克挨著她的秀髮一皺眉,聽到那簡短陳述中的狂亂絕望。他飛快思索一遍在他開始追求他的女繼承人之前安潔絲提供給他的資料,沒幾秒鐘便浮現出一個名字:衛森姆。「我們,有可能──」他柔聲問道。「是在說你的繼父嗎?」
她猛一抬頭,明顯地想控制好自己。「我說過這是不可能的。他已經死了,埋到地下了。」
「但你不怎麼喜歡他,對不對?」
她的眼睛在月光下閃閃發亮。「我恨他對我母親所做的一切及他只要有機會就想對我做的事。我母親送我去和姨媽同住以拯救我免遭那個色魔染指,但她救不了自己。最後,他殺了她。」
作者: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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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4-11 10:32:56
【13】
「你認為是你繼父殺了你母親?」
路克的口氣聽來冷靜得出奇,莉雅想道,彷彿他是在問她是否想在晚餐前喝杯雪莉酒似的。他說話時,一臂搭上她的肩頭,兩人繼續走回大屋。
「對,我是這麼想,但我從沒對姨媽以外的人說過這麼多。」莉雅感覺到肩上的重量,覺得出奇地放心。他是這麼的強壯,這念頭閃過她的腦海,而且如此撫慰人。
她不知道為何路克攬著她能有這種效果,但也暫時不去多想。她太忙著警告自己小心接下來說的話,她已經衝口說出遠超過她原本打算透露的了。
「你姨媽怎麼說?」
莉雅拉緊她的斗篷。「她說很有可能。她很清楚他那種人──一個沒半點良心、無情的酒鬼。她指出如果是他謀殺了我母親,衛森姆為何等了這麼多年才下手是件耐人尋味的事。他為何不在剛娶我母親過門且掌握住她的財產後就立即解決此事呢?」
「可能頭幾年沒什麼殺她的理由。」路克沉思道,彷彿在腦海裡解著一道令人好奇的謎題一般。「畢竟,正如你所說,他確實已掌握了她的錢,又何必冒險因謀殺罪而問吊?」
莉雅歎口氣。「姨媽也這麼想。我母親不只送我來與姨媽同住,她還經常來拜訪我們數周,有時甚至一待幾個月。在明白自己嫁了什麼樣的男人後,她盡可能遠離他。每次他喝醉時就訴諸暴力。」
「換句話說,除了把她的錢拱手交給他,她還被迫不出現在他面前。那麼他為何在多年後還要殺害她?」路克問道。
「或許他只是厭倦了她。」莉雅的聲音緊繃。「或許有一天他對她格外氣憤,因而失手殺了她。他的脾氣非常嚇人,當他發怒時,便會完全失去自制,簡直就像個瘋子。」和路克一點也不同,她想道,後者總是自我克制──即使在生氣時。
「我記得你母親是死於一樁騎馬意外中。」
「對,在他的鄉間別墅附近。那個週末,她去那兒找她的朋友。在那之前,她一如往常一般與姨媽和我同住了好幾星期,但衛森姆命令她回去幾天盡她為人妻的責任。我母親非常美麗迷人;事實上,她是個完美的女主人,衛森姆經常利用她來向他的朋友們誇耀。」莉雅解釋道。
「騎馬意外聽來是樁預謀,不像是盛怒之下會發生的意外。」
莉雅一聳肩。「或許你說得對,我只知道他確實殺了她。」
「你怎麼知道的?」
因為他親口這麼告訴我的,她狂亂地想道。他在跌落樓梯底──撲向他的死亡時──這麼告訴我。
但她不能告訴路克她為何如此肯定地繼父的罪行。路克太精明;一旦他得知一點訊息,便會刺探得更深,而她已知道自己有個壞習慣──只要在他懷裡就會變得太信任他、太脆弱。
除此之外,她沈鬱地提醒自己,儘管路克在某些方面非常與眾不同,他仍然很可能無法忍受及諒解他娶了個殺人兇手的消息。
「我當然沒真正的證據,」莉雅小心翼翼地說道。「但在心裡我相信這是他的傑作。」
對這說法他沒多加刺探。「騎馬意外時有所聞,莉雅。」
「我母親是個絕佳的騎者。」莉雅希望這話題會到此為止,但路克仍窮追不捨。
「你有沒有與衛森姆對質?」
這實在太接近危險的領域了。「他知道我沒有證據,當面嘲笑過我。」
路克放在她肩上的手一緊。「後來你怎麼做?」
「我什麼也不能做。兩個月後他死了,姨媽和我認為這是天理報應。」
「我記得他的屍體是在樓梯底下被發現的?」
她迅速抬眼一瞥。「你從哪兒聽來的?」
路克的嘴角諷刺地一勾。「安潔絲。」
「你的確從安夫人那兒打聽到許多事。」
「我們別再挑起這方面的爭執了。你繼父真的是那樣死的?」
「對。」莉雅小心地挑選用字。「當晚他顯然醉得非常厲害,這對他而言並非不尋常。一個不穩,他就從樓梯頂摔下。這就是整件事的結束。」
「不盡然。」
她心頭一驚。「這話什麼意思?」
「我指的是你仍為看到標有他姓氏的領巾和鼻煙盒而緊張不安。怎麼回事,莉雅?你是不是開始懷疑世上是否真的有鬼魂這種東西?你認為衛森姆回來糾纏你了?」
「別這麼說!」她立即控制住自己。「我當然不相信鬼魂之說,困擾我的是那條領巾和鼻煙盒似乎都被遺留在最可能由我發現的地方。」
「發現領巾的地方的確頗有意思,不是嗎?它意味著有人知道你會經由溫室門回主屋去。」
「正是。路克,現在回想起來,不禁教人懷疑是否有人一直在暗中監視著我們。這個人的監視顯然嚴密得看到我那一夜離開舞會、搭上你所租來的馬車。」莉雅做下此結論。
「並且跟蹤我們到客棧?有可能。」
「有可能是安潔絲。」
路克的語氣一揚。「我無法想像安夫人在半夜裡爬牆的情景。」
「你說得有道理。那麼這意味領巾和鼻煙盒是另一個人放的。除非……」
「除非什麼?」
莉雅被一個念頭嚇住了。「你想她是不是雇了名包爾街的偵探來跟蹤我們?」
「親愛的,你是最清楚這麼做到底容不容易的了。」
這句話後是片刻尖銳的沈默。莉雅這時想到自己到底是否曾理智思考過。當時她只知聽從她的心行事,卻忘了她可以雇個偵探來打聽一些這名神秘的史東華爵士的消息。
「我想過你會過多久才採取這個行動。」
她皺眉,害怕他已經讀穿她的心思。「什麼行動?」
他露出邪惡的笑,牙齒一閃。「雇名偵探來調查我,它是我想盡快結束這場追求的原因之一。」
「你真是非常卑鄙,康路克。」
「我也非常滿意我們的婚姻,夫人。」他在廚房門外暫停,用他的嘴輕刷過她的,雙眼閃亮。「撇開我使你置身客棧那一夜的尷尬情境,我不能說我為事情如此發展感到非常遺憾。思及當時所冒的風險,我們倒是挺輕鬆就脫身了。」
「我想不出還有比那更糟的脫身方法了。」
「那麼你真的是缺乏想像力,夫人。我常常徹底不眠想著我們的午夜冒險總有出紕漏的一天。」他抬起她的下巴。「你和我在一起真的這麼不快樂嗎,莉雅?」
她想罵他在她愛著他的同時竟不愛她,她想指控他操縱她投入這樁婚姻。在她的感情威脅著撕裂她時,他卻似乎在完全的自製之下。她渴望讓他頓悟他的無比罪惡,讓他哀求她的原諒並宣告他永誌不渝的愛與忠貞。
總而言之,莉雅明白,她想為自己處於這種情境而報復。但她也實際地知道她可能無法如願以償。
但她已學到教訓了,莉雅暗自發誓,她將把這些秘密埋在心底,正如她已學得埋藏其他更陰暗的秘密。如果康路克滿意他的婚姻,她也會努力使自己滿意。但她不會給他多於他一開始設下陷阱捕捉的──一個被迫接受自己是因為她的錢而被人娶進門的女繼承人。
「我想,」莉雅謹慎地說。「就丈夫們而言,你大概不算太糟。」
「這麼卑微的讚美真令我心碎。」他輕聲抱怨。「你當然說得出更好聽的吧?」
她舔舔下唇,抬頭仰視他。月光下,他的身形迫人、龐大而有力地俯臨著她。他臉上堅毅的線條刻劃著清晰的銀光與深沈的陰影,雙眼中閃動的情慾令她才熄滅的火苗再度復燃。她應該怕他才對,她告訴自已。但有他陪著她時,她卻總是覺得不可思議的安全。這該死的男人。
她的直覺是抬起雙臂勾住他並坦承她的愛,但她的自我保護意識與驕傲硬生生截斷了這無益的舉動。她絕不再讓自己像客棧那一夜時那樣毫無保留地交給路克。
「爵爺,我相信我已經向你解釋過我會盡全力做好我的職責。」
路克惋惜地搖搖頭,親吻她的鼻尖。「如此驕傲,如此堅決不多讓一步。你怎能如此殘酷,莉雅?」
「我不認為我願意接受現實稱得上殘酷。你還想要求我什麼?」
「一切。」
「聽起來好像要我完全地降服,爵爺。」
「或許我是。」
「關於這一點,我發誓你得等到這世界准許女人公開穿著長褲亮相。」她犀利地還嘴。「換句話說,永遠別想。」
「或許不必那麼久,但我們以後再談這件事。目前我很滿意我們今晚的進展了。」他牽起她的手,領她回到黑暗岑寂的大宅內。
牧師及他的妻子很緊張,顯然並不習慣在史東華宅邸內用下午茶。莉雅心想若要她放膽一猜,她會說他們從未被以任何理由邀請至宅內,更別提是諮商本地慈善需要的事了。想到這兒她就生氣,它是前任伯爵根本不管居住此地及附近人民死活的另一證據。
「我們無法告訴您我們有多高興見到您與您美麗的妻子回到這座大宅內,史東華爵士。」臉色紅潤、體格結實、年約五十開外的翁牧師非常嚴肅地說道。
「是的,我們竭誠地歡迎您們。」翁夫人──一個長相甜美的嬌小女人──僵直地坐在她丈夫旁微顫地說道。她小手中的杯子在她輕啜一小口茶時發著抖,還不時偷瞄一下會客室,彷彿她仍不能相信自己正置身大宅內。
「謝謝,」莉雅和藹地說道,對這名不自在的女人微笑。「你能在如此倉促的通知下安排前來實在太好了。」
「不算什麼,不算什麼。」女人急語道,幾乎潑灑了她的茶。「我們非常感激您們對本地事務的熱心。」
牧師勇敢地以男人對男人的眼神迎視他主人的視線。「希望您不介意我如此說,爵爺,但您家族的土地已被荒廢太久。如今我很高興聽說您已在村裡推行一些改善計畫。」
「很高興你喜歡它,翁牧師,我很同意你對這片土地及鄰近鄉間的看法。」路克放下茶杯的力道教莉雅強忍住一個笑。她丈夫把他的不耐掩飾得很好,但她知道他寧可避開這個社交場合。
當天早上他曾明白對她說他是個大忙人,沒工夫和牧師喝茶。莉雅告訴他別想逃過這一關。最後是她贏了──大出當時一、兩名正在廳裡聽到這段激辯的僕人意料之外。人們將愈來愈注意到新任史東華伯爵有寵溺他的新娘的強烈傾向。
「有太多事得做,」翁牧師道。「這一帶的情況已愈來愈緊急了。」
「您的夫人已給本地人民留下深刻的印象。」翁夫人羞怯地說。「當我今早送一件小外套去給霍貝慈的女兒時,她相當驕傲地對我說她不再需要任何救濟。她女兒在這裡的廚房謀得一份工作,她這麼說,而她的丈夫也將開始在馬廄工作。她是如此高興,夫人,您簡直想像不到。這名可憐的女人過了好一段苦日子,其他許多人也是。」
「我們很感激有這麼多自願幫忙的人手,要重整這個地方需要許多幫手才行。」莉雅說道,每個字都出於肺腑。把這間會客室弄得像現在這樣差強人意的舒適已費了好大一番工夫。她當天早上黎明即起,指揮新任用的家僕們將它整理乾淨。
「我不介意告訴您,爵爺,由於那個盜獵者的鬼故事,您們可以有個不錯的起頭。」牧師低笑出聲,然後看到他妻子拋給他一個驚恐的眼神時打住。他連忙端起他的茶杯,清清喉嚨。「對不起。」
但路克不容此事就這麼過去。「什麼鬼故事和盜獵者,牧師?」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1 10:33:04
牧師起初的不安如今顯而易見,顯然他覺得自己已說得太多。他輕咳一聲。「爵爺,我恐怕本地有些人在森林裡從事盜獵的行為──尤其在時機非常艱難時。上帝知道在森林裡仍殘留著上任伯爵設下的陷阱時,此事的代價有時是一條人命或終身殘廢。」
「你不必擔心,牧師。我在軍隊待過,有時也不得不掙扎著求生存,我向你保證,對於一點盜獵我可以睜只眼、閉只眼。我已經安排摧毀那些尚未被獵人們觸及的陷阱。」
牧師的笑容宛如撥雲見日。「我非常高興聽到您這麼說。您一定很清楚,您伯父對此抱持著完全不同的態度。」
「說說這個特別的盜獵者的鬼故事。」路克冷靜地催促。
牧師飛快與妻子交換一個眼神,然後重重歎口氣。「是的。呃,這個有意思的故事是我今早不小心聽到的。您知道鄉下人是怎麼閒扯的,似乎是昨晚某個大膽的獵人抄捷徑回家,瞧見了琥珀騎士和他的夫人。您當然已經聽說這個傳說了?」
「聽過。」
莉雅熱烈地傾身向前。「有人看見琥珀騎士和他的夫人出現在這一帶?」
牧師夫人緊張地一笑。「就在史東華的土地上。至少根據今早故事的描述,騎士與他的夫人被人瞧見在午夜過後步行穿過史東華的花園回家。這不是個令人振奮的消息嗎?」
「真有意思。」真相在她腦海中逐漸清明時,莉雅說道。她想像自己與路克如何在子夜被一個震驚的盜獵人撞見,而她那件琥珀色斗篷又如何在風中翻騰。「你說他們步行穿過花園回家?」她感覺到路克在向她使眼色,但選擇不理會他。這事簡直太有趣了。「你想他們在半夜裡四處閒蕩做什麼?」
路克清清喉嚨。「你能再為我斟杯茶嗎,親愛的?我覺得自己滿渴的。」
「當然可以。」莉雅用眼神嘲笑他,盡責地為他斟茶。他回以她嚴厲的瞪視,激發她惡作劇的念頭。「你剛才說什麼,翁夫人?」
「什麼?關於他們可能在午夜時閒蕩做什麼?噢,老天。」這個好女人露出怯怯的笑。「,他們是鬼魂,您知道。我想這是他們唯一可以出來的時刻。根據傳說,這對神仙眷侶非常喜愛午夜約會,他們似乎有午夜馳騁並於黎明前返家的習慣。」
牧師清清喉嚨。「鬼故事說夠了,親愛的。你會讓史東華爵士及夫人以為我們只知道傳播村民的閒聊。」
「一點也不,」莉雅宣佈。「我覺得它非常有趣,你不覺得嗎,爵爺?」
「我覺得它全是無稽之談。」路克自制地說道。
「您一定得諒解,」牧師夫人急道。「村民們聽到這故事都興奮極了。他們希望相信它,因為他們想相信這裡的情況真的有轉機了。根據傳說,史東華只有在琥珀騎士及其夫人回來的情況下才會再度繁榮起來。我懇求您別剝奪他們這一點小小的希望,爵爺。」
「是啊,」莉雅對她的丈夫甜甜一笑。「求您,別作掃興的人,爵爺。」
牧師及他的妻子震愕地瞪著莉雅。路克又再對他的妻子投去一個警告的眼色,啜飲他的茶。
牧師顯然發覺自己與妻子意外捲進了一段夫妻間無傷大雅的玩笑中,他的臉變得更紅,鼓起勇氣來改變個話題。「與其談論一對無害的鬼魂,倒不如說說那個過去幾個月來騷擾這一帶的馬路強盜。」
「馬路強盜?」莉雅的注意力馬上被新的談話方向所吸引。「什麼馬路強盜?你被搶過嗎,牧師?」
「沒有,就我所知沒有村民被搶過。我敢說,他們沒有人值得那傢伙花工夫。但是聽說有好幾輛經過的馬車被攔下。恐怕這名匪徒有點蠢;第一次馬車伕掏出把手槍,把大盜嚇得落荒而逃。第二次,車內的人以幾枚銅板和一隻毫無價值的戒指就把他打發了。」
「馬路強盜通常在他們從事勾當的地方有落腳的巢穴,」路克若有所思地說道。「你想這人有沒有可能是本地居民?」
牧師的頭搖得未免太快,看來更加的不安。「我敢說不是,大概只是某個過客。如果這傢伙現在已經放棄這一帶,我一點也不會驚訝。幹他這一行的不停轉移陣地應該才是明智之舉。」滿意於自己已充分解釋了此「社會問題」,牧師的話題轉向個較安全的一面。「噯,我無意冒昧,但不知爵爺您是否考慮過您想種植何種作物?我在這裡已住了許多年,對什麼作物適合這裡的土壤有點概念。」
翁夫人立即警戒起來。「真是的,親愛的,我相信爵爺若需要建議,他會開口的。」
「當然,當然。」牧師的臉轉為暗紅色。「抱歉。園藝是我的興趣之一,我喜歡想像自己是專攻這方面的學者。」
路克猛抬起頭。「真的,先生?」
牧師再次輕咳幾聲,但這次看來對自己多了幾分自信。「我很榮幸告訴您『植物學進展』期刊上曾登載過一、兩篇我的文章。現在我正在撰寫一本關於花卉栽種的書。」
「你對蕎麥有多少瞭解?」路克單刀直入問道,所有不耐的跡像一掃而空。
「很好的動物糧草,很適合您貧瘠的土壤,但我比較偏好燕麥、小麥和玉米──在可能的土壤上種植。」
「我聽說在小麥短缺時有人食用蕎麥。」
「只有那些歐陸上的人。我懷疑會有英國人想吃它,除非他已經飢不擇食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最近我對拿石灰來代替糞肥的說法頗感興趣。」路克道。「你的看法如何?」
「我對這方面做了點研究,」牧師滿懷熱忱地說道。「在我妻子的玫瑰花叢上拿石灰做實驗,還有泥煤、磨碎的骨頭及魚,留下一份詳細的記錄。您想聽聽結果嗎?」
「當然。」路克站起身。「我們何不到書房去?我有幾張產業的地圖可以邊談邊參考。」他這才轉向莉雅。「我們失陪一下沒關係吧,親愛的?」
「當然。」
「跟我來,牧師,我有好幾個問題請教你。現在,關於糞肥,我得承認它其有取得方便的好處。」
「對。當它短缺時,可以派人從倫敦送來。倫敦有好幾千匹馬,您是知道的,糞肥還得經過特別的處理。您是否讀過戴漢夫的『農業化學之組成』?」
「沒有。」路克道。「但我手上有一本馬蕭著的『約克夏的鄉村經濟』。馬蕭非常欣賞石灰的使用。」
「它的確有它的優點。如果您想要,我可借您那本戴氏著的書。此人對肥料這方面採取一種非常富科學性的研究途徑,我相信您會發現它很有意思。」
「感激不盡。」路克道。
兩個男人熱烈交談地走出房間。
莉雅看著她的客人。「再來點茶,翁夫人?」
「謝謝您,夫人。」她抱歉地看她的女主人一眼。「請原諒我丈夫。我恐怕他對園藝及農業的研究有點走火入魔了。」
莉雅一笑。「相信我,他碰到旗鼓相當的人了。我丈夫對此的興趣最近也變得很熱中,你應該已經注意到。」
翁夫人鬆了口氣,發出輕快的低笑聲。「是的。想想看,竟然在會客室裡討論糞肥的事。但這就是鄉間生活。」
「這和在我姨媽位於倫敦的家裡時沒什麼兩樣。我姨媽對探索新知的事非常感興趣,而我恐怕也追隨了她的腳步。我相當喜歡這種討論。」
牧師夫人熱忱地綻放笑容。「或許您與爵士會想參加我們本地的『新奇事物研究學會』的會議。我們每週一下午在我家聚會。相當多的人出席。」這名善良女士突然臉紅,開始結結巴巴。「當然,您可能不會對我們的聚會有多大興趣。您曾居住在城裡,我相信您的研究進展絕對遠超過我們。」
「別客氣,參加你們的會議聽來是個不錯的主意。我期待著它。」
翁夫人的笑立即燦爛重現。「您真好,我等不及告訴我的朋友們了。」
「你說你種玫瑰,翁夫人?」
翁夫人又一笑,羞澀地說:「恐怕這是我的熱愛。」
「我很樂意與你討論一些重建史東華花園的計畫。我無法忍受沒有個像樣的花園,而路克又太忙著農作問題。你願意陪我視察一下花園嗎?」
「這是我的榮幸。」
「好極了。我們可以順便討論這一帶非常迫切的慈善救濟需要。事實上,比起花園,我更急著想開始這個計畫。」
牧師夫人的笑容帶著真誠的贊同。「村民們如此相信他們的琥珀夫人回來了的原因讓人不難理解。」
莉雅大笑。「你指的是我偏好某種色系的衣著,我猜。我向你保證那純粹是巧合。」她略帶嘲諷地低頭笑看她黃白相間的洋裝。
翁夫人一愣,然後為她的女主人以為她說出這麼涉及私人評論的話而難為情。「噢,不,夫人,我指的不是您美麗的衣裳,但我承認這顏色穿在您身上非常顯目且營造出一種琥珀的效果。不,我指的是傳說,它說騎士的妻子為人非常慈善且溫柔。」
莉雅皺皺鼻子,露齒一笑。「那麼它說的肯定不是我。我絕不是女性的典範人物,這一點問我丈夫就知道了。」
一星期後,莉雅坐在她的梳妝台前,而小蘭才剛為她鋪好床。當她把睡袍遞給莉雅時,路克與她的房間之間的門在草率的一聲輕敲後被推開。路克帶著一種莉雅已習以為常的威嚴氣勢步入。她從鏡子裡瞪著他,然後對她的女僕點點頭。後者朝路克彎身行禮。
「你可以下去了,小蘭。謝謝你。」
「是的,夫人。需要我派人送茶上來嗎?」
莉雅迎視鏡中路克的眼神,搖搖頭。「不,謝了,小蘭。今晚我不需要茶。」
「好吧,夫人,晚安。爵爺,晚安。」她迅速退出門外。
路克等到女僕關上門,這才慵懶而略帶威脅地舉步邁至莉雅正後方。他傾身向前,雙手放到她的梳妝台上,將她困在其間,雙眼則繼續與她在鏡中相視。
莉雅忍不住一股興奮的期待。這男人對她有絕對的影響力,而她已得知自己對他的肉體方面也有無比的控制力量。她思忖他們之間是否永遠是如此。
「我看到那封今天寄到的信,寄信人是你姨媽。」路克低頭親吻她的頸背。「南夫人信上說什麼?」
「她說看來我們已毫髮無損地撐過那樁醜聞。」莉雅惋惜地一笑,回想她姨媽信中的內容。「這得感謝安潔絲,她把我們的倉促成婚描繪為本季超級的羅曼史。」
「老好人潔絲。」路克的舌溜過她敏感的耳廓。
莉雅一顫。「我發誓,路克,我不喜歡欠那女人人情。」
「我也是,但身為一名軍人,我老早就學會接受任何可以得到的援助。」
「顯然是如此,否則我們現在也不會在這裡。」
「夠機靈。你就是忍不住這麼說,對吧?」
「很難。」莉雅坦承。光是他的眼神與親近便已令她的血液開始加熱。她突然想到即使明天有人一揮魔杖撤銷這場婚姻,她永遠也不能真正逃脫他身邊。
「你姨媽還寫了什麼嗎?」
莉雅見到他眼中的光芒一閃,知道它與他正在她身上施展的誘惑無關。「你是指她是否發現其他標示『W』字的事物?答案是沒有。她也尚未找到任何表示遺失了領巾或鼻煙盒的人。」
「她是否有提到艾理查?」
「沒有。」
「算了。告訴我,莉雅,你怎麼給你姨媽回信?」路克問道。
「我告訴她關於我對花園所做的計畫,並邀請她方便時盡快來拜訪。我也提到你和牧師如何發現你們在農作技術、園藝及糞肥上的共同興趣。就這些了,我想。噢,對了,我還請她差人送來一些植物插枝和種子。」
