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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墨澗空堂]馬文才,你欠抽!(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6:49:38     標題: [墨澗空堂]馬文才,你欠抽!(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官不聊生 於 2015-4-15 17:32 編輯

馬文才,你欠抽! 作者:墨澗空堂

【內容簡介】:

  狗血同人大戲,小女子我一覺醒來竟然發現自己闖入了東晉年間梁山伯祝英台的世界,女扮男裝進了杭州尼山書院,但求混得三年平安。

  只是誰能告訴我,為什麼與我同房同塌的,竟然會是在現代人人恨得咬牙切齒的馬文才?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6:49:56

正文 1 千古絕唱

  我想,我一定是睡迷糊了。

   否則的話,我應該窩在武館的角落裡,懷裡抱著打掃用的拖把,頭一點一點地打瞌睡,而並非是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這裡。

  身前是一望無際滔滔江水,身後是橫亙連綿的山脈,除我之外,再無半絲人影。放眼望去,只見水波蕩漾,視野之內盡皆蒼涼。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一身看不出顏色的古怪灰袍子,又到江邊照照臉,入目所見的是一頭鳥窩亂髮。雖然衣服有點不對勁,臉卻沒變,於是我意識到咱這過來的應該是原裝貨。

  原裝方便倒是方便了,可是身上無錢無物,也沒有個熟識的人可以問問情況,倒是讓人頭痛的很。不過正所謂山到車前必有路,正在焦急之時,山上突然間躥下了幾個兇神惡煞的山賊,揚著九龍環大刀朝我撲來。

  來得好,來的妙!本姑娘我最喜歡的就是被打劫了,賺外快嘛,何樂而不得?——當然,前提是在我打得過的情況下。

  約莫大半個時辰後,我一身青衣薄紗文士服,手提一隻大大的褡褳,踏過一路橫七豎八的手下敗將,向江邊渡口走去。

  這幫山賊雖然長得高大魁梧,卻只會靠著人多勢眾,沒什麼真本事,結果沒打劫成我不說,反倒被我給劫了個空。

  這幫傢夥們本身倒是沒有什麼值錢貨,可他們似乎在劫我之前還搶劫了一個書生,銀兩細軟都尚未搬上山去,被我直接整個兒地撈了來,收穫甚豐啊。褡褳裡有不少黃金,還有一紙文書路引,上面標的是“太原葉華棠”,另附有引薦書信一份,所引薦的地點乃是杭州尼山書院。

  聽那幾個山賊說,這書生被打成重傷,由書僮扛著匆匆忙忙回太原去了,我也正好先借他身份來用用。只是莫名地到了這個地方,也不曉得怎麼樣才能回去,說起來我平日在武館打雜,雖然在那邊沒什麼親人,但館主大哥平素對我還是不錯的,我也習慣了平淡的日子,況且每天在武館裡可以隨便打架,別處可沒有這樣的待遇。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既來之,則安之,想當初父母猝死,家道中落一貧如洗都沒能把我擊倒,不管怎樣,活下去才是第一位。

  繞過山路,便是水路,渡口處有不少船隻停泊。我摸摸褡褳裡還有很多錠黃澄澄的金子,便去到渡口邊與船夫攀談,得知這船在岸邊只是暫時停泊,他們是要往杭州去的。

  杭州?這可巧了,被我弄到一身行頭的那只可憐書生貌似原本要去的地方就是杭州。我猶豫了一下,嘗試著去向船夫打聽道:“還請問這位大哥,不知道那尼山書院位於杭州何處?”

  “尼山書院?原來這位兄台也是要去尼山書院。”身後一個清盎的男子嗓音響起,緊接著便有兩位年輕公子掀簾而出,一位身材高大,清俊憨厚,另一位相對生的就比較嬌小,靈氣逼人。其中那位比較高大的男子上前一步,向我道:

  “我們也是要去尼山書院讀書,真是太巧了,沒想到在這種偏僻之地竟會遇到同窗。”他說著向我身周打量了一下,略微有些詫異。

  “兄台此行去學院,竟是自己一人前來的嗎?你的書僮怎麼……”

  “梁公子!”那男子身邊的清秀少年突然伸手拽了一下他的衣擺,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並沖我揖手歉意道:“我的這位朋友不會說話,還請公子莫要見怪。”

  “無妨無妨。”我瞧了一眼那些人堆在船艙裡的厚重行李箱子,又掂掂自己只放了些金子和換洗衣物的輕褡褳,略微有些尷尬。正打算告訴他們自己只是隨便問問並非要去讀那勞什子的書院時,船夫急著開船,大聲問我要不要上路,我可不想一個人留在這鳥不生蛋的鬼地方,便付了船費,搭上了前往杭州的船隻。

  船艙內還有不少乘客,看模樣都是些年輕學子,再加上行李書僮,把個船艙擠得滿滿當當。我不願去跟他們擠在一處,便一個人出來站在船頭,登高遠眺,瞧這古代如畫山水,心裡卻一團愁緒。

  雖然努力告訴自己沒有關係,但我心裡終究還是有些惶惶然。也不曉得這裡究竟是哪個朝代,是個什麼制度,我現在身上雖然還有些金子可用,但不久後一旦用光盤纏,可要怎麼辦呢……

  “兄台怎不去船艙內?”

  身後響起腳步聲,卻是之前那兩位年輕學子也從艙內走出,我瞧了一眼烏煙瘴氣的船艙,不由笑道:“在下生性怕悶,在這裡吹吹風。兩位莫非也是到這邊來吹風?”

  “此處清風習習清涼,還請兄台大發慈悲,分予我二人一些。”那高個子的清俊男子摺扇一收,故意做出嚴肅模樣,臉上卻藏不住促狹之色,我們三人都不禁笑出了聲,彼此心防也略有放開。

  許是因為他們覺得我也要去尼山書院的原因,個頭略高的那位男子便開口問我姓名,我一時不察,剛要回答葉秋嵐,說了一半急忙改口,換為葉華棠,那兩人倒也不甚在意,一笑而過。但是當他們向我通報姓名的時候,卻把我活活雷了個裡焦外炭。

  “在下會稽梁山伯。”

  “在下上虞玉水祝英台。”

  “——!”

  我差點一頭紮到水裡去,那兩人急忙扶住我,並問我發生了什麼事。我定定神,深呼了口氣問道:“你們是……梁山伯與祝英台?”

  “是啊,沒錯。”那嬌小少年奇怪地看著我,“在下上虞祝英台,仁兄莫非認得我們?”

  認得,怎麼不認得,這可是千古傳唱的兩位,最後都要變成蝴蝶飛走了,我敢不認得嗎?此時再一看那矮小少年,我就注意到她皮膚嬌嫩,面容清麗,喉間也沒有喉結,果然是個女扮男裝的姑娘家。

  我滿頭大汗,一個沒站穩,又差點栽到江裡去。

  “葉兄,葉兄,你怎麼了?”梁祝二人扶著我,急急問道。我全身哆嗦,說不出完整的話,心裡此刻只有一個念頭:

  ——完了完了完了,怎麼辦,我居然掉進狗血堆裡面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6:50:16

正文 2 尼山書院

  這事對我打擊太大,以至於接下來一段時間內我都渾渾噩噩的,也不曉得跟那兩人都應承了些什麼,直到下船時候,才注意到祝英台跟我說了一句:“葉兄那小弟就先告辭了,別忘了明日書院見。”

  我依舊有些頭腦不清楚,迷迷糊糊地下了船,迷迷糊糊地跟著人流進了杭州城,迷迷糊糊地找了家客棧住下,直到交付銀錢的時候,腦子才一下子清醒起來。

  那書生的行李背囊中,共有黃金三十兩,再加上一些從山賊身上搜羅出來的零零碎碎,加起來能有三十七八兩。這客棧價錢倒是不貴,還帶包一日早午晚三餐,可是我也不能一直住在客棧裡。若是買處房產,別說不一定能夠買到合適的好地方,就算是能,我也不敢胡亂用別人的身份文書去購田置地,思來想去,暫時只有先進書院這一條路。

  我記得,方才聽船內學子說,尼山書院三年束修,似乎只需要八兩黃金。

  八兩金,三年包吃住,倒是個不錯的選擇。中途也可以在書院裡打打雜役,賺些外快,然後尋找回到我的世界的辦法。當然,不得不說,我想要去書院除了因為錢財原因外,還另外有一個因素,確切地說,是我想要去看看一個人。

  那個人就是馬文才。

  一般說來,很多小說裡都表明這個馬文才是個輕浮男子,長相猥瑣不說,還硬生生拆散人家夫妻倆的好姻緣。但也有寫這馬文才文武雙全,對祝英台癡心一片,結果人家就是死活不領情。其實要在我覺得呢,古代人寫東西就那麼點兒道道,主角一定是正義的,美麗的,才華橫溢的;至於反面的配角定然就會絕頂猥瑣,絕頂的仗勢欺人,絕頂的有錢不要臉。

  話雖這麼說,反正也是要去書院,順便驗證一下好了。剛才在船上看那梁山伯和祝英台都是面容清俊秀氣,倒讓我生出了些許不忍之心。

  那些古人寫小說,動不動就說什麼變蝴蝶啊,連理枝啊,哪裡會有這種事?這兩個人最後肯定是全都死了,恰好墳前飛過倆蝴蝶,就瞎寫什麼變蝴蝶,文人嘛,最會扯謊,我再清楚不過。

  既然要進書院,就得有點學子的架勢。我狠狠心,取出幾兩金,想要去買些書回來,結果那些書價錢是一本比一本貴!正焦慮時店裡正好有地痞來鬧事,被我一腳一個統統踹出了大門外,滿地哼哼。店家滿心感激,送了我一大擔子書,雖然都是些舊的破的二手的,我也很高興,只要不花錢就行。

  又去買了些日常衣物和用品,第二日一早,我便去了尼山書院。周圍熙熙攘攘的學子幾乎身邊都帶著書僮,我沒有書僮,不過倒是雇傭了一個腳夫,讓他幫忙把書擔背上山去。走到半路,正好遇到了梁山伯和祝英台二人,遂一起上山去。

  就快要走到書院山門的時候,突然有一藍衣男子大步一邁,領著幾個皂衣小廝攔在了書院正門口。眾人不禁一愣,只見那男子手中搖著摺扇,滿臉兇橫地大聲道:“你們都給我聽好了!想進這書院,需得拜我為老大,否則有你們好受的!”

  “王藍田,他也在這書院讀書?”我聽到一旁的梁山伯跟祝英台之間的對話,“他又在這裡欺負人了。”

  “怎麼,你們認識他?”我奇怪道。沒想到梁祝二人這麼好的性子,卻會認識那樣性情囂張的人,真是怪哉。

  “我們只是在路上見過他,那個傢夥強搶民女,還做了不少壞事!”祝英台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憤怒。我倒是不置可否,自顧自地繼續往山門口走。

  “你,給我站住!”

  這個白癡,上山的這麼多人,你叫誰站住呢?我撇撇嘴,正想邁步,突然發現似乎有點不對勁兒。

  咦。

  怎麼眾人都在瞅我?

  四顧一番之後,我才發現,自己走神的時候竟然不知不覺地走到了山院門口,而藍衣男子那廝手中摺扇指的不是別人,正是我。見我還在詫異地扭頭看他,那廝哼了一聲,用摺扇狠敲了一下我的腦袋,怒道:“給我跪下!”

  敢打我的腦袋,還要叫我跪下?簡直莫名其妙,我怒極反笑,扭頭冷冷瞪著他:“你又不是墳碑,做什麼要老子跪拜你?”

  “就憑我看你不順眼!就憑我是這書院老大!”王藍田牛眼一瞪,吩咐小廝,“不跪?找死,給我打!”

  想打我?做夢!我一腳飛出,接連掃倒了兩個小廝,續而一把伸手過去掐住了男子的脖頸,湊過去冷笑道:“怎麼,你算哪根蔥?敢做我老大?”

  “我,我乃太原王藍田!我告訴你,識相的就馬上放開我,否,否則……”

  “哦?否則你就會怎麼樣?”

  “葉兄……”梁山伯本想過來勸阻,但見到我這般動作,說出一半的話又噎在了喉嚨裡。

  汗,難道是我太凶了麼?對了,文士學子應該溫文爾雅,文質彬彬才對。我趕緊嗖地一下收回手,做出質樸文子的模樣道:“王兄,大家都是同窗學習的學子,你看總說什麼誰當老大之類的話,多不好呀。”

  “噗。”一邊的祝英台不知為何突然伸手捂住嘴笑了起來,我頓覺尷尬,那王藍田已經掙紮起來,梗起脖子怒哼道:“我,我告訴你們,想在書院過上好日子,就得拜我做老大!否則我爹會要你們好看!”

  “哼,你也配做我老大,我看我當你老大還差不多!”見那王藍田又試圖指使手下上來打我,我不由得勃然大怒,飛起一腳將他踹倒在地,正要再罵,卻聽身後響起馬蹄聲。

  “當老大,你配嗎!”

  一匹披甲駿馬賓士而來,當先一人身著錦服,背挎箭筒,面容冷峻桀驁。他那話應該是對著王藍田說的,但眼睛直對的卻是我!我一愣,口中已經不由自主地反擊了一句:“我再不配當,也總比你配!”

  “你說什麼?”那男子眼睛一瞪,我身邊的王藍田已經不怕死地叫了起來,“我警告你啊,我是太原王家王藍田,你若敢碰我,我爹饒不了你!”

  “讓你的陰魂托夢給你爹,叫他來找我吧!”那鷹眼男子陰沉冷笑,鬆開馬韁,抬手置箭,一箭向我和王藍田這邊射來!奶奶個腿的,老子不就多說了一句話,這種炮灰龍套的工種怎麼全攤老子身上了!

  “葉兄,小心!”梁山伯那傻子不顧祝英台的阻攔,不知什麼時候抓起一根竹筒飛也似地朝我撲來,結果我本來能避開的,因為他這一推,三個人齊齊跌到了地上,王藍田直接被磕得暈了過去,我沒有受什麼大傷,但是額頭也磕青了。

  汗,這死書呆子,誰要你來救我!救也不好好救,摔得我一身是傷!

  “哥,你怎麼樣了!”祝英台急急撲過去檢查梁山伯傷勢,兩人兄弟友愛情深,看得我在一邊直哆嗦。這時身後一塊帛布遞了過來,伴隨著的是一個好聽的女聲:“這位公子,您沒事吧?”

  我回過頭,發現後面不知何時多了一位年紀輕輕的嫺靜女子,白衣翩然,容貌秀麗。她看著我笑了一下,見我無甚大礙,便過去查看梁山伯的傷勢,我則拍拍身上的塵土站起身來,怒沖沖地朝著那匹掛了一身雜鐵的爛馬走去,馬背上男子一雙鷹眼也毫不避諱地望著我,薄唇輕挑冷笑。

  “敢拿箭射我!有種報上名來!”雖然我的志向是做個平凡人,但從小在武館裡打打摔摔慣出來的脾氣卻怎麼也遏制不住。大哥以前就經常因為這事罵我,說我本事不怎麼樣,脾氣倒是慣得老子天下第一,不柔著點兒早晚會惹事。被他罵了好幾年,我的脾氣表面上有所收斂,但一發起火來還是怎麼也克制不住。

  “你問我?”那鷹眼男子一聲冷笑,“杭州馬文才!”

  噗!

  我被自己的口水嗆住了。

  這傢夥,這傢夥是馬文才?長得倒是不錯,不過怎麼看起來不太猥瑣,也不像個小白臉啊。原本滿腔的怒火,一聽到這狗血名字之後全沒了,祝英台那廝還在忙著照顧她的山伯哥哥,沒有閒心理會這邊。我心裡暗叫倒楣,甩甩袖子悶頭往回走。

  “你不是想過來找我報仇麼?”馬文才在我身後冷笑,“怎麼,你害怕了?”

  “怕了怕了。您老人家財大勢大,小的得罪不起。”我可沒興趣跟狗血大反派牽扯上關係,無所謂地擺擺手,摸摸破了的額頭,心裡大叫晦氣。後面幾個攀炎附勢的傢夥則開始跟那馬家大公子攀關係,譏笑我膽小怕事之類。沒走兩步,那位之前遞給我帛巾的女子又湊了過來,要我跟梁山伯他們一起去醫舍看一看。

  原來這人卻是山長的女兒,名字叫王蘭。到了醫舍後我才發現她原來還有個妹妹叫王惠。只可惜這王惠姑娘容貌就不如她姐姐一般漂亮了,人也很胖,讓一干色狼們不禁大失所望。王蘭姑娘容貌美麗,引去了一群狂蜂浪蝶,擠得醫舍門外水泄不通,不過那姑娘瞧上去對梁山伯情有獨鍾,細心地給人家擦臉上藥,引得祝英台在一邊揪簾子布洩憤,看的我直好笑。

  “看葉公子目光此般飄移不蕩,可是喜歡上了我家姐姐?”王惠一邊幫我額上敷藥,口中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句話。還在偷瞧王蘭和梁山伯那邊的我登時一驚,想起自己現在是個男子,趕緊收回目光,正襟危坐,做正人君子模樣。王惠就在一邊嘲笑我,終於成功地把我給弄尷尬了,急急起身告辭,離開了醫舍。走到門口還聽梁山伯那些人在裡面笑道:“哎呀呀,真是看不出葉兄發怒時那般兇猛,卻這麼容易害臊。”

 喂喂,誰害臊了?可惡,我對女人可沒有興趣。

 出去找到自己的行李,給腳夫付清了薪金,又交了束修,我抱著變得褡褳暗自高興。馬文才那廝出手還真大方,直接一個人交了二十多個人的束修,我因為排在後面,正好處於被恩澤的範圍之內,梁山伯和祝英台那兩個傢夥許是看不慣馬文才的囂張模樣,居然上去自納束修,我則趁他們沒發現我的時候搶先溜走了。

  對我來說,現在可絕對不是該裝聖人君子的時候。我身上就這麼點金子,又沒房沒地,沒有經濟來源,能省一點是一點。馬文才愛當冤大頭,那就讓他當去好了,我可不喜歡推開直接送上門來的金子。

  祭祀大典的時候,梁山伯和祝英台又出演了一場浩浩蕩蕩的反抗陳夫子的好戲,那陳夫子也的確性情古怪,無緣無故為了二兩金子為難學子,虧得後來山長出頭,替他們解了圍。從這事上我也算看出了梁祝這兩個人的性格,秉公執義,正直善良。不過這樣的性格,以後也少不了會惹事,我暗自決定還是離他們遠一點為妙。

  折騰了一番,轉眼間已是下午,該是分配房間的時候了。我出門的時候正好遇到梁祝二人,便被邀了同去。其實我本無意與他們交近,但梁山伯似乎對我很感興趣,一在路上見到我就會笑著大聲招呼我,他個性淳樸憨厚,我也不好拒絕,只得很是無奈地在這一對中間當夾塞兒。

  分配房間的人是學院的山長夫人,她風姿綽約,相貌與王蘭頗為相似,也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不得不說魏晉風氣還是比較開放的,雖然女子地位依舊不高,卻也不像後來明清那般只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可以在這書院中肆意行走。常見文中描寫,說魏晉名士風流,文人個個塗脂抹粉,不過看書院裡這些學子倒是沒有哪個抹粉的,真是可惜。

  “學子們,你們都看好了,住房要做統一調配,因為房屋數量不足,所以分配是兩個人一間。”師母此話一出,下麵頓時亂成一團,在確定了一間房裡只有一張床之後,我和祝英台幾乎是同時發聲抗議。

  “師母師母,我要一人一房!”

  “師母,憑什麼要我跟馬文才同房!”

  我話一出,眾人的目光霎時都集中了我身上,馬文才冷笑一聲,環起了手臂。我感覺到四面八方投射過來的視線中大部分都夾雜著同情和看笑話,不由得大聲道:“師母,我要跟祝英台同房!”

  那王藍田在後面陰陽怪氣地冷笑起來:“哎呀哎呀,葉兄可真是不識抬舉。人家祝英台連他的山伯兄都不願意居一間房,怎麼可能會跟你同住?”

  “那可怎麼辦?”我故作糾結,“要不……您要不要跟我換房呢,王公子?”

  “不不不不,我才不要!”王藍田趕緊往後縮,“我可不要跟馬文才同房!誰讓你倒楣的。”他話沒說完,就被馬文才狠瞪一眼,嚇得愈加往人後縮。馬文才冷笑回頭,鷹隼般銳利的目光剜我一眼,我裝作沒看見。

  “喂!英台,跟我過來!”我沖王藍田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轉手過來想把祝英台拉走,告訴她我也是女扮男裝的事情。孰料手還沒碰到她的衣袖,就被祝英台一把拂開,同時她的丫鬟銀心走上來沖我大聲道:“你走開!我們家公子才不會跟你同房的!”

  “你!”我氣得說不出話來,祝英台趕緊拉回銀心,訓斥道:“銀心,別這麼沒禮貌。”說完她又急忙向我道歉,“對不起啊葉公子,我也不能與你同住。”

  “英台,你過來,聽我說一句,就一句話就行了。”我又瞟了一眼名單上的白紙黑字,心裡有些緊張,但有些話又不好當著大家的面講明,只要把她拉開說上一句,就肯定沒問題的。孰料那祝英台也不曉得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個勁兒地避開我,讓她的丫鬟過來攔我,不肯跟我說話。我的火也冒了上來,罷了,跟不跟你同住又能怎麼樣,姑娘我不稀罕!

  “我也要一人一房。”馬文才偏頭瞥了我一眼,對師母道。

  “你也要一人一房?”師母糾結了,“馬文才,你又是什麼原因?”

  “第一,我交錢最多;第二,這裡的臥房太小了,那麼小的地方怎麼可能住得下兩個人?。”馬文才高高昂頭,“至於第三,我可不想跟沒有用的廢物住在同一個房間裡。”

  “那我也要換房,我也要一間房!”王藍田在後邊吵嚷起來,其他學子也跟著鬧成一團。我聽得心裡煩躁,也懶得去管它什麼男女大防,同處一室,反正老子是從現代來的,去他的三貞五烈,老娘我才不在乎!

  “各位慢吵,小生先告辭了。”我沖師母揖手致禮,續而用力一甩袍袖逕自去搬行李。後面梁山伯好像叫了我一句什麼,我也沒仔細聽,一個人先離開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6:50:31

正文 3 短兵相接

  我的房間是第柒號房,因為沒有書僮,只得一個人擔著行李慢騰騰地搬。我的力氣不算大,扛這些書擔雖然不至於擔不動,也絕不可能輕輕鬆松的,走路自然就更慢了。這直接導致最後當我扛著行李擔一步一費力地走進大門時,被一個書僮給攔在了大門口。

  “讓開!”我心情本來就不好,此刻橫眼一瞪,倒把那書僮嚇得退後一步。他用力拍了拍胸口,正想說話,卻聽身後響起一個男子聲音:“馬統,讓開。”

  那書僮匆匆垂頭退後,我回頭一望,只見後面走來一高大男子,黑髮高髻,容貌冷峻,眼神銳利如刃。不是別人,正是那傲比天高的馬文才馬公子,身上穿著錦緞華服,發冠上鑲嵌著一顆貓眼石。他看著我冷笑一聲,故作驚訝道:“怎麼是你?我還以為是哪裡來的狗奴才,在這邊縮頭縮腦,讓人看著礙眼。”

  “不知馬公子大駕光臨,與小人同住真是委屈您了。”我懶得與他計較,扛起書擔正要進門,那叫馬統的矮胖書僮突然伸腿一攔,若非我收腳收的快,非整個人趴到地上不可。即便如此,我也被書擔帶的晃了幾下,好半天才站穩。

  “公子請。”馬統對我視而不見,笑嘻嘻地向內作勢攤手。馬文才抬高眉毛,從眼角斜了我一眼,施施然從我身邊走入臥舍房門。那股子的得意勁兒,讓我差點就遏制不住沖上前去一把掐死他!

  小說裡寫的還真沒錯。這傢夥就是個混蛋二世祖,仗勢欺人的王八蛋!

  費力地把書擔扛進房內,我開始把書和行李從擔子裡往外搬。馬文才那廝則懶洋洋地在八仙桌旁擦弓箭,所有東西都由書僮和僕役打點。那個死書僮見我瞅他,還梗著個脖子沖我來了句“公子,這人命貴賤可都是天定的,你就認了吧,看我也沒用”,我去你的,敢變著法子說老娘是賤民!

  收拾完東西,天也黑下來了。馬文才那邊書僮給他鋪好床便早已離開,他卻不睡,不知從哪裡取出一個精緻的黑盒子,裡面整整齊齊地摞著一排點心,上面印著精緻的花紋,香氣逼人,一看就是高檔貨。

  一個大男人還吃點心,真是好意思!我沖鏤花穹頂翻了個白眼,目光卻沒法再在自家手裡的幹硬冷饅頭上停留,總是忍不住瞟向那邊。偏偏那廝還滿臉嫌棄,吃的有一搭沒一搭的,看得我直胃疼,饅頭也自是無法入口,只胡亂咬兩口便又重新塞回了包袱底。想去喝水,房裡唯一的茶壺早已經被馬文才的死書僮拿來泡了茶。

  真是可惡,老娘我不喝了行不行!我氣呼呼地瞪了茶壺一眼,胡亂抱起鋪蓋便要往床上扔,打算忍忍直接睡覺。但因為一下午什麼東西都沒吃,我自己雖願意忍著,肚子卻不肯聽從,很快不甘心地叫了起來。

  屋裡就兩個人,本就靜得能聽到外面園子裡蛐蛐叫,現下我的肚子這麼一響,其音簡直堪比雷霆。我當即尷尬得紅了臉,馬文才則輕笑一聲,伸手從盒子裡拈起一塊點心,湊過來問我道:“怎麼,你想吃這個?”

  “誰,誰要吃你的破點心!”我滿臉的義正言辭,手則在底下用力按住了肚子,生怕它再給我丟人。

  馬文才對我的回答不置可否,他鷹眼微眯,高高舉起手中點心,有意在外罩有竹花紗簍的油燈盞前照了照,讓那點心在燭光下顯出通透之色。成功引得我咬住下嘴唇之後,才又道:“你,真的不吃?”

  “我……”糕點的香氣揮散出來,縈縈繞入了我的鼻腔,引得我拒絕的話再也說不出口。馬文才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低頭看看手中糕點,又看看我,慌忙把手中點心遞來,神情之中很是誠懇認真。我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接,但就在指尖要碰到點心的前一剎那,馬文才手心向下一翻,那塊碧綠色的沙糖糕簌地掉到了地上。

  我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沒拿住。”馬文才一臉的可惜,口中說著道歉的話,右腳卻跨前一步,一腳將那綠糕踩得稀爛!他一邊用鞋尖在那糕點上面拈,一邊仔細打量著我的神情,我想我臉上一定露出了羞惱以及憤怒的神色,因為下一秒馬文才就伸手過來猛地揪起我的衣襟,將我提到與他身體差不多平齊的地方,臉上也帶了冷笑,陰森森地道:

  “我告訴你,到了我的地盤,就得做我的奴才!你,不配與我平起平坐。”

  “據我所知,只有狗才會每到一個地方就急著劃分地盤,真想不到文才兄的癖好竟然與狗類似。”我也同樣梗起脖子瞪著他,哼,不就是比瞪人麼,誰怕誰啊?我的眼睛可比你的大多了!

  “你……哼!”我們就這樣在原地互相瞪了一會兒,許是覺得無趣,馬文才哼了一聲把我甩開,我也不甘示弱,更加用力地哼了一聲,引得他又瞪我一眼。不過瞪歸瞪,他倒也沒有再說什麼,自己胡亂脫了外袍鑽進錦被裡,只留給我一個後腦勺。

  我被氣了個半死,抱著被子往床上一扔,還沒等脫外袍,卻聽到屋外有人在叫葉兄。

  這屋子裡姓葉的似乎就只有我一個。

  走出房門,我發現站在屋外的竟然是梁山伯。梁山伯是特地替祝英台來向我道歉的,說他小弟不懂事,白日裡衝撞了我,希望我不要在意云云。祝英台若真有心,為什麼自己不來,反倒要叫她義兄代為致歉?說到底,肯定是梁山伯擅自來的。

  其實回頭想想,祝英台的做法我也能夠理解,她不像我有上帝視角,可以輕鬆知曉她女扮男裝的身份。加上古人又比較守舊,縱然見我要拉她,可能把我當成了登徒子,一時著急避開。後來不來道歉,恐怕也是因為跟梁山伯同房這件事情在憂煩擔心呢吧。但雖然情有可原,我卻沒有辦法認同她,或許是我脾氣大,無法接受而已。

  不過人家特別來道歉,也算是一番心意。因為曉得他們是一對,在我看來梁山伯也就代表著祝英台,既然他來道歉,這事也就算過去了。再說天也晚了,我只想早些歇息,便胡亂應付幾句打發了他們。值得一提的是,梁山伯不知怎麼曉得我晚上沒有去飯舍吃飯,還特地給我帶來了一些燒餅。

  真是雪中送炭。不像屋裡的某些人,噁心惡面,黑心肝!

  吃完了燒餅,肚子倒是飽了,就是有點渴。屋裡的茶壺被馬文才占了,我也不好意思去用,但不喝水,又實在太渴。糾結了幾秒,我輕手輕腳地走到了馬文才床前,試探著叫道:“文才兄,文才兄”

  那廝沒吭聲,看來是睡著了。我這才躡手躡腳地向茶案走去,小心翼翼地端起茶壺,左右掃視一圈,去馬文才桌案上找來一隻最大最深的杯子,往裡倒滿茶水剛想喝,忽聽身後一聲清咳,馬文才那廝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翻身坐起,正抱著手臂抿嘴看我,眉心緊皺。

  我嚇得差點把杯子摔到地上,下意識地為自己辯駁開脫:“你,你看我做什麼?我可沒有要偷喝你的茶水!”

  “哦,這樣啊。”馬文才伸手摸了摸鼻子,臉上似笑非笑,“我並沒有說你要偷喝我的茶水啊,我只是有些不明白,你拿著我的筆筒要做什麼?”

  “……”我低頭一看,手裡拿著的杯子大口大腹,上面雕有文人雅會圖,還有詩文詞句,果然是個玉石筆筒。馬文才看著我直搖頭,臉上的鄙視神態讓我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罷了,人生於世,總是會偶爾犯些小小的錯誤。古代的趙高大丞相都能把鹿看成是馬,我把筆筒瞧成杯子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說起來,也該是歇息的時間了。馬文才這廝眼高於頂,看人都恨不得用下巴,我倒不覺得他會對我有什麼非分之想。況且就算他真想做什麼,憑我的拳腳想收拾他也是輕而易舉。所以關於同床之事,我還真沒有什麼心理障礙,只是努力無視身邊馬文才那紮得人骨頭直疼的淩厲視線有點困難。

  我胡亂脫了外袍,抖抖被子才剛鑽進去,突然發覺右側馬文才臉上又露出了如毒蛇見到青蛙一般的詭異笑容。與此同時,我感覺到腰部被什麼硬物硌得生疼,趕緊跳起一把掀開被子,赫然發現——在我那半邊鋪位上,擺著一張弓和一筒箭。

  很好,馬文才,你好樣的。姑奶奶我不跟你一般計較,你就真拿自己當大爺是吧?我的牛脾氣一下子上來了,伸手抓起床上的弓往膝蓋上一磕就想撅斷,結果那東西實在太硬,毫髮無損不說,倒是把我的膝蓋給撞得生疼。

  “喂,姓葉的,你要是能把它折斷,我就讓你在這床上睡。”馬文才在一旁用手臂撐起半個身體,饒有興趣地看著我。

  一張破床,誰稀罕!

  我對這個傢夥的厭惡值已經完全上升至最頂端,用力把弓扔到他身上,又在那個箭筒上使勁踩了一腳,自己抱著被子跳下床,去長椅上睡了。馬文才瞥瞥我,竟意外地沒有跳下來沖我發火,而是把弓放到旁邊架上,不動聲色地逕自繼續睡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6:50:42

正文 4 恩怨分明

  其實不得不說,馬文才弄這一齣正合我意,若是我自己先提出不與他同床必然會遭到懷疑,現有那弓箭做引子,倒是正好成功把他給避開了。只是那廝的行為實在讓人憋了滿肚子氣,不報復一下,以後豈不是要被他壓過一頭!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無根無萍,也不曉得他馬家到底多有權有勢,我只知道,既然他要針對我,我就有資格反擊他!

  我這裡氣得一夜失眠,梁祝二人那邊似乎也不太消停。祝英台來上早課的時候臉色很不好,梁山伯也同樣,兩人在席位上搖搖欲墜,陳夫子踱著小方步在席位間走來走去,最後停在了他們的席位前。

  “久矣,吾不復夢見周公……久矣,吾不復夢見周公!”在陳夫子鍥而不捨的努力下,那兩人終於從周公的懷抱裡掙脫出來,被陳夫子當眾一陣責罵。本來挨罵的只是梁山伯一個人,因為祝英台替他出頭,也被陳夫子一起罰去做雜役。我不由得偏頭瞅了馬文才一眼,他正側身看向祝英台那邊,見我瞅他,不由得皺眉道:

  “姓葉的,你看我幹嘛?”

  “沒事。”我立即扭回頭,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心下則暗自了然。馬文才定然是已經對祝英台起了興趣,要不然那兩人同時被罵,他幹嘛不看梁山伯,只瞧祝英台?許是我的表情動作有些明顯,讓馬文才起了疑心,接下來的幾分鐘他都一直在那邊冷冰冰地瞪著我,瞪得我全身發涼,直懊惱不該坐在他後面。我旁邊的學子還直推我胳膊問我:“怎麼了葉兄,馬文才怎麼一直在瞪你?”

  “沒事,大概他眼睛斜。”我用書卷擋住臉,一直撐到下早課,才急急忙忙地跑出去。

  說起來,早課的內容實在很枯燥,大抵是讀文章,夫子念一句,我們跟著念一句,然後回去後要把內容背下來,並且手動抄一遍。我來書院本身就不是為了科考功名,自然也沒興趣使勁去讀書背書,反倒比較喜歡其它的一些課後活動。尼山書院雖名為書院,但對於學子的武藝方面也很注重,書院裡有靶場和蹴鞠場,還有馬廄,據說一定時間內還會舉行賽馬大會和狩獵大賽等等。

  我自父母雙亡後,有幸由得武館大哥收留,上學閒暇時間在裡面打打雜,跟著學了不少拳腳功夫,但關於箭術以及其它卻沒能有過接觸的機會。這回見到新鮮東西,一下子被挑起了興趣。

  真是好想現在就去痛痛快快玩一場啊!只可惜的是,今天是不行了,呼呼,我呢,需得去幫助梁山伯挑水才行。

  昨日的燒餅之恩,我還是記得的。山伯兄是個好人,我要去幫他的忙才行。

  “啊,葉兄?”

  在後院找到梁山伯的時候,他正費力地擔著扁擔,一點一點地從山下往上挑水。我二話不說去另外找了副扁擔,扛起來就往門外走,扁擔很沉很硬,硌得我肩膀微痛,我咬住嘴唇,儘量表現出輕鬆模樣。

  反正,這樣的生活我早已經習慣了……自打進入武館的那一天起,我就早已經遠離了那些女孩子的精巧玩意兒。館主大哥照顧我,不讓我幹重活,卻不代表我可以理所當然地享受一切。對我而言,有仇可以不記,但有恩卻一定要報!這是我做人的準則。

  “哎,葉兄,不用不用,我撐得住!”梁山伯趕忙過來攔我,“我一個人就夠了,陳夫子說過不許人幫我,要是也連累了你就不好了,你也會被罰的。”

  “哎呀,公子你真是死心眼!你管他呢,反正天高皇帝遠,他也看不見!”一旁的書僮四九急著過來要搶他家公子的扁擔,卻被另外冒出的聲音打斷了動作。

  “你們這些不長眼的東西!誰說看不見?”王藍田大搖大擺地從院門外走進來,“我說葉華棠,別怪我醜話放在前頭,你要是敢幫他,我就立刻告訴陳夫子。陳夫子說了,從今天起,我就是他的眼睛,專門負責盯著你們這些王八蛋!”

  “眼睛?”我冷笑,“王藍田,我看你要是想當別人的眼睛,還不如先把自己的眼睛給看好了。”

  “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告訴你葉華棠,你要是敢——哎喲!我我我的眼睛!你這該死的東西……”

  我滿意地收回拳頭,在王藍田的面前又晃了晃,“王藍田,你還待在這裡不走,是不是想要我再給你補上一拳啊?”

  “你,你給我等著!”王藍田捂住眼睛,屁滾尿流地跑了。我則不顧梁山伯的阻攔,堅持與他一起下山挑水。這並不是件好相與的工作,一次下山只能挑兩桶水,而需要挑滿的水缸至少有近十口,每一口都得十幾桶水才能裝滿。我默默地來回跑了十幾趟,幫他挑滿了兩個水缸,直到後來祝英台過來這邊,才放下扁擔急急走開,把空間留給他們二人。

  祝英檯面對我的時候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雖然梁山伯有替她向我道歉,但我們之間的尷尬尚未解除,我也沒有心情跟她多說話,朝她點頭致意便迅速離開了。

  在我幫梁山伯挑水的時候,飯時早已經結束,我就先回房間裡歇了一會兒,自己試著給肩膀按摩活血,等到稍微好些之後,才跑去伙房找廚子蘇安去要了兩張燒餅,叼著燒餅又急急忙忙地跑回宿舍房間去練字。以我的水準,聽課看書倒是還能勉強明白些,但這個世界裡寫字是要用毛筆的,還要寫繁體,對於我這個用慣了圓珠筆寫白話簡體文的現代人而言,就未免太難了些。

  咳咳,說實在的,帶毛的東西我只用過雞毛撣子,用來彈灰的,至於毛筆……其實連拿筆的姿勢我都沒太弄明白,但這東西也不好去找人請教,只能自己摸索著來。我不敢當著別人的面練字,瞅准了馬文才那幫人去蹴鞠場上遊樂之後,一個人悄悄回房,練起字來。

  聽說尼山書院是只有士族子弟才能進入的國學書院,我弄到的這個身份自然也該是士族,沒有道理連字都不會寫。尼山書院每三年才招生一次,那個被我冒充身份的學子既然昨天沒來,以後應該也不會有機會再進書院,所以關於身份會被戳穿這一點可以暫時壓下。但我也不能就此大意,要時刻警惕著才行。

  其實我也真的好想去蹴鞠場上玩球啊,可是,可是……還是算了,先練字吧。

  昨日之後,我便自己另外去取了一隻茶壺,與馬文才分開來放。比起那位家中富貴的太守公子,我的日常用具實在少得可憐,引得馬文才那位矮胖書僮回回進屋都要對我嘲笑一番。一開始我還努力忍下,後來被他撞見我練字,竟然笑我寫的字還不如狗用爪子爬出來的好看,氣得我火冒三丈,實在忍不住,一腳把他踹了個馬後趴。

  因為只是想嚇嚇他,我並沒用多大力氣,孰料那書僮可能是覺得受到了侮辱,捂著臉從地上爬起來,怒沖沖地對我道:“你敢踢我,你等著,我去告訴我家公子去!”說完就急匆匆地跑了。

  我還以為他會衝過來跟我打一架,沒想到竟會這麼不中用,不由得歎著氣收起紙筆,躺在長椅上一邊歇息,一邊等著馬文才那廝回來給他書僮出氣。結果等了好一會兒,馬文才也沒回來,我正等的心焦,突見不遠處的櫥櫃中露出一角黑色,不是別物,卻正是馬文才昨日那只裝糕果點心的盒子。

  奇怪,我記得,那個東西明明應該是放在箱子裡的,怎麼會……

  “葉華棠,你站在我的床邊做什麼?”

  門口腳步聲響起,我迅速把目光從盒子上移回來,扭頭看他。馬大爺一身藍色學生服,下巴昂的高高的,對我理也不理,逕自夾帶著一股冷風從我身邊掠過。他施施然去放下書本,摘下帽子,給自己斟了杯茶喝下,而後坐到桌邊,鋪開宣紙,持筆飽蘸濃墨,開始寫起大字來。其動作行雲流水,肆意瀟灑,仿佛根本沒有注意到旁邊還有個人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我看他,本來是在等著他因為書僮的事向我發飆,結果一看到他寫字,就不知不覺入了神,仔細觀察起他拿筆的手法姿勢和下筆動作。不得不說,馬文才寫的字,字體剛勁有力,傲骨錚錚,就像他的人一樣鋒芒畢露,但我覺得這種字體應該是不太適合我,我不喜歡這麼剛硬的筆法,如果能再柔和一些,清楚一些就好了……

  一直到他寫完收案,我才反應過來自己不該站在這裡,正想轉身走開,馬文才忽地抬頭,目光與我對了個正著。

  “說吧,什麼事?看你在這裡也有半天了,難道是有事求我?”馬文才把筆硯遞給站在一邊的書僮馬統,微微側過頭來看我。我也瞪大眼睛望著他,腦子裡一片漿糊。

  額,那個……我過來是為了什麼來著?恩,是為了……為了……

  我撓撓腦袋,又拄著下巴想了幾秒,這期間馬文才也不說話,只是不動聲色地看著我,直到我終於想起來意,猛地跳後一步,才施施然端起手邊茶盞呷了一口,抿唇道:“葉華棠,你到底什麼事?”

  “馬文才,你要是想打架,就直接放馬過來!”我警惕地望著他,同時擺好了架勢。武館這麼多年的薰陶下來,對於不同的人我也算有些瞭解。我的氣力不足,平時打架都是用巧勁兒,腿腳功夫,專踢人下盤,遇到沒本事的就揍,碰上厲害的就跑。

  尼山書院裡大多是質樸學子,沒什麼能力,就像王藍田那種我完全可以壓著隨便欺負,但是馬文才不行,他力氣大,武藝強,跟他打,我的勝算只有五成,因此一般情況下我不願意跟他起衝突。只是如果他一定要針對我,我也是不會退縮的!

  “跟你打架?”馬文才皺起眉頭,“怎麼?你想跟我打一場,然後好做這書院老大?”

  誰有興趣跟你搶那個爛位置!我簡直哭笑不得,索性單刀直入:“你不是因為我打了你的書僮,要來找我算帳的麼?”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6:50:57

正文 5 秋後算帳

  “我說馬文才,你不是因為我打了你的書僮,要來找我算帳的麼?”

  “算帳?我為什麼要找你算帳?”馬文才滿臉詫異,他的書僮馬統正好拿著筆硯往屋裡來,一聽到我們的話,又嗖地一下沒了影兒。

  “明明是他自己不中用,還敢來找我告狀,我已經教訓過他了。”馬文才淡然道,“不過葉華棠,你也別得意,要是你敢惹到我,有你好受的!”

  “不敢不敢,我哪裡敢得罪馬大爺您啊?”我暗自撇嘴,去書架上拿了本書來讀。這書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繁體字,一豎行一豎行的,中間還沒有標點符號,看的我是頭昏腦脹。馬統許是聽到屋裡沒聲兒了,拿著洗刷好的毛筆和墨硯樂呵呵地進屋來,嘴裡“公子”兩字兒還沒說全,整個人先在地上摔了個大馬趴。

  我施施然收回腿,若無其事地繼續讀書。那邊馬統氣得直跳腳,指著我大聲道:“公子你看!他當著你的面還敢這樣,簡直就是不把你放在眼裡!”馬文才擺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自己起身走過來,擺了臉色,居高臨下地對我道:

  “葉華棠,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我繼續將目光凝注在面前的藍皮水經注上,結果掌中的書突然被馬文才用力搶去,遠遠扔到了門外面。

  “我在問你話!給我站起來好好回答!”他瞪起眼睛惡狠狠地看著我,我也被惹毛了,嗖地一下站起身,腦袋差點兒磕到他的下巴。“馬文才,你居然在這裡問我是什麼意思,我倒是想要問問,你們是什麼意思!”

  “我怎麼了?葉華棠,我好像也沒把你怎麼樣吧?”馬文才皺眉道,“我是打你了,還是礙著你做什麼事了?我記得,這幾天我可是一根汗毛都沒有動過你的。”

  “在你看來,只有打人才算是重罪麼?”我瞥了他一眼,突然覺得自己跟這種人置氣,簡直是無聊透頂。

  “算了,隨便你怎麼想吧,”我胡亂揮揮手,摸摸酸痛的肩膀轉過身,眼看著外面天要黑了,也不曉得梁山伯那幾缸水挑完沒有。心裡才剛想著該去看看,我的手就已經不由自主地去長椅上取了藍紗外袍,胡亂套在身上,戴帽子的時候不小心給戴反了,又趕緊正過來,看得馬文才直皺眉頭,忍不住問我道:“天都黑了,這麼晚你上哪兒去?”

  “去看看山伯兄挑水挑得怎麼樣了。”我隨口回答,話一出口才發現不對,便住了口。馬文才瞟了我一眼,沒說什麼,回去書案旁邊繼續讀書了,我則匆匆忙忙繫了圍帶,往書院後邊跑去。

  後院裡漆黑一片,月光斜散地縈灑下來,可以看到地上淩亂地散著幾隻水桶。我四處打量了一番,沒有發現人影,原以為他們挑完水回房了,正想離開的時候,水缸後面卻站起兩個白影來,嚇了我一大跳。

  “咦,原來是葉兄,我還以為是英台過來了。”當頭一個說話的興沖沖朝我走過來,個子高大,臉上帶笑,卻正是梁山伯。他也不知怎麼搞的,身上和臉上沾滿了黑灰,見我看他,不禁摸著後腦憨笑道:“水缸破了,我和四九才剛修補好。對了葉兄,現在這麼晚,你怎麼過來了?”

  “水都打滿了麼?”我問道。

  “別的都挑滿了,現在就差剛修補好的那一缸,我再挑幾桶就應該……哎葉兄,你做什麼?快放下,你這是要幹什麼!”

  “別多話了,快幹活吧!”我扶穩肩上的扁擔,也不去看他,自己徑直出了院門,順著小路朝山下走去。下山的時候桶空,不沉,還覺得沒什麼,打滿了水桶上山的時候就有些費力了,我只覺得兩肩膀處火辣辣的,也不曉得是不是白天挑水的時候磨破了皮,一走路便蹭得火燒一般的疼痛。

  我咬著牙,努力將扁擔往高抬一點兒,想讓它們離肩膀儘量遠一些,結果因為天黑看不清路,腳下不知道踩到了什麼東西,整個人都向後面跌去!就在這時候突然有一隻手臂斜刺楞裡伸過來,猛地攬住了我的腰,把我拽了回去,而那兩隻水桶和扁擔則順著山路一路滾下去,也不曉得後來撞上了什麼,發出“呯”的一聲巨響。我只覺心臟砰砰直跳,直到現在才覺得有些後怕。

  身邊的人放開了我,沖著月亮從鼻子裡發出冷冷的一聲“嗤”。我自知那聲鄙視的鼻音不是給月亮而是給我的,不由得咬了咬嘴唇,只聽那人在一旁冷笑道:

  “我就是好奇過來看看,沒想到你還真的來幫那個書呆子挑水。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吧?真那麼想死,本公子可以一箭送你歸天,用不著那麼費力。”

  “我只是……”我垂下頭,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的狼狽神色,“他幫過我,我只不過是想回報他罷了。”

  “幫你?他什麼時候幫過你?”馬文才奇怪道,“我怎麼沒見著?”

  “他昨晚上給我帶了兩張燒餅。恩,昨天白天的時候還幫我擋下了一箭。”就是某人射的那一箭。雖然他幫我反倒讓我受了傷,但那不代表我就可以忽視這件事,“因為他救了我,我不喜歡欠人人情,所以要回報。”

  “本公子現在也救了你,怎麼不見你回報回報?”馬文才繼續冷笑,突然見我起身要走,不禁伸手一把揪住我的衣領道,“葉華棠!你還要上哪去?”

  “水灑了。”我努力忍住肩膀處的疼痛,看在他救我一命的份上認真回答道,“你放開,我要去挑水。”

  “挑什麼水?跟我回去,少在這裡給我找事!”馬文才揪住我衣領,不由分說拽著我就往回走。我肩膀痛,拗不過他,被他硬生生一路拎回了房舍內,進屋後往長椅上一扔,冷冰冰地呵斥道:“老實點兒,馬上給我睡覺,敢再折騰吵我休息,我就要你好看!”

  “我憑什麼要聽你的!”我被這傢夥氣得胸口發悶,努力掙紮想爬起來,被馬文才那廝伸手往身上用力一推,整個人又重新摔回長椅上,撞得右肩生疼,一絲血色滲透了白色中衣,緩緩暈紅了一大片。

  我下意識地去伸手捂住,結果不料卻早被對方看了個正著。馬文才陰森森地瞪著我,一把將我從長椅上揪起來,用力朝門外掇去。

  “給我滾!”他失控地吼道,“看你在這裡就礙眼,滾出去!”馬文才說著莫名其妙地大發雷霆,抬腳將書案一腳踹翻,又抓起花瓶用力地摔砸在地上。咆哮聲吵醒了書僮和其它房間的學子,馬統急匆匆地從下人房裡跑過來,連聲追問:“公子怎麼了?這是怎麼了?”

  “叫他滾,現在就滾!馬上給我從這個房間裡消失!”馬文才抓起我的枕頭擲在地上,又一腳踢翻一個椅子,伸手指著我怒沖沖咆哮著。馬統趕緊上前來趕我,被我一瞪,又不敢直接動手,只得揮手做出驅趕蒼蠅的動作,沖我大聲道:“出去!沒聽到我家公子讓你滾,趕緊滾出去!”

  “夠了,馬文才,我自己會走,不需要你來趕。”我咬住嘴唇,真想上去一拳揍在他臉上。但想起剛才他也算救我一命,又把火生生吞下,上前去想把自己的枕頭揀起來,卻被馬文才一腳踩在上面,伸手向著院門一指,嘴裡陰沉沉吐出一個字:

  “滾!”

  “馬文才,葉兄什麼時候惹到你了!”

  梁山伯和祝英台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梁山伯原本是由他的書僮四九攙扶著,滿臉疲憊之色,此刻急急忙忙沖出來擋在我面前,向馬文才質問。他的書僮四九則滿臉焦急地沖我道:

  “葉公子,你沒出什麼事吧?我和公子剛才發現你不見了,石頭旁邊只有摔碎的桶,差點兒嚇死,沒想到原來你是回來了。你回來怎麼也不說一聲,害我和公子好找……”

  “四九!”梁山伯一聽這話不對,急忙回頭斥責他的書僮,結果目光卻在我身上定住了。他的眼睛漸漸瞪大,祝英台趕緊走過來扶住他:“山伯,怎麼了?”

  “葉兄他……葉兄他受傷了!”梁山伯急急上前來想要拉我,被我迅速躲開,捂住肩膀上的血跡向後退道:“你們看錯了,沒有什麼。那兩隻桶我會負責賠償的,驚擾大家真是不好意思。”說完這話,我又上前一步,朝馬文才深深一揖,扔下句“妨礙文才兄休息了”,看著那廝長袖一甩,氣衝衝地轉身回房去,才揀起滿是灰塵的枕頭,抱在懷裡,朝著外面走去。

  “葉兄你要去哪裡?”梁山伯在後面喊了一聲,祝英台也開口道:“葉兄,你跟我們一起去醫舍看看吧,正好山伯的身體也不太對勁,我看你的傷好像很嚴重,拖延了就不好了。”

  “多謝二位關心,我自己認得路。”我此刻心情不好,不想跟他們過多牽扯,又隱約聽到馬文才在房間裡砸東西的聲音,腦袋裡更覺雜亂不堪,一個人匆匆向醫舍走去。到了醫舍,才發現兩邊肩膀都磨破了,王蘭姑娘看得直皺眉頭,問我是怎麼回事,我胡亂找了個理由應付過去,並問她今晚能不能讓我暫時住在醫舍裡。

  王蘭滿臉詫異,卻也沒有多說,拿了藥要給我敷上,我趕忙拒絕,自己取了藥回病間裡,用帛巾沾著,一點一點地往傷口上塗。

  窗外薄月涼如水。

  我望著跳動的瑩瑩燭火,一個人蜷縮在角落裡,靜靜地抱住膝蓋,把頭埋在雙腿間。眼眶略微有些溫熱,被我咬住嘴唇,暗暗憋了回去。眼前隱約又浮現出那一片漫天大火,繚繞的火星紛亂了我的眼。

  我更緊地抱住了膝蓋。

  這世上,我所能依靠的,永遠只有自己。只有,我自己……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6:51:11

正文 6 沒事找茬

  窩在床角睡了一夜,我第二天早上是被撞鐘的聲音驚醒的。衣服被壓了一夜,上面帶了些許褶皺,我來不及也不想回去換衣服,急急從床上跳起來,披上外袍就想往外趕。

  “哎哎哎,我說葉公子,你這是急著去幹什麼?”王惠姑娘端著一小碗湯藥,扭動著她的水桶腰,身姿款款地走進房內。“喏,這是姐姐讓我給你準備的補藥,趕緊趁熱喝了吧。對了,聽說你跟馬文才打架,肩膀受傷了?要我看哪,這可真是狗咬狗,一嘴毛兒!誰讓你……”

  “小惠!”王蘭姑娘及時走進屋來,打斷了她妹妹的話。她瞪了王惠一眼,轉頭向我道歉:“真是不好意思葉公子,我妹妹她說話口無遮攔,得罪了你,你別放在心上。我都聽梁公子講了,你是為了幫他肩膀才會受傷的,那麼重的活計,真是難為你了,虧得沒出什麼事情。”

  “哼,姐姐你幹嘛偏心他?要我看哪,他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王惠努了努嘴,用力一跺腳,氣呼呼地轉身走了,我則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詫異地望向王蘭。

  王蘭姑娘滿臉的尷尬無奈。“真是對不起,葉公子,舍妹可能對你有些誤會,你別在意,先喝藥吧。待會兒我會去向她解釋清楚的。”

  “……”我沉吟了一下,向她道,“蘭姑娘,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和馬文才那幫人是一夥兒的?”

  “葉公子你多心了。”王蘭抬手捧起面前的湯藥,連匙一起放至我掌心,示意我趕快喝下,同時開口安慰我道,“在我眼裡,葉公子心地善良,寧折不屈,實是個令人敬佩的好人。”

  呵,令人敬佩麼?我有什麼好敬佩的,不過是個愛熱血上頭行事衝動的莽夫罷了。況且我幫助梁山伯也不是因為什麼見鬼的心善,僅僅是結草銜環,報恩而已。

  我不再多話,一口灌下補藥,立馬被苦得皺起了鼻子。王蘭看著我直笑,趕忙去給我找茶杯倒水,一邊還嘲笑我性子急,哪有人這樣不管不顧地就往嘴裡灌的,最起碼也要先嘗嘗看燙不燙啊。我有些不好意思,接過茶杯連灌了好幾口,向她道了謝後便匆匆往講堂趕去。

  此時正是上課前夕,所有學生都已經在座位上坐好了,夫子倒是還沒來。我暗自慶倖自己來的及時,忙著去找了一個空位坐下,結果屁股才剛挨到席位,就聽撲的一聲,我整個人連著桌子都折翻在地。

  “噗!”右前方傳來笑聲,卻是王藍田以及另外一個名叫秦京生的傢夥,其他人有不少也跟著笑了起來。身後梁祝二人急急過來要扶我,我說了句不用,剛要自己爬起來,卻感覺講堂內簌然安靜無聲,原來是陳夫子邁著小方步走了進來。他的目光斜斜掃過整個講堂,最後落在了我身上。

  “葉華棠,這是怎麼回事呀?你怎麼,把課堂上的桌子給弄壞了?”

  “夫子,這張桌子不是葉華棠弄壞的,是有人陷害他!”站起來幫我說話的叫荀巨伯,我跟他不熟,只知道跟他同房的秦京生是個很討厭的傢夥,沒想到他竟然會替我講話。

  “就算是有人陷害,這桌子畢竟也是因為你才壞的,你要負責賠償!或者找出那位陷害你的人,讓他賠,聽到了沒有啊?”

  “聽到了。”我淡淡應聲,從地上站起來,目光斜掃過不遠處正幸災樂禍的王藍田和秦京生等人,冷笑一聲,突然抬腳用力跺下,將那桌子另外半邊完好的桌腿踩得“哢巴”一聲斷為兩截!

  室內瞬間鴉雀無聲,陳夫子臉色青青白白,正想開口,被我一句話堵了回去。

  “夫子放心,我會賠償的。”

  “你……哼!”陳夫子氣得鬍子直飄,在原地哆嗦了好一會兒才道,“還不快回去席位上聽課!”

  “是,學生知道。”我沖他微揖一禮,回身尋找可坐的空位,孰不料整個講堂裡都坐得滿滿當當,只有馬文才身邊尚有一空位。我記得昨天坐在他身邊的是王藍田,怎麼今天換了位置了?

  “葉華棠,怎麼還不去坐下?莫非你想站著聽課不成?”

  “我……”我忍不住咬了咬嘴唇,正想開口,卻聽梁山伯在我身後道:“葉兄,你來我這邊坐吧。”

  “馬文才旁邊不是有個空位子嗎?葉華棠,你怎麼不去坐啊!”陳夫子小眼一瞪,“還是說,你故意把桌椅弄壞,就是為了想辦法去和梁山伯,以及祝英台一道兒坐啊?”

  “夫子多慮了。”我沒心情跟那個老頑固廢話,逕自去走到馬文才身邊,甩甩衣服下擺坐好,目不斜視,筆直端坐。

  身邊馬文才發出一聲冷笑,“葉華棠,看不出你還蠻硬氣的,怎麼著,你這是想來給我個下馬威?”

  “是你做的?”我斜眼瞪過去。馬文才目光飄移了一忽,昂起下巴道:“我要說不是呢?”

  “哦。”那就一定是王藍田幹的,該死的東西,早晚要你好看!我偏頭去狠狠瞪了那廝一眼,試圖用目光告訴他有種放學單挑,結果王藍田沒瞪著,視線反倒跟陳夫子撞上了。

  這時候再反悔已經遲了,陳子俊那廝背剪著雙手,慢悠悠地走到我面前來,清清嗓子叫道:“葉華棠!”

  “學生在。”我不得已站起身,向他頷首致禮,耳中只聽得那個矮瘦子用抑揚頓挫的嗓音陰陽怪氣地道:

  “葉華棠,你破壞公物,我不說你;你用眼神胡亂瞪視夫子,我也不說你;但是現在有一件事,我倒是想問問你,你要給我如實回答。”

  “夫子請問。”

  “哼。”陳夫子冷哼一聲,晃著他那個好像縮了水的小腦袋,義正言辭地向我道,“葉華棠,你的書呢?”

  書?

  我低頭看看,發現自己手裡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昨晚上被馬文才趕出去的時候只帶了個枕頭,在醫舍又怕遲到急著來上課,最終導致忘記帶書來了。

  “噗!”屋裡學子有幾個沒忍住,當場笑出聲來,接著越來越大。我只覺臉上火燒火燎的,急著想要解釋,卻不知該說些什麼,耳中只聽到陳夫子的刺耳聲線。

  “我說葉華棠,你葉家在太原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大戶,好好的官家子弟,怎麼來到書院裡竟幹些齷齪之事?整日裡鬧事不說,還與賤民結交,幹些蔑視夫子言行的事情,現在倒好,上課竟然連書都不帶!你到底還想不想要好好讀書,科考功名?到時候你出去,人家不說是你自己不上進,只會責怨,是書院裡的夫子沒有把你教好,無端地壞了我們尼山書院的清譽……”

  “夫子對不起。”我被他這一堆大帽子扣得抬不起頭來,只能一遍一遍道歉,“是學生錯了,夫子對不起……”

  正焦慮的時候,我感覺到袍角被人拽了一下,接著便有本書被塞到了我手裡,不是別的,正是今日夫子所授講的經義傳記。身旁馬文才清咳一聲,突然開口道:“夫子,還講不講課了?”

  “我們今日就要來講一講這個學子上課不帶書的事情……”陳夫子一轉身,突然瞥見我手裡的經義,不由得怔住了。

  他不敢相信地伸手揉了揉眼睛,然後又揉了一下,直到確信我手裡拿著的不是幻影而是貨真價實的書本之後,才悻悻地住了口,又叫所有學生把書舉起來給他看,確信不是有人偷樑換柱把自己的書拿給我,才一邊念叨著“真是見鬼了”,一邊揮揮手讓我坐下。

  我仔細地看了看手裡的經義,在封頁的左下角處有著一個小小的“葉”字,的確是我自己的書。我又側頭看了一眼,他正在聚精會神地聽著夫子講課,對我則理也不理。

  “葉華棠!”

  夫子又出聲了,我趕緊端正姿態,擺出認真聽課的模樣。今天講的經義有些晦澀,不過我昨天事先有複習過,陳夫子故意拿裡面的難點考我,也沒有把我難倒。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陳夫子今天好像有故意為難我,昨天的時候並沒有這樣啊,後來想想,可能是我幫助梁山伯的事情被他知道了,所以遷怒到我身上了吧?

  折騰了一上午,經義講解算是結束了,夫子又檢查昨日的背書情況,我依舊倒背如流,氣得他板著張臉氣呼呼地說了句“放學”,背剪著雙手搖搖擺擺地離去了。

  “嘿葉兄,真是好樣的!”荀巨伯才一見陳夫子離開,立刻從座位上翻身而起,過來一把攬住我肩膀。我措手不及被他觸到傷口,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氣。荀巨伯見狀急忙放開我,詫異道:“葉兄怎麼了?你身體不舒服嗎?”

  “沒事。”我擺擺手示意沒關係,轉頭想找王藍田算帳,結果那姓王的見苗頭不太對,才一下課便急匆匆地溜走了,倒是讓我撲了個空。秦京生也早溜了,只有馬文才不動如山,慢條斯理地收拾著東西。

  我實在不知道怎麼面對這個陰晴不定的傢夥,索性無視掉他,趁著現在大家都在,問學子中有誰願意跟我換房的。大部分學子見識了昨晚那一場災難,都表示不想跟馬文才同住,梁山伯倒是願意跟我換,被我拒絕了。不說別的,光看祝英台不情願的模樣我也不想去跟她同住的。總覺得祝英台對我有戒心,我也沒興趣接近她,反正她大概是不需要其它的什麼朋友,只要有她的山伯兄就夠了吧?

  荀巨伯想要讓我跟秦京生換,跟他同房,並向我訴苦說秦京生那個傢夥半夜老愛夢遊,打擾人休息。跟王藍田同住那個也想把王藍田換走,說王藍田老是沒事使喚他,不聽話就打人云云。我們這邊正說得熱火朝天,忽聽馬文才在後面重重一拍桌子,大聲道:

  “我說葉華棠,誰允許你換房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6:51:24

正文 7 僵持

  汗。換房這東西,有什麼好允許不允許的?找好對家去跟師母說一下就結了,馬大爺您這也要管那也要管,會不會管得太寬了些?

  梁山伯和祝英台都是昨晚直接看到衝突現場的人,此刻不禁紛紛開口指責馬文才,說他太過分了,不讓我去房裡住,還不准人換房。馬文才大怒,一把掀翻了面前桌子,左腳重重踏上,向四面環視一周,目光陰霾冷厲。

  “我倒要看看,沒有我的允許,誰敢換房?我告訴你們,誰敢跟他換房,就是跟我馬文才作對!你們都給我仔細著點兒!”

  一干學子都懼怕馬文才的強勢,悄悄作鳥獸散,只有梁山伯滿臉憤慨,堅決要跟我換房,拽住我就要去師母那邊報告。祝英台心裡不甘,面上又不好說,急得額間冒汗,我不願讓她為難,婉言推辭了山伯兄的好意,自己抱著書本先離開了。離開後我並沒有走,而是在眾人都離開後專門去攔住了馬文才,打算跟他好好談一談。

  這幾天的接觸下來,我對馬文才這個人的整體評價相當混亂。說他人品不好吧,他昨晚畢竟救我一命,今天又莫名其妙地幫我帶書給我解圍;但是說他好吧,哎,我是個老實人,實在沒辦法睜著眼睛說瞎話。不說別的,就瞧瞧光這兩天,他就抽了幾次風了?第一回射箭,第二回是踩糕點,昨天乾脆硬生生地把我從房間裡給攆出去了!

  我想的是,他要是不愛與我同房住,我可以申請換房間的,惹不起總躲得起吧?可是今天好不容易逮到機會問問大家意見,他又來這麼一齣,那些學子幾乎都怕他,現在一來誰還敢跟我換房?我覺得我很有必要去找他好好談一談,馬大爺您到底想怎麼樣,也給我個准信兒。我葉華棠來這書院只是為了過上三年平穩日子,不是為了給你們在這邊當龍套共同演繹那淒美浪漫的化蝶傳說的。

  不過說起來,馬文才倒是跟我印象中那個猥瑣的二世祖差上很遠。他性格霸道卻不猥瑣,雖然冷酷,也談不上絕情絕義,至於好色和仗勢欺人這兩點則暫時待定。他爹是馬太守,我雖然沒見他用太守的名義壓淩過誰,但他可是用暴力欺負過不少人——好吧其實我也有這方面的癖好。

  至於好色嘛,額,因為書院裡幾乎都是雄性,我暫時只能判斷出這廝應該沒有斷袖之癖。看起來他對院中唯一的美女王蘭姑娘也沒有什麼明顯的興趣,不過我記得昨天我有看到他偷瞄祝英台來著,於是說,這廝的興致果然還是在祝英台身上麼?

  說句實在話,祝英台其實長得還真的滿漂亮。她身材嬌小,容貌清雅秀麗,而且很有高華氣質。現在雖然扮了男裝,也稱得上是翩翩清俊佳公子,帶有著雌雄莫辨的中性氣息,很容易吸引別人的心神。

  搞不好,馬文才之所以攆我出去,也是因為他想和祝英台同房的原因吧……畢竟在梁祝的故事裡,他最後可是逼得山伯身死,英台哭倒於墓前,最後變成蝴蝶飛走了。

  想通了這點,我不禁覺得有些頭痛起來。若是馬文才堅決要求我和祝英台換房,我到底該不該答應他呢?現在梁山伯和祝英台之間應該還沒有那麼深的感情,如果真的把他們分開,搞不好可以避免一場悲劇的發生,但是萬一弄巧成拙……

  彭!

  腦袋上被書敲了一下。

  馬文才正站在我面前,環著手臂,滿臉的不耐煩。

  “葉華棠,你約我出來,自己倒是在這裡發呆。到底有什麼事情,快點說,我可沒那閒工夫陪你瞎耗著。”

  “額,對不起啊。”我撓撓頭,習慣性地道歉,“文才兄,我找你出來是想問問你,你到底想跟誰同房?如果你實在想要一人一間,我也會去儘量跟師母請求一下,以後別的地方哪裡有空位就把我塞過去,免得總是妨礙到您老人家。我知道你看我不順眼,不過我也無意與你發生衝突,以後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是,你說呢?”

  “你找我出來,就是為了這事兒?”馬文才不置可否。“我說了,你不必和別人換房。葉華棠,我確實看你不順眼,不過你若是肯聽我的話,凡事順著我,我也不會為難你,這尼山書院任你橫著走。但你要是不識好歹,也別怪我不客氣!”

  意思就是讓我對他效忠是吧?可我不想這樣做啊,大家都是人類,他馬文才也沒比我多長出一條尾巴來,憑什麼我就要屈居人下,聽他的話,無親無故地就要受到他的制約?

  “哼,你自己想好了。”許是見我半天沒答話,馬文才又有些不高興,重重哼了一聲便走開了。於是說,這場談判最終無疾而終,我唯一得出的資訊是,他似乎並沒有換房的意思。不過跟這麼一個定時炸彈同房睡,終究還是不妥,我暗自決定先緩上幾天,以後有機會再說。

  今天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要趁沒人的時候練字,和荀巨伯約好了要去練習弓箭,要複習明天的功課,還有……要去揍王藍田一頓!

  哼,反正那桌子不是秦京生弄的,就是王藍田弄的。想討好馬文才順便陷害我,就得有膽量接住我的拳頭!一張桌子的錢,足夠我下山去買上幾十包松子糖,你們是大戶人家的子弟不心疼錢,我可是整個身家都在這裡,花出去一點就少一點的!

  因為是午時,我先去飯舍打算吃點東西,結果蘇大娘在給我打飯的時候不小心手滑了一下,菜都給灑出去了。她慌忙向我道歉,蘇安打算把他自己的份例讓給我吃,被我拒絕了。他們的菜總共就那麼些,給了我以後勢必要重做,費時又費力,我不愛給別人添麻煩,只吃燒餅就足夠了。

  吃飯的時候荀巨伯湊了過來,把他的菜撥給我一半,坐到我旁邊跟我聊起天來。

  “葉兄,我發現你在學院裡好像總是一個人來來去去的。你性格不錯,人又夠意思,以後就乾脆跟著我和山伯他們一起走吧,離馬文才那幫人遠點兒,我看他們整天陰陽怪氣的,也不曉得一天天都在琢磨些什麼。我啊,擔心你會被他們拐壞了。”

  “拐壞了?”我覺得有些好笑,咬了口燒餅好奇道,“我好端端的一個大活人,又不是沒腦子,怎麼可能會被拐壞了?”

  “哎,你啊,怎麼說呢?”荀巨伯撓撓頭,“反正就是覺得,你這個人總是讓人不太放心,碰到事情想也不想地就會去做。你看你那天就是,幫山伯挑水也不跟我們說一聲,自己悶頭就衝出去了。晚上挑水一定要走大路,還得有燈照著才行,不然很容易會跌下山谷的。你不知道,當時山伯急吼吼地回來叫人去找你,發現山下那兩隻撞碎的桶的時候他臉都白了。幸好你沒事,要不然山伯可能這輩子都會因為這事愧疚死的。”

  “不過,我看馬文才對你也算不錯了。”荀巨伯話題一轉,忽然又扭到了馬文才身上,“你瞧蹴鞠場上馬文才對王藍田那幫人,動不動就上腳踢,非打即罵。昨天他沖你發那麼大的火,連他的書僮都給踹了,竟然沒動你一根手指頭,我當時還滿詫異的,心想這傢夥怎麼突然轉性了?不過這也不保準兒,跟他一間房也夠你受的。反正啊,你還是平時多小心點兒,有事呢就來找我和山伯,大家都是好哥們兒,兩肋插刀!”

  他說著伸手過來拍我的肩膀,結果手勁兒大了些,疼得我差點兒跳起來。荀巨伯也發現不對,吐吐舌頭,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看我,剛說完要為你兩肋插刀,這就立馬插了你一刀。葉兄,沒事兒吧?要不然咱再去醫舍看看,讓王蘭姑娘給你換換藥?”

  “我看你要為我換藥是假,去看才蘭姑娘是真吧?”搞不好這個傢夥根本就是故意的!

  “嘿嘿,被你識破了。既然如此,我就告訴你一個消息作為補償吧。”荀巨伯摸著鼻子尷尬地笑了笑,湊過來在我耳邊小聲道,“我看到王藍田和秦京生在蹴鞠場上玩藤球。”

  “幹得好,謝了!”我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一記,將最後一塊燒餅塞進口裡迅速跑出飯舍。想了想,又先回到臥房裡,拖出之前從山下扛上來的箱子,在裡面翻找出一條軟鞭來纏在腰間,這才朝著蹴鞠場大步跑去。

  蹴鞠場是馬文才的地盤,自打進書院以來不少好地方都被他搶先霸佔,但凡是他老人家在這裡,除非有他允許,否則別人誰也不許過來,敢亂闖就會挨揍。

  我趕過去的時候,正好看到馬文才一腳將一個學生踢翻在地,後者爬起來急匆匆地跑了。王藍田就站在他旁邊,秦京生則在蹴鞠的鵠口處,看起來很像是守門員。

  許是因為發現了我,馬文才突然一腳飛起,將一隻藤球向我踢過來。那球飛來的速度極快,還打著旋兒,如流星一般直撲而來,迅捷剛猛,我伸手從腰間抽出軟鞭,運足了力氣向那藤球一伸一卷,下一秒藤球已經到我手中,淩厲氣勢蕩然無存。我將藤球高高拋起,扔回給馬文才,後者接過球,也不說話,只是看著我冷笑。

  “向你借個人。”我開門見山,“王藍田,識相的就給我自己滾過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6:51:35

正文 8 同路貨色

  “文才兄,你看看他,當著你的面還敢這麼囂張!”王藍田見到我之後被嚇得一縮腦袋,迅速躲到馬文才身後,卻被後者皺著眉頭一把掇開,不耐道:“往我這裡躲什麼?沒聽見叫你麼,出去!”

  “文才兄,你才是這書院老大!你看那葉華棠,在你面前還敢這麼囂張,簡直就是不把你放在眼裡!”王藍田試圖挑釁,孰料馬文才根本不吃他這一套。“他若是惹了我,我日後自會收拾他。現下是你們之間的事,本公子可管不著。”

  馬文才說這話,擺明瞭是不會罩著王藍田。那廝聽完一下子急了,又不敢去強拉著馬文才護住他,我見他想跑,一藤球扔過去把他砸了個正著,跑過去揪起領子冷聲質問:“王藍田,是不是你把我的桌子弄壞的?”

  “不是,才不是我!”王藍田梗起脖子否認,“是,是秦京生幹的,我看到了,就是秦京生!”

  “你胡說,明明是你自己弄的,還敢賴在我頭上!”秦京生一下子急了,衝過來大聲辯解,“我和葉兄無冤無仇,做什麼要害他?明明是你一大早來找人鋸斷了桌子腿,放在那裡就等著陷害葉兄!”

  “是,是馬文才讓你幹的,是你們合謀!”王藍田見馬文才根本沒有要幫他的意思,索性破罐子破摔,一張口把兩個都賴上了,“葉兄,你可要明鑒,我根本沒有要害你的意思,一切都是馬文才指使秦京生幹的,是他們故意與你為難,我可從來都沒有那種意思!”

  真是該叫小惠姑娘來看看,這才叫狗咬狗,一嘴毛兒。我被逗笑了,用軟鞭抵住王藍田的喉嚨,像個紈絝子弟調戲良家婦女那般微微抬起他的下巴,湊近冷笑道:“王藍田,你說是馬文才幹的,是不是想讓我和文才兄相互鬥得兩敗俱傷,然後你自己在一旁坐收漁利啊?”

  “不,我是冤枉的,葉兄可要明鑒啊,一切都是他們做的,根本不幹我事!”也不曉得是不是因為課堂上我那一腳起了作用,王藍田看起來特別怕我,甚至不惜把所有罪名都往馬文才身上推。

  “你這狗奴才,敢誣陷我!”馬大爺當即變了臉,一腳朝他身上踢去,王藍田躲避不及被踢倒在地,苦著一張臉哀求馬文才饒了他,說一切都是秦京生幹的,不關馬公子的事。我對於他們這幫人之間的混雜關係又是好笑又是無奈,又見他被馬文才踢了好幾腳,心裡的氣也平了,只收起軟鞭蹲下,朝他伸出了一隻手。

  “你,你要幹什麼?”王藍田被踢得嘴角流血,哆嗦著警惕地望著我。我抿抿嘴唇,用大拇指搓了搓食指中指,做出了一個數鈔票的動作。王藍田看不明白,依舊怔怔地望著我,於是我好心地一字一句地對他解釋道:“拿錢來。”

  “你要多少?”王藍田可能也認識到自己今日是得破財免災了,並沒有繼續跟我杠著。我對於他的識時務很滿意,臉上帶了笑,極盡溫柔地道:“黃金十兩。”

  “什麼?”王藍田蹭地一下從地上躥起來,“修個桌子撐死不過幾吊錢,你竟然找我要十兩金!葉華棠,你別欺人太甚!”

  “別這麼說嘛,藍田兄,反正你王家也是豪門大戶,有的是錢,拿出來一些又有什麼打緊?哎,我這個人哪,要是手邊一缺錢,就不一定會幹出些什麼樣的事情來了。相信藍田兄您也不希望見到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吧……”我說著伸手去摸腰間軟鞭,王藍田嚇得一頓,急忙從腰間摸出錢袋來急急往我手裡塞。

  我打開來數了數,發現裡面黃金不多不少,正好十兩,便高高興興地塞入囊中,隨手拍了拍王藍田的肩膀,贊道:“真乖,歡迎下次繼續哈,多多益善。”

  王藍田臉色發青,卻又突然想起了什麼,伸手拽住了我的袍矩。我正打算走人,見他動作不由一怔:“怎麼,王藍田,你還想再多賠點不成?”

  “哼,葉華棠,今天這事,算我認栽了。不過,我聽說你來書院讀書是一個人來的,連個書僮都沒有?”

  “關你什麼事!”我心裡一動,當即怒聲回斥。王藍田冷笑一聲,朝地上吐了口血沫,擦擦嘴角道:

  “這幾天我就一直覺得奇怪,太原葉家也算個豪門大戶,家中佃田千畝,論財力也不比我們王家差上多少,怎麼可能連個書僮都沒有,日常用度也這般寒酸?說起來,你好像連束修銀子都是文才兄掏的吧。我就奇怪了,葉家世代書香門第,從來就沒聽說過有哪個會拳腳武藝,整天動拳頭的!”

  “哼,你管的還真寬。”我心裡緊張,面上則故作鎮定,“王藍田,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家裡怎麼樣,難道你還比我更清楚不成!”

  “葉華棠,你可別忘了,我王藍田也是太原人。你家裡什麼樣,我可比這書院裡的任何一個人都清楚!”王藍田瞪起眼睛,拂拂衣服下擺從地上站起身,湊近我道,“我家老爺子跟葉家也算有些來往,但我怎麼看你一點都不像是葉家的人?我說葉華棠,你該不會是個冒牌貨吧?”

  “去你的!”我心中慌亂,手有些就不聽使喚,一腳把他踢翻在地,胸口劇烈起伏著,怒沖沖咆哮,“王藍田我告訴你,你要是敢再亂說,信不信老子現在就揍死你!”

  “葉兄你這是做什麼?你怎麼能打人呢!”

  身後匆匆趕來兩人,其中一個過來急匆匆扶起王藍田,在發現他身上的傷之後,看向我的目光既詫異又憤慨,卻正是凡事都愛插一腳的頂級大好人梁山伯,祝英台則像個小跟班,時時刻刻陪侍在梁大善人身側。

  王藍田接過梁山伯遞過去的帛巾,擦淨嘴角邊的血跡,瞪著眼睛沖我拋下一句冷冷的“哼”,甩身走開了。我還想追過去再給他一拳,卻被梁山伯攔住,滿臉痛心地沖我道:“葉兄,你怎麼能這樣做?就算王藍田對你做了什麼,但事情已經過去了,你有什麼問題可以找我們商量,幫你一起解決,但你怎麼能,你怎麼能這樣動手打人!”

  “我要打誰就打誰,關你什麼事!”我此刻心裡發慌,又正在氣頭上,才沒心思去成全他梁山伯的大仁大義,“你讓開,我今天非把王藍田的嘴給封上不可!”

  “不行!他都傷成那樣了,你為什麼還不肯放過他?”梁山伯張開雙臂擋在我面前,不讓我去追王藍田。我瞧他的模樣就好像一隻護著自己雞雛的老母雞,心裡不覺有些好笑,我不過是為了嚇唬他踢了他一腳而已,也沒有用多大力氣,他受傷那都是馬文才打的,關我哪門子的事!

  “山伯,別跟這種人廢話,我早就說過,他和馬文才都是一路貨色。”祝英台拉了梁山伯一把,轉頭過來瞪住我,這兩人不愧是未來的一家子,對我同仇敵愾,簡直頗有革命統一戰線聯合共同對付反派帝國官僚主義的架勢。

  我氣得說不出話來,一直在旁看好戲的,據說是跟我同路貨色的馬文才馬大爺則冷笑著走過來,一把攬住了我的肩膀。他的手正好觸到我的傷口處,疼得我當即倒抽一口冷氣,身體也僵住了。只聽馬文才用他那略微帶點陰氣的少爺口吻道:

  “說得好,祝英台,我們就是同路貨色。不過和你們這種只能在地上爬的渣滓不同,我馬文才,可不屑與爾等小人同伍!”他說完這話,又轉過頭對我道,“阿棠,我們走。”

  他這最後一句話把我雷了個半死,整個人裡焦外嫩,暈暈乎乎地跟著他一路回了房間,直到那廝放開我,逕自去床上抱起鋪蓋,放到左側時才有所驚覺,詫異道:“文才兄,你這是做什麼?”

  “恩?你沒看到嗎?我是讓你來床上睡。”馬文才把自己的被子擺好,施恩般地向著長椅處歪了歪頭,“喏,挪過來吧。”

  汗,您老人家肯不再針對我,我的確是很高興,但這同床我看就算了吧,俺覺得俺還是比較喜歡睡長椅。

  “多謝文才兄抬愛。不過在下平素最愛睡長椅,以前在家中有父母長輩管教,不敢為之。現在終於有此機會,還望文才兄能夠理解,不要剝奪我這個小小的愛好。”

  “我說葉華棠,你還真是……”馬文才抬起手臂指著我,似乎想要說什麼,想了想又放下了。我隱約覺得他沒吐出口的那個詞應該是“不知好歹”,但馬文才卻沒有再多說話,自己持起一本書,徑去燈下研讀起來。我猶豫了一下,也去書架上取了本經義,本想就在長椅上看,馬文才沖我擺擺手,示意我坐到他旁邊去。

  “葉華棠,我發現你這個人還真的是很奇怪。”見我站在原地沒動,馬文才拄著書案,一張俊臉被桌旁的燈燭映襯得忽明忽暗,“我跟你說話,你這麼拘謹做什麼?剛才在蹴鞠場上揍王藍田的氣勢哪去了?不過叫你坐過來看個書,有什麼好遲疑的!”

  說的也是,不過是看書而已。桌邊有燈燭,光線要比長椅處亮得多呢。

  我臉上綻開大大的笑容,拿著書乖巧地坐在他的身側,認真研讀起來。馬文才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口中嘟囔了句“傻笑什麼”,也不再理我,逕自看書。外面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屋內卻始終燈火不滅,我和馬文才都喜歡默讀,不愛出聲朗誦詩文,是以房內顯得特別安靜,靜到能聽見燭芯剝落的“嘶嘶”聲。

  這種詭異的溫馨場面一直持續到馬文才的書僮走進屋內,當他看到我和文才兄竟然安安靜靜地坐在一起讀書的時候,整個人都傻了眼。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6:51:47

正文 9 人情關係

  我想他大概在奇怪,他家公子昨天還跟我摔東西怒吼,指著門口咆哮著讓我滾,怎麼今天就好端端地坐在這邊跟我同塌讀書了?別說書僮不懂,我自己也不很明白,總之是一頭霧水就對了。

  看馬文才的意思,似乎是有點兒想要跟我和平共處,我當然是求之不得。只要不跟他同床睡,別的怎麼樣都無所謂啦,有道是背靠大樹好乘涼麼。雖然一開始的時候他對我很不禮貌,但念在後來他也幫了我兩次的份兒上,我呢就大人有大量,原諒他好了嘿嘿。

  那個叫馬統的矮胖書僮自打被我收拾了,主子又不肯替他出頭之後,就有些怕我,見了我就想縮頭。我故意指使他去端茶倒水,他也不敢吭聲,老老實實地沏茶送過來,甚至不敢向他主子告狀。

  當然,他就是告了也沒用。馬文才就坐在我身側,對此根本視而不見,馬統估計也是只能打碎牙齒往肚子裡吞。

  切,早這樣就對了,跟本姑娘我作對沒什麼好果子吃的。我見他老實了,也不再多為難他,揮揮手放他自由逃走了。

  “看不出,你倒是有善心。”望著馬統落荒而逃的背影,他家公子不僅根本沒有絲毫憐惜之意,反倒滿臉指責地沖我道,“你瞧瞧,我給你機會收拾他,你倒把他給放跑了!”

  我汗。我說馬公子,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幫著外人欺負自家書僮的,好吧,雖然那個外人是我,但是你家書僮之前欺負我,那不也是在您老人家的授意之下麼?

  不過不管怎麼說,還是要謝謝你。

  “又笑,你到底有什麼好笑的?”馬文才皺眉瞪了我一眼,目光在書架上一掃,放下手中書冊站起身來。我還以為他困倦了想去睡覺,卻不料這廝去床頭書架邊取出一隻黑檀木盒,也不看我,高高昂著頭胡亂往我手裡一塞,“給你。”

  這,這個不是……那天的點心盒嗎!我暫態瞪大了眼睛,耳邊只聽到馬文才不耐的聲音:

  “離家的時候走得急,也不曉得是哪個白癡奴才給我裝進行李裡的,難吃死了。你要是喜歡,就拿去,我不愛吃這東西。”

  我瞪大眼睛望著那個裝點心的盒子,下意識地推拒道:“不,我不要!”

  “你不要?”馬文才眉心緊蹙,抓起盒子就要摔,想了想又停住,沖門外大聲喚道,“馬統,給我過來!”

  馬公子嗓音穿透性果然很高,沒過幾秒馬統便溜溜地滾了進來,連連躬身急問:“公子怎麼了?有什麼事召喚小的?”

  “哼,沒事!這個賞你了,吃吧。”馬大爺高昂著腦袋看我,故意將手中盒子扔給馬統,我暗自咬了咬嘴唇,垂下腦袋,不敢去直視他。

  馬文才更覺得奇怪,低下頭來看我,我越避,他越往這邊湊。馬統那邊則大喜過望,喜滋滋地打開盒子,抓起一塊點心就往嘴裡送,我緊張地咽了一口唾沫,突然抬手推開馬文才就想往外跑,卻被他一把抓住衣領,怒道:“葉華棠,你是怎麼回事!”

  “我,那個,我突然內急……”還沒等我想好推諉的藉口,那邊馬統的高嚎聲已經刺透時空,深深急急地鑽入了我的耳膜裡。

  “公子!”他大哭道,“啊呸!公子,你這點心裡,這是什麼東西!您可害死小的了……”

  馬文才看我一眼,甩開手過去查看情況,我則下意識地沖到長椅邊,一把抓起枕頭,才剛來得及護住腦袋,就得馬文才憤怒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葉華棠,你竟敢往本公子的點心裡面放蟑螂!”