「什麼?沒有提到你如何高貴地接受你不幸的命運及誓言作個稱職妻子的事嗎?」他親吻她的頸項。「沒說到你已認清你的女性榮譽感要求你向你的丈夫屈服之事實──即使婚姻在這種情況下相當討人厭?」他輕嚙她的耳垂。「沒有提到你如何勇敢地忍受你在婚姻床上的責任?」他再吻她的肩膀曲線。「沒有你如何為你的愚蠢付出代價及這對你是多大的一個教訓之類的傷感短語?」
她猛地站起來並轉身,毫不客氣地戳他的肋骨。「康路克,你是個卑鄙、可惡的丈夫,活該下地獄去爛掉!」
「我的腿,我的腿。立刻住手,夫人,否則你會毀了我的下半生。」路克往床的方向後退,笑聲在房內迴響。
「和你的腿下地獄去!」她繼續她的攻擊,逼近他,直到他跌臥床上。跟著她跳到他身上,勝利地跨騎在他身上。路克投降地舉起雙手。
「我求饒,夫人。你還要繼續攻擊一個已經躺下的無助的人嗎?」
「你或許是躺下了,但你可不無助,康路克。你還能用你的嘴。而在我看來,就是它讓你今晚惹上這個麻煩。你就是忍不住用最可惡的方式嘲弄我,對不對?」
他的微笑慵懶且充滿承諾。「請允許我把我的嘴用來做更好的用途,夫人。」
他抬起手勾住她的後腦勺,然後將她的臉壓向他的,用他的嘴攫獲她的唇。
莉雅一聲輕歎,任自己向她丈夫懷抱的神奇魔力屈服。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1 10:34:26
【14】
路克知道他才剛開始編織起的和諧之網在下個星期一早上被撕得粉碎全只能怪自己。
他早該料到它的到來,他告訴自己,早該有所準備。他──總是以自己的謀略、計畫能力自豪的人──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將住。而他沒有任何藉口可自圓其說。
但他妻子的時機算得有如一個對敵人充分瞭解的野戰元帥一樣准。
她輕巧地步入書房,手中揮著她姨媽最新寄來的信,那時路克正在瀏覽一份她最近三年來所做的投資的詳細簡報。
「你在這兒,路克,我一直在找你。不,不必起來了,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打算以我的名義簽一張面額相當大的匯票,以便支付一項我計畫很快付諸實行的投資。我想你會想在計畫你這個月的支出時把它列入考慮。」
路克坐下並抬頭看她,心思仍未自剛得知莉雅的投資習性時所受的震撼中恢復。她站在大書桌另一邊明燦地對他微笑著,穿著一件陽光色洋裝的她看來與往常一樣優雅與生氣蓬勃。
「你需要多大的金額?想做哪一種投資?」他語氣謹慎地問。
「噢,我想幾千鎊應該夠我做這項特殊的投資。」
「幾千鎊?」
「或許要一萬或一萬五千。」她瞧瞧手中的信。「姨媽說我們將投資一些蘭開夏的新煤礦場。」
「一萬或一萬五千英鎊?為了蘭開夏的一個煤礦開採計畫?」路克無比震愕。「你不可能想做這麼愚蠢的事,我不能讓你這麼做。」
當他瞧見她美麗眼眸中的戰火,路克才知道自己剛犯下一個嚴重的策略性錯誤。
「我們的投資代理人貝先生最近極力推薦這個計畫。」莉雅道。「姨媽說她『自己』打算投資。」
「你姨媽可以任意做她想做的事,但我不能讓你把這麼一大筆錢投入蘭開夏的一個煤礦坑。投資煤礦可以讓一個人很快被吞去一筆財產。」
「我是有筆財產,路克,記得吧?」她的語氣有點過於甜蜜。「而你為此才娶我的。」
路克試著從這片泥沼中脫身。「你的遺產是很龐大,親愛的,但並非用之不竭。以你的智慧應該明白這一點。你沒有足夠的錢拿一萬到一萬五千鎊去冒險。這樣龐大的數目應該用來購買土地,而非用來在地上挖昂貴的洞。」
「但我在倫敦已經擁有一些為我帶來不少收入的地產。還有,」她對他挑戰地一笑。「我現在還和你共同擁有約克夏這一大片土地。我不想再要更多的地方。」
路克的視線回到帳目簡表,以非常實際的語氣說道:「那麼你可以把錢放在拯救史東華所需要的開銷上。」
「你已經夠忙著把我大筆的鈔票花在這些計畫上了。這項煤礦方案是我自己想要的個人投資。」
「莉雅,相信我這一回。煤礦場是冒險的投資,尤其在它們由別人經營的情況下。如果你對礦業真的很感興趣,我們可以考慮雇個工程師來探勘史東華。約克夏有煤也有其他礦產,或許在這片產業上就有值得開採的物資。我不能讓你把錢丟進一個我們無法管理控制的計畫裡。」
莉雅大步走到書桌前,把信丟到桌上。「你是要禁止我自由花用我的錢的權利嗎?」
路克祈禱上帝的指引,但未獲任何啟示。他得獨力應付這個棘手的問題,而他已知道無論怎麼做都將大禍臨頭。
他試著小心選擇自己接下來的用詞。「你嫁給我時帶著一大筆財產,而它為了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孫子及他們的子孫,必須被嚴加保護。身為你的丈夫,指導你的投資是我的責任。」
「我就知道,」莉雅陰沈地說道。「我想事情總是這樣開始的。丈夫先是告訴妻子她無力管理她自己的事、必須讓他來為她處理。從此之後他完全大權在握,她的錢如何花用就毫無她說話的餘地了。」
這激怒了他。路克不耐地指指攤放在桌上的帳本。「坦白說,親愛的,我不確定是否該讓你完全處理自己的決定,你似乎有在財務方面冒大風險的傾向。你曾經不只一次地陷入財務危機中。」
「但我總是熬過來了。」她反駁道。「如果你看到我目前的收入帳目,就能明白了。」
「是的,這得歸功於你在城裡的地產。你明白嗎,莉雅?最值得信賴的投資是土地,就是它們保障了你的財產。你沒權利冒險投資股票、航運和遠方的礦場計畫。」
「沒權利冒險?這話出自你口中實在可笑。在娶我之前,你所有的收入全來自冒險。還有什麼比戰場和牌桌更冒險的?」
她的話中有幾分道理只徒然更激惱他。「該死,莉雅,我無法選擇如何賺我的錢,我只是做我必須做的事。但情況已經改變;我們倆都有責任管理史東華,並且盡可能明智地處理你所帶來的錢。你那些拿銀子冒大險的日子已經結束了。」
她上前一步,雙手撐在桌上,眼中燃著怒火。「你乾脆明白說出來好了,康路克。我要我們倆親耳聽到你說出來。」
「我不知道還能怎麼明白說出來。」
「明明白白告訴我你禁止我依我的自由意志花用我的錢。讓我們倆打開天窗說亮話。」
他的怒氣也足以與她匹敵。「你是故意給我設下一個陷阱,莉雅。你要我在說出那些給予你完全自由及會將我貶至和娶你母親那個男人一樣的暴君丈夫的話之間做選擇。你以為你能這麼容易操縱我嗎?」
「我沒有想操縱你。而且正好相反,是你想操縱我。」莉雅的口氣在他嚴厲的目光下仍毫不撼動。
「我是想保護你免受魯莽個性之害。」
「魯莽?你說我魯莽?你?一個先是從軍、後又靠賭錢為生的人?哈!這只是個藉口,你自己清楚得很。你想完全控制我的錢,並且告訴我不再允許我有自己花用它的權利。接下來是什麼?強迫我安於每一季只有一小筆零用津貼?連買衣服、顏料、書和偶爾買匹馬都得經過你批准才能動用我的收入?」
就這麼多了。他的脾氣爆發。「有何不可?如果你想扮演一個一點也不考慮經濟情況、揮金如土的輕浮女人,我除了這樣對待你之外別無他法。但我們都知道聰明如你絕不會只為了氣我而真的那麼做。」
「你在禁止我自由使用我的錢嗎?」
「我在禁止你冒險拿一大筆錢投資一項除了你姨媽投資代理人的推薦外,你對它一無所知的計畫。」
「貝先生的推薦已讓我賺進許多錢。」
「但也損失過一些。我看過你的帳目了,貝先生並非鐵口直斷。」路克道,草率翻弄著莉雅的交易帳冊。
「當一個人從事某些重大冒險時,難免有一些損失。」
「有許多比你富有的人就因為你這種心態而導致傾家蕩產。」
「說出來吧,該死的你。說出那句話,路克。當著我的面告訴我我再也沒有權利控制我的財產。」
路克放棄試圖挽救這情境。「莉雅,我以為我已經清楚表示過,選擇縱容你一些瘋狂的念頭,並不意味我會允許你任意操縱我。總有一天你會學乖的。」
「說出來,路克。」她的眼神繼續無畏地向他挑釁,微笑是刻意的嘲諷。
路克非常輕聲地咒罵一聲。「好吧,夫人,你既然這麼執意把這件事扯開,我就給你你想要的:一個敵人。你被禁止投資這個煤礦場計畫,我會指示你的銀行你將在每一季收到一筆零用金。除非我親自批准,否則就這麼多了。」
她不敢置信地瞪著他,顯然被他的復仇內容給嚇住了。「我不敢相信,你不可能是真心的。禁止我投資煤礦計畫是一回事,但完全禁止我用我的錢則是……教人難以相信。」
路克往椅背一靠,興致缺缺地看著她。她看來是真的被嚇到了,這顯然不是她開始這場衝突戰時所預期的結果。
「我能瞭解你的驚訝。」他溫和地說。「我知道幾分鐘前你走進來時,相當自信能勝利地走出去。以你的聰明才智,若沒把握能贏是不會發動這場攻擊的。但你低估了我,親愛的,假如你再不放棄發動這些衝突戰,我恐怕你會全軍覆沒。一個好的戰爭指揮官絕不會犯下低估敵人的錯誤。」
「你說得好像我們是在戰場上。」
路克俐落地點點頭。「恐怕這正是你營造出來的情境。」
「而我還以為你應該會是個差強人意的丈夫!」她旋身朝門口疾步而去,沒給他機會搶到她前頭。她拉開門。
「你以為你要上哪兒去,莉雅?」
「出去。」她的笑容足以使他的皮膚剝落。
「莉雅,如果你以為你能負氣出走,然後想個鬼點子洩憤,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別擔心,爵爺,你對我的去處將無從挑剔。我要去牧師家參加一場聚會。我敢打賭即使是這個全新的保守、自以為是的你,也找不出藉口反對我今天下午出席這場聚會。」
「什麼樣的學會舉辦的?」
「一個致力於研究新奇事物的社團。」她高高在上地答道。
「或許我能撥出時間陪你去。」他小心翼翼地開口。
「老天,路克,這根本不可能。我相信你實在忙得沒空陪我去。有這麼多有意義、重要的事等著你決定。」她走出門,反手刻意地甩上它。
震動使得燈為之顫動,路克不禁一縮。他靜坐片刻,繼而徐徐起身走去為自己倒杯白蘭地。
他立在窗前飲他的酒,鬱鬱地告訴自己這將是場漫長的戰役。原先以為困難的部分待他讓她嫁給他後便會結束,不過是在欺騙自己。如今看來,真正艱鉅的顯然是在結婚之後。
好上帝!他是否真的在新承擔的責任之下變得有點自以為是了?他自問。
莉雅在抵達牧師舒適的家時仍氣得七竅生煙。但她在被領入一間滿是本地仕紳淑女的宜人廳室時,仍擠出了一個迷人的笑。他們的歡迎溫暖得令她的鬱悶心情很快便褪去。
「歡迎參加我們的小聚會,史東華夫人。我們最近正致力於為痛風與風濕症的患者找出一種改善的藥方。」翁夫人在介紹過眾人後解釋道。她對一張擺滿小玻璃杯的桌子揮揮手,每個杯中盛著一種液體。「我們的重點擺在藥用植物及藥草上。比方說,這位艾弗瑞爵士相當有希望因發現一種增加英格蘭的鴉片嬰粟產量的方法而獲得『人文學會』獎。事實上,他已經培育出一種品質極佳的產品。」
「多令人興奮啊!」莉雅說。「您一定對自己相當自豪,艾爵士。」
艾弗瑞爵士謙虛地臉紅。
「還有那邊的宋爾賓醫師則一直在從事結合酒精及諸如甘草根、大黃、甘菊等其他成分、以各種劑量及煎熬方式的實驗。」
這次輪到宋爾賓醫師驕傲地臉紅。
「有趣極了。」莉雅喃喃道,檢視著那些瓶瓶罐罐。「我姨媽與我參加過許多這方面的藥性演說。你到目前為止有許多發現嗎?」
「如您所知,」宋爾賓醫師幾乎掩不住他的熱中。「酒精與鴉片酊的結合對解痛相當有效,但有使得服用者昏昏欲睡的毛病。它對某些疾病而言無礙,但對諸如痛風、風濕症或──呃──女性病痛及某些慢性病卻不然。必須找出個方法來解除這些疼痛但不致引起睡意。」
「你想調製出一種能讓患者繼續其日常作息的藥劑,」莉雅明瞭地一點頭。「非常重要的研究,的確。」
「我家一帶的農人及勞工經由他們自己錯誤的嘗試,已在此方面獲得相當的成就,」角落一名圓胖的紳士發言。「他們發現一些極佳的解藥。」
「問題在於,」另一人說。「缺乏標準化與分析。每個家庭當然都有它自己的藥方並世代相傳,結果成了家傳秘方而非科學性理則與研究。比方說,每個主婦都有她特製的咳嗽糖漿,但全都不盡相同。」
「顯然這問題有許多方面有待研究。」莉雅發言。
「對。」宋醫師走向桌子。「解決此問題只有一個科學性的方法。我們必須進行實驗並詳細記錄。這裡的每一杯皆盛有一種特製的藥方,今天我們的目標是看看它們是否能立即緩和疼痛但不致引起睡意。」
「關於實地解痛呢?」莉雅興趣濃厚地問。「你怎麼診斷?我現在連個輕微的頭痛症狀都沒有。」
「我們等到實驗的第二階段才能進行。」牧師做此妥協。「恐怕我們很難在同一時刻找到五至十個正好痛風或頭疼發作的人。」
「說到這兒,」翁太太適時說道。「我今天下午有點風濕痛。」
「而我的痛風毛病一直折騰著我。」另一名成員自願道。
「我已經牙疼了一整天。」一名年長的紳士宣佈。
「我想我也有頭痛的症狀。」愛莉夫人亦自告奮勇。
牧師聞言喜不自勝,宋醫師與艾爵士亦同。
「好極了,好極了,我們今天或許能完成實驗的兩個階段。」艾弗瑞爵士既不好意思又滿懷希望地看著莉雅。「我發現您對這種事頗有興趣,史東華夫人。你願意加入我們的測試抑或在一旁觀察?」
「老天,參加實驗一向比旁觀有趣多了。我很樂意協助你們測試藥劑。它一定非常具有啟發性。」
這話對艾爵士大大受用,還有房內其他人也是。宋醫師步上前再次主持大局。「現在,我會把這本筆記本放在桌上,在我們一杯接一杯測試時,每個人都得清楚、簡潔地記下我們的感覺。我建議我們先從純白蘭地開始並記錄,然後再嘗試各種通寧水混合劑。」
「是的,當然。」牧師讚歎。「我們必須能夠區辨純酒與摻雜其他成分的酒之間的不同。你真是聰明,宋醫師。」
莉雅想到一件事,蹙起了眉頭。「我們當中一個人在整個實驗過程中只測試純酒如何?如此一來,測試各式混合劑的反應可以準確比較只試純劑的反應。」
立即有幾個人點頭贊同。
「好主意,夫人。」艾爵士道。「您顯然對科學研究技術相當精通。」
「我多少有些經驗。」莉雅謙虛地承認。「既然這是我的主意,而我今天下午又沒什麼生理上的不適,我自願擔任只試純酒的人。」
「您真是太幫忙了,史東華夫人,真的。」宋醫師說道。「我們開始吧。」他親切地遞給莉雅一杯白蘭地。
當天下午路克自佃農那兒返家時,為眼前歡迎他的景象嚇一大跳。兩名表情非常擔心的男僕及小蘭正攙扶著看來隨時要倒下的莉雅登上前門階梯。路克把韁繩朝馬伕一扔,疾步上前去。
「我的天,這裡發生了什麼事?你病了嗎,莉雅?」他無比關切地看著她。
「噢,嗨,路克。」她對他露出個快樂的笑臉,腳下差點失去平衡。「你今天扮演謹慎、保守的自大狂,還愉快嗎?我整個下午都用來做一件更有意義的事。我參加了一個小小的……」她打個嗝。「實驗。」
一股白蘭地酒香飄過路克的鼻端。當他明白怎麼回事時,他怒視向憂心忡忡的女僕。「夫人由我來照顧。」他以鋼鐵般強硬的語氣宣佈。
「是的,爵爺,我會請廚子為夫人準備一些好茶。」
「不必麻煩了。」路克攬住莉雅的腰,隆隆低聲道。
他擁著她經過眼神關切的僕役長、另兩名男僕及好幾個女僕,最後把她送到樓上的房間。她優雅地仰臥在床上,又笑了起來並拿作夢般的目光瞧著他。
「路克,親愛的,你得學著別老一副凶巴巴的樣子。你知道,你有瞪人的壞習慣。」
「你見鬼的到底喝了什麼?」
她皺眉。「讓我想想。大部分是白蘭地,我想。我解釋過那個實驗沒?」
「還沒,但我們可以稍後再談。」
「噢,老天,這意味著另一頓訓話嗎?」
「恐怕是如此,莉雅。」路克陰沈地說。「我可以忍受你許多事,親愛的,但我絕不准你在下午時喝得醉醺醺的回家。這是最後一次。」
「我想你得等會兒再數落我,路克。我現在不大舒服。」莉雅背過身,胡亂摸索著床下的臉盆。
路克歎口氣,扶著她的頭。她說得對,那場訓話有得等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1 10:34:54
結果,那場訓話一直延遲至翌日早晨。莉雅故意晚起以逃避它,並宣稱她要在自己房內喝茶。但九點剛過不久,一名女僕前來傳話說路克要求他的妻子於十點鐘時到他的書房一談。
莉雅飛快思索著托稱仍未自那個科學實驗中恢復,以迴避這件討厭的事的可能性,但她個性中實際的一面於此時介入。
長痛不如短痛,她告訴自己,徐徐爬下床。一陣隱隱的頭痛襲來,她皺起雙眉。至少她的胃不再翻騰了。她的女僕帶著茶出現時,莉雅喝下一整壺,覺得舒服多了。
她自衣櫃選了那件最醒目的黃白搭配的洋裝,著穿之小心謹慎彷彿她將外出做正式的拜訪,然後才不情願地下樓去。
她步入書房時,路克自桌後起身,目光梭巡她的臉龐。
「請坐,莉雅。我得承認你看來頗為神清氣爽,恭喜你了。我知道有不少男人在經過你昨天下午那場實驗之類的事後,情況比你糟多了。」
「科學進步需要付出相當的代價。」莉雅坐下,神氣十足地說道。「我很驕傲自己對人類福祉做了點貢獻。」
「對人類福祉做了貢獻?」路克的嘴一扭。「你是這麼稱呼它的?你在大白天裡喝得爛醉回家,現在卻告訴我全是為了探索知識?」
「為了探索知識,我做過更冒險的事。」莉雅若有所指地回答。「光看我嫁給了一個甚至不讓我自由使用我的錢的男人就知道了。這全是因為我受了另一種實驗所致。」
他的嘴抿成一條冷硬的線。「別想藉那些老掉牙的指控來轉移我的注意力。現在要談的是你昨天的行為,你到底在牧師家做了什麼?」
「品嚐藥劑以便記錄它們各種不同的效應。」莉雅告訴他,不馴地抬高下巴。看他敢不敢挑剔這些單純的科學研究,她憤憤地想道。
「而這些藥劑全以白蘭地為主?」
「不,當然不是。有些藥草中溶有麥酒,也有些混合雪莉及紅葡萄酒。我們並不確定哪些酒和那些藥草混合最好,你瞧。」
「老天。你喝了多少杯?」
莉雅揉揉太陽穴,頭愈來愈疼了。「我記不得了,但我相信宋醫師的實驗本上有詳細的記載。」
「牧師及他的妻子也有份?」
「呃,事實上,翁夫人沒多久就開始打盹,」莉雅懷柔道。「至少牧師則喝了一大劑某種藥酒,跑到角落去面壁思過。」
「我不敢問你喝了什麼藥酒。」
莉雅的臉一亮。「噢,我只喝了純酒,路克。我的反應是其他混合劑效應的診斷標準。這是實驗中非常重要的一環。」
路克低咒,然後陷入沈默。房內大鐘的滴答聲變得非常響亮,莉雅開始坐立不安。
「恐怕我得再對你下另一道命令,夫人。」路克終於道。
「我就怕這樣。」她想反擊,但她的頭正疼得厲害,提不起一點勁來。她只想回床躺下。
路克沒理會她沈鬱的表情,但在解釋他的新命令時聲音溫柔得令人驚訝。「從今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許你加入任何科學實驗。這麼說夠清楚嗎?」
「你說的話一向非常清楚,爵爺。」莉雅起身,頭抬得高高的。「婚姻對女人而言真是件相當無趣的事,不是嗎?不能冒險、不能探索新知、不能自由使用一個人的錢。我懷疑女人如何這樣過一輩子而不被悶死了。」
她走出書房。
當晚,路克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的月亮。自從一小時前一件相當笨重的東西被拖到他們相鄰的門前後,莉雅的房內再無任何聲響傳來。
當時他有點氣惱地傾聽她在房內建築她的防禦工事,不喜歡她在沒有幫手的情況下推重物。她至少該請個僕人幫她做這項工作。但她無疑是不好意思讓別人加入這小小的挑戰之舉。
從另一方面來看,此舉背後像徵的精神倒是個好跡象,他告訴自己。她顯然已比今天早上好多了。事情正逐漸恢復正常。
正常。如果有莉雅的生活可以用這個字眼來形容的話。
路克掀開被單,自床上起身。
他心中戰略專家的那部分知道最近這幾次衝突其實是無可避免的。有些戰役是必然的,而當它們被挑起時,一個男人所能做的只有應戰。
莉雅仍未完全接受這樁婚姻。她是個獨立、任性的女人,已被放縱太久。她的智慧、溫柔本能和不危及其姨媽在社交界地位的希望制約著她的行為──直到他的出現。
但現在路克知道她視他為阻礙她的人,一個威脅她的獨立性的人。她掙扎在對他的感情與被困在婚姻裡的憤怒之間。
路克想起那些在倫敦與她打交道的男人,不禁呻吟一聲。她習慣把他們定位,習慣作主控情勢的人。
但他感覺到──即使她沒有──她一開始為他所吸引的原因之一,便是她無法肯定能否控制他。她是個強悍的女人,需要一個甚至比她更強悍的男人。
她找到了他,忍不住想測試他。
他很遺憾兩人的戰爭正面開打。但路克知道現在戰旗既已揚起,他不能屈服而任莉雅隨心所欲,否則未來將得付出慘痛的代價。
他們倆的人生已徹底改變了,他必須讓她瞭解這一點。現在他們有未來的後代得顧及,不再只是他們自己。像史東華這樣的產業該為後代子孫留守住;它是未來的一項投資,不光是目前而已。
那些子孫將流著莉雅及他的血液,路克告訴自己,這片土地的利害關係她也一樣有份。他們倆都不能再繼續婚前自己所耽溺的莽撞行徑。
好上帝,他聽來真的開始有點自以為是了。
他們倆都知道,下一代的康家人可能即將臨世。莉雅懷著他的孩子而圓滾的景象給他一股無比的滿足感。
路克再次皺眉,想到她如何把一件重物推到門前。他不能讓她做這種事──不能在她如今可能已懷孕時。她屬於他,不論她喜不喜歡,他要照顧她。
但首先他得先想出突破她的防禦的方法。路克想到南夫人花園裡的仙人掌,微笑起來。然後他走到衣櫃前,取出一件襯衫及一條長褲。
他一出現在她窗外的窗台,莉雅便看到他──一個背襯著銀色夜晚的黑暗、危險、陽剛的身形。它並非噩夢中的影像,而是路克。她突然明白自己一直在等著他。
他當然不會讓擋在門前的梳妝台之類的小東西阻止他。她坐起身,抱著雙膝,看著黑暗的身形打開她的窗並躍入她房內。他全身穿戴整齊。
「啊,原來是梳妝台。」路克冷靜地說道,看看相連的門。「你實在不該這樣搬動重物,親愛的。下次要找個人幫忙。」
「會有下次嗎?」她輕聲問道,意識到懸在兩人之間的挑戰氣氛。
「或許有。」他走到她的床腳。「恐怕我們注定要偶爾起點爭執,甜心。思及你莽撞的個性和我的沈悶、單調,它是無可避免的。」
「沈悶和單調不是我現在會用來形容你的字眼,路克,我想『自大、跋扈和頑固』更適合你。」
「還有自以為是?」
「我不想這麼說,但──是的,『自以為是』也開始很適合你了。」
他一手握住床柱,遺憾地一笑。「知道你沒把我想得太壞,真讓人鬆口氣。」
她豎起身上的刺。「路克,如果你以為你能像這樣半夜溜進來、要求行使你作丈夫的權利,那你就錯了。要是你試圖爬上這張床,我會尖叫到這幢房子塌陷。」
「我很懷疑,你不會想在僕人面前羞辱我或你自己的。然而,假如你以為我會蠢到在這種情況下應付你的脾氣,那你就看錯我了,夫人。話說回來,我已經警告過你你有低估我的習慣。」
她小心地打量他。「你想做什麼?」
他轉開視線,回頭望向飛舞在夜風中的窗廉。「夜色在呼喚,夫人,而你一直是回應它的人。你曾經在午夜騎馬嗎?」
她瞪視他。「你是認真的嗎?」
「從沒這麼認真。」
「你要在這時候帶我去騎馬?」
「對。」
「這是個詭計,對不對?你想軟化我,讓我忘記對你的專橫的怒氣。」
「對。」
「你甚至不否認?」
他聳聳肩。「何必呢?這是事實。」
「那麼我該拒絕你的提議。」
他邪惡的笑在黑暗中一閃。「問題不是你應不應該,而是你能嗎?」
他太瞭解她了,她發現到,思索地咬咬下唇。跟他去並不意味投降,她只是利用這大好機會探險一番。午夜馳騁,聽起來棒極了。此外,她的頭疼雖然已在幾小時前消失,但她一直無法入睡。
「如果我答應跟你去,你會誤會我的意思。」
「我會嗎?」
她沈鬱地點點頭。「你會以為我已經原諒你最近對我的所做所為。」
「我還沒笨到認為你會如此輕易原諒我。」
「很好,因為我不會。」
「我知道。」他嚴肅地說道。
「你不會把它看作某種投降。」
「你把你的意思表示得夠清楚了。」路克向她保證。
莉雅又遲疑了一秒鐘,然後跳下床奔到衣櫃前找出那條她在倫敦從事午夜歷險時穿的長褲。
「轉過去。」她在脫下睡袍時對他命令道。
「為什麼?我已經見過你未著寸縷好幾次了。」他倚向床柱,雙臂交疊在胸前。「況且我一直很想看你是怎麼穿上一條男人的長褲的。」
她怒視他,接著抱著她的衣服走向更衣屏風。「你根本不是紳士,路克。」她宣稱,走到屏風後開始套上那條長褲。
「紳士會讓你無聊死,承認吧,莉雅。」
「我什麼也不承認。」
十分鐘後,莉雅頸上繫著條琥珀色絲巾,襯衫與長褲外罩件連帽斗篷,手中拿著一副馬勒站在馬廄外,看著路克迅速為她的牝馬及睡眼惺忪的喬治上鞍。
「我只希望我不會活著後悔自己這麼做。」路克道,扶她上馬。
「現在後悔太遲了。」她拾起她的韁繩,享受著少有的跨騎樂趣。「我最喜歡你拋開你較佳判斷力的時候了,路克。我們上路吧。」
「騎慢點,」他躍上他的馬。「現在是半夜,莉雅。小心前方,保持在小徑上。」
「但我想騎馬穿過森林。」她抗議。
「我不能肯定所有的陷阱都已經清除了,」他告訴她。「所以我們要保持在小路上。」
她興奮得不想再爭辯,光是在月光下騎馬便足夠刺激了。她將馬轉向主要道路,喬治輕快地步在她的牝馬旁。
他們的馬慢步至植列在通往史東華宅邸路徑兩旁的樹影下,有好幾分鐘兩人只是沈默。最後路克說話了。
「我對牧師說過再多種點樹的計畫,橡樹或榆樹。木材對我們的孩子或孫子會是一項極佳的投資。」
「路克,今晚我不想談任何投資的事。」莉雅相當堅決地說。
「那麼關於未來呢?你想不想談它?」
她的手緊握住韁繩。「不怎麼想。」
他的口氣放緩。「你有沒有想過你現在可能正懷著我的孩子?」
「我不願想這件事。」
「那麼你覺得它很駭人了?我很驚訝,莉雅,我相信你不是膽小鬼。」
「你帶我出來就為了談你的繼承人嗎,爵爺?如果是這樣,我們現在可以回去了。」
他沈默片刻。「你真的恨我恨得甚至不想生我的孩子?」
「我不恨你!」她爆發,覺得受到逼迫。「這不是重點。」
「真高興聽到你這麼說。」
莉雅歎口氣。「我只是今晚或任何一晚不想談你的繼承人的事,直到我們解決了橫亙在我們之間的這件事。」
「唯一橫亙在我們之間的是你的驕傲及你害怕失去你的獨立。如果你知道不是只有你不再自由,會不會讓你覺得好受些?」
她斜睨他一眼。「你指的是你,爵爺?」
「對。」
「在我看來,你似乎夠自由的了。」
「看看你周圍,莉雅。從繼承史東華那天起,我失去了我以前享有的自由。終我一生,我都將被這片土地及對我們子孫的責任給綁住。」
「而你是個永遠會履行責任的人,不論遭遇什麼事。」她盯著牝馬兩耳間前方的路,思索著自己的話。
「我盡力,莉雅,即使那些責任並不合你的意。但我希望你記住,雖然我們可能發生爭執,我所做的一切是因為我真的認為它對我們的未來是最好的。我一點也不想與你作對。」他微笑。「相信我,我很不願把時間和精力花在和你作戰上。我比較喜歡盡可能寵你。」
她忿忿不平。「寵我?你認為你寵我嗎?你對你自己的行為言過其實了,爵爺。」
他指指午夜時分的週遭。「看看你四周,親愛的。你認識的男人當中還有誰會在這時候勉強自己離開溫暖的被窩,只為了取悅你?」
她感覺自己嘴角一勾。夜裡這時候與路克外出總讓她有股幸福感,也使她再無法召來她固守了一整天的怒火了。「嗯,關於這一點,爵爺,我是不確定我認識的男人中還有誰會這麼對我。我一直沒機會做個調查,你瞧。或許如果我開口問,會發現一、兩位別的紳士願意以這種微不足道的方式來驕寵我。」
「要是我逮到你做這種調查,我會讓你一個星期沒辦法安穩地騎馬。」
她的好心情立即消失。「你真寵我啊,爵爺。」
「我是有限度的,夫人,恐怕你得學習忍受它們。」
「我有張梳妝台可以每晚推到我的門前。」莉雅警告。
路克自信地微笑。「從我的窗戶通向你的窗戶那道窗欞寬得足夠提供一條安全通道,即使是無月的夜晚。但我警告你,夫人,我不能保證等我到達你窗口時還有驕寵你的心情。」
「但是你仍會蒞臨我的窗口?」
「你最好相信我會,甜心,如同每天的日出一樣肯定。」
莉雅冒險再瞄他一眼,看到他那對映著月光的眼眸正注視著她,渾身為他加諸在她身上的那股無法抗拒的力量而躁熱。他想要她,而他毫不加以掩飾。它使她意識到自己的力量,也令她因
興奮而暈眩。
這時,她的馬輕聲噴氣。
「路克,我……」
「噓。」他勒住他的馬並伸手過來,玩笑調情已轉為絕對的警戒。
她本能地壓低音量。「什麼事?」
「似乎我們不再是獨處的了。」他說道。「快,進林子裡去。」
她並未爭論,順從地尾隨他的種馬進入路旁的樹林。他們靜立在樹蔭屏障下,凝視月光明照的道路。
「我們在躲誰?」她非常悄聲地問道。
「我還不確定,但我想不出還有誰會在午夜時出現在這條路上。」
「那名強盜。」莉雅突然喘不過氣來。「他終究還沒離開這一帶。路克,多刺激啊,我這輩子從沒見過真正的馬路盜賊。」
「這一點你應該慶幸,夫人。我猜你現在可能會見到一個的罪過只能怪我自己。」
莉雅聽到遠處傳來馬蹄聲。不一會兒,一個騎著一匹體形笨重的犁田馬的黑色身影出現在轉彎處。強盜穿著件看來襤褸不堪的黑外套,下半部臉上圍著條領巾。
他沿路騎來時,莉雅看到他不耐地踢著馬圓滾的體側,急促的聲音清楚地傳來。
「快一點,你這匹一無是處的畜牲。你以為我們時間很多是不?馬車隨時要到了。動啊,該死的肥馬!」
那匹馬繼續慢吞吞地前進,直到騎者促它藏匿進道路另一邊的林子裡。
莉雅發現自己與路克被困在路的這一頭。他們無法上路,直到這名大盜──或天知道什麼人──選擇離去。她想自己聽到路克發出非常輕聲的低咒。但是在她能問他打算如何脫身前,轆轆的馬車聲劃破岑寂。
看來他們將目睹這名大盜的最近一次行動了。
幾秒鐘後,那輛由一組和車身看來一樣老邁的馬匹拖引的馬車繞過轉彎,以穩定的速度向前駛來。
大盜策馬出樹林,來到路的正中央,掏出一把大手槍。
「給我停下!」他大聲喊道。「留下買路財!」
車伕先是一愣,然後立即拉韁制止原地小跑步的馬。
「嘿,」車伕不安地喊道。「怎麼回事?」
「你聽到我的話了,老兄。告訴你的乘客留下買路財,否則你們的下場會很難看。」
路克歎氣。「我們不能讓這種蠢事在這裡發生。乖乖待在原地,莉雅。在我叫你之前別出這片林子,明白嗎?」
她知道他打算上前制止搶案。「我可以幫你。」
「不行。別離開這地方。這是命令,莉雅。」
未待她回答,他自口袋取出一把手槍,策馬上前出現在那名「大盜」背後。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1 10:35:17
【15】
「夠了。在有人受傷之前把你的槍給我,先生。」
路克的聲音冷靜得出奇,且具有他鮮少使用卻一向有效的權威。它是那種會讓人聞言立即遵從的語氣。就連莉雅也被震懾住了。
馬背上的大盜轉身。「搞什麼鬼……該死,你是誰?這馬車是我的,你去找別輛。我不打算和你這種人分贓。」
「你誤會了,先生。我不要馬車,我不是幹你這行的。把槍給我。」
「你是誰?」大盜的聲音發起抖來。「你到底是誰,先生?你不可能是他們口中的那個鬼魂,不可能。」
「手槍,請把它給我。」路克的口氣才又加重些,那把槍便立即落入他伸出的手中。「這才聰明。現在讓我們瞧瞧乘客。」
就在此時,車伕無疑是以為突然又冒出另一名劫匪,嚇得趁機跳下駕駛座,倉皇逃向樹叢。
車上的乘客顯然發現車伕正棄車而逃,跟著車廂內傳來一聲刺耳的尖叫。
這聲淒厲叫聲嚇到了馬匹,它們向前一躍,韁繩胡亂飛跳。
「天殺的!」馬車衝過路克身邊時,他伸手欲拉住其中一匹馬,卻失了手。
大盜見他的機會來了,雙腳猛踢他的笨馬。馬兒驚跳,朝著與馬車相反的方向跑去。
馬車敞開的窗口又傳來尖叫。莉雅看到路克掉轉馬頭去追馬車,決定別再浪費時間。馬車現在距她較近,而那名大盜顯然就要逃脫了。
她策馬奔上大路。「我來看著它,路克。你別讓他跑了。」她的牝馬追上馬車的老馬,她伸出手握住韁繩。那匹牲畜立即慢下速度,彷彿很高興自己又重回人類的控制之下。
「看在老天的分上,小心點!」路克叫道,但馬車很顯然已安全地停下,於是他又掉轉馬頭方向,前去追那匹發出笨重蹄聲的黎田馬。
莉雅輕拍馬兒汗濕的頸子,回頭剛好看到那匹農用馬根本不是路克的種馬的對手。那名大盜一點機會也沒有。
她抓著馬車韁繩,拉起斗篷帽子戴好,如此一來她的臉便可藏在陰影下。「沒事了,」她對那名失蹤的車伕喊道。「你現在可以出來了,危險已過。請你出來照顧你的馬,老兄。」
一名戴頭巾、嬌小、年邁的婦人把頭探出車窗。「老天,你是女人,對不對?這世界是怎麼搞的,竟然讓女人穿著長褲在半夜裡四處亂跑?你真該為自己感到羞恥,女人。」
莉雅一笑。「是的,夫人。」她以她最端莊的語氣說道。「我丈夫的看法與您差不多。」
「拜託,你丈夫現在在哪裡?」
莉雅朝路上正領著垂頭喪氣的大盜回轉馬車的路克點點頭。「他在那兒,夫人。他替您逮到你的大盜了。」
「老天,我才不要他。」女人縮回車廂內,對她那位看來已歇斯底里發作的伴護說話。「瑪莎,別再發出那種可怕的聲音,把車伕約翰叫回來。我想他逃進林子裡了。這年頭真是連僕人都不可靠。」
「我在這兒,夫人。」車伕喊道,連忙自樹叢中現身。「我只是在等機會逮住那個癟三。」他狐疑地看看莉雅,她把韁繩給他。「你確定你不是想打劫?」
「不是。」
「看在老天的分上,她看來像個劫匪嗎?」老婦人再把頭探出窗外,怒視接過馬匹控制權的車伕。「她是個穿著男人長褲的女人,而且絕對該為自己感到羞恥。想想看,一個出身良好的淑女竟在半夜裡騎著馬亂跑。要是她的丈夫還有理智的話,真該修理她一頓。」
路克正好領著他的俘虜過來,聽到最後這句評語。「我答應您,夫人,我會把您的建議列入考慮。」
女人的注意力馬上轉到他身上。「我看,你就是她的丈夫了?你到底在做什麼?讓她這樣子四處亂跑?」
路克微笑。「我在試著跟好她。我向您保證,這並不容易。您和您的同伴還好吧?」
「挺好的,非常謝謝你。我們正從朋友那兒趕路回家──一個我再也不會犯的錯誤。你打算怎麼處置這人?」她朝頹喪的大盜點點頭,後者臉上仍覆著那條領巾。
「噢,關於這一點,」路克若有所思地開口。「我想我該把他交給有關當局發落。」
大盜發出一陣抗議的嘀咕。
「對,對,有關當局,」女人迅速道。「就這麼做。還有,等你料理好此事,我建議你對你妻子做點什麼。一個女人半夜裡穿著長褲亂跑,總有一天會出事的,我可以告訴你。現在鬧夠了,我們回家吧,約翰。」
「是的,夫人。」車伕躍上駕駛座,拾起韁繩。馬車笨重地前進,很快在下一個彎道消失。
莉雅端詳那名大盜,猜都不必猜那匹馬八成來自附近的農莊。「一個專業的馬路強盜當然會拿錢投資一匹腳程較快的馬吧。你是誰,老兄?你是附近的人嗎?」
大盜又發出一陣嘀咕,並狂亂地看路克一眼,彷彿在尋求他的協助似的。
「回答這位女士。」路克溫聲命令。
年輕人不情願地抬手扯下他的領巾。莉雅心痛地發現他最多不可能超過十五歲。他先是看路克,然後以驚駭的神情看向莉雅。「我叫做比利。」
「什麼比利?」路克耐心地追問。
「辛比利。」
「噢,比利,我恐怕你的麻煩大了。」路克說,把他的手槍放回口袋裡。「史東華伯爵不同意馬路強盜在這一帶活動。」
「你想我會管他同不同意嗎?」比利衝口而出。「要不是上任伯爵把我媽、我和我妹妹趕出我們家,我也不會在這裡做個該死的盜匪。爸爸高燒病死後,我能怎麼做?我們現在住在我姑媽家,既沒有足夠的空間,也沒有食物。我該眼睜睜看著所有女性親人餓死嗎?門都沒有。於是我用爸留給我的槍做我必須做的事。這就是全部經過。」
路克無語地看著他許久。「你說得有道理,比利。換作是我,我大概也會這麼做。」
比利不解地看他一眼。「你看來像是上流人士,你確定你也會走上這條路?」
「如你所說,比利,男人做他必須做的事。但儘管如此,我聽說這一帶的情況已經有轉變了。現在有一名新的伯爵在管理史東華。」
「他不會比上一個好到哪裡去,你看著吧。那一家子都差不多,只會搾乾像我這樣的人的最後一滴血。我媽說大宅裡的新主人和以前的完全不同,我也聽說那兩個鬼魂出現的事,但我一個也不相信。」
「是嗎?」路克的馬仰起頭,他心不在焉地拍拍喬治的頸項。「你一開始時也把我當成鬼,不是嗎?」
比利不高興地看他一眼。「那是你嚇了我一跳,如此而已。根本沒有鬼這種東西。」但他正盯著莉雅脖子上那條琥珀色領巾,稍早它在馬車內的燈光下清晰可見。
「我相信你是對的,比利,但這些都是題外話。現在,我們有個問題還沒解決。」
比利用手背揩揩他的鼻子。「什麼問題?」
「噯,當然是如何處置你。」
「你何不乾脆用你那把手槍一槍射死我算了?」
「這當然是選擇之一,而且對一名劫匪的下場而言可謂很常見。你認為呢,夫人?」路克看看莉雅。
「我認為,」莉雅溫柔地說道。「比利明天早上應該到史東華伯爵的馬廄報到,告訴馬伕領班他已被僱用了。至於現在,我想他應該回家去,讓他母親安心。她一定非常地擔心他。」
比利猛抬起頭。「你憑什麼認為我可以在大宅裡得到一份工作?」
「放心吧,比利,」路克冷靜地說。「那裡會有個工作等著你,比你現在這個有前途多了。它是沒有當馬路強盜刺激,但我們已在男人做他必須做的事上有所共識。你有女性親人要照顧,你幹不來可能在這星期或下星期會害你喪命的這個職業的。」
男孩狐疑地看著路克。「你們是在和我開什麼玩笑嗎?」
莉雅在帽子下一笑。「不是玩笑,比利。回家去見你母親,早上找馬伕領班報到。薪水可能沒你在這條路上賺的那麼多,但至少很穩定。這正是你的家人所需要的。你有什麼好不放心?如果事情不對,你還是能回來幹老本行。」
比利打量她許久,試圖看清她覆在斗篷帽下的臉。終於,他敬畏地搖搖頭。「是你們,對不對?你們是那兩個鬼魂,琥珀騎士和他的夫人。看看你系的那條領巾。原來他們說的全是真的。你們終於回來,還在半夜裡騎馬兜風。」
「回家去,比利。我想我們今晚已經夠刺激了。」路克道。
「遵命,先生,你不必告訴我第二次。我並不習慣和鬼交談。」比利拉拉他的韁繩並一踢他的坐騎離去,速度以那匹馬而言算得上在逃命了。
莉雅看著男孩消失在彎道上,拉下她的斗篷帽並放聲大笑。「我得承認,爵爺,每次和你出來作午夜冒險都玩得很愉快。」
路克咒罵一聲。「沒一刻沈悶,是不是?」
「對。我們接下來做什麼?」
「我們可以聽從馬車上那位女士的建議,帶你回家,為你在半夜穿著條男人長褲四處閒蕩而狠狠修理你一頓。但它大概沒什麼用。」
「一點用也沒有。」莉雅高興地附和道。「況且,今晚之行一開始是你的主意,所以揍我實在不公平。」
「啊,但你不認為我是個公平的人,不是嗎?你認為我專制、跋扈而且相當粗魯,更別提自以為是了。」
她垂下眼瞼。「路克,我……」
「算了,莉雅。已超過我們預定返家的時間,你今晚也得到你的冒險刺激了。」
他掉轉喬治的頭,往他們稍早來時的方向騎去,莉雅別無選擇只有跟上。
半小時後,她已安然回到自己的床上──一個人。但她仍無法入睡。
她側轉過身,一手搥打枕頭,試著將路克的話逐出她的腦海。你認為我專制、跋扈而且相當粗魯……
他確實是如此啊,她第一百次告訴自己。經過當天稍早他們的那場衝突,她當然不需要更多的證明。她早知道他遲早會露出真面目,在結婚並控制了妻子的錢之後做出其他所謂「紳士」們會做的事。
但她也知道她認識的人當中,其他所謂的紳士會把可憐的比利交給當局並且不會皺一下眉頭地看著那個年輕人被吊死,否則就是當場射殺了那男孩,並以英雄自居。
然而,從她發現他們面對的是一名本地男孩的那一刻起,她就沒對路克將如何處理此事產生任何懷疑。她早知道他既不會射殺他,也不會將他繩之以法。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1 10:35:24
事實上,她的丈夫一點也不像她認識的大部分紳士,這一點她打從一開始便知道。而她便是因此而扯進目前的情境的。
可是,它並不表示路克有時候會不那麼自大、獨裁而且跋扈。
她又翻向另一邊,盯著連接兩人房間的那扇門。梳妝台仍在那兒。路克送她到房門後便直接回他的房間去了。
莉雅一直期待著他會在歷險歸來後與她上床,事實是他並未來叨擾她。
她思忖自己把門堵上是否做得太過分了。或許這一招對他的驕傲打擊太大。他畢竟是她的丈夫,確實有權利要求她。
她也不能否認身為他的妻子,她有她的義務。
在這樁婚姻裡,他們應該是夥伴──正如他們是共度今晚冒險的夥伴一樣。
而且她此刻想與他在一起。
莉雅放棄嘗試入睡而鑽出被褥外。她走向擋在門前的梳妝台,睡衣在她的足踝上輕拂。她傾聽隔壁房間是否有暗示路克也睡不著的聲響,但什麼也沒聽到。
她衝動地想悄悄打開那扇門,瞧瞧他是否熟睡了。但梳妝台是個討厭的障礙。她可以把它推開,但這麼做勢必驚動路克。
她看看窗口,露出微笑。假如史東華伯爵可以從窗台出入,她也可以。
莉雅走到窗前並打開它,往下一望。這兒距地面似乎非常遠,而通向路克窗口的窗台也沒她原以為的那麼寬。但他即使一腳行動不便仍成功地穿越了。
莉雅深吸口氣跨上窗台,冷冽的夜風撲向她單薄的衣衫,她打個哆嗦。
緊抓著冰冷的石壁,她徐徐移向一扇窗戶,它不像她想像中那般容易。此事教她認清自己沒有應付高度的本事,每次她向下望時就覺得頭暈。
來到半途,莉雅完全停下動作,她知道自己無法再前進。路克把走窗台一事說得像在公園散步一樣輕鬆。她不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但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失敗。
就在她試著依原路撤退時,她發現連她的手也不管用了。回去並不比前進容易。
這實在太可笑了。她的動彈不得把她嚇得魂不附體。寒意使她發抖,莉雅僵硬地背倚著石壁,閉上雙眼試著思考。她絕對無法整晚站在這兒。睜開眼,她發現路克的窗戶是開著的。
「路克?路克,你能聽到我的聲音嗎?」
並未有立即的回應傳來,她的心一沈。必須扯開喉嚨呼叫,直到某個僕人聽到她的念頭實在羞辱得教她不願去想。
「路克!」她叫,這次更大聲些。「路克,你在裡面?天殺的,康路克,這都是你的錯。你給我醒來想個法子。」
「該死到家了。」路克道,突然出現在窗前。「我早該猜到你會做出這種事。你到底以為你在做什麼。」
解脫的感受流過她全身。「我只是出來散散步,」她囁嚅道。「結果我似乎有點懼高症。」
「別動。我會過去接你。」
「我哪兒也不去。」她看著他跨出一隻光裸的腳上窗台,跟著整個身子出現。「老天,你光著身子,爵爺。」
「抱歉它冒犯了你。你寧可我回去先穿上衣服?」
「不!不,想都別想。先把我弄下這可怕的地方再去做別的事。」
「遵命,我的夫人,很高興我能幫上一點忙。壓低你的聲音,老婆大人,否則僕人們到了早上真的有東西可聊了。」
當他堅定的手指圈住她的手腕,她稍微放鬆了些。「剛才你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放心,我不是因為喜歡走窗台才選這條路,而是因為你把那張該死的梳妝台擋在門前。記得吧?我想這表示它仍在原位,因此你才會出現在這裡?」