  完了完了,嗚嗚……我,我不是因為那天生氣麼……誰讓你和你的書僮合夥欺負我來著……

  耳邊傳來“砰”的一聲響,也不曉得馬文才到底摔了什麼東西。我本來就心虛,此刻被嚇得當即一縮身子,更緊地抱住了枕頭,牢牢地護住腦袋。隱約感覺到馬文才的腳步聲在我面前停住,我只覺身前陰風陣陣,急忙自己主動投降道:“你要打就打吧!只是別打腦袋和肩膀!”

  馬文才哼了一聲,試圖從我手中搶過枕頭,拽了兩下沒拽動,不由得怒沖沖咆哮道:“我說要打你了嗎?你躲什麼躲!沒出息的東西!”

  我從枕頭裡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個腦袋往外看,發現馬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不見了,地上只有一堆盒子的碎片。馬文才就抱著手臂站在我面前,臉上餘怒未平,眼神淩厲,我趕緊又把頭往枕頭裡縮,卻被他一把按住,奪過枕頭,將我整個人都釘在了長椅靠背上。

  “哼,一點小事,看你嚇得這個德行!我說葉華棠,你還能不能有點兒男人樣子?”馬文才滿臉的恨鐵不成鋼。他又重重地哼了一聲,把枕頭扔回到我懷裡,命令道:“給我睡覺!”

  額,好吧,睡就睡。我自知理虧,悻悻地在長椅上打好鋪蓋,抱著枕頭鑽進了被子裡。值得一提的是,我有兩隻枕頭,其中一個是在醫舍裡順手牽羊撈來的,後來也沒還回去。我的習慣是睡覺總要抱著點什麼東西,以前在武館裡有大哥給我買的布偶,絨毛熊,再不濟在打掃累了打瞌睡時還有個拖把可以抱。現在到了新的地方,也只能勉強湊合一下,抱枕頭了。

  不管怎麼試圖習慣,對我來說,長椅還是有點兒硬。一想到以後很可能會跟這條長椅相伴三年,我就不禁有些膽寒,暗自決定還是去趕緊找些軟和的東西來把椅子填充一下。萬一哪天不小心把骨頭什麼的給硌壞了,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將就著睡了一夜,第二日清晨起來倒也清爽。我趁著馬文才出去洗漱的功夫給肩膀上了藥,左邊肩膀處的傷口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右肩處因為磨損比較嚴重,結了一層淡粉色的薄疤,碰到的話還是會有些痛。

  不過說起來有些奇怪,我因為在武館裡幹了好幾年粗活,手上生了不少的厚繭,結果穿越到這個世界以後竟然一個都不見了,皮膚也變得異常嬌嫩,若不然擱在我以前,就挑水這麼點活兒根本沒可能會受傷,說到底,還是身體好像有些變得嬌弱了,打人都沒有以前力道狠。於是說,穿越還真是件奇特的事情,連身體都能給穿柔弱了,模樣雖然沒變,倒是把我這麼雙幹盡粗活的手穿成了千金大小姐了。

  急急套好中衣,馬文才正好回屋,見到我慌慌張張的樣子,嘴角不由得又向一邊撇起。我沖他一笑,自己去取了牙筒和柳枝,出外漱口洗臉,又回來穿衣著帽,準備去上課。

  古人的頭髮都很長,正所謂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自己是不能亂剪亂動的。我有幸留了一頭長髮,也沒有染色,勉強可以在這幫古人裡面濫竽充數。只是我自己平常都是隨便束個馬尾或者乾脆散發,現在在書院裡,每日都要帶巾冠,用帶額束髮,我就有些為難了。前兩日都是趁人不在的時候把頭髮胡亂一掐,塞進帽子裡,結果今天馬文才就在我對面,看到我這麼弄頭髮,眉頭不由得又皺了起來。

  “我說葉華棠,你這是想出家?”

  我差點把叼在嘴裡的束帶給吞下去。

  誰,誰要出家!不就是拽頭髮的時候手勁大了點兒不小心揪下來一綹麼,雖然確實滿痛的……

  最後還是馬統過來教的我怎麼樣用最快速度綁好頭髮。他對昨日之事依舊有些怨忿,又不敢違背他家公子的意思,不情不願地過來教我綁頭髮,說完要訣之後便立即溜走了。我也不在意,整理好衣冠之後便帶上今日講課需要帶的經義,跟著馬文才一起前往講堂。路上遇到了王藍田和秦京生,王藍田見到我一開始還在瞪眼,被馬文才瞥了一眼之後立即轉變態度,樂呵呵地在我們旁邊跟前跟後獻殷勤。

  我對王秦兩位馬屁精實在沒有好感,特特退後幾步,跟他們之間隔了一段距離。馬文才扭頭看看我,也沒有說什麼,走到公告欄處的時候,我發現陳夫子和不少學子都聚在那裡,兩邊各掛著一張條幅。學子們議論紛紛,只聽得陳夫子背著雙手,悠悠開口道:

  “各位學子,這是朝廷的新令,各書院以九品中正為樣,設品狀排行。品狀高顯者,姓名將登上左右布簾以示褒獎,這是這兩天以來我品評的結果。”

  他說著,手一揮,兩邊條幅落下,左右條幅各有一學子姓名,白底黑字,躍然而出。

  “品狀表第一名,馬文才……葉華棠?”身邊王藍田喃喃念出聲來,臉色立即大變,沖著夫子叫道,“夫子,這葉華棠昨日還把講堂裡的桌子弄壞了,還當眾衝撞於你,他怎麼能配當品狀表排行的第一名!”

  “就是就是,他怎麼能當第一!”秦京生也跟著起哄,但是一見我斜眼瞥他,又立即住了口,並伸手捂住嘴巴。陳夫子微微抬著小腦袋,綠豆眼從王藍田身上掃過,一字一句地道:

  “王藍田!本夫子早已經知道,那書桌並非是葉華棠學子弄壞,而是你損壞的,是不是呀?既然你今日提起,就順便把這損壞公物的費用,一起算一算吧!”

  “葉華棠,你!”王藍田氣得臉色發青,我朝他吐了吐舌頭,心知這事應該是馬文才在後面使力了。回頭望他,果然發現馬大爺沖我淡淡一笑。汗,其實我並不想欠人人情的,現在倒是欠了他不少賬。

  這時候山長從山坡上走了下來,止住眾人的紛紜學說,並向我們告知請來了一個才華橫溢的客座教席。但是令人吃驚的是,這位教席竟然是一個女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傳說中的才女謝道韞。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6:52:04

正文 10 女講席

  這個謝道韞,我知道。我早在之前的世界裡就聽說過她的鼎鼎大名,魏晉時期出了名的才女。

  據說她識知精明,聰慧能辯。她的叔父乃是曾經打敗苻堅百萬大軍的一代名將謝安,謝安在一次召集兒女子侄講論文義的途中,突然見到空中鵝毛大雪紛揚散落,便隨口問道:“白雪紛紛何所似?”

  “撒鹽空中差可擬。”這是他侄子謝朗的答語。就在這個時候,謝道韞卻說道:“未若柳絮因風起。”

  就是這一句詠絮語,讓謝道韞從此名聲大噪,連我這等後世不學無術的半桶水都能曉得她的大名。只是沒想到她竟然能來尼山書院做教席,倒是讓我頗為意外,有幸能夠得見傳說中的才女,自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謝道韞馬上就要過來了,一群學子在山長的帶領下匆匆前去迎接,梁山伯和祝英台就走在我前面。看得出祝英台很高興,一個勁地跟梁山伯說:“山伯,太好了,謝道韞就要來了,我終於可以見到她了。”

  “對啊,謝先生確實才名遠播。能有她來做教席,是我們的榮幸。”梁山伯點頭同意。

  “是啊是啊,”祝英台高興地應和,“我今後啊,也要像她那樣,巾帛不讓鬚眉就好了!”

  “咳!”我在後面清咳一聲,打斷了祝英台的話,祝英台也發現自己說錯話了,急急扭頭沖我道:“葉華棠,你咳嗽什麼!我是,我是說,我也要像她那樣才學淵博,名,名傳千里!”

  “看你急的,我也沒說什麼啊,只不過是擔心有人說錯了話,無端地給自己惹麻煩。”我逕自越過他們二人,剛想往前走,後面梁山伯突然出聲道:“——葉兄!”

  “恩?”我回頭看他,梁山伯遲疑了一下,正要開口,身後馬文才帶著王藍田和秦京生踱步而來,見我在這邊不動,不由得冷聲喚道:“阿棠,你在那裡做什麼?過來!”

  阿……阿棠……

  ==汗,叫我麼?

  每次聽到這兩個字我就莫名有種吐血的衝動,尤其這個發聲的人還是文才兄……總覺得他這麼叫似乎是故意的,但根本沒有理由啊!於是說,大概是我多心了吧?恩,肯定是我多心了。

  除了山長師母王蘭王惠兩位姑娘以及眾多學子之外,一干僕婦雜役也跟著出來迎接謝道韞先生。走在最前面的是廚子蘇安和蘇大娘,我在後面只聽到她們和山長之間的對話,說謝先生是女中豪傑,是女人中的驕傲,她們一定要出來迎接云云。王惠姑娘還在擔心無人做飯,怕餓了肚子,引得眾人陣陣哄笑不已。

  “哼,女人家不在家裡好生呆著,出來拋頭露面……”馬文才上前一步,望著山長他們的背影,微微搖頭。秦京生趕忙在旁邊接話道:“就是就是,文才兄,她不就是仗著一句‘未若柳絮因風起’而成名的嘛,我看哪,未必有什麼真才實學。”

  “聽說她都二十七八歲了,還沒出閣,大概是生的太醜沒人要,只好拼命讀書了。”王藍田也在一旁隨口胡謅。我聽得直皺眉頭,馬文才卻對這兩個人的附和感到很滿意的樣子,雖然表面上抬手點點王藍田,有點無奈的模樣,臉上卻滿是輕蔑和嘲笑。

  這時候有人大叫“來了來了”,我抬眼望去,但見一頂小轎飄搖而來,轎中有一女子扶膝端坐,前後跟有小廝四人,左右各有侍女旁隨。小轎在山門口處停落而下,內有一年輕女子嫣然而出,面容嫺靜優雅,姿態萬千,氣質高華,一看便是出身名門的大家閨秀。她唇角邊帶著一絲微笑,向急急迎上前去的山長和師母致禮,在眾人轟然的議論聲中大大方方地順著山門一路向內走去。

  我注意到,馬文才一看到她的臉,神色便有些陰沉下來。旁邊秦京生還在不怕死地沖著王藍田嚷嚷:

  “王藍田,她可絕不像你說的那樣,可不會沒人要啊。”

  “啊,啊啊。”王藍田看著謝道韞的背影張大了嘴巴,只知道隨聲應和。馬文才沉了臉,頭也不回地拂袖走了。

  “哎哎,文才兄,等等我!”王藍田和秦京生忙不迭地追上去,我則踮起腳尖,探頭往人群中望望,果然,沒有發現陳夫子的身影。

  哼,那個老頑固居然沒有來迎接謝先生,看來是對她來書院講學有意見呀。我舔舔嘴唇,心裡暗暗覺得接下來很可能會發生些有趣的事情。

  看得出,謝道韞是個非常負責任的好講席。本來山長要求她休息一日,明日再開始授課,卻被她拒絕了,並在不久後便換了裳服,來為我們上第一堂課。

  她所講的內容是,《木蘭辭》。

  “同行十二年,不知木蘭是女郎。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學子們搖頭晃腦地跟著念,模樣像極了以前在電影裡面看過的禿頭長辮子老學究。我覺得有趣,不禁在底下偷笑,結果被謝先生看了個正著,連忙正襟危坐,做出認真聽課的模樣。

  謝道韞看了我一眼,卷起手中書本,悠然道:“這是北魏流行的一首民間歌謠,講的是花木蘭替父從軍的故事。不知道在座的各位,對這首詩有什麼看法?”

  呼啦一聲,梁山伯和祝英台齊齊舉起了手,分別一左一右,相映成趣。他倆對望了一眼,似乎是在對彼此的默契感到好笑,謝道韞滿意地彎起嘴角,沖他們道:“請講。”

  梁山伯憨憨一笑:“學生梁山伯,學生覺得這首木蘭詩,一定是一個男人所做。它雖然寫出了花木蘭的忠和孝,卻未能寫出女子的自主意氣。”

  謝道韞抿唇想了想,微笑道:“願聞其詳。”梁山伯聽得此話不由得回頭看了看他的小賢弟,“英台,你講。”

  祝英台點點頭,又對謝道韞道:“先生,故事裡的木蘭之所以從軍,並非出自本意。而是因為‘軍書十二卷,卷卷有爺名;阿爺無大兒,木蘭無長兄。’木蘭出於忠孝,不得不女扮男裝替父從軍,其聰明勇敢,忠孝德行令人敬佩。但令人遺憾的是,木蘭最終還是回到了‘當窗理雲鬢,對鏡貼花黃’的閨閣之中。為什麼女人就不能揮灑自己的天地?而男人總要把女人關在房裡,不讓其自主自由呢?”

  謝道韞聞言不禁征愣了一下,祝英台奇怪道:“先生,我說錯了嗎?”

  “你說的沒錯。”謝道韞臉上露出了笑容,這時候她的目光正好從我身邊掃過,原本想出口的話又在唇邊停留了一瞬,向我道,“這位學子,方才讀詩的時候,見你面有異色,可是對這木蘭辭,有著與他們兩位所不一樣的看法?”

  汗,是在說我上課走神兒了吧?不過既然先生發問,我自是不好不答的。

  “學生葉華棠。學生倒是沒有梁兄和祝兄兩位那般高見,只是覺得,這花木蘭一介女子,卻要為了家中老父前往軍營,與眾多男子同行生存了十二年,她的日子過得一定很辛苦。世人只知木蘭忠孝節義,但也許她自己根本就不想那樣做。不過關於這一點我的看法卻與祝公子有所不同。”

  “學生覺得,花木蘭能夠最終回到閨閣之中,是她的幸運,也代表著她本身就嚮往平凡安逸的生活。若不然,難道要去披掛戎馬做大將軍,扛起那些本就不屬於她的重擔不成!”

  “葉華棠!”祝英台不樂意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我扭頭看向她,“我就是覺得,有些事情不是自己任性就能解決的,只有好好活著才是第一位。花木蘭從軍也好,回家也罷,都只是為了家人甚至自己更好的活下去,她確實有自由,但她卻沒有能力維護自己的自由。那些整天想著出外飛翔遨遊的,都只是關在籠中的金絲雀,根本不曉得外面花花世界美麗幕布下面掩埋的恐怖和陰暗。”

  “葉華棠!”祝英台氣得胸口起伏,也不曉得是不是被我的話戳中了要害,謝道韞急忙過來打圓場。

  “三位學子說的都很有道理,不過爭論雖然是好事,也不要太過火了。這首木蘭辭,是一首北魏流傳的民歌,意在,通過聰明勇敢的花木蘭,宣揚忠孝思想,這是中原文化的傳統。只是難得你們三位,身為男子能有如此見解,將來幾位的夫人,必讓花木蘭羨慕不已。”

  “哼,誰要是當了他的夫人,那才叫倒楣!”我聽到祝英台在後面小聲嘀咕了一句,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誰都知道是在說我。

  倒楣就倒楣,反正我又不是男的,用不著娶那東西。

  “我有問題請教。”謝道韞話音剛落,王藍田便懶洋洋地舉起一隻手,謝道韞不疑有他,揮揮手道:“請講。”

  王藍田嘴角露出一絲冷笑。“自古以來男尊女卑,先生乃是女流之輩,何以有顏面端坐其上,讓眾男子屈居於下而面無愧色呢?”

  看,問題來了。

  “聞到有先後,術業有專攻,書院講堂自然以道高術專者為尊,不學無術者為卑。這就是我為什麼端坐上位而面無愧色的道理。”

  謝道韞此話一出,不少學子紛紛鼓起掌來,尤其祝英台把巴掌拍得嘩嘩的。王藍田滿臉懊惱,這時卻見馬文才舉起手中書卷前後晃了一晃,止住了巴掌聲,他自己則放下書冊,站起身來。

  我心頭一動,暗道重頭戲來了。卻聽得馬文才清了清嗓子,大聲道:

  “先生果然才思敏捷,口舌鋒利。不過學生嘗聞女子需遵守三從四德,不知先生所為如何?”

  “本席向來從天理,從地道,從人情,此乃所謂三從;執禮,守義,奉廉,知恥,此乃四德規範。這三從四德,你沒有聽說過?”

  馬文才搖頭冷笑:“先生明知三從是——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而婦德,婦言,婦功,婦容這四德,先生,您又遵守了哪一條呢?”

  謝道韞許是沒想到他竟會這般直白,被他說的頓時一怔。這時候路見不平的好漢梁山伯從席位上挺身而起,拂動長袖道:“馬公子此言差矣。”

  “天綱地道,人存其間,修心行德,終止一法。德,言,功,容這四德,就算男子亦應遵行。若是強行區分男女,那便落了淺薄了。”

  他說著自己可能也覺得好笑,又繼續道,“至於三從,謝先生自幼父母雙亡,這個是眾所皆知的。而現在先生依然待字閨中,自然無夫可從;說到夫死從子,原本就荒謬,假若馬公子你是一位女子,夫死,而子尚處繈褓之中,你當如何聽從呢?”

  “噗。”我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趕緊又用書本掩住嘴。周圍眾人已經紛紛鼓掌贊了起來。“說的好,說的好,好,好!”

  馬文才淩厲的目光從梁山伯和祝英台那邊一直掃到我身上,陣陣陰寒之氣令得書院裡的學子們都漸漸閉緊了嘴巴不再出聲。馬大爺微微昂頭,直視著謝道韞,冷冷道:“本公子豈能與你等小人及女子同室?”

  他說著,薄唇微微一抿,移過頭來道:“聽著,是男人的話,就跟著我走。”說完這話,他冷冷轉身,頭也不回地向著講堂外面走去。一干學子不敢遲疑,紛紛跟著他站起來往外走。祝英台愣愣地瞧著周圍人站起來走掉,不由得急道:“喂,你們回來,這成何體統啊!”但是卻沒有人理她,只有一大片袍矩飄揚的背影。

  馬文才的身影在講堂門口頓住了。他回過頭來,目光冷冷地掃向我。

  “葉華棠,你走不走?”

  我?我又不是男人,為什麼要走?當我還在原地發怔的時候,馬文才已經一甩衣袍,怒沖沖地大踏步走出了講堂。

  轉眼間,講堂裡的學子幾乎走了個空,只留下我,梁山伯,祝英台,以及荀巨伯這幾個人。梁山伯也知道是自己的言論惹惱了馬文才,羞愧地向謝道韞道歉:“學生莽撞,害先生無故牽連受辱了。”

  “你們坐吧。”謝道韞淡然一笑,“哪怕只剩下一人願意聽本席講學,本席也願意傾心相授。”

  “只是想不到葉兄竟然會願意留下來。”梁山伯對我笑道,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方才文才兄那般作為,我還以為你會和他一同離開,現在看來,葉兄果然與他們還是不同的。”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6:52:17

正文 11 同流合污

  “不,你錯了。”我搖搖頭,“我之所以留下來,只是為了表示對謝先生的尊重。梁公子若是因此認為我與什麼人不是同路貨色,那就可能會令您大失所望了。”

  說完這話,我沖謝道韞微鞠一禮,抬手持起桌上書本,轉身出了講堂。梁山伯急急追上,在堂外階梯處一把捉住我的袍角。

  “葉兄!你別這樣。”他慌亂地道,見我看他,又趕緊鬆開我的衣袍,臉上也帶了些焦慮。“我知道那日英台說話得罪了你,我代他在這裡向你賠個不是,但是說到底,他也是為了你好。我知道葉兄你是個好人,但正因如此,才擔心你這樣下去,可能會被……”

  “山伯,你不必替我向他道歉!”祝英台和荀巨伯此刻也從講堂裡走出,前者幾步走到梁山伯身邊,拉著他後退了一步,與我保持距離。荀巨伯則滿臉無奈,一手扶腰一手捂額歎氣。我眨眨眼睛,盯了他們幾秒,覺得很是莫名其妙,便夾起書本自去尋找文才兄。

  馬文才就在不遠處的蹴鞠場上,正在沖著一幫學子發火,用腳踢藤球去砸他們,王藍田那廝為了躲球跑的太急,甚至在地上跌了一跤。我摸摸鼻子,暗自覺得有些不安,最後終於無恥地準備落荒而逃。結果逃跑的時候慢了一步,被他給瞧見了,當下便有一隻藤球打著旋兒朝我直飛而來!

  這球來勢雖凶,角度卻並不古怪刁鑽。我正打算接住它,忽聽身後梁山伯大叫一聲“葉兄小心”,衝過來想把我推開,偏偏他離我有點兒遠,伸手這麼一推,我的身子就不由得向前撲,腦袋不偏不倚正好撞到了藤球上!

  嗡的一聲,有那麼一瞬間我只覺得整個人都魂飛天外,恍恍惚惚地也不知過了多久,才發現自己正撲倒在草地上,手裡還抓著一隻藤球,鼻翼間滿是泥土和青草的氣息。

  眼前突然就出現了一戶宅門大院,搖晃的金色匾額,魚貫而過的模糊身影。耳邊似乎有聲音在叫:

  “小姐,小姐,您這樣做是不行的!沒有老爺的允許,您不能夠擅自離開家門半步!”

  小姐?她在叫誰?她們,在叫誰?

  “阿棠,你就聽娘一句,這王家公子啊,雖然說性子風流了點兒,可是他家家大業大,你嫁過去以後好歹也是正房,你就放心聽娘的話,娘是絕對不會讓你吃苦的……”

  娘?是誰?我娘早死了,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經死了。

  死了,全死了,都死了。紅色的,黑色的,飛舞著的以及遺落的,這個世界,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個人。

  唧唧複唧唧,木蘭當戶織;不聞機杼聲,惟聞女歎息。昨夜見軍帖,可汗大點兵;願為市鞍馬,從此替爺征。

  願為市鞍馬,從此替爺征。願為市鞍馬,從此……替爺征。

  如果可以,我也願意替父從軍,我也可以為了他們,去戰場上做十年衝鋒。如果可以,我什麼都能做到,只要讓我……有機會,再見他們一面……

  “葉兄?葉兄!”

  身後陣陣喚聲響起,我這才回過神來,努力撐地想要爬起,卻發現自己雙手根本使不上力。這時候後面一隻手臂伸了過來,將我猛地拽起,滿臉怒氣,卻正是事件的始發罪魁禍首馬文才。

  我一身狼狽,帽子也掉了,身上臉上沾得全是土,悻悻地垂頭望著地面。旁邊梁山伯幫我把地上的帽子和書本揀起來,往我手裡遞的時候又不禁驚訝道:“葉兄,葉兄你的頭出血了!”

  我實在對這個書呆子的作為無言語,自己胡亂地用袖子擦了一把,抓過帽子戴上便往臺階上面走。這一次真的完全就是無妄之災,可別指望再讓我像上回那般找他報恩了,我才不幹!

  頭還有點發暈,我覺得自己往臺階上走的幾步很有些發飄,便決定去回房間去休息一下。身後梁山伯幾人試圖過來勸我去醫舍,被我一眼一個全部瞪了回去,讓他們少管閒事。我根本沒有什麼事,不過是頭被撞了一下而已,休息一會兒就好了,用不著去醫舍。醫舍的藥又苦又澀,小惠姑娘還老是給我臉色看,我不想去……

  身後幾人見拗不過我,便試圖勸馬文才回去上課,結果馬文才怒沖沖地表示除非謝道韞下山,否則他們絕不回去。這些事情都與我無關,我也懶得去管,逕自回了房間,找出之前擦肩膀剩下的藥往額上塗。反正都是往身上擦的,肩膀或者額頭上,都應該沒差吧。

  對著青銅鏡照了照,我發現額角腫的老高,青青紫紫的有些嚇人。我就奇怪了,不過是一隻小破藤球,怎麼就能把我的腦袋磕成這副樣子?我記得我的頭還算蠻硬的,以前被花盆砸過一下都沒怎麼樣的說。

  不過比起這個,我更在意的是,方才的時候躥入腦海中的零碎記憶。那明顯是不屬於我記憶中的古怪東西。

  雖然只是一閃而過,但我的心裡還是不禁湧起絲絲波瀾。再想到這些日子以來身體的異狀,我突然心頭一驚,下意識地伸手去摸胸口。而偏偏就在這時候,木門開了,馬文才大步走進房內,目光在我身上倏然定住。我被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地縮回手,但似乎晚了一步。

  “你在幹什麼?”他皺起眉頭。

  “沒,沒什麼。帶子松了,我繫一下。”我滿頭黑線,趕緊背過身去,假裝重新繫了一下胸前的帶子,心裡暗道丟人。幸好今天穿的衣服胸口處有個帶結,要不然怎麼辦?難道要我告訴他,我剛才突然懷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穿越成了男人,所以摸胸口證實一下?

  汗,我也不是故意冒出這種荒唐的想法的……誰讓我自打穿過來以後整個人都好像有點不太對勁,不過回頭想想,性別這東西是不可能出問題的,在進書院前我還在客棧裡洗了一回澡,沒可能這麼兩天就突然大變活人了。

  文才兄對此倒也沒有發表什麼其他看法,僅僅是盯了我兩秒,讓我隨他去醫舍。我還不想去,被他一句“少廢話”轟了回來,再加上額頭抹了藥後也的確沒有減輕多少疼痛,我便捨了猶疑,由他扯了袖子拉著直往醫館而去。快要到醫舍的時候,我發現醫舍大門竟然緊閉著,門口有個人正佝僂著腰使勁砸門,但任憑他怎麼砸,門內也不見有半個人出來。

  許是聽到了腳步聲,見我們過來,那人急急回轉頭,卻是一臉痛苦的王藍田。他伸手捂著肚子,匆匆從臺階上跑下來,無視我徑直對馬文才抱怨道:“文才兄你看,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這王蘭王惠,也不給人看病了!你看看這上面,寫的是什麼東西?”

  恩?

  我抬眼一望,發現緊閉的扉門上貼著一張告示,告示上整整齊齊地寫著這麼幾排字:

  ——不給看不起女人的男人與狗看病。

  噗,這是小惠姑娘的傑作吧?文才兄領頭帶人罷課的消息傳到她們這邊來了麼?這反應還真是有趣。

  可惜文才兄卻一點都不欣賞這種幽默,他怒沖沖地上去一把將那告示撕掉,抬腳就想把門踹開,孰不料王蘭王惠兩位姑娘離開的時候似乎把門鎖上了,他這一腳下去,竟然沒踹開,還想再踹,被王藍田急忙攔住,表示這醫舍畢竟是山長的產業,弄壞了以後不好交代。

  “可惡!”馬文才用力踹了柱子一腳,拽著我回身氣呼呼地往山前走去。才走了沒多遠,又有秦京生一干人等急急跑來告狀,說是蘇大娘不煮飯,浣衣房也不洗衣服,書院裡的這幫女人究竟都怎麼了?

  所有的女人都罷工,原因自然只有一個。這幫女人肯定是因為知道馬文才欺辱謝道韞,言語當中又對女人頗為不敬而感到憤慨,合起夥來對付他們來了。不得不說這一招用得還真妙,即便是聖人君子也少不了吃穿,沒有那幫女人,這些學子們也是什麼都做不成的。至於出主意的人,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自然是梁山伯了。

  祝英台雖然人伶俐聰明,但畢竟是出身大戶的千金小姐,不一定能認識得到這些僕役們的力量,梁山伯則不然。況且他人善良憨厚,在書院中口碑也很好,肯定有很多僕役都願意幫他的忙。

  恩,這個方法就應該叫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山伯兄的隱藏身份,莫非是出自於姑蘇慕容世家麼?

  “公子,公子!”馬文才的書僮馬統匆匆跑過來,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公子,不好了,那些女人,她們全都休工了!你看,她們都去那邊,聽那個謝道韞,講課去了!”

  “什麼!”馬文才聞言大怒,一揮手示意後面人跟上,“走,看看去!”

  他這麼一擺手,忽啦啦一群人跟著起身,在革命領導馬大爺的帶領下,浩浩蕩蕩地朝著主講堂湧去。隔了老遠就聽到講堂內的朗朗讀書聲,清脆悅耳,順著樓梯一路走上去,謝道韞正在講課,席位上坐的滿滿當當,正是那些休工了的女人們。

  “都給我住口!”王藍田一步上前怒喝道,令得那些人的朗誦聲不由得一滯。“你們這些女人什麼意思啊,怎麼把我們的座位都給坐了?都給我滾!”

  “是你們先滾的,既然都已經滾了,還回來幹嘛?”祝英台從鼻子裡冷哼一聲,站起身來反駁道。

  “回來趕人!”王藍田冷冷道,“你們這些下賤之人,憑什麼坐在這兒!”

  “就憑她們都有求知的。”梁山伯淡然一笑,也跟著起身,“既然你們不願意聽謝先生講課,讓出座位,那讓她們坐坐又有何妨呢?”

  “呸!”王藍田沖地唾了一口,“我們的座位豈是她們可以坐的?”他說著跨步上前,一把揪起離他最近的蘇大娘的衣服就往外拽,蘇安攔避不及,眼看著蘇大娘就要被拉到地上的時候,我一個箭步上前,迅速將王藍田扯開,同時一腳踏在他的鞋面上!

  “葉華棠!你想幹什麼?”王藍田急急後退,痛得捂住腳連連跳了幾步。我沒有理他,轉過身想去扶起蘇大娘,卻見梁山伯和祝英台已經先一步去扶起了蘇大娘和蘇安,便不動聲色地退到後面。謝道韞怒斥了王藍田幾句,見他們沒有任何悔過的意思,便過來問我,要不要一起坐下聽課,我見馬文才還站在一邊冷笑,沒有任何和解的意思,便搖搖頭。謝先生歎了口氣,示意大家繼續,又持起了書本,繼續教起書來。

  文才兄按著腰,也不知在想些什麼,一直冷笑著看著那些人,謝先生也當真對這些人視而不見,自顧自講自己的課。當她讀到“阿弟聞姊來,磨刀霍霍向豬羊”的時候,馬文才終於按捺不住,冷笑著開口道:

  “好,好。好你個磨刀霍霍向豬羊,再不走我可要動手了!”他說著把頭一偏,向後面那些人命令道,“把她們都趕走!”

  “文才兄!”我急了。這時候那些人已經動起手來,惹得席間眾人四散奔逃。馬文才直接衝上前去,一把掀翻了王惠姑娘面前的桌子,嚇得她驚叫著跳起來,還險些摔了一跤。

  “馬文才,你這是做什麼!”祝英台怒道,並趕忙上前去攙扶小惠姑娘。馬文才冷冷一彎唇,又一腳踹翻了地上的蒲團,這才抬眼冷冷朝她們身上一掃,昂頭向天道:“本大爺我樂意,你管得著麼?”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6:52:28

正文 12 倒轉

  講堂內一片喧鬧。

  馬文才一腳出來,共踹翻了兩隻蒲團,第一隻飛撞到小惠姑娘身上,撞得她哭叫一聲,身上贅肉晃了幾晃;第二隻蒲團則順著地面滴溜溜滾去,停落在了一雙白色千納底平鞋前面。一雙手伸過去,將蒲團揀了起來,再接著映入眼簾的是山長那張驚怒的臉。

  “馬文才,你們是來讀書的,還是來鬧事的!”

  一干僕役找到了救星,急急向山長致禮。文才兄回過頭,遲疑了一下,慢悠悠地拱起雙手,揖禮道:“山長。”

  山長滿臉的憤忿:“馬文才,你不是最在乎品狀排名嗎?你們不上謝先生的課,將來還有什麼機會上榜?”

  眼看著馬文才的神情略有鬆動,梁山伯也在後面跟著說道:“馬公子,你跟謝先生賠個不是,快來聽課吧。”

  文才兄臉帶不願,緩緩轉身,一拂下擺,竟自單膝跪地,沖著謝道韞拱手道:“學生馬文才,適才莽撞,有辱先生,現在給先生賠罪了。”

  我覺得自己的眼珠子都快要掉下來了。文才兄他,他竟然會給別人道歉,而且還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給一個被他所輕視看不起的女講席賠罪!

  以馬文才的性格來看,讓他真心誠意地賠罪,那是絕絕對對不可能的!說到底原因還是只有一個,那就是,品狀排名。

  不過這個勞什子的品狀排名,魔力真有那麼大?我疑惑地撓撓頭。咱自打上學起就不是個好學生,對於那些古人的什麼歷史科舉之類完全是一頭霧水,只知道學生要去書院,然後參加什麼考試,寫一堆八股文字之類的。至於這個什麼品狀排名,我還是今日聽陳夫子說起才知道的,看來我對這個世界的瞭解還是太少,以後有機會要多多惡補才行。

  “賠罪就不必了,有個是非曲直就好。你起來吧。”謝道韞依舊面色不渝,但也沒有多為難馬文才。文才兄點點頭,說了一句“謝先生”,站起來以後目光卻轉向山長。山長此時正要離開,見他這樣不由得詫異道:“馬文才,你還有什麼事?”

  “學生倒是無事。只是想請問小惠姑娘,你身為醫者,將病人放著不管,卻來這裡逍遙,難道就不會覺得心中有愧嗎?”

  他這話一出,我不由的心中一動,胸口湧起些許微妙的情緒。那邊山長聞言一愣,回頭看躲在他身後的女兒,這頭馬文才則將我袍袖一扯,拉到了人前,額上的傷口也清清楚楚地暴露於眾。王惠見狀,不由得伸手捂住了嘴,臉上露出驚訝神色,又低低地小聲道:“我,我又不知道他受傷了。不過是想給他們一個小小的教訓,誰叫他們瞧不起女人的……”

  “小惠,你!”山長猛一跺腳,正要開口訓斥,梁山伯搶先一步站了出來。

  “山長,請不要責罰小惠姑娘,這都是學生的錯,與小惠姑娘無關。”他說著朝我走過來,想要仔細看我額頭上的傷勢,被馬文才一個冷笑逼了回去。

  “不,山長,不關山伯的事。小惠姑娘是聽了我的話,才會不給學子們看病的,要罰就罰我吧。”祝英台也挺身而出,維護她的山伯。王惠則一見祝英台認錯,趕緊站出來解釋:

  “這不關祝公子的事,他根本沒有來找過我,是我聽別人說馬文才那幫傢夥瞧不起女人,才會一時衝動拉著姐姐過來這邊的!”她說完這話,又斜眼瞪了我一眼,嘴裡小聲嘟囔道,“再說了,誰會曉得某些人,每天動不動就受傷。一會兒是肩膀,一會是腦袋,別過幾天又傷了胳膊腿兒,吵著找姐姐,要過來睡在醫舍裡。”

  她這話說得實在過分,雖然我知道她可能是誤會我對王蘭有什麼不軌心思,但是這樣也未免太……

  這三個人的舉動都是在為彼此維護,其間不乏無端領罪者,其大義之情實在撼天動地,令人不禁感激涕零。我實在吐槽無力,索性扭頭對山長道:“小惠姑娘說的沒錯。其實一切都是學生不好,不該在今日撞了腦袋,害得現下惹出如此麻煩。不過也是學生覺得,這點小傷沒有什麼,才不肯去醫館治傷的,並不關他們的事情。”

  說完這話,我不禁暗自在心裡歎了口氣。於是說,我果然不太擅長抽冷子告狀給人下絆子的麼?雖然心裡有氣,可是最後還是不願讓她們為難。這件事說到底,涉及到的人不是祝英台便是王蘭王惠,對待王藍田我可以毫不留情地下手打踢,但是她們畢竟是姑娘家,真的惹出什麼亂子,也不太好的。

  在我說前半段話的時候還沒什麼,後面半段話一出來,我立馬感覺到自己的手臂被人從旁狠掐了一把。雖然他沒說話,但我能從這力道中隱約感覺出文才兄的怒氣。我知道他想讓我趁此機會狠陰王惠祝英台她們那幫人一把,以山長的脾性,定然不會因為王惠是自己女兒就放過她,而是會更加用力懲處,連帶著祝英台和梁山伯荀等人也會受到懲處,正是一箭三雕的好事情。

  可我是真的不願這麼做,也是真的不想與她們為難。不管以前在武館裡,還是現在在書院中,我身邊來來去去的都是男子,上學的時候因為是理科班,也是男孩居多,只有那麼稀少的幾個女生,被嬌慣成花朵一般,嬌弱而任性,與我不同。在我心裡,女孩子總是需要被呵護,被照顧的,她們不該像我這樣,從小就沒了父母親人,只能靠著一個人,一雙手,艱難地活下去。

  我的話,撞傷了一點或是其它的什麼,都沒有關係,反正皮糙肉厚的,也習慣了。況且我這個人雖然有時候脾氣爆了些,但也不會是非不分,隨意去誣陷別人。今天的事情,的確是我不去醫舍在先,硬要責怪他們,也是不該的,只不過可惜了文才兄一番好意。這也是唯一讓我在意的一點。

  接下來也沒有再發生什麼更多的事情。山長訓斥了王惠幾句,又告誡我不可對傷口大意,有病千萬不能拖之類,便讓王惠和王蘭帶著我去醫舍上藥。謝道韞則在講堂裡繼續給學子們上完剩下的課程。

  走在外面階梯上的時候,我隱約覺得胳膊痛,暗自撩起衣袖一看才發現原來是手臂被馬文才掐青了。我汗,看來文才兄對於剛才我幫王惠她們的事真的是很生氣啊,少不了回去向他道歉吧。不過一想到那廝的那個臭脾氣,我就有點發怵。唉,說實在的,有時候還真的是很怕跟他同處一室啊……

  在前往醫舍的路途中,小惠姑娘意外地並沒有再多諷刺我,不過也沒有跟我多一句話就是了。倒是蘭姑娘一直跟我道歉,說是她們不好,希望我不要在意,後來又說我不愛惜身體,總是弄得到處是傷。其實有時候我真覺得,王蘭比王惠受歡迎,並不僅僅是因為長相的問題,性格上也占了很大一部分比例。

  上完藥後再回到房間裡時,文才兄已經不在了,晚上臨近天黑時才回來。此後幾天裡他也一直沒有搭理我,我試圖跟他說些什麼,但是回回被他用那種冷厲鋒銳的眼神一瞥,又悻悻地縮了回來。好吧,如果說這世界上有人能夠用目光無形殺人於千里之外,那麼此人定然是文才兄無疑了。

  因為馬文才不肯搭理我,我便又恢復了之前的獨行遊蕩期,每日上完了早課,下午便趁文才兄不在房內時苦練毛筆字。那個矮胖的書僮馬統一開始見他主子不理我了,還想來嘲笑譏諷幾句,被我幾拳幾腳收拾老實了,自此之後但凡馬文才不在房裡,他都不敢隨便進屋子。荀巨伯在發現我恢復單身後,便開始有事沒事來找我,順便借著我換藥的機會有事沒事拉著我往醫館跑。我知道他心繫王蘭,也有心促成這一段好姻緣,便任由他去。

  小惠姑娘見我依舊沒個好臉色,說實在的,我也不太明白她幹嘛每回一瞧見我就如臨大敵,荀巨伯也覺得奇怪,私下裡問我,葉兄你是不是曾經做過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情?弄的我直冤枉,你說我好好的沒事惹她做什麼?真是見了鬼了。不過因為她不愛搭理我的原因,上藥的工作反倒都推給了姐姐來做,樂得荀巨伯合不攏嘴。

  王藍田和秦京生這幾日也突然老實了,不過王藍田那廝見到我還是一臉趾高氣揚的樣兒,回回不是用鼻子哼氣就是梗起脖子走開。我就納悶了,明明我和馬文才都使勁揍過他,偏偏他見了馬文才就卑躬屈膝,嚇得不行,見了我卻回回這副德行。荀巨伯說這是因為我長得不像壞人,文文弱弱的一看就好欺負。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6:52:55

正文 13 所謂根源

  汗,我長得文弱嗎?我一直覺得自己長得滿兇神惡煞,橫眉豎目的呢,就算沒那麼誇張,總也跟文弱扯不上什麼關係吧?

  在回房的時候又去嘗試著在青銅鏡裡照了照,這世界的鏡子品質不怎麼樣,模模糊糊的也看不清楚,我便索性跑去後院水缸裡照。整體覺得模樣倒是沒變,只是眉眼之間似乎變得柔和許多,恩,好像眼睛也更黑更亮了,跟以前的我有哪裡不太一樣,但又說不清楚。

  又去王蘭姑娘的醫館裡換了一次藥,荀巨伯樂顛顛地跟著我往醫舍跑,結果偏偏王蘭姑娘上山採藥去了,只剩下王惠姑娘一個人。荀巨伯想跑,被我揪住逃脫不得,只得悻悻地在這頭陪著我,看著王惠繃著張臉氣呼呼地給我上藥。

  切,有美人的時候你在這裡沾光了,現下雖然沒了美人只剩下鍾馗,你丫也甭想溜!

  上完了這次藥,傷口也好的差不多了,以後應該是用不著再過來了。但就當我想走的時候,王惠在那邊猶疑了一下,突然開口問我道:“葉華棠,聽說你現在,和馬文才他們那夥人關係不好了?”

  “額,算是吧。”確切的說,應該是文才兄單方面不肯搭理我了。不過王惠指的一夥人裡應該還包括王藍田和秦京生,我從來就沒有跟他們關係好過,所以這個問題的答案根本就不用多想的。

  “那你知不知道,馬文才他們……他們現在在合起夥來對付祝公子!”

  “恩?”合起夥來對付祝公子?這個祝公子,莫不是指的祝英台?奇怪,什麼時候的事,“我不知道呀。怎麼了?”

  “你,你能不能幫一幫祝公子?我知道你和馬文才之間,關係好像不一般。”王惠猶豫了一下,一串話連珠炮似的躥出來,“不過,這是我個人單方面的請求。你休想拿這個,拿這個對祝公子做什麼要脅!我知道你一直對祝公子有點不軌的心思,你要是真想做什麼壞事,我是不會答應的!”

  哈?這叫什麼,一邊求著我,一邊還要要脅我麼?不過話說回來,什麼叫我對祝英台有不軌的心思?明明大家都是女的我幹嘛要……啊不,應該說,明明現在大家都是男的,我幹什麼要對她有不軌的心思啊?再說就算我真是男的,這一邊有個梁山伯,一邊有個馬文才,我要還去招惹祝英台除非我是腦子進水了。

  荀巨伯聞言也覺得奇怪,湊過去問道:“哎哎小惠姑娘,你說這話我就不明白了,葉兄幹嘛要對祝英台圖謀不軌啊?”

  “哼,別以為這裡是杭州,我們就不知道你的事!”王惠瞅了我一眼,許是見我也滿臉好奇地盯著她,不由得一甩紗袍,幹乾脆脆地道,“這書院裡可不是只有你葉華棠一個是太原人,你的那點子事情,我們早就清楚了!”

  額,我在太原幹過什麼事情嗎?我好像從來都沒去過太原的……

  “啊呀,沒想到葉兄原來這麼有名,名聲都從太原傳到杭州來了!”荀巨伯一臉促狹,“快快快,小惠姑娘,快給我講講,葉兄在太原都有什麼光輝事蹟?”

  我面上裝作不在意,耳朵也豎得高高等著聽。只見王惠重重地往椅子上一坐,開口說道:

  “他呀,他的光輝事蹟可多了!不說別的,光我在這醫舍裡,就聽有好幾個學子提過,讓我和姐姐一定要多加小心。說這太原葉家大公子葉華棠,平素最為花心好色,經常出入青樓酒肆那些花花之地不說,有時候還在街上調戲良家婦女,甚至還曾經試圖拐走一個賣花女子回家做第十八房小妾!”

  噗!

  我直接噴了,荀巨伯在一旁嘴咧得像河馬,詫異地對我道:“葉,葉兄,你還真是,精力旺盛……”

  “這還不算什麼。”王惠姑娘呷了一口茶水,繼續憤憤地列數起我的斑斑劣跡,“光是這樣也就罷了,大不了我和姐姐平時小心些,不讓他有機會覬覦到我們的美色。但是最可恨的就是,這葉家大公子不僅喜好女色,他,他還好男色!”

  “什麼!”荀巨伯的眼睛登時瞪得比燒餅還大,迅速後退一步急急與我拉開距離,我則已經整個人石化掉,站在原地不會動了,只有耳朵繼續聽著王惠在那邊絮絮叨叨:

  “聽說他在太原的時候身邊就有好幾個男寵,而且最喜歡褻玩年紀不大模樣俊美的少年。這書院裡面長的最俊的就是祝公子了,我告訴你,你休想打他的主意!我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我……我……”我整個人風中淩亂,完全不知該說些什麼。那王惠一掐腰,橫橫地沖我道:“你什麼你!可別說我無故冤枉了你,那太原葉家大公子,除了你,還會有誰!”

  可是,可是他真就不是我啊!我真是冤死了我,你說老娘我不就是弄個假身份過來書院想混上三年平穩日子,怎麼就攤上這麼個主兒?好女色不算,你還給我好男風!好你妹的男風啊!我的一世清名全毀了毀了毀了毀了毀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暈暈乎乎地走出醫舍,我覺得自己走路時整個人腿腳直打飄兒,身邊荀巨伯躲得遠遠地,只探過脖子來問道:“不會吧葉兄,你不會是真的,好男色吧?”

  我扭頭瞪他一眼,他遲疑了一下,又不怕死地問了一句:“那你和文才兄不會是……那種關係吧?”

  我吐血三升,衝過去一把扼住他脖子用力搖,咆哮道:“你跟馬文才才是那種關係!你們全家都跟他是那種關係!”荀巨伯被我晃得頭暈腦脹,整個人都快散了架,急急道歉:“啊啊不是,你們不是那種關係,我知道了知道了你快放開!”正亂成一團時,忽聽後面一個聲音冷冷道:“葉華棠,我跟你不是哪種關係?”

  我覺得自己今天一定是撞邪了……

  趕緊鬆開荀巨伯回轉過身,我發現後面臺階處正站著三個人,從左到右分別是王藍田,馬文才以及秦京生。文才兄照例比剩餘那兩人站前一步,襯得後面兩位像個小跟班,眼神淩厲地瞪著我,繼續道:“怎麼不說話了?是哪種關係,我也想聽聽。”

  “自,自然是同窗的關係。”我瞪了一眼荀巨伯那個大嘴巴,後者早已經自覺自動把嘴捂住,瞪大眼睛裝作無辜人士的樣子。馬文才鼻子裡輕蔑地哼了一聲,提步從我身邊走過,竟是理也沒理。秦京生也嘿嘿一笑緊跟上去,只有王藍田故意擦著我身子走過來,在我耳邊小聲說了一句:“同窗?我看是同床吧,哈哈哈哈。”他話音未落,被我一腳上去斜掃中了膝蓋,整個人都趴到了臺階上!

  我又一腳狠狠踏下,被荀巨伯從後一把摟住腰,硬生生往後拖了好幾步。

  “葉兄!”他急急喚道,“葉兄別這樣,你會害死人的!”

  “別攔我,這種畜生也配叫人!”我掙紮著還想上去繼續踹,王藍田怕我再打他,從臺階上爬起來一溜煙兒地跑了,

  可惡,被我再逮住,有你好受的!我重重一跺腳,甩開荀巨伯,朝著飯舍的方向走去。荀巨伯知道我生氣了,趕緊跟過來道歉,說他方才只是開玩笑,知道我不是這種人,並且幫我使勁地罵了幾句那些放謠言的人。

  唉,其實說到底,還是我倒楣,弄了這麼個身份來上書院。人家也不一定是在造謠,萬一那個葉華棠真是什麼淫邪好色之徒呢?說起來,若是這個名頭傳的夠遠,那天我主動要求跟祝英台同房的時候可能就已經引起他們警惕了吧?

  祝英台本身是個美貌女子,男裝扮相也是唇紅齒白,鐘靈俊秀的,的確有點兒小白臉的架勢。小惠姑娘貌似對祝英台情有獨鍾,自然也跟著對我不喜。我早就注意到祝英台和王惠似乎都對我有意見,之前還以為是祝英台任性或者其它原因,卻萬萬沒想到原來她們厭惡我的根源,竟然在這裡。

  我簡直哭笑不得,你說這都叫個什麼事兒啊!

  在前往飯舍的過程中,我們遇到了採藥回來的王蘭姑娘,她倒是不像她妹妹一樣對我多加提防,還提醒我多注意身體,不要覺得一點小傷無所謂。我看荀巨伯在旁躍躍欲試,直扯我袖子,便主動提出幫蘭姑娘把藥送回醫舍,蘭姑娘笑著答應了。折騰一番之後又過了半個時辰,我和荀巨伯才匆匆趕去飯舍吃飯。

  到了飯舍的時候,其他學子已經差不多都到了,王藍田和馬文才他們也在,見到我進來,王藍田一口燒餅噎在嗓子裡,急急偏過頭去用袖子擋住臉,仿佛這樣我就看不見他似的。文才兄則如往常一樣,身子坐得筆直,撕下燒餅一小塊兒一小塊兒地往嘴裡放,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的大家閨秀在這邊用膳。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6:53:08

正文 14 焦頭爛額

  整間飯舍都幾乎坐滿了人,只有文才兄他們前面有一處空位。荀巨伯拉著我找了靠邊的一個位置剛要坐下,忽聽後面馬大爺開口道:“走開!”

  哈?說誰呢這是?我回頭望他,於是馬大爺又在前面特地加了稱謂道:“葉華棠,你不許坐在這裡。”

  憑什麼!這飯舍又不是你家開的,你讓我不坐就不坐,真奇怪,我幹嘛要那麼聽你的話?

  我不理他,逕自端著食盤想要在椅子上坐下去,結果身體才坐到一半,忽地僵在了半空中。身邊荀巨伯嘴裡一口燒餅噴出來,捂嘴憋笑得十分辛苦,卻是身後馬文才斜刺楞裡伸出一隻手來,硬生生從後揪住了我的後衣領,將我吊在了半空裡。這廝不愧是霸王頭子,手勁還真是大,只那麼伸手一提便將我整個人又給重新拎直了。

  我漲紅了臉,怒沖沖地轉身剛要發飆,卻見馬文才已經揪起他旁邊王藍田的衣服,命令道:“滾開!”接著又沖我一指,“你坐這兒。”

  “噗。葉,葉兄……”荀巨伯差點兒又把燒餅噴出去,趕緊一把按住,見我還在原地發愣,趕緊將我拽出去,往馬文才身邊推,同時笑道,“文才兄都開口了,你就坐過去吧,別辜負了人家一番好意嘿嘿……”

  我原本一腔怒火,被他這麼一弄,反倒變得有些不知所措起來。結果被荀巨伯說我扭扭捏捏像個小姑娘似的,這才忙不迭地坐過去,以示咱是做事痛快的男子漢!而被生生從座位上趕下去的王藍田則不敢吭聲,自己去另外一邊搶了其他學子的位子悶頭吃飯,只是不時抬起頭來瞪我一眼。說真的,我就不明白了,攆他的人明明是馬文才不是我,他老是瞪我做什麼?

  馬文才馬大爺在分配完座位之後,也繼續用起他老人家的膳食來。明明只是一碟小菜,一碗湯,再加幾張燒餅,大口大口咬著吃就行了,偏偏他非得撕成小塊,一塊一塊兒地往嘴裡送,弄的我也不好意思跟個莽漢似的大口吞咽,下意識地學著他的模樣也慢慢吃。隱約感覺到馬文才的目光在我這邊轉了一轉,唇角微挑,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嘲笑我,

  這一餐飯吃得有些食不知味的,明明今日的菜燒的是我最喜歡吃的茄子,因為馬文才這麼一弄,也變得沒有什麼胃口了。我正打算隨便吃吃就回去,忽聽坐在前面的荀巨伯起身叫道:“山伯,祝公子,你們來了!”

  這話裡親疏遠近倒是分得很明白的麼,我心裡思忖著,剛又往口中放了一塊燒餅,卻注意到身邊眾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往梁祝他們二人身上飄,包括坐在我附近的馬文才,王藍田,秦京生,還有其他好幾個學子都是這樣。梁山伯和祝英台也注意到了這一點,有些奇怪,祝英台還說了一句“今天怎麼這麼安靜?”

  “哼。”我身邊馬文才鼻腔裡哼出一聲冷笑,一邊抬眼望著祝英台,手裡則慢悠悠地拈起湯碗,姿態優雅地呷了一口,目光裡滿滿的都是挑釁。梁山伯猶豫了一下,拉過祝英台的袖袍道:“別理他,走吧。”

  他們二人便去案台前取食盤,端起來剛要走,負責派發食物的廚子蘇安突然開口道:“祝公子……”

  那兩人猝然回頭。與此同時我注意到文才兄目光如利劍一般迅捷地向蘇安身上掃去!蘇安立即往後縮了一下身子,閉上嘴巴不說話了。

  “怎麼了蘇安?”祝英台詫異道,見他不說話,又再問了一遍,“到底怎麼了?”

  “啊,沒,沒事。”身旁馬大爺用眼刀頻頻掃射,唬得小廚子蘇安趕忙垂下頭,不敢再多說話了。

  文才兄前面的位子坐的是荀巨伯,剩餘的座位只在我和秦京生前面有兩個空的。我注意到幾乎整個飯堂裡的人目光都緊緊地盯著他們倆。

  奇怪,到底是怎麼了?

  一般情況下,隨大流乃是人之特性,我也不能例外。雖然心裡隱約覺得可能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目光還是忍不住跟著那兩位好同窗轉來轉去。梁山伯也發現有些不對勁兒,許是因為看祝英台的人比看他的要多一些,在準備落座的時候,他就跟祝英台換了位子。

  “英台,今天你坐旁邊吧。”他說道,祝英台有些不解,不過看起來還是很聽他的話的,便愣愣地點頭答應,坐到了旁邊的位子,梁山伯則向中間的椅子坐去,然後……

  椅子塌了。

  砰的一聲,梁山伯整個人都坐到了地面上!我身邊的秦京生和王藍田笑得前仰後合,秦京生連筷子都險些掉到地上去。我瞬間驚覺,轉頭望向身旁的馬文才,他朝我安撫地一笑,用筷子點點食盤,示意我不用管繼續吃飯。

  那張椅子正是之前我要坐而馬文才不讓我坐的那一把。原來他們早就預謀好了要害祝英台!

  “你們笑什麼!”祝英台急急過去扶住梁山伯,回頭狠狠掃了一眼,梁山伯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祝英台便將自己的椅子和荀巨伯的合併起來,空出一塊兒位置,讓他和他們一起坐。兩人拿起筷子才要吃,祝英台忽然發現食盤裡的燒菜是茄子,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茄子啊……我不吃這個的。”她說著端起菜碟就往梁山伯食盤裡放,“山伯給你吃吧。”後者無奈地笑笑,接過菜碟道:“就你愛挑食。”說完這話他剛想動筷,又似乎想起了什麼,回頭往我這邊看了一眼,注意到我碟裡的菜早已經空了,正在幹啃燒餅,不由得順手又將那碟菜遞了過來。

  “葉兄,我記得你是最喜歡吃茄子的。我一盤就夠了,這個你要不要吃?”

  額,我可以要嗎?我遲疑著看看祝英台,發現她根本沒什麼反應,身前的梁山伯又笑得一臉誠懇,便高興起來,伸手去接,結果被身邊馬文才一筷子伸出,將整個菜碟都打翻在地!

  “你怎麼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要!”馬文才瞥了我一眼,重重一摔筷子,逕自起身走人了。他這麼一走,其他學子也都紛紛起身離開,秦京生臨走時還沖我哼了一聲,拋下句“就你會攪事”,弄的我莫名其妙,這幫人都是怎麼了?

  飯舍裡的人很快就走光了,只留下我和荀巨伯,梁祝四人。蘇安眼看著馬文才他們出了飯舍門口,這才跑過來道:“祝公子,你快別吃了,你這飯裡有東西!”

  “有東西?”祝英台大吃一驚,趕緊放下手裡的燒餅,梁山伯則伸手在地上的茄子裡拈出一塊碎瓷片來,不由得變了臉色。蘇安連連點頭,慶倖道:“今天還真是多虧了葉公子,要不然可就慘了。”

  “嘿,應該說,虧得文才兄對葉兄情深意重哪!是不是葉兄?”荀巨伯過來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擠眉弄眼一臉促狹。我莫名地覺得心裡焦躁,用力甩開他的手,吼了句“別胡說”便急匆匆地跑出飯舍,向著臥房的方向跑去。

  回到臥室裡的時候,馬文才正在房內換衣服,我進門剛好瞧見他把中衣脫下,露出肌肉虯結的上身。

  糟,糟糕了!我下意識地拔腿就溜,臨出門口時卻不巧撞上他的書僮馬統,那死胖子張口就叫:“哎我說葉公子,你這慌慌張張的是要上哪兒去啊?”

  “我,我內急!關你什麼事?”我一把將他推了個趔趄,拔腿就想跑,後面馬文才的聲音遙遙傳來道:“葉華棠,給我站住!”

  站住?我才不要,誰要在這裡看你換衣服啊!我還想跑,馬統已經一閃身攔在了我面前,大聲道:“葉公子,我家公子叫你站住你,你沒聽到嗎?”

  “死馬桶,你找打是吧!”我氣勢洶洶地亮起拳頭,那書僮嚇得咕咚咽了一口口水,還是挺起腰板,咬牙道:“這是我家公子的命令!就算你打我,我也要幫公子攔住你!”

  “你!”他這麼一說,我反倒狠不下心直接動手揍他了,這麼一遲疑的功夫,馬文才已經披上中衣從房內閃出,揪住我往屋子裡拖,順便揮揮手將他的書僮趕了出去。那死書僮出去時候還帶上了門,鬼鬼祟祟的模樣讓人看了就想抽!

  我的力氣沒馬文才大,幾番掙紮還是被那廝給拖回了房內,往床上一扔怒沖沖地對我道:“回來就進來,看到我你跑什麼?”

  我被他攮得整個人都仰在了床頭,急急掙紮著往起爬,見那廝又開始繼續換衣服不由得有些發急:“你換衣服就老實換你的,管我跑不跑幹嘛!”說完從床上躥起來又想跑,被馬文才一把按住,擋下我揮向他臉上的拳頭,臉上帶了一絲耐人尋味,湊近過來沉聲道:

  “葉華棠,你怎麼不敢看我?”

  “不敢看我換衣服,不敢跟我同床睡,你是不是,心裡有鬼?”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6:53:32

正文 15 分道揚鑣

  我汗!

  我心裡有鬼?

  要是我跟你同床睡,然後還大搖大擺地看你換衣服那才真叫見鬼了!

  不過現下被他這麼一按,我是掙也掙不動,躲也躲不開,索性破罐子破摔逕自仰起頭來直視上方道:“馬文才,你想說什麼就直說好了,用不著在這裡套我話。”

  話雖是這麼說,而我也有在努力做出波瀾不驚的面癱表情,但心裡還是忍不住怦怦跳,心裡暗道這傢夥該不會是發現什麼了吧?

  馬文才卻已經放開了我,逕自走到一邊去取了新的中衣換上,一邊綁帶結,一邊冷冷道:“聽說你在太原,娶了十八房小妾,還養了男寵?”

  真是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我攤上的這個身份也是有夠出名的。我懶懶地應了一聲,正要爬起來,下一秒衣領已經被馬文才抓了過去,他神色凜然,陰森森地沉聲道:“葉華棠,要是你敢起什麼歪心思,可別怪我不留情面。”

  “你在懷疑我!”我一驚,立即明白了他話裡的含義,心情隨之陰暗下來。又想到早上王藍田所說的話,以及關於葉華棠這個身份傳出去的滔滔流言,胸中不由得陣陣憋悶。

  祝英台那些人因此疏遠我,王藍田荀巨伯嘲笑我,到了如今,又有你馬文才前來質問我。我葉秋嵐何德何能,只因所冒充身份那一個小小的謠言,就引得這麼多人合起夥來攻擊我,哼,就算我真是葉華棠,男女通吃又怎樣?礙著你們什麼事了,要你們一個個來管我的閒事!想都別想!

  我冷笑一聲,整理好身上裳服,沖著馬文才橫眉道:“文才兄也未免將自己想得太好了些。我葉華棠縱是性喜男色,也要挑那等身嬌體軟的俊秀小兒,像您這樣的粗野武夫,咱可是萬萬高攀不起。”

  馬文才正在繫額上髮冠的圍結,聞言不由得扭過頭來,神色間帶了些不耐。

  “你在那裡跟我置什麼氣?我不過是在告訴你,以後跟我住一起,少想那些有的沒的。你就是想對我怎麼樣,怕你也沒那個本事,我說的是祝英台,你以後離他遠點兒。”

  祝英台?怎麼,怕我這個好色之人見到俊秀小生就發chun,沒事對你家祝九妹起歪心思?哼,你馬文才心裡在想什麼,中國古代四大傳說早就告訴我了!別以為我不曉得你那點小心思,敢情是先拿完梁山伯開刀,下一個緊接著就對付我是吧?

  “喂,葉華棠,我好心好意告訴你,你那是什麼表情!”馬文才瞧見我瞪眼,愈發不樂意了,隨手抓過一隻茶杯在我面前用力砸在茶案上,發出重重一聲脆響。

  “今天我就挑明瞭告訴你,在書院裡呆的這幾日,我也就看你葉華棠算順眼些,你們葉家也算有官爵的豪門大戶,勉強有資格跟我結交。你自己呢,也給我拿出點兒官宦子弟的樣子來。別整日裡跟那些賤民一起廝混,成什麼樣子?你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

  那還真是抱歉了文才兄,我自己本身似乎就是個您口中的賤民,無意間給您老人家丟人了還真是對不起。

  “還有,你看看你這幾天在書院裡,幹的都是些什麼事?傳出去的又都是些什麼鬼謠言?又是逛青樓,又是好男色,真不曉得你的腦子裡都裝了些什麼東西!以你我的身份地位,來這書院讀書,無非是圖個仕途順遂,將來好升官發財。但就你現在這樣子,品狀排行落第,勢必要影響到將來九品中正的評選。到時候想謀個好職位,又要多花費多少力氣!”

  “依我看,不出意外的話,明日裡夫子就會找你問話。你若是明白事理,以後就老老實實聽我的話,少與那些賤民廝混,本公子高興了,自然會想辦法幫你把事情擺平。若是你不識時務,一味地跟著那些奴才與我作對,也休怪我馬文才對你不留情面。”

  “您說笑了,馬公子,我們之間哪兒談得上情面這個詞?”我揚唇冷笑,“您是太守家公子,未來前途不可限量。況且要真論門閥品第,咱跟您也不是一條線上的,你該去找那富得流油的上虞祝家莊豪門公子祝英台結交才對。我葉某不過是窮鄉僻壤裡過來的土包子,沒文化沒見識也沒什麼人生高度,實在是對您高攀不起。至於那品狀排名也不勞馬公子費心,我葉某向來以淫邪好色為榮,生平最愛的就是姦淫擄掠,強搶民男民女,至於什麼升官發財,我無所謂,咱只愛那溫柔鄉裡紅鸞帳,夜夜笙歌縱情歡哪!你說對不對,馬公子?”

  “哼,不可理喻!”馬文才瞪了我一眼,一腳踹翻了茶案,拂袖怒沖沖地走了。茶案傾倒摔破了茶壺,裡面的茶水濺了我一鞋,虧得放的時間長了些,水不算燙,否則可能待會兒我又得前往醫舍報到不提。

  馬文才這脾氣,當真不是蓋的。茶案或是書桌,想踢就踢,絲毫不管周圍是不是有他人,他人會不會因為他這一時怒火,受罪受傷。

  就像他在山門口馬背上縱情肆意的一箭,就像他厭惡與人同床,便隨意將弓箭放置人床位之上,就像他發火砸東西,性子上來便揍人打人,他的脾氣,我真的是受夠了。

  而他的性格,我也早已經受夠了。

  我不是他的奴僕,不是他的狗,隨他喝來呼去,任意擺佈。他之前的確幫過我,我也做過對不起他的事,我心虛,所以對他忍讓。但現在看來,這份忍讓已經完全沒有了必要。

  他不是我的朋友,而我葉秋嵐,絕不會向敵人低頭。

  換掉髒了的鞋子和袍矩,我拿著髒衣服跑去浣衣房找女工們清洗,走到一半,卻聽到有幾個學子在那邊說我的事情。一開始還沒聽真切,以為他們在說別人,結果沒走幾步就又聽到“葉家”“青樓”等幾個關鍵字眼,我的耳朵一下子豎了起來,踮著腳偷偷摸摸地尾隨在後偷聽。

  那最前方的一個學子正在繪聲繪色地給其他兩人講我葉華棠是如何如何的風流浪蕩,每日出入青樓酒肆,在賭場裡拿人家小姑娘做賭注,輸了就不認帳搶人;在街上看見賣花的小姑娘漂亮,直接給搶進家宅裡做小老婆,有時候還引逗街坊裡新近死了相公的年輕寡婦,還調戲過野廟裡的尼姑;這葉華棠每晚經常連禦數女,整日沉迷於酒色。不過那學子講著講著其他人奇怪了,按理說這葉華棠這般荒唐,身體應該極度的空虛衰弱才對啊,怎麼這些日子經常動不動上手打人,動作犀利狠辣,一點兒都瞧不出他身子骨衰虛呢?

  嘿嘿,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那葉華棠雖然從來不幹人事,但丫之所以精力旺盛,一點兒都瞧不出體虛的原因是……

  ——她要把拳頭留著拿來揍死你們這幫混蛋!

  “給我站住!別想跑!”

  我一出現,那些傢夥們頓時嚇得四散奔逃,其勁頭無異於兔子遇鷹,耗子見貓,王藍田碰到馬文才。我憋著一股火兒,幾步追上了那個敢編排我瞎話的混蛋,首先一拳頭砸在他臉上,砸青了一隻眼圈,又想再一拳打掉他兩隻門牙的時候,閒事君們來了。

  “葉兄!”梁山伯急急上前,一把攔住我的拳頭,擋在我面前道,“葉兄別這樣,你怎麼又打人!”

  “他說我的壞話,我憑什麼不能打人!”我試圖推開梁山伯繼續揍,卻被他死死攔住,那人趁機溜了。被他們這一攪合,報復對象沒了,我一腔怒火得不到發洩,索性恨恨地折下路旁一支花,使勁撕花瓣用來發洩情緒。

  祝英台看我揪花,心疼了,不客氣地從我手裡搶去護住道:“葉華棠,你有什麼事就說,在這裡拿花撒什麼氣?”

  哼,我就要拿花撒氣,你管得著麼?我故意又扯下兩朵,氣得祝英台臉色發青,結果那花梗上有刺,把我的手指給紮破了,疼得我趕緊將花扔掉,自己吮手指來止血。梁山伯看的好笑,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條紗帕來,抓過我的手給我包紮。

  “葉兄你啊,就是太逞強。”他一邊給我包紮一邊笑道,“這次的謠言我們也都聽到了,我知道你心裡不舒服。不過你放心,我和英台,還有巨伯都相信你,知道葉兄你不是那樣的人。”

  “你們……相信我?”

  我遲疑著抬頭望他,梁山伯含著笑沖我點了點頭,祝英台雖然還有點不愛搭理我的模樣,也跟著點點頭,並對我說道:“要是夫子問起來,我和山伯會幫你說話的。不過你自己也最好多注意些,不要動不動就出手打人,一點男人的風度都沒有。”

  這話說的真奇怪,我又不是男人,要什麼男人的風度?況且那些傢夥說我的壞話被我聽到,我不動手揍他們,難道要放著他們逍遙不成!

  “葉兄你這樣想就不對了。”梁山伯努力試圖將我往仁義的光輝大道上誘導,“他們說你壞話,是他們不對。這個時候我們應該用理論去反駁他,讓他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從而與你化敵為友,化干戈為玉帛。要是都像葉兄你這樣用拳頭解決問題,他們就算是外表上怕了,以後很可能還會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繼續說你的不是,而且因為記恨,還會在其中添增許多更加汙濁的言辭,這樣葉兄你豈不是會得不償失了嗎?”

  恩,那個,他說的好像有些道理。

  可是……可是……

  “可是我不太會用理論去反駁啊……”我糾結地撓了撓頭,“除了用拳頭,我就會用腳踢,還會用軟鞭抽,別的……”別的大哥沒教過我啊!他一直說,咱是開武館的,遇事就上拳頭,也沒有跟我說過怎麼樣用理論讓別人對你心悅誠服。這種事情實在是太艱難了啊!

  “哈哈哈,葉兄你真是……”梁山伯那廝在旁大笑了半晌,祝英台也跟著捂嘴笑,笑得我有些直發毛,正打算翻臉時,梁山伯卻過來一手攬住了我的肩膀,揉揉我腦袋大大方方地道:“喏,不嫌棄的話,以後就跟著我們,讓山伯來教你,怎麼樣去用理論教化別人,好不好?”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6:53:46

正文 16 鬼鬼祟祟

  雖然肩膀上的傷口早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但他這樣伸臂攬我,還是讓我覺得有些不舒服。要知道除了大哥,還沒有人這樣對待過我。

  我本想掙脫開的,不過又覺得自己這樣做似乎有些矯情,一般書院裡的學子,關係好些的也都會互相勾肩搭背,這可能是男人之間的習慣使然,若是我隨意排斥,說不得會引起別人的懷疑。況且連祝英台這個古人都能接受經常跟梁山伯攬肩共行,沒理由我就做不到。恩,這一點是必須的,我一定要早日習慣才行。

  “喂,山伯在問你話呢,發什麼呆啊?”祝英台伸出手來在我面前晃了晃,我愣愣地抬頭望她,她倒忍不住掩嘴笑了,伸手過來拍拍我的肩,大大方方地向我道歉:“好了,別在意了。以前是我不對,誤解了你,現在呢,向你誠心誠意地道歉。”她說著雙手拱起,故意在我面前深深地一揖,口中笑道,“還望葉公子大人有大量,原諒我吧!”

  咦,“你為什麼要向我道歉?”我有些奇怪,“你不是一直和王惠聯合起來排斥我麼?”怎麼現在轉性了?

  “好了。英台以前是聽了一些流言,對你有誤解,說了很多不好的話。”梁山伯笑道,“不過我已經都跟他解釋清楚了,葉兄性格天真爛漫,根本不是可能會做出那種事情的人。所以英台今日特地在這裡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諒他呢。”

  天真爛漫……我被這詞雷得打了個哆嗦。不過既然祝英台願意與我握手言歡,我也並不介意。當然,我這個人心裡還是很記仇的,所以關於我也是女扮男裝這一點,我是決計不會告訴她的了,雖然我倒是有很多問題想要問問她,比如,她的話一般要怎麼換衣服洗澡。

  書院裡是有大澡堂的,但我們自然不可能去那裡跟著一幫男人一起洗,只能自己想辦法弄木桶燒水洗。祝英台有個丫鬟跟著她一起打扮成書僮模樣來到這書院,很可能是平時由那丫頭看風,她自己在房內偷偷洗。但我過來這裡本身就是孤家寡人一個,別說丫鬟了,我連身份檔都沒有,就算手裡有金子也沒有辦法去人牙子那裡買個丫頭啊。

  一想到接下來還要在這書院呆上三年,我就忍不住覺得有些頭痛。在這三年裡,我不僅要讀書練字,掩飾身份,還要在閒置時間努力學習一些手藝,以便將來下山之後能夠賺點錢自己生存。我不像他們有根有家,我只有自己一個人,什麼都要做長遠打算。

  有時候想來,真會覺得如果自己是個男子就好了。別的不說,起碼出頭行走都能方便一些,女兒身的話,連做個打腿子都不一定有人要,真真是麻煩透頂。

  哎,仔細想想,或許我還真應該多跟梁山伯他們一起混混。馬文才那廝陰晴不定,整日裡不一定什麼就抽風,跟他接近了對我沒好處。況且我如果老是一個人的話,很多事情也沒有辦法打聽,光這樣混日子不是個頭,還得為自己未來多想想。

  想到這兒的時候,正好梁山伯問我去浣衣房送完衣服後準備做什麼,我便實話告訴他說沒什麼特別想做的,只打算著去找那個說我壞話的學子揍他一頓。這話才剛說完,梁山伯就立即問我要不要去他房裡一起讀書,說是今天夫子講的地方有幾處不明白,想向我請教。我告訴他其實我也不太明白,恐怕教不了他,他又改口說那正好,我們可以一起去向英台請教,並不時地給祝英台打眼色。祝英台會意,也跟著過來勸我。

  我懷疑他們好像是怕我去揍人才會這麼說,本來不想去,祝英台卻說她正好昨日去山下買了些新的酥點,想請我一起嘗嘗。

  新的酥點……

  額,好吧。其實我也滿想去請教學問的。還有就是聽說明日裡會有棋藝課,下的應該是圍棋,我不太會那種東西,到時候一竅不通也說不過去,還是提前學一點規矩比較好。

  先去浣衣房送了衣服和鞋子,接下來我便隨著梁祝二人去了他們的房間。明明都是同樣的格局,但與我和馬文才房內那般清清冷冷不同,他們的房間,一進門就感覺一股溫馨撲面而來。

  明明只是桌上多了幾盆花,擺了些不同的物件而已,為什麼給人的感覺,差別卻會這麼大?

  我遲疑著坐在桌邊,梁山伯幫我沏了杯熱茶端上來,還讓我慢慢喝,別燙到。祝英台也真的端來了一盤精緻點心,甜香之氣縈滿了整個房間。

  “喏,葉兄你嘗嘗看,這個很好吃的。”梁山伯取了一塊放到我手裡,自己也另外抓起一塊咬了一口,臉上立即露出驚異的神色,回頭向祝英台道,“咦,英台,怎麼味道和上次的不一樣?”

  “你啊,就是牛嚼牡丹!”祝英台抿唇一笑,自去收拾床鋪。我注意到在她和梁山伯同睡的床鋪中間摞著厚厚一摞書,分別在兩人之間劃出了楚河漢界,彼此涇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他們……原來竟是這麼睡的嗎?我回頭看梁山伯,只見他撓撓腦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英台他性子怪,不愛跟人同床睡。一開始也鬧了些矛盾,後來就弄了這個,葉兄你別笑話。”

  “梁兄見外了,我有什麼可笑話的,這樣很好啊。”不過是在中間隔了一摞書這麼簡單,兩個人都能在床上睡,祝英台真是聰明。不過,大概也因為物件是梁山伯吧……

  仔細想想我和馬文才在同一張床上睡覺並且在中間隔書的可能性,我最後覺得,還是趁早拉倒吧。以馬文才的性子,要是我敢這麼幹,他還不一定怎麼懷疑我呢,搞不好一下子就猜出我的身份或者覺得我是在故意挑釁,然後開始發火罵人打人。我倒不怕跟他打架,但是嫌麻煩,而且萬一被他發現了什麼,搞不好以後沒法再在書院裡呆下去,那就得不償失了。

  點心還是很軟很好吃的,但也不曉得為什麼,我卻突然失去了胃口。面前兩個人明媚的笑臉只讓我覺得胸口陣陣發悶,突然便起身道了別,逃也似的離開了那個房間。

  窗外一片明媚光亮,夏日的風帶著燥熱,卻吹不散我心中團團陰寒。回到房間裡的時候,屋子裡只有馬統一個人,正在幫他家公子整理箱籠。見我進來,他迅速把東西往床底下一塞,飛也似的溜走了。

  其實,我沒想要揍他的。

  空曠的冷清感撲面而來。轉眼間,這間屋子裡就又剩下了我一個人。看得出馬統的工作其實並沒有做完,桌面上還擺著未幹的墨硯以及鋪開的宣紙,斜放的毛筆上墨汁卻早已經乾涸了。看得出是馬文才本來在寫字,卻因為什麼事突然離開,東西也放在這裡不管。

  我湊過去瞧了一眼,發現宣紙上寫著的是這樣一行字。

  ——順吾意則生,逆吾心則死。

  這句話卻是出自於《莊子盜蹠》,大體意思就是順我者生逆我者亡之類。不過這並非是夫子所授的內容,也不是今日需要練習的習題,他為什麼會在紙上寫下這樣一番話?

  “葉兄,葉兄快出來!”

  外面有人在叫我,卻是荀巨伯過來找我去一起射箭。自從跟我熟了以後,他就不怎麼去找梁山伯了,許是因為梁祝二人老是黏在一塊不分開的緣故。

  靶場離蹴鞠場很近,我注意到馬文才,王藍田,秦京生幾人都在蹴鞠場上玩球,他們倒也不嫌膩。不過幾乎每次都是看到馬文才踢球,其他人守門,由著他在那裡橫衝直撞也沒人敢吭聲。我看到負責守門的秦京生為了接球,被藤球把臉抽了一下,疼得在那邊直咧嘴,卻不敢叫痛,還要衝著馬文才賠笑臉,真真讓人同情不起來。

  荀巨伯注意到我在看秦京生,也探過頭去瞅了一眼,自己在這邊歎氣,說不知道造了哪門子孽才會跟他同房。我有些奇怪,荀巨伯便開始給我講,說秦京生每天晚上都會夢遊,半夜起床去外面遊蕩一圈後再回來,說多古怪就有多古怪,然後又說起自己和他性格不合云云。說了一會兒,他突然問起我和馬文才同房後生活得怎麼樣,我搖搖頭,表示自己這邊過得也不怎麼樣,他便提議說要不然葉兄你去跟秦京生換房好了,咱們兩個住一間房,豈不比跟那些傢夥們強拼在一起強得多?

  如果跟荀巨伯同房的話,還真的不錯。不過我總覺得秦京生不一定願意跟馬文才同房的樣子,馬大爺那邊也不曉得是什麼意思,還是先弄清楚些比較好。我一邊想著,一邊用荀巨伯借我的弓箭瞄準了箭靶,顫顫巍巍地就要鬆手時,眼角突然瞥到王藍田趁其他人不注意鬼鬼祟祟地離開了蹴鞠場,模樣看起來很有些不太對勁。

  他要去幹什麼?

  我心中一動,立即把弓箭往荀巨伯懷裡一塞,跟他說了句我有事待會見之後便拔腿向著王藍田跑走的方向追去。

  追了一會兒我發現不對勁,這正是前往我自己房舍的路!王藍田要去我的房間,他想做什麼!

  因為距離有些遠,等我氣喘吁吁地趕到房門口時,王藍田正好剛從屋內出來,險些與我撞了個滿杯!我伸手一把揪住了他的脖領子。

  “王藍田!你來我的房間幹什麼?”

  “我,我是來找文才兄的!”王藍田略微驚愣了一下,很快梗起脖子,滿臉囂張,“葉華棠,你識相的就趕緊放開我,否則小心我對你不客氣。”

  你妹的,馬文才明明就在蹴鞠場上,你剛才還在那裡跟他一起踢球,現在居然好意思說來找文才兄!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6:54:00

正文 17 衝突

  對於睜眼說瞎話的人,我向來不會手下留情,更何況這廝還是一個相當討人厭的手下敗將!

  我右手迅速按上他的肩膀,左手則借力一翻一抻,沒幾下就將王藍田兩隻手臂都擰到後面,牢牢鎖住他雙腕,怒喝道:“說,到底去我房間裡幹什麼了!”

  王藍田吭哧了幾下,我猛地一按他手臂,骨節處立即傳來“咯咯”的聲響。那廝疼得直冒冷汗,急急叫道:“我說,葉兄我說還不行嗎,哎喲你快放開我疼死了!”

  知道疼,還不趕緊招!我雖然不可能這樣就放開他,但看他疼得臉色青白,有些不忍,手下也不由得略微放鬆勁道。結果就在這時候,王藍田那廝突然瞧見遠處廊門前似乎走進來幾個人,急忙扯開嗓子大聲叫喊道:

  “葉華棠打人了!救命啊,葉華棠發瘋打人了!”

  他這麼突然一喊,把我嚇了一跳,結果就被他趁機從我挾制中脫身而出,並且猛地朝後推了我一把,拔腿就跑。我被他推得站立不穩,連連後退了好幾步,險險站穩腳跟,再抬頭之時那廝早已經跑的無影無蹤了。

  可惡!這個該死的混蛋!

  我本想去追,但當看清廊門那邊過來的兩個人時,又不得不悻悻地止住了腳步。因為這過來的兩個人,其中一位正是陳子俊陳夫子,另一位則是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的秦京生。

  陳夫子邁著小方步,顫悠悠地向我走過來。

  “葉華棠。”他昂著小腦袋,伸出一隻手指住我,一字一句,語調抑揚頓挫地說道,“你怎麼可以隨意毆打同窗的學子呢?”

  “夫子看錯了。”我朝他施了一禮,面不改色地道,“學生方才是與王兄在進行武學探討。”

  “既然是武學探討,為什麼王藍田學子會喊你在打人,然後又急匆匆地跑掉呀?”夫子指住我的手點了一點,“葉華棠,你分明就是在撒謊!你怎麼可以欺騙夫子呢?”

  “學生真的是在與王藍田進行武學探討。夫子不信可以問他。”我抬手一指秦京生,同時朝他使了個眼色,“卡蹦”攥了下拳頭,秦京生打了個寒戰,臉上立即滿滿地陪著笑容沖夫子道:

  “當然,當然。其實夫子可能不知道,葉兄與王兄之間經常是會做一些小小的武學切磋的。有的時候呢,王兄會開個玩笑,於是就喊‘葉華棠打人啦’,但事實上並不是這樣的,所以夫子是您誤會了。”

  噗!

  我一口氣嗆在了嗓子裡。

  然後夫子相信了秦京生的話。

  於是我再次被嗆住了。

  “葉華棠。”夫子終於收回了指住我的手,但依舊滿臉不渝道,“雖然這件事情,是夫子我誤會了你,但是我聽說,你這個人作風不良,不僅好女色,還喜歡褻玩男寵,是也不是呀?”

  “不是!”我立馬變了臉色。陳夫子瞪著眼盯了我幾秒,猛一甩頭,留下一句明日講堂上自有定論後便踏著小方步走了。那秦京生卻沒有跟隨他前去,而是一把拽過我,迅速拖到一處無人的角落,還探出頭去四處瞄了幾眼。我隱約覺得這好像是什麼作奸犯科事件的開端,還沒來得及上拳頭,就見秦京生小心翼翼地縮回腦袋,滿臉諂媚之色地道:

  “那個,葉兄,我聽說,你沒事的時候經常喜歡去逛青樓?”

  額,好吧。於是說,雖然與我想的有些不同,這裡果然也是要發生什麼作奸犯科的事情。

  “你有什麼事?”我沒有承認,也沒否認,只是歪了腦袋抬眼望著他。那秦京生臉上明顯迸出喜色,又努力將嘴角笑容擠得更大,只可惜笑得太假,整張臉都差不多要聚到了一塊去。

  “其實這些日子以來,我對葉兄一直是仰慕已久。我知道葉兄這個人向來講義氣,有擔當,是個真正的男子漢!”

  去你的,你才是男子漢!哎不對,這話好像是在誇他。這個假惺惺的傢夥。“你用不著說好話討好我,有事就直說,別拐彎抹角的。”

  “這,這個……”秦京生有些猶豫。我看出了他的遲疑不決,便索性加上一記猛錘道:“你放心吧,咱們同窗一場,就算有什麼事,我也是不會說出去的。我葉華棠的人品怎麼樣,相信你還是能有些瞭解的。”

  “葉兄的人品我當然是能信得過的。”秦京生滿臉堆笑,“其實小弟只是想問問,不知道您來到這杭州以後,可否有……逛過附近的青樓?”

  逛青樓?

  我斜起了眉毛,摸著下巴認真地打量起對面這廝。秦京生訕訕地沖著我笑,鼻子眼睛都快皺到一起去了。我隱約覺得他肯定是有什麼事要求我,於是看著他冷笑,也不答話。秦京生見我不回答,不由得愈加緊張,臉色忽青忽白,似乎有些後悔來找我說這個,又似乎有些不甘心,吭哧了半天,終於還是忍不住斷斷續續地道:“就是,就是這杭州城內的那家,枕霞樓,不知道葉兄你可否……”

  “哦哦,原來是枕霞樓啊……”我故意揚唇微笑,秦京生立即露出驚喜的樣子,道:“沒錯沒錯,就是枕霞樓。葉兄可曾去玩樂過?”

  “怎麼,秦兄弟也想去玩樂玩樂嗎?”我不正面回答他,反而繞過這個話題反問。許是秦京生認定了我是紈絝子弟,也不做懷疑,遲疑了一下便道:“如果葉兄最近有時間去那邊的話,能不能……能不能幫小弟捎個東西過去?當然,也不是什麼重要的物事,如果葉兄方便的話……”

  我眉眼微挑,心下霎時明瞭,於是點點頭對他道:“給誰?”

  “玉,玉無瑕。”秦京生點頭哈腰,從腰間摸出一紙書信遞給我。我信手接過,卻並沒有立即放入袖中,而是冷笑著伸出另一隻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秦京生一愣,我便好心地提醒他道:“報酬呢?”

  對方立即擺出一副苦瓜臉,哀求道:“葉兄你看,你家大業大,不像小弟我這般貧困,就算拿出全部身家,恐怕還不夠葉兄您喝一壺茶錢,小弟知道這點小錢您是肯定不會放在眼裡的。您放心,只要您肯幫了小弟這個忙,小弟我此後必定赴湯蹈火,任您差遣!若是不然,您就,就讓那玉無瑕給您唱個小曲兒,陪您玩玩,大不了我告訴她,讓她不收錢就是了!”

  “你告訴她不收錢?”我更奇怪了,秦京生臉色微微有些漲紅,正欲再解釋,遠處忽傳來人聲,卻是荀巨伯過來找我。秦京生急急示意我將書信塞入懷內,又再次懇求我幫他的忙,我心下覺得詫異,胡亂應和一聲,他便匆匆跑掉了,留下荀巨伯一臉詫異,向我道:“葉兄,他怎麼在這裡?你們在說些什麼?”