「恐怕真的是如此。」她跟著他滿懷感激地來到他窗口,然後她便安然站在他房裡。她鬆了口氣,搓搓雙手。「非常感謝你,路克。我不介意告訴你,剛才在外面我真的有點緊張。」
「而我介意告訴你,看到你在那裡讓我有點害怕。」他的雙手緊握住她的肩膀。「我當然很感動你這麼想上我的床,但下次你想加入我時,試試敲那扇門。」
她對他皺起眉頭。「你假設得太多了,爵爺。」
「是嗎?你在告訴我你爬上窗台是因為你無聊得除了在窗戶間散步想不出別的事來做嗎?」
太糟了,她無法否認她是想到他房裡來。「別嘲笑我,路克,這已經夠丟人的了。」
他的微笑慵懶且充滿性暗示。「承認你喜歡我們在床上的事有什麼好丟人的,甜心?」
「不是這樣。只是我已經氣了你一整天,現在你無疑以為我來是因為我想和你做愛。」
「這難道不是你來這兒的原因嗎?」
「是,但它並不表示我對其他事已改變主意,而你勢必會這麼想。甚至於你可能會以為只要帶我出去午夜歷險一番,便能乖乖讓我對你言聽計從。事實上根本不是這麼回事。」
他輕聲大笑。「你不必為此事不好意思,莉雅。但如果這能讓你覺得沒那麼羞辱,我答應你不會把你的出現當成你已原諒我。這樣行嗎?明天我們可以回到你今天畫下的戰區,如果這是你真正想要的。」
「路克,你真是不可救藥。你很清楚到了早上我們之間的情況便完全不同了。我怎可能在今晚你與我做愛後,明天又繼續和你冷戰?」
「我不知道。」他說,抱起她並把她放到他床上。「你怎能這麼做?」
他在她身邊躺下,她抬眼注視他。「或許我才應該是那個到你的馬廄應徵工作的人,而非辛比利。這樣一來,我就能追加你打算給我的零用津貼了。」
他吻她的喉嚨。「你冒生命危險爬上那該死的窗台是為了繼續我們的爭執,還是要我與你做愛呢?」
莉雅放鬆身軀,雙臂繞上他的頸項。「我來是為了讓你能克盡你身為丈夫的責任並與我做愛。」
「我也這麼想。」他的手覆上她的胸脯,雙唇攫住她的。
不知過了多久,莉雅在大床上睡意惺忪地動動身子。她睜開眼,看到路克站在窗前,一腳正跨上窗台。「你要上哪兒去?」
「去把那張梳妝台推回原位。你希望你的女僕知道你覺得今晚必須阻止你丈夫進入你房間嗎?」
「不,當然不。但你要小心點,路克。」
「我馬上回來。」
他消失在夜色中。幾分鐘後,莉雅聽到沈重的梳妝台被推回原位。相通的門被打開,路克踱回他的房間,拍拍兩手上的灰塵。莉雅對他橫眉豎眼。
「現在又怎麼了?」他溜回被單下。
「我不明白你怎能如此隨意地光著身子走來走去。」
「誰會看到?當然,除了你之外。」他咧嘴一笑,一腳跨上她的雙腿。「而你和我一樣渾身一絲不掛。」
「算了。」她略一停頓。「路克,我有話告訴你。」
「什麼事,甜心?」
莉雅端詳路克片刻,斟酌她的用字。「關於我們的爭執。」
「哪一個?」
「有關我的錢那一個。」
「不能等到用早餐時嗎?我累壞了。先是半夜裡騎馬亂逛、把老婆從窗台上拯救下來,然後又推開重死人的傢俱,對我這把年紀的男人來說這實在是很沈重的工作量。」
「這很重要,路克。」
「好吧,你說,然後我們倆可以睡一會兒。」
「我只是想說抱歉,為了我在與你爭執金錢一事時對你所說大部分的難聽的話。」莉雅非常嚴肅地說道。
「『大部分』的難聽的話?不是全部?」
「不,不是,因為我不覺得那全是錯的。可是,我實在不該暗示你就像那些控制老婆的錢的丈夫一樣。事實上,你和我認識的其他男人相當不同。」
他輕觸棲在她乳間的那塊琥珀。「而你,夫人,和我認識的其他女人也相當不同。既然你已經為『大部分』難聽的話道過歉,我想我至少能收回只給你一定津貼的威脅。」
「噢,我也是這麼想。說真的,路克,你可能不知道你說出那醜陋的威脅時,口氣有多麼自大。」
他大笑著拉她貼上他的胸膛。「我認為你不知道在你設計要我對你言聽計從時,你的口氣又有多自大。」
「我才沒做這種事。」
「你沒有嗎?」他的拇指輕撫她的頰骨。「你不停地在試我,莉雅,不停地刺激我,好看看我會讓你走多遠才勒住韁繩。而當我來到我的極限並拒絕縱容你時,你就以指控我是個只追求妻子的財富、不值得信賴、跋扈的男人來報復。」
她發現他是非常認真的。「路克,這不是真的。」
「我認為是真的,甜心。坦白說,我不全怪你。你有好理由在將你的信任交予我之前保持謹慎的態度,但我真的不喜歡你想操縱我的事。」
她的身子一僵。「你就是這樣看待我的行為嗎?你認為我企圖支配你?」
「我認為這是你證明自己並未任由我擺佈,而且你能控制我以及你所處的情境的方式。在你它是相當自然的反應,但它確實在我們之間製造了些事端。」
「在我看來,是你打從一開始便試著操縱及控制我。」莉雅平靜地說道。「你甚至在我們第一夜於姨媽家花園內交談時就這麼做了,當時你說我將無法抗拒你,因為你會給我別的男人不曾給我的事物。」
「我是這麼說過。」
「所以,你不為它向我道歉嗎?」
「那沒什麼意義,不是嗎?我不覺得需要道歉。」他促她的嘴貼上他的。「為了得到你,我會不擇手段。」
莉雅感到一股寒意。路克早決意不計任何代價娶到一名女繼承人,這件事從未涉及愛──至少他那一方面是如此。他從一開始便相當無情。她必須隨時提醒自己這個事實,尤其當她躺在他懷裡時。在現在這樣的時刻,要假裝他們之間一切平遂而他並未圖謀她的降服是那麼容易。
「羅依莎有一次告訴我,對一個女人而言,軟弱的男人比強硬的男人有用多了,因為他們容易被控制。」莉雅貼著他的唇說道。
「看著我,甜心,我完全在你的掌握之下,是你邪惡肉慾下無助的奴隸。一個男人還能比這更有用嗎?」
「我得承認。提到我們婚姻中的這個領域,你可是一點也不吝嗇。」莉雅分開她的嘴並探出她的舌舔舔他堅定的嘴。
路克呻吟起來,打算證明他有多樂意在他們婚姻中的這個領域服侍他老婆。
莉雅在黎明後不久再次醒來,意識到路克正在睡夢中不安地蠕動著。她把手放到他腿上那道猙獰的疤上,開始按摩他緊張的肌肉。他幾乎是立即放鬆下來,繼續平穩的酣眠。
她清醒地躺在他身旁思考片刻,想到自從抵達此地的第一夜後便不再為噩夢所困擾,但那股隱約嚙人的不安感並未完全消失。莉雅無法完全擺脫那種某件邪惡、可怕的事正逐漸逼近她的感覺。
她窩近路克堅實溫暖的身軀,他的手臂立即環住她。她伸出手心不在焉地撫弄她喉頭那塊琥珀。這些天來她經常這麼做。不一會兒,她鬆弛下來並墜入夢鄉。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1 10:35:59
【16】
「您不會相信的,夫人,但他們說昨晚又有人看見鬼魂了。真讓人毛骨悚然,對不對?只是這裡似乎沒有人介意這兩個鬼魂出沒。但我猜鄉下人就是這樣,古里古怪的。」小蘭扣好莉雅黃色印花洋裝上衣的扣子,伸手去取銀梳。
莉雅自鏡中看著她的女僕。「你說的是琥珀騎士和他的夫人嗎,小蘭?」
「是的,夫人。廚房裹的人這麼說。」
「他們說是在哪兒見到的?」莉雅謹慎地問道,此時相連的門被打開,路克走進她房間。看到他已著裝整齊教她鬆了口氣,但她更高興見到他的腿痛今天似乎並未眷顧他。
「早安,爵爺。」小蘭飛快一行禮,繼續忙著把莉雅的鬈髮梳理成流行的隨意樣式。
「早安。」路克輕鬆地說道,目光與莉雅在鏡中相對,露出滿足的慵懶笑容。「說完你的故事,小蘭。鬼魂是在哪裡被人見到的?」
小蘭的雙眼一亮。「他們在路上騎馬被人瞧見。您們能想像嗎?兩個自重的鬼魂在半夜裡騎馬做什麼,我請問?一定是什麼人編出來的。」
「我同意。」路克道,仍與莉雅在鏡中相視的眼眸一閃。「我無法想像為何一對聰明的鬼魂會在那種時刻騎馬外出。是誰看到的?」
「呃,我不大清楚,爵爺。我是從廚房一個女孩口中聽來的,而她則從馬廄一名新來的小斯口中得知。他今早才開始在這兒工作,不知他是打哪裡聽來的。」小蘭道。
「大概是某個人胡編的。」莉雅說。「可以了,小蘭,謝謝。」
「是的,夫人。」小蘭再次行禮,離開房間。
女僕關上門,路克咧嘴一笑。「我打賭是辛比利把昨晚的事稍加整理了一番。」
「一定是。」莉雅大笑。「這就快成個大笑話了,對不對,路克?」
「恐怕當有人終於明白所謂的鬼魂只是現任史東華伯爵和他淘氣的伯爵夫人時,就沒那麼好笑了。但我們等問題發生時再面對它。你準備好下樓用早餐了嗎?」
「好了。事實上,我發現今早我的胃口大開。」
「我想不出原因。」路克喃喃道,為她打開房門。
莉雅走上前,勾住他的臂彎。「再沒有什麼比小小的運動更能刺激胃口的了,不是嗎?你今天有什麼計畫,爵爺?」
「我要和牧師碰面討論幾個我一直在研究的新灌溉系統。你的計畫呢,親愛的?」
他們步下階梯,她恬靜地一笑。「噢,我本來打算花整個早上的時間看看一些我可能需要面洽的放款人所提供的利率,以免我哪一天發現自己被人限制只能動用少許的津貼。」
「省省你的力氣吧,夫人。當我准許你去找放款人的那一天,就是我真的放棄奮戰並豎起白旗的日子。」
「很有趣的想法。但我就是無法想像你會在任何事上承認失敗,路克。」
「你真是愈來愈瞭解我了,莉雅。」
那三封信送達時,他們正好用畢早餐。莉雅認得其中兩封她姨媽及藍安娜的封緘。她先拆開安娜的信。
我最親愛的莉雅:
你真是引起了場大本動。現在每個人都興高采烈地談著「本年度超級羅曼史」。海夫人的女兒甚至熱中得建議拜倫寫一、兩首詩來慶賀此事。當然,聽說這消息讓連凱珞氣得七竅生煙,大家都知道她最不高興竟然有人比她更羅曼蒂克。
就算如此,其他的話題與你的婚姻一事比較之下全相形失色。快回來吧,莉雅,我保證你將被視作一名從古典浪漫小說中走出來的愛之女神。我得說,生活中少了你真是相當無聊。最近唯一教我興奮的事只有我已成功說服博庭正式拒絕巴子爵的求婚。他顯得鬱鬱寡歡(我是指巴爵士,不是博庭),但也露出振作起來打其他人主意的跡象。
你的摯友 安娜
「可憐的巴亭恩,」路克道。「栽在女人的手上。」
「的確可憐。」莉雅高興地同意。接著她拆開她姨媽的信,飛快瀏覽過內容後發出驚叫。「老天,倒楣到家了。」
路克從和信一起送到的報紙前抬起頭。「什麼事不對了?」
「每件事都不對。這實在太可怕了,災難一件。」
路克摺起報紙,把它放到他的盤子邊。「你姨媽出了什麼事嗎?她病了?」
「不,不,不是這種事。災難降臨到我身上了。噢,路克,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如何擺脫這可怕的情況?這簡直教人難以忍受。」
「或許我可以幫上忙,如果你願意多說一點關於這場教人難以忍受的可怕災難的內容。」
莉雅抬頭,眉頭皺成一團。「這不好笑,路克。姨媽信中說安潔絲前去拜訪她,建議如果你我在本次社交季結束前在倫敦露次面會比較好。信上還說安夫人非常好心表示願意出面為我們辦接風宴。」
路克露出深思的神情,然後聳聳肩。「或許她說得對,它可能不是什麼壞主意。它會加強人們對我們是對愛侶的印象。」
莉雅聞言驚駭。「路克,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建議為我們辦宴會的不是別人,是安潔絲。」
「還有誰比她更適合?我們都知道,她在社交界的地位是無人出其右的。」
莉雅憤怒地瞪著他。「你昏頭了嗎?你真的以為我會讓安潔絲幫忙我們這件事嗎?門都沒有!我不要再欠這女人一次人情。」
路克那頭一陣沈默。「再次?」他終於重複道。「你是在暗示她介紹我們認識時就欠她一次人情嗎?」
「你竟敢嘲笑我,路克。我一點也沒有心情被嘲笑。這太可怕了。我該怎麼對姨媽說?我們要怎麼擺脫這件事?」
「我的建議是,」他邊說邊站起身。「什麼也不做。你姨媽說得對,在這個社交季結束前,我們在像安潔絲這種女主人主持的舞會裡露個臉是明智之舉。對社交界而言,那等於在你的婚姻上貼上一個『贊同』的緘封。」
莉雅無法相信她的耳朵。「別想!我絕對反對。對這件事,不論你或我姨媽都不能讓我改變我的心意。我早受夠了安潔絲和她的『慷慨』、『好心的協助』。我不介意這輩子再也見不到這女人。如果去倫敦意味著必須參加一場她為我們主辦的舞會,別想我會去。」
路克走向她,傾身在她頭頂一吻。「親愛的,你反應過度了。由潔絲為我們辦宴會的主意在我看來挺合理的。」
「它是我這輩子聽過最不合理的一件事。」
「等你有機會冷靜下來,我們再討論此事。現在,我得走了,牧師一會兒就要到了。」
「我不會動搖的,路克,我警告你。」莉雅瞪視著他走出餐廳的背影。等她氣生完,伸手去取最後一封信。她好奇地打量它,但未能認出上面的筆跡和封緘。
她不耐地拆開它,一張剪報及一張短箋掉出信封。簍上沒有署名,內容非常簡短。
夫人:基於你封知識探索的興趣,隨信附上的東西應該會勾起你極大的好奇。看來,死人並非永遠不會活過來。
信末只簽了一個字母「W」。
懼意逐漸浮上,莉雅拾起剪報,讀出它的題目:「論利用電流使死者重生一事之研究」。
文章內容詳述一具棺材最近被發現為人撬開且其中的屍體不見蹤影。據測此事應是一幫負責供應醫學院屍體的盜屍人所為。然而,有些人揣測有群特定的實驗者已為他們的電流實驗而購買了此具屍體。有關當局正密切注意中。
自她有記憶以來的生平第一次,莉雅覺得自己快暈倒了。她朝僕人一點頭示意再來些咖啡,然後木然地看著他為她斟入她的杯中。那黑色的液體似乎以慢動作落入杯內。
莉雅非常小心地端起精緻的瓷杯並一口嚥下大部分的咖啡,因為她不大信任自己手指的穩定性。暈眩的感覺逝去。
等認為自己不致腳軟時,莉雅起身拿起信封與信,上樓回她的房間。
路克大步穿過大廳並進入書房時,意識到自己的心情好極了。他滿意地環視四下。
史東華與他繼承時比起來已是個完全不同的地方了。在重新磨光後,高級的木製品再次閃著光澤;褪色的廉幕經過整理或替換;老舊的地毯在清理後重現它們細緻、美麗的圖案;窗戶則在晨光下閃閃發亮。
屋裡如今人手已足,日常家務也已妥善建立了制度。僕人們驕傲地穿著他們的新制服,餐桌上供應的食物新鮮且調理精緻。
經由書房窗口,路克可以看到園丁們在莉雅的指導下展現出來的進步。她命人興建的小型溫室即將完成,好幾盆不尋常的植物也在由倫敦送來的路上。
路克知道這屋子內與四周的進展是莉雅投入時間與精力的直接成果,光是她的錢不可能完成將史東華轉變為一個家的奇跡。這項偉業需要藉助女人的手。
她為這樁婚姻帶來的東西遠比她的遺產更有價值,路克知道。她帶來了她天生的熱忱、才智與慷慨的天性。家僕及佃農們崇拜她,村民們為她光顧他們的店家而自豪,並且帳單總是立即獲得償付的事實也未被人忽略。村裡的貨流品質已有顯著的改進。
他真是做了明智的選擇,路克告訴自己,透過窗口端詳外面的花園。他娶到一個人人夢寐以求的妻子──白天裡是聰明的淑女,夜裡則是個熱情奔放的女人。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但事實上他仍感覺到一種奇特的不滿足感。最近他發現自己還想從莉雅身上得到其他東西,他發現他渴望她從結婚那天起便對他保留起的甜蜜愛語,他還想要她完全的信任。
他大概配不上她的愛或她的信任,但他最近明白若不得到它們他就無法安歇。他不喜歡她以公事化的方式看待她的命運。上帝明鑒,這樁婚姻對她絕不只是另一項財務投資,他不會讓她繼續存有這種想法。
他抬頭一看他日前將之帶下樓並放在書桌上的「詩璀璃夏芮姬奈」。每一次他看著它,都會想起莉雅將它送給他的那天晚上的神情。
我想我愛上你了,路克。
當路克調整著畫像以便坐在書桌另一頭位子上的人也能清楚瞧見它時,書房的門打開,翁牧師被請入內。他對男主人一笑,揮揮一本雜誌。「最新一期的『農業回顧』,」他宣佈。「我認為您或許想一讀。」
「我很想看,謝謝你,先生。請坐。」
「老天,等夫人整理好這片花園,這些窗口外絕對會是一幅迷人的景象。」牧師坐入一張桃花心木椅,遠眺屋外進行中的工作。「您的妻子是個好女人,爵爺,如果您不介意我這麼說。一個男人找不到比她更好的賢內助了。」
「剛才我也正在想同一件事。」
「您當然知道村民們開始喚她為他們的琥珀夫人了?」
路克咧嘴一笑。「只要佃農們別開始稱我為他們的琥珀騎士,那倒無所謂。我可不要他們認為他們的地主是個鬼,到時他們可能會想把租賦拖欠到死後再付。」
「放心,」牧師一聲低笑。「他們認為您是真實且牢固的,絕不會是個鬼魂。您是天生的領導者,伯爵,我相信您自己也很清楚。而領導正是這片土地及人民長久以來所需要的。這讓我想起了一件事。」
「什麼?」
牧師瞭然地拱起雙眉。「村子裡傅說昨晚琥珀騎士及夫人又出現了。」
「真的?」
「似乎是村裡某個年輕人說瞧見了他們。我個人很懷疑那男孩半夜裡外出做什麼,但我相信我能猜個八九不離十。很顯然他與騎士及夫人的碰面改變了他靠打劫討生活的念頭,改而選擇在您的馬廄內工作。」
「雖然沒那麼刺激,但安全多了。」
「的確。」牧師微笑。「那年輕人基本上是個好男孩,負有照顧母親與妹妹的責任。我很高興騎士並未視當場將男孩射殺或送他問吊為他的職責。」
路克聳聳肩。「或許騎士已見過太多年輕人無謂地死去,我想即使是一個鬼也能想通這麼簡單的事的。言歸正傳,牧師,我得問你那本有關園藝的書進展得如何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1 10:36:06
牧師瞭然地看著他半晌,然後眨眨眼並親切一笑。「謝謝您的關心,我正進行到栽植玫瑰的章節。」他看看桌上擺設的那幅畫。「這實在把『詩璀璃夏芮姬奈』畫得太傳神了,簡直栩栩如生,太棒了。我能請問您是從哪兒得到它的嗎?」
「這是件禮物。」
「真的?您知道,我仍在找人為我的書負責插畫。」
「是的,我相信你提過你想找一名對植物學亦有所涉獵的水彩畫家。」
牧師繼續審視莉雅的畫。「畫這幅畫的人太高明了,您不會剛好認識這位藝術家吧?」
「事實上,」路克技巧地說。「我認識。」
「太好了,太好了,有沒有可能您安排我與他接觸?」
「這位藝術家是名女子。是的,我想我可以安排你與她談談。」
「感激不盡。」牧師高興地說道。
「這是我的榮幸,」路克道。「我會安排你們見面。現在,我想請教你對為森林邊的農地設置一個灌溉系統的看法。」路克攤開一張地圖,指指其上一片土地。
「當然。您得設法提高那一帶的生產力,不是嗎?我們看看您現有的打算。」牧師傾身研究地圖,再一次抬頭。「我無意催您,伯爵,但您知道我多快能和您口中那位水彩畫家碰面嗎?」
「很快,」路克保證。「非常快。」
兩小時後,路克送他的客人出門,然後帶著他的寶貝畫上樓。他對自己相當滿意,更正確的字眼可能是「沾沾自喜」。他來到樓梯頂,舉步穿過走廊回他房間。
為一個財產比丈夫還多的妻子選個適當的禮物並非世上最輕鬆的事,一個男人用老婆的錢買條鑽石項練送她實在說不過去。
路克小心翼翼地把畫掛回去,後退一步欣賞自己的成果,然後走向相連的門。當房內並未傳來回應他的輕敲的聲音,他皺起眉頭再試一次。他確定裡克剛才說過莉雅在她的房裡。
「莉雅?」
當隔壁房仍未有人回應,他轉動門把,開門看個清楚,卻一眼便瞧見她坐在窗邊,身前那張玫瑰木寫字檯上放著早餐時送到的那三封信。他走進房時,她轉過頭,露出虛弱的一笑。
「對不起,路克,我覺得不大舒服,上來休息一下。」
他體內竄起一種怪異的緊張感,和他在戰場上開第一槍之前的感覺沒什麼兩樣。「你早餐時還相當生龍活虎的。」
「那是在我拆信之前。」
他放鬆了些。「這表示你還在為不得不接受潔絲的邀請而不快?」
「安潔絲不再有什麼大不了的了。」
「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他在她對面坐下,長腿向前一伸,一手隨意地按揉他的大腿。「怎麼回事,莉雅?我見識過你各種心情,但從未見你這樣。我發誓,夫人,你這麼變化無常讓我追得好辛苦。」
「我以前從未碰過這種事,我承認我不知該怎麼做。可是一定得對它做點什麼,否則我遲早會發瘋。」
「你是真的覺得不舒服嗎?」他,咧一笑。「或許你只是懷孕了,夫人。你有沒有想過?」
「坦白說,路克,懷孕也比這件事簡單。」
她還是沒懷了他的孩子,失望貫穿他體內。「很遺憾聽到你這麼說。或許你最好告訴我是什麼事困擾著你,親愛的。」
她低頭看看小桌上的信件。當她再次抬起頭時,琥珀色眼中的緊張是驚人的。
「路克,你認為用整流器有沒有可能使死人復活?」
「使死人復活?胡說八道。恐怕你最近是扮鬼扮得太多了,莉雅,我從沒聽說過這種實驗成功的可信例子。」
「但我們並不知道所有的實驗結果如何,不是嗎?近來,全英格蘭的人都在玩電流實驗。」
路克滿臉懷疑。「我相信如果有成功的實驗,它早就在期刊和報紙上發表了。」
「或許不會,如果有人付錢要實驗者對結果三緘其口的話。」
他開始明白她有多害怕,一股冰冷的怒氣襲向他。他沒再多問,伸手取過她桌上的信紙,立即將安娜及南夫人的信扔在一邊。看一眼那張剪報,便足以讓他明白內容是有關失蹤的屍體及使死者復活的努力。
「有意思。但我沒看到裡面涉及任何成功的實例。你從哪裡找來的?」他指指剪報。
「有人寄來給我,裝在我早餐時收到的第三封信裹。還有這個。」莉雅遞給他一張短箋。