  “剛才夫子過來教訓我,他幫我說了兩句好話。”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把真相說出來,跟著荀巨伯徑去他房內練習棋藝不提。秦京生也回了房間,看見我後只是賠著笑臉,倒是沒有說別的話。

  晚飯是芹菜和藕片,祝英台照例不吃芹菜,都推給了梁山伯。梁山伯許是覺得自己的菜多了些,非要把他的藕撥給我一半,荀巨伯便在旁打趣說山伯兄多了個兒子,惹得我戳了他一筷子。馬文才今日很奇怪,沒有來吃晚飯,倒是王藍田大模大樣地來了,還敢在桌子後面瞪我,被我用一隻藕拍中了鼻樑,灰溜溜地掀桌子走了。

  吃完晚飯回房間,我發現房內一片狼藉,滿地都是紙墨筆硯。馬統就站在房門口,一見我進房門,急急忙忙跑去向他家主子報告,而馬文才則坐在書案旁,抱著手臂,才一看到我,就朝我招招手,示意我過去。

  我向來覺得馬大爺的思維絕非人類可以揣摩,當下以不變應萬變,大大方方地走到他面前去,等著他老人家發話。馬文才也不多說,直接拎起桌面上的字幅在我面前一抖,問道:“你幹的?”

  我一看那紙字幅,卻正是在我出門前所看到馬文才寫的那一張。只不過上面的“順吾意則生,逆吾心則死”不知被誰用墨汁重重地塗了幾筆,還在下麵歪歪扭扭地寫了這麼一行字:馬文才,真小人也!

  我讀罷抬頭,正要表明幹這缺德事的不是我,馬文才那邊卻已經將字幅一扯,緊接著便有一方硯臺朝著我的方向直撲而來,我躲避不及,被扣了個正著!

  那墨硯順著我的衣袍滑下,重重摔落在地,砸得地面發出一聲脆響。我感覺自己的眼睛都幾乎被糊住,整張臉上全是墨汁,黏住了幾縷垂下來的劉海。

  耳邊隱約傳來馬文才冷笑的聲音,以及揉紙摔桌子的聲響。我在原地頓了一秒,突然“蹭”地一下朝他撲了過去,在馬統的驚叫聲中將那模糊的高大身影猛地撲倒在地,揚起拳頭不管不顧地砸下去!頭幾下好像真真切切砸到了人身上,後來便被人一把攔腰抱住往外拖,並且使勁喊人救命。

  我氣得有些神志不清,又看不清東西,拳頭胡揮一氣,後來感覺手腕被人攥住,耳邊有人在叫葉兄,卻是梁山伯的聲音。他不顧我滿身都是墨水,也不管我發怒在狂飆揍人,硬是使勁將我攔住,待我平靜下來,又用濕布一點一點幫我擦臉上的墨汁,直到我可以睜開眼睛為止。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6:54:15

正文 18 思慮

  房間內已經完全亂成了一片,有很多人都跟著進來拉架,亂哄哄的一團。就連師母都來了,正在那裡疏散看熱鬧的人群。

  我被梁山伯拉著,身上臉上一片狼藉,馬文才那邊也好不到哪去,被我撲倒的時候給沾得滿身墨汁,一隻眼眶還是青的,好像是挨了我的拳頭。就在這時我突然想起一個事情,趕緊胡亂在袖子上抹了一把手,去懷裡摸出秦京生之前給我的那封信,仔細看看沒有染上墨汁,這才放下心來。

  我當然不可能為了這麼個傢夥去青樓跑一趟,只不過是因為荀巨伯來的突然沒能把信還他而已。但也不能為此就弄髒了人家的書信,原樣歸還是必須的。

  趕緊又把信塞回懷內,身邊梁山伯和師母都湊過來,急急追問我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要打架。我瞥見馬文才在那邊青著一隻眼圈黑臉瞪我,不由得垂了腦袋,低聲道:“他用墨潑我。”

  “就因為用墨潑你,你就出手打他?”師母覺得很不可思議,板起臉來教訓我,“你這孩子,不管起因是什麼,你這樣做都實在是太不像話了!”

  我自知理虧,訕訕地站在原地不開口。那邊馬統還在給他的主子擦臉上藥,許是我下手重了些,馬文才連嘴角都腫了,上藥時抽著痛。師母這邊繼續教育我,說你打人家下那麼重的手,人家可有還你一下?又教育我做人要厚道,並讓我去給馬文才道歉。我曉得自己確未受到實質反擊,便上前一步,向挨打者道歉:“打傷了你,對不起。”

  “你這叫什麼話?”馬統不忿道,“照你這麼說,要是沒打傷我家公子,你就不道歉了?”

  “是啊。”我淡淡地直視他,“要是沒打傷,我就不道歉。”他既然敢冤枉我,就必然要承受我的反擊。但是我打傷了他,他卻沒有傷害我,所以是我不對,我甘心認錯。

  “你這叫什麼邏輯!”馬統怒道,“哪裡會有打了人還不傷人的?我家公子那是不跟你一般計較,讓著你,要是真跟你動手,你現在還能完整地站在這裡,沖著我們耀武揚威?”

  “我沒有耀武揚威,我只是想告訴你家少爺。”我微微垂下頭,暗暗咬住嘴唇,最終說出了我的決定,“我打你,你沒有還手,雖然是你冤枉我在先,也算是我欠你的。在你打還我之前,我葉華棠指天發誓,絕對不會再向你動一下手,否則的話天打雷劈,不得好……”

  “行了!”師母猛拽了我一下,嗔道,“你這孩子又在立什麼奇怪的誓了?大家都是同窗,有什麼大不了的仇恨?你向馬公子好好道歉,把誤會說清楚不就好了,幹嘛鬧得這麼僵?”

  我也不想鬧得這麼僵。可是這世界上總有些人,是你無法與他和平共處的。我承認我從來都不是什麼聰明人,做事也衝動,不過今天的事我確實有愧,卻不是因為跟馬文才動了手,而是因為,我折騰得大家不得安寧。

  以前在武館,我從來不需要遏制自己的脾氣。因為在武館裡,拳頭硬的就是老大,這是眾人預設的規則。偶爾遇上砸館的,更是需要武力鎮壓,只有打服了那些人,他們才不會再來鬧事,更況且就算我打不過或是下重了手,後面自有大哥幫我收拾,給我解決爛攤子。他總是對我說:“小嵐,沒事的,只要你高興就好。”

  可是這裡卻沒有了大哥那偉岸的身影,只有一個梁山伯,在我耳邊不停地念叨:“葉兄,以後別再這樣了,打人是不對的,這樣是不對的。”

  打人是不是不對,這一點我並不清楚,也從來不曾糾結過這個問題。不過我知道,影響了他人,總歸是不好的。

  許是因為我主動認錯,態度良好(誤)的緣故,師母並沒有再多說什麼,也沒有懲罰我們,只是安慰幾句便走了。梁山伯還不放心,一定要我今晚去他房內入住。我瞧見祝英台沒跟過來,心裡總覺得有些不放心,催他回去照看他的祝賢弟,馬文才這邊不能把我怎麼樣,大不了揍我一頓,我任他打就是。

  眾人勸誡一番,都回去了,只剩下這邊滿地狼藉,由馬統慢慢收拾,我去用梁山伯打來的水洗了臉,又換掉染滿墨汁的外裳。雪白的中衣也染上了星星點點的墨印,我不好當著他們主僕二人換,便先湊合穿著,逕自裹了其它裳服,去長椅上讀書。

  本來想告訴馬文才關於王藍田進來的事情,現在想來,說了也沒有用了,估計他還可能覺得我是在故意拿王藍田當藉口。不過我還是私下裡告訴馬統,仔細打點一下他家公子的東西,別丟了什麼,馬統有些詫異我會跟他說這個,不過還是表示金銀財帛都好好地鎖在箱子裡,別的東西也都在,並且還說與其小心東西,倒不如看緊內賊來得保險,噎得我半天說不出話來。

  收拾完屋子之後,馬文才便由馬統陪同著去醫舍上藥了,我則趁這機會趕緊換了衣服。貌似馬公子自打來書院裡還是第一次受傷,結果栽到我手了,可是,我又做錯了什麼?他憑什麼要拿墨潑我!

  我心裡覺得很矛盾,也睡不著,一個人縮在屋前石墩上看夜景。天上銀月明亮如昔,星光點爍,昨夜還是稀稀落落,今天便散落漫空,宛若明珠遺落,光可映人。

  這世界,就連月亮,都是在不停地變化著的。那人呢?這書院裡,或許只有我還在駐步不前。

  “葉兄。”身後不知被誰披上一件單袍,卻是梁山伯緩步走來,坐到我身邊。我有些奇怪他怎麼會過來,問他祝英台呢,他說英台先睡下了,他倒是有點兒不放心我,便過來看看,結果一來就看到我在這邊吹風,問我怎麼不進房去。

  我搖搖頭,繼續抱著膝蓋發呆。我這個人,一有事情就喜歡跑到外面的空地上,現在雖然是夜晚,卻有月光,外面也算明亮。我不愛呆在狹小黑暗的地方,那種地方會讓我覺得胸口憋悶,喘不過氣,而像這樣在空曠的室外吹著冷風,反倒讓我覺得很愜意。

  梁山伯也坐在我旁邊,跟著我一起看月亮。我本以為他會跟我說起剛才的事情,結果梁山伯卻沒有提起那件事,只是突然問我道:“葉兄,我們來這書院也有一段日子了。你覺得,這書院怎麼樣?”

  “恩,床很硬,夫子很煩,背書很累。”我簡短地總結了一下,想了想又加了句,“伙食不錯。”

  “那同窗呢?你覺得這書院裡,我們這些與你共讀的同窗,持有的是什麼樣的看法?”

  “同窗麼……”這個問題不太好回答,不過梁山伯滿臉認真,我不願敷衍他,便實話實說道,“大部分很壞很討厭,總是冤枉我。不過你和荀巨伯還好,我不討厭。”師母山長和王蘭姑娘也都很好,還有蘇安和蘇大娘,不過他們應該不算是同窗範疇之內的人,忽略掉沒關係的吧。

  梁山伯歎了口氣。“葉兄你……”他似乎是在尋找合適的詞彙,但最終又放棄了,沉默了半晌才道,“以後不要再打人了。”

  我咬緊嘴唇望著他,只聽他繼續道:“不管什麼事情,總有不用拳頭就能解決的辦法。我們是書院的學子,學的是經世濟義之道,我知道葉兄武藝不錯……但是我們今後總會遇到更多的問題與困難,只靠拳腳,卻是不夠的。”

  接下來梁山伯又大體說了一些話,大意是作為學子,必然需要為人忠厚正直,做事三思而後行云云。我的心思卻漸漸有些不放在那上面,而是覺得疑惑起來。按他所說,經常打人是會遭到仇視的,王藍田被我揍過很多次,很可能一直對我心存怨恨。但是以他的性格,沒有理由去一趟房間就是為了毀壞馬文才的字幅讓他對我發火,但是按馬統所說,又沒有丟東西,那麼王藍田究竟是去幹了些什麼?

  梁山伯見我開始走神,也便不再多說話,起身告辭。我感激於他過來告誡我這些,特特送他到房間門口,並因為想到夫子之前的話,順便問了些有關於青樓的事情。結果梁山伯告訴我,這是件很嚴重的事情,稍有不慎就會被山長在品狀冊打上“淫邪好色”的標語,讓我明日回話時一定要多加小心。

  其實就這書院中,我便曾聽到過幾名學子商議在假日偷偷結伴去喝花酒,還在心想果然魏晉多風流,連青樓都能明目張膽的去,並且以為那些人非議我是因為說我養男寵的事情,現在看來,果然青樓還是屬於私下裡才能去的地方,不能明著來。秦京生那廝搞不好也是為了避嫌,甚至想故意陷害我去那種地方抓現行,真是差點兒上了他的當。這事當然不能善罷甘休,慢慢再說。

  回房時馬文才已經在房內了,眼睛處依舊青紫,倒像是根本沒有上藥的樣子。雙方氣氛尷尬,我自然也不會去觸他的黴頭,收拾好衣服本想去睡覺,結果發現自己棲身的長椅被人給踹翻了,椅腿也斷了一截,根本沒法再睡人。我本欲發作,想了想又忍氣吞聲,自去抱著鋪蓋到空曠處打地鋪不提。

  第二日上早課之前,夫子果然請了山長,當著全體學子的面質問我是否做出過那些謠傳中發生的事情,許是怕我否認,又特地請出了證人,果然是王藍田那廝,除了他另外還有幾個乾瘦學子,紛紛表示王藍田說的是實話,並列舉出葉華棠昔日種種作為,其邏輯嚴謹完美程度連我這個事主都不得不甘拜下風。

  我在這世界來的突然,並不曉得這個身份以前都幹過些什麼齷齪事,不過現在看來,我淫邪好色的名聲算是落下了,一時想要撇清,也是件難事,便索性從他處開脫,表明以前的確做過一些糊塗事,但那些傳言未免有誇大之嫌,更何況現在受到夫子教誨,早已改過自新,不曾做過越矩之事,佛家尚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說,我在尼山書院也不曾對何人有過齷齪行為,為何不能改新革面,重新做人。梁山伯諸人也在旁說情,表示葉兄為人正直善良,定然是有人在背後誇大其詞云云。看得出山長對我印象還好,不願在此事上大做文章,聽聞此說,也便打算就此草草結事。夫子卻不肯放過我,又拿出男寵的事情來質問。

  青樓也就罷了,對於勞什子的男寵之說,我則是堅決否認。夫子便去問與我同房的馬文才,說我平時在房間內可有異常表現。馬文才摸摸黑眼圈,沒說什麼,眼神卻淩厲如刃,淡淡一掃,眾人立時明白原委,於是我被以欺辱同窗罪罰去與梁山伯同做三個月雜役。

  這事於是就此告一段落,開始上課。夫子卻磨磨蹭蹭的不肯走,呆在後面看謝先生教我們下棋。第一局王藍田上場便違了規則,被謝先生譏笑做事隨便無章法,悻悻下臺。第二局馬文才大顯身手,步步緊逼圍堵,後來黑子被謝道韞盡數困住,便乾脆自尋死路,又來了個倒脫靴,取那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法子。謝道韞評價他乃是“亂世梟雄,治世亦梟雄也”,明褒實貶,責怪他為了勝利不顧兵卒死活,馬文才卻道一將功成萬骨枯,死些把個人,無傷大雅,雙方最終不歡而散。

  接下來是祝英台與謝先生的對局。祝英台棋藝不錯,只是下子之時小心翼翼,動作古怪。我注意到王藍田故意借探頭看棋局的時候撞了她一下,祝英台慘叫一聲,手臂處竟滲出血來,眾人大驚,梁山伯急急查看狀況,卻是右臂受了箭傷!

  這書院中箭法最厲害的是誰?

  眾人的目光一時間紛紛投向馬文才,馬公子暫態大怒,一把踹了棋桌,責問是哪個狗東西敢冤枉他。謝道韞和夫子都表示竟然有人敢在這書院神聖之地傷人,必須要追查個明白。結果這一查不要緊,還真在醫舍王惠姑娘那裡發現一支箭,正是他馬大公子用慣的鍍金雙翎羽。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6:54:29

正文 19 證據

  書院裡平時配發的都是普通的木箭,因為只做演武打靶練習之用,又不是上戰場殺人,沒必要那麼做工精良。略微高檔一點的基本都是各人自家裡帶出來的,還有其它的一些,像是馬匹之類都是一樣,總之你有錢,器具方面的東西愛帶什麼都隨便。馬文才騎射方面樣樣精通,報到那日當門一箭,令得無數學子記住了這位喜怒無常的馬大公子。不過正因於此,他的箭也被更多人記住了形貌,以至於今天才一亮相,立即有不少人認了出來,這不是馬文才的箭枝麼!

  證據一出,梁山伯立即白了臉,上去一把揪住馬文才責問他跟英台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非要至他於死地!馬文才臉色鐵青,冷冷拂開梁山伯,表示本公子樂意,你管不著,說著還上前去抓過那箭,一把撅成兩截擲於地上。

  在場的謝先生和夫子臉色都有些不好看,陳夫子覺得馬文才的行為做法讓他在眾人面前失了臉面,不禁有些氣怒,威脅馬文才說是要寫信告訴他的父親馬太守,將他逐出書院,馬文才冷冷一笑,告訴夫子你去告吧,隨便告,我要是怕了我就不叫馬文才!說完這話他轉身就要走,被我在門口攔住。

  “你不必走。”我已經在門邊聽了半天,此刻牢牢堵住門口,不讓他賭氣離開,並沖房內諸人叫道,“兇手不是他!”

  “你在討好我?”馬文才冷笑,“葉華棠,挑在這種時刻向我賣好,你的腦袋是不是斜著長的?”

  = = 誰要向你賣好了?我懶得跟他爭辯,只是拽拽他的袖子告訴他不要走,而後大步走到醫舍中央,一把揪過躲在人群後頭的王藍田,明明白白地告訴大家,這個人才是真正的幕後黑手。他昨日偷偷溜進我和馬文才的房間,必然是偷走了馬文才的箭射傷祝英台,用來嫁禍馬公子。

  王藍田爭辯說兇手不是他,箭明明是馬文才的,說我們合起夥來誣賴他。不得不說,王藍田在時間方面拿捏得很准,正好在我們打架過後眾人剛剛散去而祝英台正從醫舍往回走的時刻。那時候馬文才正好和馬統一起往醫舍那邊取藥,雙方在地點上也能夠遇得上,然後人際上用字幅誘使我和馬文才之間發生爭吵,但凡我心眼小些,此刻定然不會站出來給他作證,而是任由他被趕出尼山書院。

  只可惜,王藍田這一番用心良苦,偏偏他選錯了人。我承認我這人脾氣有的時候暴躁了些,做事不經大腦,但那也不代表著我就會任人揉捏。先不提馬文才離開書院對我並沒有多大好處,就算我跟他有間隙,那是我們之間的事情,還輪不到你王藍田過來利用!

  “葉華棠,你別想在這裡空口白牙誣賴好人!”王藍田注意到馬文才已經停住腳步,正斜轉刀眼冷冰冰地看著他,不由得發慌起來,開始向我叫囂,要我拿出證據不要誣陷好人,並且反咬我一口,說我早就看祝英台不順眼,又與文才兄同房,偷箭的機會比起他要大得多,也更加可疑。我只覺得好笑,行啊,你要證據是嗎?既然你要證據,那麼我就給你證據。

  “我記得昨天藍田兄從我房內出來的時候,手裡並沒有拿著箭,所以一定是藏在了身體某處。胸口處太明顯,不能放,那麼就只能是袖中了。只是我看文才兄這箭枝頭尖尾利,一個不好就會劃破衣服,不曉得藍田兄可否卷起袖管,讓我們看上一看?”

  王藍田的臉唰地一下子白了。梁山伯和荀巨伯卻不容得他多做動作,一邊一個搶上前去,開始強捲他的袖袍。剛才我就注意到,王藍田衣領後面略微有些開線,應該是被我昨日裡扯壞的,位置偏僻他並沒有發現,也就是說他今天並沒有換衣服,所以這個方法很是可行!馬文才那箭我見識過,記得之前他曾經故意將弓箭放在我的鋪蓋裡,結果我一躺進去,衣服就被劃破了好幾道口子,王藍田如果真的將箭藏在袖筒裡,肯定也免不了此命運。

  果不其然,沒過幾分鐘荀巨伯便在王藍田的袖內發現一道撕口,正好足夠容納一片箭羽的長度。王藍田嘴硬,非說是他不小心撕裂的,說這證據不足,但是房內眾人的懷疑物件已經慢慢開始轉變,我便又建議大家可以去我和馬文才的房裡看那把弓。近些日子裡馬文才熱衷於蹴鞠,又沒有弓箭課,已經好幾日沒有動過那把弓了,因為放在比較偏僻的角落裡,上面肯定多多少少落了些許灰塵。若是馬文才昨日用它來射祝英台,弓必定是乾淨的。

  我這話一出,王藍田臉色又變,卻依然嘴硬說不是他幹的。陳夫子較真兒,正準備帶著一干學子去我和馬文才臥房內查個明白,謝道韞此時卻終於開了口,說不必了,估計也是因為這些證據只足夠證明馬文才的清白,卻無法定下王藍田的罪。況且祝英台受傷不重,書院方面也不想鬧大,搞到不可收拾。兩人去安慰了祝英台幾句,又警告大家但這種事情不許再有下次,否則必定會嚴查到底,絕不姑息。

  折騰了一番,也到中午了。夫子宣佈可以解散了,卻又把我和馬文才,王藍田三人單獨留下,就有關於學院暴力方面的問題教育了一通。獲准離開時已是下午,王藍田才一出門便想跑,被馬文才揪住連打帶踢,又一腳踹去臺階下麵,才由得他連滾帶爬的跑了。也虧得王藍田好端端一個世家公子,被這般多方毆打,還能保持著蟑螂一樣頑強的生命力,也真算得上是件奇事了。

  唯一不爽的是他臨跑的時候罵我和馬文才是兩條瘋狗,倒是弄的我委屈得很。咱明明一直都只站在臺階上面看好吧?又沒有動手打人,憑什麼說我是瘋狗?

  現在這個時間,去飯舍的話已經晚了,再加身上還帶著書需要送回房。我雖然不太情願,也不得不和馬文才一起共同回房去。路上不知為何氣氛有些尷尬,我正自悶頭走,卻聽前方馬大爺先用鼻子冷哼一聲,然後口裡又冷哼了一聲,這才慢悠悠地冷笑道:“你不是去跟梁山伯他們一夥了嗎?怎麼又掉頭過來幫我?”

  馬大爺真硬氣,說個話還要先加兩道音墊底。

  “因為不是你幹的。我明明有逮到王藍田摸進房間偷東西,沒有理由讓他逍遙法外而怪罪到你頭上。”

  “那你要是沒看到王藍田進房間呢?”馬文才不知怎麼蹦出來這麼一句。他突然停住腳步,回頭用淩厲的目光掃視我,“要是你沒逮到他,今日之事,便是我所為,對不對?”

  “那也不是你!”我想也不想地便道,“你這人雖然不怎麼樣,想殺祝英台也不至背地裡動手,就算真背地裡下手,也不可能笨到用自己的箭去指認自己。所以肯定不是你。”

  “哼,算你聰明!”馬文才忽地轉身,繼續往前走,音調不知為何變得很輕快,“我倒是沒想到,你還會推理斷案抓兇手。”

  “你以為我只會發瘋揍人麼?”這話聽著很不受聽,我撇撇嘴角,對方居然還應了一句“嗯”,噎得我頓時語塞,半天沒說出話來,直到快走到房門口時才又開口,向他解釋昨晚的事道:“那行字不是我寫的。”

  “什麼字?”

  “就是說你是小人的那幾個字。”這廝記憶力有那麼差麼?

  “哦。”馬文才輕飄飄地應了一聲,接下來的話卻令我大吃一驚,“我知道啊。”

  “你知道!”我不由得瞪大眼睛,“你怎麼會……”

  “你的字我見過,寫得要比那個醜多了。”馬公子繼續面不改色地吐槽,“基本上就是一團團看不出形狀的黑墨印。”

  “那你怎麼還用墨潑我!”我怒了。敢情這傢夥根本就是沒事找茬!

  “沒什麼,昨日看你不順眼,本公子愛潑就潑了。”馬文才露出一副“你能奈我何”的囂張模樣,氣得我差點兒又掄拳頭。我覺得再跟這傢夥處一室內早晚會被他氣死,為了防止自己激怒之下揍人,趕緊把書本塞進架子裡,抱起昨日的髒衣服往外跑去浣衣局,趁早躲開他為妙。

  接下來幾日我和馬文才之間倒都平安無事,秦京生那紙書信被我還了回去,表示因為現在夫子查得緊,不敢妄自去逛青樓,只能以後有空再說,秦京生也沒敢多說什麼。我與梁祝荀三人的關係漸漸密切起來。而馬文才則似乎有意撬祝英台的牆角,前幾日演武場上他們倆就齊齊莫名失蹤,後來共同歸來,也不曉得兩個人在密地裡發生了什麼事。

  梁山伯一看到祝英台便急急過去查看她是否有損傷,發現受傷後便責問馬文才,祝英台卻說方才是馬文才救了她。因為祝英台受傷,梁山伯急急帶著她離開演武場,甚至忘記了向我和荀巨伯道別,馬文才則朝我扔過來一個得意的眼神,帶著點譏諷和嘲笑。

  說真的,我不太明白他在嘲笑什麼,梁祝兩人那可是官配的一對,一隻受傷另外一隻著急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按理說你這位反派第一男主角不是也應該急急忙忙地跟上去的嗎?怎麼還有時間不慌不忙地在這裡給我扔眼色看?

  轉眼間,我在書院呆了也有一段日子了。這段時間過得很平靜,馬文才和王藍田都沒再找事惹我,我也刻意低調,努力練字並學習其它一些世族子弟必會的技藝,暗地裡則悄悄為自己以後下山的生活做準備。臨近端午,謝道韞先生卻突然來找到我,說是有事情與我商議。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6:54:45

正文 20 情詩

  我與謝道韞平素並無甚交集,倒是看她與祝英台私交甚密,經常在一起談天說地,偶爾談花談草談月亮,順便聊聊人生理想什麼的,沒想到她這一次竟然會找我商量事情。能商量什麼呢?

  額,她誇獎我了。

  她說,沒想到竟會在這裡見到葉賢弟,這次見面,真的讓她感觸很大。她誇獎我上進了,終於懂得葉大人的苦心,不再整日流連於酒色,使勁地往家裡抬小妾了。還誇我懂得審時度勢,性子也變大度了,竟然會在關鍵時刻出言幫助自己所不喜的人,而不是落井下石往死裡砸,臉色紅潤健康,看來那五石散也已經斷掉不再服用了,總而言之總結起來一句話:

  葉華棠啊,這麼長時日不見,你丫終於由畜生進化成人了。

  我滿頭黑線,只能夠嗯嗯啊啊點頭附和。怎麼搞的,看起來謝先生竟像是認識我一樣?但是這些日子以來,她明明都沒有多跟我說過半句話!她不說,我又怎麼知道我能認識她?不對,是我本來就不認識她啊!這事弄的,到底是怎麼個狀況,我自己都一頭霧水。謝道韞還在那邊責怪我記仇,因為上回的事情竟然連見到她這個姐姐都裝作不認識,還得她主動來說話。

  看起來謝道韞似乎與我這個身份是舊識,然後她又對我的相貌沒有發表意見,也就是說,我的長相與那個葉華棠,應該頗為相近才對。可是天底下哪裡有那麼巧的事情?我恰好就穿了過來,恰好得到了一個身份,這個身份還恰好與我長得非常相近,相似到別人都認不出來的地步!

  再聯想到身體近些日子裡發生的異狀,我所能想到的事實只有一個,那就是——我就是葉華棠。

  我穿過來,是進了別人的身體。

  但是葉華棠此人,應該是個男的,我的這副身體卻是個實實在在的女子。如此看來,若那葉華棠並非是女扮男裝,其中便定然另有玄機。

  我雖然慶倖自己在書院的身份又安慰了一層,卻不願牽扯進新身體的複雜狀況內,又聽得謝道韞說要寫書信向葉家報訊誇讚我,嚇得趕緊阻止,聲稱我暫時不想讓家裡人知道這件事,還望謝先生多多保密。謝道韞便笑,說想不到你讀了幾天書,反倒學會了藏拙,是不是另外有什麼瞞著她?可別是看上了山長的姑娘想要對人家下手。我沒想到自己名譽不堪至此,趕忙擺手說不是,只是不想給家裡添麻煩,懇求她一定不要說出去。

  謝道韞表示要她不說可以,不過我需得在端午時幫她一個忙。我滿口答應,原以為只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結果聽完之後嚇得差點兒落荒而逃,謝先生她居然要我扮女裝,替她參加訂親之約,試一試她未來的夫君,王凝之。

  “我,我是個男人啊!”我慌道,“扮女裝的話,一下子就會被認出來的!”

  “少來!”謝道韞用毛筆敲了敲我的腦袋,還伸手過來扯扯我的臉,“你啊,就這一副皮相生得好,又不是沒扮過女裝,還敢在這裡裝模作樣。你在太原的時候可沒少扮成女子模樣,去那街上故意勾惹文人才子,旁人都說你和那王家的王徽之倒是一對,一樣的沒禮數。現在倒好,讀了幾天書,裝起聖人君子來了!”

  說完這話,她又有些歎息,許是覺得自己強迫別人不好,不禁搖頭道:“罷了,你若是真不肯,今日之事就此作罷吧。也是我惶急了,一時找不到合適人選,倒是令你為難……”

  我這人生平最怕的就是溫柔攻勢。她這樣一說,我反倒不好開口拒絕,踟躕半晌終於抱著必死的決心表示隨謝先生安排。謝道韞不由得高興起來,又責怪我長大了反倒變得生疏,不像以前那樣叫她姐姐。我在話裡行間試探了幾句,才得知葉家與王家有段時間交往甚密,葉華棠還去謝府住過幾日,與謝道韞相識。後來葉老先生辭官歸家,在太原購置良田千畝,富甲一方,倒也樂得逍遙。

  我這個人四肢怎麼不發達,頭腦倒是簡單得很,搞不明白那些士族的東西。從小到大唯一記住的就是飯前便後要洗手,紅燈停綠燈行,上課要好好寫作業平日聽老師的話等等簡單規則。古代尊師重道,先生的話自然是比天還要大的。先生要我扮女裝,我就得扮女裝;先生要我死,我就…… = = 幹掉先生。好吧,對於我這種怕死的人而言,性命還是不能拿來開玩笑的。

  不過女裝的話……還真是有些糾結啊。這個世界裡的男裝我穿著倒是滿合適的,覺得很像武館裡穿慣的練功服。但謝道韞的要求我還不好拒絕,而且可以的話,我倒是很想弄明白,我的身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不管怎麼說,有個身份,還是比我自己一個人漫無目的地亂飄強的多了。這個時代士族與平民之間的地位相差是極大的,如果可以,我當然還是希望自己能過得好一點。

  翌日,早課之上,陳夫子搖頭晃腦,授讀《詩經》中。

  “漢之廣矣,不可詠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翹翹錯薪,言刈其楚。之子於歸,言秣其馬……”在夫子抑揚頓挫的朗讀生中,不少學子的目光悄悄後移,轉向後排那一處突兀之地。

  我悄悄瞥了夫子一眼,注意到那廝正沉浸于詩文之中,便也跟著扭頭後看,只見在梁山伯和祝英台之間,活生生地多了一座大山,橫阻其間。

  山伯兄清咳一聲,小聲地對身邊人說道:“小惠姑娘。你坐在這裡……不嫌擠嗎?”

  “不會啊。”一身粉色衣裳的王惠嬌羞地笑了一笑,不好意思地道,“祝公子叫我來的,我開心得很呢。”

  梁山伯有些悻悻,這時候荀巨伯探出半個身子,對祝英台道:“哎哎,祝英台。晚上有書山隔著,白天有人山擋著,你們倆真是好朋友啊,哈哈!”

  噗!我用詩經掩住臉,差點兒笑出聲來。身邊馬文才瞟我一眼,用手指關節敲敲桌子,小聲道:“看你的書!”我趕緊正襟危坐不提。這時候陳夫子的朗讀已經到了尾聲。

  “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他合起掌中書本,抬起頭來,開始給我們進行理論灌輸,“這些講的就是,詩經裡面的思想,都是純正的。即使是國風裡的俚語風情,講得大都是臣民對君主之無限愛戴,決不能只在字面上來理解男女之事,知道嗎?那些濃詩豔詞是萬萬不能學地!”

  明白明白。這世間所有的情情愛愛其實全部都是糞土,在您夫子的眼裡,那紅粉美人全部都是骷髏,俺們當然是非常非常地明白地!

  “嘿,嘿嘿!”秦京生突然在後面莫名發笑,並且高高舉起手來大叫道,“夫子夫子,我想請問,這首詩,算不算是濃詩豔詞啊?哈哈。”

  夫子沉穩地伸出一隻手,示意道:“念。”

  秦京生擺擺下裳站起身,手裡端著一張紙,滿臉嚴肅地,大聲念道:

  “河漢天無際,心扉一線牽;墨字化喜鵲,鮮花贈紅顏。織女思廢杼,嫦娥下凡間;莫待七夕夜,月伴中秋圓。”

  他一念完,講堂內立即掌聲迭起,有人譏諷道:“好濃好豔哪!”室內哄笑一片。我感興趣地扭過頭去,只見秦京生擺擺手示意大家靜下來,並且一臉神秘地道:“各位各位,想不想知道這首詩是誰寫的呀?”

  “想想想!”眾人一疊聲的應和。夫子不知為何顯得有點緊張,結結巴巴地道:“你說,是,是誰寫的?”

  “是……祝、英、台!”秦京生手腕一轉,指向他身前的祝英台。講堂內諸人一驚,祝英台炸毛道:“是我?你胡說!”

  秦京生表示別想抵賴,這就是剛從你身邊揀的。祝英台繼續炸毛,她才不會寫這麼無聊的詩,什麼織女嫦娥,俗不可耐。陳夫子卻突然生起氣來,怒沖沖地問祝英台這首詩哪裡低俗,哪裡無聊了?但說出口之後又發覺不對,急忙改口,又開始逼迫祝英台承認這詩是她寫的,並說如果她不承認就讓她去挑滿全書院的水,祝英台死不改口,眼看陳夫子就要發怒,梁山伯噌地站起了身,道:“詩是我寫的。”

  陳夫子一愣,王惠已經不好意思起來,抓著髮辮嬌羞道:“你們不要這樣子搶我啦,人家會不好意思的。”

  室內噓聲一片,祝英台臉色發青,沖著梁山伯質問:“詩真是你寫的?寫給誰的!”梁山伯糾結著說不出話來,我實在搞不明白這位大小姐如何就能相信這根本就是明擺著的東西,索性也站起來將罪名一把攬下:“詩其實是我寫的。山伯兄只是為了幫我遮掩,你們不要為難他。”

  又出來一個頂罪的。陳夫子高興了,背著手向我道:“葉華棠。本夫子早就知道你行為不端,好那淫詞豔曲。你說,這詩是寫給誰的?”

  我微微一笑,輕擺長裾,做出那風流名士不羈之態。

  “這詩,當然是寫給文才兄的。”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6:55:00

正文 21 試探

  好吧,我承認我是故意的。

  此語一出,我意料之中地看到整個講堂裡的人臉都綠了,當事者馬文才則沒動沒出聲,依舊如杆槍一樣挺立在我身側,表面上看起來好像淡然不在意,我卻清楚聽到他放在書案下的手掌中傳來“哢吧”一聲!

  額,他好像把筆捏碎了。

  陳夫子早已經忘記了自己之前的目的,此刻顫巍巍地伸出一隻手臂指著我,滿臉恨鐵不成鋼地責駡:

  “葉華棠,你這好色淫徒!你怎麼可以對自己的同窗學子,起這等歪邪惡念?實在是,罪不可恕!我,我今日一定要上報山長,將你逐出書院!”

  我淡淡一笑,湊上去對夫子道:“夫子您真的要……上報山長?”

  陳夫子一怔,續而像是突然想起什麼,趕緊閉了嘴,昂起腦袋,猶豫了一下才又清清喉嚨,故作莊嚴道:“葉華棠,那你倒是說一說,你為什麼要寫情詩給馬文才啊?”

  他不說還好,一說情詩二字,書案底下當即又傳來“哢吧”一聲脆響。後面有好幾個學子忍笑忍得臉都憋紅了,荀巨伯沒控制住,噗嗤一下笑出聲來,又趕緊用書本掩住臉。馬文才則扭過頭來惡狠狠地盯我一眼,如果目光可以化作實物,我的後腦勺處定然早已經被剜出了一個深洞。

  “咳咳,夫子您這樣說就不對了。”我整整衣領,開始大模大樣地顛倒黑白,“這詩雖然是簡白平易了一點,但怎麼說是俗不可耐,又更怎麼能說它是一首情詩呢?夫子方才還在講,決不能從字面上來理解那些男女……那些汙濁之事,小生寫這首詩,也只僅僅是為了表達對文才兄高度的尊敬仰慕之情,是絕對沒有絲毫其它意思的。要知道文才兄品性高潔,為人端正大義,小生對他的仰慕正如那滔滔江水,奔波千里綿延不絕……”

  “你根本就是在胡說!”王藍田聽我越說越不上道,一馬當先站出來跟我唱反調,“這詩裡又是織女嫦娥,又是七夕月圓,分明就是指對女子的思慕之情。難道說,你是在把我們尊敬的文才兄,當成女人來看待?”

  馬文才那邊又是一聲脆響。我瞧他已經把該破壞的都給破壞了,也猜不出這回他到底又禍害了什麼公物,不過看後面的學子們已經沒人敢再笑了,知道這廝要炸毛,趕緊悄悄地往外踏出一步與他保持距離,並繼續睜眼說瞎話道:

  “非也非也,王公子此言差矣。文才兄乃是堂堂九尺男兒,就算是瞎子,也不可能將他看成是女子的呀。在下之所以用織女嫦娥比喻,乃是為了頌揚文才兄的品行如織女一般自強勤奮,似嫦娥一般無邪高潔。至於七夕和月圓嘛,那是因為不久之後七夕就要到了,在下猜測中秋的月亮一定比七夕圓,所以順手寫著玩的。”

  “你!”王藍田被我的一堆歪理堵得說不出話來。他還欲再爭辯,陳夫子卻趕緊站出來打圓場,表示這詩呢,既然不是情詩,那就沒有什麼好爭論的了。大家該幹嘛幹嘛去。眾人於是嘟囔著打算離席散學,卻被馬文才冷冷制止住,向秦京生道:

  “秦京生,你說這詩是在祝英台的座位旁邊撿到,你可有親眼看到,是她寫的?”

  秦京生立即意識到馬文才是在給自己找場子,趕緊道:“啊,這個詩箋呢,是剛從他身邊揀的。但是也有可能是又讓人從他身邊經過,掉在他這兒。”

  馬公子冷笑,“那剛剛有誰經過祝英台身邊啊?”他說完扭頭繼續用目光淩遲我,“葉華棠。難道你的鬼魂剛才去祝英台身邊走了一遭兒,把詩箋掉在他座位旁邊了?”

  “是呀是呀。”我大方點頭,馬文才臉色又開始發青,陳夫子趕緊出來繼續打圓場:“哎哎好了好了,既然,既然這首詩也查不出是誰寫的,這件事情呢,就當沒有發生過!啊?”他一挺脖子,想了想又縮回來,目光環視一周,壓低聲音道,“尤其是在山長那裡,你們,都不許提!”

  “那也就是說,這詩不是葉華棠寫的了。”馬文才冷冷瞥我一眼,陳夫子連忙點頭說“不是”“不是”。秦京生便問那這詩箋怎麼辦?夫子大人快步走去,一把搶過道:

  “沒收!”

  眾人恍然大悟,講堂內噓聲一片。陳夫子臉紅急躁道:“哦什麼哦?我這是,等會兒要把它拿去燒掉的!”

  燒什麼燒,根本就是你寫的,還裝!我和荀巨伯在這邊看著他的背影偷笑,荀兄湊過來一把攬住我的肩膀,小聲沖我道:“你這傢夥,連文才兄都敢調戲,膽子真不小!”

  “不知道是誰昨天在王藍田的茶水裡放泥鰍的?彼此彼此。”我沖他吐吐舌頭,兩人湊在一起笑成一團。

  跟荀巨伯混的久了,我性子裡藏著的那點兒促狹勁兒也被他帶了出來,結果今天也不知是怎麼回事,突然就想捉弄一下馬文才。不過荀巨伯也有些為我擔心,說馬文才那廝的性子你也知道,你這樣做了,就不怕他回去後會揍你?我搖搖頭表示不能。文才兄最近正在跟我鬧冷戰,一般都只留給我一個後腦勺,不會有那個閒情逸致搭理我的。結果說完的話還沒落地,我就感覺自己後背處被一根手指點了點,同時有聲音在後面響起道:

  “誰說我沒那個閒情逸致來揍你的?”

  汗,正主來了。

  荀巨伯那個沒良心的沖我拱拱拳,說了句葉兄你多保重之後就一溜煙兒地跑沒了影。只苦了我這邊孤立無援,不得不在馬大爺的目光淩遲中跟著他悻悻地回了房。馬文才往長椅上一坐,指示馬統沏了杯茶,自己端起慢騰騰地喝著。我也想坐,又被他生生瞪了回來,只聽那廝輕哼一聲,冷冷向我道:

  “說吧。”

  “說什麼?”我覺得這狀況很像審訊官在審訊嫌疑犯,偏偏很不幸的是那位嫌犯就是在下本人。

  “那詩。”馬文才露出一臉嫌惡模樣,似乎很不願意提起的樣子,“你為什麼要說是給我寫的?”

  果然還是生氣了麼?我撓撓頭,儘量溫順地回答道,“額,這個嘛,其實……其實是,是我說錯名字了。”

  “啊?”馬文才皺起眉頭,“那你本來想說誰的名字?”

  “當然是陳夫子!”我滿臉鄭重,文才兄則被茶水嗆到了。馬統趕緊上去給他順背,我也假惺惺地湊過去道:“沒事吧文才兄?是不是小弟說錯了什麼,你為何會如此激動?”

  “去你的!”馬文才猛一撩手把馬統揮開,但這話卻應該是對我說的。他抓起桌上蘋果咬了一口順氣,將那果肉嚼得哢蹦直響,我懷疑他是不是把那蘋果當成我的肉在發洩胸中怒氣。不過說來也奇怪,他還真的沒過來打我。我本來還以為他會大發雷霆的說。

  許是見我在一旁瞪著眼睛望他,馬文才吃蘋果的動作僵硬了一下,續而繃起臉沖我吼道:“在那裡傻站著什麼!自己去找地方坐,難道要我給你讓位子不成?”

  額,好吧,可是長椅就是我的位子啊。你把長椅給占了,讓我去哪裡坐?我四處瞅瞅沒地方,最後只好自己找了個小方椅坐下,取了本書逕自讀起來。馬文才則繼續在那裡哢嚓哢嚓吃蘋果,連著吃了好幾個,也不怕半夜肚子痛。他呸地一口吐出果核,讓馬統把長椅上的小桌拿下去,伸直了腿,竟然就這樣在長椅上躺了下去,像是要休息的樣子。見我驚訝地瞪大眼望他,那廝眉心又皺成了一個“川”字,對我不耐煩道:“你看什麼?”

  “額,沒,沒什麼。”我又想撓頭,手一伸上去就觸到了髮髻,意識到再撓就該散了,趕緊放下手爪。馬文才斜倚在長椅上,一手托著下巴,目光遊散,也不曉得在想什麼。他把馬統打發出去,靜靜呆了好一會兒,突然道:

  “葉華棠。”

  “恩?”我扭頭望他。

  “明天,跟我下山。”

  “做什麼?”我有些奇怪,倒也沒多想,順口問道。

  “馬上就到端午了。”他喃喃道,“我打算去獵場打一隻熊。”

  啊?端午跟熊有什麼關係?我更奇怪了,瞪大眼睛望他,卻見馬文才臉上意外地露出了恍惚的神色。他抬頭望著桌間紗燈,目光飄移了半晌,這才聲音沙啞地道:“我小的時候,每到端午時節,娘總會燉一碗熊掌給我吃。”

  我的心突然就被什麼狠狠紮了一下,腦海中不由自主回想起自己以前每到端午曾經做過的事情,可是記憶裡卻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

  或許很多年前曾經有,但是它們早已泯滅在了漫長的歲月中,再也尋不回來了。

  “你,要我跟你一起去嗎?”我嗓音也突然有些沙啞,手心的汗洇濕了掌中的論語。馬文才卻似有所覺,忽地翻身坐起,喉中溢出冷笑道:“你要不愛去,也隨你。我馬文才才不稀罕別人幫忙……”

  “——我願意去的。”我突地出聲打斷他,聲音裡帶了一絲哽咽,“我很高興你能找我一起去。”他去獵熊,是想送熊掌給他的娘吧?我也想給娘獵一隻熊掌呢,因為我知道,她和爹肯定從來沒有吃過那種東西的。

  是誰規定端午節就要吃粽子的呢?吃熊掌,總也是件值得人心動的事情,因為這畢竟是個獵熊並不違法的世界呢。

  “哼。”馬公子瞥我一眼,不知為什麼突然有些坐不住。他抿抿唇從長椅翻起來,一拂衣擺,逕自出門去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6:55:23

正文 22 狂亂

  也不曉得馬文才跟夫子是怎麼說的,第二日清晨,我連早課都沒上,就被他帶著匆匆下山去了。我來書院時並沒有帶坐騎,馬文才便攆走馬統,牽了他的馬來給我騎乘用。

  其實我是滿奇怪他為什麼會找我一起去狩獵的,因為平心而論,我的箭術並不算得頂好,打靶時也經常會射偏。馬文才聽我詢問,便冷冷反問道,那你覺得我應該去找誰?

  我無言以對。

  如果是我的話,找人幫忙的第一人選肯定是梁山伯或者荀巨伯,祝英台就算了,大家關係平平,略盡人事而已。馬文才卻肯定是不能找梁山伯那幫人幫忙的,我想在他眼裡,那幫人跟他應該算是敵對的關係,而祝英台雖然我不曉得她在馬文才心裡占的是什麼位置,但她有她的山伯在那裡,想必是不肯陪文才兄下山的。

  至於王藍田和秦京生,別看他們表面上對馬文才畢恭畢敬,背地裡可沒少說他的壞話,馬文才則把他們當狗一樣呼來喚去,估計也談不上有多交心,至於其他人更是基本沒什麼交集。這樣一算下來,整個書院裡,關係跟馬文才略微那麼有點兒近的,好像還真就我一個。

  = = 於是說,這算是孽緣麼……

  然後那廝又昂著腦袋趾高氣揚地加了這麼一句:

  “哼,本公子諒你也不敢不來。”

  話說你那得天獨厚的優越感究竟是從哪裡來的?雖然我是自願下山跟你一起去獵場殘害野生動物,可是瞧見那廝的囂張氣焰就總覺得哪裡不舒服。好吧,隨便他了……

  說是去獵場,不過我也不清楚具體位置,只能騎馬尾隨著他到處繞來繞去,跑了大約一個多時辰後,我開始覺得胃裡不太舒服,又不願在他面前示弱,只忍得臉色發青。主要原因其實還是我以前沒怎麼騎過馬,來到書院後一切從頭練起。現在雖然可以勉強駕馭馬匹,卻不太好適應在馬背上的劇烈顛簸感。

  我真的很難想像那些小說裡那些動不動就騎馬跋涉三天三夜的俠士們,他們的腿都是鋼板打造出來的嗎?我估計今早出來之前若不是在大腿內襯墊了棉花,現在肯定早已經磨破了。

  前面馬文才好像在跟我說些什麼,我難受沒聽清,他又喊了幾句,許是見我不太對勁,驅馬回轉到我旁邊,問我怎麼了。我連連擺手,表示沒事,讓他繼續趕路,到獵場還有一段距離,我心想著熊這東西也不是那麼好找的,光找到它可能就得花上一陣兒時間,然後還要想方法把它弄死,最後還要拖回去……汗,只用一天時間,真的夠用嗎?

  “不舒服就直說,你逞什麼強?”馬文才不客氣地一句話把我堵了回來,拽住我的馬韁讓馬停住,示意我下去。我無奈翻身下馬,腳觸到地面的時候略微有點兒發飄,身子歪了幾下,終於還是沒忍住,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只覺得手臂酸痛,頭也發暈。馬文才鷹眼從我身上橫掃而過,也下了馬,坐到我旁邊,望著天上飄蕩的雲朵發呆。

  “對不起。”我低聲道,身邊男子微帶詫異轉頭看我,我便又補充了一句:“對不起,耽誤了你的時間。”

  “哼,這叫什麼話?”馬文才鼻翼微聳,“你既然是跟我馬文才一起下的山,我就勢必會照顧好你。更何況,是我叫你出來的,即使你出了什麼問題,也只能怪我識人不清,你不必覺得自責。”

  = = 這話是在安慰我麼?可是為什麼聽起來有點兒刺耳的感覺……那個,我只是騎馬次數少略微有點不適罷了,別拿我當廢物看啊!

  休息了半刻鐘,又吃了兩張臨走前在飯舍裡摸來的燒餅,我便試圖催著馬文才上馬趕路了。孰料這廝反倒不慌不忙起來,兩臂一張枕著腦袋躺在草地上,說是突然不想去獵場了,就想在這裡躺一會兒。可是你不是要去給你娘獵熊燉熊掌的麼?怎麼能說不去就不去。我再次嘗試著催促他,於是文才兄怒了,沖我咆哮了一句:“你煩不煩?”差點兒把我也給惹炸毛了,於是說,陪這個傢夥出來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我要不是因為聽你說是要給你娘獵熊掌,我才不來呢!

  莫名被吼的我一怒之下,索性扔掉草地上的某人,自己去前面不遠處的河裡抓魚去了。沒有魚竿漁網,我就試圖用隨身攜帶的箭去紮魚,把河裡攪得亂七八糟,一條也沒紮到,最後不得不撩起袖子親身上爪,生撈了兩條出來,找了處草少的地方擺架子烤魚。

  出來的時候有帶調料和火石,我總覺得古代的野外食材很多,保不准哪裡就能弄到點食糧,現在看來果真如此。只可惜我箭術不好,不然還能獵兩隻雉雞野兔什麼的開開葷。

  馬文才自始至終只是呆在那裡看著我動作,也不出聲,也不動,呆呆地望著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我烤了魚給他,他也不接,我便把魚放在他身邊的草葉上,自吃自的。吹散焦皮上的熱氣,才咬了一口,我突然聽到馬文才在我身後喃喃道:“其實我娘她,不喜歡吃熊掌,也從來不喜歡吃葷。”

  我突然有種被騙的感覺,忿忿地回頭望他,卻見他抿唇抓起放在草地上的烤魚,手裡的勁道大的像要把穿著魚身的樹枝捏碎一般,臉上滿是寂寞和痛苦。

  “她不喜歡,她不喜歡,她從來都不喜歡!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你們要逼她!”馬文才將烤魚重重摔在草地上,伸手抱住了腦袋。突然間他猛地翻身躍起,神色慌亂地向馬匹跑去,我在後面拼命叫他也不應,翻身上馬就不要命地往前衝。

  汗,文才兄似乎又抽風了。

  不過他的狀態實在有些奇怪,讓人放不下心。我怕失火,先幾腳踩滅了用來烤魚的火堆,眼見著馬文才已經驅馬遠遠成了一個小點,趕緊揀起被他落在草地上的弓和箭,上馬連抽了幾鞭子,讓它加快速度往前趕。約莫跑了半個時辰,前面出現了一座大山,我注意到馬文才徑直驅馬朝著一個黑咕隆咚的山洞狂奔而去!

  地上一排野獸的足印,這山洞中有熊!可是文才兄連弓箭都沒帶,他進山洞究竟是要去幹些什麼?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6:55:37

正文 23 獵熊

  儘管我有竭盡全力地打馬虐待動物,最終還是被文才兄甩下了一大塊,待我趕到山洞附近的時候,那廝已經下了馬,跌跌撞撞地跑進山洞裡去了。汗,馬文才今天到底怎麼了?我瞧著他狀態不太對呢。

  因為驅馬衝得太急,我技術又不很純熟,導致勒韁繩時那馬直接揚蹄昂起了半個身子,我一個不防,竟被整個人甩出馬背,重重摔落在地,連著打了好幾個滾才減緩了衝力。頭上有點痛,也不曉得是哪裡摔傷了,我顧不上沖那馬發脾氣,急急背好我自己和馬文才的弓箭,原準備直接就往洞裡衝,想了想又停住腳步,在褡褳裡取出事先準備好的火把,點燃之後才持著火把朝洞內快步走去。

  他總不會是想學那景陽岡上武都頭,打算來個空手打熊吧?我記得武松打虎時貌似還帶了根哨棒的。

  這洞很深,洞口處還有點微光,往裡走就漸趨於黑暗。鼻息間傳來野獸的腥臊氣息,我聽著鐘乳石上水滴滴在地面的滴答聲,持著火把小心地往洞裡面走。喚了幾句“文才兄”洞內沒有反應後,我便閉了嘴,只豎起耳朵仔細地聽著洞內的動靜。沒過多久就聽到前面似乎有輕微的喘息聲,我持了火把快步上前去,果不其然看到馬文才正縮在洞壁一角,抱著膝蓋微微發抖。

  這裡差不多是盡頭了。我用火把四處照了一圈,發現洞裡並沒有野獸,這說明這個洞穴要不然是個廢棄的山洞,要不然就是洞內的獸類出去覓食還沒有回來。

  如果是前者也就罷了,是後者的話可不行,這裡隨時都可能有危險!我上前去想要拉馬文才起來,讓他趕快離開這個地方,卻被他一把推掇開,呼吸沉重地讓我滾,隱約還帶著鼻音。

  大爺你要發脾氣,行,你換個地方我隨便你怎麼發,但你在這麼個山洞裡跟我賭什麼氣!而且我也是納悶的很,你說我好心抓了魚,還幫他烤好了,遞到他手裡,這樣也不行嗎?我到底是有什麼地方做錯了,讓他寧願躲進山洞裡也不肯跟我一起呆著!

  “你到底是想怎樣!”我一個沒忍住,火了,發飆前還記得先把火把卡進洞壁的石頭縫裡,再抓起馬文才的脖領子朝他咆哮,“你要找死,自己出去死去,別在這鬼地方給我惹麻煩!”

  生氣歸生氣,我還是記得沒有朝他揮拳頭。之前在書院裡發過誓的,我不會打他,在他打還我之前,我絕不會再動他一根手指頭。

  “與你無關!”馬文才冷冷掙開我,呼吸依舊粗重,並且想要去將那火把打掉毀滅光源。我見勢不妙,迅速從後面一把抱住他的腰,把他使勁往後拖不讓他有機會碰到火把,費了好大力氣終於把他拖開,用力甩在地上。馬文才喘著粗氣,倒也沒有再折騰,只是神色頹喪地坐在地上。

  我從來沒見過他這般的頹廢樣子,心裡不知為何竟浮起一絲怪異的感覺,原本的怒氣也在不自覺間悄然消散。借著逐漸穩定的火光,我蹲到他身前,認真地看著他眼睛,問道:“文才兄,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與你無關。”馬文才靜靜扭過頭,神色間帶了絲飄移。我不為所動,繼續道:“我知道與我無關,我以前又不認識你。我也不明白你為什麼會突然躲在這裡,但是究竟有什麼事讓你不開心,你盡可以開口告訴我。我知道我這個人比較笨,不會說什麼好聽的話安慰人,但凡是我葉華棠能做到的,我定然會竭盡所能幫助你。”

  “告訴你又能怎麼樣!”馬文才突然發起怒來,“你根本什麼都不懂!你幫我?你怎麼幫我?你拿什麼來幫我?你有什麼資格說幫我,你以為你是誰!”

  “你管我是誰!總之我就是不想跟你在這種地方討論這種莫名其妙的東西!”我被他吵嚷得心煩,真恨不得上前去一個手刀劈暈他算了,那樣起碼還方便拖出去。可是馬文才此刻攻擊性極強,我就是真想動手也找不到機會,又不能就這樣拋下他走掉,只得湊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再次試圖安慰。以我的性子,向來都只喜歡一個人悶在某處幹自己的事兒,何曾這樣疏導過別人?只覺得自己不管怎麼努力,說出的話都是冷冰冰硬邦邦的,於是說,我果然比較適合當土匪,而根本就做不了那等知心姐姐的角色麼?

  慶倖的是馬文才沒有因為我拙劣的言語而更加被激怒。在我的努力下,他的神情終於放緩,悶聲說了一句:“你幫不了的,你不懂。我娘早已經死了,你根本不可能懂的。”

  “你怎麼曉得我不懂?”我為他語氣裡的疏離感而生氣,“你娘死了算什麼?起碼你爹還好好地活著!我爹娘都死了,我親眼看著他們死在火場裡,卻根本無能為力,又曾有誰體會過我的心情?”

  “你胡說!”馬文才驟然抬起頭,目光如利劍一般直掃而來,“太原葉家什麼時候死了人,我怎麼沒聽說過?你休想拿話騙我!”

  “我,我是做夢夢見的。一時回想起而已。”我一時不防說出了不屬於這個身份的事實,趕緊出言彌補,同時心裡多了層防備。這傢夥倒是敏銳,外表上看起來還處於抽風狀態,內裡的精明卻還是絲毫未變,一刻不防都不行。

  “罷了,你這傢夥,說的沒一句真話。我看你今天陪我出來,也不是心甘情願的吧?”馬文才收起脆弱,臉上重又恢復了冷漠神色,“你要想走,就走吧。不必在這裡假惺惺地做戲,我馬文才不需要同情。”

  “文才兄,別賭氣了,一起出去吧。我也沒有想要同情你的意思,只是這裡很危險,你愛怎麼生氣,出去生,我不會攔你,別在這裡悶著。”我對這個傢夥實在是無力了,你永遠想不到他下一秒又會爆出什麼鬼脾氣,我覺得我的脾氣應該算得上是很爆的了,與文才兄相比那完全就不值一提啊。我一定是腦抽了才會答應跟他一起出來獵熊,到現在為止,熊是沒獵著,我倒快被逼瘋了。

  “哼,出去就出去。本公子進來,只是為了看看這洞中有沒有熊,既然沒有,那就是在外面了。”馬文才站起身來,撫平衣裳上的皺褶和灰土,伸手取下火把,施施然向洞外走去。我鬆了口氣,將他的弓箭遞過去,也跟著走出山洞。終於離開了那狹窄黑暗的地方,我不由得深深呼了口氣,說真的,我討厭密閉的空間,如果不是為了追趕馬文才,我根本就不會進到那種地方裡去。

  原本還在慶倖熊君沒回來真是太好了,孰料才出山洞沒幾步,我就看到左手邊遠處的樹後出現一個黑色的巨大影子,正用爪子在河邊拍打,看模樣好像是在拍魚或者幹別的什麼。馬文才也注意到熊來了,卻沒有立即拉弓搭箭,而是伸手拍拍我的肩膀,向我道:

  “葉華棠,你剛才說,但凡是你能做到的,你就會竭盡全力幫助我,是麼?”

  我微微眯起眼睛,心中浮起一絲不好的預感。卻見身邊馬文才微挑嘴角,黑眸一動不動地直視著我,伸手沖遠處的熊指了一指,對我微笑道:“現在呢,我想要那只熊。你去幫我把它殺死,我就相信你的話。”

  我沒有說話,只是靜靜抬頭望他。這個與我同房同窗的男子,我確信他知道我在弓箭課上十箭九空的糟糕成績。

  他不是要熊死。他是在讓我,去送死。

  馬文才臉上依舊掛著笑容,冷冷的,映在他俊美的臉孔上,顯得格外刺目驚心。

  “我就知道,你只是在騙我罷了。”他說,“葉華棠,你知不知道,你是個小人,你是個只敢說,不敢做的懦夫,你只是個懦夫而已。”

  沒錯,我是個小人,我一直在後悔為什麼今天要出來自取其辱,但我不是懦夫,也不會撒謊騙人。不過一頭熊,我去獵來又怎麼樣?武館裡出來的人,從來就不懂得退縮二字!

  我沒再說話,示意馬文才退後大步朝河邊跑去。那頭熊約有一人高,聽到腳步聲後發現了我,咆哮著朝我衝來。我沒理它,迅速爬上離我最近的一棵大樹,然後穩定身體,在熊跑到樹下試圖往上攀爬的時候,張弓搭箭開始發動進攻。這方法實在是蠢了點兒,不過以我的箭術,距離略微遠一些就只能浪費箭枝。而且我覺得,居高臨下總比在平地上對壘強,況且我也可以趁機用短匕和軟鞭攻擊,不行還能上拳腳。一番折騰之後,我被熊撓了幾把,那熊則被我折騰得頭破血流,竟然試圖扔下我逃跑,這時候馬文才在遠處一箭射來,竟生生穿透了熊頭,把後者釘死在了地面上。

  我擦了把臉上和手臂上的血,也沒說什麼,自己從樹上爬下去,徑到河邊洗淨血痕,也不去看馬文才究竟怎麼收拾那頭熊。良久之後,馬文才走到我旁邊,蹲下身來,將沾滿鮮血的手在河水裡洗乾淨。我注意到他腰間袋子裡鼓鼓的,知道那頭野生動物已經被殘害完畢,便站起身來,打算去尋找自己的馬。馬文才突地伸出手,摘下了掛在我頭髮上的一片葉子。

  “你受傷了。”他說道。

  讓你去用匕首和軟鞭在樹幹上跟熊打架,你也會受傷的。我心情不好,沒搭理他,自己去上了馬,掉頭往回走。馬文才在後面沉默了一忽,也上了馬,跟著我往書院去。因為身上染了血,我們在杭州城內耽誤了一會兒,他主動掏錢給我買了身衣服,兩人一路無語,回到了尼山書院。

  回到書院後,馬文才讓我去醫舍找王蘭要藥治傷,我不想搭理他,結果被吼了幾句,說我跟他賭氣無所謂,別老拿自己身體過不去。這個傢夥真的很莫名其妙,一會兒讓我去送死,一會兒又裝模作樣過來關心,我搞不明白馬大少爺的想法,也不敢和他賭氣,我只是在生自己的氣罷了。

  我氣自己太衝動,被人一激就腦袋發熱,為了這種人拼命。馬文才晚上又一次讓我去床上睡,也被我無視了。

  幾日之後,便是端午節。我拒絕了荀巨伯的遊玩邀請,跟著謝道慍下了山,膽戰心驚地往謝家定親宴而去。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6:55:50

正文 24 定親宴

  謝道韞本來也很緊張,不過許是看到我比她還緊張,她倒是放鬆了,只看著我笑,弄的我更加緊張。自打到這個世界來,我還是第一次穿女裝,晉裳女服還是很漂亮的,只不過我不會太繫結帶,自己弄得亂七八糟,頭髮也盤不好,還是謝道韞過來親自幫我弄的。在幫我盤頭髮上簪子的時候,我似乎聽到她在我身後歎了一句:

  “笨丫頭,明知道自己弄不好,離家出走也不知道帶個丫鬟。”

  我聞言一驚,差點兒從椅子上跳起來,慌亂道:“什麼?姐姐你剛才說什麼?”

  “我沒說什麼呀。”謝道韞微笑道,“阿棠一定是聽錯了,不要太緊張,沒事的,相信我。”

  額,是我聽錯了嗎?或者是因為緊張過頭出現幻聽了?

  我鬱悶地想撓撓腦袋,手伸到一半想起來人家正在給我盤頭髮,又悻悻地縮了回去,改為撓椅子了。

  謝道韞幫我盤好頭髮,又持起畫筆幫我描眉,並在唇上塗胭脂。古代的胭脂聞起來很香很甜,我忍不住伸出舌尖舔舔,謝道韞便笑,並讓丫鬟裝起一盒,外加一些點心果品,說是回書院的時候給我帶回去。我覺得一個大男人沒事帶盒胭脂回去似乎不太好,就沒有要,只讓她們把點心多裝些。

  妝點完畢,我身上一襲大紅喜袍,頭上帶著金翠的髮飾,另有幾縷散髮垂於鬢間,撩得我癢癢的。晉袍向來講究輕揚飄逸,寬袍大袖,但這女裝比起男服來,卻另有不同。別的細微之處我倒是不太清楚,但這腰身之間還是有所差別的,女服勒得更細一些,胸口處也要凸出些。我本以為謝道韞會問我是不是墊了什麼東西,並有事先準備好兩隻蔬果作為藉口,不過她沒有問,只是誇我女裝扮相不錯,很漂亮。旁邊的兩個丫鬟也跟著誇,說的我不由自主地紅了臉,低垂下頭,惹得她們一陣哄笑。

  其實我這個人對自己的相貌向來沒有什麼概念的,以前在現代的時候也不怎麼與外人接觸,班級裡的同學都認不全,也沒有人跟我說過我的長相的問題。武館裡挨過我打的男人通常都說我是凶婆子,母老虎,沒挨過打的倒有幾個試圖調戲我,被揍後也變成了前者。只有大哥經常說我可愛,不過我一般都覺得他是在安慰我,就像服裝店裡的售貨員見人就叫美女一樣

  不過現在到了古代被誇獎,我還是滿高興的。雖然知道話裡肯定有水分,也高興,嘿嘿。

  因為定親宴上新娘要考新郎,謝道韞又是出了名的才女,我這個不學無術的浪蕩子怕露餡兒,特意事先準備了兩套考題,一套簡單的,一套難的。因為新娘要蓋蓋頭,不能清楚視物我和謝道韞已經事先說好了,到席筵上看到新郎後,她要是滿意,就扯我一下,我就考簡單一些;要是不滿意,就扯我兩下,我就考難一些。聽說相親的對方乃是王羲之的次之王凝之,也是後代裡都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其實滿想要一副墨寶的,不過我不好意思說,還是算了。要是能弄到王家人的真跡拿回現代去賣,那可就值錢了。

  做好了事前準備,離訂親筵開始還有一段時間,謝道韞在房間裡與我聊起家常來,聊著聊著,便提到了馬文才。她是知道我與馬文才同住一間房的,聽她說起來,好像還知道我們兩個打架的事情。看得出,謝道韞對馬文才的印象不太好,她勸我最好早些換房,與梁山伯或者祝英台同房,聲稱他們才是我的良伴。

  “那梁山伯雖是庶族子弟,卻光華內斂,憨厚樸實,為人正直善良,多與他接近,對你也是有好處的。阿棠,你聽姐姐一句,那馬文才心機太重,煞氣過強,你們倆性子相沖,即便以後到了一起,也過不長久的。”

  什麼叫“以後到了一起也過不長久”?我有些詫異地瞪大眼睛,向謝道韞表示我不明白她話裡面的意思。結果謝道韞也不含糊,突地一下蹦出來句能把我砸暈的話:“阿棠,你是對馬文才有好感吧?”

  開開開開什麼玩笑!我可是個大男人啊,我怎麼會對同性產生什麼好感?好吧,就算葉華棠這個人男女不禁,那我也不可能會對馬文才產生好感啊,雖然馬大爺長得確實不錯,可性子不行啊,我要是喜歡他,純屬自己找虐!那天獵熊回來,現在手臂還疼呢,我這幾天上課都沒跟他坐在一起,王藍田代替我的位置上趕著湊過去還被他踹了兩腳,這種人,真該遠離點才好。

  “你啊,不承認就算了。”謝道韞伸出手來親昵地點點我的鼻子,“反正這些事情,自有你們葉家老爺替你操心。逃避也不是辦法,該來的總會來的。”她這話說得很有深意,我還沒來得及細細追問,已經有一個丫頭自外走入,手裡捧著一張紅木託盤,裡面放著兩根棍子,問我們要哪一根。

  我不明白這是要做什麼,謝道韞便給我解釋,說這是民間習俗,新娘要棒打新郎,表示夫妻結合,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覺得這習俗有趣,便挑了根大的,謝道韞見狀急忙提醒我,可別下手打重了,不管成與不成,免得日後生恨。我表示你放心,我不會下手重的。

  轉眼間過了午後,謝道韞表示時間已到,便為我蓋上蓋頭,攙扶著我往正堂走去。一路上人聲鼎沸,很多人在竊竊私語,我身子略微有點發僵,不過很快定下心神,小心地走到堂前的八仙椅旁坐下,感覺到謝道韞略微頓了頓,手很快伸下來,在我袖邊扯了一下,猶豫了一秒,又扯一下。

  兩下,這就是不滿意了。我心下了然,在交換了生辰八字之後,開始出題考驗新郎。

  “王公子,得罪了。”我首先出聲道,聽到對方聲音慵懶地“嗯”了一聲後,便回憶著自己之前努力背下的考題,開口說道:

  “生芻一束。”

  “清酒百壺。”那男子反應極快,聲音清朗,對答如流。

  我繼續:“三山半落青天外。”

  “二水中分白鷺洲。”

  “老叟采芝,踏破山頭落月;”

  “農夫耕野,翻來隴面濃雲。”

  “周易三百八十四爻,爻爻吉凶之有准;”

  “春秋九萬六千五字,字字褒貶之無差。”

  周圍掌聲迭起,叫好聲混著喝彩聲響成一片。我有些急了,絞盡腦汁試圖出些更難的題目來考他,結果那人連珠妙對,無論多麼難的迷題都被一一解開。眾人掌聲陣陣,謝道韞突然開口道:

  “夠了,進行下一項吧。”

  她這樣說,應該也是終於認同新郎的意思了吧?我微微鬆了口氣,聽著那小廝宣佈:“新娘棒打新郎”,便將手中的生辰貼放入託盤內,抓起木棒朝著新郎頭上打去。我自認根本沒有用什麼力氣,孰料那新郎突然身體一歪,竟然昏倒在地,整個大堂裡的人都慌了,一個小廝則大叫“子猷”朝那躺在地上的新郎衝去,查看他的狀況。可是不對啊!這新郎的名字明明叫王凝之,怎麼會又成了子猷?

  我也有些慌亂,扯掉蓋頭和謝道韞一起上前察看,卻注意到那地上男子似乎悄悄睜開一隻眼睛掃了我一眼,又迅速閉上,躺在地面一動不動。周圍人慌亂起來,急著把他送往房內休息,那名衝上來叫新郎子猷的小廝則被留下盤問,結果令我們都大吃一驚。原來這個小廝才是真正的王凝之,而那位被我考了一番的新郎則是他的弟弟王徽之,字子猷,特地幫忙冒充哥哥來查看新娘子的!

  我的身份自然很快也被揭穿了,王凝之和謝道韞都被謝丞相叫去數落了一頓,這兩人還真是一對,連行為做派都是一個模子裡出來的。因為謝道韞被叫去了,我不好去直接換男裝,又擔心那個假新郎被我打出毛病,不得不趕去房間內看他的狀況。結果那廝本來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我才一進房內,他就突然幽幽醒轉,一臉迷茫地望著房內道:“姑娘,這裡是哪裡?我方才不是還在正堂之內的嗎?”

  我無語地看著他。你就裝吧,剛才裝死,現在還裝失憶是吧?我進屋前還看到你抓了一塊桌上的糕餅吃呢,進屋後人就已經躺到床上去了,我說這位兄台,要我去翻床上找證據麼?

  “你根本沒被我打傷是不是?”我也不拐彎抹角,張口就道,“為什麼要假裝暈倒?”害得我嚇了一大跳,以為自己又下手重了。

  那男子見謊言被我拆穿,也不著惱,徑直從床上跳下來,將手中捏著的半塊糕塞進口裡(瞧瞧,我就說他有偷拿糕點),拍手大笑道:“姑娘真乃神人也,一下子便猜出小生是在扯謊,佩服,佩服。”

  他倒是不作偽。我也不由得抿唇一笑,卻見對面男子目光滯了一下,很快回復原態,向我拱手一禮道:“若是在下沒猜錯,姑娘定然也非是才女謝道韞本人了。在下琅琊王徽之,不知姑娘芳名,可婚配否?”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6:56:05

正文 25 熊掌

  “我姓葉。尚未……哎不是不是,我不是姑娘,仁兄誤會了。”我後知後覺地注意到那句“可婚配否”,一開始還詫異他怎會問出這一句,後來又很快想起古時候的男子有些人比較守舊,動不動就覺得玷污了人家姑娘的清白要對人家負責。

  說起來,現在我和面前這位也算是名義上交換了生辰八字又考驗過順便棒打過了,萬一他覺得有損我清白什麼的要對我負責怎麼辦?

  這個時刻我無比佩服謝道韞選擇找男子來做替身的正確決定,並當機立斷選擇出賣先生道:“其實我本是男子,是謝道韞先生找我來做她的替身來相親的。”我是無辜的是無辜的,絕對不是有扮女裝癖好的變態,這一切都是謝先生逼迫我的,兄台要明鑒啊!

  “男子?”王徽之抬起頭來打量我一番,目光放肆而精細,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他的目光有若實質,看得我渾身不舒服,不由得後悔自己沒能及早換上男裝,正羞惱時,卻聽那王徽之拍手大笑道: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葉兄竟是男子之身,真是讓小生今日大開了一番眼界。想不到這世間竟能有如此人物,男扮女裝扮出如此天人之姿,倒是讓在下驚豔了一番哪!”

  “哪裡哪裡?”我一被誇獎就有點找不到北,連忙謙讓道,“兄台若是扮女裝,肯定也是十分令人驚豔的。”

  王徽之:“……”

  “話說不知葉兄是哪裡人士,平素喜歡做些什麼?”他很快轉換了話題,向我問道。

  “啊?哦,我是尼山書院的學生,今日正好有空……”我話沒說完,那王徽之突然噌地一下躥過來,緊緊握住我雙手,一臉激動地道:“原來葉兄竟是書院學子,真是太巧了!小生陋活近二旬,竟是未曾進過書院,也算人生一大憾事。在下今日與葉兄相見,頓覺十分投緣,實有相見恨晚之感。不知日後若有機會到訪那尼山書院,葉兄可願與小生促膝長談,共修功課?”

  “啊,好好,那個王兄能不能先放開……”我話沒說完,就被王徽之給打斷了。他繼續抓著我的手,臉上露出高興的神色,開始跟我說起他父親多麼多麼希望他能夠認真學習功課,葉兄肯幫助我實在是太好了,葉兄真是個好人,不知道葉兄家在哪裡住,平時喜歡吃些什麼,住的房間是單間還是通鋪,喝茶的時候喜歡熱的時候喝還是溫的時候喝,晚上睡覺曾經在窗外看到過貓頭鷹或者烏鴉嗎?…………

  我看這廝肯相信我是男子,本來鬆了口氣,但又被他這一連串莫名其妙的問題弄得頭昏腦脹,不知不覺間被這廝帶到床邊,繼續抓著我的手開始給我講解周易八卦和看手相以及捏骨的具體技法示範,講著講著他又說起了在夏日裡穿紅色喜袍會對身體造成的不良影響。這傢夥實在太熱情了,我本來是有些難以接受的,但他講的東西又實在是很有趣,讓人不自覺間便聽得入了迷。這時候屋外突然有人咳了一聲,我還沒緩過勁兒來,愣愣地往屋外看,王徽之卻早已經在剎那間跳出一丈外,拱手沖著門道:

  “二嫂。”

  我:“……”八字還沒一撇呢,先叫上嫂子了。謝道韞顯然也被他這麼一聲弄的有些不知所措,頓了一下才回道:“客氣了。不知你和我的這位朋友,在屋裡聊得什麼這麼起勁?”

  “在下與葉兄一見投緣,正在談論一些詩詞歌賦。葉兄見解絕倫,實令小生汗顏。”王徽之閉口不提他給我講的那些奇怪東西,又朝我揖了一禮,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柄扇子,逕自走出門去。我突然注意到他的鞋子貌似還在床邊沒有穿,再一看門口,那廝果然是在赤足行走,竟然沒有絲毫不妥感,施施然走出門外去,遠遠還能聽到他的吟詩聲。我抓起鞋試圖跑出門給他送去,卻被謝道韞攔住,搖了搖頭。

  “王徽之生性卓犖不羈,你不必理他,他想穿鞋的時候自會去穿的。”說完這些,她又擔心地問我都跟他說了些什麼。我表示沒事,王徽之知道我是男子,不會發生什麼大問題的。謝道韞歎了口氣,也沒說什麼,只是讓我趕快換上男裝回書院去。

  在臨出門的時候,我再次遇到了王徽之,他腳上已經換了新的鞋子,注意到我換了男裝,便讚歎誇獎一番,說我“翩若驚鴻,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我莫名覺得這詞有點耳熟,但平時學的不好,想了半天也沒能想起來這兩句是哪首文章裡面的,王徽之便看著我笑,說正好與我同路,要送我一起回書院去。結果這話正好被他哥王凝之聽到,拋下句“同什麼路,跟我回去”,給硬生生一把揪走了。

  謝道韞沖我搖頭歎息,安排了馬車想要直接送我回書院,被我拒絕了。離晚上還有一段時間,我打算趁這機會逛逛杭州城,買些必須的用品,結果在路上竟然碰到了馬文才。他正騎著一匹高頭大馬在路上轉悠,看到我就跟過來,不客氣地問我一天都到哪兒去了?他在書院等了我半天,後來下山找我也怎麼都找不到。

  我有些奇怪,不明白他找我做什麼。這幾天來我倆的關係一直都很僵,我這人不怎麼會掩飾情緒,對他有意見,就難免不愛搭理他,後來馬文才也就不找我說話了,是以我沒想到端午假日,他竟然會在書院裡面等我,他不是應該回家去看他爹的嗎?

  “你找我什麼事?”我有些好奇,也就顧不得自己之前還在跟他冷戰,開口問道。馬文才從馬背上跳下來,猶豫了一下,搖搖頭道:“算了,沒什麼事。都這個時間了,還能做什麼?我看你沒跟梁山伯祝英台他們出去,這大半天的,都去哪兒了?跟人有約?”

  “恩,算是吧。”我點點頭。馬文才頓了一下,突然用力扯了把馬韁,又若無其事地道:“跟誰有約?書院裡的?荀巨伯?”

  “不,是謝先生。幫她辦點事情。”我話一說完,馬文才拽馬的手勁兒又鬆了下來,身邊的低氣壓也莫名散去。這傢夥情緒一分鐘變三回,實在讓人捉摸不透。我對於前日的獵熊事件至今怨氣未消,正在想著怎麼樣擺脫掉他,突然感覺馬文才身子往我這邊湊了湊,接著他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道:

  “咦,葉華棠,你這臉是怎麼回事?”

  我一愣,他的手指已經從我臉上一劃,帶過嘴唇,再抬起時上面已經帶了一抹微紅。我下意識地抬手捂住嘴,用力蹭蹭,果然又蹭下幾點紅色,那邊馬文才已經輕嗅了嗅,鷹眼朝我一掃,以著十分肯定的語氣道:

  “胭脂。”

  “……”

  該死的,換回男裝的時候我明明有用巾帕用力擦過了啊,怎麼居然還有殘餘的?那邊馬文才已經眯起眼睛,伸出手指沖我擺著指尖那一抹淡紅色,揚唇冷笑道:“說吧,怎麼回事?這東西是從哪兒來的?”

  我滯了一下,續而靈機一動,露出意會的神色,口中笑道:“文才兄是明知故問麼?其實小弟也不想這樣,實在是謝先生家的婢女太過熱情,讓我招架不住啊……”

  馬文才一瞬間明白了我的意思,臉色驟然陰沉下來。“真是荒唐!”他怒道,“你身上傷還沒好,少去往奇怪的地方亂跑!”

  汗,謝府什麼時候又變成奇怪的地方了?我看馬文才臉色不渝,似乎有些生氣的樣子,便等著他拋下我走掉,孰料走了半天,他還是牽著馬一直跟在我旁邊。見我扭頭偷偷打量他,不禁又怒道:“看什麼看!走你的路。”

  = = 我說你究竟到底是想要怎麼樣啊?不想看到我就別跟著我,這樣子算怎麼回事!因為身邊跟著位時不時抽風的瘟神,我連逛街的興趣都沒了,草草買了些需要的物品便回了書院。馬文才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竟然就這麼一直跟著我從城裡一直到上山。快到臥房的時候他匆匆把馬交給趕過來的書僮馬統,拽著我往房內走,把我拉到桌子旁邊坐下。

  八仙桌上放著一隻倒扣著的碗,馬文才瞥了那碗一眼,又扭過頭去,也不說話,好像是在等著我自己主動打開。於是我沒有辜負他的期望,伸手過去打開碗蓋,發現裡面是一隻燉好的熊掌。

  “給你的,吃吧。看你成天就會啃燒餅,也沒個書僮照顧,像什麼話?”馬文才見我抬頭望他,不自在地扭過頭,口中嘀咕道。許是見我只看著他,半天沒說話,他頓了一下,又慌慌張張地道:“你也別多想,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這熊是你獵來的,理應有你一份兒。那天……是我急躁了,我沒想到你會過去,而且我看那熊好像也不怎麼厲害……反正,你吃你的,這碗熊掌味道應該還行,不至於怎麼不能入口……”

  “我知道了。”雖然他話說的有些邏輯不通,但我能聽出裡面隱含的道歉之意。以他的性子,真要說出“對不起”三個字估計是比登天還難,不過我心裡的怨氣還是不自覺間靜靜消散了。

  罷了,誰叫咱攤上一位怪脾氣的同窗呢?

  我伸手去端起碗,發現裡面的湯汁早已經涼了,估計是早上做好,結果找我找不到,就一直放在這裡。涼就涼了,我也不介意,端起碗先挾了一筷子嘗嘗味道。孰料這一嘗,頓時一股怪味在口齒間彌漫,我差點兒咬到舌頭,身體僵硬著扭頭過去問道:

  “文……文才兄……這熊掌,這熊掌是誰做的?”這天崩地裂的味道,肯定不是出自於蘇安或者蘇大娘的手藝……

  “是我讓別人做的,怎麼了?”馬文才不知為什麼語音停頓了一下,用眼角餘光瞟著我,冷哼道,“不好吃?”

  “不,不是,挺好吃的,就是有點兒甜……”豈止是甜,簡直甜過頭了!有人把糖罐子打翻在裡面了嗎?

  “哦?你不是喜歡吃甜的嗎?我看你吃點心都是挑著裡面帶糖的吃。”馬文才朝著碗微微頷首,“好吃就吃吧,今天飯舍不供飯,你不吃,一會兒可就沒吃的了。”

  我淚流滿面,又不好意思拒絕文才兄的好意,不得不端起碗,嘗試著喝了一口裡面的醬湯。孰料不喝不要緊,這一口下去,我再也忍不住,噗地一口全噴了出去!饒了我吧,這真不是人類能夠食用的東西啊……

  馬文才臉色發青,蹭地一下跳了起來,抓過碗便往地上一摔,又一腳踹翻了桌子,怒沖沖地拂袖走了。不久後隱約聽到院子外面傳來幾位學子的慘叫聲,不曉得又有哪個無辜者犯了路過衝撞罪,被馬大爺的連環腿給踹了。

  汗,生氣了。我真不是故意的啊……他不是說這熊掌是找別人做的嗎?幹嘛發這麼大的火?

  一直到晚上回來,馬文才也沒再跟我說半句話。於是說,剛剛才緩和的關係,就這樣又僵起來了。

  我們兩個果然是生來犯沖。

  端午之後,謝先生便下山了,山上又只剩下陳夫子一位教課的西席。師母便偶爾也客串夫子的角色,教我們琴課和書法。但這樣終究不是長久之策,荀巨伯私下裡跟我說,他聽到山長在和夫子商議,不日要請五柳先生陶淵明來書院授課。

  田園詩人陶淵明?我知道啊,這個人我可是熟悉的很。

  陶淵明,字元亮,一名潛,號五柳先生,世稱靖節先生,乃是東晉末期南宋初期著名的詩人,文學家,辭賦家,散文家,著作有《歸園田居》《歸去來兮辭》《桃花源記》等等。

  好吧,我承認,其實這都是以前學校時考試語文老師逼著我背下來的……除了這些之外,我對於這位大詩人基本上一無所知……

  荀巨伯卻是對這位五柳先生頗為尊崇,滿臉嚮往,正待跟我說起陶淵明的種種事蹟,卻見許多學子紛紛出動,往書院門口湧去。我們覺得奇怪,荀巨伯這個促狹鬼自然不會錯過半點熱鬧,當即拉住身邊的一個學子名叫劉伯錫的問道:“哎劉伯錫,你們跑什麼?出了什麼事?”

  “山門處來了個奇怪的傢夥,說是要來找一個什麼姓葉的,大家都在趕去看熱鬧。”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6:56:22

正文 26 探訪

  “姓葉的?”荀巨伯看了我一眼,我搖頭表示不知。荀巨伯便拽住我一溜煙地往山門口處跑去,他的速度快我跟不上,就一個人先跑了去,留下我在後面慢慢往山門處走。還沒等走到山門前,就聽到陣陣喧嘩聲,有個男聲道:

  “小生來這尼山書院,乃是想要找一位姓葉的公子,還請各位兄台幫我尋他出來。”

  “我們書院裡姓葉的公子多了,你要找哪個?”答話的是人似乎是王藍田,在面對馬文才以外的人的時候,他的口氣就變得莫名倨傲起來,滿含著天老二我老大的不可一世。

  “是一位溫文儒雅,和善親切的俊秀公子。”那男子這樣說道,“個頭有些嬌小瘦弱,眼睛卻很黑很亮,看上去清澈得就像一汪弘泉。”

  王藍田大笑起來。

  “這位兄台,你是走錯地方了。我們尼山書院可從來沒有什麼俊秀的,又風流溫柔的葉姓公子,歪瓜裂棗的倒是有幾位。除此之外,剩下的只有一枚姓葉的霹靂彈,就怕兄台你消受不起呀!哈哈哈哈!”周圍人也跟著哄笑起來,隱約聽到荀巨伯的大聲喝止聲,不過他也過去跟那男子認真地說,書院裡的確沒有沒有姓葉的溫柔公子,是不是他記錯了書院名字?興許是別的什麼書院也說不定。

  我被這幫人氣得差點暴走,趕緊撥開人群擠上前去,山門前引起圍觀的年輕公子一看見我立即衝過來,臉上難掩驚喜,急急過來抓住我肩膀道:“葉兄,你果然在這裡,小生找的你好苦。這些人硬說我走錯了書院,我就記得沒有錯,應該是尼山書院才對。”他一邊說一邊把我的手攥得緊緊的,像是生怕我跑掉一樣,卻不是別人,正是前幾日在謝府裡認識的新朋友,琅琊王徽之。

  = = 於是說您閑著沒事還真來找我了啊,王家不是朝中的重臣麼?放著族中子弟這樣遙處亂跑也沒有關係?

  我試圖把手掙出來,努力了幾次才成功。王徽之卻已經自來熟地伸臂攬上我肩膀,對於能夠在此遇到葉兄表示出了極大的興奮愉悅之情。並且說是想要在書院逛一逛,希望我能幫他帶路,順便拜會山長。

  我覺得他放在我肩膀上的那只手讓人覺得很不舒服,但看他興致高昂,也不忍攪他興致,遂帶著他往山上而去。臨走前還記得用眼橫了王藍田一眼,示意他要是敢再說我壞話,晚上等著瞧。王藍田打了個哆嗦,沒敢再在王徽之面前說我的不好,急急帶著一幫人溜走了。荀巨伯則跟著湊過來,對於王徽之竟然是來找我的表示出極大的詫異。

  等到我把王徽之送到山長住處後,荀巨伯就急急拉我到僻靜處,問我是怎麼認識那個狂人的。我有些奇怪,不明白他為什麼說王徽之是狂人,荀巨伯便說我枉為士族,消息實在太閉塞。說那王徽之乃是出了名的山陰狂徒,狂傲放誕,清高自恃,雖然才華橫溢,但為人極端的隨性不羈,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聽說他有一次喝醉了酒,拜會友人,趕了很久的路,到了人家門口突然沒了興致,連門都沒進,轉身回家了。他還曾經上任黃門侍郎,結果受不了朝中規矩,沒多久便棄官歸隱,整日的東遊西逛,不幹正事。

  聽荀巨伯的話意,似乎對王徽之的行為頗有鄙薄,認為他言行不正,並非良友。在書院裡這些學子之中,荀巨伯的性格已經算是比較灑脫大度的了,但是就連他也覺得王徽之性子放誕不羈,可見這個人平素隨性到了什麼程度。想到他在謝府中敢扮哥哥來相親,又在大庭廣眾之下假意暈倒,赤足行走,其性格也可見一斑。

  不過說真的,我倒不覺得他的性格有什麼不好。魏晉名士本就以風流不羈而出名,況且王徽之多才多藝,不代表他就一定要把那些才能用到當官上面去,逍遙自在,遊樂山水也很好啊。

  話雖如此說,對於王徽之的來訪,我倒也沒有抱著什麼特別的想法,想著帶他在書院四處看看轉上幾圈,也就罷了。孰料傍晚的時候山長突然召集全院學子,宣佈了一個消息,說是文士王徽之自願當書院的客聘教席,負責教授大家的書法課。

  這真是個意外的驚喜。以王徽之的大家造詣,指導學子其實還是大材小用了。為此山長大肆讚揚了我一番,說是我交到了好朋友,恩澤全院學子,這份恩澤也就很快在其它地方延續了下去。第二日公佈的品狀排行上,我的名字高高在榜,與梁山伯並列第一。

  梁山伯上榜還情有可原,而我的文化課和其它課業成績並不好,品狀方面因為跟馬文才吵架,本來也該是排在最末的,結果因為王徽之這麼一來,一下子躍到了大前面,立即有人不樂意了。首先祝英台看到我就臉色不渝,她的丫鬟銀心更是瞪著一對杏眼不高興地瞅著我,嘴裡叨咕本來是她家公子與梁公子並列第一的。王藍田則和劉伯錫公然諷刺我攀親附貴,靠著別人上位,直到王徽之過來找我悻悻地才住了口。

  梁山伯倒是坦然磊落,先是安慰他的小賢弟祝英台一番,接著又過來恭喜我,看起來很是替我高興的樣子。這時候馬文才走上前來,先是冷笑著朝梁山伯說了句恭喜,接著又扭頭剜我一眼。我被他瞪得莫名其妙,正想回瞪的時候,王徽之提起他房裡有一副叔父送的字畫,想讓我幫忙鑒賞一下,我想到下午跟荀巨伯約好了一起練字,便出言拒絕,王徽之卻說正好,練字的話他可以幫忙指導一下。有名家親自指導自然是好,我正準備答應,馬文才卻冷冷開口道:

  “葉華棠,你不是說好了下午和我們一起蹴鞠的嗎?”

  額,蹴鞠?我有說過麼?

  見我遲遲不回話,文才兄突地一甩袍袖拋下句“你以後別後悔”,便怒沖沖地走開了。後面王藍田秦京生急忙跟上,王藍田還說了我一句什麼,他聲音太小,我也沒聽清,只隱約聽到“傷風敗俗”二字,正要追上去細問,王徽之卻拽住我,表示不用理他們,自己問心無愧就好。

  接下來他和我一同去吃了午飯,下午練字的時候,荀巨伯也不知是怎麼回事,說是有事,沒練幾筆便匆匆告辭離開了。王徽之便過來手把手教我正確姿勢,說我寫字的方法不對,應該這樣這樣。我總覺得兩人之間似乎有些過於親近,試圖與他拉開距離,王徽之卻納悶地問我怎麼了,朋友之間不都是這樣嗎,有什麼不對的,還是說,我根本沒有把他當成朋友?見我語塞,他又安慰我說沒事沒事,大家都是男子,不必在意那些小細節。

  他不在意沒關係,我不行啊。接下來的幾日裡我也努力試圖躲開他,可是但凡我在的地方,王徽之就定然會出現。他授課的時候還好,不授課的時候便索性在席位上與我同桌一起聽課,吃飯也跟我一起吃,晚上睡覺還說他房裡寬敞,不然我去他那邊睡也可以。我覺得這個傢夥熱情過了頭,有些受不了,馬文才也一直不給我好臉色看,荀巨伯梁山伯都因為他而對我有些疏遠。

  但書院就那麼大,避也避不開,王徽之一直對我關照有加,我也不好像對待王藍田他們那樣直言拒絕,以至於幾日下來心力交瘁,這一日正在堂上半死不活地聽課的時候,陳夫突然匆匆離開,回來後便迅速走上講臺,告訴我們書院為了裨益我們的學業,決定邀請五柳先生陶淵明前來授課。

  學子們暫態興奮起來,我聽到梁山伯在高興地對祝英台說著陶淵明不肯為五斗米折腰的事,後者卻不知為何很不愛搭理他的樣子。這時候夫子示意大家稍安勿躁,又表示陶先生情依山水,居無定所,所以他想要派幾位學子下山去尋找,問誰要去,大家立即紛紛舉手。但陳夫子又告訴大家,這幾天朝廷派來的賢良方正考評官,就要來到書院了,要是下山去尋找陶淵明,就會錯過被朝廷選拔的機會。

  這幫傢夥一聽要錯過入仕的好機會,立即紛紛表示不去了。我對做官沒興趣,又見沒人想去,心想這倒是個可以擺脫王徽之的好機會,當即舉起手來表示我去。這時候偏偏祝英台也舉起了手,大叫一聲“夫子我去!”我們兩個都愣了。

  陳夫子倒是不在意,點點頭贊許道:“好。那麼就決定由葉華棠和祝英台去尋找五柳先生陶淵明。不過呢,此次任務艱巨,不如再多派一個人前往,各位學子,你們有誰願意與他們二人同往啊?”

  “我!!!”

  三個人同時舉手,倒把陳夫子弄的一愣,首先排除掉一位道:“呀,徽之兄,您可是這書院裡的客座教席,怎麼好讓您下山去奔波呢?我們的學子去就可以了。”剩下的兩位則分別是馬文才和梁山伯,陳夫子清咳一聲,向我們道:

  “祝英台,葉華棠,你們兩個自己來選擇。究竟是要選馬文才呢?還是選梁山伯呢?”

  “梁山伯!”

  “馬文才!”

  我和祝英台同時喊出聲,彼此詫異地對望一眼。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6:56:30

正文 27 三人行

  陳夫子皺起了眉頭。

  “到底選誰?”

  “馬文才!”

  “梁山伯!”

  又是兩個不同的名字。

  祝英台有些生氣地看向我,我也生氣地回望她。我的話也就算了,你說你祝英台和梁山伯那是什麼關係?現在的好兄弟,未來的好夫妻,你放著你家相公不選,在這裡跟我唱反調喊什麼馬文才,你到底是想怎樣!

  “你們兩個,商量好了再說話!”陳夫子生氣了。馬文才則橫過眼睛狠狠地剜我,瞪完我不算,連我身邊的王徽之都給一起瞪了,弄得他莫名其妙,連連向我問道:“葉兄,那邊那位學子可否是對小生有什麼意見?”

  “沒,王公子誤會了,那人天生就這樣。”我急忙出言安撫。這時候梁山伯似乎又在向祝英台說些什麼,祝英台依舊不肯理他,甚至連一聲回應都沒有。

  “英台……”梁山伯歎了口氣,續而朝夫子舉手示意,“夫子,我不去了,讓文才兄跟他們去吧。”

  “那好。”陳夫子敲了定板,“那麼就是馬文才,葉華棠,祝英台三人,即刻下山,尋找五柳先生陶淵明。”

  ………………

  下課後,梁山伯特別過來找到我,請我幫忙照顧祝英台。他說英台年紀小,不懂事,也沒有怎麼一個人出過遠門,他很擔心。不過幸好有我在,他相信我一定能夠幫他照顧好他的小賢弟。

  於是說,果然是親疏有別麼?我除了個子比祝英台高出一點外,其實別的地方並沒有比她突出很多,況且就算我肯照顧她,人家會願意讓我照顧麼?但既然梁山伯堅定地認為我是強勢人物,少不了要幫他擔待一二。

  其實我倒是滿想提醒他一下,有第一男配馬文才在那裡,祝英台的安全應該是輪不到我來操心。沒看到祝英台一說要下山,人家就立刻舉手要陪同嗎?估計剛才瞪我,也是因為嫌我多事當了電燈泡吧。不過算了,我本來也是為了避開王徽之才要下山的,他們兩個想怎麼樣,與我無關。

  回房收拾東西的時候,遠遠還看到許久不見的王惠拎著個小竹籃往祝英台房間處走去,好像是要給她送什麼東西。說起來,我倒是有一段時間沒有去過醫舍了,最近王藍田他們莫名地消停了許多,也沒再出來惹我。馬文才近日則似乎開始喜歡用目光殺人法荼毒我,我也隨他瞪,不甚在意。我承認我這個人神經比較粗,不過估計要是細膩敏感性子的人住在這裡的話,應該早就被文才兄氣瘋了吧?

  收拾了幾件衣服,帶上些金子銅板以及防身武器,我的行李就算打點完畢了。因為用不慣弓箭,這回我出門除了短匕外又特地帶了一根半長不短的棍子,除了能揍人之外,也可以拿來敲兔子和打野果。

  這段時間我也有努力練習馬技,騎馬的技巧說不得強上許多,又不用急著趕路,路上倒也是逍遙自在。唯一比較鬱悶的是,馬文才和祝英台似乎商量好了一般,兩個人齊齊不理睬我,只逕自在前面商量尋找陶淵明的事宜。

  “文才兄。山長給陶先生的拜帖上,沒有地址,這怎麼辦呢?”

  “放心吧,有姓名就自然能找到。”

  “但人海茫茫啊。”祝英台皺眉道,馬文才卻微微一笑,揚起頭自信地道:“那就把人海全都集中在一起!我有辦法。”他說著回頭看我一眼。

  馬大爺回首的時候,我正好在行囊裡摸出一隻水果打算吃,許是臉上表情沒能讓他滿意,馬公子冷哼一聲,轉頭回去狠狠拽了把馬韁。祝英台猶豫了一下,終於放緩腳步,沖著被遺落在後的我淡聲說道:

  “葉兄,大家都是一同下山出來找人的,你心裡有什麼意見,就最好當著大夥的面兒說出來,不要這樣故意疏遠我們。到時候出了什麼事,我們也不好向山長交代。”

  我疏遠你們?明明是你們不理……額,好吧,就算是這樣好了,隨便您兩位。

  見我沒說話,祝英台便又道:“關於尋找五柳先生陶淵明,不知道葉兄可有什麼高明的見解?”

  我用力吞下噎在喉嚨口的果肉,連連擺手道:“沒有,沒有見解。葉某願意全盤聽從兩位兄台的安排,只要你們別給我往死路裡帶,別的隨意。”

  這話一出,馬文才的臉又黑了。祝英台也不太高興,於是這兩位貴公子大小姐又不再搭理我了。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前面的小鎮內,馬文才從背囊裡摸出幾個條幅,張弓搭箭,嗖嗖嗖一頓齊射,在門攔上,匾額處唰唰唰垂下來這樣一排大字:

  懸賞黃金十兩尋五柳先生陶淵明。

  “……”真是有錢人,馬大公子。

  “這辦法成嗎?”祝英台疑惑地抬頭問,馬文才笑了笑。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人之天性。”他說著用力一扯馬韁,朝著被人群逐漸擠滿的巨大條幅處走去。

  此刻已經有許多閒散漢子以及販夫走卒齊聚而來,議論紛紛。

  “哎,這人誰啊?這麼值錢!”

  “你眼睛瞎啦?這不寫著陶淵明嗎?”有人說道。

  “這人這麼值錢,老子立馬回去,把我兒子名字改成陶淵明!”

  ………………

  坊集裡議論紛紛。馬文才露出滿意的笑容,大步走上前去,叫了一聲“安靜!”然後沖著那些圍聚過來的人群說道:“你們有誰識得五柳先生的,只要告訴我去向,必有十兩黃金可得!本公子決不食言!”

  “我,我認識陶淵明。”

  “我是陶淵明的表弟,我跟他熟的很!”

  “他瞎說!我才是陶淵明,我根本不認識他,金子是我的!”好幾個人掙著擁搶起來。我也忍不住湊過去搭腔道:“文才兄,其實我也認識陶淵明,你把金子給我吧,我發誓一定幫你找到!”

  馬文才挑眉橫目一掃,我不得不悻悻地縮了回去,心裡暗歎馬公子的金子果然是不好到手的。眼看著眾人爭搶成一團,一個小老頭兒不禁也跟著放下扁擔,笑著在旁邊看起來熱鬧來。

  “好了!”祝英台眼看鬧得實在不堪,上前一步止住了哄吵,大聲道,“原來各位都是五柳先生陶淵明。那請問,采菊東籬下的下一句是什麼?”

  “我知道!這是我自己作的詩,我怎麼會忘記呢?”一個獐頭鼠目的男子趕緊湊上前來,摸著下巴道,“采菊東籬下……喝碗菊花茶。”

  噗!我差點兒笑破了肚皮,馬文才卻不由得大怒,一腳上去踹翻了那個信口胡言的男子,指著他罵道:“你還是不是陶淵明?想找死嗎你!”祝英台急急攔住他,抱怨道:“好了,我跟你說了,這個辦法行不通的。”

  其實倒不是行不通,金錢攻勢無論到哪裡都是最有效的,只不過這兩個人用錯了方法了而已。

  “兩位小兄弟別惱啊。”那個賣茶的小老頭兒不知什麼時候盛了兩碗茶,端著送了過來。“喝碗菊花茶也對啊,來來來,降降火。”

  “你是什麼東西,敢來笑話我!”馬文才勃然大怒,揮手便將那茶碗從老兒掌中打下。說時遲那時快,我一個箭步噌地衝上前去,趁著茶碗打翻之前將它們穩穩接在手裡。周圍眾人面帶驚愕,我則滿意於這兩碗茶都沒有灑,乘興賦詩二句道:

  “茶碗差點灑,一把接住它。”

  “好詩好詩啊!”那老兒拍手大笑,“小兄弟真乃妙人也。”我就勢拿起一碗菊花茶喝下,只覺其味芬芳甘沁,正好解我旅途勞頓之渴。我順手將另外一碗茶遞給祝英台,還沒等開口向那老兒道謝,馬文才已經怒沖沖地再次甩手,將我手裡的空碗和另外一碗茶齊齊揮落在地。

  “哼,接的什麼爛詩,也好意思說出口。”他冷哼一聲,昂起了下巴。我早已經習慣這位大爺的冷嘲熱諷,倒也不覺得什麼,那老兒卻有些不滿,走到馬文才面前伸出一隻手道:

  “一碗菊花茶,兩隻碗,一共七文錢。請付錢吧。”

  “你當真找死啊!”馬文才大怒踏前一步,祝英台急急攔住他,自己從口袋裡摸出七文錢給了那老兒。後者接過銅錢,說了句“我是找錢不找死”,而後又伸手拍拍我的肩膀道,“剩下的那碗菊花茶,就請了這位小兄弟,希望日後有緣能再見哪。”他說著挑起扁擔,又往前走去,路過條幅的時候,一把將它扯下,又繼續往前走。

  馬文才大怒,上前去攔住那個小老頭兒,責問他是什麼意思。那老人冷笑一聲,反問這五柳先生是得罪了官府啦,還是殺人了,放火了,要你們懸賞黃金十兩來逮他?臨了扔下一句,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五柳先生這個人,你們找錯地方了。馬文才氣得直爆,揚拳頭想要揍他,卻被祝英台一把攔住,急急催促那老兒快走。我也不去摻和,逕自在後面牽著馬懶洋洋地朝老頭兒揮手作別,引得馬文才回頭怒視我。

  “葉華棠,你存心跟我作對是不是!”

  啊?沒有啊,怎麼會,你們問你們的,我做我的,哪裡有什麼不對勁的嗎?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6:56:45

正文 28 盜賊

  在鬧市上折騰了一番,也沒能找到人,臨近晌午,豔陽高照,灼熱的光線不禁刺得人有些口乾舌燥。

  要是擱在現代,現在應該正是穿夏裝的時候。大家或者短衫短褲,或者背心長裙,怎麼涼快怎麼穿。可是放在古代,自然不能隨意露出身體部位,大家都捂著長衫,外面還要罩紗,本來就悶得不行,再被這麼一曬,額上都冒出了細細的汗珠。

  “文才兄,咱們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喝碗茶吧。”祝英台有點扛不住了,她本來就是大家小姐出身,此次旅途奔波勞累,支撐到現在還沒叫苦,也算難得了。馬文才也滿頭大汗,自是同意她的意見,我臨走前從書院裡摸了不少果子出來,吃得很是怡然自得,剛才又喝了碗菊花茶,一點都不渴,本想表達一下反對意見,不過他們似乎也根本沒有要詢問我的意思,逕自去街邊找了個小茶鋪坐下休息。

  我沒有跟進去,反正也不渴,本想在外面看看風景順便看馬,孰料馬文才又從茶鋪裡出來,硬把我拽了進去,凶巴巴地往椅子上一甩。他的動靜太大,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裡的土匪在這邊教訓手下,把距離較近的兩位客人嚇得趕緊換到了離我們遠一點的席位上去,生怕被波及的樣子。

  旁邊祝英台瞪大眼睛,顯然沒想到馬文才竟然會對我這樣粗暴,不過我想她更驚訝的大概是我竟然沒怎麼反抗,被他這樣甩進來都沒有生氣,還悠閒地在行囊裡拿點心吃。

  其實馬文才倒也沒怎麼使力,只不過外表上看起來好像很粗暴的樣子。跟他一起住了這麼久,我對這廝的性格也有所瞭解,實在懶得跟他硬碰硬,但凡不把我惹急了,就裝死隨他去好了。

  其實這些日子以來,我也想了很多,覺得一直呆在書院裡也不是辦法,終究還是得下山去。關於這個身體的問題我也想過了,雖說我似乎與那個葉華棠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也有打算過段時間有空就想方法打探一下葉家的事情,但不管真相是什麼,我都不準備去那個葉家,尋求庇護。

  我只相信我自己。

  現在身份沒暴露,呆在書院裡還是比較安全的,不過我也得先想好退路了。要知道王藍田那個傢夥就是太原的,又與我關係緊張,搞不好哪天就會揭露我的身份,讓我被趕出書院去。我無法勉強自己與那種混蛋搞好關係,也不認為這種事情會有出現的可能性,但退路這東西……它真的是很不好找到,尤其是對於我這種向來沒什麼腦子的人。總之,走一步看一步吧。

  小二很快端上了一壺茶,放在桌子上,另加三個大大碗公。祝英台給自己倒了碗茶,喝了一口,歎氣道:“早知道要來這裡解渴,剛才就不該浪費那碗菊花茶。”

  “連你也笑話我。”馬文才抓起茶碗也喝了口,眉頭不禁微微皺起,似乎是嫌那茶水味道不好。店小二又端了幾盤菜上來,馬文才順手將一小碟涼菜推到我面前。

  “笑話你,豈敢啊。”祝英台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諷刺人。她說著又扭頭看了桌上的包袱一眼,“只可惜你包裡的黃金,無用武之地了。”

  “噓!”我趕緊豎起一根手指頭,示意祝英台噤聲。在市井街坊之處說這種話,萬一金子被人盯上怎麼辦!祝英台卻不領我的情,反倒奇怪道:“葉兄你怎麼了,你按著我們的金子要幹嘛?”

  我滿頭黑線。我說大姐您能小聲點兒麼?這裡不是祝家莊,而是鬧市裡面的茶鋪啊!馬文才看了我一眼,倒沒對我的行為多說什麼,只是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水,信誓旦旦地道:

  “我會找到他的。我就不信這世上,還有錢和武力辦不成的事。”

  “你和我相處,最好別跟別人動手,不然我們各走各的路!”祝英台皺眉道,又轉頭沖著我加上一句,“葉華棠,你也一樣,少跟別人動手。”

  我覺得她這話聽著很不順耳,還沒等張口反駁,腦後突然一個大力襲來,將我的頭一把按進了面前的菜碟裡!接著腰間一空,那人竟是自後順手揪走了我的錢袋!耳邊傳來過招聲,以及馬文才的怒駡聲和盜賊簌簌的逃竄聲。

  你他媽的,敢動我的錢,找死!我向來把這點金子當成命一樣看待,此刻竟被人偷去,不由得大怒,從桌上翻起來拔腿便朝外衝去。那兩個盜賊已經跑到了我們的馬旁邊,馬文才見狀右腳一蹬,乾淨俐落地翻起桌上長弓拿在手裡,搭箭欲射。我還沒來得及誇讚他一句好樣的,就見祝英臺上前去猛地撥開他的箭支,大叫道:

  “別,別殺人!”

  “你讓開,盤纏全在裡面!”馬文才急道,祝英台卻梗起脖子反駁他:“你們家不是有的是錢嗎?”言外之意是偷了就偷了,反正你們家有錢,就當施捨給他們好了。

  我本來還等著馬文才一箭射中馬匹,先阻止那些傢夥跑掉再取回金子,卻不料祝英台從中作梗,耽誤了時間。真是大小姐不知人間疾苦,你家有錢,隨便一點金子不會放在眼裡,我可不行啊!這次出門我特地帶了五兩金子,打算路上順便買一條軟和點的厚被子拿回去用的,長椅太硬了,我打算在下麵多鋪一層。因為擔心碰到其它合用的東西沒有錢買,才特地多帶了些金子出來,結果這一下要是放走了他們,那可就全完了!

  絕對不能讓這些盜賊跑掉!

  我見那兩人就要上馬逃走,情急之下也顧不得多想,撲過去試圖拽住馬尾巴,結果被那小偷一包袱掄過來打中了腦袋,我氣得從腰間抓出短匕就想要擲過去,後面祝英台和馬文才已經追了出來,馬文才一把攬住我的腰,不讓我再追,祝英台則迅速取下我手中的匕首,繃著臉沖我叫道:“說了讓你別殺人,你怎麼就不聽!”

  殺人?我現在想殺你!被他們這一鬧,那兩個小偷眨眼間就騎著馬跑遠了。這裡本來有三匹馬,剛才的話騎馬追上去還是能抓到他們的……現在最後一匹馬也被他們在逃跑的時候拽走了,想追也沒法追了!可惡,我的金子……

  “好了葉兄,別瞪眼了,我和文才兄的盤纏也都被他們拿走了,不是只有你一個人的。幸好山伯給的錢沒有被偷,我們還算有一點兒。”祝英台說著從腰間抓出一個灰突突的錢袋,臉上露出甜蜜的神情。

  我實在對她吐槽無力,氣得狠狠踹了一腳拴馬的庭欄,反把自己的腳震得生疼。身後馬文才一把拽過我道:“行了,阿棠,別追了。”他說著伸手過來幫我從臉上摘下去什麼東西,又仔細看看我額頭,伸手碰了一下被包袱打中的地方,見我疼得一縮,不由得生氣道:

  “追不上就追不上,你沒事去拽馬尾巴幹什麼?就會莽撞逞強!那包袱裡裝的全是金子,自己也不知道躲躲,就只會等著挨打!”

  這時候祝英台也走過來,瞧見我一臉狼狽相,默不作聲地從身上取出一塊方巾遞來道:“擦擦吧,葉兄。”

  我這才想起自己的臉之前曾經整個兒地陷進了菜碟裡,後來只顧著抓人也沒來得及擦。但是祝英台的態度實在讓我不喜。正當我打算用袖子胡亂抹兩把完事的時候,馬文才一把抓過方巾,同時不客氣地按住我肩膀,手法粗魯地把我的臉整個抹乾淨。不過他有注意避開額上傷口,倒是沒有什麼疼痛的感覺。

  我略微有些喪氣,鬱悶地道:“謝了。”劈手將方巾奪過,自己繼續擦臉,馬文才哼了一手,甩袖站在一旁。這時候那個店家從茶鋪裡伸出一個腦袋,畏畏縮縮地對我們道:“客官,你們這些飯菜需,一共需要七文錢。”

  馬文才聞言大怒道:“你瞎了狗眼了?你沒看見我的錢被偷了!”

  那店家縮著個腦袋,繼續大著膽子道:“就是……知道你的錢沒有了,所以我,我才著急的呀。”

  馬文才頓了一下,伸手去奪祝英台的錢袋,祝英台卻往後縮了一下。“別動,”她說道,“這是山伯給我的包,你不能碰。”

  “你!”馬文才氣得說不出話來,我則暗自歎了口氣。那店家見我們遲遲不掏錢,不由得急道:“你,你們不會是白吃白喝的吧?再不給錢,我可要報官了!”

  “好啊,報官最好。”馬文才怒極反笑,上前一步,“你報啊,你現在就去報,讓你知道大爺是誰!”

  “喂!”祝英台趕緊一把拉住他,自己從腰間摸出錢袋,數了數裡面只有六文錢,上前去遞給那店家道:“老闆,我們就剩這些錢了,你就委屈些,收著吧。”

  那店家拿了錢,瞪我們一眼,不滿地回屋去了。馬文才氣得跺了一腳,朝祝英台道:“你沒必要給他錢的!報官好啊,到了官府,有他受的!”

  “你!”祝英台氣得臉色發青,“馬文才,我再跟你說一次,如果你再跟別人動粗,我們就分道揚鑣,各走各的路!”

  “走就走!”馬文才也火了,過來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就往旁邊帶,“阿棠,我們走,別理他!”

  我沒想到他竟然說風就是雨,真要把祝英台扔下,趕緊阻止。生氣歸生氣,吵架歸吵架,要是真把祝英台自己撇在這裡,別的不說,梁山伯估計就要恨死我了。況且把一個小姑娘自己扔到荒郊野外,這種事情怎麼能說的過去?看得出,馬文才倒不是作偽,若我不勸,他是真的要分開走,偏偏祝英台那邊還一定要我們保證不能打人,不能動粗,否則寧願一個人去尋找五柳先生陶淵明。我被氣得頭皮發炸,早知道會這樣,我還不如在書院裡老實呆著,就算有王徽之整天纏著我,也總比夾在這二位中間當夾心強!

  後來我也火了,表示實在不行大家分三路好了,各自去找陶淵明!結果我說完這話,那兩人反倒猶豫了。最後勉強達成協議,三人身上也都沒有錢,分開可能會悲劇,還是先一起趕路再說。按照山長的拜帖,陶淵明應該就在這片鎮上附近,祝英台提議說,不然去山裡看看。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6:57:15

正文 29 屠馬

  去山裡的話,倒也並無不可,畢竟陶淵明這個人性情淡然,搞不好可能會隱居在山林裡也說不定。

  沒有了馬匹,我們只能夠步行前進。我的內心還在為那五兩金子哀鳴流血,連帶著對祝英台也沒什麼好臉色。人家大小姐當慣了,不會在意那點小錢,我可是就靠那點金子活著呢!雖說以當時的情況,就算祝英台不攔馬文才也不一定就能截住那些盜賊,但是她卻把唯一的一絲希望都給破壞掉了。

  我不曉得這是不是梁山伯影響給她的忠義思想,遇事要以理以德服人,不能動粗更不能殺人。我和馬文才都是急躁性子,也許她是對的,但是我就是不爽不爽不爽!

  動我金子者死!

  在山上了走了一會兒,祝英台有些腿酸,便提出要休息一下。雖然剛才彼此之間發生了衝突,看得出馬文才對祝英台的耐性還是略微好一點,她一說累,就在樹間找了塊青石,讓祝英台坐過去休息,並順口問了一句我累不累。我的這副身體體質其實並不是很好,此刻也有些氣喘,但我可不想與祝英台坐在一處去,便搖頭拒絕,離他們遠遠的,自己靠著樹幹歇息。

  那邊祝英台跟馬文才則聊起天來。哼,現在就開始勾搭上了麼?也不怕以後被馬府給搶去當新娘子,最後只能跟你的山伯兄墓中相見。我莫名地覺得心裡有點兒不爽,又覺得自己這狀態不太對勁,便把臉轉過去盯著天上浮動的雲,耳朵卻忍不住悄悄聽著他們在那邊說些什麼。

  “腿好酸哪。”祝英台似乎在揉著自己的腿,同時抱怨道,“要是我們的馬沒有被偷走就好了。”

  還好意思說。我托著下巴對天翻了個白眼,心裡覺得好笑又無奈。那邊祝英台看不到我的表情,還在繼續跟馬文才說話。

  “那匹馬從小一直跟著你,現在被偷走了,你一定捨不得吧?”

  “恩。”馬文才應了一聲,語音低沉中帶著傷感,“它是我最愛的坐騎。”

  = = 於是說,這兩人不知不覺間已經在我不知情的時候聊到了那麼深入的話題麼……我就從來不知道那馬是從小一起跟馬文才長大的,看來我這趟出來是錯了,很可能無形中打擾到了他們兩位增進感情。

  這時候不知怎麼,忽聽祝英台大叫了一聲:“哎,在那兒!文才兄你看,你的馬在那兒!”

  我一聽此言,不由得顧不上再去胡想那些有的沒的,急忙轉頭望去,只見前方樹叢間隱約有著一匹馬的影子,祝英台已經起身興奮地追了過去。我擔心那些盜賊可能也在那邊,怕她打草驚蛇,還沒來得及出聲叫住,旁邊馬文才已經迅速抓過背後弓箭,向著那匹馬激射而去!

  “你幹什麼!”我臉色大變,但此刻阻攔已然來不及了,只聽一聲哀鳴,箭穿透了馬脖子,那匹馬掙紮嘶鳴了幾下,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衝過去的祝英台身體頓時僵住了。她呆呆地走到馬的屍身旁,蹲下去看它,撫摸它,仿佛不能相信它已經被主人殺死了。我可沒時間去為了一匹馬悲春憫秋,急急地四處探看賊人蹤跡,卻什麼也沒有發現。看來這匹馬定然是那兩個賊人沒能騎走,為了怕我們騎馬追蹤他們特地放跑的那一匹。

  也就是說,追回金子的希望又落空了。我歎了口氣,走回祝英台身旁,而那位大小姐正蹲在馬的屍體邊上,撫著它身上的鬃毛,臉上滿是悲憤和痛苦。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它不是你最疼愛的嗎?”祝英台心疼地摸著箭傷的創口,對馬文才叫道,“你看著它長大,和它一起跋山涉水,你為什麼要殺它!”

  這話倒說得沒錯。從小養大的馬,好不容易找回來了,說殺就殺,也只有家裡有錢無處花的貴家公子幹得出來這種事。買一匹馬也要不少金子的!

  馬文才緩步走來,手裡還提著殺害忠馬的長弓。面對祝英台的質問,他冷哼一聲道:

  “就因為它忠心有用,所以我才會疼它。沒想到一個盜賊會騎它而去,這種畜牲該殺!沒什麼好可惜的。”他說完這話,扭頭看了我一眼,薄唇微抿,想要離開。我趕緊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出聲叫道:“文才兄,等一下!”

  馬文才微微一頓,看向我的眼神裡多了一絲異樣。“葉華棠,”他鷹眼微眯,聲線上挑,“怎麼,你也要像祝英台一樣來指責我嗎?”

  “不啊。”我撓撓頭,那又不是我的馬,我指責你做什麼?別說殺它,大卸八塊我也不管。不過……“文才兄,你真的對那馬沒有任何感情,甚至很討厭,不喜歡它了嗎?那我要是對它做點別的什麼,你也是不會介意的吧?”

  “哼,你要是愛埋,就隨便你,不嫌費力的話。”馬文才冷冷道。那邊祝英台眼裡則露出了感激的神色,聲音也變得柔和道:“葉兄……”

  “埋?不是啊,你們誤會了。”我沒想到他竟會這樣想,趕緊出言解釋,“我埋它做什麼?大家中午都沒吃東西,現在也沒錢買,正好可以烤烤馬肉填填肚子,我這裡有匕首,還有現成的火石……”

  “——不行!”

  馬文才和祝英台同時開口,聲音竟出奇地一致。我剛想把匕首從腰間抽出來,聞言動作不由得滯住了。祝英台首先一把攔住了馬的屍身,沖我憤怒大叫:“葉華棠,你怎麼可以這樣?文才兄也就罷了,你居然還想著要吃掉它,它可是我們的同伴,你怎麼能夠這麼殘忍!”

  我沒理她,只把目光轉向前方不遠處的馬文才。後者的臉色忽青忽白,終於開口道:“你想吃什麼,我去給你打就是了,別吃那種東西!”他說完也不再回頭,大步走開了。

  我搖頭輕笑,回身朝祝英台走去。那丫頭還在那邊護住馬的屍體不肯讓開。我從懷裡摸出短匕遞給她,她滿臉警惕,沖我怒喝說葉華棠你休想打這匹馬的主意,我覺得好笑,自己去旁邊另外找了塊尖銳的石頭,往地上用力一鑿,向她道:

  “笨蛋,誰說真要吃它了?你還不明白嗎?”見祝英台依舊一臉不解,我歎了口氣,“算了,快點挖坑吧!”

  祝英台臉上的警惕之色漸漸消散,變成了疑惑。我也懶得向她解釋,兩人一起在林間挖起坑來,她用匕首,我用石頭。虧得這裡土地比較濕軟,並不太硬,沒過一會兒便挖出了一個大坑,勉強把那匹馬埋在裡面,做完了這件事,祝英台對我的態度也變得友好起來。我倒是不在意她什麼態度,拿回匕首擦乾淨便去與馬文才會和了。那個傢夥不肯過來跟我們一起挖坑,但也沒有走遠,只是一直默默站在遠處的樹後,身影看起來很是蕭瑟。我莫名覺得有點兒不舒服,直到走到他身邊,看到那張臉上如往常一樣浮起了跋扈和囂張,心裡奇怪的感覺才逐漸消散掉。

  真是奇怪,我幹嘛要在意他的狀態啊,自從那天這廝給我弄了碗難吃到爆的熊掌以後,我就有點不太對勁,恩,肯定因為那碗熊掌的原因,說不定是它把我的某處神經給破壞了。等被我逮到那碗熊掌是誰做的,非要揍他一頓不可!害我好多天不敢吃甜點心。

  又走了大半天,這途中我們試圖想要打到幾隻野兔或山雞,偏偏一路上什麼也沒能遇到,就這樣一直走到山腳下,前方出現了一個翠綠色的湖泊,還有一方小亭,一片桃林。祝英台停住腳步,長長地出了口氣道:“這裡好美啊。”

  我四顧了一番,也覺得此處清靜怡人,呆在這裡,心情也不由得平靜。馬文才緩步走到我身邊,順手將一個不知從哪裡摘來的果子放在我手裡,下巴依舊昂的高高的。祝英台去湖邊洗了下手,回過頭來道:“葉兄,文才兄,你們身上有沒有帶吃的?”

  我摸了摸背囊,發現裡面已經空了,正想把手中果子遞給祝英台的時候,馬文才一把按住我的手,沖祝英台道:“我們身上沒有吃的了,你把梁山伯給你的那個包拿出來吧。”

  祝英台抿起嘴唇,把那個灰布包往腰間挪了挪,板起臉道:“你別把腦筋動到這個上面來!”

  “放心吧,沒人要你的東西,你自己收著吧。”她這話一出,我頓覺不爽,原本想遞過去的果子也自己收了回來。祝英台可能也意識到她有點過分,不由得迅速轉移話題道:“天色不早了……”說話間她一轉頭,忽然眼睛一亮,笑道,“那邊有一戶人家,我們今晚可以借宿在那兒,明天繼續找人。”

  可是這樣突然過去,不會打擾到人家嗎?或者那家人萬一不肯讓我們借宿怎麼辦?我的話還沒出口,馬文才已經先點點頭,祝英台也是一臉興奮,我便沒多說什麼,跟著他們走了。反正現在我們身上也沒有錢,又不能露宿在野外,先去找那家人問一下好了。

  繞過湖泊,我們走進了桃花林。看得出這片桃林裡的桃樹分佈錯落有致,明顯是人工種植出來的。在桃樹從中掩映著一座木質的二層小樓,周圍還有亭閣行廊,整體看起來雖不華麗,卻勝在簡潔大方,我一看就喜歡的很。

  “有人嗎?有人在嗎?”祝英台邊走邊叫道,她的聲音清脆悅耳,震飛了不少棲息在桃枝間的鳥雀。“裡面有人住嗎?請問這裡有人嗎!”

  最後一句聲音特別大,連在她旁邊的我耳朵都被震了一下。就聽得房閣上面的木門“吱呀”一聲開啟,一個熟悉的聲音悠悠傳來:

  “誰呀?”

  我聞聲抬頭,就見一位穿著粗布麻衣的半大老頭兒慢悠悠地從門內走出,頭發黑中夾白,一縷三角長須隨風微蕩,低頭向下望。待看到是我們時,他不由得歎了口氣,臉上露出無奈的神色。馬文才身體則僵了一下,步伐也沉重起來。

  出現在我們面前的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之前被馬文才摔了茶碗又要揚拳頭揍他的那位賣菊花茶的老伯。此刻他正一手扶著腰,語氣不善地道:“三位小兄弟,不知今日造訪,有何貴幹哪?”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6:57:31

正文 30 心結

  馬文才身體繃直,臉色發青,祝英台卻露出了笑容,上前一步道:“這位大叔,在此打擾真是不好意思。我們是在山中迷路,又被賊人偷去錢物,不得已前來此地,還望您能讓我們在此地借宿一日,明日便會離開。”

  其實說起來,這個人的年紀應該在四十到五十歲之間,說是老伯,也的確冤枉了些。他衣著簡單素淨,身上沒有任何華貴的東西,偏偏整個人卻透出一絲文雅威嚴之氣。我一瞬間就判斷出,這人的背景絕對不會是一個茶販那麼簡單。

  “哦?我說幾位怎麼會來到老兒我這窮鄉僻壤之地借宿,卻原來是銀子丟了。哎,想不到隨便尋個人就動輒出手黃金十兩的大人物,也會落得這般境地,可惜,可惜啊!”那大叔撫著鬍鬚,嘴裡是在跟我們說話,目光卻直對著馬文才。後者頓時大怒,抬步就要往外走,被我一把揪住了袖子。馬文才掙脫兩下沒甩開,忿忿地望我一眼,倒也不再動了。

  這時候那大叔已經注意到了我,不由得笑著向我打招呼道:“哎,那位小兄弟,我們又見面了。你要是來借宿,我可是大大的歡迎哪!”

  “大叔說笑了。我們幾個是一起來的,自然也要一起借宿才行。今天就叨擾了,還望您老人家多多關照。”這位大叔性子很好,我很喜歡,而且也看得出他不是那樣小心眼的人。在得到對方允許之後,我拽著略微有些不太情願的馬文才,與祝英台一起上了樓去。

  屋內陳設也很簡單,只有幾件櫃子椅子,桌子上用草繩拴著幾條魚,還沒有拾掇,那大叔倒也大方,告訴我們他正打算做晚飯,我們就來了,燉魚的話也麻煩,不如乾脆大家一起去園子裡面烤魚吃。祝英台自是滿口答應,我也沒有異議,只有馬文才對此不置可否,面對那茶販大叔的時候也是一臉倨傲,很是不愛搭理人的模樣。當我們在園子裡面架起火堆,用長棍插著魚翻烤的時候,他也只是自己一個人坐在亭子裡,不知從哪兒弄來兩小罎子酒,倚著石桌自己慢慢酌飲。

  祝英台一邊烤著手中的魚,一邊略帶歉意對那位茶販大叔道:“大叔,今天在街上,真是對不起啊。”

  “你給我茶錢了,我又沒虧本啊。”茶販大叔懶洋洋地道,“再說了,”他的目光向亭內一掃,“這該道歉的,也不應該是你呀。”

  他這話一出,我和祝英台的目光不由得都向亭內望去。馬文才聽到聲音,注意到我們都在看他,不由得將掌中酒罈重重摔在石桌上,水花四濺。他哼了一聲扭過頭去,只留給我們一個後腦勺。

  魚烤好了。我們紛紛站起,離開火堆向石桌處走去,把魚放在桌面上的託盤裡。祝英台順手抓起我剛才多烤的一條魚,遞給馬文才道:“文才兄,你也吃吧。”馬文才看她一眼,也沒有伸手接,猛地站起身向亭外走去,自己坐到了火堆旁,開始往裡面劈裡啪啦地扔木頭。

  “看來,有人要跟自己的肚子過不去了。”大叔聳了聳肩。祝英台也跟著說道:“文才兄,別跟自己過不去了,快過來吃吧。”

  馬文才繼續往火堆裡扔木頭,半晌才冷冷撇出一句:“君子不食嗟來之食。”我正抓著一條魚在啃,他這話一出,我差點兒沒被魚刺給紮到。

  大叔背起了雙手。“馬公子啊,”他淡然開口道,“你是不是官宦之家呀?”

  “哼。”馬文才聞言回過頭,昂起腦袋瞥了大叔一眼,又轉回頭去自顧自抓著一塊木頭在那裡研究紋理。茶販大叔笑了一聲,下顎微收,朝著馬文才略點了一點,讚歎道:“喝,瞧這神氣,威風八面。那你們家,應該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吧?”

  馬文才臉色一變,用力將掌中木塊一把撅成兩截,重重摔在地上,甩袖起身,兩眼猛地瞪住了茶販大叔。那大叔做出被嚇了一跳的慌張模樣,拍著胸口道:“哎喲,好大的力氣呀。”他說著目光又轉向祝英台,露出無奈神色歎氣道,“馬負千斤,人負百斤哪,這怎麼就不明白呢。是馬騎人還是人騎馬呀?”

  “你!”馬文才被氣得說不出話來。祝英台卻先笑出了聲,對那大叔道:“大叔,您這個比方有意思。”

  “你贊成他?”馬文才臉色微微發黑,“你到底跟誰一夥兒啊?”

  祝英台神色微變,沒有做聲。茶販大叔則背剪雙手,清咳一聲出言道:“哎呀,道不同則不相與謀。小兄弟呀,你說你們跟心性迥異的人同行……”他說著扭頭望了一眼馬文才,又看看我,聳聳肩膀,說出了後面的看法,“不累麼?”

  我覺得這話聽起來很彆扭,待要開口反駁,卻見馬文才的目光直盯在我身上,一時間莫名地略微發慌,竟忘記了下一步的動作。他的目光很快又掃向祝英台,我注意到,祝英台垂下頭,沒有反駁,也沒有開口出聲,臉上露出猶疑神色。

  “你,你什麼意思啊?”馬文才呼了口氣,冷冷出言道,“你是說,我不配跟他們做朋友?”

  “我可沒這麼說啊。”大叔昂起了腦袋,望天道,“我與你們三位初識,怎麼會知道你們配不配的?”

  馬文才又深吸了一口氣,我注意到他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他看看我,又看看祝英台,後者遲疑著低下了頭,不願與他的目光對上,大叔則滿臉的了然。看到他這副樣子,我忽然覺得心裡很難受,不由自主地放下手裡吃了一半的魚,衝上前去,擋在了馬文才面前,只覺身後的人身體募地一震,呼吸裡也帶了些許顫抖。

  我的胸口也不由得微微發悶,心裡莫名地沉重起來。

  “大叔,文才兄不是居心叵測,心性迥異的人,你們都誤會他了。”

  “葉兄……”祝英台喃喃一句,後面的話卻沒說出來。茶販大叔則只是看著我笑,我咬咬嘴唇,努力向他們解釋道:

  “文才兄確實不是那樣的人。雖然他性格暴躁,動不動愛打人愛發脾氣,還愛抽風,平日裡也總莫名其妙地做一些很奇怪的事情,還經常摔東西浪費錢,書僮也是個非常討人厭的傢夥,但是他這個人其實還是很不錯的,沒有你們想的那麼壞。”

  我話音才落,卻見茶販大叔搖了搖頭,伸手向我身後點點,示意我回頭看。我一扭頭,發現後面人沒了。

  啊?怎麼回事,文才兄呢?我大吃了一驚,努力回頭四處望,只看到空蕩蕩的桃林和如墨的夜空。馬文才早已經沒影兒了。

  “別,別看我。”茶販大叔見我瞅他,趕緊無辜地擺手,“他聽到一半就跑了,我可什麼都沒做。”

  哎,難道是我剛才說錯什麼話了嗎?我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拔腿就往後面跑去,試圖去把馬文才追回來。隱約聽到身後大叔叫我的聲音,也沒有去理會。可是奇怪的是,馬文才就好像憑空失蹤了一般,無論怎麼找,也找不到,我足足折騰了一個多時辰,裡裡外外找了個遍,也沒有找到馬文才的蹤影,喊他的名字他也不答應。後來祝英台他們叫我去休息,我也沒有去,又繼續到處找了半天,終於支撐不住,在園子內的石桌旁坐下來休息,同時想著馬文才會去哪裡。

  他的弓箭都還在,也就是說並沒有離開這個園子,但他能在哪裡呢?

  回頭想了一下,我覺得應該是我之前說了一些他的不是,才惹得他生氣跑掉了,可是也不知怎麼,說起他這個人,浮上腦海的定然就只有一堆缺點,想找幾個優點都找不到。但是這麼多缺陷集合起來,卻意外地不讓人覺得討厭,甚至會為他,覺得難過。

  是的,難過,有的時候就會莫名出現這種感受。我不得不承認,在某些地方,我們真的很像。但唯一的一點區別是,我習慣了孤獨,而他,害怕孤獨。

  夜深了,冷風一陣一陣地吹來,吹得我身體發顫,陣陣打寒,想必跑掉的某人也應該是一樣的。我站起身,正打算繼續四處找找看,實在不行就去園子外面看看,這時卻突見祝英台吱呀一聲推開門,正順著階梯向下走,見我望向她,不由得伸出手揮揮,向我大聲道:“葉兄,你別找了,都這麼晚了,還是回去休息吧。明天還要找人呢。”

  要找人,就能不管自己的同伴了嗎?我心裡不高興,也沒有答話,瞥見她手裡拿著一包灰色紙袋,便問道:“你不是睡覺了嗎?又下來做什麼?”

  祝英台摩挲著手中紙包,甜蜜地笑了笑。“山伯擔心我晚上睡不著,給我帶了香蕾飲,我打算喝一碗再睡。”

  “哦。”我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也覺得有點渴,便打算隨她一起去下廳里弄點熱水喝。外面實在太冷了,我覺得這樣再被風吹下去,我可能會著涼。著涼了倒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是萬一染上風寒,豈不是要給茶販大叔他們額外添麻煩?

  我隨便跟祝英台說了兩句,告訴她我還沒找到馬文才,暫時不能休息,要睡你們先睡。祝英台聽了倒也沒說什麼,只顧著捧著那個紙包自己偷偷地笑,也不知道究竟想起了什麼東西。我們各懷心事,剛剛走進下室廳房,跨進門檻還沒等多走兩步,就聽得緊閉的櫥櫃裡面有奇怪的聲音響起,似乎是急促的呼吸聲。祝英台嚇得一哆嗦,大聲叫道:“誰,誰在那裡面!”

  屋內默無聲息。不久之後,又是一聲低喘,從櫥櫃中傳來。

  我定定心神,大踏步走上前去,一把拉開櫃門,卻意外看到馬文才抱著膝蓋,顫抖著縮在櫥櫃中,眼睛紅腫,滿臉淚痕,呼吸錯亂。他一眼看到我,神色間帶了些慌張,一時間我也愣了,沒想到在外面找了那麼久都沒找到的人竟會躲在這個漆黑狹窄的地方。我只覺胸口陣陣悶痛,這時候祝英台也走上來,一眼看到馬文才,不由得詫異道:“馬文才,你躲在裡面幹什麼?快出來啊。”

  馬文才看看我,又看看祝英台,胸口起伏了兩下,忽地伸出手,用力一把將櫥櫃門關上,又重新縮在了裡頭。祝英台見狀大怒,迅速上前去,猛地伸手一把又將門打開,生氣道:“馬文才,你快給我出來!我們借住在人家屋裡,你別裝神弄鬼的嚇到人家!”

  她說著便伸手去拉馬文才,結果被後者一把狠狠甩開,大吼一聲“放開,不用你管!”祝英台被他甩的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虧得被我扶住才倖免於難。馬文才搖搖晃晃地從櫥櫃裡面鑽出來,呼吸錯亂交集,瞪著眼睛看著我們。忽然間,他一把扯開還在我身邊的祝英台,扔下一句“你跟我走”,接著便一把抓起我的手腕,迅速往外面奔去!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6:57:47

正文 31 化解

  馬文才的動作無禮而粗暴,拽著我順著長廊跌跌撞撞地一直奔跑到盡頭。路上重影幢幢,他的神色倉惶而慌張。

  我莫名地沒有反抗,任由他抓痛了我的手腕,拖著我一路跑去。屋外的風很冷,卻比不過他的手更冷。我悄悄地反過手腕,舒開掌心,握住了他冰冷的右拳。

  馬文才的步子亂了一下,慢慢停住了腳步,目光盯住我的手。見我毫不躲避地直視他,又急急扭過頭避開我的目光,一把甩開我,並迅速把我碰過的那只手藏進了袖子裡,自己跌跌撞撞地跑進了亭子裡,抱著膝蓋坐在了亭前月亮門的臺階處。

  我回頭望了一眼,發現祝英台和茶販大叔都遠遠站在後面,擔心地盯著這邊,便擺擺手示意他們不用擔心先去休息,自己把桌上剩下的魚在殘火中又烤了一下,拿著湊到他面前,向前一遞道:“喏,文才兄,先吃點東西吧。”

  “我不吃!”馬文才頭也不回,繼續抱著膝蓋,悶聲道,“我才不吃他的東西!”

  “那我現在去湖裡幫你抓?”我撓撓頭,正在考慮是不是要去找大叔借一下漁網,馬文才卻猛地回頭對我怒目而視,咆哮道:“大晚上的你折騰什麼?這個時間去抓什麼鬼魚!”

  這廝居然吼我。

  “是因為你沒吃東西啊,難道讓你餓著?”我被他吼得有些鬱悶,要不然你當我愛頂著冷風往湖邊跑,還不是因為您老人家不肯食嗟來之魚,在這裡自己一個人呆著生悶氣。

  “不長腦子的東西。算了!”馬文才瞪我一眼,劈手從我手裡搶過烤魚,在那邊洩憤似的撕咬起來。結果才第一口就被燙到了,捂著嘴半天沒動彈,我搖搖頭,從他那裡拿回魚,小心地用手扇風,想要把它弄涼,結果又被馬文才瞪了一眼,冷冷譏諷道:

  “葉華棠,你這樣也不嫌累,真想讓它涼的快,還不如直接用嘴吹。”說完這話,他頓了一下,突然又把魚迅速搶了回去,並繼續用後背對著我,也不再說話了。我實在搞不清楚這傢夥究竟想幹嘛,稍等了一會兒,見他吃光一條魚,往旁邊扔穿魚的棍子的時候,便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

  “文才兄,你到底怎麼了?”

  馬文才扭頭瞥了我一眼。

  “不用你管!”他又迅速轉過腦袋,眼睛卻還隱約帶著一絲紅腫。我深吸了口氣,往他旁邊湊了湊,沉聲道:“不用我管,你還拽我出來做什麼?你知不知道我剛才裡裡外外找了你多久!”

  馬文才抿了抿唇,將頭深深地埋進膝蓋裡,悶悶地道:“哼,你不是很討厭我麼,還找我做什麼?”

  “誰說我討厭你了?”我有些詫異。馬文才聽了這話,卻突地抬起頭來,臉上帶了些怒氣道:“剛才你在那老頭面前說了那麼多,別告訴我你現在全都給忘了!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歡我,心裡只想去跟祝英台梁山伯還有荀巨伯那幫人交好。葉華棠,你要是討厭我,就直接跟我說好了,想換房我不會攔著你!”

  這傢夥說的叫什麼話!沒錯我承認,我是喜歡跟荀巨伯和梁山伯交好,不過祝英台就算了,這大小姐一般人伺候不起。但我跟別人交好,並不代表就要討厭你啊。難道是我做了什麼讓他誤會的事情?

  這傢夥現在的這種狀態,實在讓人氣不起來。我撓撓頭,仔細想了想,試探著問道:“如果是因為剛才在大叔面前說的話你生氣,那我向你道歉。其實我當時是想說,你不是他們想的那樣的人,可能是我不太會說話,讓你不開心了。”

  “哼。”馬文才猛地扭過頭去,又只留給我一個後腦勺。我只聽到一個聲音從那邊悠悠飄來道:“還有呢?”

  還有?

  “額,是不是……因為你懸賞找人沒成,然後打大叔的茶碗被我接住,所以覺得我在和你作對啊?”

  “哼。”

  “要不然,難道是……因為我在丟錢的時候亂發脾氣,跟祝英台頂了幾句,你覺得不高興了?”

  “葉華棠!”馬文才突地抬頭,怒沖沖地看向我,“你不要老是祝英台祝英台的沒個完,他要怎麼樣,關我什麼事!我看根本就是你想和他交好吧?要不然幹嘛事事護著他!我知道,你這次根本就不想和我一起下山,只想跟那個梁山伯一起,你就是跟著他們一條心!現在好了,我出醜了,我丟了錢,人沒找到,還要在這裡被一個賤民恥笑,葉華棠,你看了以後很高興是吧?”

  “我怎麼會高興呢?況且你這樣,也根本不算是出醜,這些又不是你的錯。”我沒想到他對我積怨這麼深,一時間有些不知從何說起。

  “在山上的時候我是提議選梁山伯,那是因為我覺得當時你對我有意見,而且我想由梁山伯找人的話可能會更好一點……啊不是,我的意思是說我覺得祝英台應該會更喜歡跟著梁山伯一起下山……”

  “行了!”因為我一不小心說漏嘴的原因,馬文才又怒了,“我知道,你就是覺得我比不過梁山伯。行啊,那你找他去啊,有本事你也跟他結拜成兄弟,看看他到底是在意祝英台還是更在意你!不行你也可以找那個王徽之,反正你們天天膩在一起,分都分不開,不過以你的腦子,就怕以後被人賣了還要去幫著人家數錢!”

  “我說你有完沒完!”我也火了,但看馬文才神色淒涼,又生生把心頭怒氣壓下,放緩聲音道:“文才兄,別賭氣了,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行了,你要罵我笨,我也認了,我是不太會解釋東西啦,總之呢,我從來沒有覺得,你在哪裡有輸給梁山伯。梁山伯那個人,忠義雙全,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的確算是個出類拔萃的人才。但文才兄你,也絕對不是那些人所認為的冷酷殘忍,不通人情,其實你是個好人。”

  文才兄,其實殺死那匹馬的時候,你也是很難過的吧?從那個時候我就在想,也許你不是外表上看上去那樣的冷酷。

  “哼,好人?你也太高估我了吧?”馬文才冷笑一聲,逕自站起身來,順便用袖子擦擦臉上餘下的水光。我默不作聲地遞過去一塊方巾,馬文才頓了一下,道:“你這是做什麼?”

  “拿去吧。”我再次一伸手,見到對面的傢夥又要發飆,趕緊先一步堵住他的口道,“我絕對沒有在同情你,只是突然想要遞給你一塊方巾而已!”

  “你!”馬文才被我不著邊際的話氣得無語,一把搶過方巾,胡亂在臉上抹了抹,一把丟還給我。結果他丟到一半又突然改了主意,迅速在空中將那方巾撈了回去,塞進袖子裡。我還在發愣,卻聽那傢夥悶悶地道:

  “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會躲在櫥櫃裡?”

  “你會告訴我嗎?”我反問道。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馬文才瞪了我一眼。

  不想告訴你還提。我搞不清楚這個傢夥大腦回路裡裝的究竟是什麼東西,索性直接把我的想法說給他聽:

  “我覺得,每個人總會有著一些不想告訴別人的事情。就像你難過了,會躲在櫥櫃裡,也許你覺得被我看到很丟臉,那我也告訴你一件事。幾年前,很長一段時間內,我都特別害怕火,一看到火就會往水裡跳,怕得不行,就連吸煙的煙頭看到都會發抖。嘛,反正就是把自己弄得很狼狽了。”我說著說著覺得有些亂,不禁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於是說,我這個人說起話來果然邏輯不通嗎?

  馬文才卻沒有出言譏諷我。他默默地看了我一瞬,突地大步走過來,用力一把抱住了我,把我整個人都嵌進了懷裡面。我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呆了,正想掙開,卻聽馬文才在我耳邊低聲道:“別動,阿棠,讓我抱一下,一下就好。”

  啊?可是,可是這是在做什麼?你見過兩個大男人沒事在這邊抱來抱去的!啊不對,重點不是這個!

  “哼,男人,你也算?”馬文才冷笑一聲,我聽這話不對勁,趕緊一把掙開他,急道:“你剛才說什麼!”

  “啊?沒什麼。”馬文才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恢復了常態,此刻見我一臉焦急,不由得伸手摸了摸鼻子,大大方方地向我解釋,“我剛才是說,我們是好兄弟,抱一下只是表示親熱和感激,沒什麼的。你剛才勸慰了我這麼久,一片好心嘛。”

  = = 我怎麼記得他不是這樣說的。但見對方一臉鄭重,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得道:“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今天也就算了。不過剛才那樣不好,以後別這樣了,你知道我的聲名在外不太好,就算是兄弟情誼,被外人看到也會誤會的。”

  “知道了。”馬文才應了一聲,聽起來不甚在意的樣子,我也不曉得那廝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只想著終於解決了這個大麻煩,應該可以回去睡覺了吧。想到這裡,又不禁伸手捂嘴打了個哈欠。就在這時候,我突然瞥見馬文才不知什麼時候從袖子中把那塊方巾拿了出來,在那邊低頭瞅,又想到這塊方巾的來歷,不禁試探著問道:

  “文才兄,你真的……很喜歡這塊方巾嗎?”

  馬文才微微皺起眉頭:“你什麼意思?怎麼,現在後悔了,想要拿回去?”

  “額,不是……”我糾結地撓撓腦袋,“只是這塊巾帕……它不是我的,是徽之兄落在我這邊的啊。”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6:58:19

正文 32 陵墓

  “你說這東西是王徽之的?”

  馬文才一瞬間變了臉色,我不太明白他這急轉而下的態度是怎麼回事,不過還是盡職盡責地回答道:“是啊,是徽之兄放在我這裡的。”

  “你敢收他的東西?”馬文才瞪起眼睛,抓著那巾帕在我面前使勁晃,“這玩意能值多少錢?啊?你自己不會出去買嗎!”

  “不是收啊。”我覺得有點莫名其妙,“是在飯舍吃飯的時候我臉上沾了東西,他給我方巾擦臉用的,後來我揣在衣服裡就忘記拿出來了,剛才才想起來的。那個文才兄,你要是不用,就給我拿回來,我洗乾淨回書院後也好還給人家。”

  “我不想還。”馬文才扭頭,“這塊方巾,本公子喜歡的很。”他說著偏頭看我,眼裡竟然似乎有那麼點兒挑釁的樣子。

  = = 難道他覺得我會為了一塊上面繡著朵小紅花的巾帕,大半夜的不去睡覺去選擇跟他吵架?

  “哦,那你留著吧。”我胡亂揮揮手示意他隨便處理,自己打著哈欠往木屋處走。月亮都快飄到正中央了,我這個人的作息時間向來是很規律的,現在離我正常休息時間已經足足過了好幾個時辰,我困得不行,急著回去睡覺。那位大爺沒有跟過來,我也沒再理會他,只在上樓的時候,似乎隱約瞥見馬文才那廝正在拿那塊巾帕擦鞋。

  翌日,陽光正好,春……啊不,夏光明媚,又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因為昨天回來的晚了些,等我醒來的時候,屋內已經沒有人了。這幫傢夥,出去的時候也不叫我一聲。

  身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條被子,也不知道是誰給我蓋上的。難道是大叔或者祝英台?我撓撓頭,自動忽略這個問題,穿好衣裳走出房外,一眼便看到那三人正在不遠處亭榭前的小湖邊。園內桃花燦爛,水光粼粼,美不勝收。

  “大叔,英台。”我順著長廊大步走過去,向那兩人打招呼,並好奇地湊到他們旁邊問道:“咦,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茶販大叔和祝英台正一人拿著一把剪子,在漁網中間剪窟窿。見到我如此問,大叔不禁笑道:“小兄弟,那你說說,我這是在做什麼呢?”

  “你在破壞財物!”我心疼地盯住了漁網中間被鉸出的破洞,“買一張漁網也要花不少錢呢,雖然這不是我的網,但大叔你也不是什麼有錢人,就不要隨意浪費東西了啊。你現在把它剪破,以後補起來多麻煩啊!”

  大叔聽完我的話,咧嘴笑開了。祝英台則過來拍拍我的肩膀,鄭重其事地告訴我:“葉兄,你想錯了。大叔這是為了網開一面,不去把魚都撈光。”

  “是啊小兄弟。你說咱們吃不了那麼多,捕來幹什麼呢?人哪,要懂得知足嘛。”大叔也說道。我覺得他們這種思維很奇怪,吃不了那麼多,可以拿去賣,或者曬魚幹啊。不過也許古人的思維比較奇特,跟我想的不一樣。

  這個時候,忽聽對面岸邊水花四濺,我抬頭一望,就看到馬文才正持著一柄魚叉,使勁地在湖中不停地叉魚。茶販大叔臉色一變,站起身來,朝著馬文才大喊道:

  “馬大爺,你叉那麼多魚幹什麼?吃得了嗎!”

  馬文才得意洋洋地抬起魚叉,故意低頭看了看同時叉在上面的幾條魚,一仰頭道:“誰說我要吃了?本公子只是為了高興!”

  他說著用力一晃魚叉,將那些死魚又扔回到水裡,牛哄哄地扭頭走了。茶販大叔也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在原地一跺腳,轉身就走。祝英台有些著急,叫了一聲:“大叔,您去哪兒啊!”大叔也沒回話,逕自向著桃林裡走去,一直走到一座墳墓前,才停下來。

  我和祝英台跟了過去,祝英台小跑兩步去到大叔身邊,小心翼翼地道:“大叔,你在生氣啊?”

  大叔歎了口氣,看看祝英台,又看看我,搖頭道:“小兄弟啊。那個人殘忍冷酷,趕盡殺絕,算不得是你們的良友啊。”

  祝英台微頓一下道:“書院派我們一起出來找人,既然同行,就應該互相關照啊。”我聽她這話裡似乎有撇開關係之嫌,不由得有些不高興。馬文才雖說脾氣暴躁,但我看得出,這幾天下來對她也算是不錯了,她倒好,動不動就要分道揚鑣,當你是革命階級善良分子時時刻刻要跟反革命不良分子劃清界限呢?

  “大叔。”我也開口道,“文才兄只是在鬧脾氣,不是真的要把湖裡的魚都趕盡殺絕掉,您別生他的氣。”

  茶販大叔被我逗笑了。“就算他真想都殺光,就怕他還沒有那個本事。小兄弟你啊,唉。”他伸手拍拍我的肩膀,臉上滿是無奈。“這三個人裡面,最讓我擔心的就是你了。你這性子看起來灑脫豁達,就怕被人騙了也不知道,會跟著走上邪路啊。”

  “不會啊。誰敢騙我?”我揚起拳頭用力握了握,做出兇悍架勢道,“誰敢騙我,我就揍他!”

  “你就會動粗!”祝英台嗔了一句。大叔也跟著笑了起來,向我們道:“對了,你們還要找那個叫五柳先生的人嗎?”

  “是啊。”祝英台點點頭,“大叔,您知道他在哪兒嗎?”

  “知道。”大叔微微一笑,“就在咱們的身邊哪。”他說著讓開身體,露出了他身後的一塊墓碑,碑上赫然寫著五個大字:

  ——五柳先生之墓。

  哦抱歉,是六個字,我數錯了。

  祝英台臉上瞬間露出驚慌之色,走到墳墓前,愣愣地道:“五柳先生,竟然已經死了……”

  死了?怎麼可能!我可清清楚楚記得語文書上寫著,陶淵明乃是東晉末期南宋初期的詩人,現在才是東晉末,他還有好長一段時間可活呢,這位大叔怎麼就會突然在這裡給他立了個碑?我眯起眼睛,偷偷觀察茶販大叔的神色,只見他唇邊含笑,絲毫不見半分悲戚神色,只故作淡然地道:

  “你們找那個傢夥做什麼?”

  “我們對五柳先生的品行學問仰慕已久,原本是要請他上山講學的。沒想到……唉。”祝英台臉上露出遺憾之色,回頭看那碑墓,搖頭道,“真是令人痛惜啊。”

  我跟大叔齊齊笑出聲來。結果那兩人立即看向我,我則發現情況不對,趕緊一把捂住嘴。

  大叔看了我一眼。“人死都死了,有什麼好痛惜的。不過話說兩位小兄弟,你們是從哪兒來的?”

  “我們是尼山書院的學生。”祝英台正色道。

  “尼山書院?”身份可疑的茶販大叔微一揚頭,“尼山書院如果都像馬大爺那樣的學生,那不教也罷了。”

  果然更可疑了!我眯起眼睛盯住他,大叔似乎發現我的神情不對,輕咳一聲避開我的目光,祝英台卻並無所覺,繼續道:“大叔,您別生他的氣了,我總覺得,他心中有事,只是不願意和別人說起而已。”她說著面轉向我,“葉兄你知道嗎?文才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不知道啊。”我搖頭。那傢夥昨晚除了教訓我幾句,別的貌似也沒跟我說什麼。“不過大叔,這五柳先生怎麼會葬在這裡?你是他的朋友嗎?”哼,可疑的大叔。

  “朋友?哼。”大叔搖頭冷笑。我瞬間就明白了真相,也跟著笑了起來。祝英台卻疑惑道:“大叔難道就沒有知己朋友?”

  大叔笑了笑,莫名地轉移話題道:“緣分的巧妙啊,不在過去,也不在未來,而在兩個心靈相通的人碰巧相遇。我這輩子怕是沒這麼幸運了,哈哈哈哈!”他說著持起腰間酒葫蘆,喝了一口,祝英台卻似對他的話若有所思,自己思忖起來。我則借機把茶販大叔拉到一邊,對他道:“大叔大叔,我有個問題想要問你,你過來一下。”

  “恩,怎麼了小兄弟?”大叔被我拽的一個趔趄,奇怪道,“什麼事情,這麼慌裡慌張的?”

  “沒什麼大事。”我看祝英台還站在墳墓前發呆,便大著膽子朝茶販大叔說道,“昨晚承蒙你關照,首先要說聲謝謝。然後就是我有些不明白,您老人家明明在這裡住的好好的,為什麼要特地給自己立一個墳碑呢?”

  “你!”大叔瞬間變了臉色,我則慢悠悠地加上一句:“采菊東籬下,賣碗菊花茶。”

  “你這傢夥!”大叔拿著手指直點我,“好小子,有你的,到頭來還是被你給看出來了!”

  “嘿嘿,這就叫做有緣千里來相會。不過大叔您放心,既然你不想表露身份,我也不會說出去的。”

  “可是你們不是想要我去書院教學嗎?”茶販大叔,也就是真正的五柳先生陶淵明摸了摸鬍子詫異道,我對他一笑:“您若想去,我自是十分歡迎的。不過若是您不想去,也不好勉強啊。這桃林深處如此恬靜安然,連我自己都想留下來住了,隱居生活安適自在,不比那人流汙濁之地強上無數倍。”

  “小兄弟若是喜歡,這裡隨時歡迎你來住。”陶淵明笑道,“老夫我漂泊不定,居無定所,以後若是離開,這桃園田地就是送給你,也並無不可啊。”

  “真的!”我大喜過望。若真的這樣,以後我離開書院的時候也就可以來這邊生活了。雖說山中荒涼了些,但好在人少,糾紛也少。到時候不行自己種些菜蔬,養些雞鵝,不比在那市坊間掙紮強上許多。這時候祝英台從遠處跑過來,奇怪道:“葉兄,大叔,你們在聊什麼?”

  “在討論菊花茶的制法。”我面不改色地說著謊話。祝英台也沒多想,轉頭向陶淵明道:“大叔,我問你,如果你喜歡一個人,可是又害怕和他相處,那該怎麼辦哪?”

  = = 姑娘你一天到晚腦袋裡就不離梁山伯是吧?我無奈地扭過頭去,正好看到馬文才站在憑欄處望我,便不會理會正在幫小姑娘解決情感問題的大叔,逕自朝著欄前走去。馬公子歪頭看看我,道:“在那邊聊什麼呢,那麼高興。”

  “哦,在說一點事情。”我撓撓腦袋,馬文才則不屑地撇撇嘴。

  “跟那個死老頭,有什麼好聊的!話說,你昨天不是說要給我抓魚嗎,魚呢?我餓了。”

  啊?喂,您剛才不是用魚叉叉了那麼多,怎麼現在又來找我要魚!

  “哼,那我不管!”面對我的責問,馬文才的回答是高高昂頭,“反正你昨天晚上說過要給本公子抓魚來烤,少在這裡說沒用的,快點把魚拿出來!別只想著跟那個死老頭聊天。”

  抓你妹的魚啊!我又不是欠你的,想吃自己抓去!

  最後還是我們一起去湖邊捕了魚,我順便把之前馬公子浪費的那幾條也撈了出來,一起在湖邊洗乾淨,架起火堆烤魚。不過馬文才這次沒有讓我動手,而是一個人在火堆前烤熟了所有魚。不得不說,他烤魚的技術竟然意外地很不錯,烤出來的成品外焦裡嫩,比我那手半吊子燒烤技術強多了。

  烤熟魚之後,我想去叫祝英台和大叔陶淵明他們過來吃,結果他們不肯過來,說是吃了乾糧。馬文才對此也沒什麼反應,只是讓我吃魚的時候小心些,別像昨天似的差點被魚刺紮到,然後,竟然還幫我把魚給吹涼了遞過來。我被雷得渾身發冷,一時間竟然有些不敢伸手去接那魚。

  “你怎麼回事?”馬文才見我遲遲不伸手,不由得生氣道,“拿著!”說完便把魚往我手裡一塞,我咬咬嘴唇,遲疑著抓起烤魚,有些不敢往嘴裡放。馬文才又不高興了,轉過半個身子向我道:

  “葉華棠,你怎麼回事?到底吃不吃,難道怕我給你下毒不成!”

  是啊,你是不是真在魚裡下毒了?想騙我吃下去?要不然幹嘛對我態度這麼好,肯定有問題!

  “別瞎想,老實吃你的魚。”馬文才大概是從我的表情裡判斷出了我的想法,撇撇嘴,卻也不知為什麼悄悄笑了。

  周圍滿樹燦爛的桃花。

  他的笑容恬靜而淡然。

  我的心跳突然就亂了,趕緊低下頭,逕自啃魚。卻感覺到馬文才不知什麼時候蹲到了我身旁,一隻手扶上了我的肩膀,幫我理順鬢邊的亂髮。

  “別人怎麼樣,我已經無所謂了。”他說道,“因為,至少還有你在這裡。”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6:58:36

正文 33 尋蹤千里

  他這話裡帶了一絲曖昧,並且讓我覺得很是意外。我是真的沒想到,整天只會瞪人和踹人的馬文才竟然能說出這樣……這樣,額,這樣古怪的話來。我只覺得渾身森森發冷,又不由自主地聯想到他烤魚時候的古怪態度,以及昨晚上的古怪動作。

  對了,他昨晚好像還說了一句話,說了句什麼來著,我忘記內容了,總之意思應該是我不像個男人,是個娘娘腔。再聯想起葉華棠這廝在書院裡聲名遠播的斑斑劣跡,不由得警惕地躥了起來,迅速退開馬文才幾步開外,警惕地盯住了他。

  馬文才望天歎氣,口氣似乎帶了絲無奈地道:“你又想幹什麼?”

  我想幹什麼?我看是你想幹什麼吧!說起來我就奇怪,一般按照小說裡寫的,祝英台那傢夥在書院裡上了三年學都沒被發現,怎麼偏偏就被馬文才給盯上了呢?現在我知道了,很有可能就是馬文才這廝性子古怪,會對面目清秀的少年感興趣。再加上我的這個身份聲名狼藉,讓他覺得有可乘之機,打算來試探我,要不然幹嘛會做出這麼些曖昧的古怪舉動!

  要真是這樣,那可不行,換房之事得趕快提早日程。馬文才這傢夥雖然長得不錯,但性子古裡古怪的,陰晴不定。雖然我倒是不怕他會對我做什麼,但要是他惹我挨揍了,讓馬統在我的飯菜裡面放瀉藥之類的怎麼辦?……

  “我說葉華棠,你那是什麼表情!”馬文才也發現我神色不對,不由得挑起眉毛怒道,“本公子在問你話呢,快點說,你那表情是什麼意思,在嘲笑我嗎?”

  我鼓起勇氣,光明正大地告訴他,雖然我葉華棠在外的名聲不太好,但是我現在已經改邪歸正,對男子沒有任何奇怪的想法,希望他也能給我最起碼的尊重。結果我話還沒說完,那廝臉就黑了,一腳踹翻了火堆,冷冰冰地告訴我,馬上給我滾。

  好吧,我又說錯話了……於是我灰溜溜地滾去了陶淵明大叔他們那邊。不得不承認我這人可能是有點自虐傾向,馬文才好言好語地跟我說話,我就總覺得他另有所圖。現在這樣一變臉,一瞪一怒一踹一吼,= = 我就舒坦了……於是說,看來大概是我誤會了。

  大叔那邊一派安然,祝英台捧著一束我認不出名字的白花,正站在五柳先生的墓前弔唁。而五柳先生陶淵明則站在她旁邊,樂呵呵地捋著鬍子聽著人家小姑娘誇讚自己。

  “五柳先生,久仰您高風亮節,晚生無緣沐浴春風,遺憾之至。不過,一抔黃土難掩名士風流,您的名字將被後代文人永記。”祝英台說著微微躬身,將那束花放到五柳先生墓前,陶淵明則樂呵呵地朝前走了兩步,故作歎息道:“人死萬事休啊,再念著他也沒什麼感覺了。呵呵呵。”

  切,我看他聽了讚揚倒是蠻高興的,估計能被這樣不相識的後輩如此真心誠意地佩服尊敬,也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吧。

  “一個人能讓別人一輩子記在心上,也算是難得了。”祝英台感慨道。陶淵明看著她點點頭,突然意有所指地道:“那,這個能讓你一輩子記住的人,你找到了嗎?”

  祝英台一愣,續而低下頭,甜蜜地笑了。陶淵明也跟著笑了,看來是兩人私下裡聊天的時候,提到了梁山伯。馬文才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拿好了行李,站在一旁的樹下,此刻聽到陶淵明他們的對話,不由得冷冷一撇嘴角,猛地把我的行李甩了過來,差點砸到我腦袋。他和祝英台的包袱已經被偷了,除了弓箭之外倒也沒有什麼多餘的東西。扔完包袱後,他無視我臉上的怒氣,逕自走到墳墓前,不客氣地道:

  “我們是不是該走了?死人又不會講課,再多留也沒什麼用。”他這話一出口,那位“不會講課的死人”頓時有些不太高興。

  “見人死了,立刻就走,這馬公子也未免太過實際了吧?”

  “哼,這就是我為什麼富貴雙全,而你……”馬文才抿抿嘴唇,沒有說出後面半句話,不屑地扭過頭去。

  “恩?有錢?”陶淵明摸了摸鬍子,朝著馬文才伸出一隻手,“那,昨天晚上的住宿費,你應該給我多少啊?”

  “你明知道我錢袋被偷了!”馬文才氣道。

  “是啊,年輕人。”陶淵明歎了口氣,“要記住,只有身外之物才能被偷。而內心真正的富有,是誰都偷不去的。”

  “歪理。”馬文才扔出一句,“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他說完斜眼看看我,長袖一甩徑向桃林外走去。陶淵明看著他的背影冷笑,祝英台解圍道:“大叔,你別理他,以後我會找時間回來看你的。”

  “我也是。”我跟著道,陶淵明笑了笑,“小兄弟,我還以為你會再次幫他說話,這一回,怎麼不說啦?”

  “本來就是他無禮在先,我為什麼要幫他說話?”我詫異反問。陶淵明大笑三聲,說了句“好。”接著又道:“人生動如飄萍,你們再來這裡,也不一定能見到我,不過小兄弟,我跟你說過的話,還是算數的。”他說著將手中桃花分成兩份,給了我和祝英台一人兩枝,囑咐道:“養活它吧。以後見到它,就當見到我老酒鬼了。”

  “恩,大叔,那後會有期了,你多保重。”我和祝英台向大叔告了別,走出林子與馬文才會合。

  馬公子一張臉繃得緊緊的,好像是上了發條一般,不苟言笑,看什麼東西都是斜眼瞪外帶冷哼鼻子噴氣。他這副德行我早已經看習慣了,沒有半分的不適應,反倒是祝英台瞧他臉黑的跟什麼似的,跑前跑後地試圖勸解,問他是不是還在生大叔的氣,大叔那個人還是挺有趣的云云,又讓他笑一個,還跑到前面去做鬼臉引他發笑。結果馬文才始終連聲都不出,只悶頭走,後來祝英台也洩氣了,走到我身邊問我:

  “葉兄,文才兄跟你同房的時候,不會也是這種態度吧?”

  豈止啊!他要是只繃著臉不理人,那還算好的。最鬱悶的莫過於他聯合他的書僮想方設法地氣我折騰我,然後話裡話外還要諷刺人,動不動就用刀子一樣的眼神瞪你,跟這種人同房,說真的,不氣死你,也累死你。

  “葉兄真是可憐。”祝英台也歎了口氣,“說真的,在書院裡呆了這麼久,我還從來沒見文才兄笑過。”

  “不會啊。”我詫異道,“他經常冷笑的。就是那種‘哼’,或者‘喝’,要不然就是‘切’,反正很多的,不過就是大部分都要帶鼻音。”

  “額,我說的不是那種了葉兄。”祝英台趕緊扯了一把我的袖子。我注意到馬文才冷冷地瞟了這邊一眼,一腳踢飛了路邊的某塊石頭。

  “哦。”我撓撓頭,“不是冷笑的話,就只有陰笑了,那種算計別人的時候陰森森的笑,不過一般比較少見。”祝英台還是沖我搖頭,這時候我突然想起馬文才早上給我烤魚時候的笑容,那種恬靜和安然,是我從來沒有見到過的。

  “算了,說這個也沒有意義。”祝英台突然開口,打斷了我的回想,她抓著桃花,微微頓了一下,臉上露出甜蜜的模樣。

  “恩,不知道山伯現在在幹什麼呢?山伯笑起來的時候,不僅好看,而且讓人覺得……溫暖。對,就是溫暖!”她嫣然一笑,抱著桃花跑開了。我歎了口氣,這個小妮子無論談什麼都只會想到她的山伯,那為什麼之前出門的時候,不選梁山伯,而是選擇了馬文才呢?

  梁山伯的笑容,看起來確實很溫暖。不過那樣的笑容要是出現在馬文才身上……

  我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我看還是算了。祝英台這傢夥,就會沒事瞎說,害我胡思亂想。

  因為沒有馬,回書院的時候,我們特地繞了小路,從後山趕回書院。在臨進書院的時候,馬文才反倒放慢了腳步,似乎有些不太想回去的樣子,並且招呼我和祝英台……不對,是只招呼了祝英台沒有招呼我,說是歇會兒再走。

  祝英台表示還是不要歇息了,回到書院去,早點交差早點了事。馬文才諷刺她說我看你是為了早點回去看梁山伯吧,祝英台也沒否認,還坦然承認說頭一次分開這麼久,倒還真是怪想念他的。我聽著他們的對話,也沒有過去,而是自己走到上面不遠處的泉水間,用手接水喝,卻聽得馬文才停頓了一下,向祝英台問道:

  “你和梁山伯之間,也會經常鬧脾氣嗎?”

  “一般不會,只是偶爾會有一點小矛盾。”祝英台想了想,回答道,“山伯他為人很好,非常照顧我,只是我有時候不懂事,會給他添麻煩。”

  “明明你們關係也是那麼親近,為什麼梁山伯就不會總是去胡思亂想。不像有些人,該動腦子的不去動,不該想的偏要瞎想!”馬文才用力跺了一腳身下的石頭,忿忿地咒駡道,我聽聞這話差點兒沒一頭紮進水裡去,只聽祝英台在那邊笑道:“文才兄我明白了,你這是在說葉兄,是不是?”

  “哼,誰說他了!”馬文才猛地起身,用力一甩袖子向山上走去。我一直等到他走遠,才悻悻地從泉水邊探出身來,祝英台那廝還大大方方地攬著我的肩膀笑道:“真是想不到啊葉兄,文才兄竟然在因為你的事情煩惱,你究竟又怎麼惹到他了?”

  “沒,沒什麼。”我自然不敢說是因為我懷疑馬文才好男色,只得隨意拿話敷衍過去,跟著他們一路回了書院。先去山長師母那邊報告了陶淵明逝去的消息,看到他們難過的樣子,我不禁有些心虛,但答應了陶大叔不把真相說出去,也沒有辦法。

  自打回到書院裡後我出行的時候都有些膽戰心驚,生怕會遇上王徽之,好不容易平安回到了寢房,卻見房間內忽然跑出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廝,一見到我便撲了過來,抓住我的衣袍大叫道:

  “公子,你終於回來了公子,我找的你好苦!”

  我大吃一驚,急急推開他道:“你,你是誰?怎麼會在我房裡?”

  那小廝瞪大眼睛,驚訝地盯住了我,繼續叫道:“公子,你怎麼了?你怎麼不認得我了,我是你的書僮木槿啊!”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6:58:50

正文 34 二擇一

  書,書僮?

  難道說這傢夥,是我的書僮!

  我被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地想往後退,這時候馬統正好端著一盆水往房裡走,聽到此言不由得開口問道:“咦,你是葉華棠的書僮?”

  “哎,我說你這個人是怎麼回事!”那小書僮一叉腰,上前去便指著馬統的鼻子訓了起來,“我看你這身打扮也是個書僮吧?你家公子是怎麼教你的,這麼沒禮貌,居然好意思直接稱呼我們家公子的名字!憑你也配!”

  馬統被他一罵,立馬火了,抻著脖子要回嘴,結果那小木槿口舌伶俐的不行,沒幾句便將馬統噎得說不出話來,人也蔫兒了,縮起脖子悻悻地往房裡走,嘴裡還嘀咕:“真是什麼人養什麼鳥兒,來個書僮居然都跟你家主子一個德行,一個動拳頭,一個耍嘴皮。”他這話一出,那木槿又不樂意了,迅速跟進房裡去,只聽屋內一通訓斥聲,不久之後,就見馬統抱著腦袋從房內飛奔而出,迅速跑沒影兒了。

  木槿走出房門的時候還在沖我抱怨:“有這樣的書僮,我看主人也好不到哪兒去。公子你怎麼會跟這樣的人住同房,真是的。”他說著一把拉住我,強行把我拽進房內去,又出去四處探望了一番,迅速拉好門,拉著我在床邊坐下,一把抓起我的手,突然就紅了眼圈。

  我有些詫異,低頭一看,才注意到因為這兩天爬山趕路,又去燒火烤魚,手上有的地方磨破了,還有幾處被燙到,紅紅的。這些都是日常小傷,我都不在意的,大不了待會兒去找荀巨伯,給他一個去醫舍看美人的機會。我還在胡思亂想,卻聽那木槿哽咽一聲,從懷中找出藥膏來給我塗抹,口中則道:“小姐,沒有我在這裡,你一個人究竟是怎麼捱過這麼多日子的……”

  “你,你叫我什麼?”我被這話又給生生嚇了一跳,卻見那木槿抬起手腕抹了抹眼角,沖我笑道:

  “在我面前就不用裝啦,我的好小姐。你偷了大公子的身份文書一個人來書院,可把老爺夫人都給擔心死了。後來跟你同行的那位公子自己回了太原,跟我們說,你在路上被山賊打死了,差點兒沒把我們嚇死,後來怎麼找你也找不到,虧得謝道韞謝小姐送信到了咱們家,說是你在尼山書院,假扮成男子,還用了大公子的名義。夫人便特地派我過來找你。小姐你也真是的,出來就出來,怎麼連我也不說一聲?後來出了這麼大的事也不告訴我,難道你就這麼不相信木槿嗎!”

  “我……”我呆愣了半天,終於算是勉強從她的話裡理出了一點頭緒。按她的意思,我偷了哥哥的身份文書,一個人來杭州,路上還遇到了山賊……再加上之前日子裡的種種回憶,以及這具身體給我帶來的困擾,我終於明白了一件事。

  我的確是穿越到了這個世界裡的某人身上了。而這個人正是那位傳說中的好色淫徒,葉華棠的妹妹!

  這個木槿,應該就是一直跟著我的小丫鬟了吧……

  看得出她跟我的原身感情應該很深,使勁拽著我問我為什麼不要她,為什麼把她一個人扔在葉府裡不管,為什麼連個最簡單的口信兒都不捎?我被她晃得頭發暈,又聽到她說起家中夫人有多麼擔心,心裡也莫名有些自責,覺得自己占了人家身體,又讓人家的父母擔心,實在很不像話。後來實在沒辦法了,我不得不向那個小丫頭坦誠交代,我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

  木槿當時眼淚就下來了。她拉著我的手,問我是不是把她也給忘了,我看得心裡難受,最後還是點了點頭。木槿用手背擦擦眼淚,低聲自語,說難怪小姐會不認得她了,原來是這樣,原來是因為這樣……她的聲音很是低落,卻又很快強顏歡笑,說沒關係,就算我不記得她也沒事,她能找到我就已經很高興了,並且說我忘記的東西,她都會幫我找回來,讓我想起來,木槿絕對不會再離開小姐半步。

  看著這個丫鬟真誠的笑容,我突然覺得心裡難過。從來沒有人這樣掏心掏肺的對我好,可是,我根本不是她家的小姐,我只是一個外來的遊魂罷了。她真正喜歡在意的那個葉家小姐,恐怕早已經不在這個人世了吧?