路克飛快瀏覽它,強迫自己克制住怒氣。「夫人:基於你對知識探索的興趣,隨信附上的東西應該會勾起你極大的好奇。看來,死人並非永遠不會活過來。W。」他把信摔到桌上。「天殺的王八蛋!」
「路克,是他,又是那個姓W的,留下領巾和鼻煙盒的人。」莉雅掙扎著保持印我克制。
路克認得震驚與恐懼的徵兆。他努力使他的聲音保持冷靜,就像以前在開戰前夕應付勇敢但驚恐的年輕軍官時一樣。「冷靜下來,莉雅。這事已經太過分了。我會採取行動找出幕後的人,制止這件事。」
她漂亮的嘴輕顫著。「我知道幕後的人是誰──衛森姆,他殺了我母親。他回來了,路克。他從地獄回來,他會殺了我或逼死我,用同樣的──」她打住話,把臉埋入手中。「噢,我的天。噢,上帝。」
路克起身拉她偎入他懷中,她渾身發抖地縮在他的臂彎裡。他的手雖溫柔地輕撫她纖細的背,但他的怒氣卻冰冷得足以冷凍他的骨髓。
戰慄終於停止肆虐莉雅的嬌軀。她徐徐掙脫他的掌握,到她的梳妝台去找條手帕。
「你一定認為我是個沒大腦的傻瓜,竟然相信死人復活這種事。」她低語道,背對著他拭眼淚。
「我認為,」路克道。「你被嚇壞了,而這正是某人設計這一切的目的。」他自鏡中打量她的臉龐。「誰會做這種事,莉雅?」
「我說過,衛森姆。」
「不,親愛的,不是衛森姆,他已經死了。你被那封信上的簽名嚇到以至於不能邏輯地思考。」
「一定是他。」她旋身。「你不明白嗎,路克?他沒死。不是他那一夜沒真的死在樓梯底下,就是他讓人用電流刺激復活了。無論如何,他已回來找我算帳。衛森姆是唯一有理由做出這種可怕報復行動的人。」
路克端詳她。「這倒有意思。他為何會想報復你?」
莉雅眼中籠上一層無盡的哀傷。「路克,我不能告訴你,否則你會憎惡我到無法忍受我出現在你眼前的地步。」
抑鬱如他,仍感到自己嘴角勾出個笑。「這麼嚴重的結果?你一定得將整件事說給我聽,否則我會好奇得斷了氣。」
「這不是玩笑,路克,你不知道我做過什麼。」
他步向她,拉她緊繃的身子向後靠向他的胸膛。「我保證你告訴我的任何事都不可能讓我無法忍受你的存在。我懷疑你所坦白的話和我在戰場上見到的人間地獄比較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把一切都告訴我,甜心。」
「好吧,路克,」她的語氣充滿悲劇性。「別說我沒警告過你。」
「我永遠不會這麼說。」
「我殺了他。」她僵立在他懷裡,顯然在等著面對他的震驚與嫌惡。「我殺了衛森姆。」
「嗯──」路克低語。「我也這麼猜想過。」
她猛轉頭瞪視他。「真的?但你為何會這麼想?我隱瞞這個秘密好幾個月了,即使我姨媽也不知道我做了什麼。」
「你的言行中沒什麼跡象,只是有一些簡單的事讓我有點好奇。」
「什麼簡單的事,看在老天的分上?」
「噢,衛森姆在你母親死後不久也跟著死於非命的時機太巧合了,還有你深信是他殺了你母親卻苦無證據使他受到制裁。除了這兩點之外,我對你的個性已有相當瞭解。我得承認雖然還稱不上徹底瞭解,但也足夠推測到你絕不會讓殺害你母親的人逍遙法外。」
房內一陣懾人的沈默,接著莉雅以非常小的聲音說:「你聽來一點也不難過,爵爺。」
路克思索她的話。「唯一讓我難過的是想到你為解決此事所冒的險。」
她歎口氣。「我不是真的要殺死他,你知道,我只是要他招供而已。但我承認知道他死了時我一點也不遺憾。事實上,我從沒那麼安心過。」
「我不喜歡問這麼可怕的問題,但是你真的目睹他喪命了嗎?」
莉雅把臉埋入路克的胸前。「噢,是的,我目睹了,而且幾乎在過程中喪命。」
「老天!怎麼回事?」
「說來話長。你確定你真的想聽?」
「我向你保證如果必要,就是一天一夜我也要聽。」他扶她坐到她的椅上,然後在她對面坐下。「說吧,莉雅,告訴我一切經過。」
她擰著腿上那條手帕,但仍無畏地迎視他的目光。「你一定知道我繼父酗酒,有時會變得很暴力。他的習慣並非秘密,而我決定利用他的弱點。」
「計謀。」路克贊同道。
她皺眉。「是的。噢,我實在想不出其他法子了。在我母親送我去和姨媽同住之前,我在家裡住過幾年,因此我很熟悉它。那是幢大而古老的宅子,有許多秘密通道和藏有秘密入口的長廊。我利用這一點來扮鬼嚇我繼父。」
「你扮鬼嚇他?」
她抽抽鼻子。「對。」
「不可思議。」
「真是的,路克,我想你不該一副這麼入迷的樣子。想到它應該讓你覺得想數落幾句。」
「就說我覺得它在智謀的使用上頗有意思好了。況且,它有什麼不對?當然不比使死人復活還可笑。請繼續,甜心。」
「我安排在鄰近一個朋友家住了一個星期。每個人都知道我對我繼父很感冒,這些人又是我母親生前的朋友,因此他們很同情我。那星期裡,我幾次半夜溜出朋友家,步行穿過樹林到繼父家。我穿著我母親的結婚禮服,開始騷擾衛森姆。」
「你希望他在醉眼朦朧的情況下以為自己看到死去妻子的鬼魂?」
莉雅點頭。「起先他以為他在作噩夢,後來開始對我說話。那感覺好怪異,路克。他命令我走開,別去煩他,後來又告訴我他從沒想過要結婚,但他需要錢而我為何不能瞭解這一點。他哀求我別再騷擾他。終於,有天晚上,他完全爆發,拿著一把刀追我,說要再次殺死我,而且這次絕對會把事情一勞永逸解決掉。」
路克閉眼,努力不去想她有多接近死亡。「他就是在這時發生跌樓的意外?」
「對。當時我奔過走廊,開始下樓。他就在我後面,手中高舉著刀,尖叫著要如何殺了我。結果他在第三個階梯一個不穩,一直摔到階梯底。」
「僕人們,」路克說道。「他們在哪裡?」
「屋裡只有一對老夫婦住在很遠的後廂房。他們習慣早早休息且盡量別妨礙他們的主人,當晚可能聽到的尖叫絕不是第一次,他們早學會了只管好自己的事。」
「原來如此。你有沒有去檢查你繼父是否真的死了?」
「沒有,我嚇得奪門而逃。或許他根本沒跌死。」她看看剪報。「路克,我不知道該相信什麼。你想他有沒有可能安排了那場喪禮,然後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有可能。」
莉雅咬咬下唇。「如果他仍活著,這幾個月裡他都在做什麼?」
「或許是東躲西藏?等著看你是否會去向有關當局報告他的罪行?」
「他死了,我知道他死了。我殺死了他。」她說。
「你沒有殺他,莉雅,你用一個非常高明的手法逼得他招供。而在這過程中,你幾乎讓自己喪命──就是這麼回事。」路克堅定地說。「至於他到底死了沒,仍有待調查。這篇剪報和信顯示此事有些疑點有待澄清。」
「比如說是誰寄這些東西給我。」
「對,」路克同意。「它是我認為我們應該盡速找到答案的問題之一。另外,還有你幾乎被馬車撞上而我在你發現鼻煙盒的前一天晚上被人襲擊的事。」
「路克,這實在讓我暈頭轉向。我不能再這樣下去,我必須得到答案。」
「我再同意不過。我說過,有好幾個問題必須盡快找到答案,最好是從城裡開始,因為它是從那裡發生的。」他微笑。「現在,除了參加安夫人的舞會之外,我們有絕佳的理由得上倫敦了,不是嗎?」
莉雅虛弱地對他笑笑。「路克,你真是不可救藥。即使在這種時候,你仍不忘設法讓我照你的意思行事。」
「智謀,我親愛的,我素以此著稱。現在,即使這無疑不適合現在的氣氛,但我有個小驚喜要給你。記得那幅「詩璀璃夏芮姬奈」嗎?」
「當然。它怎麼了?」
路克對她輕鬆一笑。「牧師那本有關園藝的著作需要好幾幅類似題材的水彩畫。」
莉雅震驚的神情實在太讓人滿意了,路克想道。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1 10:37:07
【17】
路克冷靜地接受了她嚇人的告白,彷彿她不過是告訴他廚子準備了什麼晚餐一樣。否則她期望他如何呢?幾天後,當她與安娜和可麗姨媽置身倫敦一家流行女裝店時,她仍在問自己這個問題。
她是否真的假設過──即使只是一秒鐘──他會做出一般的丈夫對如此駭人的消息會有的反應?
如果她對路克稱得上有任何瞭解,那就是他絕不是一般的丈夫。儘管他偶爾有些自大、獨裁、固執和──是的,在某些事上有點古板,他卻從未手忙腳亂過。
而且他向來照顧著屬於他的東西,這點從他對他的土地及人民的奉獻便可獲得證明。
可是,她仍沒料到他會有這麼沈著、實際的反應。他冷靜地接受她相當不堪的過去一事仍讓她有點敬畏。當然啦,她面對的是一個曾帶她到過賭場及妓院的男人,莉雅提醒自己,一個帶她午夜馳騁的男人。
「這塊絲綢不是很迷人嗎,親愛的?還是你喜歡的顏色呢。」可麗姨媽指指一疋琥珀色布疋。「它會是件非常好看的晚禮服。」
「噢,是的,正適合穿去安潔絲的舞會。」安娜宣稱。「你的出場必須能讓人驚艷,而且你姨媽說得對,這顏色正適合你。」
「非常漂亮。」莉雅伸手去觸摸那美麗的布料。
「你覺得這塊布如何,莉雅?」可麗姨媽詢問她。
「很不錯。」莉雅勉強自己多專注於手邊的事,幾乎第一眼就喜歡上它那深黃的顏色。
「但不適合安夫人的舞會。」安娜堅持道。
「或許可以做成一件鑲水色邊的外出服?」莉雅建議,不願放棄這塊細緻的布。
女裁縫師──一名有著濃濃法文腔的嬌小女子──猛點頭。「那會迷人極了,夫人。」
「好吧,這疋絲綢做套晚禮服,而這塊黃色棉布做件外出服。」莉雅果斷地說道。「至於晚禮服,我要最新流行的款式,你明白嗎?」
「它必須要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安娜發表意見。「或許類似這種款式的樣子。」她指指一個她剛才注意到的打版圖。
「很迷人,夫人。」女裁縫師保證。
可麗姨媽低頭看看安娜指的圖,皺起眉頭。圖上是一個女人穿著露出大半胸脯的禮服。「你認為路克會喜歡它嗎,莉雅親愛的?你知道他昨晚用餐時是怎麼說的,他清楚表示不要你穿太低胸的衣服。」
「路克就喜歡說這種話,」莉雅解釋道。「但他對流行其實沒什麼瞭解。這件禮服正適合安夫人的舞會,而且安娜說得沒錯,它必須盡可能戲劇化。」
「好吧,我讓你自己向路克解釋。」可麗道。「畢竟,他是你的丈夫。」
安娜咯咯笑。「我相信莉雅現在一定已經把她的爵爺塑造成不會給妻子找任何麻煩的那種可愛丈夫了。」
莉雅靜靜一笑,決定沒必要承認路克身上還有一些稜角得先磨平才能被塑造成一個絕對可愛的丈夫。「他會滿意這件禮服。」
「我發誓,莉雅,你是我們所有女性的先驅。」安娜以崇拜的口氣說。
可麗姨媽揚揚雙眉。「或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例子。好啦,咱們該走了,今天有好幾處地方要去。」
莉跟隨她姨媽及安娜步上龐德街,這個高級購物區如同往常一樣擁擠,到處是時髦的馬車、打扮入時的仕女和花俏的貴族子弟。
可麗姨媽的馬車在人行道邊等著。當她們朝它走去時,另一輛馬車在它後方停住,馬伕躍下來扶助他的乘客。
羅依莎步下車,深綠色洋裝益發襯出她的美眸,她光滑烏黑的秀髮上時髦地斜戴著一頂小羽毛帽。
「早安,南夫人,見到你真好。」
「依莎。」可麗有禮地頷首。
「還有我們喜氣洋洋的新娘子。」依莎轉向莉雅,露出她神秘的微笑。「你嫁給史東華爵士時可真引起一場大騷動。相當浪漫,我承認,但不知你父母對這麼倉促的婚禮會怎麼說。」
「既然他們已不在人世,那就沒什麼區別了,不是嗎?」
「或許你說得對。我聽說你和你丈夫回城來,而安夫人要為你們辦場舞會,是嗎?」
「是的,」莉雅道。「我希望你這一向安好,羅夫人。」她擠出個笑臉。
「我很好,謝謝。」
「你的朋友艾理查呢?他最近還好吧?」
依莎的笑略嫌勉強。「我最近沒怎麼見著艾理查,相信他應該不錯。告訴我,莉雅,今晚我會在馮家舞會上見到你嗎?」
回答的人是可麗。「我們考慮去一會兒,但不能久留。莉雅與史東華爵爺在城裡只停留幾天,而他們收到了太多邀請。你知道的,根本沒法子接受全部的邀請。」
「我可以想像。」依莎說。「連安夫人都說這是本季的超級婚禮,當然會有許多女主人競相邀請這對新人為她們的舞會增色。再見了,相信今晚我們會再碰面。如果不,那麼或許在安家的宴會上見。」
莉雅看著依莎走進女裝店,然後跟著她姨媽及安娜上馬車。「真是!這女人實在討人厭。我不能挑剔她哪兒,但就是不喜歡她。」
「誰?羅依莎?我瞭解你的意思。那女人身上有種教人恨得牙癢癢的特質。」安娜附和。
「男人們可不會。」可麗語氣乾澀地說道。
莉雅扮個鬼臉,在馬車駛離人行道旁時回頭一望女裝店。「她和艾理查之間的發展挺有意思的,不是嗎?」
「他不是她的第一個情夫,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可麗道。「依莎身旁總有一、兩個男人在追她。」
安娜若有所思地瘦眉。「現在想想,這一陣子都不見艾理查的蹤影,既沒和羅依莎在一起,也沒看到他與其他人一起出現。」
「真的?」莉雅簡直等不及告訴路克此事了。
結果她一直等到當天晚上下樓時,才有機會與她的丈夫一談。為了她成為已婚婦人在城裡的第一次露面,她刻意精心裝扮了一番。黃色及奶油色搭配的禮服優雅地下垂至她的足踝,而且除了那條琥珀項練及發上一把龜甲梳之外,她沒戴任何珠寶首飾。
路克正站在房裡等著她,穿著體面的黑白搭配的禮服,黑髮在吊燈光圈中閃耀。莉雅站在第三階上俯視他,思忖是否有一天他會像她愛他一般地愛她。或許她最多只能希望他的疼惜、情誼及他對每個自覺負有責任的人所採取的保護心態。
倘若這些是她所能從他身上得到的,她也沒什麼好抱怨的,莉雅告訴自己。能從丈夫身上得到這些已比大多數女人幸運了──尤其是一個丈夫是為了她的錢才娶她的女人而言。
當她踏下最後兩階,路克慇勤地彎身親吻她的手。「你看來美極了,夫人。我發現自己是今晚最幸運的男人之一。」
她微笑。「我覺得我也滿幸運的,爵爺。」
「我們可以動身到眾人面前去做秀一番了嗎?」他乾澀地問道,領她走出門。
「很像這麼回事,對不對?我寧可和你在月光下騎馬,路克。」
「我個人比較期待一個在一連串熱鬧舞會中被人又擠又踩的平靜加上無聊的夜晚,它聽起來比你每次在午夜後把我拖出去會碰上的事來得輕鬆多了。」
他扶她上馬車時,莉雅斥責地白他一眼。「真是的,路克,你抱怨的樣子會讓人以為你一點也不喜歡我們的午夜冒險。現在,言歸正傳,我一整天一直等著對你說有關艾理查的事。」
「他怎麼了?」路克問道,坐到她對面。
「今天我在龐德街碰到羅依莎,她清楚表示已沒再和他見面。事實上,根據姨媽及安娜所言,他已不在上流社交圈出現。」
「或許他在牌桌上又輸了幾回。」路克不慍不火地猜測道。
「路克,你暗示過一、兩次他可能涉及那件馬車意外或街角襲擊。你有沒有想過他是否可能是寄剪報和那封信給我的人?」
「我想過。」路克注視車窗外的街道。「我毫不懷疑我若發生不測他鐵定會拍手叫好,但我想不出他有什麼理由要騷擾你。除非他在為日後的勒索鋪路。」
「可是到目前為止都沒收到他要求錢的消息。」莉雅道。
「我知道。正如我所說,這沒道理──至少目前還沒有。但我打算對艾理查展開調查。」
「我們要雇一名偵探嗎?」莉雅問道,為眼前的事興奮起來。「上次我雇來調查巴爵士的那一個厲害極了。」
路克與她對視。「如果能避免,我寧可別雇偵探。」
「為什麼?」
「因為真這麼做,我得冒險提及一些有關你繼父死的疑點,而它可能導致有關你的疑問。」
「噢,」莉雅靠回椅背。「對,我懂。你非常聰明,路克,總是顧慮周全。」
「我盡力而為。」
「你打算如何調查艾理查?」莉雅問。
「從到俱樂部打聽點消息著手。像艾理查這種賭客,一定有人知道他的什麼事。」
「好主意。」
「真高興你贊同。因為這表示你將必須在我們今晚露過幾次臉後直接回家睡覺去。」
「什麼?」她的眼神一黯。「你不是說真的。」
「恐怕是真的,夫人。我不可能使你混進我的俱樂部,這一點我們都知道。而既然我不要你在沒有我陪同下四處亂跑,剩下的選擇只有要你乖乖待在家裡的床上。」
「當你在外面收集資料時?」莉雅生氣了。「這不公平,路克。」
「這不是公不公平的問題,而是你的安全問題。不能再讓失控的馬車、劫匪或留下「W」字母物品的鬼魂有可乘之機。」
「可是,路克,我會有姨媽或安娜的陪伴。我不會是一個人。」莉雅堅持。
「還不夠好,莉雅。你不能指望你姨媽或安娜提防一輛失控馬車或一名歹徒,尤其在她們根本不知道該留意這些事時。不,我要知道當我在俱樂部時,你正安全地待在家裡。」
莉雅的脾氣升起,但也意識到他的堅決。「你不能把我隔絕在這場調查之外,我不准你這麼做。我們同意回倫敦的首要原因是追查此事。這是我的事。」
「我不是不讓你參與,只是想確定我無法陪在你身邊時知道你的所在。危險就在倫敦,莉雅,所有事都在這裡發生。因此當我們在城裡時,我要你完全遵照我的指示做,否則我只得把你禁足了。」路克道,語氣與字句一樣不容辯駁。
莉雅怒髮衝冠。「路克,我得告訴你,即使你在某些方面還稱得上一個差強人意的丈夫,但我一點也不喜歡你擺出高級軍官的態度並對我下命令的時候。我不受你指揮,我是你的搭檔,記得嗎?」
「最重要的是,你是我的妻子,而身為你的丈夫我就有責任。如果我偶爾出現的命令冒犯了你,很抱歉。我恐怕舊習慣有時是很難破除的。」
莉雅惡狠狠地看他一眼。「別把它怪罪到你以前的職業上。這不過是藉口,爵爺,你清楚得很。」
「那麼,坦白說,莉雅,應付你有時除了直接的命令外別無他法,今晚就是一個例子。現在,別再一副你想勒死我的表情,試著作出一個可愛新娘的樣子。我想我們已經到了馮家。」
「路克,我警告你,我不會容忍你像對待一個笨小孩一樣的對待我。」
「我不敢妄想。」馬車停下,他望望窗外。「看來今晚我們為馮夫人吸引來可觀的人潮,她無疑會非常感激我們。準備好了,親愛的?」
「該死,路克,你這麼對待我會有報應的。」她瞪他,後者跨下馬車並伸手攙扶她。「別以為因為你能隨興誘惑我,就意味著我變成了一個意志力薄弱、豆腐腦、任你隨意命令的女人。」
他的手握緊她的小手,眼中突然充滿笑意。「我相信我沒聽清楚,你願意重複一次那段話嗎,夫人?」
「你聽到了。噢,看,是安娜和博庭。」她擠出了燦爛的笑。「我等不及和他們聊聊了。」莉雅疾步向前,拖著路克一起穿過馮家大門台階附近聚集的人群。
他老婆總是挑最要命的時間說要命的話。在俱樂部門前步下馬車時,路克惋惜地對自己一笑。她坦承他有能力隨時誘惑她一事令他只想直接帶她回家上床。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1 10:37:13
結果他卻不得不陪她進入馮家的舞會,被迫把時間花在擋駕許多莉雅昔日的仰慕者上。他們每個人都覺得必須為她嫁作他人婦的事表示深切的悔恨,而莉雅則樂在其中並肆無忌憚地打情罵俏,令路克決心回家後展開報復。
至於採取何種形式的報復則有待他好好思索一番。但在此同時,還有別的事亟需他的關注。
路克走進俱樂部時見到的第一個人是莫弗迪。這名年輕人歡迎地微笑。
「恭喜,路克,祝你們百年好合。你是個幸運的男人。你的夫人是個迷人的女子。」
「謝謝你,弗迪。」路克為自己倒了杯紅葡萄酒。
「你是來玩幾手牌的嗎?」莫弗迪問道。
「恐怕我已經金盆洗手了。現在我是個已婚男人,不能再花整晚的時間玩牌。」
莫弗迪低笑。「我想史東華夫人會有意見,對不對?」
「我的妻子很少有沒有意見的時候。」路克同意道。「有什麼有趣的消息嗎?」
「對了,你這幾個星期都待在鄉間,不是嗎?既然你在和艾理查發生齟齬後不久就出城去,或許你會有興趣知道這陣子很少在俱樂部見到他。事實上,他已被這家俱樂部列為拒絕往來的對象。」
「我無法想像艾理查會放棄賭博。」
「噢,我想他沒有。聽說他現在在比較不高尚的地方繼續他的把戲。有人說在你救過我的那家賭場見過他。『綠豬』,噁心的地方,可是頗適合他,你覺得呢?」
「我相信那地方對他而言有如家一般舒服。」路克附和。
兩小時後,路克走進「綠豬」。自他帶莉雅來這裡那一夜以來,它沒什麼改變,仍是那個他選來讓莉雅明白她絕對不會想常來光顧的嘈雜、悶熱的場所。然而他的目的並未得逞,路克在心裡暗笑,當晚莉雅玩得可開心了。
艾理查正和幾個衣著高尚而且顯然醉得差不多的年輕人坐在一張牌桌前。路克從一名經過的女侍手中接過一杯麥酒,走向那桌賭客。
「男士們,」他冷靜地說道。「不知你們是否能讓我和艾理查私下說幾句話。」
其中一名年輕人抬頭怒視他。「聽好,我們玩得正進入狀況,你無權這樣打岔。」
但另一名年輕人已站起身,眼中出現認出路克的神情。「請便,康路克,你慢慢談。我相信我們能等一下再繼續這場牌局。或許到時候我們的手氣會好轉。」
路克看看他並淡淡一笑。「你們的手氣要好轉的唯一方法是找別人玩。只要你們和艾理查玩牌,就只有繼續輸的份。」
「誰說的?不到一小時前我贏了好幾百鎊。」第一個年輕人宣稱。
「哦?現在你輸了多少?」
那人瞪著路克。「不關你的事。」
「我同意。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我對你的損失沒有什麼興趣。現在,可否請你們迴避一下?」
「走吧,漢利。」第二個年輕人道,拉他的朋友離開牌桌。「你不會想和康路克起爭執的。聽我的話,我有個朋友在加裡波利半島上在他手下服役過。他說康路克很清楚如何照顧自己。」
艾理查看著兩個年輕人消失,然後轉頭面對路克。「我很不高興你在我的羔羊被剝光皮之前把它們嚇跑,康路克。你自己好狗運娶到了金礦並不意味我們其他人不必繼續討生活。」