  但我自是不能告訴她這些,她也永遠不可能知道,只是一邊從箱子裡找出藥膏幫我在手上細細塗抹,一邊努力試圖探聽我都忘記了哪些事,還記得些什麼。結果在發現我除了知道自己叫葉華棠,要來這尼山書院讀書之外什麼都不知道之後,不由得歎了口氣,給我認真講解起來。

  我的身份是葉家的二小姐,名字不叫葉華棠,叫葉秋棠,葉華棠是我的兄長,只比我早出生一刻鐘,與我長相極為相似。而她的名字叫木槿,是從小到大一直服侍我的貼身丫鬟。這一次我之所以逃家,是因為我那個便宜老爹給我找了門親事,我的原身很不滿意那門親事,反抗無門,索性給哥哥的飯菜裡偷偷下了藥,乘夜偷了他的身份文書等東西暗中私逃,結果這一跑,就再無音訊,家裡人急得不行。直到前些日子,謝道韞派人送去了消息,說我在書院,一切安好,又誇獎了幾句我勤奮向學,葉老爺就是看到那句話,才沒有立即派人來揪我回去,而是派了木槿過來看看情況,如果我在這邊真的一切安好,就繼續好好讀完這三年,別浪費了大好機會。

  我本來還以為他們會讓我立即收拾包袱回太原去,本來還在擔心,沒想到竟然還有機會留在書院學習,不由得大喜過望。木槿告訴我,我那個便宜哥哥葉華棠,整日只知沉迷於酒色賭鬥,看到書本就犯困,這一次能夠有藉口不來書院,他可是高興得很哪。

  因為兒子不爭氣,葉老爺也沒辦法,為了他的前途著想,只能狠狠心把女兒豁出去,讓她替哥哥讀完這三年,末了想辦法混個官,由他哥哥去上任。反正兄妹倆長相一模一樣,只要自己小心一些,不露餡,就沒什麼問題。並且還囑咐木槿告訴我,只要我把這三年熬過去,給哥哥賺得了官職,他就不干涉我的婚事,任我自己選。

  想必對於那個原來的葉什麼棠來講,這應該是她夢寐以求的事情吧?可惜對我而言沒什麼效果。不過能夠先不回那個所謂的太原的家裡面去,我還是有些慶倖的。以我現在的狀態,真的不知道究竟應該怎麼樣去面對他們才好。木槿看到我平安無事,便急著要我寫封家書捎回去,也好讓葉家的老爺和夫人放心。我心疼她趕路辛苦,便讓她別著急,休息幾天再回去送信,木槿笑著說就知道小姐心腸最好,搞得我弄了個大紅臉。

  木槿這次來,倒是給我帶了不少的東西過來,除了金子和和一些必備物品,還有食物,衣裳,鞋襪,配飾,反正形形色色裝了許多,甚至還捎來了一些書本。她說我這段時間一定吃苦了,簡直瘦得不像樣,臉色也憔悴,打定主意要給我好好補一補,又問和我同房的是什麼人,性格好不好,並說這房內怎麼只有一張床,那個人沒有對你做些什麼吧?

  我沒好意思告訴她自己這麼久以來一直睡長椅,正想找個理由搪塞過去,卻忽聽門吱呀一聲開了,馬文才踏著大步走進房來,身後跟著他的矮胖小書僮馬統,縮在馬大爺身後探出一個小腦袋指著木槿道:

  “就是他,公子,就是他。他剛才竟然敢說您的壞話,說您……說您不長眼,養了個沒眼色的狗奴才,肯定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噗!我被這話逗笑了。於是說,馬統這廝還真是個沒眼色的傢夥,連這種話都說得出,生怕你家公子不揍你是吧?

  果然,馬統話一出口,立即被馬文才結結實實一腳踹出門去,罵了句:“白癡,給我滾!”他這腳一踹出去,木槿的臉色當即就便了,不動聲色地橫擋在我面前,沖著馬文才大叫道:“你想幹什麼!”

  “我沒想做什麼,倒是你怕什麼?”馬文才攤了攤手,冷冷笑道,“怎麼,聽說你是阿棠的書僮?怎麼到了今天才來?身為奴才不好好伺候主子,自己倒是跑出去逍遙快活!”

  “文才兄!”我迅速打斷了他的話。木槿卻已經微紅了眼眶,低頭道:“對不起公子,是我的錯,都是木槿不好……”我抓住她的手,表示不要多想,與你無關,並且向馬文才解釋道:“是我之前出門倉促,急著處理一些事情,沒有帶她出來,文才兄誤會了。”

  “誤會?也罷,隨便你怎麼說。”馬文才繼續冷笑一聲,大步向床邊走去,坐在床頭沖我們道,“葉華棠,剛才我好像聽你的這個書僮說,問你睡在哪裡?”

  “是呀!”木槿不顧我的阻攔,理所當然地道,“我初來乍到,自然需要對我們家公子如今的衣食住行好好地瞭解一下。”

  “好啊,這個你不用問他,我就可以告訴你。”馬文才道,“喏。”他伸手指了指長椅,“你家公子就睡那裡。”

  木槿氣得變了臉色。

  “你竟然讓我們家公子睡長椅!”只聽聲音的話我還以為她就快要爆炸了。馬文才卻意外地絲毫不為所動,還繼續道:

  “這可跟本公子沒什麼關係。是你們家公子自己說的,說他從小到大的夢想就是有朝一日能能夠睡長椅,還讓我千萬不要跟他搶。我念在同窗之誼,幾次邀請他來床上同睡,他自己不肯,我又能有什麼辦法?”

  “那你身為男人,就應該自己去睡長椅,讓我們家公子去睡床鋪才對!”木槿氣得慌不擇言。我還沒來得及阻止她,就聽馬文才那廝在床上大笑起來,反問木槿明明大家都是男人,為什麼葉華棠就該睡床,他馬文才就應該睡長椅?木槿頓了一下,反駁說因為她家公子身體弱,你的身體好,應該謙讓才對。馬文才表示他很謙讓了,這床鋪明明就可以兩個人同睡,為什麼他家主子偏偏不睡,難道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有什麼難言之隱?這傢夥今天說話異常利索,竟然在最後把木槿逼近了死胡同裡,任是小姑娘伶牙俐齒,因為本就不占理,此刻竟也沒有了話可以去反駁。

  我見小丫頭支吾著說不出話來,臉色漲得通紅,不由得有些心疼,在那邊用力地給馬文才打眼色,那傢夥哼了一聲,倒也沒再為難木槿,只是最後下了定論,告訴我說,他呢是絕對不會去睡長椅的,但是既然同窗的小書僮都提了意見,他為了同窗之間的友愛,自然也不好讓一起同住的學子天天去睡長椅。這種事情如果被夫子或者山長發現,也是要扣他的考評分數的。所以呢,那麼現在解決問題的方法有兩個,一個是我從今天起就搬到床上去與他同睡,另一個是從此以後晚上不睡覺。因為他馬公子是個很大方的人,所以這兩個方法,我盡可以任選其一,他絕對不會干涉。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6:59:07

正文 35 同床

  我暈,他這是在開什麼玩笑!

  木槿一聽此言,急得臉都漲紅了,看她跟馬統打嘴仗時一副牙尖嘴利的模樣,結果到了馬文才面前反倒蔫了。我覺得好笑,拍拍木槿的肩膀示意她沒事,自己則上前一步道:“文才兄,我的書僮不會說話,你不用在意。咱們呢還按照以前那樣子就行。你來睡床,我睡長椅,這樣的話也能算是,平均分配。”

  “哼,那怎麼行?”馬文才皺起眉頭,手在床頭上輕輕一拍,意有所指地道,“你平時愛睡哪裡,愛怎麼睡,那都無所謂。但是現在可是考核時期,萬一被傳出去說,我馬文才的同窗每天晚上只能睡長椅,知道的說你習慣詭異,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在苛責你,要是因為這個影響到本公子的考評成績,你負責?”

  “放心吧,文才兄,你不說我不說,哪裡會有人知道?再說我晚上睡相向來不太好,要是踢到您老人家那可就糟糕了。”

  馬文才淡淡一笑。

  “怎麼,葉華棠,你覺得我會怕這個?”他說道,“那好,我向你保證,你要是能踢到我,算我的,我不跟你發火。”

  什麼叫能踢到你算你的?這傢夥說話真是越來越奇怪了。

  “反正,反正我是絕對不會跟你同床睡的!”

  因為馬文才之前對木槿說話咄咄逼人,我也不由得冒起了幾絲火,扔下一句便帶著木槿走出了房間,逕自帶她去找師母,安排下榻的房舍。臨出門的時候似乎聽到馬文才在房內冷笑,我也沒有理會。

  因為木槿來的比較晚,大部分書僮都已經兩個兩個安排好了房間,只有馬統迄今為止是一個人住一間房的,於是便把木槿安排跟他一間房。我還在為這個小丫頭擔心,沒想到她一聽說是跟馬統同房,立即拍著胸脯告訴我小姐沒事,那個傢夥我才不怕他。

  我想起木槿之前把馬統說得抱頭鼠竄的模樣,也覺得好笑,那個小矮胖子只會仗勢欺人,應該是鬥不過木槿的。木槿倒是很擔心我和馬文才的事情,我告訴她沒事,馬文才只是脾氣壞了點兒,人還是不錯的。畢竟這麼久的相處下來,我對他的性子也算有些瞭解。

  這個小丫頭看來是累壞了,在收拾完東西之後,上下眼皮就開始打架,還想著要去給我洗衣服,後來在我的強令下去睡覺,幾乎才一沾上枕頭就睡著了。

  她從太原那邊趕過來,估計也是不眠不休地趕了好久的路吧?

  安頓好木槿,我便打算回房去和馬文才繼續商量床的事。其實要我覺得,本來是沒有什麼大事的,大概是因為木槿說話直接,惹惱了他吧?正往回走著,無意間路過雜役後院,我注意到梁山伯,祝英台還有四九幾個人都在裡面不知忙些什麼,旁邊還放著幾個水桶。隱約聽到四九在那邊抱怨道:“公子,我看哪,那個陳夫子,分明就是聯合王大人來故意為難你!要一下子挑滿這麼多水缸裡的水,這怎麼可能?”

  “好了四九,沒事的。”梁山伯從一個缸邊抬起頭來,用袖子抹了把滿是汗水的臉,“不過是破了幾個洞,補好就好了。”

  “可是你還要挑滿那麼多缸的水。”祝英台也站起身來,眉心緊緊地皺在一起,這時候梁山伯突然發現了院門外的我,不由得興奮地揮手道:“哎,葉兄,你怎麼也在這裡!”他說著站起身,大步向我走來,我本不想過去打擾他們小倆口見面,不料被梁山伯發現,也只得走進院內,看著梁山伯滿臉的陽光笑容,手臂重重地搭上我的肩膀道:

  “葉兄!多虧你這幾天對英台的照顧,山伯在這裡向你說一聲多謝了!”

  “山伯兄客氣了。大家都是共同下山去找人,互相照顧也是應該的。”我口裡說著客氣話,眼睛卻掃到不遠處前方水缸上面的一個大破洞,不由得詫異起來。

  “梁兄,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又把水缸打破了?”我記得上次剛進書院的時候水缸似乎就破過一次。

  “啊,沒,沒什麼,只不過是缸破了,修好就可以,葉兄不必擔心。”

  梁山伯試圖隱瞞,卻被一旁剛剛擔著兩桶水走來的廚子蘇安說出了真相。原來是那位新來書院的方正考評官王卓然王大人,不知為什麼突然對梁山伯發難,讓他在明天早上之前挑滿所有水缸的水。偏偏蘇安還打破了一個缸,導致他們需要先將水缸補好才能夠繼續挑水。蘇安臉上滿是慚愧,一個勁地自責道:

  “都怪我。要是我不把缸打破就好了,都怪我。”

  “好了蘇安,不是你的錯。”梁山伯擺擺手,又去蹲到缸旁邊,抓起幾塊碎片在破洞旁邊比劃,歎氣道,“我們這樣挑水,就算把缸補好也來不及了。要是山上有水就好了,我們就不用這樣,上山下山,上山下山這樣挑水浪費時間。”

  我聞言一愣,開口道:“山上確實有泉水啊。”

  梁山伯眼睛一亮,祝英台也抬頭看我,奇怪道:“難道葉兄你知道?”

  我笑了笑。

  “你忘記了嗎祝兄?後山啊,就在我們上來的後山那裡,有一股清流山泉,喝起來要比山下的溪水甜多了呢。”

  就是在我們上山途中歇腳的時候,當時祝英台和馬文才在下邊說話,我去石頭上面喝水,才恰好發現的。

  我帶著一干人來到了後山,他們在見到泉水後,都不由得大喜過望。但高興過後,祝英台不由得又想到了一個問題。

  “雖然這裡是有泉水了,可是後山的路這麼難走,怎麼想辦法把這泉水引進書院呢?”

  “我有辦法。”梁山伯微微一笑,示意我們跟他走。叫上了四九銀心外加蘇安,我們去山下砍了許多大竹子,來來回回地搬運。這工程路途遙遠,我們整整忙了一個下午,才算弄來了足夠的數量。我隱約猜到了梁山伯打的主意,一問之下,果然與我想的一樣。

  他要通過管道的方式,將那後山泉水引入書院,從此大家也不必再費力挑水,完全可以利用管道流程,實現自己供水。

  我是個現代人,縱然沒有系統學習過機械理論知識,在這種情況下也是能給他提供不少建議的,比如在竹筒前面加塞閉口,設閥門,以及一些其它的關鍵性東西。在我的提醒下,梁山伯茅塞頓開,連連誇讚我聰明。

  其實不是我聰明,是他聰明才對吧。一個古人,在這種情況下能夠想出這樣的辦法解決難題,梁山伯才是真正值得佩服的人。

  但是想法雖好,人手卻不足。僅憑我們五個人,想要在一晚上弄完這麼多東西,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四九不由得鬱悶起來,覺得照這樣下去,即使幹上整整一夜不睡覺,明天也是交不了差的。

  “哎,要是有人幫忙,那該多好啊。”銀心揉著肩膀也跟著抱怨道。

  “廢話。”四九用肩膀撞了她一下,“你看,現在除了葉公子,還有誰會來幫我們?”他說著搖頭歎息,露出無奈神色。我正要安慰他一句,卻聽得門外忽然響起一個男聲道:

  “我來幫你們!”

  隨著那話音落地,一個白袍學子踏著大步走進院門,卻正是荀巨伯那傢夥。他臉上帶了笑容,一見到我便朝我揮手道打招呼:“喲,葉兄,好久不見了。”

  “是啊,好久不見。”我看到他很高興,也跟著微笑回禮。在荀巨伯走進院門後,後面又跟來了幾個人,卻分別是蘇安,蘇大娘,以及王蘭王惠兩位姑娘。王蘭臉上帶著恬靜笑容,向我們一一打招呼,王惠則一進門就朝祝英台撲去,抓住她問這段時間在外面過得好不好,有沒有被我和馬文才欺負。

  “行了,小惠。”王蘭實在看不過眼,招呼她妹妹道,“走,先去幹活去。”荀巨伯也過來攬住我肩膀,我和他之間向來沒有什麼隔閡,兩人親親熱熱地一起去搬竹子。大約折騰了好幾個時辰,一直到深夜,我們終於將竹筒從後山一直搭回了書院裡。大家都累的不行,紛紛告辭回去睡覺,預備明天早上起來應對陳夫子和那王卓然的刁難。我累的腰都要斷了,勉強走回到房間處,卻意外地發現房內燈光還亮著。

  這麼晚了,文才兄還沒有休息嗎?

  帶著疑問,我推開了房門。馬文才果然沒睡,正坐在床上半倚著牆壁讀書。他身上外裳已脫,頭上也解了冠籠,只著白色中衣,腿以下還蓋著被子。見我進來,他便放下掌中書本,開口問道:“阿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額,出去幫朋友辦了點事情。”我撓撓頭,也顧不得與他再多說什麼話,隨意取下頭冠脫了外裳打算睡覺。結果一轉頭的時候愣了,那條一直被我用來當床榻的長椅竟然不見了蹤影!

  之前記得它被文才兄踹散架過一次,還弄斷過椅子腿,都是我後來借了工具自己一點一點修好的。結果這回可好,馬文才甚至沒有給它搞破壞,直接整個兒地搬走了!

  而我的鋪蓋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搬到了床上去。馬文才那廝扭頭瞅著我,隨意地伸手朝床上點點道:“恩?你還在那裡愣著幹什麼?過來吧。”

  我沒有動,心裡莫名覺得有些氣憤,向他問道:“長椅呢?”

  “搬出去了。”馬文才一揚頭,“我可不能因為你這個傢夥任性胡來,就影響到本公子的考評成績。我看你在外面忙了大半天,也累了吧?反正,長椅我已經叫人搬出去了,以後也不會再拿回來。你要是不來床上睡,那就站著睡吧,或者不睡也行。不過我得提醒你一句,如果在地上睡的話,明天起來著了涼,染上了風寒,估計你那個小書僮就該有事兒幹了。”

  話裡話外把我的退路都給堵死了。這個傢夥實在可惡,我瞧他倚在床邊上那副洋洋得意的樣子就覺得憋氣,覺得他好像打定了主意認為我肯定會去床上睡一樣。雖然說睡一晚也沒什麼,但他越篤定,我就越不想讓他稱心如意,索性去一把抱起鋪蓋,抬腳就往房外走。

  “這麼晚了你要去哪兒?”馬文才在後面問道,也不曉得是不是我聽錯了,他的聲音裡竟似乎帶著一絲急切。我撇撇嘴,朝他吐吐舌頭,自己抱著鋪蓋往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房間處跑去。進去的時候他們正好剛準備休息,見我進來,手裡還抱著條被子,梁山伯不由得驚詫道:“葉兄,你這是,這是怎麼了?”

  “沒,只是想借你們房間的長椅一用,不介意吧?”我朝他不好意思地一笑,自己動手將長椅上的小桌取下來,把外裳鋪在椅子上面,自己迅速跳了上去。梁山伯見狀急了,急急過來問我是不是和馬文才之間發生了什麼事,要去幫我找那個傢夥說清楚。我告訴他沒事,梁山伯問了半天也沒問出什麼東西,後來便又想要我去他的鋪位上睡,他來睡長椅,我自是不肯答應,叫他好好休息,不用管我,記得明天早上起來的時候叫我一聲就好。

  梁山伯拗不過我,只得和祝英台無奈地對望一眼,兩人各自回床榻休息。我也終於可以睡個安穩覺,抱著枕頭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這一夜都睡得十分安穩,也沒有做太多亂七八糟的夢。不過許是因為昨夜幹活實在累了些,導致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我只覺得渾身酸痛,胳膊腿都疼得緊。我下意識地伸直胳膊,往旁邊舒展了一下,腿也朝旁一蹬,卻突然想起自己這是睡在長椅上!心不由得吊了起來。正以為自己下一秒就會撲通一聲摔到地上去的時候,我卻突然感覺自己的手和腳好像觸碰到了什麼東西。緊接著便有誰迅速鉗制住了我的手和腳,不讓我再亂動。

  我下意識地揮出拳頭反擊,另一隻手腕也被人握住。沒有了手就伸腳,結果腿被對方夾住了,怎麼掙也掙不開。我一慌之下,猛地睜開了眼睛,結果發現面前一對厲眸正冷冰冰地瞪著我。

  我倒吸了口冷氣,低頭看身下,入目的是一張雙人床榻。再看身前,馬文才的兩手正交叉鉗制著我的兩隻手臂,兩腿用力將我的一條腿夾在中間,另外一條則壓在身下,略帶了些怒意沖我道:

  “大清早的,發什麼瘋!”

  他說完這話,迅速放開了我,自己起身坐起,逕自去穿了外裳,梳理頭髮,也不再理會我。我茫茫然搞不清楚狀況,只隱約看到馬文才眼角處一塊青紫似乎正是出於自己手筆,也沒好意思開口問,悻悻地跟著起床穿衣打理。木槿沒過多久就過來了,並毫不客氣地拆散了我自己梳的髮髻,幫我重新梳整。我不由得慶倖她沒在剛才的時候過來,要知道雖然馬文才是為了制住我防止我打人,但那姿勢實在曖昧,要是被她看到我可就說不清了。

  一路疑惑地去了主院,正好梁山伯他們那些人勾肩搭背地走過來,一個個臉上喜氣洋洋,很明顯是引水行動圓滿完成。驟一見到我,梁山伯立即摒開旁人,小步跑了過來,把我拉拽到一旁偷偷問道:

  “哎,葉兄,你跟文才兄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我還想問你呢!”說起這個我就一腦袋霧水,“我昨天不是去你和祝英台房裡睡了嗎?怎麼到頭來又回到我自己房間裡去了!”

  “額,這個……”梁山伯撓了撓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說出口。我連著催了他好幾句,他才小心翼翼地四顧一番,確定周圍沒人了,才湊過來小聲對我道:

  “那個,葉兄,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過你以後有什麼問題,要跟大家解釋開,不要總鬧小孩子脾氣。昨天晚上你睡著了以後不久,文才兄就過來了,把你帶了回去。其實也只是一點小事,葉兄何必那麼在意,文才兄也不是故意要打壞你的茶壺的。”

  “什麼茶壺?你在說什麼?”我聽得莫名其妙,只注意到一個細節,“你是說,是馬文才帶我回去的?”

  “是啊。”梁山伯道,“你睡下沒多久,文才兄就繃著張臉,大步走進來,連外裳都沒穿。他跟我們解釋了兩句,便很快抱著你回去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6:59:23

正文 36 同床(二)

  抱……抱著我回去?

  我被這詞雷得風中淩亂,趕緊又向梁山伯確認,並打算回去找馬文才算帳。梁山伯見我神色不對,支吾了一下,又說他可能看錯了,好像是背著回去的,

  = = 喂,這種事情也能用“好像”嗎?你是不是根本就是在拿話敷衍我!

  “是背的,是背著回去的!”梁山伯慌忙攔住我,使勁解釋道,“葉兄你別生氣,是我看錯了,其實我只是想說,文才兄對你還不錯的,葉兄你不要總是跟他吵架了。大家畢竟還是住在一起的,為什麼不能好好相處呢?就像我和英台這樣。”

  你和祝英台是特例好吧?你是個老實人,祝英台雖然有些大小姐脾氣,倒也算知曉人意,相處起來不算難,況且祝英台又喜歡你,怎麼會跟你為難?倒是馬文才那個傢夥整日裡陰陽怪氣,動不動耍性子氣人,要我怎麼跟他好好相處?

  “哎呀,葉兄!”梁山伯歎了口氣,重重拍拍我的肩膀,看起來似乎還想勸我,後來還是住了口,轉而道,“對了葉兄,我還沒來得及問你,這幾日下山,過得怎麼樣?”

  “恩?祝英台沒有告訴你嗎?我們都是一起下山的。”我略有些詫異。梁山伯搖搖頭,笑道:“英台是英台,你是你。英台性子嬌氣,有時候愛鬧小脾氣,文才兄又桀驁不馴,眼高於頂,你夾在他們中間,這幾日一定過得很辛苦吧?”

  想不到梁山伯倒也對祝英台的性格有些瞭解。不過這幾日,過得倒還真談不上辛苦,只是馬文才身上發生的事讓我覺得有些意外。如果不是因為他又開始拿同床這件事情針對我,我本來是想要同他好好相處的,說起來今天早上好像也在睡覺的時候無意間打了他一拳,估計那個傢夥現在肯定又在生我的氣了。

  隨便給梁山伯講了一點關於丟包袱和茶販大叔的事情,談起那滿園桃花的時候,梁山伯說祝英台有把桃花枝給他拿過來,並且說桃花很好看,如果能在書院裡面也種上一些就好了。我記得桃花應該屬於薔薇科的植物,插枝的話,也能活的。梁山伯聽了以後很高興的樣子,表示他待會就回去找祝英台,問問他的想法,看起來好像還真想去後山種桃花。這個人在學業和雜役之餘,竟然還會有這樣的閒適之心,倒也真值得羨慕。

  “葉兄,說起來還要多謝你幫我們找到那股山泉。”梁山伯又提起了泉水的事,看來他的麻煩已經解決了。“我已經跟山長說了,這次的功勞,也算你一份。對了,我聽文才兄好像一直都叫你阿棠,感覺聽起來很親近。如果葉兄不介意的話,山伯以後可不可以也這樣來稱呼你?”

  “好啊。那我以後也叫你山伯好了。”我對梁山伯向來是不設防的,爽快地答應了。其實現代人互相稱呼本來就是直接叫名字的嘛,哪像古代這麼多規矩?反正我的話,你們愛怎麼叫就怎麼叫好啦。

  去飯舍吃了飯,便是今日的早課,照例由陳夫子授課。說起來,從昨晚到今天,一直都沒見到王徽之,今天講堂上也沒有看到他呢。我趁著陳夫子講課講得口渴,出去喝水的當兒,悄悄回頭問後面的荀巨伯道:“哎,巨伯巨伯,話說徽之兄怎麼沒來?他不教書法課了嗎?”

  “來什麼來,他早就走了。”荀巨伯說道,並也朝著屋外瞥了一眼,微微探頭過來,用書本擋著臉,故意用感傷的聲音道,“就在葉華棠學子下山的幾個時辰後,只見王徽之王先生神色淒然地走出房間,背剪雙手,望著天空悠然歎道:‘佳人已去,小生縱然滯留此地,又有何義?’在說完此話之後,徽之兄便揮一揮長袖,大步離開了書院。”

  “佳,佳人是誰?”我即早上之後再一次被雷得風中淩亂,荀巨伯笑得一臉促狹,說道:“這佳人,指的當然是葉兄你了!”

  “胡說,我長得一點也不好看!”說祝英台是佳人還差不多,怎麼又扯到了我身上?我覺得我這人長得很兇悍的,

  “不會啊,誰說阿棠難看的?”說話的是梁山伯,因為今天祝英台沒來,他便和荀巨伯坐在了一起,此刻聽到我們的對話,便也跟著插了一句,“那個,我們的葉公子乃是翩翩公子,俊逸非凡,說是佳人,倒也不為過嘛,哈哈!”

  他說著和荀巨伯都笑了起來,然後還誇我今天看起來特別清朗俊秀,說是頭髮梳理得比以往整齊好看。我猜出這是因為木槿幫我梳頭發的緣故,雖然有些不願意承認自己打理出的髮髻向來一團亂,但聽他們誇獎我,還是覺得有些高興,正在謙虛地反誇回去,說他們今天也特別精神,卻聽身邊的馬文才冷哼一聲,重重一摔書本。

  汗,難道是沒誇他,所以不高興了?我知錯就改,趕緊補救道:“其實文才兄也是非常清雅俊氣的。”

  馬文才動作突然停滯了一下,迅速別過頭去,半天才說了一句:“別瞎說,好好聽課。”我卻隱約看到他的耳根處微微泛起紅色。

  這傢夥……不會是害羞了吧……

  還沒等我再細看,陳夫子已經自外走了進來,他的身邊還跟著一位身著錦服,體態豐腴的,額,大人。這人頭帶鑲玉小紗籠,身上錦袍顏色鮮亮,臉上塗了厚厚一層白粉,嘴唇上還擦了胭脂,正手持一柄摺扇,大搖大擺地走進講堂。他抬起頭來朝講堂內掃視一圈,鼻腔裡發出鄙夷的聲線。

  “王大人,請。”陳夫子先朝著那動作扭扭捏捏的奇怪男子一躬身,讓他上前,而後才清了清喉嚨,朝著講堂下的學子們大聲說道:

  “各位學子,相信大家大部分都已經知道了這位大人的名諱,只有少數下山做事的學子還不知情,我就再說明一下。這位呢,就是朝廷裡派來的中正考評官,王卓然王大人,今天他來這裡,是特地為了說一說,近日來,考評的情況。”

  那長得娘裡娘氣的王大人微微挑起眼角,臉上的粉簌簌地落了一層。他用眼角在講堂內斜掃了一圈,陰陽怪氣地道:

  “這幾日在書院裡,大人我也觀察到了不少東西。卻發現有些人,表裡不一,虛偽做作!哼,別以為能瞞得過本大人的眼睛!”他說著目光朝我這邊狠狠一掃,鼻腔裡噴出一股氣來,一扭一扭地走了。陳夫子也趕緊哼了一聲,跟著王大人屁股後面走了出去,我被那一眼瞪得有些莫名其妙,好半天才意識到他不是在瞪我,而是在瞪我身後的梁山伯。

  汗,這幾日裡發生了什麼?為什麼那個王卓然會對梁山伯這般的不友好?我倒是有聽荀巨伯說這幾天裡都是梁山伯在伺候那位王大人,又是給他打水洗澡,又是幫他收拾房間,聽說還送了那廝一盒胭脂水粉,那個王卓然一開始也好像對梁山伯態度不錯,只是後來不知怎麼,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開始處處刁難。

  我隱約覺得,好像是陳夫子在後面說了些什麼。這個陳夫子好像一直對梁山伯印象不太好,總想借機使壞道兒。馬文才倒是沒有再對梁山伯祝英台他們做些什麼,兩方雖然談不上關係好,倒也彼此相安無事,這是我樂於見到的。

  接下來的幾日,書院裡都沒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情。木槿在這邊歇息了兩天之後,便急急忙忙地回太原去了。其實她本來想讓我寫封家書帶回去的,但是要是被葉家那邊看到我那筆爛字兒,基本上這書院也就呆不下去了。所以我只讓小姑娘帶了口信和信物過去,還囑咐她不要急著趕時間,記得走官路,安全才是最主要的。

  不過說到安全,除了木槿之外,書院裡有一個人,現在的處境……似乎也不太安全。

  那個人就是馬文才。

  而導致他陷入危險境地的罪魁禍首,卻正是區區在下。

  這還要從前日裡,我跟他同床的時候說起。剛回來的那天晚上,馬文才因為木槿的話而惱火生氣,趁勢把房內長椅撤掉,強迫我跟他同床睡。我本來跑去了梁山伯房內睡長椅,半夜又被他挪回來了,結果早上醒來,馬文才的臉上挨了我一拳。

  第二天弄了長椅再次被馬統在快要休息的時候無意間弄壞,害我不得不勉強去床上又睡了一晚,第二日早上醒來後我發現,馬文才臉上又黑了一隻眼圈。

  第三天,第四天……書院裡的人開始議論紛紛了。梁山伯還特地跑過來問我,這幾日到底對馬文才做了些什麼。

  “阿棠,你不要老是欺負文才兄。”梁山伯一本正經地對我道,“文才兄不是壞人,你不要總是打他。”

  我沒有打他啊……只不過是這幾天做夢總是不小心夢見武館和大哥……淚,好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於是第五天的晚上,睡覺的時候,我終於決定跟馬文才攤開來講。我覺得我們之間,有必要做一點防護措施了。

  “你又在折騰什麼?”馬文才注意到我開始往床上一摞摞地搬書,不由得皺起眉頭問道。我看了看他臉上尚未消失的淤腫,認真地告訴他,我準備在兩人之間砌上一道牆。

  “都怪我睡相不好,害文才兄這幾日受委屈了。”我一臉的沉痛,馬文才摸摸鼻子,有些好笑的樣子。我又繼續道:“其實要是能把長椅搬回來最好,我睡長椅,文才兄睡床,這樣也免得大家受苦……”

  “不行!”馬文才一口否決了我的話。我鬱悶地小聲嘀咕:“可是我睡長椅的時候就從來不亂踢人打人的……”

  “你少從長椅上掉下來了!”馬文才怒道。我聞言一愣,我怎麼不記得我有從長椅上掉下來過?

  “那是因為你睡得死豬一樣,摔都摔不醒你!”馬文才怒了。

  汗,好吧,其實雖然一般我醒來的時候都是在長椅上,也有兩次是發現自己滾在書架底下的……雖然我不太明白自己究竟是如何穿越去了那裡。

  “哼,老實在床上睡,我又不會害你,別的愛怎麼折騰隨便。”馬文才哼了一聲,逕自脫了外裳,鑽進被子裡,還特地轉過身去,只把後背留給我。我鬱悶地撓撓頭,又開始繼續在兩人中間摞書山。

  恩,只要加上了一道屏障,半夜就應該不會打到文才兄了吧?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6:59:46

正文 37 受傷

  學院裡的書都是統一發放藍色的厚殼盛放的。我小心地將外罩藍殼的書本一摞摞擺放在兩人中間,途中還不小心壓到了馬文才的被角。那傢夥扭頭斜我一眼,嗖地一下把被子抽了過去,還往裡面掖一下,繼續轉過去背對著我。

  這傢夥……

  我試著用一板書再次壓住他的被角。

  馬文才沒回頭,胡亂往裡面抽了抽被子。

  我覺得好玩,便又壓上一本,等著看他再抽。結果馬文才噌地躥了起來,一把抓住我還沒來得及收回去的手腕,猛地朝前一拽!我一時沒反應過來,身子朝前傾去,一下子壓倒了書牆,腦袋重重地撞上他胸口,鼻子撞得生疼。

  好,好痛!

  “不想找死就給我老實點兒!”頭頂上有一個聲音怒喝道。

  我試圖伸手去捂鼻子,結果發現自己手腕還被馬文才攥著。馬文才哼了一聲,鬆開了我,看著我迅速從他身上爬起來,繃著臉不說話。我揉揉鼻子,悻悻地縮了回去,把腦袋藏在書本後面,繼續擺書牆。隱約感覺到馬文才盯了我一會兒,撇撇嘴角,繼續躺下睡覺。

  我不敢再去惹他,生怕惹毛了這位大爺給我擺臉子看——好吧,其實他現在就已經在給我擺臉色了。自己老老實實地擺好書牆,躺下睡覺。原以為這回應該再沒有什麼問題了,結果快到清晨的時候,我突然被一陣巨響驚醒,再睜開眼睛時,發現書牆已經不見了。

  我以為自己看錯了,詫異地揉了揉眼睛,再一看,還是沒有。低頭向下看,我發現書牆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塌了,而且全都是塌向馬文才那邊,把他整個人都給壓在了下麵!

  我傻眼了。

  馬文才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我試著伸手去點點他,沒有半點反應。

  汗,難道是睡熟了?可是這麼大的動靜,他不應該不醒啊……

  我試著搬開幾摞書,又去戳戳他,不動,拍了拍,還是不動,最後我開始抓住他的肩膀開搖,仍然不動。

  我急了,迅速把壓在他身上的所有書本都搬開,過去趴在他的耳邊用力大叫:“文才兄,醒一醒,文才兄!”

  馬文才依舊一動不動,任我怎麼拍打也沒有反應。就在這時候,我注意到他的嘴角邊有一抹紅色悄悄順著唇沿處淌下,湊過去聞聞,是血的味道。

  文才兄,文才兄竟然受傷了!可是這怎麼可能?來書院裡這麼久,別的學子多多少少都受過一些傷,可是我就從來沒有見到他什麼時候傷了過!

  當然,除了前兩天被我打出來的淤青。

  難道說……這一次……也是因為我……

  是我碰翻了書牆的緣故嗎?但是怎麼可能!那些書一共才多少的重量,又不是石頭塊花盆底鐵架子,就算砸下去,最多也就是腦袋頂上腫個大包,怎麼可能會砸到內傷!

  儘管我一千一萬個不相信,但是事實勝於雄辯,馬文才現在就躺在這裡,昏迷不醒,嘴角處還在流血,由不得我再去推卸責任。必須趕快送他去醫舍才行!

  我迅速套好外裳,挽起袖子試著把馬文才抱起來,結果這傢夥個子太高,體格又健壯,我折騰了半天,胳膊都酸了,也沒能把他抱起來。想背吧,這傢夥正昏著呢,也不能配合我,最後我沒辦法,跑到下人房去叫來了馬統,在他的幫忙下,總算成功將馬文才挪到了我的後背上,費力地一點一點往醫舍那邊挪。馬文才個頭太高了,而且雖然人看起來瘦,體重卻著實不輕,我覺得我幾乎都要被他給壓下去半尺的個頭。

  馬統一開始還一個勁地說他背他背,你把我們家公子摔到怎麼辦?後來也不知怎麼的,突然就閉了口不吱聲了。不過我也不可能讓他背的,開什麼玩笑?由我來背,馬文才的腳都快拖到地面了,馬統比我還矮半個頭呢,讓他來背乾脆就等於是拖著他家主子走一樣,這要是等到馬文才醒了,還不打斷他的腿?

  說實在的,我真的有點不明白,馬文才對他家書僮那樣的態度,馬統卻仍然誠誠懇懇,一心一意地替他賣命,馬文才其實真的很幸運,以後有機會,應該提醒他一下,記得對馬統好點,不要老打他。

  不過他大概不會聽我的就是了。

  才離開房間沒多久,我就不小心在路上碰到了王藍田和秦京生。那兩個傢夥好像也才起床不久,正想去吃飯的樣子,驟一看到我背著昏迷的馬文才出現,都被嚇了一大跳。秦京生被王藍田在屁股上面踢了一腳趕過來,小心翼翼地陪著笑臉,問我文才兄這是怎麼了?

  我見馬文才還在昏迷著,不省人事,便露出無奈神色,告訴他們說我昨晚和馬文才因為一件事情,我不小心下手重了,把他打成了重傷。唉,文才兄也真是不禁打,人家只打了幾拳他就昏過去了,但我其實沒打夠呢,拳頭有些癢癢,還想再找幾個人揍幾拳怎麼辦?秦京生一聽我這話,嚇得連著後退好幾步,回去跟王藍田一說,兩人看我的目光暫態由敵視變為了恐懼,急急忙忙地找藉口溜走了。

  哼,嚇唬他們一下,也免得以後再來跟我找茬生事。費力地背著馬文才走到醫舍門口,上臺階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的腿都要斷了,馬文才在昏迷中還不停地把頭往我肩膀上湊,呼吸的熱氣都噴在了我的耳朵上,我使勁甩頭也甩不開他,無奈之下只好忽略掉,加了把勁將馬文才一氣背進了醫舍裡,放在一張靠窗邊的白色床鋪上。

  王蘭好像出門去了,房間內只剩下王惠姑娘一個人,看起來剛剛起床,臉上的胭脂才抹了一半。驟一見到我背著馬文才進屋來,不由得驚訝大叫道:“怎麼了這是,這是怎麼了?”

  “文才兄受傷了,小惠姑娘。”我累的差點兒直接趴病人身上,趕緊扶著床欄站好,沖著王惠道,“文才兄被書給砸了,發現的時候就一直昏迷不醒,你快給他看看吧。”

  “就是就是,小惠姑娘,你快給我們家公子看看吧!”馬統也在一旁介面道。王惠瞟了我們一眼,水桶腰一扭,慢悠悠地走過來,一邊往床上走去,一邊問道:“被書砸了?怎麼砸的?你扔的?”

  “額……就算是吧。”其實是我半夜把書牆碰塌了,才導致馬文才被砸到的,不過這話自然不好和王惠說。

  “哼,活該!”王惠哼了一聲,也不知道是在說馬文才活該,還是我砸傷了人累著活該,不過我猜是兩者兼有。反正她到現在還是對我和馬文才都頗有敵意,昨天還在說我幫梁山伯幹活是沒安好心,被王蘭教訓了幾句後瞪我一眼不做聲了。我是真的不曉得自己什麼時候惹了這位瘟神,不過她愛怎麼樣怎麼樣吧,反正她人不壞,大不了態度差點兒,總不可能在我開藥的時候使壞的。

  去給馬文才檢查的時候,王惠又高高地戚起了眉頭,詫異地來了一句:“他怎麼了?”

  這是在問誰呢?我不知道才來找你的啊。旁邊馬統也跟著插嘴道:“是啊,我家公子到底怎麼了,他怎麼還不醒呢?小惠姑娘你倒是給看看啊。”

  “我,我有在看啦!”王惠也焦急起來,額上冒出細細的汗珠,上去又去找傷口,又是號脈搏,馬統還一直在旁邊不停地催促。我也有些著急了,抓著她問:“到底怎麼樣了小惠姑娘,你倒是說說啊。”

  “我,我不知道啦!”王惠被我們催得直發慌,大聲叫道,“他的心跳和脈搏都很正常啊,身上也沒什麼大毛病,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不醒。我看哪,八成是被你用書一砸,傷到腦袋了!”

  怎,怎麼會……我被她的話嚇得手腳冰涼。這要是馬文才一醒過來,變成了白癡,他爹還不得把我大卸八塊!馬統已經哀嚎起來,過來一把揪住我的袖子大叫道:“你這個害人精,還我家公子來,要是我家公子有什麼三長兩短,我一定去報告太守大人,讓你們葉家不得安寧!”

  “我……我不是……”嗚嗚,我不是有意的啊……我急得不行,偏偏王惠還在那邊掐了腰,諷刺道:“誰讓你動不動就打人的,現在知道後果了吧?這馬公子可比不得旁人,你把他打傷,不是自己找苦吃麼?現在啊,你最好祈禱這件事情不要傳出去,先在這裡努力把馬公子的傷治好。聽說他爹馬太守過段時間可能要來書院裡看看,到時候要是看到他的寶貝兒子變成了這副德行,你可就慘啦!”

  可,可是……我剛才才拿這事去嚇唬秦京生和王藍田的,搞不好現在就已經傳出去了。馬統已經開始跳腳,朝我大叫什麼你休想隱瞞真相之類的,就在我急得腦袋都快冒煙的時候,忽聽馬文才在那邊聲音沙啞地道:“馬統。”

  ……醒了。

  = = 你丫的嚇死我了。我趕緊迅速躥到床頭去,只見馬文才一手捂著腦袋,慢悠悠地在床上坐起來,轉頭四顧,冷冷地道:“這是哪裡?”

  ……不會真傻了吧?這裡是醫舍啊!王惠也走過來,試探著問他知不知道一加一等於幾,結果被馬文才瞪了一眼,氣呼呼地走了。我瞧見他瞪人那勁頭,就知道這廝腦子沒事,本來還舒了口氣,但馬文才的下一句話,就登時把我打進了冷宮。

  “葉華棠,我的右手昨天好像被你的書砸傷了。”他說著撩起衣袖,給我看手臂上的一片淤痕,看到我臉上的愧疚神色後似乎很滿意的樣子,問我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這種事情……我糾結地撓了撓頭,說要不我給你買藥吧,塗上很快就好了。馬文才卻搖頭,表示這種瘀傷,即使上了藥,也要很多天才能恢復。在這期間他都不能使用右手,這種事情對他馬文才來講,根本就是奇恥大辱,這樣的損失,一點點藥就想把他打發掉,也未免太小瞧他馬文才了吧?

  我沒有想小瞧他啊,可是這要我怎麼辦嘛。我早就說我去睡長椅,他非讓我睡床,我也是怕自己半夜睡覺不老實再傷到他,結果沒想到……還是傷到了。

  “好吧好吧,那你說,要我怎麼樣?”我也沒辦法,索性直接開口問道。馬文才正由他家書僮服侍著穿完了鞋,又在套外裳,聽聞此話,猶豫了一下,拍拍馬統的肩膀示意他走開,轉而沖我說道:“過來。”接著示意馬統把藍色的沙料外裳交到我手裡,懶洋洋地道,“給我穿上。”

  竟然叫我給他穿衣服!我有些生氣,站在原地沒動,朝他怒道:“你不是有書僮在嗎,幹嘛要我給你穿?”

  “你打傷了我,難道就不想贖罪麼?”馬文才冷哼一聲,“我現在就告訴你,想贖罪的話,在我右臂傷好之前的這段日子裡,你要好好地伺候本公子我。所有我因為受傷而不能夠做到的事情,你都要去幫我做好。包括早上穿衣服,打飯,拿書本,還有晚上鋪床疊被子,三天之內,全部都要由你來做!別忘了,這可是因為你才出現的傷,你不會是想抵賴吧?”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00:11

正文 38 矛盾

  這是要我做書僮的工作麼?

  我撫額。

  文才兄的個性真是越來越奇怪了。

  想折騰人,也不是這樣折騰的。你手受傷了,我幫你做些事情,那是理所當然的,但像是洗衣服啊之類的,那是你書僮應該做的活計,我現在的身份起碼也算是個士族子弟,怎麼可能無緣無故地給你去做那些?就算我自己無所謂,被旁人看到,也總歸是影響不太好。

  “贖罪歸贖罪,像這種僕人的工作,請恕葉某不能答應。”因為這裡有外人在,我就沒有過多理會馬文才,而是直接去向王惠要了些藥,用眼神逼迫馬統服侍他家公子穿了衣服,一起回房去了。因為馬文才受了傷,馬統去夫子那裡替他請假,我則留在房裡幫他給手臂塗藥。在塗藥的過程中,我發現他的胳膊上有著許多縱橫交錯的傷疤,一看就是陳年舊傷,好像是被人用鞭子或者木杖生生抽出來的。

  這是怎麼回事?是誰打了他!我上藥的手莫名地一重,又很快在自己也不曉得為什麼的情況下,悄悄放柔了動作。馬文才似乎注意到我手上的變化,也跟著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嘴角邊浮起諷刺的笑容。我覺得那笑容很扎眼,便迅速找了個話題開口問道:

  “文才兄,你剛才在醫舍裡,為什麼突然說讓我做書僮的工作?”

  “你不是不肯嗎?”馬文才淡淡道。說完這話,他藥也不肯讓我幫忙塗了,自己用另一隻手將袖子放下去,臉上神色也微微低落,扭過頭道:“我不過是隨口那麼一說,反正我知道,你肯定是不願意做的。何況受傷也是我自找的,嚴格來說,怪不著你,你也不用覺得抱歉。”

  他這樣一講,我反倒覺得有些過意不去,說話的聲音也逐漸開始降低。

  “文才兄,你應該知道的,大家都是同窗的學子,這種事情讓我做很為難啊。況且你還有書僮……”

  “有書僮又怎麼樣?葉華棠,你不用說這些沒有意義的東西。我問你,如果今日受傷的人不是我,而是梁山伯或者祝英台,你會怎麼樣?哼,我看如果是那個梁山伯,甚至根本不用他開口,你就直接自己湊過去了!”

  這叫什麼話!我有些氣憤。

  “你怎麼能亂比喻?山伯兄根本不可能會讓我去做書僮該做的事情,況且我也不可能會讓他因為我而受傷的,這種話從一開始就說不通!”

  “沒錯,梁山伯的話你就根本不會讓他受傷,而我馬文才呢就活該挨你的打,行了葉華棠,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從來就沒有把我這個室友當回事,虧我一直把你當朋友。我看就連那個不知道從哪個鬼地方裡冒出來的王徽之,你對他都要比我好上千百倍!”馬文才冷冷地瞪著我,口氣兇惡蠻橫之中又帶著些許不滿控訴。說完這些,他突然又扭過頭去,低低地,小聲地說道:

  “在桃花林的時候,你明明不是這樣的……我就知道,你一回到書院裡,眼裡就只有梁山伯他們,就算我受傷了,也不願意管……”

  他的聲音裡帶著些許失落和難過。我的胸口一下子便憋悶起來,胸腔中心臟陣陣撞痛。透過面前男子單薄的身影,我仿佛看到那個蹲在武館角落處靜靜抱著膝蓋的小女孩,黑色的眸珠無神而空洞。歲月拂去了她臉上的無知與稚氣,卻拂不散那片濃的化不開的孤獨。

  “對不起……”我眼中突然流下淚來,馬文才似乎征愣了一下,放柔了聲音問我:“怎麼了?”

  “對不起,是我自私了……”我咬咬嘴唇,只覺得心裡的悲傷情緒一個勁地往上湧。也不是因為想起了太多過去的記憶,說到底,只是因為有一個人,因為我的忽視而在生氣。

  在他眼裡,我是被需要的嗎?

  我願意跟梁山伯接近,其實還是因為他待人和善可親,也會真心實意地關心我,儘管我們之間交集不多,我還是願意事事去幫助他。但梁山伯再好,對他而言,最重要的還是祝英台,這點是我一直都非常清楚的。說到底,他只是把我當成一個任性的同窗學子在照顧,對於我本人的存在與否,其實應該是無所謂的吧。

  而……馬文才呢?

  我從來沒有幫過他什麼,因為彼此脾氣不合,平日裡也總是吵架,惹對方生氣,就連在桃花林裡那一次,最終也是將他氣得跑掉。明明我沒有為他做過什麼,他為什麼,會總是來幫我的忙?

  我不是傻子。我也是能夠看得出來的。文才兄,真的幫了我很多……儘管我不太願意承認這些……

  “你這傢夥,又在想什麼沒用的。”馬文才歎了口氣,伸出手環住了我的肩膀,用袖子幫我抹淨臉上淚痕,低聲道,“放心吧,這書院裡有我呢,沒人敢欺負你。要是誰敢對你說三道四,我會去對付他們的。”

  “就算沒有你,我自己也一樣對付得了他們。”我抽抽鼻子,自己覺得現在這副模樣有點不正常。馬文才卻笑了起來,諷刺道:

  “你就得了吧你,光長了拳頭,沒生腦子,能幹得出什麼像樣的事兒?哼,還是老實一點,好好地聽我的話就行了。我又不會害你。這次你把我弄傷了,你自己說,該不該罰?讓你幫我的忙你也不幫,整天只知道在這邊惹我生氣。虧你那時候還當著一堆人的面發誓說在我打還你之前,絕對不會再打我一下。現在你自己數數,你打了我多少次了,我有碰過你一根手指頭麼?”

  我自知理虧,垂下了腦袋。馬大爺繼續審問道:“你說,你是不是做錯了?”

  “……恩。”

  “所以呢,是你違反了約定在先,現在又接連幾夜將我打傷,馬統現在要出門,我讓你在日常的時候幫我一點小忙,你總會不答應吧?”

  “馬統要出門?”我吃了一驚,“木槿才剛走,怎麼馬統也要出去?發生了什麼事?”

  “哦,沒什麼事啊,他近日突然想家,打算回去看看,所以我就准了他三天假。”馬文才回答道。原來他之所以讓我幫他三天的忙,是因為馬統要回去嗎?認識到這一點之後,我心中頓覺愧疚,於是在馬文才又一次詢問的時候,爽快答應了幫他打理一些日常事務。不過有一個要求,那就是這事不能讓書院的學子知道,外人面前,總還是要裝裝樣子的。

  馬文才看起來也很高興,臉上一直帶著笑意,還用手揉我的頭髮誇我聽話。我覺得他這樣子好像是在順狗毛,不禁憤怒地掙脫開來,又突然想到一件事,問他道:

  “文才兄,你剛才是不是用右手摟我肩膀了?”

  “沒有啊。”馬文才一臉無辜,“肯定是你看錯了。別想那麼多了,來,阿棠,先幫我把這只桃子的皮扒了……”

  “幫我把枕頭墊在腰後一個,抬高一點兒。哎,這本書要翻頁了,我一隻手拿書不方便,幫我翻一頁來先。”

  “阿棠,我渴了,給我倒一杯茶來。喂,那麼熱你想燙死人啊,不會先給本公子吹涼了端過來?”

  “這麼看書有點累。阿棠,你過來幫我讀幾篇《詩經》裡面的文章吧。恩?什麼?嫌麻煩,那你用書把我砸傷的時候怎麼就不嫌麻煩?既然當了書僮就要有個書僮的樣子。哦那你不想讀就算了,我派人去把馬統叫回來,哪有主子在這邊受罪,奴才那頭逍遙的道理?他回家?回哪門子的家,我叫他回來,他敢慢上一個時辰,我就打斷他的腿!”

  “哦,你說你讀?那好啊,就先讀一篇《關雎》來聽聽吧……什麼,情詩?你可別這麼講,陳夫子當初不是說過嗎,詩經裡面的思想,都是純正的,我們要以端正的態度來看待這些詩詞歌賦,絕不能只在字面上來理解……恩,讀完了再給本公子抄一遍。我要它做什麼就跟你無關了,老實給我抄詩經就行,哦對了,順便把那邊那件裳服縫補一下,袖口處脫線了……”

  馬文才這個傢夥真能折騰人。我之前也不曉得是怎麼了,一時腦袋發昏答應了幫他做事,結果這廝就開始完全把我當傭人使喚起來。一會要這個,一會要那個,居然還想讓我去給他捶背按摩肩膀,後來被我一拳頭差點砸塌肩膀,又趕緊改了口,轉而讓我去給他縫衣服。

  我連自己的衣服都沒怎麼縫過好不好?這可惡的傢夥,他到底在把我當成什麼了!

  馬文才卻不管那些,把裳服隨便丟給我後,便去床榻上悠閒地倚著喝茶看書,神態那叫一個悠然自得。見我回頭瞪他,他便故意展示一下受傷的右手,然後還故意問:“要不然,你幫我拿著衣服,我用一隻手來縫?”

  算了,那更費勁,還是我自己來補吧。只要你到時候別嫌棄就行。

  “不會,我相信你的手藝。”馬文才這樣說道,看起來好像是十分地堅信我能夠把他的衣服給縫補好了一樣。我不太明白他這種確信是從哪裡得來的,不過反正當我最終將補好的外裳交給他時,文才兄臉上的神情,就仿佛見了鬼一樣。

  “葉華棠,你……”他拿著那件坑坑窪窪線口處仿佛蟲子爬過一樣的白色裳服,臉色青青白白,十分好看。我有些鬱悶地垂下頭,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小聲說道:“我本來就不會弄這個的……”

  “你是故意的吧?”馬文才生氣道,“我看你自己的衣服破了的時候,怎麼第二天都補得好好的!”

  “那是,山伯兄叫四九幫我補的啊……”我撓撓頭,“因為我自己縫得太醜了,被山伯兄看到,便讓我以後衣服破了都拿給他,他幫我補,或者讓四九和銀心幫忙縫補……”

  “你讓梁山伯給你縫衣服?”馬文才皺起了眉頭,伸手指著我的鼻子指了半天,愣是沒能說出半個字。後來他也放棄了,自己把那件裳服扔到一邊,瞟瞟我,扔出一句:“你自己怎麼也不學著點兒?都這麼大了,連個衣服都不會縫,以後出……以後成家的時候可怎麼辦!”

  “哎,文才兄在說什麼奇怪的話?就算以後成家,我可是個男的,又不用自己做嫁衣,學那個東西幹什麼?”雖然事實上我不是男的,也不可能去做那種東西的,以後的事情以後說嘛。

  “算了,反正以後到了我家,也用不著你來做這些。”馬文才小聲嘀咕了一句。他的話聲音有些低,我一下子沒聽明白,問他說什麼,他沒答,只是又道,“你的書僮不是已經來書院了嗎?以後叫他縫,少去找梁山伯,天天為了這點事情去麻煩人家,也不嫌丟人!”

  “哦,好呀,其實我一般也不怎麼把衣服弄破的。”我撓撓頭,目光又轉向那件針腳扭曲的裳服,正想著是不是把它拆開重新弄一下的時候,又聽馬文才道:“還有吃飯的時候,少往梁山伯他們那邊望,別一有茄子就顛顛地往人家旁邊湊!”

  可是祝英台不吃茄子,梁山伯回回都要多一份菜嘛。放著也是浪費啊。

  “我叫你怎麼樣,你聽著就是了,別給我找氣生,以後離梁山伯遠點兒!”馬文才重重地放下茶碗,朝我命令道,態度裡很有些頤指氣使的味道。

  我微微挑眉。

  馬公子的態度,還真是囂張呢。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00:25

正文39名聲

  這種人真的很奇怪。他有的時候似乎對你很不錯,但是更多的時候卻總是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指示著你做這做那,絲毫不管你本身的意願。

  我知道他向來不喜歡梁山伯,也不曉得是不是天性使然。或者是為了祝英台,或者是因為性格不合以及其它,總之他一直對梁山伯抱有著極強的敵意,這點我可以理解。但是他卻不能就此要求我就該按著他的想法怎樣怎樣,我很不習慣他這樣子。

  給他當書僮也就罷了,畢竟弄傷了他的右臂,但涉及到交友什麼的,這也未免太過分了吧?

  放下那些問題暫先不提,我跟馬文才談起晚上休息的事情。我覺得,我最好還是搬回長椅上去睡比較好,畢竟之前在長椅上睡了那麼久也什麼事都沒有,偏偏一跟人同床就出問題。雖然傷人並不是出自於我本身意願所為,也是滿悲劇的的事情。

  我以為馬文才會爽快同意這件事情,畢竟要去長椅上睡覺的人是我又不是他,他沒有理由反對的。孰料馬文才卻一口否決掉,堅決不讓我去睡長椅,這傢夥難道挨打還沒挨夠?馬大爺卻不管那些,一口咬定就是不行,還說我要是敢搬長椅,搬一個他砸一個,看看誰先頂不住。

  我被這不講理的混蛋氣得手抽筋,一氣之下把他那件補得太不像樣被我拿回來重新拆補的裳服給扯了,結果馬文才居然用沒受傷的那只左手直拍自己身上的白色寬衣,沖我挑釁說有本事你來扯這件啊,我氣得掉頭便走,那傢夥還在後頭不怕死地喊我,問我要去哪兒,說他老人家想沐浴了,讓我給他搬桶燒了熱水拿來,好好盡一下書僮的職責。

  哦,您老人家想洗澡了。您待會兒是不是還要我服侍您脫衣服,再擦背打胰子,順便給您均勻地在水裡面灑上一點兒粉紅色的花瓣?

  馬文才表示花瓣就不用了,至於別的嘛,當然是要做全套的,還得給他好好按摩一下,解解疲。我聽後什麼也沒說,直接把手裡扯出一個大窟窿的白色裳服砸到他臉上。

  還想洗澡?洗你妹!滾下地獄去吧渾蛋!

  接下來我就抓了兩本書跑到荀巨伯房間去了,秦京生一瞧見我就自覺避開,倒是給了我們一個清靜。荀巨伯打趣說我最近真是越來越有王霸之氣了,把秦京生和王藍田嚇得聲都不敢吱,見到我就像老鼠見了貓,躲得遠遠的,還問我是不是文才兄傳授了你什麼武林秘技,殺人於無形之內?我撇撇嘴,不理他,只抱著書埋頭讀。荀巨伯見我不高興,便換了個話題,說起最近的考評成績。我的國學和書法之類的成績都是排在倒數的,聽他一提,頓時心情更加失落,腦袋都縮進了書本裡。荀巨伯趕緊安慰我,說沒事葉兄,起碼你還比王藍田強一點,你看,他是倒數第一,你是倒數第二,你起碼還比他高上一名啊。

  = = 這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嗎?倒數第二……

  被荀巨伯這樣一安慰,我的心情頓時更加失落了,抱著論語趴在了桌子上,覺得自己真的是笨得可以,使勁使勁讀書也考不出好成績。我居然只比那個不學無術的浪蕩子高上一名!梁山伯馬文才他們可都是第一第二的,我明明學習比他們刻苦多了,為什麼還是排在最末端啊!

  “葉兄……”荀巨伯一時不查,又說錯了話,在原地撓頭撓了半天,最後終於找出一個其他話題,湊過來道,“哎哎葉兄,你今天因為照顧文才兄沒有去上早課,一定不知道,今天發生了一件大事!”

  大事?什麼大事?

  “今天那個王卓然又開始在講堂上找茬,非說什麼山伯的父親已經死了,家裡又沒有和權貴沾親帶故,算不得士族子弟,想要把他逐出書院。後來虧得祝英台站了出來,說他和梁山伯是異性金蘭兄弟,想不到那個祝英台看起來個頭小小的,來頭卻不小,竟然是上虞祝家莊的人,當時就把那個王卓然給震住了。我平時看他就怪嬌氣的,卻原來是大家公子,真是難怪了。”荀巨伯嘖嘖讚歎著。

  “上虞祝家莊?那是個名頭很大的家族嗎?”我早就知道祝英台來自上虞祝家,卻沒想到她家的名頭能讓朝廷裡派來的考評官都不敢得罪。

  “葉兄,你不會連這也不知道吧?你的消息還真是夠閉塞的。”荀巨伯吃了一驚,“上虞祝家雖不是朝廷重臣,卻曾收留北方移民近萬戶,每年繳納的稅銀多的數不勝數,乃是數一數二的大富戶。名頭自然響的很。”

  “那跟我葉家相比呢?”我表面故作不在意,裝出一副因為他誇讚祝英台而覺得不滿的模樣。

  荀巨伯見我這樣子,不由得笑了起來,拍拍我的肩膀道:“葉兄說笑了。你們葉家乃是官宦世家,跟祝家性質不同的。不過真要說起來這書院裡最有權勢的幾家,也莫過於太原王氏,上虞祝氏,以及杭州馬氏了。葉兄家中雖然廣有人脈,可惜你的父親已經辭官歸家,比起那幾戶還是差了一些。”

  也就是說葉家其實只能算中游罷了。難怪那個便宜父親會讓木槿捎口信說如果我在書院過得還好,就先好好讀書,給哥哥混個官位再說。估計也是家中後繼無力,不得已而出的下策。只是我現在還沒有想好到底要不要真的去代替這個葉秋棠,成為葉家的女兒,畢竟一旦安上這樣一個身份,以後的很多事情,便很有可能不能再由我自己決定了。

  現在在書院裡的日子,其實還是很自在愜意的,我也並不是很想要離開。不管將來怎麼樣也好,我畢竟是用了人家女兒的身體,儘量努力幫那個葉華棠弄到一個不錯的官職吧。只不過聽說那個傢夥似乎是沉迷於酒色,也不曉得會不會做個昏官,以後有機會的話也請假回去看看,別我在這邊累死累活地背書學習,最後扶了個草包上位。

  因為生氣,我一直都沒回房去,在荀巨伯這邊讀書直到傍晚。下午的時候秦京生回來了,也也不敢靠近我們,自己搬了個小板凳遠遠坐在牆角抱著本書靜靜看。見我瞅他,就滿臉賠笑,哼哼哈哈地問葉兄有什麼事需要幫忙嗎?我見他這麼上道兒,就大大方方地吩咐他給我們端茶倒水,秦京生無一不從,真是個好奴才的料子。

  不過我真的不太明白,我好像也從來沒把他怎麼樣過吧?他幹嘛這麼怕我?荀巨伯說他也不明白,我遂掠過此事不提。晚上的時候去飯舍吃飯,照例和梁山伯他們坐在一起,梁山伯還拍著我的肩膀問文才兄怎麼沒來,我說他身體不舒服,在臥房裡休息,梁山伯便建議我給馬文才帶份飯菜回去。我想想也是這樣,便找蘇安額外要了一張燒餅兩碟菜,因為怕等我吃完後,菜該放涼了,便同時帶了兩份飯菜,朝梁祝二人和荀巨伯道了別,急匆匆地往臥房趕。

  馬文才正一個人倚在床上讀書,見我端了食物進來,一時間竟怔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我挑了比較溫熱的一份遞給他,他頓了一下才接過去,還開口問了一句:“這是……給我吃的?”

  = = 不然你是以為我拿來給你用來觀賞把玩的嗎?

  “是給你的,快吃吧,一會兒放涼了。”我早已經餓的不行,此刻也自己抓起一隻燒餅,大口吃了起來。一會吃完了還要把餐具食盤給蘇安送回去呢,要不然耽誤人家洗盤子就不好了。

  馬文才卻在那裡抓著燒餅一直沒動,垂著頭,也看不出在想些什麼,直到我又催了一遍,才慢慢抬起頭來,說道:“我以為你不會記得的。”

  “恩?”我有些沒明白,咬著燒餅含糊不清地問一句,“什麼?”

  “我從中午一直等到現在。”他靜靜說道,“本公子只是想看看,你什麼時候能記起來。哼,算你識相。”

  啊?他這話的意思……是在怪我中午沒有給他送飯來?可是……說實在的,您老人家不過是胳膊受了點傷,又不是斷了腿,餓了難道就不會自己用兩條腿走去飯舍吃飯?

  “哼,反正,我手壞了,這燒餅我撕不了,你來給我撕成小塊。”馬文才抿抿嘴唇,又開始頤指氣使,命令我去給他撕燒餅,還要我把菜碟端起來,放在他方面夠到的位置,伺候他老人家吃飯。喂我說你夠了啊,不過是胳膊有點兒淤青,又不是斷了骨頭,真當自己是大爺啊!愛吃吃不吃拉倒!

  我餓的不行,才沒時間去管他怎麼樣,揚著拳頭警告他再敢讓我喂就揍他了,馬文才這才閉了嘴,老老實實地抓起燒餅吃起來,一邊吃還一邊往我飯盤裡看,在發現我菜碟裡青椒很少卻有很多雞蛋之後,又皺起了眉頭,指著雞蛋責問我是怎麼回事,還說那幫廚子們做菜的時候放的量他都知道,基本上是兩片青椒才有一塊雞蛋,怎麼你的菜碟裡都是雞蛋,比例明顯不均衡!是不是你又找梁山伯要雞蛋了?

  這傢夥是怎麼回事?難道他平時吃飯的時候都還要算計著人家炒菜的時候放了多少雞蛋!好吧我承認,我確實是有接收了梁山伯的雞蛋……不過不是我要的,是他主動給我的呀……

  “你就不能少要別人的東西!”馬文才怒道,“一個雞蛋你也要,你要那麼喜歡跟賤民廝混,乾脆去跟他住在一起好了,白天同食晚上同床,哼,我看你是巴不得換去,好趁早擺脫我是吧?”

  “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張口閉口賤民的叫!”我也有些不高興了,那時候在桃花林的時候就是,現在也是,他老是一副覺得自己就高人一等的樣子。雖然知道這個世界裡是士族當道,庶民在地位上天生就低了人家一級,但我心裡還是不忿,大家明明都是人,憑什麼就要因為背景無故地被人鄙夷?

  “文才兄,山伯兄並沒有怎麼得罪你,你不要總是這樣說他。這份飯還是他提醒我給你帶來的呢。”雖然就算梁山伯不提醒,我也是會給馬文才帶過來的,但是我還是希望他能夠因此對梁山伯少一份敵視。大家都是同窗的學子,不該這樣針鋒相對的。

  孰料馬文才聽完此話,竟發起脾氣來,猛一甩手,將那飯盤打翻在了地上!

  “哼,我用不著他假好心!我馬文才一頓不吃也餓不死,用不著卑劣的賤民來向我賣好!”馬文才右臂也不疼了,狠狠一甩袖子,看也不看我,逕自捧起一本書背過身去讀。我被他氣得全身發抖,抓起燒餅就往他身上用力砸去!

  “喂,葉華棠,你幹什麼!”馬文才一把接住燒餅,氣呼呼地回頭道。我瞪著他,伸手指了指地面。

  “給我揀起來。”

  “不要。”馬文才扭過頭,一邊,一邊抓著我的燒餅逕自吃了起來,還厚顏無恥地道,“揀不了,我的手臂受傷了。”

  你妹的剛才摔盤子的時候怎麼沒見你受傷!

  “燒餅還我!”我氣道,“你不是不吃賤民的東西嗎?”

  “我不吃他的東西,又沒說不吃你的。”馬文才瞥了我一眼,繼續回頭。我被這個混蛋氣得無力,最後只得自己收拾乾淨將盤子送回去給蘇安不提。回來的時候,馬文才說晚了,該是歇息的時候了,但關於晚上究竟怎麼睡的問題,我們的意見不一致,又爭吵了半天。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00:37

正文 40 解釋

  我是真的不想再因為自己的不知輕重,在睡夢中將人打傷了,於是打算去睡長椅,馬文才堅決不肯。後來我說那要不然我睡地板好了,擺上幾個蒲團都一樣,馬文才卻依然不肯,非要讓我睡床上,說好好的床放在這裡不睡,折騰什麼非得天天睡長椅,弄的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都是傷。

  其實他這話說的倒沒錯,長椅很硬的,睡起來其實一點都不舒服。再加上我經常性的會從長椅上摔下來,身上還真的留了不少淤痕,不過……說起來也奇怪,為什麼馬文才會知道呢?

  又爭論了一番沒有結果,最後我無奈道:“好了,我睡床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就不怕半夜裡再挨我的打?”

  “當然不怕。”馬文才冷笑一聲從床上下來,逕自去屏風後面搬出一張長椅,又去取了自己的鋪蓋,往長椅上一放,總結道,“我來睡長椅,你去睡床。”

  我愣了一下。

  “不行!”我反對道,“你才受了傷,怎麼能讓你去睡那裡?”做這種事情,我的良心會過不去的。

  但是其它辦法卻也並不牢靠。最後我實在想不出招來了,索性決定,以後晚上睡覺的時候,把自己的手綁在床頭上。= = 這樣睡覺的時候就應該不會再打人了吧。

  馬文才聽完這個建議,久久說不出話來,最後靜靜地默許了我的決定,沒有再說什麼。我便去弄了根繩子把手腕捆上,也懶得去摞什麼見鬼的書堆,鑽進被子裡把自己縮成一個球,背對著馬文才睡下。身後的馬大爺悉悉索索地也不曉得在那邊弄了些什麼東西,又有刷拉刷拉的聲音,我一扭頭,發現他不知什麼時候又翻出一本兵書,倚在牆壁上看了起來。

  那兵書不是學院裡面要求必讀的內容,不過我也有大體流覽過,依稀記得裡面講的是行軍佈陣,帶兵打仗的兵家策略。馬文才似乎一直都對這些東西感興趣,我還曾經見他自己一個人在房間裡拿著木塊擺陣法。之前上棋課的時候謝道韞也曾誇讚過他,說他是亂世梟雄,治世亦梟雄也。能夠得到謝道韞先生這樣的誇獎,雖然話裡有譏諷他殺戮過重之意,但也的確能由此看出馬文才的能力。這樣的一個人,將來的志向肯定也不會只限於一個小小的文官吧?

  “文才兄,將來出了這書院之後,你打算去做什麼?”我微微撐起身子,也不去解開腕上繩結,隨意地開口問道。馬文才合上掌中書本,回頭看了我一眼,神色堅定,目光銳利如刃。

  “當然是去做一個武官,將來開疆辟土,征戰沙場,打下大片的土地江山,將我馬文才之名,揚於天下!你呢?”

  果然是好志向!說起來,現在應該是處於東晉末期,我歷史學的不好,倒是不清楚歷史年代表,但也曉得很快便要狼煙四起。當一個有實權的武官,至少會比那些只會塗脂抹粉的文官們,安全性更大一些吧。

  “文才兄志向遠大。我倒是沒有那麼多想法,只想著能夠平平淡淡地混下這三年,以後弄個閒散官職,最好也不要太累,逍遙自在些就行。”相信這也是我那位便宜哥哥所希望得到的官位吧。一個整日裡沉迷於酒色的人,定然不會有興趣想著去為人民造福,我也不過是司其力,努力幫葉家掙一份顏面罷了。

  “喝,我還真沒看出你這麼些日子裡過得哪裡平淡了。”馬文才嘖了一聲,話裡似乎是在諷刺我剛來書院的時候囂張暴躁,動不動就伸手揍人。我苦笑一聲,仔細想想也的確是這樣。我這個人不太懂得遇事避其鋒芒,結果最後,吃虧的總是自己。

  “文才兄有的時候也會打人,為什麼大家對你是又敬又畏,見了我就總是一副不服輸的模樣呢?”這個問題一直都在深深困擾著我,今日正好說到這裡,我就虔心地請教一下好了。

  “哦?你說王藍田他們?”馬文才冷笑一聲,“是你太不爭氣了。那幫狗奴才,你給他們一份臉,他們就敢騎到你頭上來。非得用雷霆手段狠狠打壓住。你其實一開始做的不錯,就是要用拳頭,先把他們打服了。只不過打服之後還要用懷柔政策安撫,正所謂‘打一下大棒給個甜棗’,不過這其中的說道也很多,你一個婦道人家,不懂是正常的。話說回來,這些都是男子該做的事情,讓你來想那麼多,也的確是有些為難你了,不必在意,只要以後學著相夫教子,會操持家務就好了,煩愁這些做什麼?”

  這傢夥又在那裡瞧不起人了。我一個婦道人家怎麼了,就算我笨,那也是我個人的問題,跟性別有什麼關係!他說這話分明就是在瞧不起女……

  --等等!

  “你說我是婦道人家?”我瞪大眼睛,用胳膊肘撐著床面想要坐起來,結果因為手腕被捆著不太方便,一時間竟然沒能起來,整個人差點兒跌到床下麵去。馬文才眼疾手快地迅速撈回我,皺眉道:“你慌什麼?”說完這話,他又面帶得意地揚唇一笑,眼角微微上挑道:“我都知道了,葉小藍。”

  “啊?”他在說什麼東西?我愣愣地睜大眼睛望他,馬文才似乎沒有在我臉上看到他預期的驚慌之色,神色也不由得低沉下來,扔掉掌中書本看著我一字一句地道:

  “葉秋棠,閨名葉小藍,太原葉家幼女。”

  “啊?哦,是她啊,怎麼了?”我撓撓頭,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他所說的乃是前幾日裡木槿告訴我的個人資料之一,便又補充上一句道,“你說的是我妹妹吧?怎麼,你知道她嗎?”

  對我而言,無論葉華棠還是葉秋棠,都不過是一個平面的身份代號而已了。當然區別是現在聽到葉華棠這個名字我會條件反射地認為是在叫我,要是連妹妹的也得給包括在內,那也未免有些太難為我了吧?

  馬文才卻顯然與我想的不是一件事。他重重一拍床面,大聲道:“少跟我裝傻!葉華棠,你根本就是個女的,對不對?你女扮男裝,冒充你哥哥前來書院,是也不是?”

  “不是啊。”我才不會被他的模樣嚇住,大模大樣地否認道,“我是我,妹妹是妹妹。我又不傻,如果真是個女的,幹嘛要放著家裡的好日子不過,來這邊受苦啊?文才兄是不是聽信了哪個小人的讒言,誤會於我?這也未免太可笑了些,別的不說,你看我像是個女的嗎?”

  說真的,連祝英台那樣的,身上飄香十裡地,走路還扭扭捏捏的傢夥,都沒人會懷疑她是個女的,反而要來懷疑我,這實在是太奇怪了。況且我又沒露餡,這些日子以來連洗澡都是偷偷去山下找個客棧自己在房間裡洗的,我也不塗香粉,不抹胭脂,怎麼可能露出破綻?說到底,肯定是馬文才聽了王藍田那傢夥的讒言,在這邊試探我。

  “文才兄你想,正經大戶人家的女子,別的不說,起碼琴棋書畫要精通的吧?就算不精通,針線女紅也是要會的吧?你看我什麼時候會那些東西了?”眼見著馬文才神色有些窘迫,我心裡固然緊張,臉上表情卻愈加坦蕩,讓他猶疑之心更起。

  “那你,耳朵上面怎麼會有耳洞?”馬文才頓了一下,又指出了一個證據。我詫異地看著他,順口答道:“誰說的,我沒有耳洞啊?”以前在現代的時候就是,我從來就沒想過,也沒時間要打那個,況且打了也沒錢買耳環。不過當我把手撫上耳朵的時候,卻詫異地發現,耳垂上還真的有一個洞。

  摸摸另外一個,也有。馬文才露出“看你還找什麼藉口”的眼神,責問我耳洞是怎麼回事。我索性直截了當地告訴他,不知道啊。

  “我也不曉得怎麼出來的,可能是睡覺什麼的不小心紮的吧?”我猜測道,馬文才見我表情始終平穩如一,神色愈加難看,卻始終不肯放棄,又道:

  “你也別想欺瞞我。我就實話告訴你,這一次我已經派了馬統前去太原,打聽情況。只要他到了那裡,你的身份,也就不攻自破了,你還是趁現在老實招出來,我也不為難你,否則的話,等馬統一回來,說出了真相,你可別怪我不客氣。”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文才兄你儘管派人去查好了,葉某敬候尊駕。”我臉上平靜無波,心裡卻暗道好險。虧得我提醒木槿回去以後讓家裡多做準備,以後讓哥哥少露面或者用其他人的名字露面,並找了一個丫鬟冒充葉小妹,防止我在這邊的身份破露。因為葉家那邊之前怕女兒失蹤傳出去名聲不好,就刻意隱瞞了消息,現在再做好萬全準備,隱瞞住他人,並不是問題。

  馬文才臉色愈黑,看我的眼神也陰厲起來,顯然是被我的平靜所迷惑,開始相信我的話。我便得寸進尺,索性拍拍胸口對他道:“文才兄也不必費盡心思去查那些個沒用的東西。你若是真想知道我是不是女人,過來摸一把不就全知道了?”

  在我看來,馬文才性子高傲,肯定是不會同意這樣的舉動的。孰料那傢夥眼神一散,竟然點頭道:

  “好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4-15 17:00:57

正文 41 態度

  “好啊。”他說道,“你過來,把衣服脫掉。我來檢查。”

  但他話雖這麼說,人卻沒有動,臉上神色看起來也有些糾結痛苦,倒像是我對他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一樣。

  因為這兩天要跟馬文才同床,我怕露餡,特地在胸口處多纏了兩層布條,如果這樣他還能給摸出來,我跟他姓!

  不過脫衣服當然是不可能的。

  = = 暫且不說我真是個女的,就算我是男的,也不能夠這樣做。對於士族子弟來說,這是一件非常侮辱人的事情,況且這種東西,摸一下我都夠吃虧的了,要不是胸上厚厚地纏了好幾層布,我可真不敢說出這話來,不過說實在的,有點痛啊。他能儘早打消疑心,我也好省力些,天天這樣勒著不透氣會憋死人的!

  見我呆在原地沒動,馬文才臉上的神色又連變數番,突地猛撲過來,一把將我按在身下,目光灼灼地盯住我!我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抬手欲推,卻給攥住手腕。這回他的右臂也不痛了,我看動作俐落得很嘛。

  “馬大爺,想怎麼樣?要摸你就直接動手吧,這樣子算什麼?”我心裡緊張,臉上卻努力克制不流露出來,讓神色顯得平靜。馬文才胸口劇烈起伏,狹長的雙目裡竟似乎有一絲無措,他低頭看著我,嘴唇顫抖了一下,手似乎想往我胸口放,又像觸電一樣迅速收了回去。

  “你……”他的目光落到我滿是傷痕的手上,又看向我沒了木槿以後再次變得亂糟糟的頭髮,目光從我臉上向下滑,喉結滾動了一下,也不知道在那裡想什麼。我暗自慶倖自己穿的中衣領子比較高,應該能把脖子擋住,不至於被看出我沒有喉結。

  馬文才保持著這樣的姿勢盯了我一會兒,我因為以前在武館的時候跟人打架偶爾也會被這樣壓在下麵,倒沒怎麼覺得尷尬,只是瞪大眼睛望著他。最後還是馬文才先挺不住了,微微咬住嘴唇別過頭去,低聲道:

  “你……真的是男子?”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手顫了一下,鬆開了我的手腕。我突然覺得心裡某處微微一痛,嘴上卻答道:“當然,我是男子。”

  “那你之前那般對我,也不是因為你……”馬文才的聲音頓了一下,後面的話一時竟沒出來。我這個人腦袋不好用,不太擅長猜測別人未說完的話,於是順口接道:“因為我什麼?”

  “沒什麼。”馬文才呼了口氣,也沒有再碰我,忽地起身轉回到他的半邊床位上去,雙手撐著錦被,也不曉得在想些什麼。

  看來算是瞞過去了。我暗暗舒了口氣,整理好被馬文才弄亂的衣領,剛想再把之前掙脫開的繩子套回到手腕上去繼續睡覺,卻聽到身邊馬大爺聲音低沉地道:

  “下去。”

  “什麼?”我皺起眉頭。之前不是你一直說讓我來床上睡來床上睡的嗎?怎麼現在一言不合就要趕人!

  “不要。”我這樣回答道,“床鋪這麼軟,我很喜歡,睡著舒服,才不要下去。”

  你當你是誰啊?憑什麼你說怎麼樣我就得跟著怎麼樣?我最看不慣馬文才這副態度了,好像天王老子他最大,甭管誰都得經過他的命令才能做事一樣。

  “我不想在這裡看到你,滾下去。”馬文才的聲音更冷了,眼神也像利刃一樣割了過來。我心神一動,突然醒悟道:“難道說,你之前想要讓我在床上睡,是因為懷疑我是個女的?”

  馬文才聞言呼吸瞬間急促,手重重地砸上後面的牆壁,怒吼道:“少廢話!給我滾下去,離我遠一點兒!”他說完這話,還逕自轉過頭去,一副不想看到我的模樣,與之前兩天的殷勤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我頓時恍然,於是說,難怪這廝前幾日裡對我那般友好,敢情還有這份緣由在裡面。現在怎麼著,覺得我是個男的了,沒有興趣了,於是一腳踢開嗎?

  想通了這一切,我不禁覺得好笑,但是卻又笑不出聲。這些日子以來,馬文才對我的態度一直曖昧,弄的我詫異之餘,也頗為不安,有些不曉得怎樣跟他相處。現在總算明白了,我說這個霸王怎麼突然就變了態度,雖然不知道是哪裡露了馬甲讓他對我有所懷疑,他又對我抱著的是什麼樣的想法,但現在可以肯定的是,他判斷的理由站不住腳。被我一糊弄,就有些糾結懷疑。

  我早已經吩咐木槿那邊做好了萬全的準備,馬統這一回去太原,註定要空手而歸,甚至很可能將帶來假消息。現在看來,只要那傢夥相信了我是男子,估計接下來,我與馬文才之間的這點兒孽緣也就快要到頭了吧?

  胸口莫名地有些憋悶,我的心卻一下子暢快了許多。面對著馬文才陰暗的臉色,我也沒有再多說什麼,逕自去抱起鋪蓋,光著腳下了床,把被子和枕頭認認真真地擺放在長椅上。馬文才的臉色不知為什麼變得更陰了,胸口依舊在劇烈起伏,他狠狠地盯著正在擺放被褥的我,突然大聲叫道:

  “葉華棠,你別想騙我!我告訴你,要是被本公子查到你在撒謊,我會讓你知道後果!”

  “您儘量去查好了。”我淡淡道。並看著那個傢夥用力把床旁的的東西全都掃落在地,好心地提醒他道:“馬公子,您的枕頭掉了。”

  “滾!”

  明明是好心提醒,只引來一句咆哮。我實在不曉得這傢夥這回又是怎麼個抽風法,便再次好心地告訴他道:

  “馬公子,今天有點兒太晚了,我滾不了,只能明天去找師母請她幫忙換房調人。麻煩您呢再忍一晚上,我明天再滾行不行?”

  “誰許你換房了?”馬文才怒道,說完了這句他突然又不吭聲了,自己別過頭去望著牆壁,使勁在那邊用力喘氣,肩膀一動一動的。

  我無語。

  一會兒讓我滾,一會兒又不讓換房,您老人家究竟是想怎麼著吧?我可沒那時間在這裡陪你閑耗著,況且這一回,我是真的有點寒了心了。

  我承認,我這個人平時比較粗心大意,做事不長腦子。就像這回說的什麼耳洞,穿過來這麼久了我還是頭一回知道自己耳朵上有這東西。但是馬文才,他怎麼能……他怎麼能……這樣?

  我一直以為,他在意我,是因為他拿我當朋友。我不曉得他是怎麼懷疑上我的女子身份的,馬文才這個人向來精明,或許是根據蛛絲馬跡推測出來的也說不定。但是不管怎麼樣,他推測出也好,根據別的懷疑也好,一想到他這段時間幫我的忙是因為覺得我是個女的,我就覺得……心裡不舒服。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對性別這樣在意。我又不是什麼美女,喜歡上我應該是不可能的,那麼是因為什麼?覺得有趣,覺得我很可憐,或者在拿我當玩具耍,耍夠了再拋出去找樂子?他現在這樣的態度,真的讓我沒有辦法不去懷疑他的人品。

  他還一直讓我遠離梁山伯。梁山伯那個人,不管我是男是女,對我的態度始終如一,而他呢?哼,現在就可見一斑。我搞不清楚馬大公子的腦回路裡裝的究竟是什麼,不過至少有一點我能判斷出來:他不是真心的想要與我做朋友就是了。

  “今晚就這樣了,我也不會去床上睡,你放心。明天一早我自會去找師母換房,不會在這裡礙眼。”我不去理會馬文才的銳利眼神,自顧自地說了這麼一句。眼見著那傢夥又想說些什麼,我先一步開口道:

  “當然,如果文才兄您覺得自己錯了,想要向我道歉,說之前的態度不好,我也是會考慮留下來的。”我自是知道馬文才心高氣傲,故意又拿出這樣的話激他,果然,馬文才臉色一變,猛地扭過頭去,不說話了。

  哼。

  “既然如此,那麼就早睡吧,相信您的手臂現在也應該不疼了,明天還要起來上早課呢。”我說了這一句,不再理會他,逕自鑽進被子裡睡了。隱約感覺到一道銳利視線一直在盯著我這邊,許久才消失。

  第二日上午,馬統回來了。他似乎是騎著快馬趕了很久的路,眼睛周圍發青,才一回來就用古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急急拉著他家公子走開不知道去說些什麼了。馬文才回來以後臉色更黑,看來葉家那邊,木槿做的很好。

  上早課的時候我沒有再跟馬文才同席,而是跟荀巨伯坐在了一起。荀巨伯終於擺脫了秦京生,看起來很高興。當聽說我要去換房與他同住時,不由得更加興奮起來,連連拉著我問道:“葉兄,是真的?你真的要搬來與我同住?”

  “當然是真的。這種事情難道我還會騙你不成?”我覺得有些好笑,荀巨伯卻道:“秦京生那邊倒是沒什麼問題,你嚇唬他一下應該就差不多了。只是文才兄那邊……他會同意嗎?”

  “當然,他會同意的。”我靜靜道,“況且就算不同意,我也會想辦法讓他同意。”

  這一次,我不會再妥協了。

  馬文才不想見到我,其實,我也不想見到他。

  很不想。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01:27

正文 42 換房

  課後,我和荀巨伯先去找了秦京生。這傢夥一直避著我們,和王藍田紮堆兒同行,後來王藍田那廝見我過去,嚇得慌慌張張地直接跑了。

  荀巨伯看的直好笑,我則不去管他,逕自把秦京生拽過來,奇怪道:“你們見了我躲什麼?”難道我是什麼吃人的妖怪不成?