「我相信你會在黎明前找到其他的收入來源,你一直很擅長掏光那些大意的人口袋中所有的東西。告訴我,艾理查,詐騙那些喝得太多的愚蠢年輕人是否比洗劫那些已死或垂死的年輕人來得有趣?」
艾理查洗著手中那副牌。「原來你那天真的看到我了。我常猜想這個問題。當時我真該把握機會劃開你的喉嚨,確定你真的死了才對。」
「你為何沒這麼做?」
艾理查聳聳肩。「老實說,我不認為你腿上那個洞能讓你活到日落。誰想得到你竟辦到了,康路克?你的運氣似乎好得出奇。」
「最近似乎有人想改變我的運氣。我決定和你談談,看你是否可能知道有誰會想這麼做。」
艾理查微笑,半垂的眼瞼後目光一閃。「或許是某個曾輸你一大筆的人?」
「這名單上包括你。」
「的確。」
路克一頓。「你是想逼我殺你嗎,艾理查?」
「放心,我不打算讓你找我單挑。你怎麼會覺得你的運氣改變了?在我看來,你最近混得很不錯。」
「發生過一、兩件事,沒必要詳述它們。如果你真的對它們一無所知,那麼說得愈少愈好。可是如果你確實知道什麼,那麼你可能想結束它們。」
「我為何要在乎你的死活?我一向討厭你,康路克。」
「讓我這麼說吧,要是再有任何讓我覺得煩人的事發生的話,我會來找你,我們可以更深入談談此事。或許在克萊瑞平原上?黎明時如何?」
艾理查的手停下。「如果我沒參與這些事,那麼就太不公平了。」
「是的,但生命中鮮少有公平的事,不是嗎?我正是在看著你穿梭在死者和傷者之間奪取你可以在他們口袋中的一切東西時發現這一點的。」
路克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牌桌。
莉雅聽到相連的門在身後被人打開時,正穿著睡袍站在窗前。她轉身,看到路克已換上睡袍。
「你回來了!感謝上蒼,我一直好擔心。」她赤腳奔向他,投入他懷裡。
這衝擊令路克的傷腿微一躓踣,但他很快恢復了平衡,雙臂緊抱住她。「如果這是我能得到的歡迎,我得多讓你擔心擔心。」
「別逗我了。」她自他的肩膀抬起頭,嚴肅地皺著眉。「你去哪裡了?你做了些什麼?有沒有發現什麼有用的消息?」
路克攫住她的下巴。「一次一個問題,甜心。我這一夜可不好受。」
「噢,我也是。我得告訴你,路克,我不准你再次在你出去打聽消息時命令我待在家裡。坐著乾等讓人簡直就要發瘋。現在,你到底做了什麼?找到艾理查沒有?」
他放開她,坐入一張椅中。「我找到他了,但是看不出他是否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過他的確有給我添麻煩的動機。」
她連忙在他對面坐下。「因為你對使他在俱樂部之間不受歡迎一事多少有點責任。」
路克揉揉他的腿。「其實,事實還要再追溯到更久以前。」
她專注地打量他。「追溯到何時,路克?」
「回到我的腿上出現這該死的洞那一天。艾理查當時在場。」
「你是說他也參戰了?」
「不盡然。」路克道。「就說他選擇在一個安全距離外旁觀戰爭好了。」
莉雅終於明白。「他臨陣脫逃?」
「戰場上常有這種事發生。姓艾的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誰知道呢?如果有更多人能理智得不堅守他們的立場,並朝對方開火直到沒有一個人站著,我們可能就不會有那麼多戰爭了。」
莉雅無比震驚。「路克,你不怪他的懦弱?」
「不。臨陣脫逃或許不是值得尊崇的行為──」
「我絕對同意。」
「但我能瞭解,」他淡淡地看她一眼。「並原諒它。恐懼並不容易應付,戰爭更不是解決問題的聰明辦法。如果我在軍中任職沒學到別的,至少學到了這一點。一個男人選擇逃離戰場的想法並不是那麼難以接受,它甚至是挺合乎邏輯。」
莉雅自剛開始的震驚中恢復,對這說法略加深思一番。「你說的不無道理,但千萬別讓你俱樂部的朋友們聽到你這番話。」
他微笑。「我不是傻子。這話我只說給你聽,莉雅,你是我唯一能暢所欲言的人。」
她對他一笑,感覺一股甜蜜的暖流湧上心頭。「這是你對我說過最好聽的話。我很高興你這麼覺得,路克,因為我對你也有同樣的感覺。我甚至把我沒對姨媽說過的話都告訴你了。」
「我很高興。」他簡單地說道。
莉雅溫暖地笑著。「可是無論你對臨陣脫逃一事作何看法,我知道你絕不會做出這種懦弱的事。艾理查毫無疑問也知道。這就是他如此憎恨你的原因嗎?他知道你看到他逃跑?」
「這是部分原因,另一部分是因為我看到他在戰後所做的事。他穿梭在戰場上,打劫死者的財物。」
莉雅瞪視他。「好上帝,我真不敢相信。」跟著另一個念頭震撼了她。「他知道你躺在那裡嗎?他有沒有看到你?」
「有。」
「而他沒設法救你?」
「他假設我反正撐不了多久,而且他忙著撿珠寶、手錶和其他紀念品。」路克解釋道。
莉雅跳起身,憤怒地在房裡走來走去。她這輩子從未如此義憤填膺。「下次見到他,我發誓要射死他。他竟然如此下流?他怎能做出這麼卑劣的事?把你那樣丟下!這實在罪無可恕!」
「我同意你說他那一天的確下流無比。直到今天他仍然沒發展出多少榮譽心。」路克沈鬱地說。
「絕對沒有。我懷疑羅依莎是否發現了他玩牌作弊的習慣,或許這就是她甩掉他的原因。她喜歡軟弱的男人,但她可能仍想和那種軟弱劃清界線。」
「可能吧。」
莉雅轉身踱回來。「那麼你真的相信是艾理查在背後搞鬼了?他因為你知道他的真面目所以格外仇視你?」
「有可能。我就是感覺他知道的比他今晚願意透露的還多。我警告他倘若再有任何事發生,我就唯他是問,但──」
她謹慎地看向他。「但你不是百分之百確定他該為我們所發生的事負責?」
「我覺得事情絕不僅止於此。」
「因為我是某些事件的目標?」
「很有可能艾理查選你作目標是因為他知道它會激惱我。」路克道。
莉雅在床緣坐下。「這實在太讓人沮喪了。這和你出去打探消息前比起來等於沒有進展。」
「是還有待觀察。如果不再有事情發生,我就能認定我警告對人了。」
「說得對,」她皺眉思考這問題。「但如果事情仍繼續發生,我們也得考慮我繼父尚在人世的可能。」
「不管此事的結果如何,我個人覺得今晚在另一件事上大有斬獲。」路克順口說道。
她好奇地看著他。「什麼事?」
「我指的是你承認我有隨時誘惑你的能力。」
「噢,那個啊。」她感覺兩頰火熱。
路克起身並走向她。「對,那個。對你或許是件小事,親愛的,但對我可重要極了。你瞧,它給了我極大的希望。再過不久,你就會邁出最後一步,向我承認你愛我。」
她站起來,避開他。「你或許不該把我在我們下馬車時說的話看得太認真,路克。我那時很氣你,說話沒經過考慮。」
他微笑。「你打算現在收回你的話?你不可能否認它,我不准。」
她呻吟著再後退一步。「你又要根據那句話做諸多假設了。你會把它視作降服的一種形式,我知道你會。」
「降服有那麼糟嗎,莉雅?」
「簡直讓人無法忍受。」她再後退一步,發現自己背倚著牆。她睜大眼看著他朝她走來。
路克的眼睛閃亮,結束兩人間的距離。他非常從容不迫地困住她,雙掌撐在她頭部兩側的牆上,他的嘴距她的只有幾寸。
「無法忍受,嗯?好吧,夫人,我們何不稱它為邁向協議停戰而非降服的一步呢?」
她屏住氣。「要讓它成為邁向協議停戰的一步,我們倆都得放棄相當的堅持,爵爺。你得承認我對你也有相同的力量。」
「是啊,我會,不是嗎?」
她的舌舔舔嘴角。「你是在承認我也能隨時誘惑你嗎?」
「夫人,你光是走進會客室或為我倒杯茶都能誘惑我。每次我看著我的『詩璀璃夏芮姬奈』,我就被誘惑了。」
「噢。」接著她徐徐微笑起來。「這是不是你另一個計謀,路克?」
他並未以言語回答她,反而用他的嘴覆上她的,火熱、興奮而醉人。莉雅雙手環上他的頸項,陶醉在他的熱度與力量中。
他一手自她身側滑向她的大腿,把那件單薄的睡衣撩到她腰際。
「路克?」
「張開你的腿,甜心。」
她輕聲呻吟並微微顫抖地照他的話做。
他的手滑入她的腿間。
「路克!」
「是的,甜心,就這樣,這就是我要的。稱它妥協或降服都行,這並不重要。」
當他的舌滑入她口中而一根手指亦同時滑入她的濕熱時,她緊攀住他。他開始以同步的韻律使他的舌與手指一同進出她。莉雅心想她的腿就要撐不住了。
她僅餘的自制力恰恰足夠她摸索他的睡袍開口。她發現他已因亢奮而堅硬、沈重。她的手指輕柔地圈住他。
「噢,上帝,莉雅。」
他拉她回到床鋪仰躺下來,接著他覆上她,親吻她的乳房、絲綢般的小腹及柔潤的大腿。毫無預警地,他的吻變得甚至更親密。莉雅驚喘著感覺他的嘴覆上她最秘密的部位,先是震驚,繼而讚歎。
「路克,這太過分了,你不可能想……」她的手指輕蜷在他的黑髮間,渾身無法忍受地緊繃。「路克!」
當她感覺他抬起身,深長而強猛地衝入她體內時,她仍在自己炙人的高潮中。莉雅的牙齒咬入他光裸的肩膀。當他嘶啞、狂喜的呼吼在她耳邊響起時,她緊抓著他,彷彿永遠不放他走。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1 10:37:40
【18】
「我得說你和路克真的順利通過考驗了。」可麗拿高澆花器去澆一棵懸在懸樑下的晚櫻科植物。「昨晚你們在馮家舞會上大出風頭,顯然你們甚至不需要安潔絲的公開贊同,社交界已認定你們是最受歡迎的一對。希望社交季能在你做出什麼毀了目前的地位之前趕快結束。」
「希望如此。」莉雅一笑。「我相信路克的想法與你相同。你跟他一定得聚聚,交換你們對我的行為的心得。」
「我們毫無疑問有許多可以聊的,不是嗎?」可麗微笑。「我告訴過他有你在身邊,日子很少會覺得無聊。」
「哦,在我看來,設法免去那樁醜聞的人不是路克和我,姨媽,而是你。當然,再加上安潔絲的一點協助。」她遺憾而忠實地加上後面那句,審視畫架上那幅畫了一半的仙人掌。仙人掌滿難畫的,每一根小刺都是個挑戰。
可麗繼續移向下一盆植物,但以關切的眼神梭巡著莉雅的臉龐。「路克剛帶你前往約克夏時,我非常擔心。安潔絲在你們結婚當天出現而惹了那麼大的麻煩,幾乎教我想勒死她。」
「我自己也想過這麼做,路克也是。」
「我不驚訝。我相信就算她沒介入,他仍然能辦得到。整個情況就快陷入一場災難,但我告訴自己在你認識的人當中只有一個人能處理這一團混亂,而你正是與他在一起。等我收到你的第一封信要求為他的花園送些植物過去,我知道最糟的已經過去了。」可麗解釋道。
「我們的確達成了某種共識,路克和我。」
可麗猛抬起頭,眼中充滿笑意。「某種共識?你是這麼稱呼它的嗎?你真該見見你與他在一起時你的樣子,親愛的,你簡直在發光。我相信你已不再擔心你會追隨你母親悲慘的腳步了。」
莉雅小心地用一抹藍色混合黃色以調出她需要的綠。「路克不是衛森姆。」
「老天,當然不是,就如你不像你母親是一樣的道理。親愛的凱琳,願她的靈魂安息。她真的愛你的父親,你知道。如果他還活著,一切都將完全不同,她也不會輕易為衛森姆的魅力所惑。但她在你父親死後是那麼渴望愛,以至於立即陷入姓衛的營造出的幻象中。」
「愛就像電一樣,是危險的東西。我認為和一個男人間保持穩固的合夥人關係比較好。我就是這樣和路克相處的,你知道,而且我們正日益進步。」
可麗嚇了一跳。「我沒聽錯吧?你和康路克之間是生意上的聯姻?」
「考慮我們結婚時的情況,這是較合邏輯的方法。不可否認的,康路克的確是一項絕佳的投資,它是片好土地。」
「我明白了。」可麗看來很迷惑。「多有意思啊。」
「這項協議在大部分時候很管用,但路克在無法用理智和邏輯時,有向我下命令的可惡習慣。」
「莉雅,親愛的,這真的很有趣。路克同意這種合夥人的說法嗎?」
「就整體來說,是的。但我在某些方面正遭遇到一點抗拒。」
可麗睜大眼睛。「我可以想像。哪方面?」
「他仍非常想要相信我愛他,從不放棄任何機會哄我承認。」
可麗「砰」的一聲放下澆水器,瞪著她的外甥女。「你不愛他嗎?莉雅,我從一開始就假定是你的心在主宰著方向。否則,我絕不會堅持──」
「我當然愛他,否則那一夜絕不會和他去客棧。但我不要承認,讓他稱心如意。」莉雅道。
「為什麼?」
莉雅自畫板前抬起頭。「因為他根本不愛我。」
「好上帝,莉雅,你確定嗎?他似乎超乎尋常地喜歡你。」
「他是喜歡我,這是我們的婚姻行得通的原因之一。但他覺得不能愛上我,他認為倘若他真的愛上我,我會利用這一點爬到他頭上。他認為我是個潑婦之流的,你知道,太獨立也太任性,得寸就會進尺。」
「或許他只是對你沒把握,在知道你愛他之前不能坦承他的愛。」可麗猜測道。
「他為何對我沒把握?他已經和我結婚了。」
「這有什麼區別嗎?我們的朋友中的已婚女性有多少人是全心全意愛著她們的丈夫的?你也知道,不少人還有暗中進行的戀情。至於安潔絲那種女人,雖絕不會放縱自己於婚外情,卻獻身於女性責任,而非女性情愛。對方因責任感而結婚一定會讓男人渾身冷汗。」
「怎麼會?路克娶我就是出於責任感,而他顯然沒半點良心不安。從一開始,他的目的就是挽救史東華,而不是為他自己找到真愛。」莉雅在紙上使勁刷動畫筆,立即又為必須點上一長抹綠色而暫停。
「一個男人為了責任而被迫結婚,並不意味著他沒有希望被愛的人性。你們結婚那天早上,路克告訴我他真心希望事情是以另一種不同的方式進展。他知道因為客棧那件事,他再也沒有機會適當地完成他的追求。」
「他完成了,用一張特別許可證,如果你記得的話。」另一條綠點在紙上成形。
「我的想法是他只是太清楚他沒機會贏得你的愛。你並非完全出於自由意志嫁給他,他也知道。後來,當你發現他一開始追求你是因為你是個女繼承人,他的立場就更薄弱了。因此如果你沒讓他知道你的愛,他怎麼可能對你有把握?」
被逼急了的莉雅抬起頭來。「你到底站在哪一邊,姨媽?」
可麗歎口氣。「我不站在哪一邊,我只希望見到你快樂,莉雅。」
「你認為我只需完全向我丈夫降服就會快樂?」
「降服?多怪異的字眼。」
「這是他用的字眼,」莉雅道。「後來他又用『協議停戰』這比較委婉的說法。」
「真的?我想這是因為他在軍中待了太久,後來又投入賭博。你知道,軍人和賭徒有些類似的用語。他們滿腦子策略的術語、贏和輸。對他們而言,很少有中庸的思想。」
「對,我也發現了這一點。」
「另一方面,女人在思考上就能有較多的彈性。」可麗繼續。
「在應付男人時,它無疑是個弱點,使他們理直氣壯地縱容他們的欠缺彈性。不,我嫁給了一個以軍人方式思考的男人;我若不能使他戒除這個習慣,就是使他滿足於我們已建立的合夥人關係。我唯一不肯做的是冒著失去一切的危險,給他他想要的降服。」
可麗思索她的話良久。「到底你冒的是什麼危險?」
「比方說,我的自尊。」
「它真的如此重要?」
「當然。」
「噢,他畢竟是你的丈夫,親愛的。你就照你認為最好的方式去做吧。」
慶幸這話題的結束,莉雅連忙換上個新的。「或許你今天想去購物?我想買一些園藝栽種方面的書帶回約克夏。」
「我很高興。是為了你們在史東華的書房收藏的嗎?」
「有些會收進書房,但其餘是要送給當地的牧師及他的妻子當禮物,他們一直很幫忙。牧師正在寫一本關於園藝的書。」莉雅略一猶豫,又加上一句:「由我負責插圖。」
可麗迸出燦爛一笑。「莉雅,這真是太好了!你漂亮的植物畫就要出版成書了,我真是高興。這事是怎麼促成的?」
「路克安排的。」莉雅輕聲坦承道。
可麗的目光變利。「他怎麼辦到的?」
莉雅的臉一紅。「他把一幅我的畫展示給牧師看,他立即要求見這名藝術家看看她是否有意為他的書畫插畫。路克發誓他並未先告訴牧師這名畫家是誰來影響他的決定,直到翁牧師愛上那幅畫。牧師似乎真的很高興由我來負責插畫。我得承認,它讓我非常興奮。」
可麗傾身欣賞莉雅的畫,思索起來。「我想路克已找到一個給他的女繼承人自己買不到的禮物的方法。」
高雅大方的琥珀黃絲禮服光彩奪目,莉雅很滿意它的效果。它的裙身窄而優雅地下垂至她的足踝,高腰剪裁上是小而藝術的上衣,展現出大片雪白肌膚並強調了她胸脯的美好曲線。她的舞鞋繡著金線,和她長而高貴的手套搭配得宜。
那條琥珀項練一枝獨秀地環在她的頸上。再往鏡子打量最後一眼,莉雅決定她已準備好赴安潔絲的宴會。她拿起她的鍍金扇子。
「我要那件鑲有金緞的連帽黑斗篷,小蘭。」
「您今晚看來美極了,夫人。」小蘭小心翼翼地把長斗篷披上女主人的肩時驚歎道。「爵爺一定會為您感到非常驕傲。」她調整帽子,那圈金緞在莉雅的咽喉上形成一環高雅的領子。「美極了。」
「謝謝,小蘭,我得走了,爵爺正在廳裡等著。別等我回來,倘若回家後需要你的幫忙,我會叫醒你。」
「是的,夫人。」
路克正不耐地在階梯底下踱步。見到披著黑絲絨的莉雅時,他倏地止步,注視她徐徐步下樓,眼中閃著貪婪的讚賞。
「準備好迎戰了,嗯?」他執起她的手臂說道。
「就說我不希望安潔絲可憐我好了。」
他笑起來,裡克打開門。「她比較可能可憐我。」
「噢,真的嗎?為什麼呢,爵爺?」
路克握著莉雅的手一緊。「她會知道我八成無力抗拒我的琥珀夫人,也一定會擔心你在這場婚姻裡已經居於主導地位。」
他協助她登上馬車。莉雅斜睨他一眼。「你真的無力抗拒我?」
「你以為呢?」他坐到她身邊。
「我認為你又在嘲諷我了。」
他握住她的手,慇勤地親吻她戴著手套的指尖。「夫人,我向你保證,我發現你讓我完全無法抗拒。」
「我會把它牢記在心。」
鄰近安家大宅附近的街道停滿了馬車,無數衣著入時的人等在前階上。但路克與莉雅身為貴賓,很快便被請入。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1 10:37:49
當莉雅在寬敞、燈光通明的玄關遞出她的斗篷時,那件琥珀色禮服散發出眩目的光輝。路克看一眼他妻子優雅展現的頸項、肩膀及緊身上衣烘托出來的胸脯,咬緊了牙關。
「難怪你在我們抵達之前一直包著那件斗篷。」他低咆道。「這教會我以後要帶你到任何地方前,得先仔細檢查一次你的服裝。」
「相信我,路克,這件禮服是最流行的。」
「它比酒館女侍的衣服還暴露,簡直就要穿不住了。要是我在我們離家前看到它,我會要你上樓去換下來。」
「太遲了。」她喜孜孜地告訴他。「別再皺著眉頭了。就快輪到我們進場,你當然不希望安夫人和她的客人認為我們在吵架吧。」
「暫時算你贏,夫人,但是你請放心,我們以後會再繼續這場討論。」他攙著她登上階頂,然後慢步入熠熠生輝擁擠的舞廳。
當史東華伯爵及夫人的名字被宣佈後,廳內一片鴉雀無聲。在路克與莉雅來到梯底與男主人和女主人打招呼時,歡迎聲此起彼落,酒杯舉起致意。
安夫人對路克微笑,眼神中帶有一抹渴望。不苟言笑、活躍於政壇的安艾德爵士俯下他漸禿的頭親吻莉雅的手。
「你們以這場舞會榮耀我們實在太體貼了。」莉雅盡量勉強自己誠懇地說道。
「你看來很迷人,親愛的。」潔絲對莉雅道。「這件禮服教人屏息,對一個新娘來說非常與眾不同。話說回來,你一直是個很有創意的人,不是嗎?」
「我盡力。」莉雅鄭重說道。「畢竟,我不想讓我的丈夫覺得無趣。」
路克警告地看她一眼,微笑中充滿迫人的魅力。「自從認識你以來,我所經歷的絕不是無趣,親愛的。」
安夫人匆匆一笑。「就我所知,那值得紀念的一幕就是在這個舞廳裡發生的,對不對?」
「多虧了安夫人介紹我們認識。」莉雅禮貌地說道。
「我聽說了。」安爵士伸出手臂。「你是否願意給我這個榮幸,與我跳第一支舞,夫人?」
「樂意之至。」
當爵士領著她前往舞池,莉雅回頭一瞥,看見一群人朝路克圍上去。他的目光在人群上方與她交會,對她淡淡一笑。它充滿佔有慾、渴慕及承諾──一個情人的微笑。
它令她渾身一暖。莉雅轉頭將注意力放到安爵士身上,後者已經開始高談闊論著政治。
路克整晚注意著他的琥珀夫人,但沒什麼機會與她說句話。這樣也好,他告訴自己,要是他真的靠近她,大概無法避免再提起那件禮服的事。而既然傷害已造成,再繼續這場爭執也沒有意義了。
做丈夫的必須知道哪些仗值得打,而且他體內身為軍事戰略家的部分也忍不住要同情莉雅今晚想在安潔絲面前顯顯威風的需要。
話雖如此,他看到莉雅又被邀上舞池時,又發誓未來要多留意她的服裝。
「你的妻子今晚在我的男客人間引起一陣旋風。」安潔絲突然出現在他身邊說道。「我很高興她玩得開心。」
「她是該好好玩一下。」
「是的。今晚要她來赴會一定不容易吧。」
路克對這意外的洞察力挑起一道眉。「是不容易。」
「我知道她和你結婚那天所發生的事一定讓她很難過,而我在你們前往約克夏那天的造訪更是幫了倒忙。我好抱歉,路克。我一直想為此道歉。我唯一的理由是當時我實在很想知道你和她在一起是否會快樂。」潔絲無力地說道。
「算了,潔絲,已經都過去了。」
「是的,你說得對,只是我知道你那天很生我的氣,而我想知道你是否已原諒我。」
「我說過,事情已經過去,你也不必擔心了。莉雅和我已達成某種共識,我們都很滿意這場婚姻。」
潔絲點點頭。「我也這麼想過。她畢竟是個聰明的女人,有時或許相當離經叛道,但也是有榮譽感而且正直的,否則我不會把她介紹給你。我相信當一切塵埃落定,她將學會接受她的命運並克盡她的職責,就像你一樣。」
路克發現自己開始在咬緊牙關。他伸手取過一杯香檳,仰頭喝了一大口。「告訴我,潔絲,你的婚姻還愉快嗎?」
「艾德是個差強人意的丈夫,一個女人對婚姻的期望也就那麼多了。知道我是他的好妻子讓我很滿足,一個人做他必須做的事。」
差強人意的丈夫。莉雅也曾這樣說過他一、兩次,路克想道,突然覺得有點氣憤。他在她眼中就只是這樣嗎?一個差強人意的丈夫?
「失陪一下,潔絲,我看到彭貝利站在窗邊,我一直想請教他幾個問題。」
「當然。」
路克逃離女主人身邊,但知道自己無法逃開她的話。安潔絲或許惱人,但她的話並非全無道理。莉雅的確是個有榮譽感而正直的女性,但路克不願承認安潔絲說莉雅之所以接受這樁婚姻是因為它是合理的作法是對的。他不要只是個差強人意的丈夫。
他就是無法相信當莉雅在他懷抱裡顫抖、嬌吟時,只是在履行她為人妻的義務。她喜歡他,他告訴自己。他更幾乎可以肯定只要她停止豎起屏障保護她的驕傲,便能再次學會愛他。就是她該死的女性驕傲阻礙了她最後的降服。
彭貝利爵士看到路克走向他,露出了誠摯歡迎的微笑。「再見到你真好,康路克。我得說你的新娘今晚真是光芒四射。約克夏那兒如何?」
「很好,謝謝你,但我很懷念學會每週的聚會。想請教你目前方興未艾的電流實驗問題,你有沒有聽說什麼這方面有趣的發展?」
彭爵士的臉一笑。「葛瑞修上星期發生了件意外,一場嚴重的電擊。本來以為他大概撐不過去了,但他現在復原得不錯。」
「真教人鬆了口氣。他在進行什麼研究?」
「他打算發明一個較小、較精密的電力貯存系統。希望他不會在完成這項發明前把老命給送掉了。」
「最近我試到一篇關於便死人復活的論文。」路克隨意說道。
「對,對,我也看到了。挺有意思的,但到目前為止,還沒看到任何復活的屍體出來走動。」彭貝利兀自呵呵笑。
「你不認為這類實驗會有成果?」
「誰能肯定呢?但我個人是相當懷疑。」
「是的,」路克道。「我也是。這意味著我們必須在活人身上找答案。」
「什麼?」
「沒什麼,先生,只是自言自語而已。請恕我失陪。我想我該試著開條路到我妻子那兒。」
「祝你好運。今晚真是人山人海,不是嗎?情況看來還會更嚴重,每一分鐘都還有人到。它大概會是本季最熱門的一場舞會了。南夫人在那裡,她今晚看來真迷人,對不對?我想我也該試著擠過去和她聊聊。」
路克禮貌地點點頭,開始穿入人群。他的進展並不順利,因為幾乎他經過的每個人都堅持耽擱他一點時間向他道賀。
就在他好不容易來到廳中央時,一名穿制服的男僕擋住他的去路,手上捧著一個放有一封信的小銀盤。
「一個男人出現在門前,要求我們把這東西交給您。」僕人恭敬地說道。「抱歉耽誤了點時間。我花了好一會兒時間才找到您。」
路克皺著眉拿起信,點頭向侍者表示謝意。他在銀盤上放了幾個硬幣,侍者隨即消失在賓客間。
我有你應該會感興趣的消息,事關那些特定事件。非常緊急。在外面街角的一輛黑色馬車中等你。
路克把信揉成一團,看向大廳另一頭正與一群人說笑的莉雅。他再次朝她走去,這次在逢人道賀時並未禮貌地停下。
「不知我是否能借用我的妻子一、兩分鐘。」他穿過圍著莉雅的那一小群人一邊說道。這是句命令而非請求,每個人聞言後都退一步。
莉雅詫異地抬起頭,然後瞭然地對人群中的女性微笑。「男人婚後的改變真大,對不對?」她略表歉意地說。「為何他們婚前總是那麼通融而有禮,婚後卻那麼可怕的專制?」
路克握著她的手,領她步開一小段距離,意識到他身後的笑聲。「我只佔用你一分鐘,夫人,然後你可以回去繼續發表你對丈夫們的看法。」
「路克,看在老天的分上,我只是在說笑罷了。怎麼了?有什麼事不對嗎?」
「不知道,我剛收到這個。」他把信拿給她看。
她瞪大眼讀完它。「是艾理查?」
「一定是他。他八成沒有邀請卡,所以不能進來和我談。我要出去看他在搞什麼鬼,先來告訴你我會離開一會兒。我不希望你引得別人注意到我的離去,不知道它會花我多久時間。」
莉雅四下打量一番。「我想大概不會有人注意到你的離去。你知道,我相信我們倆都能溜出去。這裡人這麼多,鐵定不會有人注意到我們。任何找尋我們的人只會假定我們在房間另一頭或陽台上、牌室,甚至在花園裡。」
「莉雅……」
她的表情因期待而發亮。「是的,我相信我們倆都能溜開。你先走,我會散步到花園裡,再翻過牆,到轉角處和你會合。」
「你瘋了嗎?」即使早該料到她會有這種念頭,他仍是相當震愕。「我絕對不准你這麼做。你要乖乖待在這裡,莉雅,這是命令。無論發生任何狀況,你都不能離開這個舞廳,甚至連到花園透透氣都不行。你聽到了嗎?」
「聽得很清楚,爵爺。我向你保證,你說得一清二楚。老實說,路克,有時你真喜歡在我很感興趣的事上掃我的興。」
「原諒我,親愛的,但你有時就是會冒出一些我從沒聽過的白疑念頭。現在,回去找你的朋友,我會盡快回來。」
「你一回來,我就要聽到完整的報告。」
「是的,夫人。」
她一手按上他的手臂,兩眼突然變得非常專注。「路克,答應我你會小心。」
「我相信這事沒什麼危險,」他溫柔地說道。「但我答應你。」接著他對著她低胸的禮服皺皺眉頭。「今晚唯一的危險是你可能會得個重感冒。」
她露齒一笑。「我會試著藉跳舞來取暖。上路吧,路克,快點回來。」
他想在她嘴上徹底地一吻,但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這麼公開表露情感會引人非議,根本想都不能想──只除了他似乎無法停止去想。
「莉雅?」
「嗯?」
「你仍然覺得我只是個差強人意的丈夫嗎?」
「相當差強人意,爵爺。」她高興地說道。
他轉身穿過人群朝落地窗走去。他從容不迫地行動著,不想引來任何注意。當他覺得如果出去透透氣不會讓人覺得有異時,他採取了行動。
並且繼續前進。
安家花園的牆並不比南夫人家的難爬。路克找到磚塊間的幾個縫隙,抓住一把常春籐,三兩下便登上牆頭並安全地在另一側落下。
他發現自己置身於一條幾乎完全漆黑的窄巷裡。它臭得很──倫敦所有的小巷似乎都是如此──但除此之外沒什麼大問題。他繞到大宅的前方,經過一群在玩骰子的車伕和馬伕。
他在一組駿馬的陰影下停步,掃視那一排馬車。靠近轉角與其他馬車有一點距離之處,停著一輛沒有任何標幟的黑色小型馬車。車伕坐在駕駛座上,顯然正在等人。
路克繞過停在他與那輛黑色馬車間的另外兩部車。
「你是不是在等人?」
「我根本沒看到您從屋子裡出來。」車伕的口氣帶著欽佩。「車裡有人想和您說句話。」
路克瞄一眼陰暗的馬車廂,看到一個男人坐在角落裡。他想到自己臨時不得不離開舞會,沒能去取回他的外套。當然他合身的晚禮服裡不可能藏把手槍,真可惜。
「晚安,艾理查。在等我,我猜?」
「我有個我想你可能會感興趣的消息,康路克。進來一會兒吧?」
路克考慮一下,決定冒個險得到一些答案。他打開車門,有點笨拙地登上馬車。他是刻意強調他左腳的不便。
見到艾理查自外套掏出一把手槍一點也不令他驚訝。
「我想,每次那隻腳妨礙了你時,你都會想起你差點喪命那一天吧,康路克?」
「我真的希望在你扣扳機之前至少幫個忙,解釋一下這一切到底怎麼回事。」路克道,坐到那男人對面並按摩他的大腿。
「你可以放心,康路克,我再過一會兒才會拉扳機。我的合夥人表示在我享受這份榮耀前還有些計畫必須實行。」
「你的合夥人名字可能是衛森姆嗎?」
「衛森姆?多有趣的想法。」艾理查敲敲車頂,馬車開始前進。然後他看著路克,爆出一陣大笑。「想想看,和一個死人搭檔。真是太有趣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1 10:38:28
【19】
莉雅剛和彭爵士步出舞池,便收到一封盛在銀盤上的信。「抱歉。」她對她的舞伴一笑,拆開那封信。
「當然。我想,不是什麼嚴重的事吧?」
莉雅瀏覽著簡短的內容,暗自希望彭貝利不會注意到她手套下的手指正在發抖。
如果你珍惜你丈夫的性命和榮譽,就立刻出來。一輛馬車在轉角等你,上面有你會需要的衣服。抵達目的地時,車伕會給你指示。記住,時間是寶貴的。
「不,」莉雅道,非常燦爛地對爵士一笑。「沒什麼事。只是一個朋友告訴我她要到花園去透透氣,邀請我加入她。我想她覺得派人送字條給我比讓她在人群中找我容易多了。你不介意我失陪一下吧?」
「當然不。」彭貝利優雅地彎身親吻她的手。「好好玩,安夫人的花園相當大。再一次恭賀你,康路克是個好男人。」
「可不是嗎?」
莉雅謹慎地自一名男僕手中接過她的斗篷,解釋說她打算到花園走走,發現屋外挺涼的,然後從容不迫地朝一扇落地窗走去。
不一會兒,她已深入安潔絲精心修整過的花園陰暗處。好幾排樹籬和精心設計過的各種形狀的樹叢把她與舞廳的落地窗隔開來。安潔絲的花園就像她本人一樣,莉雅發現,美麗、完美、高不可攀。
爬牆花費了她一點工夫。她不得不把禮服撩到大腿際以完成這個動作,心想路克若看到她露出這麼多腿會怎麼說。這念頭讓她眼淚盈眶,她立即拂去它們。等她見到艾理查,一定要給他好看──如果路克還沒做的話。
巷裡的惡臭令莉雅皺皺鼻頭。她穿上斗篷,把帽子拉上,然後疾步走向轉角。
一部租用馬車正等著。一個顯然已半醉的車伕以嘲諷的尊敬碰碰帽子。「我想你就是我在等的『淑女』了。」
明白他大概以為他正要帶她去會她的秘密愛人,莉雅什麼也沒說,迅速進入馬車。她尚未就座馬車已突地啟動,她差點摔倒。
她伸手想穩住自己,卻摸到了一個袋子,立即明白裡面放著的是某人要她穿上的衣服。
她自袋中拉出長褲、襯衫及靴子,腹中一陣作嘔的翻攪。這不是巧合。不論送信的人是誰,他一定知道她在夜裡穿著男裝的習慣。如果這人知道這樁秘密,可能也知道別的。
一個鬼魂會知道這些事,她想道,或是一個像她在衛森姆家追蹤那男人一樣追蹤著她的人。她打個哆嗦。
但現在她不能想這件事,她告訴自己,飛快換上男人的服裝。的確,她不能想它,唯一重要的是救路克。
馬車於「綠豬」外停下時,她的胃再次一陣翻騰。選擇這個地方也不是巧合,那個人知道一切。
她雙手發抖地在男性服裝外再套上斗篷並拉上帽子,然後迅速捲好她的禮服及其他衣物塞進袋子裡。
「樓上第三個房間。」在她跨下馬車時,車伕說道。「我相信你會玩得很愉快。你們上流社會的人經常是如此,不像我們這些必須工作生活的人。」他甚至沒再看她一眼,只是再喝一口他的酒便揚長而去。
莉雅看著馬車駛出視線外,這才脫下斗篷並戴上一頂附在袋中的高頂帽。她深吸口氣並挺直身子,勇敢地走進那家賭場的前門。
這次的感覺完全不同,她緊張地想道,知道這是路克在她身邊才使一切看來像個大冒險。壁爐的火光映出「綠豬」粗鄙的客人們的身形,使他們看來像來自九泉之下的惡魔。嘶啞、酒醉的笑聲令人非常不安,她有種火爆場面隨時就要爆發的感覺。當她走向樓梯時,一名女侍步向她。
「你不是想一個人上樓吧,先生?你會需要個女伴,我現在剛好有空。」
莉雅狂亂地思索回答。「謝謝你,但上面已經有人等著我。」
「啊,原來是這麼回事,嗯?」女侍眨眨眼。「我剛才看到你的『朋友』上去,而我不是會批評這種事的人。況且,那人已經付錢租了房間。祝你好運。但如果你決定還是寧可要個女人,就喊白蒂一聲,好嗎?」
莉雅不解地看著她。「好,謝謝。我會這麼做。」
白蒂爆笑。「你們這些比流人士總是這麼容易辨別,就連在這種地方還不忘記禮貌。」她回到人群中,嘴上仍低笑著。
莉雅不快地爬上樓,一手仍抓著放有她衣物的袋子,斗篷掛在手臂上。
來到樓梯頂,她發現自己置身於一條黑暗的走廊上。當她經過兩扇門並在第三道門前停下時,可以聽到那些房間傳出的淫猥笑聲與呻吟。
她在目標前遲疑一下,然後好奇地敲敲第三扇門。它立即打開。
羅依莎站在門口,穿著男人衣服的她比穿女性禮服的她看來甚至更具風情。
「羅夫人,真是令人驚訝!」莉雅努力保持冷靜──幾乎可說事不關己──的口氣。路克在面對意外情況時總是如此。至少她不是在和衛森姆復活的屍體打交道,莉雅告訴自己。「我丈夫在哪裡?」
羅依莎以一種可怕的滿足神態微笑著,露出她手中那把槍。「你不進來嗎,史東華夫人?我一直在等著你。」
由於一開始的震驚已過,莉雅告訴自己必須保持鎮定。如果她歇斯底里起來,對路克不會有助益。「艾理查和你同黨嗎?」她問道,踏入房間。「我不認為這整件事全是出自你一個人的手。你習於利用你的男性朋友,對不對?」
「你真是精明。」依莎後退,兩眼火熱。「話說回來,你一直是個聰明的女孩,不是嗎?有點太聰明了。現在你將為它付出代價。」
莉雅仍抓著衣袋與斗篷,走向壁爐並倚向它。「你不是想告訴我這一切全是因為你不大喜歡我吧,夫人?我到底對你做過什麼?」
「你殺了他,就是這件事。」依莎嘶啞地說道。「你殺了衛森姆,毀了一切。」
莉雅一僵。「或許你能好心地告訴我我毀了什麼?」
「我原先全計畫好了,你這個愚蠢的婊子。衛森姆打算在殺了你母親之後娶我,我花了好幾個月才逼得他有足夠的勇氣謀殺凱琳。好幾個月!」
莉雅幾乎癱在爐架上。「你教唆他謀殺我母親?」
「你以為他會自已這麼做嗎?若沒人逼他,他沒這個膽。他不認為有必要,總是說他反正已經把她的錢弄到手了,她活著或死了又有啥關係。但我沒能沾到手,於是我告訴森姆除非除掉她,否則他不能得到我,而他非常想要我,莉雅。最後他策畫了那樁騎馬意外。」
「我就知道是謀殺,甚至在他招供之前就知道。」
「是的,你馬上就猜到了,不是嗎?不到兩個月後,他的行為開始變得古怪,老說他見到你母親的鬼魂。我怕他會喪失神智,在他能娶我之前就把自己弄進瘋人院。於是我決定親自去看看他的宅子裡夜裡到底出了什麼事。」
莉雅緊抓住袋子。「他拿刀追我那一夜你也在場,是不是?」
「你以為那把刀是誰給他的?我告訴他他必須再次殺了凱琳,而這回她會乖乖待在地獄。他在發酒瘋,凱琳回來糾纏他的想法使他照我的話做。」
莉雅的脈搏加速,半因怒氣,半因恐懼。「我的丈夫在哪裡?他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全部都算好了,莉雅。他會到的,別怕。艾理查正帶他過來。」
「原來艾理查也有份。」
依莎握緊手槍大笑。「噢,是的,以這種特別方式了結此事就是艾理查的主意。他和康路克有筆舊帳要算。我同意只要能讓你死,照他的方式來也行。」
「你那麼喜歡我那個酒鬼繼父,以至於要為他復仇?你對男人的品味真是嚇壞我了,羅夫人。可是話說回來,我猜我不該這麼驚訝的。畢竟,你姘上了艾理查而他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不是嗎?或許你是喜歡和你一樣下流的男人?」
「我告訴過你我喜歡可以任我操縱的軟弱男人。它使得一切容易多了,你瞧。衛森姆曾完全在我的掌握中,艾理查現在也是。」
「你是怎麼挑上艾理查當你的幫手的?」
「我聽說他和康路克間有點心結。於是當康路克開始追求你,我便決定一個像艾理查那樣不喜歡他的人對我很有用。」
「現在殺我有點太遲了。」莉雅指出。「我丈夫現在有合法控制我的權力。即使他死了,遺產也會交給我們其他的親人,包括我姨媽。你連一文錢也拿不到。」
依莎眼中閃過憤怒的光芒。「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導致可憐又愚蠢的森姆墜樓的那一夜,便剝奪了我掌握你財產的機會。你毀了我所有的計畫,現在你要為此付出代價。」
「你為什麼等這麼久才復仇?為何在衛森姆死後到歐陸去?」
「因為我怕你會發現我牽涉在內。你是那麼該死的聰明,我不能冒任何險。我無從得知你知道多少或森姆在他企圖殺你那一夜說了多少。他死的那天晚上我就跑了,因為我怕你會把整件事拼湊起來。但你從來沒有。」
「沒錯。但在過去幾個月裡,我有種某件事尚未結束的奇怪感覺。」那些噩夢是在她認識羅依莎不久後才開始的,莉雅心悸地發現。
「我不喜歡歐陸的生活。」依莎冷冷地繼續說。「噢,剛開始它挺適合我的,但在我和一名年輕的義大利伯爵牽扯上後,麻煩開始出現。因為他的母親,你知道,她怕她的寶貝兒子會娶我,而她不能忍受家族財產落入我手中的想法。她想辦法把我踢出較高級的社交圈,毀了我所有的機會。真讓人不快。」
「於是你決定回英格蘭。」
「我在這兒才有最好的機會找到另一筆財富。記住我的話,我會很快找到另一個衛森姆。我第一任丈夫留給我的錢已經用罄,我發現自己需要更多的錢。在歐陸時,我透過朋友繼續得知你的消息。好幾個月後,我知道自己安全了,於是回到倫敦。」
「並且決定要我為毀了你的一切而付出代價?」
「正是。但我要除掉你也是為了斬草除根,你隨時有可能會把整件事湊在一起。既然我在英國必須無後顧之憂,就不能冒險讓你發現我和你母親的死有關。」
「是你把領巾和鼻煙盒放在你知道我會發現的地方。」莉雅道。
依莎看看她的長褲和靴子,怪異地一笑。「你不是唯一知道享受男性打扮的自由的人。順便一提,我欠你這個人情。你想會不會有一天女人也能在公開場合自由穿著長褲呢?」
莉雅不搭理這個問題。「你在夜裡跟蹤我?」
「噢,是的。我跟蹤了你好幾星期,得知你的習性並訂好我的計畫。當你認識康路克後,一切變得更容易了。你開始冒那麼多險。」
「對。」甚至比路克以為的更危險,莉雅想道。「那天晚上幾乎在這家酒館外輾倒我的人是誰?」
「艾理查。我告訴過他只是要嚇嚇你,我想那笨蛋八成在過程中發現除去康路克的機會。事後我對他非常生氣。」
「還有那名襲擊我丈夫的人?」
「艾理查為我僱用的。你本來應該再次被嚇到的,或許還被那把刀劃一下,但就這麼多。誰知事情出了差錯,當晚你們並未照以往的方式行事。康路克照舊到花園去接你,但你並未和他一起回馬車。那人還是攻擊了他,認為自己必須賺點錢。」依莎說道。
莉雅想起那一夜是她要路克到花園去,因為她想告訴他她要與他開始一段韻事。當晚她並未計畫出去歷險,因此沒和他一道回馬車。
「為何用裝神弄鬼的伎倆,依莎?為何大費周章用領巾、鼻煙盒和使死人復活的論文?」
依莎的眼一亮。「當然是來自你的靈感。你不欣賞這反諷嗎?我要你被嚇得心神不寧卻無人可投訴。畢竟,有誰會相信衛森姆爬出墳墓來殺你呢?我的原始計畫是要嚇得你以為自己瘋了。如果你進了瘋人院,一切就簡單多了。想想看,你下半輩子都被練在一面牆上等死。一個神智清楚的女人被困在一個瘋子的世界裡,它將是最大快人心的結局。對我而言也是比較安全的。」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1 10:38:38
莉雅點點頭。「你就不必冒被問吊的險來謀殺我了。」
依莎一頓,考慮莉雅的話。「對,我不喜歡親手殺人。然而在你嫁給康路克並如此突然地離開倫敦後,事情變得非常棘手。你很可能向康路克坦白一切,他可能會決定展開調查。到那時,我開始同意艾理查所說的:你們倆都得死。」
「你還沒回答我的第一個問題,依莎,我丈夫在哪裡?」
「艾理查在帶他來這裡的路上,如此你們倆可以死在一起。它將絕對充滿悲劇性且非常浪漫,我向你保證。我們應該不必再等多久了。」
莉雅冷淡地一笑。「恐怕你在派艾理查見我丈夫這件事上犯了個大錯。路克很快就會到,這點我毫不懷疑。但我猜艾理查不會活著陪他來。」
依莎走到窗口,眺望環繞「綠豬」的那條骯髒小巷。「我恐怕你對你丈夫的能力過高的信心,莉雅。」
「我對他的謀略有極大的信心,夫人。」
艾理查的馬車裡──它停在「綠豬」附近的一條路上,路克看到莉雅步下馬車並走進那家賭場。他的手緊握成拳。
「你剛簽下你的死亡證書,艾理查。你實在不該把我妻子扯進這件事。」他冷冰冰地說道。
「你的妻子早在我之前就扯進來了。」艾理查發出滿足的低笑。「她的死對依莎的重要性正如你的死對我有重大意義一樣。」
「你想怎麼做?」
「我想現在告訴你也無妨。你素以策畫及謀略聞名,康路克,因此你應該能瞭解我的計謀的高明之處所在。」
路克的目光並未離開「綠豬」的前門。他可以感覺艾理查的緊張充斥在馬車內。「你是個懦夫,也是個傻瓜,艾理查。這項組合意味著無論你的計畫是什麼,都將以失敗落幕。」
艾理查微舉起手槍,滿足的微笑轉為一聲咆哮。「等著瞧,康路克,這次你的運氣終將用完。今晚你輸的不將只是你的性命,還有你寶貝的榮譽。明天早上,全倫敦都會談論著史東華伯爵夫人是如何離開了安夫人的舞會到一家賭場樓上私會她的無名情人,而你又如何跟蹤她並發現她與別的男人在床上。」
「這男人是誰?」
「沒人知道,因為他在你忙著殺妻時神秘地逃跑了。」
「那我自己的死呢?怎麼解釋?」
「簡單。像你這種地位的男人除了舉槍自盡還能怎麼做?」
「告訴我,姓艾的,那天晚上是你通知南夫人莉雅的去向嗎?」
艾理查淡淡一笑。「和往常一樣,當晚我跟蹤她離開舞會,當我發現你帶她到那家客棧幽會時,我便想我報復的時候到了。我相信當你們被人逮著時,你的名譽將毀於一旦,你也會被社交界摒棄,俱樂部無疑會把你掃地出門。但你的動作太快,幾個小時後就娶了那個小姐,而一等南夫人和安潔絲公開贊同你們的婚姻,便什麼都無計可施了。」