  “你,你幹什麼?你別打我!”秦京生真心用手護住腦袋,一副生怕我打他的模樣。我不由得更奇怪了,追問他為什麼怕我打他。連問了好幾句,秦京生才哆哆嗦嗦地回答說我連馬文才都敢打,他和王藍田以前沒少得罪我們這邊,自然還是躲著點兒好。

  這叫什麼話?我又不是殺人的機器,平白無顧的,你們也不惹我,我打人做什麼?至於馬文才那是睡覺的時候誤傷,又不是我故意的。

  不過跟他解釋這些也沒有什麼意義,我直接告訴了他我要換房的事情。秦京生一開始是很不願意去跟馬文才同房的,但當我亮出拳頭來在他面前晃了一晃之後,立馬爽利地答應了。我們三人共同去找師母,途中荀巨伯還偷偷問我,馬文才不來可以嗎?我告訴他,文才兄現在很忙,抽不出時間,咱們三人去找師母就可以。

  在我看來,再去問馬文才什麼,也不會有結果。他可是恨不得能再使勁折騰我,不一定會同意放我走。還不如這邊先商量好,到時候木已成舟,我再出言激他幾句,由不得他不同意。

  到了師母房裡,師母試圖勸我再跟馬文才好好說一說,能不換房就不換。我心意已決,堅決要換,與荀巨伯同房。師母那日也曾見過我與馬文才爭吵的景象,見此不由得歎了口氣,表示你們要換,就今天晚上換吧,只要大家別起矛盾就好。

  師母同意了。

  我二話不說,當即打算去房裡收拾東西搬家。因為我的書僮不在,荀巨伯待會兒又有別的事情要做,便說要去找梁山伯來幫忙給我搬東西。我說不用了,我自己搬就行,荀巨伯卻表示你一個人抬那麼多東西怎麼行,匆匆忙忙地跑去找梁山伯了,我也追不上他,只得自己先回去收拾東西不提。

  回到房裡,馬文才似乎剛剛吃完午飯回來,也沒有去練箭蹴鞠,自己一個人坐在床頭上擦弓。見到我進來,他連頭也沒抬,只是擦弓的手顫了一下。我也沒理他,先去把長椅上的鋪蓋卷卷疊好,接著就去拖出自己的箱子,開始整理書櫃上的書和其它一些屬於我的日常用品。

  馬文才終於發現了不對勁,抬頭問道:“你幹什麼?”

  “收拾東西呀。”我一邊把書往箱子裡擺,一邊回答道,“昨天不是說了要換房嗎?剛才我已經去跟師母稟明瞭,師母也已經同意了,待會兒我一搬走,秦京生便會搬過來。您呢就不用動了,怪麻煩的,我自己收拾就行。”

  “誰讓你換房的?我不是說過了,誰准你換的!”馬文才將弓一摔,怒沖沖地跳下床來,一腳踹翻了我的箱子,書本滾了滿地。這該死的傢夥,我好不容易才收拾好的!不是你的勞動成果就可以隨便踹是吧?

  “馬文才,昨天說讓我滾的人,可是你自己。我葉華棠不是聖人,我也受不了整天被人呼來喚去,無端的責駡算計。況且長椅很硬的,我睡了這麼久,也睡夠了,真的不想再繼續下去。相信文才兄你也應該抱著跟我同樣的想法吧?既然我們彼此厭惡,為什麼不索性一起解脫一下,分開了事?”

  “你的意思是說,我已經受夠了是嗎?”馬文才皺起眉頭,“你想說你討厭我?”

  “是你討厭我才對吧?要不然也不至於動不動就罵我滾。”說真的,我這個人的脾氣不是那麼好,忍耐也是有限度的。真把我惹毛了大家都沒好,不如現在趁早分開省心。

  “我什麼時候動不動就罵你滾了?”馬文才又開始不講理。我實在懶得跟他辯駁,迅速把地上的書都給攏到箱子裡,又把自己的幾件衣袍一起塞進去,找出扁擔擔著就想走,馬文才卻一腳橫過來踩在了我的箱面上,不讓我動,我氣得掀扁擔而起,還未開口,卻聽到門口有聲音響起道:“阿棠,文才兄,我來幫忙了。”隨著腳步聲,梁山伯的笑聲突地一滯,他快步走進房內,詫異道:“咦,你們這是……”

  馬文才哼了一聲,迅速將腳從箱子上抽了回去,又突然瞪起眼睛,朝梁山伯怒問道:“你叫他阿棠?”

  “啊?是啊。我是來幫阿棠收拾行李的。他年紀小,不懂事,可能之前給文才兄添麻煩了。”梁山伯注意到我和馬文才之間的狀態不對勁,便笑著開口幫我解釋,“就算換了房,以後大家還是同窗,希望文才兄能夠多多擔待,不要生他的氣。”

  “本公子愛生誰的氣,與你何干?少管閒事!”馬文才怒氣衝衝地扔出這麼一句,又想去踢我的箱子,卻被梁山伯眼疾手快一把按住。

  “文才兄!你這是在做什麼?你怎麼能踢阿棠的箱子?”

  “我就是要踢,你能怎麼樣!”馬文才猛地撥開梁山伯的手臂,飛起一腳將我的箱子踢翻,而後瞪了我一眼,冷哼一聲扭過頭。我對這傢夥的混蛋做派已經完全無力了,伸手拽了梁山伯一把,示意他不用為了我生氣,自己把地上的箱子扶正,並趁馬文才不注意,在他腳上狠狠踩了一腳!

  “葉華棠,你……”馬文才被我踩得痛呼出聲,臉色大變。我則拱起雙手,朝他深揖一禮道:“多日來承蒙馬公子照顧,這一腳就當做回禮了,希望馬公子不要嫌棄。”說完這話,我抱起鋪蓋,與早已幫我挑起裝著書和雜物扁擔的梁山伯一起走出房去,走了很遠,還隱約聽到後面馬文才砸東西的聲音。梁山伯搖搖頭,沖我歎氣道:

  “阿棠,真想不到,文才兄的性子竟然是這樣的。以前我看他對你不錯,以為你們住在一起會很開心,只是沒想到……唉,這些日子來,你受委屈了。”

  “無妨。以後搬到荀兄那裡去,相信會好上許多。”其實就算是搬去與別人同住也沒關係,書院裡這麼多人,除了馬文才和王藍田之外,別的人還真沒有讓我特別討厭的,任誰都沒關係了。當然,如果跟王藍田同房的話更好,我可以直接把他揍到自動去睡長椅,床就是我的啦。

  馬文才倒是沒有再追出來發脾氣,估計我那一腳也把他給踩火了,只不過瞧他那副德行,估計這事以後沒個完。他究竟想要怎麼做,我也不曉得,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到了荀巨伯房內,秦京生已經收拾好了行李準備搬出去,看得出他不太情願的樣子。不過想想也是,馬文才那種人,誰會喜歡與他同房啊?我覺得心底有些愧疚,想要跟秦京生說句抱歉,那傢夥卻不想跟我多說話的樣子,讓書僮來扛起了行李,迅速出去了。我本想跟過去看看,擔心他會被馬文才遷怒,梁山伯卻說我過去的話馬文才可能會更生氣,讓我在這裡先收拾東西,他過去看看。

  這時候正好祝英台前來找她的結義大哥,兩人便一同往那邊而去。我撓撓頭,也不去多想,自己收拾東西。剛才聽梁山伯說,荀巨伯下山有事,請了兩天的假,正好這兩日他不在,我一個人在房間裡,可以睡睡床,順便好好地洗個澡。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沒有什麼機會獨自下山,上回好不容易出發去找陶淵明,錢還被偷了,也沒有找到機會住客棧洗澡。這回算是脫離了馬文才,又能獨處一室,當然要好好犒勞一下自己才行!

  收拾好東西,也是吃晚飯的時候了,我照例跟梁山伯和祝英台他們坐在一起。馬文才和秦京生統統沒有來,王藍田跟著劉伯錫他們坐得離我遠遠的,也不出聲。梁山伯偷偷告訴我,他和祝英台去看的時候,馬文才幾乎把屋裡的東西都給砸了,連燈籠都滾在地上,長椅也翻了,屋內一片狼藉,馬統正在收拾。

  偏偏馬文才砸完東西後,竟然沒有發火,也沒有為難秦京生,還一臉平靜地歡迎他搬過來同住,把秦京生嚇得不行,估計馬文才這樣,還不如直接打他一頓痛快。

  接下來的事情就很順利了。下午我先一個人打掃了屋子,把桌椅什麼的擦得乾乾淨淨,然後又看了一會兒書,一直等到晚飯過後,大家都回去自己房間裡秉燭夜讀或者幹些其它事情的時候,才悄悄把門關的嚴嚴的,自己把早已準備好的水盆拿出來。自從梁山伯引來了泉水之後,現在大家洗澡都是去大澡堂裡洗了,上回荀巨伯還有問我怎麼從來不見你去大澡堂洗澡呢,被我推說怕涼,帶過去了。不過說起來,我也真的滿好奇的,不知道祝英台平時都是怎麼樣洗澡的呢?還有月事的時候。她可不像我一樣是睡在長椅上,身上總是弄熏香,就不怕梁山伯起疑嗎?

  胡思亂想了一堆,我還是壓下思緒,開始脫衣服。即使在是這樣除我之外再沒有別人的大好時機,我也沒敢直接弄來木桶直接泡澡,而是只脫了外裳,打算大體上擦擦身子就行了。真想好好洗,還是等書院的休息日下山去洗,現在木槿從葉家那邊給我帶了許多金子過來,以我的消費水準已經夠用很久的了,不必在意這點小錢,畢竟安全最重要。

  這水打來的時候就不熱,現在又在房間裡放了這麼久,冰冰涼涼的,激得我打了個哆嗦,擦洗的地方也不由得變得通紅。虧得現在是夏天,涼些倒也無所謂,我用一塊絹巾蘸著水,將兩條手臂擦過一遍後,猶豫了一下,又微微解開中衣,準備把肩膀也擦洗一下。胸前纏的紅綾也該鬆一鬆了,因為跟馬文才同房,我不得不時刻小心著,連布帶都纏了兩條有餘,這些天以來也不敢解開,悶得我透不過氣。

  這也是我想要換房的原因之一,為此我不惜以暴力威脅秦京生妥協。因為我覺得要是再這樣下去,我的胸很可能會被真的勒平的。= = 所以說馬文才這個傢夥真的是害人不淺,你沒事生的那麼精明幹嘛?我這麼小心都被他抓住端倪懷疑我是個女的,這要是換了祝英台跟他同房,我看不出兩天就得玩完。

  不管怎麼樣,先解開一條透透氣吧,勒死我了……

  恩,這個時間,天都黑了,應該不會有人來的吧?要不然我把剩下的那條紅綾也鬆開算了?

  來書院都多少日子了,起碼讓血液迴圈一下比較好,哎,這種時刻總是特別羨慕那些貨真價實的男人們,別的不說,起碼沒有胸,省了多少事?就算是扮女裝,在胸口塞上兩個饅頭就結了,雖然有點沉,也起碼要比女的這樣死活要把胸勒平扮男裝的好上許多吧?

  又去門口聽了一下動靜,確定四圍寂靜無人聲之後,我才小心翼翼地把纏著胸口的綾帶全部解下來,並迅速塞到被子裡面。

  束縛物脫開的時候,我只感覺全身的毛孔都幸福地歎息了一聲。

  然後,門響了。

  屋外一個男聲響起道:

  “阿棠,你在屋裡嗎?快開門,我是山伯,給你送東西來了,你有一本書落在文才兄那邊,他托我帶過來。”

  “啊,等,等一下!”我只來得及將中衣套上一隻袖子,梁山伯已經推門而入,我趕緊用其餘的部分一把掩住胸口,蹲在原地沒動道:“山伯兄,你把東西放在那裡就好,麻煩你了不好意思。”

  真是該死,我明明有把門給閂上的,怎麼會讓人用力一推就給推開了?這古代的破門究竟是怎麼回事!

  “書放在這裡了……咦,阿棠你蹲在那裡做什麼?”腳步聲漸近。我一陣緊張,慌慌張張地道:

  “沒,沒什麼!這麼晚了山伯兄你快去休息吧,我沒事,就是在收拾點東西,你還是快回去休息吧!”

  “恩?你在洗衣服嗎?是在擦身子?為什麼不在白天去大澡堂裡洗澡呢,現在用了後山的泉水,很方便的。”梁山伯到底還是走了過來,看到我在這邊捂著個衣服蹲著,面前還放著一隻盆,不由得道,“阿棠,你這樣擦身可不行,會著涼的。來,先起來,聽山伯的話,別洗了,明天去大澡堂裡洗。”他說著伸手來扶我,我嚇得趕緊往後縮,一個不小心衣服沒捂住,掉了一塊,雖然沒有泄了春光,卻也足夠讓人由此判斷出性別。梁山伯登時就給震得後退一步,我則掩著衣服光腳向床上奔去,嗖地一下鑽進了被子裡!

  “葉……葉……葉姑娘……”梁山伯說話都說不出個囫圇句來,臉漲得通紅,好半天才憋出這麼一句。他似乎想往前來又不敢,掙紮了好半天,才斷斷續續地問道:“你……你怎麼會……怎麼會進來這書院的?”

  “山伯兄對不起,我也不是要有意隱瞞身份,實在是另有隱情,不太方便告知。”過了最初的慌亂之後,我思維急轉,最後覺得,如果只是梁山伯知道的話,還不算是有什麼危險。梁山伯是個至誠君子,這種事情只要我找到合理的緣由跟他說明白,他應該會幫我保密的。只不過在此以後,他跟我的交往之間應該就會帶了一層隔閡了,這點讓我有些糾結。

  說到底,也是怪我太貪心了。如果我能捱過這兩天,等到過幾日書院休假下山去洗澡的話就好了。但是清潔這種事情,作為一個女生,幾日不洗澡真的是很難受的事情,也只能怪我今天倒楣,這麼好的機會,偏偏被梁山伯給撞見了。

  也幸好是被他撞見了。若是再換個別人,我今天差不多就是死跟一條了。

  梁山伯在那邊面紅耳赤了一會兒,也終於回過神來。又聽到我說這樣做是有難言之隱後,也沒有再多追問,只是一臉鄭重地向我道:“葉姑娘,剛才之事多有冒犯,希望你不要在意。既然是你有難言之隱,山伯也就不便追問,今日之事,山伯發誓絕對不會向第二人說起,否則五雷轟頂,不得超生!”

  “山伯兄言重了,我相信你的為人。”我趕緊出言阻止,身份敗露之後,梁山伯和我之間的氣氛一瞬間尷尬起來,他在原地站了半天,這才開始幫我收拾地上的水盆和其它東西。我準備換的乾淨衣服都還放在箱子裡沒有來得及拿出來,因為自己不方便,便想讓梁山伯幫我拿一下。梁山伯不知是哪只箱子,我就伸手去指一下。孰料才這麼一伸胳膊的功夫,屋外竟又響起了腳步聲,眨眼間馬文才便出現在門口,眼神陰暗,看著我們兩個冷冷道:

  “咦,梁山伯,你這麼晚了不睡覺,在葉華棠的房間裡面幹什麼呢?”他說著目光又從我們身上掃過一圈,我很快注意到自己露在被子外面的半條光裸手臂,便將其迅速收回被子裡。但馬文才那廝眼神跟刀刃一樣,早已經注意到我這邊的不妥,便又冷笑一聲,“咦,葉華棠,你怎麼好像沒穿衣服啊?你們兩個在這邊鬼鬼祟祟的,到底在做些什麼?”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01:50

正文 43 落崖

  馬大爺居然也過來了。

  您沒事來這邊是想幹嘛?難道也是來送東西的?

  我只覺腦袋發暈,一邊摟緊了被子,努力在被子下面穿衣服,那頭馬文才已經大步走進來,故意偏頭四處看看,開口問道:

  “荀巨伯呢?荀巨伯去哪兒了,怎麼只有你們兩個在這邊?”他說著偏過頭,目光從我身上掃過,很快轉向梁山伯,陰測測地道,“這麼晚了,山伯兄怎麼會在這裡?”

  “哦,我是幫葉……幫葉兄來送東西的。”梁山伯指指桌上的書,聲音略帶些遲疑。馬文才卻不管那個,直接冷笑一聲,大步朝我床的方向走來。被子下的我才剛剛套上一隻袖子,此刻不禁被嚇得額間冒汗,梁山伯迅速跨出一步擋在我床前,不讓馬文才靠近。我則在他身後抓緊動作,使勁把胳膊往袖子裡套。

  “你讓開!鬼鬼祟祟的藏什麼?”馬文才一句話分別跟兩個人說,他狹長的雙眼微眯,似乎在懷疑什麼,此刻毫不客氣地一把掇開梁山伯,就想來掀我的被子。梁山伯眼疾手快迅速從後面抱住他的腰,使勁往外拖,嘴裡大聲叫道:“文才兄,葉兄要休息了,我們明天再來吧!”他說完這話,一邊朝我使眼色,一邊不顧馬文才的掙紮,使勁把他拖出門外,還給我用力合上了門。我心裡感激,這邊迅速快手快腳地纏上紅綾,套了中衣,才在整理衣襟的功夫,馬文才又一次破門而入,待看到我已經穿好衣服從被子裡出來了,才悻悻地停在原地,目光飄移了一忽,又移過來停在我身上。

  梁山伯也跟著快步跑進來,一開始還滿臉緊張,後來見到我衣服穿好,不由得鬆了口氣。我向他微微點頭,示意這裡已經沒有事了,讓他先回去。梁山伯又朝馬文才打了個手勢,表示說文才兄單獨和你在這裡真沒事嗎?我搖搖頭,讓他別擔心,沒事的。馬文才看到我們在那邊用動作溝通,不由得又生氣了,用目光在我們之間來回掃,弄的梁山伯尷尬不已,最終在我的擺手下匆匆忙忙地走了。屋裡只剩下我和馬文才兩個人。

  我現在真的已經實在不曉得該說面前這傢夥什麼好,頓了半晌才問道:“你來幹什麼?”

  “過來看看昔日同窗,怎麼樣,不行麼?”馬文才冷哼一聲,拂拂袍角在長椅邊坐了下來。我暗自歎氣,去給他老人家倒了杯茶送過去,馬文才端起來懶洋洋地喝了一口,嫌棄我熱水沒燒開,白白浪費了好茶葉云云。我懶得理他,自己去把之前弄亂的東西擺好,椅子擺回原位,書也放進書架裡。正收拾的當口,卻忽聽馬文才道:

  “你,真的要換房?”

  我放書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倏爾低下頭,沒吭聲。馬文才又道:“你就忍心,讓我跟那個整天夢遊的白癡同房?”

  = = 居然跟我在這裡打感情牌,他也真好意思說的出口。

  “不是你說讓我滾,以後不想再見到我的嗎?”這事兒可才發生沒幾天呢,休想否認!我記得清清楚楚!

  “我那不是事出意外,一時情急嗎?”馬文才別過臉,“不過是一句話罷了,我又沒有要趕你,本來住的好好的,換出來做什麼?”

  “一時情急?”我冷笑,“因為什麼一時情急?就因為我是個男的,所以你失望了是吧?”

  “你提那個幹什麼?”馬文才皺起眉頭,“我那時候不過是開個玩笑罷了,你怎麼可能會是女子?這種話說出去都沒人信。再說了,你半夜睡覺愛打人,跟我同房的時候我能忍你,換了別人可怎麼辦?你不是跟那個荀巨伯關係不錯嗎,就忍心天天讓他挨打?”

  “哦,沒事啊,等他過兩日回來以後,我可以睡長椅的。”我摸摸下巴,認真地道,“不過說起來,秦京生半夜愛夢遊,倒真是個問題。文才兄你不會因為這個要揍他吧?”

  “怕他挨揍的話,你就換回去。這書院裡面,除了你葉華棠,我不會對任何人留手。”馬文才將茶碗放在桌上,靜靜站起身來看著我,聲音又突然放軟道,“阿棠,回去吧,別跟我賭氣。”

  “明明是你攆我走……還說我賭氣……”看著他的樣子,我突然覺得一陣委屈,聲音也不自覺地有些哽咽。明明是他在那裡假裝受傷,還騙我給他當書僮,給他削水果,給他縫衣服,縫的不好看還要拆了重新弄。結果折騰我一番後突然就變臉,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然後張口罵我滾,滿地摔東西,換了誰誰能受得了?以為像現在這樣過來賠幾句罪就能把我哄回去?我告訴你,休想!

  “好好好,是我休想,啊?”馬文才湊過來,一把攬住我,用手幫我抹抹眼眶,嘴裡還調笑道,“有哪家的男子,動不動就哭的啊?好了阿棠,別生氣了,我以後不對你說重話就是了。”

  我抽了抽鼻子,還在奇怪自己這也沒怎麼著,眼眶就濕了。這時候突然感覺到馬文才的手從肩膀處向下滑,正往胸口處摸去,不由得用力一把拍掉,並迅速從他懷裡掙脫出來,怒道:“馬文才!你手往哪裡摸呢?”

  “啊,沒,沒什麼。我看你衣服沒穿好,想幫你理一理。”馬文才迅速抽回手,滿臉的無辜,還反過來向我質問。“我說你怕什麼?反正大家都是男子,整理一下衣服有什麼大不了的?”他說著還迅速伸出手來,嗖地一把掐了掐我的臉。

  我氣得直冒火,馬文才卻不管那個,還敢過來繼續追問道:“哦對了,阿棠,剛才你和那個梁山伯,在床頭這邊做什麼呢?”

  我:“在交流兄弟之間的感情。”

  馬文才:“……”

  這個傢夥對我的態度曖昧不清,弄的我也很頭痛。他的意思是想讓我換回去,不想跟秦京生同房,可是說實話,馬文才這個人,性子陰晴不定,今天好,明天壞,實在讓人捉摸不透。我的性格又不是那種可以一直包容他的大度型,搞不好兩個人就摩擦起火,折騰得自己生氣鬱悶不說,四鄰也不得安生。

  在我斷斷續續地表達完我不想換房的意願之後,馬文才,又生氣了。這一次他雖然沒有摔東西也沒有沖著我吼,臉色卻陰的像焦炭一般,還責問我是不是因為想要討好那個梁山伯,故意與他疏遠關係?這又關人家梁山伯什麼事?

  “文才兄,你知道嗎,其實不是我不願意與你同房。只是大家性格不合,勉強湊在一起,只會終日爭吵而已。”就像是同樣剛烈的兩團火焰,放在一起,不會熄滅,只能讓火勢更盛而已。

  “那你到底想要怎麼樣?”馬文才說了這些,差不多也到了極限,不肯再拉下臉來繼續多說。我歎了口氣,抬頭望著他眉心處清晰的一個“川”字,靜靜道:

  “如果什麼時候文才兄可以對我說諸如‘如果你想換,那就換吧’這樣類似的話的時候,我想我會是很願意與文才兄同房的,相信不止我,其他人也一樣。如果文才兄……”

  “真是胡說八道!”馬文才打斷了我的話,忿忿地一甩袖子,“葉華棠,你要是不想與我同房,就明說好了,用不著這樣拐彎抹角地來羞辱我!”他說完這話,一腳踢開門,頭也不回地拂袖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夜色裡。

  唉,所以說,就因為你老是這樣啊……

  我剛才的話,不是在羞辱你,我只是想要告訴你,不管與誰相處,首先要懂得尊重對方。只有大家彼此尊重,彼此瞭解,才能避免矛盾和衝突的發生。

  我和梁山伯之間是這樣,和荀巨伯之間,也是這樣,為什麼只有你,卻做不到……

  也不知抱著什麼想法,我悄悄地出了屋子,回到了那間已經住了幾個月的熟悉的房間前面,躲在樹影后朝裡面看。門沒有關,隱約看到馬文才在燈燭下看書,秦京生則沒在房裡,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我還想再仔細看看,卻不小心碰到石頭發出了聲音,馬文才耳朵也不知怎麼的那麼靈,立即便抬起頭往這邊望,嚇得我抱著頭就縮進了草叢裡。在原地呆了老半天,沒有人過來,我這才躡手躡腳地出了草叢,一個人逕自回房去不提。

  今天荀巨伯不在,我晚上就是一個人睡。因為之前發現被書砸傷那事馬文才是裝的,我便開始有點懷疑自己半夜睡覺打人的真實性,於是在睡覺之前特地在床中間又摞了一排書,結果第二天早上醒來,書全都好好的,一本也沒掉下去。

  = = 我又被馬文才給唬了。您老人家能不能有一回不騙人的!天天耍我你就好受了還是怎麼著?

  第二日下午,荀巨伯回來了,也不曉得他下山去幹了些什麼,不過看他滿面紅光,應該是什麼好事情。他回來後,聽說我已經換過來了,高興得不行,上來就要搭我肩膀,卻被梁山伯給攔住了。荀巨伯一頭霧水,梁山伯看向我的目光則尷尬裡帶著一絲無措,總之就是自己躲得遠遠的,也把荀巨伯和祝英台拉得遠遠的,不讓他們像以前一樣跟我勾肩搭背。

  他這麼做的原因,我也能大體猜到無非就是知道我是女子了,覺得男女授受不親,應該遠離一點。上午的時候他還曾私下裡找我談了一下,大意就是我是個姑娘家,不好在這滿是男子的書院生活,還是早些停學回家去,也免得家人掛心。

  這書呆子還真是愛管閒事,不過他也是一片好心,我便認真地給他解釋了一番我為何要替兄來書院,大體是哥哥重病臥床,卻又為了不辜負父母期望想要帶病征途,來書院修習。我身為妹妹,便主動請纓,為了不耽誤學程在兄長尚未康復之前暫替他在書院就讀。此間云云,催人淚下,梁山伯聽得連連歎息,感慨我重情重義,為了家人不惜以身涉險。只是不曉得我那個正在家中花天酒地的便宜哥哥葉華棠,被我這麼咒了一番,估計要接連打上好幾個響亮的大噴嚏。

  但糾結的是,這邊問題才解決完,那邊問題又來了。梁山伯聽完我的故事之後,發誓要幫我嚴守秘密,直到我的哥哥病好前來。但關於晚上睡覺的問題,他在聽說我要去睡長椅後,堅決不同意,說你一個姑娘家,怎麼好去睡那種硬地方?但是跟荀巨伯同床也不行,又不能強迫人家去睡長椅,梁山伯最終做出一個天崩地裂的決定。

  他要跟荀巨伯換房,由他睡長椅,我來睡床。

  這話一出,祝英台看我的眼神當即由路人變成了破壞人類和平的變異外星人。她堅決不同意,拉著梁山伯問他到底怎麼了,是不是我跟他說了些什麼。我也沒想到梁山伯做好事竟然能到這種程度,試圖勸他,他卻不聽,堅持說他已經打定了主意,並且讓荀巨伯好好照顧祝英台,還給他講祝英台的一些小習慣,晚上睡覺前一定要喝香薷飲。荀巨伯已經完全懵了,祝英台則過來跟我吼了兩句,接著便頭也不回地跑開了,怎麼叫她也不理。

  大家一陣緊張,趕忙追過去,怎麼找也找不到,這時候正好撞見馬統,梁山伯便問他祝英台的去向。馬統說沒看見,卻又反問我們有沒有看到他家公子,說剛才還在這兒呢,一轉眼就不見了。難道祝英台是跑過來找馬文才了?

  我突然有些生氣,正想告訴梁山伯把他家小賢弟看好就行不用多管我的閒事的時候,卻有學子慌慌忙忙地跑過來,一見我們就大聲叫說不好了。梁山伯趕忙拉住他,讓他慢慢說,出了什麼事,那學子喘了口氣,大聲叫道:

  “後,後山滑坡了。祝公子和馬公子在那邊,兩個人都掉下去了!”

  “你說的馬公子是誰?是不是馬文才!”

  我臉色大變,一把揪住那學子的衣領大喝道。梁山伯趕忙扯開我的手,也心急如焚地追問:“怎麼回事,難道是英台和文才兄?到底怎麼了?”

  “是,是這樣的。剛才我看到祝公子和馬公子遠遠過去,好像在爭吵些什麼,馬公子不理祝公子,祝公子非要找他說什麼話,兩人就推打了幾下,結果後山那邊突然滑坡……”

  這人說話,我已經聽不下去了,拔腿就往後山那邊跑去!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02:04

正文 44 營救

  匆匆忙忙地來到後山,這裡已經圍了不少人,都在山崖邊探頭探腦,還有人拿著繩子在那邊拉拽。我的腿不自覺地有些發抖,拼命跑上前去,卻聽到有人正在那邊大叫道:“拉上來了拉上來了,快加把勁兒,大家使勁拉!”

  難道……他們沒事?

  我心頭一喜,但當趕到崖邊時,卻發現山崖下吊在繩索上的,只有祝英台一個人。她滿臉灰土,正在大家的幫忙下,努力地往上爬。

  “英台!”梁山伯幾步趕上來,見祝英台沒事,滿臉驚喜,趕緊過去加了把力,幫忙一起拽。我的心卻一瞬間沉了下來,探頭四望也沒有找到馬文才的蹤影,不由得一把拽過一個學子焦急問道:“怎麼回事,怎麼你們只救了祝英台?馬文才呢,他不是和祝英台一起掉下去的嗎?你們這麼多人在這裡幹什麼,怎麼不救他!”

  “文,文才兄他的位置太靠下了。”那個被我揪住衣服的學生被我的怒氣嚇了一跳,慌忙伸手向崖下指,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發現馬文才正懸在比祝英台低了五尺有餘的一個地方,兩手緊緊地抓著一棵歪長的樹幹,雙腳已經完全懸空了,他的身下就是灰突突的河谷,河水湍急流淌,看起來相當危急。

  那個學子還在那邊道:“葉兄你別急,文才兄還沒有掉下去,他在那邊。這裡的繩子不夠長,已經有人回書院去找了,現在先救祝英台要緊,文才兄的話只能等下繩子拿回來了再救他……”

  “胡說八道!”我氣得臉色鐵青,什麼叫先救祝英台要緊,等下再救馬文才?他懸在山崖上,很可能下一秒就會掉下去,你們就不會想些別的辦法救人,只在那裡等著繩子?

  我想了一下,向那人問道:“繩子短了多少?”

  “五尺。”對方似乎有些不明白我為何會做此問,還是認真回答道。

  五尺,足夠了。我的身高就是差不多五尺矮一點兒。“繩子給我!”我眼見著祝英台剛剛才費力地從山崖處爬上來,梁山伯和趕來的王惠那幫人正在焦急地問她怎麼樣怎麼樣,竟似是忘記了崖下還有一個人的存在,不由得沒好氣地迅速將繩子搶過來。

  梁山伯這才想起來馬文才也在山崖下,急忙滿臉歉意地要來幫忙,結果祝英台那邊胳膊又受傷了,鮮血淋漓,還要帶傷過來一起幫忙救馬文才,又被王那幫人拉拽著要去醫舍。我實在看夠了這幫人的鬧劇,逕自把繩子在腕上纏了兩圈,打個死結,讓荀巨伯和另外幾個人抓牢了,自己攀著岩壁一點一點地往下挪去。隱約聽到馬文才似乎在那裡喊叫著些什麼,我自動將其歸類於他要抓不住了讓我快點下去,心裡不由得更急,加快速度往下去,有兩次差點兒就沒踩住岩石懸空了。好不容易算是接近了那棵樹,結果我卻聽到馬文才在那邊破口大罵道:

  “葉華棠,給我滾上去!誰讓你下來的?我不是告訴你先上去,等繩子拿來。本公子功夫好,就算在這邊吊上一天一夜也死不了!”

  去你的吧!那樹的根莖都已經露出了,再這樣下去要不了幾分鐘你就得墜崖!不過此時情況危急,我也沒時間去跟馬文才鬥嘴,又往下挪了一點兒,確認上面的拉拽度已經到了極限之後,便小心翼翼地把身體斜搭在崖邊上,沖著馬文才喊道:“文才兄,你再稍微往裡挪一點兒,抓住我的腿上去!”

  值得一提的是,馬文才也不曉得是怎麼摔的,他所在的位置不是山崖的豎面,而是稍稍往外傾斜,再加上那樹又要多延伸出去一塊兒,才導致繩子根本到達不了他的位置。現在我綁著繩子下去,就等於是在之前的基礎上多加了五尺,可以勉強夠到他了。接下來只要他努力一下,抓著我爬上去應該是不成問題的。不過這途中可能會踩上我幾腳,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不過這些還算不上什麼,唯一的問題是,這條繩子可能會承載不了兩個人。關於這個我也想好了,我可以暫時停留在山崖下,用腳借力暫時踩著那棵樹,不給繩子增加重量,等到馬文才爬上去以後我再上去。就算萬一真的不小心摔到河裡去,只要不撞上石頭,我就沒問題,一般的泅水游泳還是難不倒我的。

  馬文才也不知道怎麼想的,還是讓我先上去,他等著繩子拿來了再說。我不得不告訴他,如果真有繩子,早就拿來了。前些日子梁山伯他們為了應對陳夫子和王卓然的刁難,從後山引來了泉水,途中搭管道,弄些七七八八的,繩子早就用光了,一直沒有來得及去買新的。現在那些人這麼久了還沒有取來繩子,八成就是書院裡沒找到,去別的地方借或者現買了。

  更何況,真要等到繩子取來再救人,的確是很容易。但是你在這山崖下,又能堅持多久?

  “文才兄,別多想了,快上去吧。抓不住繩子的話,你就踩著我爬上去,我不會怪你的,別讓大家擔心。”

  我扒著山石的手已經被尖銳處劃破了表皮,手腕上纏繩子的地方也勒得有些青緊。馬文才終於不再多話,咬了咬牙,猛地一把拽住我的腳,向上爬去。繩子一下子承擔了兩個人的重量,不由得開始有些吱嘎作響,我咬緊牙關,拼命蹬住山崖除了塊微微凸起的岩石,手也用力攀住岩壁,努力減輕重量,只是幾十秒的時間,給人的感覺卻仿佛幾個時辰那般漫長。我只感覺到馬文才的手從腳慢慢移上了腰,最後又按住我的肩膀借力,迅速一把拽住了繩子!

  山崖上眾人一陣歡呼鼓掌,我也終於鬆了口氣,舔舔因為緊張而咬破的下唇,催促著馬文才趕緊向上爬。馬文才也已經明白了我的打算,急促地喘息幾下,低聲對我道:“阿棠,再堅持一下,等著我,我一定會讓你平安無事地回去!”

  我應了一聲,馬文才便不再耽誤時間,迅速向上爬去。他不愧是書院裡面武藝第一的學子,即使在山崖下懸空吊了這麼久,爬上去的速度仍然很快,腕力相當強。不像我,穿越以後攤上了這麼副沒用的身子,沒幾下就被山石把手和胳膊都劃破了,捆著繩子的那只手則整個的發青發紫,酸痛無力,估計明天可能就得腫起來了吧?

  其實如果一般這樣下山,繩子纏在腰上會要好的多。但這一回本來就是因為繩子長度不夠救不了馬文才,我要是再在腰上繞兩圈,那還救什麼人?直接吊在空中兩兩相望算了。不過說起來,剛才竟顧著著急了,我倒沒來得及問一句,也不曉得祝英台到底因為什麼事情,居然會跟馬文才兩個人一起摔到山崖底下。他們兩個沒事上後山來聊什麼啊!

  “阿棠!”

  正吊在空中胡思亂想的工夫兒,馬文才已經迅速爬上了崖頂,也不休息,很快加入了拉繩索的隊伍裡。看到他平安無事地上去,我也放心了,反手捉住繩子,也一點一點地向上挪去。

  右手沒有力氣,我就用左手攀牢繩子,腳下找著可以借力的山岩,耳邊聽著崖上眾人為我加油鼓氣的聲音,努力地向上爬。

  漸漸地,我可以看到山崖上面眾人的面孔了。拉繩子的除了馬文才和荀巨伯之外,還有梁山伯祝英台,王蘭等人,沒想到他們也回來了。眼看著我的身體離崖口處越來越近,就在這個時候,身後募地一股冷風吹來,穿透了我的衣袍,吹得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

  現在還是夏天,怎麼會有這樣冷的風?

  我心頭一抹寒氣躥過,耳邊的喧囂聲明明還在吵鬧個不休,我卻能夠清晰地聽到自己頭頂上方突然發出的一個輕微聲響。

  一個很小,很細微,卻又無比的錐心刺耳的聲音。

  --彭!

  繩子,裂開了。

  眼前的一切瞬間化作蒼茫的白影,我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叫,整個人就迅速向下方跌去!耳邊傳來呼嘯的風聲,似乎還夾雜著其它淒厲的叫喊。在身體紮入河水的一剎那間,透過波瀾蒼淼的起伏水面,我隱約看到山崖上有一個身影直撲而下,動作迅速而果決。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03:15

正文 45 追尋

  糟糕!怎麼搞的,怎麼會又有人掉下來了!

  我心裡大叫不好,努力遊動著浮出水面,想去拉他一把,不料水流湍急,一個浪頭過來便將那人捲出幾米開外。這時候忽聽一個聲音響起道:“阿棠,抓住這個!”一塊的浮木被大力推掇著朝我這邊飄來。

  這個聲音……是,馬文才!

  我抓住浮木,心頭大震:“文才兄,你怎麼也下來了!我會游泳,你跟著跳下來做什麼?”

  “在上面扔,怕你……接不到,這裡……水流太急,你抱著木頭,會沒事的……”馬文才在遠處的水裡撲騰,身體一沉一浮,聲音也斷斷續續,“本公……子功夫好,你用不著擔心……”

  你功夫好好不好,跟游泳有什麼關係!

  我又急又氣,只想趕快把浮木還給他,結果水流湍急,浪頭拍了我一臉,水迷了眼睛,灌進鼻子裡,嗆得我直咳嗽,待再抬頭只見河面白茫茫一片,哪裡還有馬文才的蹤影!

  “文才兄,文才兄!”我急了,扯開嗓子大叫馬文才的名字,但根本沒有半絲回應,只有空曠的山壁蕩漾著回音。我身不由己地被直沖入河道,水流越來越急,浪花拍得我臉頰生痛,幸得有手中浮木,才避免了沉入河底的命運。我本想等去到流速稍慢的地方,想辦法遊到河邊上岸,但卻不料半途中腦袋撞上了礁石,登時失去了知覺。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腦海中一片模糊,只知道自己醒來時,正擱淺在岸邊處,身旁有一個老婆婆和一個年輕姑娘,正在用力地拍打我的背。

  “啊,你醒了!”那姑娘見我醒過來,不由得很高興地叫道,“這位公子,你可把我和娘嚇了一大跳。幸好娘發現的及時,不然公子你可就沒命了。”

  “謝謝這位姑娘和伯母。”我掙紮著想起身,卻發現手腳癱軟,根本動也動不了。抬眼向周圍一望,我發現這裡是一處沙灘。這裡除了我,那位姑娘,以及她的娘之外,再沒有其他人,自然也沒有馬文才的蹤影。

  於是說,看來大家是沖散了。這河水那般湍急,也不曉得馬文才有沒有脫險。他把浮木給了我,自己怎麼辦?

  他應該,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我心中苦悶,不自覺地捂嘴咳出了聲,又嗆出了不少河水,那姑娘趕緊過來幫我敲背。她衣著樸素,長長的頭髮編成了三條辮子,兩肩和腦後各垂一條,臉上脂粉不施,模樣卻很是清秀。此刻她一邊不輕不重地幫我敲背,試圖敲出肺中積水,並順便有些奇怪的問道:

  “看這位公子的打扮,應該是附近書院的學生吧?怎麼無緣無故的,會擱淺在這岸邊呢?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這個,說來話長。”我又咳了兩聲,稍頓了一下,等到雙腿稍微回復力氣,才勉強站起,朝那母女二人深深作揖道:“多謝二位相救,在下感激不盡。正如姑娘所言,在下乃是尼山書院的學生,姓葉,名華棠,太原人士,不知姑娘芳名為何?葉某今日得兩位救命之恩,他日必當湧泉相報。”

  “公子不必多禮。我叫谷心蓮,這是我娘,我們就住在這河邊,公子身體不適,不如先到我們家去歇息一下吧。”

  “可是我還要找人……”我猶豫了一下,試圖推辭,那谷心蓮卻已經主動過來扶起我,彎起眼睛笑道:“就算要找人,也得把身體養好了才能找啊。公子不必客氣,我家離這兒不遠,走幾步就能到了。”

  我看了看自己的身體狀態,覺得現在這副模樣的確是沒有辦法再去長途跋涉找馬文才,又拗不過谷心蓮的一片熱心,不得不在她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地向她家走去。

  谷心蓮的家就位於河邊上,是一座木質的二層小樓,雖然有些破舊,卻也可遮擋風雨。谷心蓮熱心地把我帶到屋中坐下,又去幫我熬魚湯,還請來了大夫來給我看病。大夫給我開了藥,付錢的時候診金卻高的離譜,她們根本拿不出。幸好我身上的錢袋沒有被水沖走,付了診金之後,我看她們家實在破舊,想要把剩餘的十兩黃金都留給她們,做休憩房屋之用,也是為了報答這救命之恩。谷心蓮卻堅決不肯收,說救人是應該,收錢卻是萬萬不能。我見她意志堅定,遂歎息著收回錢袋,打算日後再以其它方式回報。

  在吃飯的時候,谷心蓮順便向我問起尼山書院的情況。她說她認識一位公子,也在尼山書院讀書,我一問名字,竟然是梁山伯。原來他和祝英台在去書院的途中與谷心蓮有過一面之緣,還曾經幫她解過圍。我以為她想聽梁山伯的近況,孰料谷心蓮卻問起了我在書院裡的情況。

  我的日子三點一線,無非就是講堂,飯舍和臥房,實在沒有什麼可說的。谷心蓮看我不想多講,不禁有些失望,又見我急著出去找人,不由得自告奮勇要跟我一起出去找,還說這附近水路她都熟得很,可以幫忙。她肯幫我,我自然是感激不盡,身上也恢復了些許力氣,便不顧額頭有些低燒,強撐起身體,跟谷心蓮一起出去找人。

  在我擱淺的沙灘邊上,並沒有看到那塊浮木,也就是說我被岩石擊暈之後,很可能在無知覺的時候鬆開了手,身邊也沒有其它防護的東西。既然我能被浪拍擊到岸邊,馬文才說不定也一樣。

  前些日子裡我跟梁山伯和荀巨伯一起讀書的時候,梁山伯有給我們講解過水經注,順便說了一些關於這方面的知識。這裡河道變寬,水位變淺,水流應該會慢下來才對,按理說,馬文才應該會和我一樣,擱淺在這附近岸邊才對的。可是一路尋找,又問了不少路上見到的行人,都說沒有見到落水者。不過萬幸的是,也都沒有人見到溺水而死的屍首,這讓我勉強鬆了口氣。

  找了整整一個下午,依舊一點音訊也沒有。我也沒有心情回書院,只得跟著谷心蓮又去了她家,打算暫住一夜,明日再找人。為了招待我,穀家母女特地又去河裡打了新鮮的魚,擔心我胃痛吃不下,就熬了魚湯給我喝。這家人心地真的很善良,我打定主意,等過段時間回去書院,一定要好好報答她們。

  當晚,谷心蓮要把房間讓給我,說她去母親那邊睡。我因為身上還穿著尼山書院的裳服,也不好告訴她我其實也是個女子,只得不好意思地接受了她的好意。站在窗前默默地發了一會兒呆,谷心蓮已經端來了茶壺,幫我沏了杯熱茶。這時候我突然注意到桌上擺著一疊紙,上面墨蹟盎然,不由得過去好奇地拈起,問道:“心蓮姑娘,這是你寫的字嗎?”

  “是啊。”谷心蓮放下茶壺,笑了一笑道,“我爹其實也是個讀書人,生前還在縣衙任過職呢。這幾年我忙著養家,字都生疏了,葉公子,你給點撥一下吧。”

  我聽聞此言,便去拿起那疊紙張,看了一看,點點頭:“寫的很好。柔中帶剛,秀而不媚。”比我寫的字要好看多了,不過這句話我沒有說出來,只是放下紙,沖她贊許地一笑。谷心蓮怔了一下,卻又微微歎氣道:“可惜我身為女子,沒有機會去書院讀書。不過葉公子,不知道你們書院裡的雜役能不能用女人?我在想,如果能有機會聽課的話,就算是去書院裡面做活,我也情願的。”

  “恩,這個倒是有。醫舍裡就有王蘭王惠姐妹,浣衣房和廚房等地方都有不少是女人。前幾日我記得還聽蘇大娘說幹活忙,缺人手,如果你想去的話,我可以去跟師母說一說,讓你去書院做些事情,想看書或者學什麼東西,去找我也方便些。”師母向來人好,我去請求她一下,應該可以的。穀家母女幫了我這麼多,又救了我的命,我幫她也是應該的事情。

  “真的!葉公子,這真是太好了。”谷心蓮見我同意幫她去書院,不由得大喜。我卻因為想到馬文才生死未蔔,怎麼也高興不起來,谷心蓮也為我著急,想了一想,突然想到了什麼,認真地對我道:

  “葉公子,此去幾裡水路,有一個大叔對我們很好。他沒事就喜歡四處晃悠,或許,我們可以向他打聽打聽,馬公子的下落。”

  “好,那我們現在就去吧。”我當即就想起身,又注意到窗外天色漆黑,便對谷心蓮道,“現在太晚了,你也不好出去。這樣吧心蓮姑娘,你把船借我用一下,告訴我那位大叔在哪裡,我一個人去就行了。”

  “哎,葉公子,你別急啊。”谷心蓮急忙攔住我,“現在這麼晚了看不清路,你又不會划船,萬一摔到水裡面去怎麼辦?你今天先在這裡住一夜,明天一早我們就動身,好不好?”

  “也好。”我悻悻地坐回椅子上,想喝茶,又被水燙了一下。谷心蓮歎了口氣,囑咐我好好休息,一個人出去了。我在床上輾轉反側,雖然拼命告訴自己要睡覺,可是怎麼也睡不著,第二天早上一起來,掛了兩隻大大的黑眼圈。

  谷心蓮打了新鮮的魚裝在魚簍裡,划船帶我朝那位大叔住的地方駛去。我本來想幫她劃的,她卻堅決不肯,說我精神不好,應該好好休息才行。我倒也是真的精神不濟,昨晚上一夜失眠,今天倒是疲倦起來了,在小舟上搖搖晃晃地打了一會兒盹,睜開眼睛的時候,詫然發現入目所見,一片桃花。

  “咦,這裡是……”我看著漫山遍野的桃花,不自覺地感覺有些眼熟。谷心蓮一邊用長篙徐徐撥動湖水,一邊笑著對我道:“這裡很漂亮吧。這些桃花啊,也不知道栽種了多少年,才有這般光景呢。能住在這裡,就算是俗人也成神仙了。”

  “恩,這裡確是人間仙境……”我口中應答,心裡卻疑惑更甚。直至谷心蓮把船停在一個熟悉的小亭旁邊,拎起魚簍對我說“葉公子,你在這邊等著吧,大叔性情古怪不願意見生人,我先去問問馬上就回來”的時候,才不由得恍然大悟,一把拉住谷心蓮的袖子,對她笑道:

  “不用的,心蓮姑娘。這位元大叔我認識,我和你一起去吧。”

  谷心蓮神色間有些疑惑,還是跟我一起走進了庭院內,拎著魚簍滿院子叫大叔。只聽樓梯上面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著便有人連聲應答道:“哎,哎喲蓮姑娘來了啊,又給我送新鮮魚來了吧?”

  “大叔。”谷心蓮欣喜地叫了一聲,順手將魚簍抬起道,“你看,還活蹦亂跳的呢。”

  “恩,好好,這魚不錯。”大叔伸手將魚簍抱起,仔細看看裡面的魚,臉上露出了笑容。這時候他的目光突然落到了我身上,不由得大吃了一驚。

  “哎呀,小兄弟!你怎麼會到這兒來?難道是突然心血來潮,打算過來看望大叔我來了?”

  “多日不見,甚是思念,不知大叔近日身體可好?”我彬彬有禮,拱手作揖。面前的這位大叔,不是別人,恰恰就是之前我和馬文才,祝英台一起下山時候遇見的那位茶販大叔,也是傳說中的田園居士,五柳先生陶淵明。

  孰料大叔一看到我,笑容就是一黯,連連搖頭道:“不好,不好啊。唉,屋裡來了個瘟神,這日子可叫人怎生過得好啊。”他說著長長地歎了口氣,目光閃爍,又摸著鬍子沖我道:

  “小兄弟,我看你也不是過來看我的吧?說吧,到底是因為什麼事,大老遠地跑到我這兒來了啊?”

  “大叔你不是早就知道了。”我聽他話裡有話,不由得也焦急起來,上前一步問道,“大叔,你實話告訴我,文才兄是不是在你這裡?他怎麼樣了,有沒有事?是不是大叔你救了他?”

  “那種混蛋小子也會有人替他擔心,真是難得啊。他沒事,我倒是有事了。”大叔摸了摸下巴,冷笑了一聲,抬頭沖著樓上喊道:

  “喂,樓上那位馬祖宗,有人來看你了,還不移駕出來看一看?”

  聽到馬文才沒事,我懸著的一顆心也就放下了。但大叔的話裡帶著諷刺,又不禁讓我的耳朵微微豎起。

  額,他叫馬文才什麼?馬祖宗?好像之前還說他是瘟神來著……於是說,這位馬大爺究竟又在人家的地盤裡幹了什麼天理不容的事情?不過話說回來,陶淵明似乎對他意見很大啊,之前借住的時候就一直沒給他過好臉色,馬文才對他也很排斥。真沒想到這一回竟然是他救了馬文才,真是造化弄人。

  屋裡響起了拖拖拉拉的腳步聲,接著就聽到馬文才那熟悉的語氣在房內響起道:“死老頭,你是不是又騙我!我告訴你,等本公子腿好了,我自然會走,你用不著三番五次地想攆我出去!”

  陶淵明沖我撇撇嘴,做了個“你看到了吧,馬大爺就是這麼個德行”的表情。谷心蓮也有些發愣,偷偷問我:“葉公子,你要找的人,就是這位公子嗎?”話裡很有些不敢置信的意思。我有些懊惱,不由得岔開嗓子大喊道:“文才兄,是我葉華棠,你沒事了嗎?等我馬上就上去!”

  “阿棠!”

  裡面的聲音頓了一下,接著就是急促匆忙的腳步聲。木門吱呀一聲開了,馬文才迅速推開門沖了出來,腳步還一瘸一拐的。他見到我後張口想說什麼,結果話還沒出口,才一邁步整個人就從樓梯上面滾了下來,當著一干人的撲通一下摔到了地面上,然後……起不來了。

  陶淵明在一旁攤了攤手,臉上露出無奈又有些幸災樂禍的神情,沖我道:“嘿嘿,腿傷了。唉,某些人時時刻刻總想著裝大爺,不過可惜,現在可是裝不了嘍。”他說著淡淡一笑,從腰間摸出酒葫蘆喝了一口,拎著魚簍往樓上走去了。我在谷心蓮詫異的目光下悻悻地想去把馬文才扶起來,結果發現他這麼一摔,已然昏過去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03:38

正文 46 訴說

  汗,這樓梯很高的,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該不會摔壞了吧?

  我急忙扶起馬文才,手才一探上皮膚,一片滾熱。我心頭一驚,又去摸額頭,也是滾熱一片。

  馬文才卻是正發著高燒。也難怪身體機能會下降到如此,從樓梯上摔下來就直接昏厥過去。記得剛才陶淵明說他的腿傷了,估計可能是腿被石頭劃破後又浸了水,發生了感染,進一步導致發燒的。我趕緊讓穀心幫忙把馬文才抬到我背上,背著他一點一點順著樓梯走進木屋的二層,在大叔的幫忙下把馬文才挪到床榻上。這個傢夥也是急性子,自己腿傷了還亂動,等著我上來不就行了。

  不過看馬文才這樣子,估計一時半會也好不了,還得多耽擾大叔幾天了。大叔雖然似乎對馬文才很不滿,卻沒有要驅趕我們離開的意思,並且告訴我說,小兄弟你的話,想住多少天都可以,但是得把那位小祖宗給看好了,別讓他沒事狂吠亂咬人。

  這話聽起來很是有些彆扭,但我卻也反駁不得,只能暗自慶倖馬文才尚未清醒,沒有聽到這幾句話,谷心蓮還要回去捕魚,就先告辭離去了,臨走時還說明天會來看我,並囑咐我說等到那位馬公子的腿傷養好,我們臨走的時候一定要告訴她一聲,她和我們一起去書院,給大叔帶的魚,她也沒有要錢,說就當是給葉公子的朋友補身體了。

  谷心蓮走後,大叔拎著魚簍,嘿嘿笑著說是沾了我的光。原來他近日沒有出去賣菊花茶,囊中羞澀,竟然連幾個銅板都拿不出來了,馬文才身上也沒有帶錢,以至於他的腿整整拖了一天,都沒有辦法大夫來治。陶淵明還在說,要是我今天不來,他也只能豁出這張老臉了,去找大夫賒帳了。說完這話,他又一臉擔心地問我:“小兄弟,你這回出來,不會也沒帶錢吧?”

  “怎麼會,大叔放心吧,不管是藥費,還是你的飯錢,都包在我身上!”我用力拍了拍胸脯,從腰間抓出錢袋,把金子全部倒在桌面上,並向大叔詢問這附近的大夫住在何處。大叔卻說不用我,由他去請就可以,讓我在這邊陪著馬文才。我想了想,也沒拒絕,又告訴大叔不用客氣,金子隨便用,多餘的就當是我們這幾日接住在這裡的住宿費了。

  “哎呀小兄弟,你這可就是見外了,你們上一次住在這裡,我也沒有要過住宿費啊。”大叔搖搖頭,順手抓起一錠金子,讓我把多餘的拿回去,我笑了一笑,又抓起一錠放在他手裡,告訴他多餘的是拿給他買酒喝的。

  “嘿嘿,那行。要是有人肯白白請我喝酒,我老酒鬼可是從來不拒絕的。”陶淵明大笑了一笑,衣袍一甩,逕自走下樓去,遠遠還能聽到他即興頌出的詩歌:

  “子雲性嗜酒,家貧無由得;時懶好事人,載醪祛所惑。觴來為之盡,是諮無不塞;有時不肯言,豈不在伐國......”

  陶淵明的身影逐漸遠去,陽光在他身後拉出了一條長長的影子,這一刻不知為何,我竟感覺到大叔的背影,無比地蒼涼寂寞。說起來,他終日裡一個人住在這山園桃林之中,也總會有些孤獨的吧?

  要是他能去書院裡講學就好了。以大叔的聰明才智,教學的品質必然會比那個陳夫子強上許多倍。不過以他的性格應該是不肯的吧,怎麼樣才能將他請上山呢?

  我還在皺眉苦思,忽聽身後床榻上有聲音響起。我急忙回頭,發現馬文才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了,雖然還是燒的滿臉通紅,神色卻已經安穩許多,此刻正在背後默默地看著我,同時伸手扶著床榻想要坐起來。我以為他想喝水或者是幹些別的什麼,便開口詢問他要什麼東西我去拿,馬文才卻搖搖頭,招手讓我過去。

  我猶豫著站到床榻邊,下一秒藏在背後的手已經被馬文才抓了過去。他抓著我的手細細地看了一看,呼吸變得沉重起來,身體也有些顫抖。我想把手抽回來,馬文才卻將我的手腕攥得更緊,同時嘶啞著聲音道:“你的手......”

  “沒事,就是掀了兩塊指甲而已,現在也不怎麼疼了,過段時間就長出來了。”我打了個哈哈,習慣性地想伸手撓頭,接過卻發現手都被馬文才抓住抽不出來,只得放棄,又解釋道,“你也知道,後山的岩縫那麼窄,只能用指甲摳住的。不過不太疼,也沒怎麼出血,沒事的,說起來,還好我的指甲比較短,如果是長指甲,估計就得直接掉下去了嘿嘿。”

  其實我倒是確實沒怎麼感覺到疼。吊在後山那會兒因為太緊張了,沒顧得上疼。後來掉進河裡後就暈過去了,被谷心蓮救起來後就有大夫給我上了藥,現在已經基本沒事了。反正也不是什麼大傷,沒什麼大不了的。說起來,倒是馬文才的腿傷比較重要吧,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我掀起被子來看了一下,大叔都已經給他包紮好了,只是這個傢夥剛才自己亂動,又弄裂了傷口,紗布上微微染血。我給他換了新的繃布,又想去煮魚湯,馬文才卻抓住我的胳膊,不讓我走。

  “阿棠,別動,就呆在這裡。”他的聲音低沉,掌心滾燙似火,看向我的目光卻沉靜而哀傷。我不由自主地停住了動作,靜靜坐在床邊。馬文才緩緩收回手,身體頓了一下,猶豫著開口對我道。

  “阿棠,我想抱抱你,可以嗎?”

  我怔了一下,下意識地想要拒絕。但看馬文才神色倉皇,平日裡盡是桀驁不馴的眼神裡面此刻竟多了一絲乞求。我拒絕的動作不自覺地僵住,下一秒已經被馬文才用力一把摟進懷裡。他的身體滾燙,手臂卻有些微微發抖,下巴緊緊地貼住我的頭頂,呼吸急促粗重,聲音裡面也帶了些嘶啞。

  “阿棠,我好怕......你知道嗎,我真的好怕......”他的手臂更緊地箍住我,聲音裡帶了一絲哽咽,“我怕你,再也不會回來了......”

  有什麼熱熱的東西砸在了我的肩膀上,一滴,又一滴。我的手不自覺地有些顫抖,想說什麼,卻沒能說出口,只聽到馬文才低沉顫抖的聲音,如同重錘一般,一下一下地撞擊著我的胸口。

  “為什麼,總要為我去涉險?叫你殺熊你也去,不讓你來救我,你還是要往下跳,你就不能有一回好好聽我的話?娘已經拋下我了,要是你也走了,叫我一個人,以後怎麼辦......”

  “文才兄......”我心裡難過,嘴上卻不知說些什麼,才剛叫了個名字,就被馬文才擺正身子,一字一句地對我道:“叫我文才。”

  我抽了抽鼻子,眼眶突然一下子就濕熱起來,視線也模糊了。只隱約看到對面的人似乎輕笑了一下,口中說道:“笨蛋,哭什麼?”他語氣中雖帶不屑,動作卻異常輕柔地幫我拭去眼角淚水。我注意到他掌心依舊滾燙,使用袖子抹抹眼角,想要起身去給他弄塊濕布敷額頭降降溫。馬文才卻一把攬住我,把我的頭按在他的胸口處,口中說道:“阿棠,不急,我沒事,你先別走,我還有話想問你。”

  他按下我的位置,離他的心臟很近,一聲聲心跳重如擂鼓,撞亂我的思緒。我明知道以一個男子的身份,跟他這樣是不正常的,但是也不知怎麼,一時間竟然完全不想動,只覺得這樣子靠著他的時候內心裡非常安定,反正......周圍也沒人,他又病著,這次就先這樣吧......

  “你要問什麼?”我被他帶得情緒也很是低落,聲音不自覺地沙啞起來。馬文才溫熱的呼吸輕吐在我耳邊,下巴有意無意地蹭蹭我的臉側,低聲問道:

  “大家都在那邊等繩子為什麼你卻要下來用自己換我上去?”

  “要是繩子一直找不來怎麼辦?你當時處在那麼危險的境地,我放心不下。”馬文才靠的太近了,說話的時候嘴唇總是碰到我的耳廓,我悄悄向外微微挪身子,卻沒能挪動,馬文才圈著我的手臂不知何時又多加了一分力氣,手也蓋在了我垂在床邊的手背上,又低聲問道:

  “那如果掉下去的不是我,是梁山伯呢?你也去救嗎?”

  “他有祝英台救,輪不到我。”

  “祝英台也掉下去了呢?”

  “那當然是喊人來救,我又不會分身術,哪裡救得了那麼多?”

  馬文才頓了一下,似乎感覺這個問題問得不好,於是略微思索,又改口道:“我換個說法好了。阿棠,如果,我和梁山伯,旬巨伯同時掉下山去,你只能救一個人,那麼你會去救誰?”

  那個,文才兄摔傷的真的是腿麼?= = 他不會把頭也給撞到了吧?這個問題怎麼感覺很像妻子在問丈夫“如果我和你媽媽同時掉在河裡,你會救誰?”的那個萬能測試題啊?

  “你們三個人沒事跑去後山跳崖玩啊?”我嘀咕了一句,又問他怎麼會和祝英台兩個人在後山,馬文才卻顯得很堅定,繼續道:“先回答我,你去救誰。”

  “還是先救你。”我悶悶地回答。反正梁山伯和旬巨伯也不在這裡,馬文才又生著病,就先滿足一下他的古怪心理好了。不過如果梁山伯或者旬巨伯真的掉下去的話,我可能也不一定會親自下去救得吧,應該會把衣服脫下來打結綁在繩子上,扔下去拽他們上來。可是到了馬文才,我卻擔心衣服和繩子綁得不結實脫落下去,二話不說直接拿自己代替繩子下崖。我一直以為我是有些討厭馬文才的,討厭他做事蠻不講理,自大暴躁,不過有時候仔細想想,我自己也滿暴躁的,沒資格說人家。

  馬文才也告訴我,說祝英台找他是因為換房的事情。好像是因為梁山伯什麼的,祝英台讓他把我弄回去,別在那頭攪事。因為之前才跟我吵了架,馬文才就不愛搭理她,兩人說了幾句言語不合就分開了。偏偏要走的時候後山有一棵樹枯死倒下了,他們為了躲避那樹躲到山崖邊,又碰上了山體滑坡,導致兩個人全都掉了下去。

  “你看,都是你亂換房間惹出來的事情。等回到書院以後,你就把房間換回去,好不好?”馬文才又問了一句。我微微猶豫,最後還是點點頭。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馬文才滿足地喟歎了一聲,抱著我不再說話了。他身體的溫度似乎降了一些,我試著伸手去探他額頭的溫度,好像也沒那麼燙了。這時候馬文才突然把我放在他額頭處的手緊緊抓住,同時扳正我的臉,俯頭就要親過來!

  我被他嚇了一大跳,拼命想要掙脫開去,孰料馬文才雖然生著病,力氣還是大得驚人,緊緊地把我抱住我不讓我動,滾燙的嘴唇瞬間覆上我的。我沒想到他竟然做出這種事,身子都僵了,這時候後腦突然一陣疼痛,卻是馬文才的手不知碰到了哪裡,疼得我呼出了聲。馬文才趕緊放開我,壓抑了一下粗重的呼吸,用特別輕柔的語氣低聲問我道:“阿棠,怎麼了?”

  他說著,又伸手在我後腦處探了一下,我又疼得一抽氣,只聽馬文才道:“怎麼弄的,這裡腫起來了。”

  “可能是被岩石撞的。”我答道,也伸手去後面摸了摸,入手一個核桃大小的腫塊,驚訝之餘,不由得抿抿唇,“我摔進水裡後,記得腦袋撞上了一塊礁石,後來昏過去,就把這事給忘了。這兩天一直急著找你,倒是沒注意這個,沒想到腫起這麼大的一個包,睡覺的時候居然沒壓到它。”

  “以後,你不許再為我涉險了,我會保護好你的。”馬文才再次想要扳我的臉,我趕緊從他懷裡掙脫開來,迅速跳下床,憤怒大叫道:“馬文才,你想幹什麼?我可是個男的!”

  “啊?哦,我沒說你不是男的啊。”馬文才有些悻悻地收回手,我對他的態度感到很不滿,再次憤怒指責道:

  “那你剛才,你剛才做的是什麼!”

  “哦?我剛才做了什麼了?”馬文才一臉無辜地看著我,“你提醒我一下,我剛才做了不少事情,忘記你說的是哪個了。”

  “你......”我暗自咬咬牙,扭頭瞧瞧周圍沒人,索性豁出去了,朝他怒道,“你剛才,你,你是不是親我了!”

  “哦,你說這個啊。”馬文才伸手摸摸鼻子,繼續用無辜的語氣道,“剛才一時激動,忘記你是男的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04:05

正文 47 破綻

  “哦,你說這個啊。”馬文才伸手摸了摸鼻子,臉上一派自然平靜,並且繼續用無辜的眼神看著我,並且用無辜的語氣很是無辜地解釋道,“剛才一時激動,忘記你是男的了。”

  “你——”我被他氣得後退一步,腳也踢到了椅子上,差點兒沒站穩,眼前直冒金星。

  這跟我是不是男的沒有關係好吧,是女的難道你就可以做出這種事?你還能不能更無恥一點!

  “反正大家都是男的,又不至於會玷污名節,你怕什麼?”馬文才見我氣得滿臉通紅,不由得揚唇笑了,向我招招手道,“好了阿棠,是我不對,你別躲那麼遠,上來坐一會兒吧,你的傷還沒好。我不再動你就是了。”

  想的美,我才不要再靠近你!

  我暗自把馬文才和危險區域劃了個等號,躲得遠遠的,連遞茶都是遠遠伸胳膊遞過去。那廝也不說話,就倚在榻上看著我笑,笑得我直發毛,趕緊遠遠退開,躲到桌子後面叫道:

  “馬文才,你笑什麼!”

  馬文才端起茶呷了一口,唇角微彎,再次向我招手道:“阿棠,過來。”

  見我依舊不動,他不由得抿唇輕笑,說了句“我要真想動你,也不至於等到今天了,躲在桌子後面又有什麼用?”但他也沒有再多說別的,只是目光轉了方向,打量了一番室內陳設,有些不屑地道:

  “哼,賤民就是賤民,住的地方都這麼破爛。阿棠,你先委屈一下,等過兩天我腿好了,咱們就回書院去。你的手也需要趕快治的,耽誤了就不好了。”

  “文才兄……”我聽他話裡行間對大叔很是瞧不起的樣子,不由得有些發愁,剛想開口,卻被馬文才一下子打斷了話音。

  “跟你說過了,叫我文才。以後你跟我說話,用不著加敬稱。”

  “文……文……”這樣叫實在很彆扭,我吭哧了半天,最後還是沒叫出來,只得暗自跳過名字,轉而直奔主題道:

  “你為什麼那麼討厭大叔?”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沒有叫他的名字,馬文才原本期待的神色瞬間變得失落,不怎麼高興地回答:“他不過是個賤民,還滿口的歪理邪論,我看到那樣的人就渾身不舒服。”

  “可是文才兄……文,文才,大叔畢竟救了你的命。”我又習慣性地加敬語,結果被馬文才瞪了一眼,不得不趕緊改口勸誡道,

  “那回我們來的時候,大家確實是鬧得有些不愉快,不過這一次,我還是希望你能跟大叔好好相處,就算不能冰釋前嫌,起碼面子上也要過得去吧?畢竟我們現在有傷,還要在人家這裡叨擾幾日,你也壓壓性子,等到你傷好回了書院,想怎麼樣都可以。”

  “行了,我知道你對那個死老頭印象不錯。”馬文才隨手將茶碗放在一旁的矮桌上,微微揚起眉毛,“如果你想要我為了你跟他握手言和,倒也並無不可。不過我有個條件,你要是肯答應,一切都好說;你要是不答應,就別怪我不給他面子。”

  “條件?”我愣了一下,“什麼條件?”

  “你先過來。”馬文才勾勾手指,我猶豫著走過去,一下子被他按著肩膀坐到了床上,同時向他那一側拉拽去。馬文才喘著粗氣環住我雙肩,聲音沙啞地道:“再讓我親一下。”

  “你在開什麼玩笑!”我驚得要往後縮,馬文才趕緊一把抓住我手臂,口中笑道:“我是在開玩笑的,別當真。”

  “我告訴你,我可是男的!你別把我當成女的看!”我氣得咬住嘴唇,再次鄭重地警告他。馬文才連連點頭:“恩恩,我知道,是男的是男的,沒有人說你是女子嘛,生這麼大氣幹嘛?其實我剛才是想說,再讓我抱一下。”

  “休想!”我忿忿地撇過頭,不想理他。馬文才在我身後歎了口氣,語氣低沉地道:“現在連你都要拋棄我了麼……那也沒辦法,反正我這個人,本來就是來去無牽掛的……”

  “誰說要扔下你不管了?”

  我聽他語氣越說越低落,不由得回過身來想要解釋,馬文才順手將我身體環住,往懷裡壓了一壓道:“那就好好地聽話,呆著別動,別讓我鬧心。”

  這叫什麼歪理。我皺皺鼻子,倒也沒有動,隨他去了,要不然這個傢夥還會這個那個的說個沒完。這種狀態保持了一會兒,我也有些昏昏欲睡,正靠著馬文才在肩膀打盹的時候,忽聽外面有腳步聲響起,接著便有一個女聲響起道:“葉公子,葉公子你在嗎?”

  我一下子驚醒過來,迅速從馬文才懷裡跳出,也顧不得去管後者瞬間變得陰沉的臉色,自己整理了一下不知為何變得有些淩亂的衣袍,匆匆忙忙地衝下樓去。

  外面的來人正是谷心蓮。她已經換了一身新的衣服,手裡提著一隻魚簍和一個布袋,布袋裡裝了些草藥。見我出來,她不由得大步迎上來道:“葉公子,我來給你送魚來了。”說著將手中魚簍一呈,高高興興地向我展示魚簍裡面的鮮魚。

  “這怎麼好意思,勞煩心蓮姑娘又跑了一趟。”我本想推辭,谷心蓮卻不由分說將魚簍放到我手裡,口中道:“葉公子不必客氣,這是我為剛才去湖裡特地打來的黑稠魚,落水受寒的人吃了以後最補身子。我看那位馬公子好像也是落水之後被大叔救上來的,這魚正好給你們兩個都補一補。”她一邊說著,一邊還轉頭四顧,詫異道:“咦,大叔呢?”

  “大叔出去找大夫了。”我回答道。

  谷心蓮瞪大了眼睛。

  “找大夫的話,這一來一回,可要大半天的腳程呢。你們在這裡等了這麼久,有東西吃嗎?”

  “額,還有些剩乾糧,我也本來打算去弄幾條烤魚吃的……”我撓撓頭,谷心蓮眼睛瞪得更大,驚訝道:“那怎麼行?你們才落水受了寒,身體正是虛弱的時候,怎麼可以吃烤魚?應該煮魚湯才可以的啊!”

  “額,其實我本來也想要煮魚湯的……”我在谷心蓮的注視下頭越垂越低,最後對面女子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一把奪過我手中魚簍道:“好啦,你們士族子弟,平時錦衣玉食,在書院裡又有書僮伺候,不會做飯也是應該的。煮魚湯的話我最在行啦,葉公子不妨等下嘗一嘗我的手藝如何?”

  “那真是勞煩心蓮姑娘了。”我有些羞愧,谷心蓮卻一副不在意的模樣,拎著魚簍逕自去了樓下的廚廳。我本想過去幫忙,卻聽樓上木門吱嘎一聲開了,馬文才不知從哪里弄來了根木棍,正拄著木棍往外挪。

  他這模樣實在是太有趣了,不可一世的馬文才居然也有一天會淪落到這種地步,要是被書院裡的人看到,估計得驚掉一地的眼珠子。

  馬文才許是注意到我在偷笑,不由得惱羞成怒,要扔掉木棍自己走下來。我怕他摔到,趕緊衝上去扶住他,引著這位大爺慢慢走下樓。他原本的陰沉臉色這才稍霽,用下巴點了點廚廳,皺眉向我道:“她來幹什麼?”

  這話說的是谷心蓮無疑了。

  “心蓮姑娘是來幫我們送魚的,她擔心我們沒有午飯吃,特地要來褒魚湯。”我興沖沖地解釋道。馬文才卻撇撇嘴,話裡有些不屑地問我:“葉華棠,你幹嘛讓人家去做?自己怎麼不去煮魚來吃?”

  他這話說的很大聲,我被他說的有些尷尬,還沒來得及開口,谷心蓮卻已經聽到聲音,從廚廳裡探出個頭來說道:

  “這位公子,你就不要說葉公子的不是了。他是個男子,不會做飯也是理所當然的,你不要為難他。你們要是想吃什麼,就告訴我好了,我會做很多菜的。”

  “嘖嘖,男子。”馬文才冷笑了一聲,轉過頭來上下打量我,口中嘖嘖歎息出聲,靜靜搖頭,在我耳邊小聲道,“哎,當初書院有個王徽之,現在又來個漁家女,葉公子玉樹臨風,一表人才,也難怪會男女通吃啊。只不過你有那個本事勾引,就不知道有沒有那個能力做人家相公。”

  “你胡說什麼!心蓮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麼會對她起歪心思?”我皺眉反駁。馬文才卻沒接我的話茬,只是道:“谷心蓮倒沒什麼,不過我倒是想問問你,那個王徽之,你們是怎麼認識的?他怎麼會為了找你,專門來書院跑一趟?”

  “你說徽之兄嗎?我們是那天在謝家定親宴上認識的,他……”我突然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趕緊伸手把嘴捂住。馬文才卻已經查到端倪,立即緊追不放,問道:“定親宴?是端午節那一日的定親宴嗎?謝道韞為什麼要你去?你們是什麼關係?”

  “啊,這個,是因為我家與謝家素有交情,所以請我去觀禮……”

  “——不對!我記得那天在街上遇到你,你臉上好像還有殘餘的胭脂,觀禮怎麼會染上胭脂?你老實告訴我,到底是幹什麼去的!”

  見我糾結著不開口,馬文才又威脅道:“我告訴你葉華棠,你有什麼事情最好老實告訴我,我爹可是杭州太守,要是想打聽什麼消息容易得很。到時候如果被我發現你騙我,我可不擔保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馬文才,你敢威脅我!”

  “不是威脅,是提醒。”馬文才安撫地拍拍我的肩,聲音也略微放柔道,“阿棠,快說吧,別讓我著急。”

  他要是對我威脅加教訓責駡,我就可以梗起脖子跟他硬頂。但是一旦馬文才溫柔下來跟我用協商的語氣說話,我就不知怎麼回事,腦子總有些不聽使喚,心想著當時謝家那麼多人都看到了我的臉,就算隱瞞也沒什麼意義,只得低著頭,斷斷續續地挑著不那麼重要的部分,告訴了他我被要求扮女裝去相親的事情。

  說完這個,我原以為馬文才會笑話我或者譏諷幾句,卻不料他一挑眉頭道:“怎麼不叫我一起去?”

  “什麼?”我也是一愣,“你去幹嘛?你也認識王謝兩家的人?”

  “額,不認識。”馬文才摸摸鼻子,有些悻悻。他看出我不想提這件事情,倒也沒再說,只是叮囑我一定要遠離那個王徽之,說那廝就是個葷腥不忌的登徒子,不僅好色還絲毫沒有情操,是個有名的偽名士,跟他在一塊只會敗壞自己的名聲,讓我以後見到了他最好也要裝作不認識云云,努力地抹黑王徽之本來就不那麼好的形象。

  我雖然並不討厭王徽之,也不是那麼喜歡他,是以在馬文才說他壞話的時候沒有反駁,由他去了。這時候谷心蓮已經弄好了魚湯,大聲喊我們進去吃飯。桌上已經擺好了碗筷,放好了三隻椅子,谷心蓮本來想坐在我旁邊的,結果被馬文才橫插一棍子,硬生生擠了進來,吃飯的時候又仗著腿傷了不方便,指揮我給他夾這夾那。谷心蓮臉上就有些不高興,但是礙著我在這裡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在飯後我把馬文才送上去下來幫他刷碗筷的時候,悄悄跟我說,馬公子只是腳傷了而已,又不是手傷了,讓我不要太縱容他,又說我脾氣太好了,這樣子一定會被人欺負的。

  我笑了笑沒說什麼,幫她刷完碗筷,又在樓上坐了一會聊聊天,馬文才就有些臉色不好看,催促她趕緊回去,我也覺得她應該回去,再晚了天就黑了。谷心蓮依依不捨地告辭離去,又說她明天還來。馬文才一聽這話,臉色更黑了,不客氣地問她,你老這麼來回跑,就不嫌累?

  谷心蓮可不是盞省油的燈,當即反問你這麼老是麻煩葉公子,就不會覺得不好意思?兩人之間氣氛劍拔弩張,我正發愁不知怎麼樣能在不吼不吵的情況下調和關係的時候,正好大叔帶著大夫回來,谷心蓮便瞪了馬文才一眼,匆匆告辭走了。

  我鬆了一口氣,又用眼神示意馬文才不許對大叔亂說話。馬大爺鼻子裡輕哼一聲,倒也真沒有再多話,那大夫給他的腿上了藥,又留下一些癒合腿傷的藥膏和治風寒的藥物,也告辭離去了。我去廚廳裡端出給大叔額外留的一份魚湯,因為我特地用碗扣著,還冒著熱氣,引得大叔食指大動。他以為那魚是我煮的,連連誇我,說是小媳婦都不如小兄弟你賢慧手藝好,說的我臉通紅,馬文才聽了這話就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看我,弄的我更加尷尬,拉拽著大叔去外面亭子裡喝酒,不想再面對那個混蛋。

  大叔果然不負所望,帶了不少燒酒回來。其實我並不怎麼喜歡酒這種東西,也沒怎麼喝過,便以茶代酒,跟大叔在亭子裡面談天,順便下下圍棋,請大叔幫忙指點一點棋術。說著說著,便不禁談起了馬文才,大叔說我性情豁達,很合他的意,他很喜歡。但是馬文才則不然,那廝性子殘忍冷酷,性情中有著天生的士族優越感,不是好相處的人。我試圖向他解釋馬文才性格中好的一部分,大叔也直是搖頭,說那種人就算有好,也只會對某些特定的人展現罷了。他倒是沒有勸我遠離馬文才什麼的,只是讓我自己小心些,說我這大大咧咧的性子,別做些什麼錯事,傷了人家的心。

  我對他的話有些似懂非懂,再細問的時候,大叔卻不肯說了。但令我高興的是,他終於是同意了去書院教習一段時間試試,並說老頭子總是一個人呆在桃林裡,也有些膩味了,準備出去走動走動,看看如今的士族子弟都是什麼樣的。如果都是馬爺那樣的,可就要打擊打擊嘍。我被他逗得直笑,不過也就此定下日程。

  又過了兩日,馬文才的腿傷略微好些之後,我們便與大叔和谷心蓮一起,動身回書院了。馬文才對於谷心蓮和大叔這兩個人都要跟著一起去尼山書院感到很不滿,但他傷沒好利索,此刻英雄末路,也沒有立場說些什麼反對的話,一切自然都是由我做主。

  回到書院之後,我先去找師母,說了陶淵明的事情,山長和師母大喜,當即設宴款待不提,我又趁機提出谷心蓮想在書院工作的事情,師母也一口同意,給她安排了浣衣局的工作。在馬文才的強烈要求下,我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提出想要把房間換回去,師母也同意了,還笑著告訴我以後不要吵架,大家都要好好的。梁山伯和荀巨伯等人發現我活著回來了,都大喜過望,梁山伯對於我要重新回去與馬文才同住有些擔心,但是見我意志堅決,也就沒有多說什麼,告訴我自己要小心。

  當夜,我們因為睡哪裡的問題又是一番爭論。最後馬文才承認,我半夜根本沒有打人的習慣,之前的幾次都是他故意的。我對這個傢夥的無恥不禁又有了進一步的認識,後來還是學了祝英台和梁山伯的方法,在中間隔了一層書當做屏障。馬文才也沒有多說什麼,兩人平安無事地睡了一夜。第二天也是照常讀書,沒有再出什麼麼蛾子。

  三日之後,木槿回來了。

  只是令我沒想到的是,她這次回來,竟然還帶了一個意料之外的客人。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08:49

正文 48 訪客

  木槿回來的時候,正是假日午後。

  因為在摔下山崖的時候把髮冠撞壞了,我本來與荀巨伯約了要下山去買一頂新的漆紗籠冠,結果被馬文才從中橫插一腳,說不用荀巨伯去,他要跟我一起下山,順便買身新的裳服。可是這傢夥腿傷還沒好利索,根本騎不了馬,也不能走遠路,於是他便改了口,說是想要什麼,讓馬統下去買就行,學子就應該在書院裡好好學習,沒事老往山下跑什麼跑?

  我總覺得馬文才最近很是有意無意地在破壞我與荀巨伯,梁山伯之間的關係。偏偏他現在學精了,找茬挑事什麼的總是讓人抓不著把柄。而且最近梁山伯和祝英台那邊事情也很多,中正考評官王卓然看梁山伯不順眼,想方設法地折騰他,雙方忙著鬥智鬥勇,也把書院裡給折騰得烏煙瘴氣。

  其實那個王卓然本來好像也有些針對我的樣子,但是後來不知道怎麼,王卓然對我的態度竟然突然變好,還給我的品狀評為了上上品,弄的我很是有些莫名其妙,後來才聽說好像是馬文才跟他說了些什麼。我不喜歡在這種事情上走後門,讓人指指點點戳脊樑骨,就去問他,他卻死不承認,弄的我很是鬱悶。

  今天也是,他明明什麼事都沒有,就是一口咬死了不讓我下山,說是我考試成績差,應該趁這機會在山上好好補習,而不是只想著下山去玩。但我本來是打算借著下山的機會,打發走荀巨伯之後順便找個客棧洗澡的,自然不肯聽從馬文才的話留在書院裡,跟他頂撞了幾句,後來馬文才便鬆口說,下山可以,不許跟別人去,要去就自己去或者讓馬統陪著。

  我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麼,有些氣悶,告訴他我一個人下山去後就忿忿出門去。結果才剛走到房門口,就一頭撞上了扛著擔子的木槿。

  這小丫頭見到我,一臉欣喜,抓著我的手大叫公子公子。她擔子也不挑了,大模大樣地命令剛好出門來的馬統給她把擔子挑進去。馬統有點不樂意,可是被木槿用眼一瞪,不禁溜溜兒地扛起擔子,進門去了。

  看不出這小丫頭個頭不高,人倒是蠻有氣勢的嘛。我看她一身風塵僕僕,本想叫她先去休息,孰料木槿卻一把抓過我的袖子,就把我往書院門口拽,說是有人跟她一起來的,我看了肯定高興。我被動地讓她直拉著走,還在納悶她說的人是誰,結果一到山門口,不禁傻了眼。

  就見一干青衣白袍的學子之中,正嫋嫋婷婷立著一位俏麗少女。她頭上梳著單環髮髻,身著天藍色寬袖對襟女衫,細細地束出腰身,顯得整個人窈窕風流,引得周圍學子紛紛駐足圍觀,扶腮嘖歎。光是這樣也就罷了,偏偏那人的模樣與我極為相似,乍一看上去,不知道的可能還以為是我葉華棠穿了女裝站在書院門口顯擺呢!

  我急急一把拽過木槿,剛想問她這人是誰,孰料這時門口那人已經看到了我,不由得立即輕開檀口,叫了一聲哥哥。我被雷得全身過電,卻聽木槿湊過來在我耳邊小聲道:“小姐,你怎麼了,那是公子啊!你不會連他也不認得了吧?”

  “額,不,我我我當然認得,認得。”別的不說,只看那相似的長相基本就能猜出來的,我只不過是沒想到他會以這副模樣在我面前登場出現。

  這時候對面那位女裝的傢夥已經小步跑到我面前,一把摟住我的手臂,嘴上說著“哥哥好想你之類的話,”底下卻在我胳膊上悄悄掐了一把。我這才緩過神來,趕緊大聲喝退圍觀眾人,一時間也想不好該去哪裡,最後不得不匆匆帶著這位假妹妹下了山,找了間僻靜客房安頓下來。

  這人卻正是貨真價實的葉華棠,也是我這個身體名義上的親哥哥。據他說,是因為前幾日有人在外打聽關於葉家的事情,被他知曉了,擔心我在這邊受人懷疑,索性跟著木槿過來一趟,順便也看看我過得怎麼樣,還埋怨我怎麼不帶他去書院裡面轉一轉,問我是不是還在因為那件事生他的氣?木槿也在旁邊一直說公子雖然有不是,但他也是為了小姐好,小姐你就別一直記恨了云云。我被他們說的頭都大了,我又不是真正的葉秋棠,誰曉得他們說的這事那事到底是什麼事!

  最後我也沒有辦法,不得不告訴這位便宜哥哥,書院裡都是男子,他以這麼一副女裝進去不太好。葉華棠表示無妨,他穿女裝本來也只是為了打消書院裡一些人的懷疑而已。不過這廝接下來的話又把我嚇了一跳,他竟然想要讓我跟他換了衣裳,由他代替我去書院裡住上兩天,探查一下我在書院裡過得怎麼樣。

  於是說,長相相似果然就連探聽消息也會很方便。其實跟他換一換身份,我倒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但是就馬文才那臭脾氣,如果他沖哥哥也像對我一樣呼來喝去的怎麼辦?而且我畢竟是個女孩子,萬一被他發現我跟馬文才是在一張床上睡的,那豈不是會糟糕了?可是拒絕的話,又似乎會顯得我心虛,總之是怎麼樣都不對,葉華棠看起來也不想放棄的樣子,還說如果我不肯換身份,他明天就穿著女裝進書院。

  最後我也沒有辦法,只得努力推了一天,說我今天還有份課習作業要交,問他等我寫完了明天再換身份行不行?葉華棠本來一定要馬上就上山去,一聽說要交作業,整個人不由得蔫兒了,悻悻地表示那就明天再說吧。不過今天他也不肯閑著,找了個緣由把木槿打發出去,偷偷摸摸地問我這兒附近有沒有什麼好玩的地方。我仔細想了想,告訴他這附近的幾個不錯的風景名地,葉華棠卻連連搖頭,最後摸摸我的腦袋笑著說算了,今天就不出去,養足精神明天好去書院,並囑咐我回去好好休息,別忘了明天早點出來,別讓哥哥在這邊空等。

  我點點頭,心裡也覺得他才大老遠地從太原跑來,怎麼也不嫌累,還想著出去看風景?眼見天色已晚,我匆匆忙忙跟哥哥告別,帶著木槿回了書院。

  書院裡平日生活清淡,但凡有點兒八卦消息向來都傳得很快。才這麼一個下午,葉華棠的妹妹來了這件事就已經差不多傳遍了整個書院。

  有不少學子過來向我詢問關於妹妹的事情,還有那不要命的,竟然當著我的面扼腕歎息,說什麼真是想不到惡名遠播的惡霸葉華棠竟然會有這樣一個溫柔嫻淑秀雅美麗的妹妹,只是不知她會不會被哥哥的壞名聲連累,將來找不到好婆家云云,話裡大意就是我這個當哥哥的不夠格,沒的白糟蹋了人家好姑娘,生生把我氣得七竅生煙。木槿見我生氣,便出面驅趕那些人,大罵他們胡說八道,那些學子倒是不怕木槿,還想開口罵她,被我一瞪才悻悻地溜走了。

  我心煩得很,也沒有心情去跟他們置氣,自己抱著腦袋鬱悶地回房去。馬文才正在房間裡坐著看書,見我這副樣子,便將書一摔,怒沖沖地問我是誰欺負我了?我心裡一暖,微微搖頭,努力撇清思緒,遣走木槿,自己坐下來開始寫今天課上夫子要求做的文章。馬文才那邊已經喝完了藥,也遣走馬統,過來自後把住我的手腕,細心地教我擺正寫字姿勢。

  這兩天來他就一直說我寫字不好看,又表示如果想要儘快把字寫好,只有這種方法是最有效果的。我對他的話很是懷疑,但又不想因為字寫的不好總是在考試的時候排名倒數,也只得由他去了,反正也只是抓抓手腕而已。

  但是他對我這樣也就罷了,接下來兩日便是葉華棠在這裡代替我,萬一馬文才不曉得換了人,然後沒事跟葉華棠說過來抱一下,或者抓著他的手幫他練字……然後晚上再同睡在一張床上面……

  = = 我想我應該會被那位便宜哥哥給五馬分屍的……

  該怎麼辦呢?

  我愁得頭髮都白了幾根,字也寫不下去了,最後索性扔了筆抱著腦袋發呆,恨不得去撞幾下牆。馬文才也看出我心情不好,在那邊笑了一會兒,慢悠悠地走過來,低聲問道:“怎麼了?”見我不說話,他略微想了想,便又道,“我猜猜,是因為你那個妹妹對不對,恩?”

  我一聽這話,嗖地回頭看他,馬文才便露出了然的模樣。他摸了摸鼻子,問我究竟出了什麼事,我糾結一番,最後覺得馬文才近來對我還不錯,說不定有商量的餘地,便試著告訴他,我那個妹妹性子特別古怪,非要假扮成我來書院裡住兩天玩玩,並拜託他能不能在這兩天暫時睡一下長椅,別跟我妹妹同床,也不要跟她說奇怪的話。

  馬文才還真是轉了性子,對於這樣苛刻的要求竟然一口答應下來,絲毫不見猶豫。因為他答應的太爽快了,我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兒,懷疑地盯了他半天,後者倒是坦然自若,還告訴我不用擔心了,快點寫完了文章去休息。

  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我也說不清自己究竟在愁些什麼,草草寫完文章,連書障都沒心情去擺了,胡亂脫了外裳上床睡覺了事,結果也不知怎麼,整整一晚上翻來覆去的怎麼也睡不著,抱著枕頭直憋悶。就這樣磨蹭到了半夜,我才隱約有了些睡意,正迷迷糊糊的時候卻感覺有一隻手伸過來,抽走了我懷裡的枕頭,然後把我的胳膊放回被子裡,順便給我曳好被角。

  我本來睡的就不沉,被他這麼一弄,睡意又全跑了。但是意外的,我的心裡不禁沒有半絲不滿,反倒湧起了一絲異樣的情緒,這時候身後馬文才突然輕聲叫了句“阿棠”,我下意識地想應聲,又遏止住了動作,暗暗咬住被角沒出聲。

  馬文才又叫了我一聲,我依舊在這邊假裝熟睡的樣子,還故意微微轉身,背對著他。結果我這一動,又把被子帶了起來,肩膀處露出一大塊。馬文才在後面歎了口氣,又把我按了回去,順便將被子拉上來,牢牢地蓋嚴肩膀。做完這些,他猶豫了一下,把手伸進了被子裡,悄悄握住了我的手。

  “阿棠,你放心吧。”他輕輕說道,“我不會讓你離開書院的。你哥哥想來,就讓他來,我會讓他一刻鐘都不想在這裡多留。”

  “都說了不是哥哥,是妹妹!”我聽他說的不對,不由得有些發急,趕緊回身過去提醒,結果話一出口就後悔了。馬文才則翻身過來一把按住我,鷹眼微眯,口中則冷笑一聲道:“哼,葉華棠,你膽子不小,聽到我說話,竟然還敢在這裡裝睡!”

  “誰,誰裝睡了!”我有些心虛,努力反駁,“是你在那邊自言自語,把我吵醒了。”我說著努力想抽回手,結果馬文才抓得更緊,口中道:“剛才怎麼不抽,現在裝起聖人來了。告訴你葉華棠,我不管你要來的那位是哥哥是妹妹,反正想讓本公子配合,就得乖乖聽我的話!現在老實呆著別動,讓我抱一下,不然我明天就讓你妹妹去睡長椅!”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09:01

正文 49 撐腰

  = = 這傢夥還有完沒完了,連這也能拿出來做威脅。但我也不知怎麼的,實在是提不起勁兒跟他生氣,最後索性揮起枕頭往他身上一扔,示意他愛抱自己抱枕頭去,少來煩我。馬文才輕哼一聲,倒也沒再糾纏,又把枕頭送回來墊在我腦後。只是整整一夜,他一直沒有放開我的手。

  第二日早上起來的時候,馬文才已經不在房間內了,看今天天氣不錯,我估摸著他可能是早起出去練武了。木槿照例過來幫我鋪床疊被梳髮髻,有她幫忙,我倒是方便多了。因為下午就要偷偷溜出書院與哥哥調換身份,我還得把一些東西給收拾起來,不能被哥哥看到,比如鬼畫符的文章字跡什麼的。= = 總之,所有能夠暴露我在書院裡根本就不是什麼好學生而是個半吊子的東西,通通都要收拾起來才行!

  其實這些日子以來,我的毛筆字已經好了很多,但是跟這副身體的前主人相比還是不堪入目的,為了防止露陷,咱還是先做好準備吧。

  大體收拾一通東西,我因為不能離開書院,就讓木槿去先把我需要用的東西搬下山去。木槿剛剛離開臥房,馬文才那廝就踩點回來了,也不知怎麼掐點掐的那麼准。因為練武流了一身汗,馬統便給他打水過來梳洗順便換衣服,我一直等到他換好了新裳,才兩個人一起去飯舍吃飯。

  前往飯舍的途中,馬文才看起來似乎很高興的樣子,問我今天怎麼主動等他了,平時都是總想著一個人急吼吼的去吃飯的。我心道就算我想先去最後不也還是被你拽著袖子不讓走,然後吃飯的時候冷嘲熱諷不說,還故意搶我碟子裡的菜,與其一會兒受罪,還不如現在多等幾分鐘。

  到了飯舍,我詫異地發現今天負責打飯的人竟然是谷心蓮,蘇安則樂呵呵地站在旁邊瞅著。因為馬文才這幾日總是找藉口不許我去浣衣局,我已經好幾日沒有見到她了。谷心蓮看到我也很高興,悄悄地給我多盛了半勺菜,還拉著我問我身上的傷怎麼樣了。結果不過是說這麼兩句話的功夫,就有人等不了了,趕著上來讓谷心蓮給他盛菜,卻不是馬文才,而是王藍田。

  咦,這傢夥今天出息了,居然沒有見了我們就溜溜地逃跑,還敢在這裡大呼小叫。我斜眼瞥瞥王藍田,他卻沒有注意到我的打量的目光,相反倒是一臉倨傲地走到谷心蓮面前,下巴微微昂起,將飯盤向前一伸:

  “打飯。”

  “是你!”谷心蓮臉色一變,手中勺子“啪”地砸在了桌面上,整個人嚇得後退一步。蘇安急忙去扶住她,口中焦急問道:“怎麼了心蓮姑娘,你認識王公子?”谷心蓮卻迅速一把推開他,急急忙忙跑過來躲在我身後,手緊緊地抓住我的衣袍,委委屈屈地道:“葉公子,他......”

  “他怎麼了,心蓮姑娘?有什麼事你就跟我說,不用客氣。”我見谷心蓮一臉的驚懼之色,王藍田的態度又那般蠻橫,不由得皺起眉頭。谷心蓮只是一直搖頭不說話,害怕地躲在我身後發抖,我不得不安撫了她兩句,抬頭對王藍田道:

  “王藍田,你是怎麼回事?究竟對心蓮姑娘做過什麼讓她這麼怕你,給我馬上說清楚!”

  王藍田怯縮了一下,扭頭望望馬文才,瞧他正漫不經心地吃著東西,膽子又大了起來,昂著頭對我道:“葉華棠,我勸你最好少管別人的閒事。這個賤女人之前弄壞了我的扇子,我還沒找她算帳,她倒是在這裡惡人先告狀。”

  “你,你胡說!明明是你自己將扇子掉進我的荷花盆裡的!”谷心蓮許是知道我會護著她,也大起了膽子,探出頭來指責他。王藍田變了臉色,還要開口,我已經踏前一步,伸出手臂攔住了他的去路。

  “藍田兄,我葉華棠本也不是愛多管閒事之人。不過既然是你先弄髒了人家心蓮姑娘的荷花,我就不得不出來說一句話了。”我說著淡淡一笑,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一晃,口中道:“賠錢吧。”

  “賠什麼錢!”王藍田怒道。我繼續微笑:“當然是荷花的錢。你把扇子掉進人家的花盆裡,把荷花都弄髒了,心蓮姑娘好心不跟你計較,我葉華棠是個公道人,自然要為她說話才行。”

  “我去你的!”王藍田伸手將我的巴掌一把打掉,眼睛瞪得大大的,沖我怒道,“我告訴你葉華棠,你別以為仗著文才兄給你撐腰就了不得了,現在中正考評官可是還在書院裡面呢。你敢這樣肆意妄為,侮辱同院學子,等著我去告訴王大人,讓他把你的品狀評為下下品!”

  “那你就試試看!”

  一直悶頭吃燒餅的馬文才突然開口打斷了王藍田的話。他推開食盒站起身來,緩步走到我身邊,狀似不經意地把谷心蓮向旁一推,攬過我的肩膀,居高臨下地向著王藍田道:

  “我就是要給他撐腰了,怎麼樣?欺負的就是你們這種沒用的廢物!”他說著飛起一腳,將王藍田踹翻在地,王藍田被嚇得縮成一團不敢吭聲,任由馬文才將腳踏在他胸口處,還哆嗦著向馬文才求饒,嘴裡不住地說“文才兄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哼。”馬文才又重重地踢了他一腳,直到那廝嘴角流血,才收回腿,抬眼掃了一圈飯舍內,冷冰冰地宣佈道:“我告訴你們,葉華棠的事,就是我的事,以後都給我仔細著點兒!誰要是敢對葉華棠不敬,就是跟我馬文才作對!不怕死的可以儘管過來試試。”飯舍內一干學子被他嚇得紛紛應聲,連帶著看向我的目光裡也帶了些許恐懼。

  “文才兄。”我覺得他這樣有些過了,本想試著勸阻一句,馬文才卻似乎知道我想說什麼,表示不必多說,那些傢夥都是天生的賤骨頭,你讓他們一分,他們就能上房揭瓦。這話雖然蠻橫霸道,應在王藍田身上倒是對症的,他被馬文才這麼一欺負,當即沒了音,夾著尾巴一瘸一拐地溜走了。

  蘇安結結巴巴地過來跟我道謝,我有點不明白他為什麼要來跟我道謝,也沒應聲,只是回頭安慰了兩句依舊拽著我衣袍發抖的谷心蓮。谷心蓮眼淚汪汪地垂下眼瞼,低聲說了句“謝謝你,葉公子”,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蘇安趕緊過來扶住她一迭聲的安慰,模樣殷勤的很。

  我看著好笑,心蓮姑娘也算是個清秀佳人,蘇安會喜歡上她不足為奇。馬文才又一個勁兒地催我快走,我便向他們告了辭,跟著馬文才向講堂走去。

  一直走到了講堂坐在了席位上,我才突然想起,自己剛才好像還沒來得及吃飯......因為谷心蓮的事一折騰,我就給忘了。正鬱悶時,身邊有人捅了捅我,遞給我一個紙包,打開一看,裡面是一張燒餅。

  “以後出門記得帶腦子。”馬文才哼了一聲,瞥瞥我,在我感激地沖他一笑後迅速扭過頭去,耳朵微微泛紅。我有些不解,倒也沒多想,吃了燒餅墊墊肚子之後就是上早課了。今天上課的人照例是陳夫子,因為陶淵明那廝來了書院之後就下山去自己四處閒逛了,據說還得玩上幾日才會回來授課。陳夫子一堂課弄得我昏昏欲睡,好不容易捱到下課,我跟馬文才道了別,一個人悄悄地溜下山去,去到客棧中找到那位便宜哥哥。

  俺的這位哥哥,也就是真正的葉華棠早已經等的不夠耐煩了,一見到我就恨不得直接上來把我衣服拔掉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哪裡跑來了個登徒子。= =

  哥哥本來的意思是想要讓我穿女裝,但我覺得不太習慣,還是準備做男子打扮,只是把自己在尼山書院的學生服借給他穿。葉華棠的便服倒是帶來了不少,可是一件件花花綠綠,花炮錦繡的,不管怎麼看,都是那種上街搶小妞的紈絝子弟才會穿的衣服。= = 甚至還有一雙鞋履上面綴著兩顆珍珠,我說您還能不能更奢侈一點?

  與之相反的是,葉華棠反倒抱怨我服飾清貧,還說妹妹在書院裡一定是受苦了,嘴唇上連點胭脂都不擦,也沒有什麼好的頭飾帶,等過幾天哥哥在賭場贏了錢,一定給你好好置辦一下,弄些上好的胭脂水粉。這一回哥哥出來的急,只帶了些本錢過來,也就湊合一下,拿哥哥的胭脂先用著。他說完這些,還真的從行囊裡取出了不少盒的胭脂水粉,還有玫瑰香露,統統塞給我。自己也在臉上敷了一層粉,攬鏡自照,很是滿足的模樣。

  我被雷得全身都焦了,葉華棠卻不自覺,還問我書院裡的學子們品貌如何。我便大體給他說了幾個人的名字之類,又囑咐木槿好好看著大公子,別出什麼問題。木槿連連點頭,我還是覺得放心不下,葉華棠卻已經揚著扇子走出門去,由木槿帶領著,向書院走去了。

  = = 這傢夥不會出什麼問題吧......真的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按理說,他是真正的男子,應該會比我更方便一些才對的。

  可是......為什麼我會覺得,心裡陣陣發涼啊......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09:16

正文 50 調換

  我在客棧裡住了兩天。這期間因為沒有辦法跟上山去查看情況,只能在房間裡空等。

  葉華棠臨走前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證絕對不會出現任何問題,說他只是為了看一看妹妹平日裡的生活情況才要去書院的。作為一個哥哥,他必須得對妹妹好好負責才行,萬一書院裡有哪個登徒子對我圖謀不軌,整日裡動手動腳的怎麼辦?

  我心道馬文才好像對我已經不止是動手動腳了,這回雖然得到了他的同意,會在這兩日裡小心幫忙應付我哥哥,但我心裡還是總覺得有些放不下,萬一那廝突然脾氣控制不住,在哥哥面前摔桌砸椅子,或許提出些不那麼良好的要求……

  啊啊啊,真是頭痛啊。哥哥還說這兩日讓我可以盡情地遊山玩水一番,我哪裡能有那份心情!而且這兩日來客棧家老闆的女兒偶爾上來送飯的時候,一看到我就露出一種欲語還休含情脈脈的樣子,回回盯得我頭皮發緊身上雞皮疙瘩亂躥,以至於後來都不敢在這家客棧吃飯,還得溜溜的跑去外面酒肆裡面吃東西。

  木槿也沒有跟出來,而是留在了書院裡,負責哥哥的日常起居順便幫他提點人物和講堂飯舍等地的方向走法。不過木槿那丫頭在書院裡一共也沒有呆上多久,對於一些學子只是大體知道名字,估計性格背景什麼的也不一定能告訴哥哥多少。我本來想給他細細講述的,結果那傢夥卻根本不給我時間,拋下一句“哥哥什麼都知道”就匆匆地扔下我搖著摺扇出門去了。他才來了這麼一日,能知道什麼啊!

  我就這樣在客棧裡整整等了一天,哥哥也沒有下山來,只有木槿在接近傍晚的時候跑來了一趟,給我帶來了件厚一點的外袍,說是馬文才馬公子囑咐她給我捎下來的,因為我走的時候比較匆忙沒有帶厚衣服,他怕我在外面凍著。

  我沒想到馬文才竟然能忙裡偷閒地注意到我收拾了幾件衣服,心下不禁有些感激。但這顯然不是最重要的問題!

  “大公子在山上怎麼樣了?”我顧不上在意自己晚上有沒有吃飯,又或是這裡房間窗戶木欞上居然有凹洞這樣的無聊問題,迅速打斷了木槿的喃喃囑咐,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焦慮問道。木槿抿了抿嘴唇,露出糾結模樣,目光四處飄移了好一會兒,終於結結巴巴地說:“小,小姐,你還是別問了……”

  我怎麼能不問!而且聽木槿這麼一說,我不由得糾結起來,焦急地向木槿詢問:“難道他被人欺負了?馬文才欺負他了?”

  “不,不是……”木槿目光繼續遊移,我撓了撓頭,又想到自己之前剛去書院的時候發生的一些囧事,不由得再次問道:

  “那麼……是他在山上迷路了?經過樹林的時候被樹枝勾到衣服腿摔傷了?吃不習慣燒餅噎住然後咳不出來了?還是在講堂上聽課的時候睡著被陳夫子給罵了?”

  “不,都不是,小姐你就別亂猜了……”木槿被我的問題問的有些頭大,忙不迭地否認。我撓了撓後腦勺,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不由得大驚失色道:“難道是我藏起來的那些文章被他翻出來看到了!”

  “不不不,不是的,我的好小姐呀,你就別猜了,不是那些……”木槿鬱悶道,“總之,大公子在書院裡過得還不錯。馬文才公子很照顧他,有些我打點不到的事情他也能幫忙。不過說起來真是奇怪,馬公子在大公子面前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做事殷勤又周到,一點也看不出他那個人有多蠻橫霸道,大公子私下裡還對他讚不絕口呢。連他家那個書僮,也整天的跑前跑後,對我們恭敬的不得了。真是邪了門了,小姐你說,他們主僕倆怎麼會變得這麼怪啊?不會是想陷害大公子吧?”

  “應該……不會吧?”我也覺得很納悶,木槿又道:“那個馬文才,現在連晚上睡覺都是主動去睡長椅的,大公子主動邀請他去床上睡他都不去,還說自己天性就是喜歡睡長椅。大公子私下還跟我誇小姐你會識人,找了個這麼好的同窗一起居住,還說以後有空要邀請他去太原玩……”木槿說著搔搔腦袋,臉上露出不解神色道:

  “小姐,那個馬文才,以前不是一直霸佔著床,強迫小姐你去睡長椅的嗎?後來又強迫小姐你跟他一起去床上睡,怎麼現在突然變得愛睡長椅了?這個人的個性可真奇怪,不過這樣也好,正好免得小姐以後受罪啦。”

  木槿說著又高興起來,雙眼亮晶晶地想著將來的事情。我則捂住腦袋,腦門上掛了一排黑線。於是說,馬文才那傢夥看起來好像是在討好我哥哥啊,他究竟是什麼居心?不會因為以為那是我妹妹,然後想要占什麼便宜吧?

  想到馬文才之前在房裡對我做的那些惡劣行徑,我不由得打了個寒戰,那個傢夥脾氣暴躁不說,所做的禽獸行為真是件件引人髮指!(馬文才:我究竟做什麼禽獸行為了?)總之,必須得提醒哥哥對馬文才多加小心才行!

  想到這兒,我不禁又注意到一個事情,不由得向木槿詫異問道:“對了,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大公子怎麼沒跟你一起下來?他不是說這時候會下來報告情況嗎?”

  哥哥是昨天去書院的,算上今天已經過去快兩天了,按我們說好的,他應該是這個時候回來跟我換班的啊。況且我也已經快要受不了了,也不曉得他究竟對人家客棧小姑娘做了什麼,因為我一直躲著她,現在那丫頭看我的眼神已經升級為哀怨版本的了,弄的我天天出門都戰戰兢兢的,真是恨不得趕緊離開這裡,但是已經交了半個月的房費,又不能退錢,我捨不得那些金子啊。

  “這個,這個……”木槿又糾結起來,猶豫了一下,終於狠狠心告訴我道,“大公子,大公子說他覺得書院裡的生活還不錯,很有意思,打算多呆幾天,暫時就不下來了。還說讓小姐你可以隨意出門去玩玩,需要什麼東西就讓我負責稍送,不必擔心他。”

  我:“……”

  你妹啊葉華棠,虧我還在這裡為他操心個不停,結果這傢夥居然在書院裡面樂不思蜀了,那地方有什麼好讓人覺得有意思的麼?怎麼我在那裡呆了幾個月都沒發現!

  啊,不對,我剛才罵了句什麼?= = 葉華棠他妹,不就是我嗎?

  “總之,就是這樣。大公子說他暫時不下來了。”木槿小心翼翼地看我的臉色,見我一臉低落地倚著憑欄,又急忙安慰道,“小姐你也別擔心,大公子沒什麼大事情的,就算有事,額,也不是什麼特別要緊的事情,反正他的名聲本來就擺在那裡的,再壞的話……也應該不能會怎麼樣了。”

  “恩?什麼名聲?”我有些不解,還想再問,木槿卻連連擺手,表示她得趕快回書院了。又叮囑了我幾句晚上睡覺要記得關窗戶,半夜有人敲門不要開之類的話,就急急忙忙地跑走了。我一頭霧水,仔細回想著葉華棠的身份有什麼名聲流傳於外,想了很久終於想起來了。

  = = 這傢夥……據說在太原無惡不作,欺男霸女,家裡不僅養了十八房小妾,還最愛褻玩男寵……

  他,他在書院裡樂不思蜀,難道是……看上了哪位書院裡的漂亮姑娘?還是……看上了哪位長相比較不錯的……同窗學子……

  仔細想想,書院裡面長的漂亮的姑娘好像就只有王蘭和新近過去的谷心蓮,而不錯的學子還是有不少的。光是和我走的比較近的這幾人,梁山伯啊荀巨伯啊都不錯,祝英台更不用說,本來就是個大姑娘假扮的,能差到哪裡去?

  這些人裡,梁山伯大氣中帶著憨厚,荀巨伯五官端正卻有些孩子氣,祝英台容貌清秀但偏陰柔,少了些男子氣概,而相對而言,要說起外表最俊美的一個,似乎就是非馬文才莫屬了。雖然平時的時候他因為眼神銳利陰鷙,外表上帶著的兇悍之氣總是能讓人忽略掉他的好相貌,但不得不說,這傢夥長得還真是不賴,哪怕是瞪人的時候,也別有一番氣勢在裡面。

  我的那位天上掉下來的喜愛塗脂抹粉的不靠譜哥哥,應該不會對馬文才起什麼奇怪的心思吧……= = 希望是我多心了,馬文才那廝光是周圍散發的氣場就足以讓人退避三尺,哥哥應該不會那麼笨,主動去找死的……

  這樣又糾結了一日,我連從山上帶下來的書都讀不下去了,只是鬱悶地等著木槿繼續帶來新的消息。說真的,我總覺得這種狀況若是再持續個一月半月的,說不定等到我回到書院的時候,已經儼然滿頭銀髮飄如雪,可以直接扛著道幡去街上假裝童顏老道去給人算命看手相了。

  但是葉華棠卻又一次成功了違背了他的諾言。

  這廝在才說完不下來準備在書院裡多呆幾天的第二日,就由木槿攙扶著滿臉青紫地回到了客棧房間裡。我被他臉上的青腫下了一大跳,一開始還以為房內闖進了一隻穿著衣服的異種熊貓。葉華棠才一進門就撲過來抱著我嚎啕大哭,表示書院好可怕,他再也不要回去了,還是妹妹你去上學吧,哥哥會在外面默默地為你燒香祈禱的。我被他弄得沒辦法,不得不安慰了他好一會兒,才算撫平這位便宜哥哥脆弱而多愁善感的心靈。

  但是當我問他身上的傷是誰打的,為什麼打他的時候,葉華棠卻閉緊了嘴巴,一句也不多提了。最後居然說是他摔下臺階在石頭上自己撞的,我就不信哪塊石頭能撞出這麼明晃晃五根手指頭的巴掌印!不過看他這樣子,我也不禁懷疑起傳言的真實性,那些人肯定是誇張了,我就不信哪個整天在街上強搶民女的紈絝惡霸會這樣被人揍了一頓後抱著妹妹大哭的,就算想欺男霸女,= = 起碼也得是馬文才那水準才行的吧?

  安慰了哥哥一會兒,因為他受了傷,現在也沒有辦法直接回太原了,還得在這邊好好休養一陣子才行的。我換回了自己的書院學子服,忍著上面不知何時弄上去的刺鼻熏香氣,一個人悄悄回了書院。木槿則需要在客棧裡收拾我的行李,給我搬回書院去,也真是難為這丫頭了。

  回到書院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天邊微微有些發黑。回房的路上遇到了幾個學子,這些傢夥一看到我就圍在一起竊竊私語起來。雖然以前也經常被人圍觀,偏偏這一回令我覺得格外不舒服,迅速邁開大步趕回房裡。因為腿傷沒有好利索,馬文才那廝這些日子都沒有去射箭蹴鞠,整天地窩在房間裡。這回他沒有躺在床上,而是倚在長椅裡,一看到我進門,便懶洋洋地從長椅上直起半個身子打招呼,向我道:“恩?回來了?”

  我瞥他一眼,沒吱聲,徑直向裡邁步。馬文才便又道:“想我了沒有?”

  我差點兒咬到舌頭,怒沖沖地回頭望他,馬文才卻笑了,從長椅上站起來走到我身邊,仔細打量了一番,口中道:“怎麼臉色看著不太好?客棧裡睡的不習慣?”

  額,原來竟然發現是我回來了嗎?我還以為他剛才把我當成是哥哥了。不過他是怎麼認出我的呢?我應該沒有發出什麼提示才對的吧,真是件奇怪的事情。

  我忿忿地看他一眼,轉身去房內四處掃視一圈,看看書架,又瞧瞧床榻,挪挪椅子,仔細查找我不在的這兩日屋內是不是發生了什麼詭異的變化。馬文才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整個人移到床榻上去了,懶洋洋地一伸長腿,饒有興趣地看著我四處亂翻。

  我折騰了一會兒,自己也覺得沒趣,索性回到桌邊坐下,還沒等開口,馬文才已經搶先一步道:“我這幾日都是睡長椅的,也沒有對你的……妹妹亂說話,你盡可以放心。”

  “你是不是打他了?”我想問的話被馬文才搶先堵了回去,沒有辦法,便索性直接上來就問主題。孰料馬文才擺擺手,告訴我不是他打的,他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情。剛才跟葉華棠一起吃了飯後就回來讀書了,後來他說要出門隨便四處逛一逛,結果去了以後就一直沒回來,再然後,進門的就變成了我。

  我因為知道他一般不會撒謊騙人,也就沒有多提這事,而是問起了他我“妹妹”這幾日在這裡都做了什麼。馬文才聽聞此話,不由得挑挑眉毛,臉上露出很感興趣的神色,告訴我我的那個妹妹可真是個妙人,這幾日書院裡的種種新聞,都是圍繞著他而起。

  我越聽越覺得不對,著急地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麼。馬文才卻不急著說,而是起身去關上了房門和窗子,這才慢悠悠地踱過來告訴我,想讓他說可以,但是有附加條件。我正在著急狀態,也懶得多管,告訴他隨便他怎麼樣好了,別廢話趕緊說。馬文才便伸手把我拖去了床榻上,一把摟住我,空出來的一隻手還摸摸我的頭髮,慢騰騰地給我講葉華棠這幾日在書院裡的事情,倒也都是一些日常小事,比如上課啊,吃飯啊,晚上睡覺之類的事情。

  馬文才倒是守信,這幾日確實一直睡長椅,還跟我說他因為這個,腿傷好的又慢了,話裡行間就是讓我補償他。

  我不太明白睡長椅跟腿傷有什麼大關係,但只要沒被哥哥發現就好,其它的倒是顧不了那麼多了。

  只是在馬文才講述的過程中,經常會出現諸如“後來他就出去了一會兒”“他覺得XX很有趣,便一個人過去看了一會兒”之類的句子,弄的我有些心驚膽戰的。

  臨了,馬文才又突然道:“不過阿棠,你這個妹妹,還真是好興致呢。”

  “什麼?什麼興致”我有些不解。馬文才揚唇一笑,鷹眼微眯,對我道:“昨天晚上睡覺的時候,我們隨意聊了幾句關於杭州城內的風景人物,結果他突然問我,這杭州城內最有名的青樓是哪一家?”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09:26

正文 51 思慮

  青,青樓?

  “......”我被這個消息打擊得半晌無語,但見馬文才一臉的坦然無辜,心裡又不得不不是那麼情願地相信了這個事實。

  = = 從根本上來說,我覺得我那個便宜哥哥,還是很有可能幹出這種事情來的。

  倒是馬文才那廝似乎在等著看我笑話,見我沒反應倒是有些失望的樣子。接下來又隨便問了些東西,我覺得馬文才話裡行間似乎隱瞞了很多東西,只挑無關緊要的講,也沒有心情再問下去,反正哥哥究竟做了什麼事,等到我明天去書院的時候,看大家的反應就能知道了。至少肯定不會是像馬文才所說的那樣無關緊要。

  不過就算是葉華棠真的做了些什麼對我的名聲不利的事情,我也不會對他抱怨什麼,因為這本來就是他該有的權利。

  我占了他的身份,還占了他妹妹的身體,用著他們家的錢財,並且受著他們家的關愛。又有什麼資格阻止他上書院來看看?

  我看的出,木槿和葉華棠,都是真心對我好的。我也願意真心回報她們,儘管我不是那麼擅長表達這一點。

  我所能做的,只有努力讀書,在考試排名上名列前茅,然後給哥哥弄到一個好的官位。我看得出哥哥並不是那麼喜歡處理政事,如果實在不行,或者到時候,我也可以過去給他幫忙。如果他能夠做一個好官,我就在這三年後去到陶淵明在山中的那個小茅屋裡,每天釣魚種花,然後還可以養些豬啊雞什麼的,開墾一小塊地種些蔬菜,日子倒也自在悠閒。反正在山中隱居的話,應該也不怎麼會被戰亂波及的吧......

  我正想得來勁,忽然感覺有只手在我的腦袋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把,接著馬文才的聲音就在我頭頂上響起道:

  “跟你說話呢。這麼半天也不吭聲,是不是又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了?”

  “恩?沒想什麼呀。”我覺得告訴他我在想以後是養一隻蘆花雞好還是別的什麼雞好應該是會受到鄙視的,於是一口否認。馬文才倒也沒說什麼,抱著我發了會兒呆,我有些困倦,自動自發地把頭往他胸口處靠了靠,閉著眼睛打盹。馬文才被我這一個動作弄得有些怔愣,也不知道在那邊想了些什麼,突然輕咳了一聲,向我道:“葉華棠,你靠我這麼近幹嘛?”

  啊?不是你剛才拽我過去的嗎,難道是嫌熱了?

  我了然地應了一聲,回身想往回撤,結果被馬文才一把按住身子,聲音裡也帶了絲詭異弧度,再次開口道:“我在問你話呢,躲什麼?老實回答我,這次我碰你,怎麼不反抗了?怎麼不說什麼你是男人不應該這樣那樣的了?為什麼這麼老實聽話,該不會是要打什麼壞主意吧?”

  他話雖然這麼說,目光卻灼灼發亮,一眨不眨地盯著我。我的睡意一下子被他給盯跑了,身體也不禁有些發寒,但此刻被他鉗制的角度太過詭異,想要掙脫出去卻是不能。他放置在我腰間的手有些發熱,手臂牢牢勒住我,我下意識地覺得這樣有些危險,避又避不開,只得故意向旁歪了歪身子,打了哈欠道:

  “我沒有什麼壞主意好打啊,只不過是想起了小時候,爹爹也總是這樣抱著我的。”

  “你把我當成你爹?”

  馬文才臉色驟然一沉,身子迅速後撤,看起來很不高興的樣子。他深深喘了幾口氣,也不理我,一個人掉頭回他的那半邊床榻上,悶頭自睡了。我也沒有吭聲,逕自脫了外裳和履鞋,鑽進被子裡背過了身。

  我知道,以馬文才的脾氣,我說出這種話來,他是鐵定會生氣的。但是,除了惹他生氣外,我並不曉得自己到底應該怎麼做。

  其實我騙了他。在我的記憶裡,我父親幾乎沒有抱過我,母親也一樣。他們都是治學嚴謹的知識份子,平日裡總是板著一張面孔讓我學這學那,很少流露出什麼溫柔的模樣,即使是在那片冒著滾滾濃煙的,可怕的火場裡,他們也只是緊緊地繃著臉,無視我接近嘶啞的哭喊,嚴肅地命令我快跑,不要管他們,趕快離開這裡。這樣的父母,又怎麼會與我有過什麼溫情的互動?他們對我笑的時刻,甚至不比我在武館大哥臉上看到的更多。

  從以前的爭吵,到現在的磨合,我和馬文才之間在不知不覺之間似乎都發生了些變化。但是他對我態度上的變化,卻讓我覺得有些措手不及,也有些,難以承受。

  我難以承受別人對我的好,以及,另外一些我不明白的東西。我不曉得是我哪裡出了紕漏,讓馬文才一直覺得我可能是女人,但是再這樣下去的話,我怕我會沒有膽量再在這裡呆下去。

  美麗的花朵,總有一天會凋謝的。享受過溫暖的陽光,就必然要在不久之後承受無比陰冷的黑夜。

  只有你不曾得到過什麼,才不會有失去的那一天。

  紙窗上不知什麼時候破了一個洞,蕭瑟的冷風順著洞口吹了進來,掃過我的床前,穿透了我為了省錢而買來的單薄衾被。我默默縮在被子裡,一個人靜靜抱住了枕頭。

  明天,還是去荀巨伯房裡習字讀書吧。

  抱著這個偉大的想法,我不知什麼時候進入了夢鄉。然後第二天,馬文才這廝似乎忘記了昨晚的事情,依舊淡然地拉著我同去飯舍吃飯。

  汗,怎麼回事,我記得這個傢夥以前記仇的時間還要長一點兒的,起碼要持續上兩天,怎麼現在才一晚上就好了?一路上遇到的眾學子見了我依舊遠遠繞開,只有那個太監似的中正考評官王卓然大人在看到我的時候非常高興地向著我打招呼,還過來拍拍我的肩膀,誇我給他的熏香很對他的胃口,並且說下午要是有時間,就去他哪裡好好地聊一聊。

  我被他濺得滿肩膀的粉,膽戰心驚地表示學生最艱難很忙,還是改日再聊吧。王卓然一張臉透出黑色,說了句“哼”便扭頭而去,一直跟在他後面的陳夫子也跟著說我“不識抬舉” ,想跟尾巴似的隨著王卓然走了。我籲了一口氣,才要繼續王飯舍走,忽然瞥見祝英台和梁山伯二人朝這邊走來,不由得過去興沖沖地打招呼道:

  “山伯兄,祝兄,你們也來了。”

  孰料祝英台才一看到我,就蹭地後退一步,遙遙地指著我的鼻子道:“葉華棠,我告訴你,再敢往這邊一步,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09:42

正文52謊言

  我聞言微微一愣,還沒來得及開口,梁山伯已經大步走上前來,臉上帶了微微歉意,對我道:“葉兄,不好意思,昨天真是對……”

  “祝英台,你那是什麼口氣?你以為你在跟誰說話?”馬文才突地上前一步,擋在我身前,並且打斷了梁山伯的話。後者臉色一白,看了我一眼,神色中閃過一絲疑惑,倒也沒有再多說話。

  就見馬文才斜過眼睛盯住祝英台,眉毛高高地挑起,從鼻子裡哼出一絲冷氣道:“跟我們不客氣,就憑你,也配?”

  “文才兄……”我聽他的話裡自動代入“我們”,心底不由得浮起一絲異樣。祝英台卻先聽出了其中語意不對,梗起脖子大聲道:

  “馬文才,我說的是葉華棠,又關你什麼事?想管閒事也不必管的太寬吧?”

  “哼!”馬文才冷冷一甩頭,口中不屑道,“葉華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罵葉華棠就是在罵我馬文才,這也叫管閒事?”他說話的時候,手已經伸過來,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毫不避諱地向眾人展示我們之間的親密關係。我有些征愣,卻見那邊梁山伯的臉色募地發白,眼神猛地盯在了馬文才握住我手腕的手上!

  我被他盯得一個激靈,下意識地想抽回手,馬文才卻牢牢抓住不放,祝英台倒是沒有想那麼多,只是憤怒地沖著馬文才道:“馬文才,少在這邊自以為是了,要我說,你們兩個還真是一路貨色,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英台!”梁山伯突然叫了一句祝英台的名字,後者詫異地回頭看他,他卻抿了抿唇,好一會兒沒有說出話來,半晌才道,“英台,別這樣,別這麼說葉兄。”

  “你竟然幫他說話!”祝英台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知不知道他昨天對我……”

  “也許是個誤會……”梁山伯還在那裡試圖勸阻,我卻已經聽出了門道,迅速跨開一步走上前去,向著祝英台道:“你還沒說完呢,你剛才說我把你怎麼了?”

  祝英台臉上突然漲紅,憤憤地跺腳,罵道:“無恥!”

  無恥的話,額……我回想起哥哥臉上那清楚的巴掌印,又瞧瞧祝英台緊握的拳頭,將兩者暗自放在一起比較了一下,最後確定,完全吻合。

  於是說,看來昨日裡暴打葉華棠的那個人,應該就是祝英台無疑了。不過為了確定一下,我還是認真地向她問道:“祝英台,你昨天是不是打我了?”

  祝英台一愣,目光不由自主地向我臉上掃來,我這才想起自己臉上並不像哥哥那樣有淤腫傷痕,不由得後退一步躲到馬文才後面,又問道:“那個,祝英台,你到底為什麼要打我?”

  祝英台露出一副“你還有臉問”的表情,憤怒地又想衝過來揍我,馬文才和梁山伯卻在此刻同時站出,一個牢牢地擋在我的身前,另外一個則迅速捉住祝英台雙臂,焦急道:“英台,你不要再打葉兄了!她和我們不一樣的!”

  “當然不一樣,他就是個好色的登徒子!”祝英台氣憤地叫道,“也虧他在這裡隱藏了這麼久都沒有被發現!哼,他豈止是與我們不一樣?根本就是無恥,不要臉!”

  “你才無恥!”我聽她越說越來勁兒,不由得有些生氣,也跟著反駁了一句。我那個哥哥雖然確實有那麼些無恥,但也不是這樣任由你罵的,況且就算他對你做了什麼,你打都打過了,看起來也沒什麼損失,不至於這樣子使勁地罵他吧?

  = = 好吧,我承認我就是護短了。看我哥哥那樣也不像是能打得過祝英台的,估計很可能是瞧見這小傢夥長得眉清目秀的,忍不住上手調戲一下,結果就這麼一下,便被祝英台揪住打了個半死。就他臉上那傷,差不多也得休養好幾天,就是不知道身上有沒有挨打受傷。

  哥哥也是,要調戲人,怎麼不挑梁山伯啊,非得去惹祝英台,那傢夥是個女的,對這些事情可是很在意的。不過仔細想來,這樣也算好的了,起碼他沒有笨到去招惹馬文才,要知道那傢夥才是個真正的禍星啊。

  見我還敢反駁,祝英台不由得怒氣更甚,我倒是沒有閒心再跟她耽擱下去,轉身想走,祝英台的小丫鬟銀心卻在這時候不知道從哪裡躥了出來,指著我的鼻子大罵我無恥卑鄙,並且讓他家公子悄悄把這件事情報告夫子和山長,由他們定奪云云。我聽聞這話,便嘴角微勾,停住腳步向她道:“銀心。”

  “你叫我幹嘛!”銀心後退一步,警惕地盯住了我。我則繼續道:“你剛才說,要把那件事去上報夫子和山長?”

  “沒錯!”銀心挺起胸膛,小臉繃得緊緊的,大聲道,“像你這種登徒子,本就不配留在書院!虧我們公子當初的時候還要幫你說話,哼,要我說,像你這種敗類,從一開始就應該被趕下山去!”

  我淡淡一笑:“哦,好吧,那你能不能告訴我,我究竟做了什麼事?”

  “你對我們家公子動手動腳,毀人清譽!”

  “證據呢?”

  “……你!”我此話一出,銀心當即瞠目結舌,一手指著我,說不出話來。我則微微揚頭,向著周圍四面八方圍過來的學子們大聲道:“各位同窗們,銀心說我葉華棠昨天對她家公子不規矩了,還放話說要趕我出書院,這可不是件鬧著玩的事。所以我想請問各位,有誰曾經看到我對祝英台動手動腳的,我怎麼有些……記得不太清楚了?”

  四周本來圍了不少的學子,都是在看熱鬧的,聽我這麼一說,不僅都有些遲疑,彼此交頭接耳。這時候馬文才猛一瞪眼,大聲呵斥道:

  “問你們話呢!一個個都啞巴了麼?到底是看到沒看到!”這廝不愧是當反派的料,一開口當即震得眾人哆哆嗦嗦,好半天才紛紛開口道:“沒,沒看到。”“肯定是祝公子弄錯了,華棠兄怎麼可能是登徒子呢……”“我沒有看到,這事根本就是不可能發生的……”

  看得出馬文才積威已久,他一開口,眾人立即不敢多說,通通表示葉華棠此人忠直正義,絕對不可能幹出這種事情來。馬文才滿意地掃視了那群人一眼,轉回頭來在我耳邊道:

  “看到了麼,這就是權勢的力量,只要你有著絕對的武力,黑的也能說成是白的。怎麼樣,跟著我,沒有虧待你吧?”

  的確是沒有虧待,可是這樣的行為與那些人的反應,卻讓我心底莫名地浮起一絲異樣感。

  前面祝英台與銀心的臉已經氣得鐵青,馬文才則表現出對一切了然於心的模樣,僅用目光便嚇得眾人唯唯諾諾,紛紛退走。梁山伯也住了口,看向我的目光裡帶著一絲疑惑,一絲不解,以及一絲失望。

  如果說剛才的時候我還存了些想要拿話堵住祝英台,為哥哥出氣的念頭的話,那麼現在,這股念頭就已經完全的,徹底地被一股自責感所替代。

  我怎麼能……做出這樣過分的事情……

  雖然我並沒有看到實景,但是這種事情,不管怎樣還是哥哥做錯了啊!我怎麼能因為一己私利,就這樣放肆地顛倒黑白,推卸責任?

  “哼,祝英台敢這樣對你的妹妹,簡直就是不把我們阿棠放在眼裡。要不要我去跟夫子說一下,借著這個機會反告他們信口雌黃,污蔑我等聲名,將他們打到徹底不能翻身!”馬文才依舊興致勃勃地在我耳邊說著,我搖搖頭,拽了一把他的手臂說道:“算了,我們走吧。”

  “你這就要走?”馬文才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我,聽他的口氣,似乎還想大幹一場還是怎麼樣似的。我搖搖頭,又道:“走吧。”便拽著馬文才向飯舍走去。馬文才露出一副“真拿你沒辦法”的模樣,跟著我走了。祝英台在遠處氣得直跺腳,好像跟梁山伯吵嚷著什麼,書院裡面其他學子則遠遠避開,完全視我們如洪水猛獸一般,這直接導致了在飯舍裡吃飯的時候,我和馬文才周圍的一圈桌椅完全沒人敢坐,看起來就好像我們倆是瘟疫源似的= =

  不過看得出馬文才倒是很高興那幫傢夥這麼懂事,空出位置給我們說話。他一邊習慣性地將碟子裡的肉菜統統撥給我,一邊問我怎麼突然那麼大方不計較了,是不是因為梁山伯?我搖搖頭,告訴他我只是覺得這樣不好,本來就是我這邊做了錯事,沒有立場再去反誣賴人家。

  “哼,真是婦人之仁。”馬文才冷笑一聲,“這世上可沒有什麼對錯之分,有的只是強者和弱者。”但他也沒有再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只是低頭看了一眼小碟,臉色微帶不渝道,“怎麼又夾回來了,你不是挺愛吃這種魚的嗎?我看以前梁……”

  “恩,我是愛吃啊。”我看他又要生氣的模樣,趕緊出言打斷他的話,並用筷子指指那條廚房裡好幾天才會做一次的魚道,“這種魚很補身子的,你腿上的傷還沒有好,別挑食,多吃點有好處的。”

  馬文才一下子啞了。他扭過頭去,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半晌才道:“既然你這麼好心,那把你的魚也給我好了。”

  “可是我都吃一半了……”

  “我管你吃了多少,拿來!”馬文才不由分說把我碟子的半條魚硬生生搶了去,霸王作風表露無疑。我自然不會幼稚到和他一樣,反過來去搶他碟子裡的菜,匆匆吃完早飯上了早課,我就又偷溜下山,去客棧找哥哥去了。

  離開的時候馬文才似乎有點不樂意,不過還是讓馬統幫我打掩護。木槿則被我留在書院裡,有什麼事情也好及時下來通知我。

  趕到山下客棧的時候,哥哥在那裡都快等瘋了,一見到我就從床上跳了起來,敷臉的冰袋掉了一地。我本來還想問問他究竟跟祝英台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一見到他臉上淤腫未散的模樣,又不由得有些心疼,也就顧不上責備他不該與書院裡學子胡亂衝突,急急取出剛才特地去找王蘭幫忙配置的藥,想要給他塗抹上。

  哥哥身上的熏香味道很重,我被那味道沖了鼻子,不禁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哥哥卻恍然不覺,拽著我的手臂,一個勁地急切向我問道:“妹妹,好妹妹,你下山來的時候身上可帶了金子沒有?”

  “恩?帶了啊……”我的習慣就是下山必然要帶些錢才能放心,此刻聽他這麼一說,便掏出錢袋來,問他需要多少,哥哥猶豫了一下,說要二十兩。

  我下山來一共才帶了十兩,根本勻不出那麼多金子來,以為他有什麼急事,本想回去取,哥哥便改口說十兩也成,順手撈過我的錢袋,轉而問我知不知道杭州城內的一個地方,他想去該地遊賞一番。

  我便問他要去哪裡。在尼山書院呆了這麼久,一般有名有姓的地方我差不多否還是知道的,如果不是什麼特別偏僻不好找的地方,我覺得我差不多都能帶他過去。哥哥說不用,他有一位朋友來了杭州,打算與他一起去遊玩一番,我只需要告訴他們要去的地方的位置就好了,並且告訴了我這個地方的名字,說是叫什麼張家燒餅鋪。

  = = 我說您帶朋友去燒餅鋪遊玩究竟是想要幹嘛……以為我不知道那家燒餅鋪旁邊緊挨著的就是杭州城裡最有名的樓——枕霞樓麼。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09:57

正文53再遇
 
     看得出,哥哥是想要撒謊。

  我也並沒有想要揭穿他的念頭。= = 這種事情,以及那種地方,真的是實在沒有什麼好討論的,他要是想去就去吧。

  我覺得最好還是別由我親自帶路了,花兩個銀子找客棧裡店小二幫忙引下路吧,當然,這還不能被那位老闆家的女兒看到。這兩天我瞧見那個小妞看到我們後又笑容滿臉粉面含春的,也不曉得哥哥到底對她做了些什麼。

  不過我覺得,如果被她知道哥哥接下來打算去那個緊挨著枕霞樓的……張家燒餅鋪去遊玩一番的話,相信她的臉色一定不會很好看的。

  聽說我要給他幫忙尋人,哥哥自是高興得很,現在就只等他那位據說與他很投緣的朋友過來這邊了。我們在房內等了半刻鐘,就聽外面店小二引著一位年輕公子推門而入。我才欲上前去迎接,卻在看到對方容貌的一瞬間愣住了。

  哥哥倒是很高興的模樣,興致勃勃地拉著我的手來幫忙介紹:“阿棠,這位是王徽之王兄,乃是為兄的好友。”接著又向對方介紹我,“徽之兄,這位是舍弟,就在這尼山書院就讀,我此行從太原前來杭州,就是因為放心不下他,才來看看的……”

  我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王徽之倒是毫不在意地一收掌中摺扇,臉上也露出笑容,向著我一拱手道:“葉賢弟,多日不見,王某甚是思念哪。”

  “你們曾經見過面?”哥哥一聽這話,臉色驟然沉了下來。王徽之卻恍無所覺,眼睛繼續緊盯著我,口中笑道:

  “我與葉賢弟可是相識甚久了,彼此之間極是投緣,還曾為了他特地去尼山書院做了幾日的先生。只可惜葉賢弟後來有事下山,離去匆忙,這才不得已分開。沒想到今日竟能有緣再見,真是令在下欣喜不已。”他說著目光向我身上連連打量,突然停在了我被哥哥抓住的手上,詫異地道:“咦,葉賢弟,你的手怎麼受傷了?”

  我聞言低頭一看,發現卻是自己當初墜崖時脫落的指甲尚未長好,周圍也有被石塊割破的皮膚才生出新疤。王徽之急急忙忙地想過來看我的手,卻被哥哥一閃身攔住,語氣裡有些不冷不熱地道:“舍弟的傷勢我自會處理,不勞兄台掛心。”接著他又回過頭看了看我的傷勢,臉上露出一絲痛惜之情,似乎想說些什麼,但瞥見不遠處躍躍欲試的王徽之後,又改了主意,轉而命令道:

  “阿棠,這裡沒你什麼事了,回書院讀書去。”

  不知為何,哥哥身上的氣勢突然變了,之前的懦弱之氣一掃而光,明明仍然是那副擦了粉的白麵儒士,身上卻莫名帶上了幾分威嚴,引得人不由感覺頗有幾分壓力。

  看來那些說這個傢夥之前在太原無惡不作,欺男霸女的傳言也很不一定就是假的,我心裡暗暗想道。正打算趕緊趁機抽身離開的時候,卻聽王徽之突然開口道:“葉兄真是見外呢,這位小賢弟來都已經來了,為何還要特別離開呢?不如就跟著你我一齊前往那處景地,逍遙一番如何?”

  我和哥哥臉色齊齊一變,哥哥立即否決道:“胡鬧!阿棠乃是書院的學生,豈可與我等去那無用之地鬼混?徽之兄休要胡言亂語!”我也趕緊跟著拱手告辭,表示書院還有要事,小弟就先告辭了。王徽之見我要走,有些急了,想過來阻攔又被哥哥牢牢擋住去路,不由得焦躁道:“葉兄!我怎麼記得你家只有一子一女,你又什麼時候跑出了個一模一樣的弟弟!”

  哥哥聞言動作一頓,王徽之趁機衝過來拽住馬上就要出門的我,將我又拉回房內。哥哥趕緊衝過來撥開他的手,繃起面孔怒道:“王徽之,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也有些面色不渝,緊緊盯住了王徽之,以眼神來表達我的不滿。後者被我盯得動作略微有些不自然,端起杯茶來喝了一口,清咳了一聲道:“那個,葉兄……”

  “少廢話!想說什麼直接說,還是說,你打算拿什麼來威脅我?”哥哥眯起眼睛,氣勢淩厲,身上完全不見前幾日裡的懦弱無能。但王徽之卻絲毫沒有被他的氣勢所懾,他只在方才被我瞪的時候略微遲疑了一下,接著便淡定地繼續呷了口茶,悠悠然開口道:

  “小生自是沒有想說什麼,只是對於葉兄家中成員略為好奇罷了。如果葉賢弟真的是舍弟,定然是不會介意我們同去那紅粉之地逍遙的,但看葉兄如此緊張,不得不讓小生懷疑,莫非現在在你我面前這位,其實卻是傳說中的葉小妹,女扮男裝來了杭州麼?”

  “胡說八道!我妹妹好端端地在家中,怎麼可能會來這種地方!這位是我家三弟,因他從小愛生病,並沒有名頭流傳在外罷了。徽之兄莫要多心。”哥哥說著用力握了一下我的手,示意我別擔心,自己則在那邊繼續與王徽之理論。偏偏王徽之這一次言論緊逼絲毫不肯放鬆,看得出哥哥讀書讀得不多,在言論上怎麼可能說得過學富五車的王徽之,沒一會兒便憋得臉色通紅,我實在有些看不下去,皺眉起身道:“王徽之,你不用再多說了,我跟你們去就是了!”

  不就一個青樓麼,逛一逛能怎麼樣?就當是喝花酒去了。只是此事一出,我對王徽之這個人的印象又不禁大打折扣。雖然不知道他想要我去枕霞樓的目的是什麼,但想來肯定不會是什麼好事情。哥哥看起來也有些垂頭喪氣的模樣,私下裡悄悄跟我說:“阿棠,哥哥對不起你,又被這個傢夥壓了一頭。你要是不介意,這回就當是去開開眼界。要是你不喜歡,哥哥就立馬找人將這傢夥揍上一頓,包管揍得他記不得見過你這件事情。”

  聽他話裡的意思,似乎還跟王徽之發生過不止一次的爭吵駁論。不過我告訴哥哥,揍人的事情還是算了,= = 用暴力胡亂打人是不好的行為,我們應該以言論和行為來證明自己的清白才行。

  哥哥聽了點頭稱是,誇讚我說阿棠果然還是那麼溫柔文雅云云,又安慰我說放心,他們不會去什麼奇怪的地方,只是去一家女子比較多的酒樓裡吃點東西,聽聽小曲兒,不用太擔心。

  我又不是那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古代大家閨秀,有什麼好擔心的?不過就是到時候去了某處“不那麼奇怪的酒樓”以後,發生了什麼很是奇怪的事情,怕你圓謊圓不過來罷了。

  轉頭看看某罪魁禍首,王徽之倒是一臉悠然自得,見我瞧他還唰地一擺摺扇,沖我眨了眨眼。

  然後,他的臉就被哥哥的身體給迅速擋住了。

  再然後,我們一行人便在我本人的帶領下,浩浩蕩蕩地來到了枕霞樓。這種時刻要是再不識趣地把人往燒餅鋪那邊帶,未免矯情。枕霞樓門口一派熱鬧喜慶,許多穿著花粉色輕裳衣的女子都站在樓門口迎客。看得出,哥哥一瞧見那樓內的熱鬧景象,人就有些站不住了,急吼吼地想往裡面去,但因為我就在身邊,又不好太過急躁,只得生生按捺住腳步,轉而與迎上來的老鴇周旋,讓她給我們找間僻雅些的房間,爺幾個要聽曲兒,並且順手甩出一塊金子給她。

  那可是一大塊金子啊!不過是逛個青樓,用得著一出手就這麼大方!我心疼得手都有點抽筋,老鴇卻樂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忙不迭地應聲說好,又連著誇我們長相俊俏,就算不找姑娘,姑娘都會主動貼上來呀,我聽這話越說越不對,趕緊讓她快去安排房間,別在這裡多話。老鴇又問我們聽曲兒要點哪位姑娘,我順口答道:“玉無瑕!”

  此話一出,我們三人都愣了,哥哥和王徽之都詫異地望著我,我自己也有些發愣,不明白怎麼脫口而出這個名字。老鴇卻笑著拍手道:“哎呀,還是這位公子識貨,玉兒可是我們枕霞樓的頭牌呀,正好她今日有空,給各位爺唱曲兒實在是再妙不過。不過這些金子可是只夠聽曲兒的錢,要是幾位想要包夜的,可是要再加些呢。”

  “行了,去忙你的事,爺幾個今日只聽曲。”哥哥不耐地呵斥了一句,拉起我的手往樓內走去。王徽之緊隨其後,看向我的目光裡多了一分探究。

  進到房間裡之後,哥哥有些奇怪地向我問道:“阿棠,你怎麼知道這枕霞樓內的紅牌名叫玉無瑕?從哪裡聽說的?”

  “我也不記得了,好像是書院裡有誰曾經跟我說過的。”我撓撓頭,哥哥也便沒再說什麼,安排我和王徽之坐下,特地在中間隔開我們二人之後,又叫了幾個果盤,便在房內等著那玉無瑕前來唱曲。這途中王徽之兩次想找機會跟我搭話,都被哥哥給攔下了。搞得他看向我們的眼神越發哀怨,活像個被虐待的小媳婦。

  我沒興趣理他,一邊興致勃勃地打量著這傳說中青色的樓裡面的飾物擺設,一邊吃著果盤裡的水果。或許是因為哥哥扔出的那塊金子的作用,老鴇給我們端上來的果盤裡面都是新鮮水果,在書院裡很少能嘗到的。

  沒過多久,玉無瑕便過來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10:13

正文54密談

  這是位身材姣好的女子,肌膚嬌嫩,面容秀麗,杏核眼柳葉眉,下巴尖尖有點兒像狐狸精。

她一見到我們便將手搭在腰間,躬身嬌滴滴地行了個禮,說了句“玉無瑕見過各位公子”。動作斯文有禮,姿勢儀態萬千,如果不是那身輕簡暴露的衣裳和化著濃妝的面孔,倒是頗有幾分大家閨秀的樣子。

  哥哥熟門熟路地一擺手,示意她站起身來。本來似乎還想上前去用扇子挑逗一下,後來看了我一眼,又改了主意,吩咐那玉無瑕快去唱曲給大爺解悶兒,並拉著我重新坐下,殷勤地過來幫我剝水果。我搖搖頭,拒絕了哥哥的幫助,反倒給他剝了只桃子拿過去。哥哥樂得合不攏嘴,王徽之也跟著湊過來表示他也想吃桃子,被哥哥瞪了一眼,推過去一隻果盤讓他自己剝去。

  王徽之悻悻地扭過頭去不吭聲了。我看得好笑,卻也自然不會去專門給他剝桃子,而是認真地打量起玉無瑕來。

  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這個名字我應該在哪裡聽到過,不然也不會被那些人一提枕霞樓頭牌就想起她來。恩,她到底是誰呢……

  皺著眉頭想了一想,我的腦海裡突然蹦出一個名字來。

  ——秦京生!

  沒錯,秦京生,就是秦京生。這個傢夥曾經在之前馬文才往我臉上潑墨的那個晚上,跟我提過一次關於枕霞樓頭牌玉無瑕的事情。記得他好像是有什麼東西讓我交給玉無瑕,後來因為我不願意來這種煙花之地,此事也就不了了之,還引得那個傢夥對我記恨了好一陣。只是不知道這個玉無瑕,究竟與秦京生那個廢物之間會有什麼古怪的關係?

  我還在這邊猜疑,王徽之卻注意到我的專注,不由得輕笑問道:“怎麼,葉賢弟,莫非你喜歡這位姑娘?要不要為兄花高價幫你買回家?”

  哥哥聞言用力瞪了王徽之一眼,我卻不置可否地回答道:“哦,好啊,那就勞徽之兄破費了。”

  王徽之:“……”

  哥哥:“阿,阿棠,你真的……想要這位姑娘?”他的聲音有點顫抖,搞不好是以為我在書院裡跟男人混久了,是不是連興趣愛好也跟著變了口味。我肚子裡覺得好笑,臉上卻一本正經地回道:“不是啊,我只是瞧這位姑娘大方漂亮,想要把她買回家去給哥哥做妾室。”

  哥哥鬆了口氣,摸摸我的頭表示不用,說哥哥的姬妾夠多了,再往家里弄怕爹爹會剁了他的。那邊王徽之則有些發怔,一個勁地讚歎說真是個好弟弟啊,他怎麼就沒有這樣的弟弟,實在是太可惜了云云。這時候那玉無瑕已經架起瑤琴,纖纖玉指在琴弦上一搭,做起了調音的工作。

  我見那張古琴鳳尾龍身,周圍又有玉石明珠裝飾,端得華麗異常。又聽她彈了幾個音,音節清脆悅耳,不由得想起自己在書院裡面學琴時候用的舊質木琴,忍不住出口吟詩贊道:

  “古稀鳳凰繞梧桐,三皇削桐鑲玉瓏;瑤池涘畔飛天舞,仙音繞梁撫瑤琴。”

  這首詩是我以前在現代的時候曾經聽過的,也不曉得是哪位大詩人曾經作過的佳句,此刻見到此情此景,不禁吟了出來。哥哥和王徽之聽了,都微微一怔,王徽之撫著摺扇沒有說什麼,哥哥卻雙眼發亮,高興地誇讚我這些日子裡在書院裡沒有白讀書,都會做這麼好的詩了。看到他這麼高興,我心下也微微歡喜,暗自發誓這三年裡一定要好好學習,今後為哥哥謀個好官職,一定不辜負他對我的好。

  對面玉無瑕見我們這邊互相說話說得正歡,也識趣地沒有出言打擾,逕自撫起瑤琴唱起曲兒來。一開始她挑了個比較輕佻的歌來唱,才開個頭就被哥哥打斷,讓她唱個別的。那玉無瑕誠惶誠恐地躬身賠禮,目光在我身上盯了兩眼,似乎看出了什麼,當下神色一凝。手再落到琴面上時,音色已經變得低沉厚重,其間透出一股說不出的哀怨。

  哥哥臉色又是一沉,剛要開口,我攔住了他,表示想聽這首歌。哥哥便沒有多說什麼,那玉無瑕也隨之輕禦瑤琴,展開歌喉唱了起來,她的歌聲低沉蒼涼,其間蘊含著一股說不出的悲涼之意,但是音色卻意外的異常好聽,引得人心不由得為之一揪,並且再次重新審視起她這個人來。

  我隱約覺得,她身上肯定有事。

  一曲終了,餘音嫋嫋。我不動聲色將手中摺扇向桌上一拍,伸手指著她道:“你,再唱一遍。”

  玉無瑕應了聲是,又重新撥動琴弦,目光中帶著淡淡一抹憂傷,開口唱道:

  一杯傷心酒兩滴相思淚

  到如今菱花鏡裡空憔悴

  莫問當年朱顏帶綠翠

  只怨誰錯把鴛鴦配

  芳華任誰貪憑君枝頭占

  不承望花飛粉謝珠落散

  待得來日霜鬢垂肩亂

  回頭看不見來時伴

  待得來日霜鬢垂肩亂

  回頭看,不見來時伴

  我注意到,哥哥聽著這首歌,神色不經意間便凝了下來,看向玉無瑕的目光也有些凝滯。他這回並沒有中途打斷,也沒有嫌棄這首歌音調太過低沉不喜氣,只是在玉無瑕唱完最後一句“回頭看,不見來時伴”的時候微微頓了一下,突然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

  “回這位爺的話,奴家名叫玉無瑕。”那玉無瑕收起瑤琴,笑吟吟地走過來,躬身行禮。哥哥沉吟了一下,揮手示意她沒事,可以出去了,又叫來老鴇,要她去弄些酒菜,順便找些舞女過來跳段舞,並抬手甩給她一塊金子。老鴇眨眼間掙了這麼多錢,樂得合不攏嘴,急急忙忙地吩咐人去弄酒菜。我心裡心疼金子,又不能多說什麼,便在酒菜上來之後挑好菜多吃了些。又聽那王徽之說這酒乃是價格高昂的桃花露,便也跟著灌了兩杯。

  孰料這一喝酒,反倒壞了事情。我以前從來沒喝過酒,這瓶桃花露味道又像果子露一樣甜絲絲的,不知不覺就喝多了,頭也有些發暈,撐不住要往椅子旁邊倒。哥哥急忙一把扶住我,我便順勢靠在他懷裡,沉沉睡去了。也許是這副身體的慣性扔在,靠在哥哥懷裡的時候,我竟覺得意外地安靜平和,絲毫沒有半分不舒服或者不適應的地方。

  跟馬文才完全不同的感覺呢……哥哥的話就絲毫不會有性別上面的緊迫感,也或者說,我一直覺得這廝其實比我還要像個女子的吧……

  反正,這樣就好了。先睡一覺再說……

  昏昏沉沉地也不知睡了多久,我感覺到頭暈的勁頭似乎微微有些緩和了。那瓶桃花露好像還真並不是什麼酒精含量高的酒,醒來的時候也不會覺得頭有什麼陣痛之類的感覺,這樣的話只能說是因為我的酒量太差的緣故吧。

  看來果然還是要少沾酒為妙。記得以前在武館裡大哥就經常哄我多喝點果酒,然後第二天醒來我脖子上總是有點兒奇怪的紅印。我覺得可能是喝酒之後特別容易招蚊子,後來就連果酒也很少喝了,搞得大哥經常一臉哀怨的模樣。

  不過現在雖然神智清醒了,眼皮卻依然厚重得睜不開的樣子。我隱約感覺到自己現在是在被哥哥摟在懷裡,他的手還在不停地順著我的背,似乎怕我不舒服會吐出來的樣子。這個姿勢簡直可以唱搖籃曲了,我心裡莫名地覺得舒坦,也就懶洋洋地窩在他懷裡沒有動。這時候突然聽到王徽之的聲音在旁邊響起道:

  “喂,我說葉華棠,你都抱了那麼久了,胳膊就也不覺得酸?換過來讓我抱一會兒吧!”

  “想的美。”哥哥哼了一聲,“這可是我妹妹,你想抱,下輩子吧!”

  我微微一驚?王徽之這傢夥竟然知道我是女子了?哥哥怎麼也沒有瞞著他?

  看他們之前的樣子,感覺起來哥哥好像是專門想要瞞著我的,讓我不曉得王徽之已經知道我是女子這件事。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

  我的心思還在輪轉,卻聽哥哥歎了口氣,向著王徽之道:“子猷兄,看來阿棠在書院裡待的很高興的樣子,你說我該怎麼辦?還要不要按照以前的計畫換回她,讓她回家去呢?”

  “她要是喜歡,就讓她留在這邊好了。你不是也看到了,她根本沒有什麼事情,過得也不錯。況且這樣灑脫率性的女子,要是關在閨閣中整日不見天日,那不是白白糟蹋了。”王徽之在一旁輕笑道,似乎還想伸手過來摸摸我的頭,卻被哥哥一扇子打開了,“啪”的一聲敲在肉上,連我都聽得清清楚楚,王徽之卻沒有絲毫不渝,只是抽回手笑道:

  “不過你家那位老頭子,可是頑固得很。這回不是據說是下了死命令讓你必須把妹妹換回去嗎?你打算怎麼辦?”

  “管它怎麼辦,總會有辦法的。”哥哥道,“況且那位王家的小子,好像也是在這所書院讀書的,我怕露餡,這才急急下山來。還沒有仔細試探那個傢夥,若是個廢物,我可不會將妹妹交給他!”

  王家的小子?

  我耳朵一豎,卻聽王徽之道:

  “你爹也是古板。為什麼非要是太原王家?我們琅琊王家難道就不行嗎?”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10:27

正文55包子

  咦,奇怪,他們在說什麼?

  我略微有些詫異,哥哥之前從來沒有跟我說過有關於這方面的事情。而且剛才聽他的意思,好像是說這回他來,本來是我那個爹要他把我換回去?可是他並沒有跟我提過呀。還有那個什麼太原王家,我知道王徽之是屬於琅琊王家的,太原王家雖然也姓王,與琅琊王家卻是截然不同的兩個分支,並不隸屬於同一家。而且他說太原王家,這名字我總覺得耳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聽到過。

  哥哥的手微微一挪,我以為他發現我醒了,嚇得一驚,身子忍不住蜷縮了一下。卻感覺到哥哥迅速伸手在我後背上舒了幾下,口中也哄著,要我別怕。我心下詫異,卻也因他這動作慢慢舒展開身子,重新放輕鬆下來,耳邊只聽王徽之驚奇地問道:“咦,怎麼了?是不是你抱得不舒服?要不然換我好了。”聽他的話裡,很有些躍躍欲試的樣子。

  “別鬧,應該是阿棠做噩夢了。”哥哥嗔了一句,手則幫我順了順翹起的頭髮,聲音裡微帶了抹低沉道,“阿棠小時候,身子特別弱,廟裡的和尚說她是魂魄不全,三魂少了二魂,需要嚇一嚇,將魂魄驚回來,爹娘聽後就叫人扮了鬼神去嚇她,結果神魂沒見得嚇回來,反倒生了一場大病。此後便經常做噩夢,唉,也真是苦了她了。”

  “就是那些死禿驢害人。”王徽之從鼻子裡面哼了一聲,“都說人有三魂七魄,那三魂一為天魂,二為地魂,三為命魂。天地二魂常在外,唯有命魂獨住身。所以說根本就不曾少什麼魂魄,那些和尚絕對是想騙些香火錢罷了。不過說起來,倒是葉兄你讓我頗為吃驚。”王徽之的聲音裡帶了些揶揄,“葉兄素來狂放不羈,惡名遠播之程度,就連我這等偽名士都不得不甘拜下風。倒是沒想到你竟會對令妹如此照顧,這可與你的名聲不為相符啊。”

  “我的名聲的確是不堪了點兒,不過在下也就這麼一個妹妹,自然是希望她能過得順心些。她當初說想出來讀書,我就把自己的身份文書給了她,心想著她開心就好。不曾想路上卻遇到了山賊,虧得她沒事,否則我的罪過可就大了。”

  “好了,別想了。”王徽之笑道,“今日天色不晚,小生也要告辭了,今日能見到令妹,已是心中無憾。不過這婚約之事,葉兄可一定要考慮好,子猷並不是說笑,只要葉兄一個‘肯’字,子猷必當稟告父母,不日前去下聘書。想必葉兄高堂必會好好掂量,這兩個王家,孰輕孰重吧?”

  “子猷兄言重了。此事尚且未下定論,現在談起來未免言之過早。”哥哥不動聲色地道,王徽之便沒有再說什麼,過了一會兒逕自告辭離去了。我則在這邊因為不小心聽到的“婚約”二字犯迷糊。

  他們說婚約?誰的婚約,哥哥的還是我的?記得那時候葉老爹給我寄來的家書上說,只要我能替哥哥完成三年學業,婚事就此作罷,因此他們所說的婚約應該不是我的吧?不是吧?

  我心下猶疑,這時候哥哥已經開始輕輕推我,試圖叫我起身,我也不好再裝睡,只得揉揉眼睛起來,由哥哥帶著出了枕霞樓,又去外面酒樓裡吃了點兒東西,哥哥便讓我先回書院,並說以後都不用過來了,他不久後就要回太原去,這一回見到我,他也比較心安了。

  我本來還想留他多住幾日,哥哥卻說家裡那十八房小妾已經等他等的急了,再不回去就怕她們會紅杏出牆,搞得我面紅耳赤,不得不繞開這個話題,轉而問哥哥什麼時候走。哥哥也沒有說什麼,只是一個勁地讓我回書院,好像有什麼事著急要辦的樣子。我覺得有些奇怪,與他分頭離開後,假裝朝書院的方向走了一會兒,便很快折回去偷瞧哥哥在幹什麼。結果那傢夥見我走了,很快重新一頭紮進了枕霞樓,估計是回去找姑娘去了。

  = = 難怪這麼著急地一直趕我呢……只是不曉得那個王徽之是不是也假裝離開實則偷摸又回到枕霞樓裡面逍遙去了。

  外面天色確實有些晚了,我隨便逛了一逛,瞧瞧身上剩下的錢不多,便去街邊鋪子裡買了幾只肉包子,帶著包子悄悄溜回了書院裡。

  回到書院以後,天已經全黑了,我深一腳淺一腳地回到房間,發現馬文才居然不在,馬統也不在,只有木槿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那邊給我縫補衣服。見到我回來,她不由得高興地站了起來,過來急急忙忙地扶著我坐下喝口茶,並且問我今天在外面怎麼樣。

  許是因為我一直在不停地扭頭四顧,木槿便道:“小姐,你是在找馬公子嗎?馬公子剛才出去了,說是要去書院門口等小姐你回來。說起來,你沒有看到他嗎?”

  啊?

  馬文才在書院門口等我?

  也就是說,陰影裡那個朝我撲過來的黑東西並不是熊……

  我手裡的茶碗啪地一下掉在了桌子上。那邊木槿還在奇怪地問:“怎麼了小姐,你跟馬公子沒有遇到嗎?他出去的早,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在書院門口處了吧?”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馬公子現在應該在一堆厚重的草叢裡。

  我有些坐不住了,趕忙遣走木槿,自己試圖回去尋人,才走了沒幾步就見馬統攙著他家公子回來了,馬文才那廝面色不渝,臉繃得跟牛皮鼓似的,身上也沾了不少草葉。馬統也看出他家公子心情不好,估計怕惹禍上身,放下他之後便藉口要打水匆匆忙忙地溜走了,留下我看著馬文才胸口處那一個清晰的黑腳印,有些悻悻地躲在遠處不敢靠過去。

  馬文才哼了一聲,毫不客氣地道:“葉華棠,你敢踢我!”

  = = 基本上他叫我全名的時候,就表明這個傢夥對我的憤怒已經到達了某一個階段的頂峰。我瞧他被我弄得一身稻草,也有些不好意思,雖然當時倒是沒有使勁踢,也沒想到會直接把他弄進草堆裡去,臉上好像有幾處被稻草劃破了。

  見我一個勁兒地往後挪,馬文才生氣道:“你躲什麼,給我過來!居然連本公子也認不出了,你的眼睛是怎麼長的!”

  “對不起……”我小生嘟囔了一句,趕緊從懷裡摸出還溫熱的肉包子,獻寶似的遞過去,希望他能看在包子的面上別生氣了。果然,馬文才兇惡的眼神在對上包子之後變得好了許多,懶洋洋地伸出手示意我拿過去。我趕緊上趕著將包子去呈給馬公子,他照例先嫌棄了一下這包子的質量,不過拿到手裡的時候,看得出眼睛是在笑的。

  恩,喜歡就好。雖然這包子也算不上是什麼很好的食物,不過跟書院裡的伙食比起來,總要強一些的。那些酒菜之類的倒是不錯,只可惜不好打包弄來。

  在馬文才吃包子的時候,我順便幫他清理了一下身上沾著的殘餘稻草。我在書院門口踢的那一腳雖然沒有用什麼力氣,也希望不要把他踢傷才好啊。我真的以為那是只熊呢……擱在你突然看到一個巨大的黑影迅速往你這邊跑來也會被嚇一大跳吧!我對熊這種生物是有陰影的呀……

  看得出馬文才還在因為這事生氣,我不得不跟他解釋了一下。本以為他聽完之後會因為我把他和熊混為一談更加氣憤,孰料這廝卻只是頓了一下,續而一把抓住我的手對我道:“那一回,是我不好,你放心,不會再有下次了。”

  我愣了一會兒,才想起他所說的是那回我們去獵熊的事情,他明知我箭術不好,還慫恿我去單獨殺熊。其實這件事情,我早就不介意了,沒想到他還在一直想著。其實本來也沒出什麼事,沒有什麼關係了。

  因為掉進草堆裡,弄的很狼狽,馬文才吃完包子後便去洗臉兼換衣服了。我藉故出去扔東西,避開他換衣服的這段時間。等到我回來的時候,馬文才已經換了一身新的中衣,頭髮的籠冠也換下去了,打了個簡短的髮鬏,也沒有套外裳,整個人看起來乾淨俐落。他見我回來,便過來攬著我把我推到八仙桌旁的椅子上坐好,自己坐到我旁邊,繼續攬著我,問我在外面跟妹妹都做了什麼。

  我自然不可能告訴他我跟哥哥去枕霞樓玩了一圈,便隨意說了兩處景點。馬文才不置可否,他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越湊越近,也不曉得有沒有認真聽我說話。他的下巴很尖,硌得我肩膀疼,我用力敲了一下他的胳膊,馬文才這才緩過勁來,卻又皺起鼻子,貼近我臉頰微微嗅了一嗅,斬釘截鐵地道:

  “你喝酒了。”

  汗,不過是多喝了點兒桃花露,他也能聞得出來。

  我有些汗顏,不過這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便坦然承認了。

  “我以前好像沒怎麼見你喝酒。”馬文才道。我點點頭,告訴他我酒量不好,一點酒就醉。馬文才聽後沉思了一下,也沒有多說什麼。這時候我突然想起哥哥和王徽之之間的談話,便順口問道:

  “對了文才兄,那個太原王家,你知道嗎?”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11:17

正文56查探

  “太原王家?”

  馬文才微微一頓,聲音裡帶了一絲詫異,有些不客氣地道:“你們太原的人,自己不記得,怎麼過來問我?”

  “額,算了。”我被他弄得有些尷尬,想要收回前言,馬文才卻輕笑一聲,敲了敲我的腦袋,鼻子裡噴氣道:“哼,就知道你不長腦子。那太原王家,來這尼山書院的唯有王藍田一人。放心,有我在這裡,你不必怕他。不過你怎麼想到要問這個?”

  “沒什麼,突然想起來,就問一下,之前總覺得這名字耳熟,一時有些想不起來而已。”聽馬文才一提,我這才想起,太原王家的,確實不就是王藍田那廝麼。真是糟糕,怎麼會跟他扯上關係?也不曉得哥哥他們所說的究竟是什麼事情。

  我能感覺到哥哥在隱瞞著我什麼事情,不過既然他不想說,我就需得另找其它方法打探了。

  太原王家王藍田……

  我越想越覺得心中不安。眼前不禁又浮現起很久之前,自己腦海裡曾經出現過的記憶片段。

  該死的,這個婚約,該不會是我與王藍田之間的吧……

  我被自己的想法嚇得出了一身冷汗。馬文才那廝鷹眼微眯,在側面盯了我一會兒,似乎在觀察我神態的樣子。我可不想被這傢夥看穿想法,逕自出去叫了木槿,話裡話外試探了幾句,結果這小妞對此事毫不知情的樣子。我不禁有些失望,讓她幫忙打水洗臉鋪床睡覺,也沒有再多提。

  木槿習慣性地在我和馬文才之間隔上一摞書,馬文才哼了一聲,有點不情願的樣子,也沒有多說什麼,兩人各自睡下不提。第二天早上照例同去飯舍吃飯,途中荀巨伯和梁山伯分別試圖把我找出去談話,都被馬大爺中途截住。而我自己也在因為王藍田的事情煩心,不想在這個時候去跟他們解釋,也就沒有隨他們出去。

  前往講堂的時候,我們意外地遇到了谷心蓮。心蓮姑娘正提著一隻水桶往浣衣房走,見到我之後不由得高興地迎了上來,對我道:“葉公子,你那天要我幫忙縫的東西,我已經縫好了,要不要待會兒就給你送過來?”

  “啊?”縫東西?我微微一愣,我什麼時候要她給我縫東西了?不過瞧谷心蓮一臉篤定的樣子,我估計應該是哥哥拜託她幫忙的,哎,這個哥哥,就會給我添麻煩,心蓮姑娘救過我的命,怎麼好勞煩人家給我縫東西?

  “那就勞煩心蓮姑娘了,這樣,等會兒我上完課,你去交給……”

  “去交給木槿就行了。他是葉公子的書僮,你把東西交給他,就等於是給了葉公子。”馬文才突然在旁橫插一句,同時一把攬過我的肩膀,示意我時間不早,該去講堂上課了。我便歉意地朝心蓮姑娘笑了笑,告訴她木槿所在的房間的位置,跟著馬文才迅速朝講堂走去。隱約瞥見谷心蓮有些鬱悶地用力一跺腳,扭頭走了。

  今天來講學的人卻並非是陳夫子,也不是昨日裡剛剛歸來的陶淵明,而是那位臉上敷了厚厚一層粉的中正考評官,王卓然王大人。陳夫子在講堂上給我們說了一番他請王大人來講學有多麼多麼的不容易,我們應該怎樣怎樣的值得慶倖之後,王大人便揮舞著摺扇登上講臺,一臉倨傲地道:

  “今天,本大人就給你們分析一下,南華經裡逍遙遊的真義。現在,你們先將原文給我頌讀一遍。”

  唉,最討厭這種無聊的經義課。我忍不住偷偷打了個哈欠,被馬文才伸手在大腿用力掐了一把,立馬精神起來,端正坐姿捧著書本跟隨著眾學子幽幽讀道:

  “北溟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之仙名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故曰,至人無己……”

  我正讀著,眼角突然瞥到一個身影提著一隻花籃,悄悄地走到講堂外面聽我們讀書。許是因為早上露氣比較濃,略有些冷,那個人忍不住悄悄搓了搓手心,就這麼一下,發出了動靜,王卓然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扭過頭去,手中摺扇一伸大聲叫道:

  “是誰?”

  那個身影略微一縮,王卓然見對方想要逃跑的樣子,一張白臉繃得死緊,又叫道:“站住,你給我過來!”

  那人聽聞此言,便小步走了過來,卻恰恰正是谷心蓮。王卓然手裡搖著扇子,大聲質問她是什麼人,鬼鬼祟祟地在這裡幹什麼,並且說這學堂乃是男子讀書之地,豈是你一個陰人能來的地方?谷心蓮被他說的垂下頭,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樣。我見狀不由得想站起來幫她說情,馬文才卻按住我的手,微微搖頭,要我先別輕舉妄動。

  這時候卻聽坐在前面的王藍田那廝開了口。

  “大人,我之前見過她,她是西湖邊上的一個賣花女!也不曉得怎麼就跑進這書院裡來了。”

  “哼,一個卑賤的賣花女,既陰又晦,竟敢玷污這神聖的學堂,到底是誰給你的膽子?讓你到這兒來!”王卓然重重一摔扇子,谷心蓮已經被嚇得哭出了聲,結結巴巴地道:“我,我不知道有這麼嚴重,我只是想讀書……”

  “住口!”王卓然瞪眼道,“學堂乃是男子進階仕途的聖殿,莫說你是個卑賤的女子,就算你是士族嬌女,這裡也不容陰人來玷污!”

  陰人……陰人……混蛋,你才是陰人!

  我在下麵氣得直發抖,馬文才用力按住我的手,給我使眼色,要我稍安勿躁。這時候王卓然已經橫過身子,朝著席位上眾學子道:“來人哪,把她給我拖出去,送官嚴辦!”

  “王大人!”

  我再也按捺不住,站了起來。這時候秦京生和王藍田已經站出去一邊一個拉拽住了谷心蓮,推攮著把她向外拽去,我正想要過去攔住,王卓然卻已經發問道:“葉華棠,你又有什麼事情要說啊?”

  馬文才在底下用胳膊肘撞了我一下,我不得不定下心神,規規矩矩地向王卓然行禮,口中道:“王大人,心蓮姑娘雖然不懂規矩,但也畢竟是為了能夠讀書知禮。這書院乃是聖賢之地,王大人您又向來心胸寬闊,寬宏大量,這一次就還請您發發慈悲,饒了心蓮姑娘吧。”

  “哼。”王卓然冷哼一聲,“讀書人,講究的是品狀高低,地位尊卑。這谷心蓮這一次來,破了規矩,不懲罰懲罰她,要是以後什麼阿貓阿狗也跟著來這講堂外面玷污講學之地,別人豈不是要怪在我王卓然頭上!”

  “大人……”梁山伯在後面似乎想說什麼,馬文才搶先一步站了起來,打斷了他的話。

  “王大人。這谷心蓮是新近才來書院的,不懂規矩,您大人有大量,不和她一般計較,送官之事,依學生之見,不如暫且緩上一緩。至於懲罰之事,就由學生來代勞,給她一個小小的懲戒,不知王大人意下如何?”

  “好,既然是馬公子開口,這個面子自然是要給的。那就由你和葉華棠去給那個卑賤女子一點小小的教訓吧,記得以後讓她離學堂遠一點!”王卓然冷哼道。我見他終於鬆口,忙不迭地衝出門去,遠遠看到王藍田和秦京生正在那邊與谷心蓮拉扯。秦京生見我過來,知道事情有變,匆匆忙忙地溜走了,我則衝過去一把拽開王藍田。

  谷心蓮被嚇到不行,發現是我過來,不由得小聲抽泣地叫著葉公子,淚如雨下,模樣很是楚楚可憐。不過可憐歸可憐,我也不是男子,除了同情之外生不出什麼憐香惜玉的心思,安慰了幾句告訴她沒事之後,便打發她先回房間去休息,囑咐她以後不要再接近學堂了。

  谷心蓮依依不捨地跟我告別離開,我這才放下心來,同時回手抓牢了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緊緊揪住衣服沒讓他有機會逃走的王藍田,匆匆拽著他跑到一個沒有人的僻靜角落裡。

  王藍田似乎是知道我與谷心蓮關係匪淺,不由得嚇得臉色慘白,但他在我面前向來比在馬文才面前更囂張一點,此刻也只是緊張地咽了口唾沫,梗起脖子道:

  “葉,葉華棠,你把我拉到這裡來幹什麼?我告訴你,你要是敢打我,我會去告訴山長和夫子,讓他們把你趕出書院!”

  “咦,誰說我要打你,我只是想隨便跟你聊聊天而已。”我清咳一聲,做出無所謂的態度來。王藍田有些詫異地望著我,顯然不太相信我的話,我也不曉得應該怎樣跟這等惡徒正常對話,糾結了一下,試圖迂回繞道,於是問道:

  “王藍田,聽說你前幾日,調戲了心蓮姑娘,還要納她回家當小妾?”

  “沒,沒有啊!你聽誰說的,哪裡有這種事!”王藍田大概以為我要跟他算帳,趕緊矢口否認。我也沒心情在這種事情上跟他計較,警告了一句讓他以後少惹谷心蓮之後,又繼續道:“話說藍田兄,你家裡究竟有幾房小妾啊?”

  “你問這個幹什麼!”王藍田臉上露出了迷惑的神色,我摸摸鼻子,過去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口中笑道:“藍田兄這就見外了,大家都是男人嘛,問一問有什麼大不了的?是吧?”

  我這一下拍得很用力,王藍田也看出了我的示威之意,臉上有些不忿,悶悶地道:“兩房小妾,一個通房丫頭。”

  “哦,那正妻呢?”

  “暫時還空著。爹說等我在書院學業有成回家之後,再給我娶正房。”

  ……等到畢業之後再娶正房?這時間怎麼趕得這麼巧?

  我心中一驚,見王藍田滿臉懵懂之色,急忙打蛇順竿上,繼續道:“也不知藍田兄家裡準備找個什麼樣的親家啊。這太原之內,有名的家族甚少,王家又是豪門大戶,藍田兄若是想找個門當戶對的姑娘,只怕還得去建康尋找吧?”