艾理查揮揮他手中的武器,這動作洩漏了他的焦慮。「我想我們已經給我的搭檔足夠時間和你妻子獨處了。依莎有貓的本能,你知道,她想逗她的受害人幾分鐘再讓她死。」
路克舉步跨下馬車,腳下一個不穩而必須抓住車門並壓下一聲呻吟。
「天殺的,康路克。」艾理查急忙後退,在他抓東西恢復他的平衡時,手槍猛地一揚。
「抱歉。我的腳。它有在不適當的時候出問題的毛病。」
「閉嘴,然後給我下車!」艾理查緊張地說道。
路克遵從,小心地移動,看著艾理查尾隨而下。
「後面有一道階梯,我們走那裡。」艾理查說道。「我不想讓你在賭場裡企圖逃跑,而讓人目睹我必須射殺你。」
「你真有遠見。」路克走向那條通向「綠豬」後方的陰暗巷子。他熟悉黑暗。那些和莉雅在三更半夜亂逛的經驗派上了用場,他諷刺地想道,他已經習慣在夜最深的地方行動。
直到他們來到那道階梯,他才採取行動。在艾理查的命令下,率先登上樓梯。
「快點!」艾理查說,聲音已開始顯得焦慮而且輕顫著。
「這對你一定很不好受,艾理查。你的神經一向有點衰弱,不是嗎?我可以想像你現在的緊張。」
「該死的你,康路克。你很快就會為此付出代價,我發誓。動作快!」
路克等到自己踏上第三階才故意讓他的傷腳再次一軟。他開始向後仰,雙手亂揮。
「搞什麼鬼……」艾理查本能地閃開,但樓梯太窄。當路克全身重量撞上他時,他只能伸手去抓搖搖欲墜的欄杆。他掙扎著握好手槍開火,但已太遲。
這掙扎很短暫。兩個男人皆滾下那三級階梯。路克的注意力全在艾理查手中的槍。艾理查的手指開始扣緊,路克雙手把對方的手強壓過他的身前。
艾理查瘋狂地喘息著。手槍開了火,子彈在近距離下射入他自己的胸口。他大叫出聲。
路克感覺到這男人的震驚及突然的虛軟,模糊地意識到槍聲在他耳邊造成的耳鳴。然後他感覺到一種不可能錯認的鮮血流過他指尖的感覺。
「上帝詛咒你下地獄去,艾理查。」他起身離開這垂死的男人。
「他很久以前就這麼做了,在我臨陣逃離戰場那一天。」艾理查的眼漸漸閉上。「你從沒對任何人提起它。」
「每個男人必須對得起他自己的榮譽感。」
「你和你該死的榮譽感。」艾理查說道,氣若游絲。
「我妻子在哪個房間,姓艾的?別帶著泯滅的良心去見你的上帝。」
艾理查一咳,一口血堵住他的喉頭。「自己去找,康路克。」他陷入岑寂。
路克起身,相信這男人已經陷入昏迷。用艾理查的外套擦乾手後,他拾起手槍。
他轉身踏上階梯,耳邊卻聽到艾理查最後一次開口說話。
「我真該在看到你躺在沙場上那天劃開你的喉嚨,康路克,應該在有機會時就殺了你。從那天起,你就像個該死的幽魂一樣不放過我,現在你終於報仇了。」
路克一言不發,因為根本沒什麼好說的。他盡可能以不危及平衡的急速衝上樓梯。
爬上頂層,他發現自己置身於一道狹窄的樓梯間,另一邊是一扇通向一條陰暗走廊的門。廊上那些緊閉的門後傳來的咕嚕聲、呻吟和笑聲告訴他他在哪裡。
他可以撞開每一扇門找人,但它只會引起騷亂而且給羅依莎太多時間與警告。路克不情願地回到屋外的樓梯間,看到那些窗戶下方牆上的凸出部分。他沒有懼高症實在太幸運了,他想道。
莉雅在聽見窗台上一點動靜時仍倚著壁爐架而立。她立即知道是誰在外面,釋然的感覺自她體內湧起。路克來了,一切都會沒事。她繼續努力讓依莎滔滔不絕地說,以確使這個女人不會注意到那扇窗戶。
「告訴我,依莎,你想在你發現了男人服裝帶來的自由感受後,現在你能放棄穿著它行動的習慣嗎?我發誓,我一定會花好一陣子來抗拒這個誘惑。那感覺實在好極了,不是嗎?想想看,若女人能自由穿著長褲,世界將變得多美好。」
依莎威脅地揮揮槍。「閉嘴,莉雅。過了今晚,你就不必擔心那種特別的誘惑了。」
莉雅微笑,用靴尖把一根小木棒撥回火堆中。「艾理查會讓你失望的,你知道。軟弱的男人有時可能有用,但我恐怕他們在危急時不怎麼可靠。我得承認應付強悍的男人並不容易,但我至少可以仰賴他們。你是否認識過可以讓你倚賴的男人,依莎?我發現他們是稀罕而珍貴的必需品。」
「我叫你閉嘴,該死。艾理查隨時會到,到時你就說不出這麼多話了。」
莉雅的眼角瞄見一隻穿靴的腳出現在窗台上。她放下衣袋,漫不經心地撥弄仍掛在手臂上的斗篷。「說話有助於打發路克來之前的這段時間。」
「你丈夫救不了你的,莉雅。你乾脆放棄這個念頭。」
「誰說的!路克是最不可思議的男人,你知道。」她粲然一笑。就在此時,路克撞破玻璃闖入,玻璃與木屑落了滿地。
「不!」羅依莎怒叫並將槍口轉向窗子。
但莉雅已揮出她的斗篷罩住依莎的頭。依莎再次尖叫,手槍落至地上。
路克站直身軀並拍拍衣服,兩眼盯著莉雅。「你沒事吧?」他相當鎮靜地問道。
「不可思議,」莉雅奔進他懷裡。「我就知道你會來。艾理查呢?」
「在巷子裡,死了。」
莉雅吞嚥一下。「我不怎麼驚訝。我們該如何處置羅夫人?」
「好問題。」路克放開她拾起依莎的槍,然後扯開那件斗篷,露出底下正以寶石般的雙眼怒視著他的女人。「我們沒多少時間做決定,得在有人發現我們不見之前趕回舞會。我想最簡單的作法是當下殺了羅夫人。反正『綠豬』的老闆已經注定到了早上會發現一具屍體,多加一具也無所謂。」
莉雅嚇壞了。「路克,等一下,你不能就這樣殺了她。」
「我說過,我們沒時間想其他方法。我們必須盡快離開這裡。」
依莎盯著他,眼中充滿恐懼。「你不能冷血地殺了我。」
「我想不出有何不可。這家店的老闆無疑會俐落地把你和艾理查的屍體拖離他的地方,直接扔到河裡去,這樣就不會遭人盤問。」
「不,」依莎忍住一聲尖叫。「你不能這麼做!」
「路克,她說得對。」莉雅道。
「你在乎她的下場?」路克問。
「當然不,但我不能讓你這麼殺了她。它不只有違你的榮譽感,我也不希望你必須再次容忍一件暴力行為。你的生命中已有太多的殺戮。」
「你還是這麼軟心腸,親愛的。我向你保證殺掉這個打算殺你的女人,一點也無損我的榮譽感,況且再殺一個人對我也沒什麼差別。」
「對我可有,」莉雅沈靜地說道。「我不准。」
「那麼你有別的主意嗎?」路克的口氣有點太過漫不經心。
依莎驚恐地睜大眼。
「這樣吧,」莉雅飛快地思索著。「我想我們今晚可以就把她留在這兒,讓她自個兒回家。等到早上,她可以開始安排回歐陸的事宜。」
「歐陸?」伊莎一愕。「我不能回去那裡。我一文不名,會餓死在那裡。」
「我懷疑。」莉雅說。「路克,讓她離開這個國家,它的作用和我們動手殺她是一樣的。」
「好,」依莎徐徐說道,再看一眼路克懶懶對準她的槍口。「好,我願意回歐陸。我保證我會立即離開這個國家。」
路克考慮這個主意。「我想這也是個變通辦法。」
「對。」莉雅與依莎異口同聲。
「你給我盡快離開倫敦,」路克說。「而且很久都別回來,甚至是永遠。」
「好,我絕不再回來,我保證。」
「因為如果你決定回來,你會發現自己被控謀殺。」
依莎張大嘴。「但是我沒殺過任何人。」
「恐怕你錯了,羅夫人。」路克微笑。「由於情海生波,你今晚尾隨艾理查到這裡,因為你懷疑他和別的女人幽會。結果你殺了他。」
「但我沒做過這件事。」
「不幸的是,有份你簽過名的白白書會證明你確實做下此事。萬一你回來英格蘭,這份自白書會在頗富悲劇性的情況下公諸於世。」
莉雅以全新的崇拜眼神看著路克。「你真是聰明,路克,多棒的點子。它就是最完美的解決方法。我們會收好這份自白書,以備依莎回來時用。」
依莎看看路克冷靜且毫不通融的臉再看向莉雅歡喜的表情。「可是我沒寫過什麼自白書。」
「你會在離開這房間之前寫好的,羅夫人。」路克說道。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1 10:39:00
【20】
「快點脫下那條該死的長褲。如果要挽救我們倆的名譽,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路克打開袋子,拉出她那件琥珀色的禮服。他幾分鐘前雇來的出租馬車正穿梭在擁擠的街道上。
「我在盡力啊,路克,對我大聲沒有用。男人的長褲難脫又不是我的錯。」
「如果你以為我在對你大聲,放心,它與我們今晚回到家後我要對你做的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莉雅停下動作,驚愕地抬起頭,過了好幾秒鐘才明白他在生氣。「路克,怎麼了?」
「你還有膽子這麼問?在今晚的事之後?」他剝下她的背心與襯衫,似乎完全沒注意到她光裸的胸部。他太忙著把她塞回禮服裡。
「小心點,否則你會扯破它。」她把雙手穿進小巧的袖口。「我真的希望你別現在吼我,今晚已經夠不痛快了。」
「我今晚也不比你痛快,而且我想指出我現在才沒有在吼你,我會把它留待我們回到家後。老天,我們忘了你的襯裙。」
「沒關係,反正沒人會知道我沒穿。」
「我會知道,我絕不讓你沒穿襯裙回到安夫人的舞會上。」
「遵命,親愛的。」她順從地穿上襯裙。「路克,今晚我擔心死你了。」
「你以為當我看到你在『綠豬』門前下馬車時我有什麼感覺?如果你照我的話做,你根本不會有危險。我們到了,穿上你的斗篷。」
她穿好舞鞋並拉起斗篷的帽子,接著路克便打開車門催她下車。
幾分鐘後,他帶著她回到安家花園圍牆外的小巷。
「我先。」路克找到個墊腳石,攀上牆頂,然後彎身拉莉雅爬上他身邊。「我想長褲比較符合爬牆。」當她的裙子撩至她的膝蓋處時,他喃喃道。
他們跳到牆另一面的碎石地上。路克揉揉他的腿並環顧花園這個陰暗、空曠的角落。
「最糟的部分已經結束。」他說。「如果現在有人看見我們,人們頂多會說史東華伯爵和他的新娘在花園最暗的一帶親熱。不怎麼規矩,但還不致於構成醜聞。我們回屋裡去。」
莉雅一手整理一下她的頭髮,撫平裙上的一些縐褶,然後以戴著手套的手挽上她丈夫優雅地叉起的手臂。當他帶著她回到笑聲連連的明亮大廳內時,她忍不住笑起來。
「這事沒什麼好笑,莉雅。」
「是,我的爵爺。」
「我應該打你一頓屁股。」他說道。
「是,爵爺。」
「你說過我已經變成一個自以為是的保守丈夫,但是上帝明鑒,夫人,你還沒真正見識到。我打算讓你看看我可以多保守和自以為是。」
「是,我的爵爺。」
在路克能更進一步作出威脅之前,台階旁一個熟悉的身影吸引住他們的目光。
「噢,你在這兒,莉雅。」安娜高興地說道。「去欣賞花園了,我看得出來。我想要你見見薛爵士。博庭說他這幾天之內有可能會向我求婚,我想知道你對他的看法。」
「我妻子已經不再涉足雇偵探為朋友調查結婚對象的事了。」路克說道。「她決定是她開始表現得比較傳統和自製的時候了。」
「噢,老天。」安娜說。「你是希望把她變成另一個安潔絲或『完美的』龐小姐嗎?多令人沮喪啊。」
「是嘛,路克,」莉雅問道,用她無辜的眼神迎視他陰沈的表情。「你希望我追隨安夫人或龐小姐的腳步嗎?」
「我不認為我們需要做到這個地步。」路克說道。「請兩位淑女原諒我的失陪。我想我看到湯廷漢正與南夫人在一起,我想問問他最近是否讀過關於肥料的有趣研究。不知怎的,今天晚上這件事一直在我腦海裡打轉。」
莉雅看著路克步入廳中,然後微笑著轉向安娜。
「很棒的一場舞會,不是嗎?」莉雅說道,一邊脫下斗篷朝敞開的落地窗走去。
安娜露齒一笑。「的確。話說回來,安夫人一向有辦法辦出這麼完美的舞會。我還在想,如果我們非常小心地一道進去,我能設法用我的裙擺遮住你裙子上的泥污。」
三小時後,莉雅坐在她的梳妝椅上,看著她的丈夫在她眼前走來走去。她從沒見過他如此生氣。他的聲音低沈而危險,心情陰沈不定,顯然今晚已被逼到了極限。
「你到底為什麼不照我的命令行事,莉雅?如果你能的話,回答我這個問題。我告訴過你不管任何情況下都別離開舞會,可是你就是不能遵守一些為了保護你而發出的簡單指示。你還是一看到機會就溜出來。」
莉雅蹙眉。「在收到你身陷險境的字條後,我還能怎麼做?」
「你可以照我的命令做,那才是你應該做的。」
「如果是你收到這種通知,你會繼續留在舞會上嗎?」莉雅努力想化解他的憤怒。
「這不是重點。你根本不該獨自離開安潔絲家,而且你知道的。」
「我很抱歉,路克,但我得老實告訴你,如果這事再從頭來一次,我仍會這麼做。」
「這是另一件我要訓你的事。對一個公認的聰明女性而言,你似乎不能從錯誤中學到教訓。每當一場冒險落幕,你又馬上開始期待下一場。我有個新聞要告訴你,莉雅,你剛爬過你這一生最後一面牆。」
「拜託別說這種氣話,給你自己一個冷靜下來的機會。到了明天,你會明白那種情況下我做的是理智的選擇。」
「你所謂理智的選擇和我的正好相反。」
「我不信,路克,我一點也不信。我知道在你的眼中我太任性而且偶爾做出衝動之舉,可是──」
「偶爾?」他以不敢置信的眼神反問她。「不如說有九成的頻率吧,夫人。」
「說真的,爵爺,我不是那麼糟糕的妻子吧?」
他步向她。「我不會說你是個糟糕的妻子。你是個不服從、任性、莽撞、幾乎肯定會讓我提早向閻王報到的妻子──如果我不能教會你對你可憐的丈夫尊重一點的話。」
「我真的尊重你,路克。」她非常認真地說道。「我一直很尊重你。我雖不是永遠贊同你的行為,而你有時也讓我氣個半死,但我向你保證,我絕對敬重你。」
「是啊,而你認為我還算『差強人意』,對不對?」
「大體來說,是的。」
「這當然讓人非常欣慰。」路克咬牙道,轉身繼續在房裡踱步。「下次你故意反抗我時,我會提醒自己你非常敬重我而且覺得我還算差強人意。」
「我從來沒有故意反抗你,爵爺。」
「沒有嗎?」他旋身走回她身邊,站在她的正前方。「那你今晚做的事如何解釋?那不是違抗、不服從的舉動嗎?」
莉雅挺直身軀。「這個嘛,如果有人要從最壞的一面來解釋,的確可以這麼形容。但是我從未刻意──」
「至少慈悲地承認你那麼做是因為你愛我吧!」
莉雅的目光飛向他,一股凝重的沈默籠罩住室內。她略-猶豫,刻意清清喉嚨,然後點頭。「你說對了,爵爺,這當然是我那麼做的原因。」
「我的天,我不敢相信。」有一會兒路克看來無比震驚,然後伸手拉她起身。「說出來,莉雅。在經過今晚這些折磨後,我絕對有權聽到那句話。」
她燦爛一笑。「我愛你,從一開始就愛著你。或許是從我們在安潔絲的舞會上相識的那一夜起。」
「這是你今晚趕去救我的真正原因,你不讓我殺了羅夫人的真正原因。你愛我。」他緊抱住她。「我最摯愛的妻子,我等了那麼久要聽你告訴我這句話,我以為就要等得發狂了。」
「你想會不會你也有可能對我說這句話的一天,路克?」她的聲音因臉龐壓在他的胸前而模糊。
「上帝,我愛你,莉雅。我想我在帶你到客棧去和我做愛的那一夜就知道了。當時我已肯定不會像渴望你這般渴望其他女人。但是第二天我走進溫室,發現安潔絲已告訴你為何介紹我們認識的時候,一切都毀於一旦。當時我只能想到她帶給我的折磨遠超過她所能明白的,我想破口大罵每個人。我知道在那之後,你永遠也不會相信我愛你了。」
「那時我的確沒心情聽愛情宣言,但你可以在後來告訴我,路克。」
「後來你忙著告訴我你將屈就和我保持合夥人的關係,而我也更絕望了。在那些黑暗的時刻,唯一給我希望的是你從未取下那條琥珀項練。」
她看來有些驚訝。「那條項練?我從未取下過它,因為有許多時候它是唯一給我希望的事物。」
「你的錯就是太頑固。」路克道。
莉雅摸摸頸上的琥珀。「你不能指望我在知道你為錢而娶我之後還告訴你我愛你。況且,你也迫不及待地讓我知道你絕不會讓步──以免我利用你的好脾氣而試圖控制你、操縱你。你要我降服於你,路克。」
「我可能愛你愛得發狂,親愛的,但我也瞭解你。你不會高貴到不利用你在我們的小戰爭中得到的任何有利言語,而我也不能怪你這麼做。以作為一個對手而言,我對你有至高的崇敬,但我更寧可你作愛我的妻子,莉雅。」
「你說得真好,爵爺。」她緊緊抱他一下。「噢,路克,我真的好愛好愛你。」
路克柔情萬千地親吻她。「說起這整件事,我有一點想澄清。我並不是為了你的錢才娶你。我承認一開始的確是,但最後我娶了你是因為我無法想像自己和別的女人結婚。上帝,我一定是愛著你的,否則我何必拖著這隻腳拚老命跟著一個無疑會為我的生活帶來一連串驚險的女人?」
「我想這話的確有道理。我們別忘了你有別的選擇,當時你還有龐小姐可以隨時遞補。」
他輕輕搖著她。「你是在嘲笑我嗎,小姐?」
「絕對沒有,我不敢妄想自己能嘲笑我的丈夫。我對他只有至高的崇敬。」她自他的肩上抬起頭,雙眼閃亮。「這表示你會停止為今晚的事罵我嗎?」
「別這麼得意,夫人。我和你還沒有完呢!」
「真的?接下來是什麼?你要把我拉上法庭受審嗎?我會不會被剝奪我的頭銜和權利?」
「我想,」路克道。「我只會把你拖上床,剝去你的衣服,然後和你做愛直到你完全瞭解你所犯的錯。」
當他抱起莉雅並帶她上床時,她抬起手臂勾住他的頸項,仰頭對他一笑。「聽起來挺快活的。」
他嘶啞的笑聲帶著激情,把她放到床上。「和往常一樣,我們在婚姻的這個領域非常的和諧。」
他脫去他的睡袍躺到她身邊,身體已經呈現全然的亢奮。他摸索她的睡衣,沒三兩下便將它褪盡。琥珀躺在她的頸上,輕刷著他胸膛的毛髮。
「再告訴我一次你愛我,莉雅。」
「我愛你,而且會永遠愛你。」她捧住他的臉,以全心全意的感情吻他。「你是地球上我唯一肯嫁的男人。還有哪個男人會和我在白天討論肥料的優點,夜裡帶我去賭場大開眼界?你是獨一無二的,路克。現在,再告訴我一次你不是為了我的財富而娶我的。」
他的手在她的背上收緊,將她的嘴再次壓近他的。「我為何娶你並不重要,我的琥珀夫人。我已經深陷在你的羅網中,永遠不可能掙脫。我愛你,莉雅。我願忍受爬牆、爬窗台之苦或午夜冒險,只要你告訴我終你一生都將愛我。」
「你擁有我最誠摯的誓言,爵爺。」
她不再在他眼中見到陰影,莉雅在將自己交給他的吻時明白了這一點。只有月光、愛及將持續至地老天荒的激情。
夜裡路克醒來一次,感覺到腿上熟悉的疼痛。他想要起身去喝杯酒,但他還沒下床,莉雅的手已撫上他的大腿並開始輕柔地按摩。路克再次閉上眼,不一會兒便入睡。
翌年春天,路克前去尋找他的妻子,一如往常般在溫室找到她。她正在畫一株最近才由美洲運來的珍異百合花。
上個月才分娩的她立即又投入她的水彩畫。她受到了極大的鼓舞,她說,聽到翁牧師的「創造出一所美麗花園之不二法門」第一版已經售罄,而第二刷正在印製中。
牧師一直堅稱那些由史東華的莉雅夫人的手繪插畫促成了此書的空前成功。他急著進行續集的發行,這次的主題是供私人花園栽種的珍奇花卉。
當路克步過由盛放的奇花異草夾列的走道時,一陣嬰兒開心的咯咯笑聲向他迎來。他在設於走道旁的搖籃邊暫停,對他健康的兒子咧嘴一笑。這孩子似乎象徵著大屋四周如今已欣欣向榮的土地。
玻璃窗外的花園有著盛開的花朵,更遠處則是保證會有個大豐收的青蔥作物。今年會是史東華的豐年,而且是無數豐年的第一年,路克對自己誓言道。
他傾身吻他正忙著用筆調色的妻子,注意到她鼻上的一點橘色。
「你拿什麼東西,路克?」她問道,瞟一眼他手中的皮裝書籍。
「一個小禮物,夫人。你的書送來了。」
她伸手接過來,歡喜地臉紅起來。「它不算是我的書,你知道。它是翁牧師的書。」
「讓我告訴你一個小秘密,親愛的。你的姨媽說人們因喜歡你美麗的畫而買此書的程度不亞於因牧師的園藝論述。」
莉雅端詳那本書,一手輕撫它的封面。
「噢,我很懷疑。」
「這是真的。」
「謝謝你,路克。」她抬頭注視他,愛意盡在眼底。「姨媽說得對。你的確有本事給我我永遠無法自己買到的禮物。」
他慵懶地一笑。「而你,吾愛,給我的遠超過當初我追求一名女繼承人時以為自己會得到的。」
「你知道,」她說道,不經心地輕撫頸上的琥珀。「我想是琥珀騎士和他的夫人再次於午夜出現在史東華土地上的時候了。」
路克呻吟。「你才剛生產完一個月而已。忘了它,吾愛。」他意味深長地看看他的兒子。「況且,這幾天夜裡你有其他的事要忙。」
「噢,或許不是今晚,我答應你。也或許不是明晚,但一定是不久的將來。」她仰頭對他笑笑,兩眼晶亮。「你知道你有多喜歡寵我的,路克。」
「為什麼──」他問,一邊用他的嘴疼愛地經拂過她的唇。「我仍在問自己到底是誰向誰降服了?」
莉雅的回答消失在那個吻中,一個承諾著一生一世共享許多美妙的午夜的吻。
───《全書完》─────
作者:
t8620019
時間:
2015-4-12 17:35:36
真的很有內容!! 大大創作辛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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