  “我爹說了,嫁高娶低,這娶老婆嘛,自然要找個好拿捏的,就在太原當地找一家差不多門當戶對的就行。”

  該死的,怎麼我越聽越不對勁!

  我還想再問,這時候卻感覺身後伸過來一隻手,猛地橫過來,一把攬住了我的脖子,將我牢牢扣在臂彎裡!緊接著就聽馬文才陰森森的聲音在後面響起道:

  “真巧啊,二位。怎麼今日突然有興趣在這邊談起娶正房的事情來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11:33

正文57坦白

  馬,馬文才!

  他突然來了這麼一句,把我嚇得一驚,下意識地就想跳起來。孰料馬文才手臂一扣,竟生生地將我牢牢固定住,另一隻手則把住我的腰。臉也湊了過來,貼著我耳邊,有些咬牙切齒地道:

  “怎麼不說了,恩?繼續啊,小妾完了是正房,門當戶對,啊?太原王家真是了不起呀。”

  我被他這一下弄得手腳發涼,突然有種做了什麼壞事被捉姦的錯覺。王藍田那廝見勢不妙,趁著馬文才只顧著逮我的機會,一溜煙兒地跑了,我這邊被馬文才揪個正著,莫名地有些心虛,剛想開口解釋,人已經被提起來,用力按在了後牆上。

  “你可以啊,葉華棠。本公子在這邊辛辛苦苦給你打點一切,你回頭就跑過來想嫁給王藍田,嫁給那個王八蛋!你拿我當成什麼了!”

  “誰,誰要嫁給王藍田了!”我著急反駁道,“是我哥哥,我哥哥說要……”

  “怎麼,難道是你哥哥要嫁給王藍田?”馬文才冷哼一聲,我突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急忙改口道:“不不不,是我妹妹,是我妹妹要嫁……不對,沒有人要嫁給他!我只是隨便問問,隨口問問的!”

  “你這傢夥!”馬文才臉上露出古怪的神情,好像在生氣,又好像有些無奈。我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一時有些驚慌失措,努力想要掙脫開,卻被馬文才欺近身來,牢牢將我壓在後牆上,臉孔湊得極近,狹長的銳眼中閃著一抹奇異的光。

  “是哥哥還是妹妹,現在給我說清楚。”馬文才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呼出的熱氣拂過我的耳垂,燙得我身體一顫,隱約感覺到馬文才的手正沿著腰際緩緩向上,一寸一寸地移動,滾燙指尖隔著薄薄的衣衫輕移,火熱的溫度透過秋裳,一直傳達至戰慄的皮膚。

  “我,我是男人,你快放開!”我有些害怕,卻又掙不開他,連呼吸都急促起來。馬文才在我耳邊冷哼一聲道:“既然是男人,你怕什麼,恩?難道我還能把你怎麼樣不成,葉小妹?”

  “我,我不是……啊你……”我的身體突然一震,卻是馬文才那廝竟然咬住了我的耳朵,疼得我一打顫。馬文才見我吃痛,便鬆開了我,舔了舔嘴唇冷笑道:“怎麼,現在知道疼了?剛才問人家準備娶什麼樣媳婦的時候可是爽利的很嘛。”

  “你!”我被他的歪邏輯氣得說不出話來,又使勁掙紮了一下想要掙脫出去,可是馬文才這廝力氣實在太大,此刻將我牢牢禁錮在懷裡,像是鐵箍一般,勒得我根本一動都不能動一下。我又急又氣,又怕有人會過來,偏頭望了一望,結果下一秒腦袋又被他正了過來,臉上也帶了怒氣道:“看什麼看,往哪裡看呢?現在除了我誰也不准看!當著我的面就敢跟別人談婚論嫁的,不給你點兒教訓還翻了天了!”

  “我說了我沒有!”我解釋不清,急得幾乎要跳腳,馬文才卻不管那個,伸手握住我的下巴,含糊不清地說了句“本公子一定要懲罰你”,接著便迅速攫住了我的唇!

  這個混蛋!這回他絕對是故意的!

  我急著要推他,卻被馬文才毫不費力地把住雙臂,另一隻手伸過來墊在我的後腦處,在我唇上輾轉舔舐,動作雖然有些生澀,卻絕對的攻勢淩人,步步緊逼!

  可……可惡……掙不開啊……

  我一開始還緊閉著嘴唇不讓他得逞,結果被那廝惡意地在唇上一咬,吃痛出聲,下一秒舌尖就橫衝直撞地闖了進來,粗暴地噬過整個口腔,仿佛在宣告自己的所有地。我被他吻得喘不過氣,一氣之下重重咬了他一口!馬文才發出一聲悶哼,微微放開我,唇角帶了一絲血跡。

  “你敢咬我!”他眸色陡然變深,眼中戾氣橫溢,我好不容易得到空隙,大口大口地喘息著,氣呼呼地揚頭道:“我咬了又怎麼樣,再敢碰我就咬死你!”

  “那你咬吧,有本事就來咬死我好了。”馬文才舔舔嘴唇,又朝著我湊過來,我慌忙掙紮,使勁偏頭避開,趁他不備一個頭槌撞過去,馬文才急急向旁避開,我則趁機用力一把推開他,自己退到一旁背靠著牆,驚魂未定地喘粗氣,這時候突然聽到不遠處有腳步聲,一抬頭,發現梁山伯和王蘭正在不遠處的樹後,一邊聊天一邊往這邊走。

  不好,來人了!

  我驚慌之下想要逃走,卻被馬文才在後用力揪住了袍角,一使勁竟然把我的外袍撕破了,發出“嗤”的一聲!這一下動靜太大,梁山伯和王蘭聞聲都匆匆而至,馬文才顯然也沒想到這邊會有人過來,手裡抓著我的半片外袍愣在原地。

  這場面真是囧之又囧。我暗自慶倖還好這兩個人過來的時間比較晚,要是再早個一刻半刻,我在尼山書院裡可就是名聲掃地了。雖然這副身體在這邊也的確談不上有什麼名聲可言,可是我也不想更悲劇一些啊!

  都怪馬文才!

  我偏頭狠狠剜了他一眼,肇事者此刻已經恢復了平靜,淡然地將那半片外裳往袖子裡一塞,過來抓住我的手腕,看也不看那兩人一眼,說了句“阿棠,回房去”,就要帶著我往外走。

  = = 喂,我說就這樣一走了之真的可以麼?暫不提以拯救天下蒼生為己任的山伯梁兄,剩下的那位可是山長的女兒呀,咱們就這樣拉拉扯扯完了拍拍袖子就走,這會不會未免太不像話了?

  果然,梁山伯臉色大變,急急走上前來攔住了馬文才,同時一把拽開他正拉著我的右手,帶著滿臉正氣毅然決然地將我扯到身後,向著馬文才質問道:“文才兄,你剛才要對葉兄做什麼!”

  這邊王蘭也拽過我,略微有些驚訝地問道:“葉公子,究竟出了什麼事?你的衣服怎麼……”

  “沒,沒什麼,王蘭姑娘。我和文才兄是鬧著玩的,沒什麼大事。”再借我三個膽子我也不敢說是因為馬文才那廝對我非禮不成憤怒之下扯衣服,這事鬧大了,關係到的可不僅僅是他一個人的聲譽,到時候我的品狀排行可就全完了!

  王蘭雖然略微有些懷疑,也沒有多說什麼,反倒是梁山伯滿臉不相信的樣子,義正言辭地向我表示,要是馬文才對我做了什麼事情,就告訴他,他一定會幫我討回公道。但是雖然我也知曉他是一片好心,但這種事情,你要讓我怎麼說?真是……

  我有些頭痛地捂住了腦袋。那邊馬文才還在跟梁山伯硬梗,表示本大爺愛做什麼事情,你管不著!葉華棠怎麼樣也礙不著他,少在這邊多管閒事。我聽那兩個人似乎有要吵起來的架勢,心下著急,簡短地告訴梁山伯我沒事不用擔心之後,不由分說上前去一把將那邊還像個鬥雞似的馬文才拽過來,拖著他就往房間那邊跑,一路上匆匆忙忙慌慌張張,路上行人遇見我們無不慌張閃躲,生怕衝撞到。

  路過藥舍的時候,正巧王惠背著個藥簍,氣喘吁吁地要往臺階上走。她一看到我們過來,便停住腳步,大聲質問我前幾天為什麼要對祝公子動手動腳,並叉起腰往路上一攔,試圖讓我停住腳步。我跑得急,本來是想繞過她的,結果被她硬生生這麼往前一湊,轉向不及,一下子撞到了她的身側!只聽王惠驚叫一聲,整個人摔倒在地,像個球兒似的骨碌碌滾到花叢裡去了。

  = = 好吧,雖然不應該,不過我確實真的一點都沒有想要去扶起她的念頭……於是我也就沒有這樣做,僅僅是默念了一句姑娘請保重之後就繼續拖著馬文才往房間的方向跑。馬文才倒也聽話,這一路上都沒有反抗,任由我拽著他跑,並在回到了房間之後,大大方方地任我將他一把扔到床上。

  馬統和木槿正在房間裡收拾東西,見我們這麼氣勢洶洶地進房來,不由得都嚇了一跳。我毫不客氣地一嗓子將馬統吼了出去,又讓木槿也先出去,並囑咐她看緊了門口別讓人進來。木槿瞅瞅被我摔在床上的馬文才,又瞧瞧我一臉憤怒的模樣,不禁有些不解地撓了撓腦袋,但她對我的話向來的言聽計從的,便拍著胸脯表示絕對連一隻蒼蠅都不會放進來!然後真的跑去外面給我看門了。

  我感動得幾乎淚流滿面,木槿真是個好姑娘啊……她甚至都沒問我外裳上少的那半邊袖子哪兒去了……

  找了件新的外裳匆匆換上,又去把還夾在腋下的《南華經》放回到書架上。馬文才那廝一直坐在床上等著我,見我半天沒動靜,不由得從床上跳下來,走到我身邊,伸手想來抱我,我趕緊向後跳開,瞪大眼睛叫道:

  “你想幹什麼!”

  “沒什麼,只是想做剛才沒做完的事。你這麼急著拉我回來,想必也是覺得不盡興吧,葉小妹?”

  葉小妹……

  “馬文才,你到底想要怎麼樣!”被他這麼一叫,我頓時想起了自己著急拖他回來的目的,又後退一步叫道。

  “怎麼,終於不反駁了麼?”馬文才冷笑一聲,“這次怎麼不鬧著吵著,說你是男人了?”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我說又有什麼用!”真是的,天曉得他到底是怎麼看出端倪的,整天揪著我的小辮子不放,還……還三番五次地做出這種事情,真是夠了!

  “沒錯,我是女的,我承認,我來這尼山書院的確是女扮男裝,現在你老人家滿意了吧?”

    我憋著一肚子氣,憤憤地咬住嘴唇,抽出一本書向他砸去!馬文才伸手接住書,笑了一笑,又道:“沒錯,我滿意了。不過我還想問一句,葉小妹,你為什麼要女扮男裝,來這書院讀書呢?”

  “你管我為什麼,總之不是為了讓你輕薄而來的!”我又抓出一本書砸向他,馬文才偏頭躲過,試圖給自己找藉口道:“那也不能怪我,誰叫你在那邊跟王藍田鬼鬼祟祟的,還問他什麼小妾正房的,本公子也只是想給你個教訓而已,省的你整天只知道想著別人。”

  “那你不會找個沒人的地方,怎麼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做這種事情!要是被梁山伯他們看到,我在書院裡的名聲就全完了!”我氣得慌不擇言,馬文才卻突然唇角一彎,挑眉道:

  “照你這麼說,是怪我不該在外面對你這樣,也就是說,到了沒人的地方就可以這樣了是嗎?”

  “啊?”額,我剛才說什麼了嗎……

  “你啊……”馬文才撫額歎息,續而舉起雙手做投降狀,有些無奈地道,“好了,阿棠,別生氣了。剛才是我不對,不該碰你,不過你放心,他們應該沒有看到的。就算是看到了,我也有辦法讓他們不敢說出去,你就安心好了。”

  我也知道他們沒有看到!重點不是這個好不好?

  “好了阿棠,別生氣了。我當時也是一時情急,沒有顧及到那個位置不方便。再說咱們也不是第一次這樣了,以後的日子還長得很,像這種事情,成親以後也是要做的,你早晚也要習慣的不是?”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11:51

正文58表白

  這傢夥說話真是越來越無恥了。

  = = 誰要跟你成親?誰說的要跟你成親?我只不過是承認我是個女的而已,什麼時候說過成親這種事情!

  我瞪大眼睛盯住了馬文才,怒沖沖地質問他我什麼時候要跟他成親了,馬文才被我盯得有些尷尬,伸手摸了摸鼻子,訕訕地道:“這個,總歸是早晚的事情,你不用在意,反正,等你出了書院就知道了。”

  出了書院?

  我現在怕的就是出書院,我怕家裡會把我去嫁給王藍田啊……真是頭痛,那件事情還沒搞明白,就被馬文才弄出這種事情來,我實在是沒心情跟他吵,背過身不去看他,口中道:“這事跟你沒有關係,以後不要再提了。”

  “怎麼會跟我沒關係?”馬文才皺起眉頭,“跟我沒關係,難道跟王藍田就有關係!”

  “跟他也無關!我沒想過要成親。”

  “那可由不得你。”馬文才哼了一聲,走到我旁邊,偏頭看著我,伸手來摸我的臉,被我閃身躲過,不由得道,“你躲什麼,別亂動!讓我好好看看。反正你不也承認你是女的了?”

  “我是不是女的關你什麼事!”我張口便反駁,同時抬手去推他,卻被後者一把攥住手腕,再次將我鉗制住,有些生氣地逼近道:

  “阿棠,我就不明白了,你都肯告訴我你的身份,為什麼還是要想方設法地逃避我?你心裡到底有沒有我?”

  “你……”我沒想到他說話竟然這麼直接,一時間僵在原地。馬文才趁機上來將我一把帶進懷裡,嘴裡道:“阿棠,反正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已經做過了,你還怕什麼?我對你怎麼樣,你應該也心裡清楚。我知道你不是那等小心性的女子,我也不跟你拐彎抹角。我是真心喜歡你,想與你結為秦晉之好,只要你沒意見,書院三年一過,我就回去稟告爹爹,讓他去你家提親,你看好不好?”

  “你,你在胡說什麼!”我被他的話嚇了一跳,急急推開他,自己躲到書櫃後面,慌亂地道“什,什麼提親,你別亂說!”

  “我沒有亂說,我馬文才說過的話,從來就沒有不算數的。我知道,你也是喜歡我的,是不是?”

  “馬,馬文才,你別亂說!”我慌得不知所措,著急要往門口跑,結果腳一下子絆在門口,撲通一下摔倒在地,頭也撞到了門上,砰的一聲巨響,震天動地。

  “阿棠!”

  “——公子!”

  還沒等馬文才過來,門外的木槿已經聽到動靜,急急跑進來查看動靜,見到我摔倒在地不由得趕緊衝過來扶起我,口中焦急問道:“公子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沒事,你家公子不過是摔倒了而已,大驚小怪的做什麼?”馬文才跟著走過來,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伸手想要過來扶我,我趕緊不著痕跡地避開他的手,同時道:“你先過去,有事我們等下再說,你離我遠一點兒。”

  “好,我聽你的,你說怎麼樣就怎麼樣。”馬文才聞言淡淡一笑,果真向後退了幾步,與我保持開了一段距離。我努力壓下心頭的波蕩,強打起笑容向著木槿道:

  “木槿,你先出去,我跟馬公子有話要說,不想被別人聽見,你看好了門別讓外人過來。”

  “哦,好啊。公子你放心,我絕對連一隻蒼蠅也不會放進來!”木槿信誓旦旦地拍著胸膛給

我打包票,我摸摸她的頭,讓她出去,關好門後再面對馬文才的時候,心臟就有些不受控制地怦怦亂跳起來。

  馬文才只是看著我,也不開口說話。我在門口糾結了幾秒,很是不情願地往他那邊挪了一步,咬了咬嘴唇,還是開口道:

  “我……”

  “你敢換房就試試看!”

  馬文才張口就把我的話堵了回來,一雙鷹眼毫不避諱地緊盯著我的臉,繼續步步緊逼道:“阿棠,別老想著轉移話題,我要你的答覆。在你心裡,我馬文才到底是個什麼地位,我想聽你親口說出來。”

  “這種事情,你要我怎麼說!”我也急了,不管不顧地吼道,“你再逼我,我就去找哥哥換回來,大不了這個書我不讀了!”

  “哎,別,阿棠,你別急啊。我也沒有要逼你的意思。”馬文才聽我這麼一說,不由得露出一絲無措的神色,口氣也微微放緩道,“好吧,是我心急了。不過你也不能這樣一直避下去,有些事情,早晚都是要面對的,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想法,我想知道我在你眼裡,是不是與梁山伯,荀巨伯他們那些人是不同的。”

  “我不知道!”我有些鬱氣,忿忿地扭過頭試圖敷衍過去,馬文才卻生氣道:“你怎麼能不知道?我為你做了這麼多,你怎麼能把我和別的人混為一談?”

  “起碼人家沒有像你這樣,動不動就對自己的同窗動手動腳!”我可不是天生就該被你拿來輕薄的,哼,整日裡說抱就抱,我又不是抱枕!

  “你是為這個生氣?”馬文才一時語塞,略怔了怔,臉上不知為何浮起一抹微紅,別過頭去道,“你要是不喜歡,大不了我以後不隨便碰你就是了,誰讓你總是不聽話,惹我生氣?”

  “我哪裡有惹你生氣,明明總是你欺負我!”他這麼一說,我又想起這廝這些日子以來的種種表現,心裡頭不禁一股怒火浮上,不客氣地指責起來。馬文才表示說他以後可以不碰我,但是他一定要知道,我對他是什麼想法。

  = = 我對他能有什麼想法,沒想法。

  果不其然,我一說出來,馬文才又急了,看那樣子恨不得過來揪著我的衣領使勁晃,問我怎麼能對他沒想法。可是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啊,我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被人表白呢,雖然物件居然是這個傢夥……而且他一開口就直接說什麼成親的事情,雖然我是不討厭他了,但是,但是也沒到談婚論嫁的地步吧……

  這也未免太玄幻了……總之,什麼成親不成親的,現在說這個太早了,大家還是學生,應該先把書讀好,不能隨便去想一些奇怪的東西。

  我試著把這些話平平板板地複述給馬文才聽,大意就是我要好好學習,也讓他先收起那些歪念頭,有什麼事情,都可以等到結業以後再說,現在應該一切都以課業為重云云。馬文才表示行,但是他有一個要求。

  “阿棠,既然你沒有直接開口拒絕我,也就是說,你心裡是有我的。我可以等你三年,但是在這之前,我有一個要求,希望你能答應。”

  “……”其實我這就是在委婉的拒絕了啊……我有些頭痛,悶悶地道,“你說吧,什麼要求?”

  “我發誓以後都不會再隨便碰你了,就這一次,再讓我親一下。”

  “……滾。”

  ……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12:12

正文59試探

  很快,木槿便被我喚了進來。馬文才原本還想說什麼,看到木槿進來就閉口不言了。

  一般有外人在的時候,他還是比較規矩的。畢竟書院裡不像其它地方,可以任他為所欲為。

  從他說完那些話後,我的大腦就一直陷入停機狀態,這種狀態直至持續到晚上也未見好轉。

不過有一點是要堅決執行的,那就是,在晚上睡覺的時候,馬文才又試圖上床來跟我同床而眠,

被我硬生生地趕了下去。他雖然有些不情願,倒也沒有多說什麼,識趣地自己抱著鋪蓋去長椅上睡覺了。

  = = 以前的時候也就算了,現在我都被你逼得承認自己是女子了,起碼也得有點男女有別的防範意識吧。雖然之前因為種種原因被這廝占去了不少便宜,但咱的骨子裡還是非常正派的,所以……文才兄,就麻煩您在今後的日子裡,多多與長椅君去親近親近吧。

  至於什麼成親以及那個什麼喜歡不喜歡之類的東西……

  撓頭。

  先不管了……

  我倒是不討厭馬文才,這個是真的。要說喜歡他吧,好吧,有那麼一點點。可是要說到成親,這也未免太遙遠了些,我本來還打算著等書院課業結束之後去把陶淵明大叔的木屋子給要來,舒舒服服地住進去,每天種菜捕魚呢。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馬文才肯定是不會願意跟我去山中歸隱的,他是那麼在乎門閥品第的人,怎麼可能會喜歡清苦平淡的生活?但是我也不喜歡大宅門裡面每日爭來鬥去的日子,我這個人向來不太聰明,也不愛過浪費腦細胞的生活,如果能簡簡單單當然是最好的。

  況且我畢竟不是真正的葉華棠啊,我不會任何古代閨閣女子應該會的東西。琴棋書畫也罷,縫補繡花也罷,我差不多都是一竅不通。現在雖然有在書院裡努力學習知識,可是在一些細微的方面,還是趕不上這些打小就開始對種種技藝耳濡目染的古人的。

  不過像馬文才這樣強勢的人,應該會喜歡那種嬌弱溫柔的女子吧?為什麼會對我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我怎麼想也想不明白,索性在黑暗中翻了個身,扭頭往長椅那邊望去,發現馬文才早已經安靜地睡著了。

  不知為何,看到他這麼快就睡著了,我總覺得有點兒鬱悶。我還在那邊輾轉反側,這傢夥居然這麼快就已經舒舒服服地睡著了,實在是讓人不爽。但是我又不想直接叫他起來,於是便在床上故意翻了個身,弄出很大的動靜來。

  馬文才沒反應。

  我又翻了一下身,然後又是一下,接著又一下。那邊依舊沒反應,我咬著被子開始糾結到底要不要叫醒他,最後決定,算了。

  於是我開始繼續翻身。又折騰了一小會兒,終於聽到長椅那邊一個聲音不耐煩地道:“阿棠,你要是想讓我回床上去,就直說好了。”

  汗,我不是這個意思……

  “到底什麼事情,說吧。一會床都被你翻塌了。”馬文才拄起胳膊,在長椅上支起半個身子,遙遙看著我。我悻悻地回頭望他,猶豫了一下,道:

  “文才兄,上次來書院的那個人,其實不是我妹妹,而是我哥哥。”

  “恩,我知道。那個人才是真正的葉華棠對不對?葉小妹?”馬文才笑了一聲,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麼事。我抿了抿嘴唇,又道:“外面傳聞都說,我哥哥在家中,有十八房小妾。”

  “恩,我知道啊。還有傳聞說令兄不僅好女色,還性喜男風。不過你放心,他在我這裡待的兩日都是規規矩矩的,雖然他跟你長得很像,但我們之間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 = 誰問你這個了……我也沒覺得我哥哥有可能對你做什麼好吧,估計他也就敢欺負欺負祝英台那樣的,動你除非是不想要小命了。

  “外面傳聞還是有些誇張的。我家裡也不可能豢養那麼多房小妾,不過雖然沒有十八房那麼多,三四房總是有的,丫鬟什麼的似乎也不少。”

  “恩?你想說什麼?阿棠,有話就直說好了,不用跟我拐彎抹角。你放心,不管你想問什麼,我馬文才一定據實以告。”或許是我繞圈子的水準太拙劣了,馬文才一下子就聽出我話裡有話,直接開口示意我直說。

  額,好吧。

  “那個,不曉得文才兄家裡,納了幾房妾室?”

  “哼,誰敢給我納!”

  馬文才突然重重一甩手,“啪”地打翻了長椅附近的燈燭,房內光線暫態一黯。我被嚇了一跳,還在納悶他為什麼會突然發這麼大的火,卻聽馬文才輕歎了口氣,起身下地去扶好燈燭,接著便朝我這邊走過來,一直走到我床頭,毫不客氣地俯身把我罩住,口中道:“你方才在那裡折騰半天,就是想問這個?”

  “只是有些好奇,順口打聽一下而已。”我扭過頭,卻又很快被他扳回去,認真地對我道:

  “我馬文才從小到大,家中從無任何小妾通房,我不要,也不稀罕。對我來說,妻子只要有一個就夠了,我絕不會像我爹那樣,帶回來一堆沒用的女人,惹她傷心難過!”

  “但文才兄,我想我並不是你要的那種人。”上面的人眼睛裡滿滿的都是認真,倒讓我的心髒不由自主地震盪了一下,我想了想,還是決定把實情告訴他。

  “雖然我出身於太原葉家,也算是個士族,但我其實並不是一個合格的大家閨秀。我不會繡花,不會畫畫,不會彈琴,字寫的難看,不懂得三從四德,也不懂得相夫教子,甚至連讀書考核都是書院裡的倒數第二。而文才兄你回回都在成績表上名列前茅,你就不覺得,我們兩個……其實很不適合嗎?”

  “因為你老是考倒數第二,所以你就去找回回倒數第一的王藍田?”馬文才不客氣地打斷了我的話。

  這又幹王藍田什麼事?怎麼說著說著又扯到他身上去了!

  我張口欲反駁,卻被馬文才伸手過來掩住嘴,湊近來低聲道:“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了。你這傢夥是什麼德行,我還能不知道?沒有什麼適合不適合的,該會的以後我自然會慢慢教你,現在先好好休息,有什麼事明天再說。”他說完移開捂住我嘴唇的手,又順手幫我理理鬢邊翹起來的頭髮,手指在我臉頰上輕柔一觸,很快移開,自己起身又回到了長椅那邊去,逕自躺下睡了。

  我心裡波濤洶湧,一時間也有些理不清思緒,遙遙望著馬文才的踱著金邊的青藍色錦被發了會兒子呆,也在不知不覺間沉入了夢鄉。

  接下來的幾日,我開始有意無意避著馬文才,雖然沒有換房,但即使是在房內見到他,也會突然覺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一般。蹴鞠之類的也不去了,梁山伯他們那邊不知不覺也變得有些疏遠,一時間我在眾人眼裡竟然變得很孤僻。陶淵明大叔為此還特地嘲笑了我一番,說他是在山裡面隱居生活,葉小兄弟這卻是在書院裡面與世隔絕,正所謂小隱在山林,大隱於市朝,跟我相比,他倒成了個俗人了。

  我被他說的有些不好意思,也知道大叔是看我煩心,為了幫我開解才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心下感激,也就漸漸恢復了常態。只是在跟馬文才相處時總覺得哪裡放不開一般。馬文才也沒有繼續再拿言語逼迫於我,行為舉止上也注意了許多,唯獨堅持每日裡要手把手地教我練字,我因為這些日子來在他的幫助下毛筆字寫得要比以前強上許多,倒也沒有拒絕,隨他去了。

  這些日子以來,書院裡也發生了不少事,其中值得一提的就是。中正考評官王卓然王大人竟然染上了桃花癬。

  其實在我看來,這桃花癬也就是皮炎的一種,如果擱到現代,或者去醫院裡開點藥,或者去藥店裡買些對症的藥膏,擦擦就好了。但是在古代,這卻是不折不扣的無藥可醫的大病症!原本像條尾巴似的跟在王大人身後的陳夫子,這回也不跟著了,相反還避得遠遠的,生怕這病會傳染給自己。但是他害怕也就算了,不知為何又起了歪腦筋,竟然命令我和梁山伯去貼身照顧王大人,為他抓藥擦身。

  馬文才不想讓我去,怕那病症會傳染給我,試圖用武力逼迫其它學子代替我去照顧王卓然。

    我拒絕了他的好意,一方面是覺得王卓然落到這般境地很可憐,另一方面也不想讓別人不情不願地過來代替我做這等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堅持跟梁山伯一起照顧王卓然。馬文才勸不動我,最後竟然想要自己過來替我,倒是讓眾人統統吃了一驚。

  最終還是心蓮姑娘擔心我會被傳染,給我送來了一瓶薔薇硝,據說是可以治桃花癬的偏方。

    王卓然卻覺得這是賤民的東西,死活不肯塗抹,被我和梁山伯祝英台等人強行塗上,救回了一條命,送他離開了書院。直到臨走的時候,王卓然還在責怪我們要用賤民的東西害他性命,並且說他就算死了,下了地獄做了惡鬼,也絕不會放過我們。

  士族與平民之間,隔著的代溝,真的有這麼大嗎?

  我隱約覺得,馬文才與王卓然,絕對是同樣類型的人。就算他隱去了一絲棱角和清高,但是骨子裡的傲慢,依舊是抹蓋不去的。

  這一點,在不久之後的狩獵比賽上,終於又一次強烈地表現了出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12:27

正文60打賭

  這次的狩獵大賽,乃是一年一度的學院比賽。雖然只屬於遊戲性質的,沒有什麼實際上的獎勵,但也算是品評考狀的一大利器。對於書院的學子來說,不僅要會文,武藝也要好,能文能武,才算是國家棟樑。

  這次比賽將書院中的學子分為兩撥比賽,一隊是由馬文才率領的天字型大小隊,另外一隊則是梁山伯率領的地字型大小隊。其實本來是讓我來做隊長的,但我騎射功夫不好,覺得難當此重任,便主動將隊長之名讓給了梁山伯。

  比起我這個半吊子,梁山伯也的確更適合做隊長一些。這無關私交,僅僅是大局為上而已。

  比賽時間以一炷香為限,這期間哪方獵到的獵物多,就算勝利。陳夫子一聲鑼響之後,馬文才當機立斷打馬衝出,其他人也隨之跟上,秦京生幾顆石子擲入草叢間,接連驚起好幾隻雉雞,被馬文才唰唰唰幾箭飛出,那些雉雞統統中箭落地!王藍田跟著幾個學子迅速打馬上前去撈起雉雞,得意洋洋地沖著我們晃了晃,並向著馬文才道:“文才兄可真厲害。只要有文才兄在我們隊伍裡,那些傢夥們這一次就輸定了!”

  “哼。”馬文才冷笑一聲,遙遙地往這邊撇了一眼,大聲喊道:

  “葉華棠,我們要不要來打個賭?”

  “打賭?”我一愣,“打什麼賭?”

  “這次狩獵大賽,如果我贏了,前幾日裡我跟你說的那件事,你就要痛痛快快地答應我,不許再給本公子推三阻四的!”

  前幾日裡的那件事?

  他這幾日並沒有跟我說過什麼事啊,除了那回提的關於定親的事情……

  我微微一滯,臉突然有些發熱。眼見那廝還在昂著頭得意洋洋地等著我回話,不由得整張臉漲得通紅,抿了抿唇,鼓起勇氣大聲回道:“哼,什麼賭不賭的,還是等你贏了再說吧!”

  “怎麼,你不敢,難道是害怕了?”馬文才一收馬韁,勒得馬頭調轉了方向,鷹眼微眯。他旁邊的人不明真相,也跟著起哄,大聲說我是個膽小鬼。荀巨伯在旁邊聽得氣不過,索性替我出頭道:

  “有什麼不敢的,賭就賭!葉兄你別怕,這個賭約我來替你應付!馬文才,有種的就來跟我賭一場!”

  荀巨伯這話一出,我差點兒咬到舌頭。馬文才那邊則索性哈哈大笑起來,口中諷刺道:“跟我賭,就憑你?哼,本公子才沒那份閒心。”

  “哼,那我們也不跟你賭!葉兄,我們走!”荀巨伯說著便示意我調轉馬頭,往樹林深處去,馬文才卻冷哼一聲,迅速禦馬衝到我們面前攔住去路,一副我不同意打賭他就不走的模樣。

  見到他這副樣子,祝英台不禁有些生氣,大聲叫道:“馬文才,你讓開!”梁山伯也跟著道:“文才兄,你這是何必呢?強人所難不是君子所為。”

  “我今天還真就要強人所難了,怎麼著吧?”馬文才歪歪頭,竟然擺出了一副紈絝子弟的無賴模樣。我實在拿他沒轍,也被激起了邪火,挺直了胸膛道:“好,賭就賭,馬文才,我可未必就會輸給你!”

  “那就來試試看啊。”馬文才唇角上勾,露出一抹陰謀得逞的笑容,“不過我們可要先說好了,如果我贏了,你以後就要什麼都聽我的。”

  “你輸了,就不許再對我指手畫腳,還要給我把先前所有扯壞的衣服都給補好!”我話一出,馬文才臉上的笑突然就有些僵硬,旁邊的人一愣之後,則有些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馬文才皺起眉頭瞪視四周,天字型大小隊裡的學子立即統統換上一副不苟言笑的嚴肅神情,馬文才又看了我一眼,拋下一句“我是不會輸的”便迅速打馬衝上前去,其餘的天字隊員也趕緊跟了上去。

  荀巨伯在我旁邊笑得幾乎摔下馬去,連連贊我回的好,並已經開始在那邊想像馬文才輸了以後給我縫衣服的模樣來。梁山伯臉色卻有些不好,猶豫了一下過來試探著向我問道:“葉……葉兄,文才兄他,難道經常會扯壞你的衣服?”

  是啊!這傢夥手勁很大,又喜歡突然撲過來,也不知道都弄壞我第幾件外裳了。不過這話當然不能跟梁山伯說,我便敷衍他說就是上回那件,我們吵架他一不小心就弄破了。梁山伯看起來還有些懷疑,這時候荀巨伯過來道:“好了,衣服的事以後再說吧,我們還是先來努力打敗馬文才他們吧。”

  正說話間,突見一隻野兔從草叢中跳了出來,梁山伯手裡正拿著弓,見狀迅速搭上一支箭,對準那野兔就要射,可是不知為何卻久久未動。荀巨伯嫌他磨蹭,便自己抓起弓箭想要射出,卻被梁山伯一弓橫過,焦急道:“別,不要!”並伸手打掉了他的箭。

  荀巨伯急道:“呀,山伯,你這是做什麼?你看,它跑掉了!”

  梁山伯搖搖頭,臉上露出了不忍的神色,向荀巨伯道:“巨伯,我總覺得,這樣太過殘忍了。”

  荀巨伯歎了口氣,縱身從馬上跳下來,皺眉道:“山伯,這是一年一度的狩獵大賽,你這樣心軟,還比什麼?難道我們放棄嗎?”

  “對啊對啊!”後面跟我們同組的學子們也跟著叫囂起來。荀巨伯又拉過我,道:“還有葉兄,他可是剛剛才跟那個馬文才立下了賭約。你這樣做,難道是想讓他連比都不比一下,就認輸嗎?”

  “好了!”祝英台扯起嗓子叫了一聲,“大家都別吵,聽山伯怎麼說!”她說著也翻身下馬,幾步走到梁山伯身邊,“山伯,你打算怎麼辦?我們不會是真的要認輸吧?”她說著看了我一眼,不動聲色地向旁邁了一步,與我拉開距離。

  我心裡冷笑,索性故意摸著下巴上下打量她,做出一副色迷迷的模樣。祝英台果然臉色微變,迅速向梁山伯身後縮去。梁山伯有些無奈地看了我一眼,道:“阿棠,你就別捉弄英台了,她膽子小,經不起你這樣嚇唬的。”

  切,她經不起嚇,我哥哥就經得起打了?我撇撇嘴,也從馬上跳下來,只聽得梁山伯向眾人解釋道:“我並沒有說我們就要這樣認輸啊。”

  “那你打算怎麼樣?時間要來不及了!”荀巨伯急道,梁山伯也露出焦慮之色,摸著下巴思考,口中道:“如果能有什麼不用殺死它們,也能狩獵的方法就好了……”

  “有啊!”我淡淡一笑,“我們可以來捕獵!”

  “捕獵?”梁山伯一愣,荀巨伯急道:“葉兄有什麼好辦法,快說?”

  “辦法就在這裡!”我回身去馬身上扯下一團灰突突的東西來,向著大家展示,荀巨伯臉上露出驚喜之色,大叫道:“葉華棠,你這個鬼東西!狩獵大賽上居然還帶著網兜!”

  “嘿嘿,小的在弓箭上面向來不擅長,只好從其它方面想想辦法了。”我笑著將手中大網一揚,與梁山伯諸人商議起捕獵的分工來,並分出專人分別去尋找獵物,圍堵,並在最後負責用網兜捕捉。眾人分工合作,效率竟然也不差,等到王蘭姑娘過來告知我們時間到了的時候,大家才詫然發覺獵物竟然已經抓了滿滿一籠子還要多。

  一般情況下,一炷香的時間差不多是兩刻鐘,也就是三十分鐘。不過這一回用來狩獵計時的香線明顯比較粗大,也比較長,應該是有一個半時辰到兩個時辰那麼久,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

  比賽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我抬袖擦了擦鬢角的汗珠,跟隨眾人牽著馬往回走。梁山伯去和王蘭數光了獵到的野物數量之後,便也牽著馬擠上前來,瞧見周圍無人,就低聲跟我說道:“葉姑娘,今天還真是多虧你了,不過這樣活動,你以後還是跟師母說一下,不要來參加的好。”

  “為什麼不要參加?”我奇怪道,“你們不想跟我一起參加比賽嗎?”

  “不不不,當然不是!”梁山伯趕緊搖頭,結結巴巴地道,“那個,我只是覺得,這樣的比賽實在辛苦的很。你是個女孩子,萬一在比賽裡面受了什麼傷,那就不好了。”

  “你說這個,不用擔心啦,我哪裡就有那麼嬌弱的!”原來是擔心我受傷,要受傷的話早就受了,哪裡還會等到今天?這個書呆子就會亂操心。

  “話說這幾天裡,文才兄沒有欺負你吧?其實我覺得,不行的話還是換房比較好,要不然我們去求求師母,就說你……身體不好,需要安靜,讓她給你一人一間房。你覺得怎麼樣?”梁山伯話題一轉,又提到了房間的事情,並且繼續試圖詢問我剛才的事情,“還有剛才文才兄說要你答應的,究竟是什麼事?不會是什麼為難你的事情吧?”

  “山伯兄!”我搖搖頭,伸手過去重重拍他的肩膀,倒把梁山伯嚇了一跳。這傢夥可真是……

  “山伯兄,你就不用為我擔心了。文才兄對我很好,並沒有為難我,我暫時也沒有換房的打算。你呢就像以前一樣對待我就好,不用在意我是男是女,這樣只會影響我們之間的情誼的。大家就像以前一樣,彼此都當是好兄弟,好不好?”

  “這怎麼可能還跟以前一樣……”梁山伯小聲嘀咕了一句,這時候荀巨伯已經湊了過來,伸手來攬我和梁山伯的肩膀。梁山伯急忙把他伸來攬我的那條胳膊打掉,荀巨伯也不在意,只是笑著對我道:“哎,葉兄,你看我們獵到了那麼多獵物。這回絕對能把馬文才那夥人壓下去,你也不必擔心這次賭約會輸了,這一回,你的衣服馬文才補定了!”

  “哈哈,是嗎?那很好呀。”我也跟著笑了,目光投向遙遠的天空,口中淡淡道,“不過,其實就是輸了的話,也沒有什麼關係的。”

  “那怎麼行!”荀巨伯趕緊搖頭,“我們要是輸了,你可就要去答應那個馬文才說的事了。萬一他對你提出什麼無理的要求怎麼辦?”

  “那就揍他。”我眨眨眼睛,突然覺得心裡輕快了許多,仿佛有一顆大石落下。荀巨伯愣愣地看著我,有些不太明白的樣子。我笑著搶過他手中裝著獵物的籠子,大步向前走去。

  是輸是贏,都沒有關係了。

  既然他有這份心,我想我也可以,試著再多邁前一步。

  狩獵開始時刻的場地就在眼前。馬文才率領的天字型大小隊早已經整整齊齊地站在了空場上,中間扔著一隻巨大的竹簍,隱約可見幾隻箭支從縫隙中伸展出來。我也提著籠子去走到空場中間,將籠子往竹簍旁邊一擺,順便向裡面望瞭望,發現竹簍內的獵物身上插著的箭都很眼熟。仔細一看,竟然全都是馬文才從家裡面帶過來的箭,因為偶爾會幫他擦箭筒,所以我對這些箭的樣式記得特別清楚。

  但是真的很奇怪啊,一個隊伍裡面的隊員少說也有六七人以上,我看那些人用的都是書院配發的普通木箭。以馬文才的性子是肯定不可能把箭借給他們用的,難道說那些人連一隻獵物都沒有打到,全部都是馬文才獵到的?

  但是這根本不可能啊!

  我還在詫異,陳夫子已經敲響了鐘鑼,示意大家歸位。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12:48

正文61談心

  等到眾學子紛紛集聚到空場中央之後,陳夫子狀似威嚴地抬頭掃視了一番,大聲道:

  “一炷香現已燒完,本夫子在此宣佈,比賽結束!”

  他話音落地之後,但見王蘭微微一笑,呈起記錄的簿冊拿到陳夫子面前,給他看上面記錄的數字。陳夫子瞥了一眼簿冊上面的數字,抿抿嘴唇,背起雙手走到兩隻分別裝著獵物的籠子和竹簍邊,認真地看了一看,數了數籠中的獵物數量,眉頭微微皺起,卻也沒有表露出太多的情緒,只是退後了兩步,昂起頭來大聲宣佈道:

  “比賽結果,地字型大小隊,獲勝!”

  梁山伯的臉上立即綻出了笑容,荀巨伯和餘下的學子們也是跟著一陣歡呼出聲,興高采烈的模樣與天字型大小隊裡一群人失魂落魄的樣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梁山伯扭頭看向馬文才,朝著他拱起雙拳,大聲笑道:“文才兄,承讓了。”

  “文才兄可一定不要忘了你與葉兄之前所立下的賭約哦!”荀巨伯也在旁擠眉弄眼地來了一句,我本來也在跟著笑,但注意到馬文才的模樣似乎有些狼狽,便不由自主地止住了笑容,有些憂心地望向他。

  馬文才臉色發青,也不回話,調轉馬頭轉身就走了,竟是絲毫不願與我們多說話的樣子。我本來還打算上去跟他說話,被他這麼一弄,頓時有些尷尬。梁山伯見我發呆,便笑著開口道:“阿棠,你在發什麼呆?我們走吧。你看英台在招手叫我們呢。”

  她是在招手叫你吧?可不是在叫我們。我暗自腹誹了一句,還是去跟著梁山伯他們往場地中間而去。與馬文才他們的箭箭斃命不同,我們所捕捉到的獵物全部都是活的,除了疲累些之外,甚至幾乎連一點傷也沒有受。

  “喏,小傢夥們,以後可要小心些,不要隨便再被人捉住了。”梁山伯打開籠子放走了那些雉雞和野兔們,一邊還要警告它們一定要注意小心惡毒的人類。祝英台便在一旁看著他笑,兩人瞧起來很溫馨的樣子。

  “嘿,咱們這一仗,打得可真漂亮!”荀巨伯過來拍了拍梁山伯的肩膀,臉上滿是興奮之色。祝英台聞言不由得抬起頭來,看著他笑道:

  “只是一場遊戲而已,瞧你樂的。”

  “嘿。”荀巨伯有點不好意思,低頭笑了一笑,又道,“那馬文才可不當這是遊戲啊,你看他那氣得七竅生煙的樣子,不過也可能是因為輸了跟小葉之間的賭約,所以在那邊憋著一肚子的氣呢。”

  “那當然了。”梁山伯直起身來,“論騎射功夫,整個書院沒有人比得上他,他當然輸的不服氣了。”

  “好了,不提整個了。我們快回去吧,爹等著看我記下的大賽記錄呢。”王蘭抱著簿冊在一旁說道,梁山伯便向我和荀巨伯示意,一起去後山送馬。我卻搖搖頭,拜託梁山伯他們幫我把馬送回馬廄,自己則匆匆跑去前山找馬文才。

  也不知怎麼的,總覺得有點兒擔心。以這個傢夥的性子,贏了的話倒還沒什麼,一旦在某件事情上輸了,那臉就陰得跟什麼似的,不管不顧地發起火來,天王老子也要退避三尺。

  尤其這一回,輸的還是他最引以為傲的騎射……

  趕到前山的時候,我遠遠的就看到馬文才正在蹴鞠場上發飆,抬腳去把那些蹴鞠立起來的球門全給踢倒了,踢完了之後又去踹箭靶。王藍田和秦京生試圖在旁邊阻攔,被他一腳一個統統踹開,繼續去踹箭靶,踹倒了之後還跳上去在上面發洩似的使勁踩。

  這傢夥這是什麼臭脾氣,狩獵比賽輸了關人家箭靶子什麼事情?踹了那麼多也不嫌腳疼,敢情你腿好了是吧?

  我加快腳步往那邊走,並注意到王藍田那個不怕死的又過去試圖阻攔馬文才了,口裡勸阻道:

  “文才兄,文才兄,你別發火啊!一場遊戲而已,就算輸了,也不會掉塊肉的呀!”

  “你給我閉嘴,馬上給我閉嘴!”馬文才回過身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子,怒衝衝地道,“若不是你們,我是不可能輸的!”

  王藍田蜷縮了一下,小聲道:

  “狩獵本來就沒有單挑的呀……”

  “去你的!”馬文才用力把他推攮在地,抬腳就踹,聲音都有點兒變了形,“滾!”王藍田被他踹了一腳,屁滾尿流地逃走了。馬文才則轉身去用力踢一根柱子,看樣子還想把那柱子給撼翻的模樣。

  我歎了口氣,大步走上前去,開口叫了一句:“文才兄!”

  馬文才的動作滯了一滯,頭也不回地罵道:“叫你滾聽見沒有?”

  他說完這句話,一回頭看到是我,臉色不由得有點兒尷尬,迅速別過頭去,好半天才低低地道:“阿棠,你怎麼過來了?”

  我過去把他腳邊翻到的一隻箭靶重新扶好,猶豫著想去把他從柱子旁邊拉開,但最終還是沒有動手,僅僅垂下眼瞼勸道:“文才兄,我們回去吧,你別生氣了。”

  “哼!”馬文才橫眉瞥了我一眼,深呼了口氣,又扭頭道,“你們贏了,你當然沒事了。現在看到我輸了,你很高興是吧?終於可以擺脫我,去找你的梁山伯了是不是?我看你剛才可是高興得很哪!”

  “你能不能不要亂說!”我皺起眉頭,“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高興了?我要是不想管你,幹嘛巴巴地過來這邊找你!”

  “那你剛才笑什麼?”馬文才猛地一轉頭,動作快得連帽子都歪了半邊,毫不客氣地向我指責道,“剛才陳夫子說你們勝了的時候,你笑得那麼開心做什麼?你就那麼高興看到我輸?”

  我們贏了,我難道還不能高興一下,非得要哭喪著臉不成麼?我也有些鬱氣,悶悶地道:“那你覺得我應該怎麼樣?想著法子給梁山伯他們下絆子,幫助您老人家得第一?”

  “本公子不需要!”馬文才被我的話激起了火,還想說什麼,卻被不遠處走過來的山長打斷了話頭。在山長面前,該有的禮節還是要遵守的,我和馬文才都收起方才吵架時候的劍拔弩張,齊齊拱手垂頭,向山長行禮問好。

  山長環視四周,看了一眼被馬文才踢得東倒西歪的箭靶子們,臉上帶了些怒氣:“馬文才,你知道你失敗在哪裡嗎?”

  馬文才頓了一下,不管不顧地回道:“山長,我怎麼也想不通,我竟然會輸給梁山伯!”

  果然是在因為這個而生氣。我搖搖頭,暗自歎了口氣。只聽山長道:

  “沒錯。論騎術,射箭,他們或許不如你們。可他們,卻發揮了團隊了精神!”山長說到這裡沖著我點頭笑了笑,又繼續道,“而你所採用的戰術是單打獨鬥。一個人能力再強,又怎麼能抵擋過梁山伯等人整整一隊的同心協力?你輸給的不是梁山伯,而是輸給了你自己!梁山伯他們贏就贏在,他肯幫助別人,而別人也肯幫助他呀。”

  說到這裡,山長看了我一眼,臉上微微帶了笑意,對馬文才道:“不過你看,這不是也有人因為擔心你,特地跑過來了嗎?我聽王蘭說,這一次梁山伯他們的隊伍之所以取勝,都是因為葉華棠想出了一個好策略。你跟葉華棠關係這麼好,有些東西,也的確應該向他學習學習,要知道單打獨鬥,很多時候絕非上策啊。”

  馬文才看了我一眼,鼻腔中突然重重噴出一股氣,大聲道:“靠別人成全,哪算得了英雄好漢?”他說完這句,便頭也不回地拂袖就走。山長歎了口氣看向我,我對他歉意地一笑,快步朝馬文才追去。

  馬文才那廝走得很快,許是特地不想被我追上,一眨眼就消失在了拐角處。我沒辦法,索性停住腳步,打算直接繞回房間去。反正書院就這麼大點的地方,他再怎麼生氣,也跑不掉,最終還是要回房的。不過看看天色,午時將到,我便改了主意,先去飯舍裡找蘇安要了幾張燒餅並兩小碟菜,用託盤捧著帶了回去。想來馬文才那個傢夥肯定也是只顧著生氣,忘記了去飯舍吃東西的,我呢今天就大發善心,一起給他捎回去好了。

  他也真是的,不過一場遊戲而已,至於發這麼大的火嘛。還是說因為我贏了他,所以在那邊生氣的?唉,先不管了,回去再說。

  回到房間裡的時候,馬文才果然已經在臥房內了,他也沒有坐在長椅上,而是自己脫了外裳躺在床上。見到我進來,便抓起被子蓋在身上,還把頭也一起縮進了被子裡,只留下一個黑色的髮髻露在外面。

  很快,那條被子向上一伸,就連露出的頂髻也不見了。

  我哭笑不得,放下託盤抓了一張燒餅過去,伸手將被子掀開道:“好了文才兄,別生氣了,下來吃飯吧。你看今天的燒餅烙得還不錯。”

  “不吃!別來煩我!”馬文才反射性地一巴掌打掉我手裡的燒餅,啪的一聲。我沒想到他動作這麼快,燒餅被打翻在地,手也麻了起來。

  馬文才也愣了,低頭看向我的手,臉上露出些許的自責神態。我瞧他還算知道悔過,也就沒有跟他計較,只是繼續勸道:“行了,打完了我,你也該消氣了吧,下來吃飯吧。我特地給你帶過來的。”

  馬文才頓了一下,聲音有些放輕,還是道:“放開!”

  他指的大概是讓我放開被子。因為我怕他繼續鑽進被子裡,是以緊緊掐著被簷保持這掀起的動作,見他此問,就反駁道:

  “不放!”

  “我叫你放開!”馬文才抬眼瞪過來,我也繼續回瞪他,大聲道:“我就是不放!你要怎麼樣?”

  “我都已經輸了,你還在這裡幹什麼?你已經沒有必要再管我了!”馬文才仍然不肯看我,自己把頭藏在枕頭裡。

  我滿頭黑線。敢情這個傢夥是在拿這場比賽當終身大事一樣賭的。一向瞧他囂張慣了,此刻突然變得這麼,額,這麼……(實在想不出形容詞的某人),總之,我不怎麼會安慰人的呀……

  糾結了半天,我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道:“文才兄你別氣了,大不了我不叫你縫衣服就是了……”

  馬文才繼續不吭聲。

  我努力揣摩著少爺的想法,又試探著道:“要不然我以後,不再跟梁山伯他們組隊狩獵?”

  馬文才還是不吭聲。我也沒轍了,索性直接過去強橫地將那只枕頭抽走,湊到他前面大聲道:“喂,馬文才!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我湊得太近,馬文才躲不過去了,這才哼了一聲,偏過眼睛道:“成親的事情,這次賭約不算數。我們下回再來比過。”

  原來是因為這件事情。我臉不由得有點漲紅,小聲道:“這個以後再說……”話沒說完,就被馬文才猛然按住,人也湊到我面前,鼻尖幾乎都要擦上了我!他定定地看著我,聲音粗重地道:

  “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會贏的!”

  他的神色莊重而認真。我也不由得心裡微微一震,呼吸亂了幾秒。眼見著馬文才又要朝我壓過來,急忙伸手去阻,結果他的嘴唇一下子落在了我的手背上,突如其來的疼痛讓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馬文才也注意到不對,急忙坐起身來,抓過我的手查看。這一看不要緊,卻發現原來是剛才被他打到的那一處,此刻竟然已經發紅微腫。

  這副身體還真是脆弱。才這麼一下手就腫了。

  “阿棠……是我不好。”馬文才抓著我的手,臉上露出了懊惱的神色。我不願讓他為難,便裝出沒事的模樣,笑著示意他快去吃飯,一會兒菜都涼了。馬文才目光一掃,卻抓起地上那只剛才被他打掉的燒餅,胡亂用袖子擦了擦,就要往嘴裡放。

  “哎,別吃,那個髒了!”我焦急道,馬文才卻搖搖頭,表示他就要吃那一隻,張口就咬了下去,很快吃了個乾淨。我也拿他沒辦法,讓他過來桌邊一起吃,還有三隻燒餅和兩碟菜。馬文才應了一句,下床穿鞋就要往桌邊去,孰料他身子才一動,臉色突然變得慘白,下一秒就倒在了地上。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13:06

正文62荷包

  “他確實是中毒了。”

  王蘭姑娘認真地查看了一番馬文才的狀態,站起身來去架子上拿藥。身邊馬統急得臉上冒汗,過來一把揪住我的衣服大叫道:

  “你,要是我們家公子出了什麼問題,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放開我家公子!這又不是我家公子的錯!”木槿過來一把扯掉他的手,幫我整理好衣服,我沒有說話,臉上也帶了一絲急躁,扭頭看向躺在床上的馬文才。

  就在昨日,我好不容易勸得他不再生氣,肯下床來與我共同吃飯的時候,他卻突然暈倒在地,嚇壞了我和馬統,急急把他送來這醫舍,馬文才才卻始終昏迷不醒,王蘭又去上山採藥了,只有王惠一個人在醫舍裡,只說馬文才是中毒,具體什麼毒卻說不出來。害得馬統堅持認為是我在食物裡面下了毒,說是他家公子如果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他就要跟我拼命!

  木槿要跟他吵,被我制止了。不管怎麼樣,現在不是推卸責任的時候,先給馬文才解毒才是正經事。好不容易等到王蘭回來,給馬文才查看了情況,說了幾種藥的名字,然後居然還需要一味新鮮的蛇膽。我二話不說背起竹簍就往後山去,給馬文才抓來了一條蛇,木槿看的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撲過來抱住我大叫公子你不必這樣,這根本不是你的錯!我淡淡一笑,沒有多說什麼。

  我知道木槿是為我心疼,她們家的小姐嬌生慣養,何曾受過這樣的苦楚?但是馬文才是因為吃了我拿給他的燒餅才會中毒的,不管真相為何,我總歸是逃不過責任。

  不過是抓蛇罷了,王蘭姑娘不也經常上山去捉蛇採藥麼?雖然那冰冷濕滑的東西的確是很讓人反感就是了……

  馬文才整整昏睡了兩天,在這期間白天一直是由我照顧他,馬統則跑來跑去的替他家公子拿藥,當然,晚上換衣服擦身子之類都是由馬統完成的。畢竟男女有別,我也不可能一切都為他做的那麼周到。

  兩天之後,馬文才醒了。

  當時正是下午,我坐在他前面的椅子上打盹,突然感覺有什麼溫熱的東西握住了我的手。我急急睜開眼睛,發現馬文才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從床上坐了起來,正過來抓住我的手,一動不動地看著我。見我突然睜開眼睛,他目光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手卻沒有放開,只沙啞著嗓子道:

  “阿棠。我這是,怎麼了?”

  我抬頭看了馬文才一眼,注意到他臉色蒼白,連嘴唇都還微微泛青,不由得默不作聲地握緊了他的手,道:“你中毒了。”

  “我中毒了?”馬文才皺起眉頭,“怎麼回事?”

  “據說是因為吃了我給你的燒餅,所以中毒了。”

  “胡說八道!你怎麼可能給我下毒?”馬文才聞言不由得大怒,試圖拍床而起,結果因為身子虛沒力氣,連續兩下都沒折騰起來。我瞧他這樣子實在費力,索性直接伸手把他按倒在床上。中毒了就老老實實躺著你的吧,還在這裡折騰個什麼勁兒?

  “你的確是吃了那張燒餅之後出問題的。雖然不曉得是怎麼回事,不過的確有我的責任在裡面。”我歎了口氣,認真向他陳訴事實。這時候忽聽後面門響,我趕緊把還被馬文才抓著的那只手抽出來,急急回頭看去。

  來人卻是馬統。他見到馬文才醒來,不由得高興地湊上前去叫道:“公子,你醒了。”

  馬文才應了一聲,目光又掃向我,馬統趕緊在旁繼續道:“公,公子,老爺來了。”

  “什麼!”馬文才大吃一驚,續而很快明白了其中原委,朝馬統吼道,“就這麼點事兒,你怎麼把我爹也給驚動了?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我看是你活得不耐煩了吧!”

  門外一個聲音響起,接著便有一位身著錦服,面色威嚴的中年男子大步走進房內。馬文才臉色大變,急忙由馬統攙扶著坐起身來,慌慌張張地道:“爹,你怎麼來了?”

  我立即意識到面前這位就是馬太守,急忙回身行禮。馬太守看起來約四十多歲的模樣,容貌之間依稀可見當年英武之氣,自帶一股不怒而威的風範。他沒有急著去回答馬文才的話,目光掃向我,開口問道:

  “你是何人?”

  “小侄太原葉華棠。”我不卑不亢地拱手應答。

  “原來是太原葉家。”馬太守的臉色微好了些,沖我點了點頭。看來是葉家的背景讓他對我收起了些許輕慢。葉家也算是士族大戶,雖然現如今無人在朝中任職,人脈以及財力等估計的也是不可小覷的。

  我猜測他們父子二人定然有話要說,也不願等馬太守接下來反應過來之後詢問我他兒子中毒的事情,便很快告了辭,留他們父子二人在房內說話。

  離開房間之後,我有些心神不寧,正在外面漫無目的地閑晃,卻遇到了梁山伯和祝英台兩個有說有笑地走過來。祝英台抬眼看到我,有些不太高興的樣子,試圖繞路,梁山伯卻不管那些,逕自拉她朝我這邊走過來,並急切地道:

  “阿棠,文才兄他怎麼樣了?沒有出什麼事吧。我聽王蘭和王惠姑娘說,他吃東西的時候不小心中毒了,然後那個毒還是……”

  “還是我下的對吧?”我淡淡一哂,“他沒事了,只不過估計以後幾天裡都吃不了油膩之物。”

  “這怎麼可能,葉兄你怎麼可能會下毒……”梁山伯話沒說完,就見荀巨伯匆匆忙忙大步走過來叫道:“糟糕了葉兄,你打破鳳凰蛋了!這下你可慘了,馬太守親自帶人來書院了!”

  “我知道。剛才我就是看到他過去,才出來的。不過你們放心,我並沒有給文才兄下毒,所以他們怪不到我頭上。”

  “話雖如此,阿棠你還是小心一些。雖然你與文才兄關係不錯,但他爹畢竟不是他,你還是得多多注意才行。”

  梁山伯和荀巨伯很是為我擔心的樣子,我一開始也被他們說的有點擔心,不過一直到當天晚上,馬太守也沒有來找茬的意思,見到我之後還笑吟吟地過來打招呼,並且說他與我父親是老相識了,要我以後有空到他家去玩,閉口不提他兒子中毒的事。他不提,我自然也不會去多嘴問,彼此之間打著哈哈就過去了。後來王蘭姑娘告訴我,她又去翻了一些醫書,確定那個毒是蛇毒,有可能是燒餅不曉得怎麼回事沾染上蛇毒了,所以才需要用蛇膽解毒。可是就算這樣也很奇怪,我明明一路端著託盤回來,路上也沒有經過樹林草叢什麼的,怎麼食物上就莫名地沾染了蛇毒呢?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要害我,或者陷害馬文才。

  但這事根本毫無頭緒,查也查不出來,只能暫且放在一邊慢慢看。同樣的,馬太守也在書院裡的一間廂房內住了下來,看這樣子一時半會兒是不想離開了。

  轉眼間,便是七夕佳節。

  七月七,牛郎織女相會的日子。荀巨伯認真地給我講,據說每到這一天,天上總會莫名掉下許多喜鵲來。

  真是個促狹鬼。不過書院也特地為此放了一天假,許我們出去遊玩,不上課。我本來想跟木槿去山下轉一圈兒,不過看馬文才身體還沒大好,又想叫我留下來,想了想還是決定算了,陪他走走,免得大過節的留他一個人在山上,怪憋悶的。他爹雖然來了,也不是時時刻刻與他在一起,更多時候是在山長那邊說話談天。

  馬文才連著喝了好幾日的湯飯,口裡淡的不行,便讓我陪他一起去飯舍,打算叫蘇安燒幾道菜來吃。我覺得蘇安這時候應該不會在飯舍,而是在家裡和蘇大娘一起過節呢,便提議說乾脆去他們住的地方去找人。馬文才點點頭,過來牽住我的手,帶著我往山上走去。我抬頭看他,那家夥就紅了耳根,悶悶地道:“看什麼,好好走路!”

  = = 走路跟看人有什麼衝突的嗎?

  “葉公子!”

  身後的山路上突然響起了腳步聲。接著就見谷心蓮手裡抓著什麼東西,快步穿過樹叢走了過來,見到我之後臉上不由得露出笑意。我迅速把手從馬文才爪子裡抽回來藏在身後,向著谷心蓮笑道:

  “心蓮姑娘,這麼急是要上哪兒去?”

  “沒有,我是來找葉公子的。”谷心蓮有些羞澀地笑了笑,手緊緊地攥在一起。馬文才見狀不由得皺起眉頭,上前一步道:“你找葉華棠幹嘛?”

  “這個……”谷心蓮猶豫地望向我,似乎想要把我叫到旁邊私下說話的意思。馬文才眉頭皺得更緊,大聲道:“有話就在這裡直接說,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說就說!”谷心蓮看了馬文才一眼,迅速跨前一步,向著我叫道,“葉公子,今天是七夕佳節,前些日子裡你幫了我,我特地做了一個荷包,想要送給你用,希望你能收下。”

  “荷包?什麼樣的?”我聞言便高興地上前去想要接過,卻聽馬文才在後面用力咳了一聲,語氣不怎麼好地道:

  “葉華棠,你不是已經有了個荷包了嗎?怎麼又去要人家的?”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13:27

正文63七夕夜

  “葉華棠,你不是已經有了個荷包嗎?怎麼又想去拿人家的?要那麼多也不怕腰裡繫不過來!”

  啊?他怎麼知道我已經有荷包了?

  我有些悻悻,不得不有些不好意思地向著谷心蓮道:“那個,不好意思啊心蓮姑娘,我已經收到一個荷包了,所以不能再要你的。”

  我說著,便從腰間取出一隻荷包來,拿給谷心蓮看。後者原本還是一臉高興的神色,一聽到我拒絕的話,不禁臉色有些僵硬。待再瞧見我拿出的荷包的時候,不由得在原地重重地跺了一下腳,轉身就跑掉了。

  馬文才原本聽到我的話,一直在旁邊笑得很愉悅。但當他瞧見我從腰間真的摸出一個荷包之後,臉上的笑容就有些掛不住了。好不容易等到谷心蓮的身影消失在山路轉角處,馬文才立即一把過來抓住我,揪起荷包怒道:“你竟然還真的敢收了人家荷包!說,這是誰給你的?”

  啊?我一愣,這傢夥難道不是因為知道我收過了荷包才這樣說的嗎?

  不過既然他問了,我也不好不回答,便認真地告訴他道:“是梁山伯早上給我的。”

  “梁山伯?你是說,這荷包是梁山伯送你的?”馬文才憋了一口氣,暴躁地在原地轉了一會兒,似乎有些想不明白的樣子,很快又過來抓住我咆哮,“你又騙我是不是?梁山伯他是個男子,他怎麼……怎麼可能會繡荷包送你!”

  “是早上吃飯的時候給我的,不過不是他繡的。他說祝英台已經給他一個了,王蘭不知怎麼的托荀巨伯又給他一個。正好我提起說我沒有荷包用,梁山伯就說乾脆他分給我一個好了。”我撓撓頭,有些不解。不過話說為什麼今天有這麼多人要互相送荷包啊?剛才我記得王惠還跑去給祝英台送了一個,並說什麼晚上等著祝英台去找她,當時瞧祝英台那臉黑的跟鍋底炭似的,真是奇怪。

  “你……你怎麼能隨便收人家的……”馬文才伸手指著我,氣得說不出話來。我也不曉得自己哪裡不對了,眼巴巴地回望他。荷包不就是個用來裝錢和帕子什麼的小包嗎,難道還有什麼說道不成?

  馬文才怒衝衝地盯了我一會兒,最終有些無力。他搖頭歎了口氣,伸手將那荷包一把搶了過去,拿在手中掂了掂,微微皺眉,從裡面取出半塊金子,扔到我手裡,口中則道:

  “人家王蘭送給梁山伯的東西,你也好意思要,一會兒跟我去把它還回去,以後別這麼不長腦子!”

  我抿了抿唇,有點兒不情願地嘟囔道:“可是我沒有荷包用啊,之前的都掉進河裡了……”

  馬文才繃起面孔,大步走下兩個臺階,站到我面前,伸出一根手指用力戳了戳我的腦袋,生氣道:“沒有荷包用,自己不會做一個,恩?你到底還是不是個女的?自己回去繡去!”

  = = 汗……我繡的能用麼……我看還是改天自己到山下去買一個用好了。

  “還有,本公子現在也沒有荷包用。你回去以後給我也繡一個。”

  “啊?你也要!”我愣了,馬文才洋洋得意地收回手,又不忘囑咐道,“不許讓木槿繡,也不許下山去買!一定要你親手做的,知不知道?敢拿別人做的東西糊弄我,我可饒不了你!”

  汗……還真的要我做呀?我又不是古代人,手連繡花針都捏不住,他現在居然要我繡荷包!

  “哼,我會好好盯住你的,敢敷衍我你就死定了!”馬文才瞧見我神色窘迫,更加得意了。我知道他肯定是說到做到的,不由得鬱悶起來,馬文才卻不管那個,伸臂過來一把攬住我,臉湊到我耳邊,呼吸熱熱地噴到我耳垂處,低低地道:

  “三天之內做不出來,你知道後果。”他說完淡淡一笑,挑釁地看著我。我撇撇嘴,回了一句“知道了”,唇角微勾,跟著他繼續往山上走去。

  蘇安卻不知怎麼,不在家裡,只留下蘇大娘一個人。馬文才上來就想頤指氣使地讓人家去做飯,被我制止了,和氣地請求蘇大娘幫忙。蘇大娘也沒有說什麼,爽快地答應,下廚便去給我們做菜。

  她走了之後,馬文才埋怨我,不必對賤民這麼好,說是這種人你根本沒有必要給他們面子。

    我聽這話有點不高興,認真地告訴他,我從來不在乎誰是不是賤民,如果他以後再一口一個說別人是賤民,我就不跟他出來了。馬文才無奈,擺手道:“行了行了,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大不了我以後不說就是了。”

  我知道要求這個傢夥一下子就改變輕視寒門的態度是不可能的,也就沒太跟他老人家計較,因為馬文才嫌蘇安他們住的房子又矮又舊,不願在這裡吃,我就取了飯菜用碗扣著,端著託盤和馬文才一起往臥房那邊走去。走到半路迎面碰上了高高興興往回跑的蘇安,他手裡抓著一隻荷包,正是之前我退給谷心蓮的那一隻。

  “馬公子,葉公子。”蘇安瞧見我們過來,立即帶了笑容,垂頭向我們問好。馬文才顯然也注意到了蘇安手中攥著的那只荷包,不動聲色地微微一哂,向我示意別提這事。我自然也沒傻到去當面揭穿,朝著蘇安點頭致意之後,就跟著馬文才繼續往房間走去。

  雖然我已經吃過了飯,不過這一頓還是被馬文才拉著一起吃的。這個傢夥也絲毫不問有關於自己中毒的始末,只是一個勁地示意我吃東西,說我這幾天都瘦了。可是我並沒有感覺到我哪裡瘦啊,再細問他,馬文才就支支吾吾地扭轉話題,並且扯出我胡亂收人家荷包的事情來教訓我。

    下午照例是讀書和練字,馬文才興致一來,還跟我下了盤棋,把我贏了個落花流水之後就得意洋洋地笑,諷刺我是琴棋書畫,樣樣無能的笨蛋。

  這個討厭的傢夥!

  我被他這話惹得生了氣,便要摔了棋盤出門去。馬文才趕緊一把拽住我,毫不避諱地表示他就是喜歡笨蛋。我被他說的臉紅,一把搶過那只荷包說是去還給梁山伯,借機跑掉了。

  找到梁山伯的時候,他正和祝英台在山後餵馬。我過去把荷包還他,他看起來還有點失落的模樣。祝英台也不怎麼開心,問梁山伯那荷包是誰給他的,話裡行間又讓他把荷包去還給王蘭。

    我瞧見梁山伯腰間掛著一隻繡了兩隻蝴蝶的荷包,明白那是祝英台做的,也就笑著拍拍他的肩,暗自希望這兩人將來能終成眷屬。

  這一世裡,沒有馬文才從中作梗,或許他們真的能成一對也說不定。

  七夕之夜,也是乞巧之夜。晚上的時候,書院裡的女子們都聚集在山前的空地上,由山長夫子帶領著進行穿針引線的比賽活動。眾多學子都跑去看熱鬧,我則由木槿帶領著,偷偷帶了一隻小盒子,繞過山石,往山後而去。

  據木槿說,所有未出閣的少女,七夕之夜是必須祭拜織女娘娘的,否則就不會得到幸福。我雖然對於古代的這些習俗沒有什麼特別在意的,卻也不願胡亂去違背被人家看出不對勁來,也就由著木槿去折騰了。盒子裡首先要放上一隻蜘蛛,說是任它們結網,等到隔天把錦盒打開,看裡面的蛛網結的好不好。如果結的好,就是一個心靈手巧的姑娘,如果結的不好,那就是個笨手笨腳的大姑娘。

  然後如果有中意的郎君,就可以把自己的生辰八字和心上人的名字寫在裡面,織女娘娘就會保佑他們終成眷屬的。

  我雖然不信這個,也照例捉了蜘蛛放進錦盒裡,不過如果那蜘蛛真的通靈的話,我覺得就以我的水準,搞不好蜘蛛先生根本連網都不肯織的。猶豫了一下,我又找張紙寫了名字一起裝了進去,這個身體的生辰八字我是不知道啦,也就略過沒有寫。

  跟木槿一起繞過山石之後,她告訴我她早已經選中了一個有檯子的地方,可以悄悄地用來擺錦盒。我正在誇她伶俐,忽見前面人影一閃,兩人躡手躡腳地往外走來,不是別人,卻正是祝英台以及她的丫鬟銀心!

  我和木槿措手不及,和她們打了個撞面。銀心眼尖,一眼就看到木槿手裡捧著的木盒,驚訝叫道:

  “你,你手裡拿著的是什麼!”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13:52

正文64錦盒

  木槿一驚,下意識地把盒子藏在身後,反唇相駁道:“我愛拿什麼,關你什麼事?總之是與你無關的東西就對了!”

  “行了木槿。”我在後面推了氣勢洶洶的小丫頭一下,轉而接過她手中的盒子,笑著說道:

  “我們要去給陶先生送東西。聽說他今晚回來喝醉了酒,我們打算給他送些解酒藥去。”

  “胡說,你那盒子明明是——”

  “銀心!”

  祝英台開口打斷了銀心的話。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手下捅了銀心一下,銀心會意,立即轉身朝後面跑去。我猜測她們很有可能也是來祭拜織女娘娘的,現在可能是要去拿盒子,也不想去揭穿她們,便向木槿示意,兩人告辭之後就此打道回府。

  回到房間以後,木槿見周圍無人,便向我道:“小姐,依我看,那個祝英台很可能有問題!”

  “有問題?什麼問題?”

  “木槿總覺得,這裡黑燈瞎火的,他們兩人不去前面看乞巧和花燈,反而在這個地方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去幹了些什麼事情,搞不好就跟咱們一樣,是去祭拜織女娘娘的!”

  木槿也察覺到了嗎?

  我雖然在心裡俺道她果然聰明,口中卻還是勸道:“這種事情還是不要胡猜的好,要是照你這樣說來,那祝英台和她家的丫鬟豈不是很有可能是女扮男裝的了?”

  “怎麼不是!”木槿大聲叫道。她說完這話,偷偷摸摸地去門外看了一圈,又回來繼續跟我咬耳朵:

  “小姐,你別說,我還真就懷疑這主僕倆可能是女人。你不知道,祝英台平時就嬌氣的好,那天我看她洗澡,那個銀心居然還去給她採摘花瓣……這書院裡都是男人,可能不在意那個,小姐你忙著讀書功課,也顧不上注意這些,但我可不一樣。這些日子來我就一直看她們主僕倆不太對勁,那個祝英台還總是針對小姐你,天天守著她那個義兄,見了外人就跟防賊似的。哼,搞不好啊,說不定是有了什麼私情了……”

  木槿說到這裡,突然伸手捂住了嘴巴,慌張地望向我。見我神色平淡,她不由得聲音一低,帶了些後悔的口吻道:“瞧我這張嘴,怎麼在小姐面前說東說西的,真是要不得了,該打!”

  她這樣說著,竟然就真的伸手向自己嘴上抽去。我知道她指的是說祝英台可能跟梁山伯之間有私情的事情,見狀趕忙一把攔住她,微微搖了搖頭道:

  “什麼打不打的,說就說了,這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不過這件事情,你以後還是休提了,不管祝英台他們是不是女子,都與咱們無關。今天的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以後該怎麼樣還怎麼樣,不用管她們。”

  木槿聞言點點頭,見我並沒有露出生氣的樣子,膽子又大了起來,找了一個小籃重新把木盒裝好,說是現在估計祝英台她們走了,要我再跟她去祭拜織女娘娘。

  這個小妮子看來今天不拜了織女娘娘肯定是會全身不舒服了,況且她本來也是為了我,我便含笑應下來,跟著她去了山后。這一次果然再沒有遇到祝英台一行人,我們倆安安穩穩地祭拜一番之後,又繞道去給陶淵明陶大叔去送了些解酒藥,也算是對上了之前跟祝英台主僕二人所說的話。

  做完這些之後,我見木槿還有些想要去看花燈的樣子,就大方地放她出去玩,自己則跑去山前瞧看那些女孩子們乞巧。才剛走到講堂處,就恰好碰上了匆匆而來的馬文才。馬大公子本來還在急匆匆地往臥房這邊走,瞧見我就過來一把扯住,口中責問道:“不是說讓你上前頭等我去,怎麼這麼半天了還不過來,害得我白白等了半天。”

  因為馬文才之前被他父親叫過去不知道說什麼事情,耽誤了時辰,他便叫我到山前頭等他。

結果因為木槿這麼一折騰,我倒把這事給忘了,此刻由他提醒才悻悻地縮了頭道:

  “我這不是過來了麼,文才兄你看我跑得多急,頭上都冒汗了。”

  “冒汗了?”馬文才竟然嗖地伸手在我額上探了探,然後繼續繃臉道,“我怎麼沒摸著?”

  “跑的太急被風吹乾了。”我繼續扯謊。馬文才瞥了我一眼,唇角微勾,伸手抓住我的手腕拉著就走。才剛走了兩步,就迎面撞見了谷心蓮。她一看到我,目光閃爍之後迅速跨上前來,張口就道:

  “葉公子……”

  “咦,這七夕之夜,心蓮姑娘不去看花燈,怎麼卻來找我這小賢弟?”

  馬文才故意伸手攬住我的肩膀,大模大樣地沖谷心蓮道。谷心蓮看了一眼馬文才,又看我,我便抓抓頭,做出和藹笑容道:“心蓮姑娘,怎麼了?可是有什麼事情?”

  “葉……”谷心蓮又看了一眼馬文才,咬了咬嘴唇,大聲叫道:“葉公子!你剛才……為什麼沒有來看我……我們乞巧?”

  “恩?我剛才去給陶淵明大叔送東西了。怎麼,心蓮姑娘這麼希望我去看,難道是在穿針比賽中得了第一名?”

  “不,不是的……”谷心蓮又深深看了我一眼,突然重重一跺腳,轉身跑掉了。我滿頭霧水,轉頭看向馬文才,馬文才也看我,嘴角一撇道:“又不是我讓去看乞巧,你瞧我做什麼?”

  “是啊,但是我也沒有答應說要看她乞巧,她剛才……是在跟我生氣嗎?”

  “當然。氣你這個笨蛋不長腦子!”馬文才心情突然變好,過來伸爪揉了揉我的頭髮,又故意扳起面孔道:

  “阿棠,我讓你給我做的東西你做好了沒有?”

  “什麼東西?”——記性不好的某人。

  “就是白天裡我跟你說過我沒有的那個!”

  啊?哦,說的是那個荷包吧。木槿說過送荷包最好都在七夕那一天送,所以下午的時候我就匆匆忙忙地趕工出來了,其實也不算難,就是一塊布縫幾個邊,只不過需要繡在上面的花樣子有點兒難弄。

  “做是做好了,不過文才兄……你確定你要戴著這個嗎?事先說好了,我送了你,你可不許再退回來。”

  雖然品質不怎麼樣,不過……好歹也是我一下午辛辛苦苦做出來的,要是你拿去瞧了一眼就因為不喜歡給扔掉了,我可是會鬱悶的……

  “廢話那麼多,拿過來!”

  馬文才瞧見我從身上摸出荷包,就迅速一把搶過去,結果因為我的手藝實在太拙劣,他這麼一搶,登時就有一處脫線了,露出好大一個窟窿。我當即尷尬得紅了臉,馬文才卻像是沒看到那個窟窿一樣,只是翻來覆去地抓著荷包看了幾眼,向我道:

  “你這上面繡的是什麼?黑色的老母雞?”

  “……是鷹!”你見過長成這樣的黑色老母雞嗎?誰家在荷包上面繡老母雞的!

  “鷹?”馬文才瞧瞧我,臉上也帶了一絲笑意,“怎麼會想到要繡鷹?我以為你會繡個花或者蝴蝶什麼的。”

  “蝴蝶就留著給梁山伯和祝英台吧,我們不要那個,給你的話當然是鷹最適合。”我見他並沒有厭惡的樣子,心裡一喜,不加思索的話便脫口而出,說完就愣住了,下意識地回想自己方才有沒有說什麼不該說的。馬文才卻低下頭,伸手認真摩挲著那只荷包,對於上面清晰可見的窟窿看也不看,只是低聲道:

  “鷹也好,蝴蝶也罷,一切都會隨你的心。你想要怎樣,便是可以怎樣的。”

  我微微一愣,卻見馬文才淡淡一笑,認真地將荷包懸掛在腰間,看著我道:“走吧,我們去看花燈。今天是七夕,本公子懶得跟你計較,湊合收下了。”

  說完這句話,他便拉著我的手,帶著我向已經散席的山門前走去。方才還滿滿登登的人,眨眼間已經曲終人散,只剩下繚繞的花燈,串串鮮亮,迷人眼。

  馬文才看起來心情很好,臉上也沒有帶著慣常的冷笑,拉著我的手溫暖而寬厚。我也莫名地覺得有些高興,跟著他看了花燈,看了煙火,又去找是山頂最高處看星星。才尋了一處僻靜之地,忽聽前面有兩個人正在說話,不是別人,卻偏偏正是梁山伯與祝英台。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14:11

正文65偷聽

  這兩個傢夥居然跑出來約會!

  我瞪大了眼睛,正想探頭出去仔細看看,馬文才卻在後面一把掩住我的嘴,把我拖了回去。

  “看他們做什麼?我們看我們的。”馬文才笑道,說完這話,他索性在離梁山伯他們約有幾丈遠的地方,尋了一處有岩石凸起之地,前面又有一從灌木擋著,我能看得到他們,他們卻看不到我們兩個。馬文才就拉著我在這石面上一坐,剛好被灌木擋住身體。

  這個傢夥,嘴裡說著不該偷看,結果卻找了這麼個地方,果然還是想偷聽人家說話。

  我扭頭盯了他一眼,馬文才那廝還伸出一根手指示意我噤聲,並且道:“不想被他們發現就別出聲。”說完這話他還故意往我這邊湊了湊,肩膀蹭上了我的髮鬢,呼吸也近至可聞。

  我覺得耳邊有些癢癢的,就往旁邊挪了挪,抬眼去望星星。孰料馬文才倏地從旁一把攬住我,借著梁山伯跟祝英台說話發出的聲音迅速湊過來,在我耳邊低聲道:

  “不想被他們發現的話,就別出聲。”

  什麼?

  我一扭頭,脖頸早已被馬文才固定住,下一秒唇就欺近而來!

  這個可惡的混蛋,我就知道他說這話,肯定是在不懷好意,結果沒想到在知道前面有人的情況下,他還敢幹這種事,他就不怕被人家看到!

  我伸手要推他,手臂碰到樹枝發出嘩啦一聲,前面說話的兩個人聲音頓時一頓,接著便回頭往後望來。我被嚇得登時僵直了身體,一動也不敢動了。隱約聽到馬文才嘴角邊溢出一絲輕不可聞的笑聲,並趁著我身子僵直的機會牢牢環住我,唇舌毫不客氣地長驅直入,攻城掠地。

  他倒是舒坦了,只苦了我,動也不敢動,也不敢掙紮,生怕自己這麼一動再碰響了哪根樹枝,或者衣服摩擦發出響動什麼的驚動了梁山伯與祝英台,到時候再被他們抓包……光只這麼想,我就出了一身冷汗,心裡不由得對馬文才怨氣橫生,但是又不敢咬他,只能暗自磨牙。

  這個該死的傢夥!看來我這些日子以來真的是太過放縱他了,連這種無恥的事情他都幹得出來!晚上我一定要揍……

  “唔!”

  唇間突然一痛,卻是對方不輕不重地咬了我一口。我好不容易才壓抑住沒有叫出聲,只聽得馬文才壓低聲音道:

  “想什麼呢,專心點兒。”

  居然叫我專心點,專心你妹!我氣得手直發抖,偏偏某人還仿佛對於我的怒氣一無所覺,繼續笑道:“本公子可不怕被人看到,不過你可就要小心點了,葉小妹。”說完這話他還故意伸手過來摸摸我的下巴,朝上一托又想繼續親過來。我當即立斷地朝下一歪,乾脆把腦袋紮到他胸口處,堅決不再給他機會碰到我,馬文才提了半天也沒能把我給提起來,最後也沒辦法,乾脆又往下一壓,讓我直接躺到他腿上了。

  躺就躺著,正好我今天累了,索性在這裡小憩一會兒。馬文才也沒再有什麼不規矩的動作,只是把褶皺的袍矩拉平,讓我躺得舒服些,手也伸過來有一搭沒一搭地摸著我的頭髮,眼睛卻望著天空。

  天空繁星點點,很是漂亮。但我心裡怨氣未消,不肯翻頭去看星星,而是開始磨牙撕咬馬文才的衣角。

  那邊梁山伯和祝英台並沒發現身後就有兩個大活人,已經轉回身去,繼續談起天來。

  只聽祝英台在那邊低著頭,不知說了句什麼,梁山伯猶豫了一下,揚起頭堅定地道:“以後,就算我們各奔前程,不得不分開,也要找機會多見面。”他說著伸手指向天空,遙遙地道:“你看,牛郎織女,每年也能見一次呢。”

  噗!

  牛郎織女……

  我差點笑出聲來,趕緊把頭往馬文才袍子裡一紮,堵住未出口的笑聲。後者不明所以,伸手敲我腦袋,挨了我一個白眼。

  卻聽祝英台又道:“一年就見一次面哪夠啊?既然有緣結髮,就該日夜相守才對啊。”

  “我一直覺得,牛郎太過軟弱。”梁山伯道,“他不應該妥協,還答應王母娘娘,一年一會。如果是我……”

  “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祝英台急忙問道。梁山伯略想了一想:“我……我一定會盡全力跟王母娘娘斡旋,一定要讓織女永遠留在我身邊,只要,她心裡也有我……”

  馬文才放在我頭上的手突然重了一下,我詫異地抬頭望他,那廝卻已經恢復了原態,手上也稍作安撫。我有些奇怪,這時候卻聽祝英台在後面又道:“那萬一要是王母娘娘不答應呢?”

  “那我的回答只有一句話——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化蝶的嗎?可是……可是你們怎麼能只為了一己的感情,拋下雙方父母於不顧?

  我對梁山伯的話莫名覺得有些不舒服,祝英台卻在旁高興地道:“好!那你可千萬記住,你今天晚上說過的話。”

  “你這話講得好奇怪啊。”梁山伯道,聲音裡帶著幾分詫異。接著又是停頓了幾秒,祝英台突然不知道做了些什麼,慌亂地道:“今晚夜色多美啊,你不看星星,看我幹嗎?”

  “沒,我只是覺得英台你……感覺上不知哪裡看著跟阿棠看著有點像。”

  “誰會跟他像!”祝英台突然生起氣來。梁山伯急忙哄她,說只是感覺,感覺而已。祝英台表示不許把她跟葉華棠那個登徒子聯繫在一起,梁山伯急急解釋說葉兄不是登徒子,那一日裡肯定是英台你誤會了,祝英台卻不肯聽,還一甩袖子大叫說既然你覺得他那麼好,今晚怎麼不找他出來看星星?說著就匆匆往下走,梁山伯急急追過來。我怕被他們發現我和馬文才在這裡,急著想躲,馬文才卻絲毫沒有要藏起來的意思,反而故意拽了一把我的袍角,大聲道: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本來我們的位置就不算偏僻,被他這一叫,更是登時暴露了行蹤,梁山伯和祝英台都停住了腳步,往這邊看來。我心裡暗自叫苦,索性當起了縮頭烏龜,把臉藏在馬文才的袍子裡不肯抬頭。

  只聽得祝英台的清脆嗓門響起道:

  “馬文才,葉華棠!你們兩個在這裡鬼鬼祟祟的幹什麼?是不是偷聽我們說話?”

  “本公子才沒那個興趣聽你們說什麼織女牛郎的,我只是跟阿棠在這邊看星星罷了,對不對,阿棠?”

  = = 這個該死的東西,誰許你把我名字叫出來了!

  我繼續藏著臉不肯露頭,並試圖拿別人的名字混淆視聽道:“本,本公子乃是太原王藍田……”

  “葉兄,你就別藏了,我們都知道是你。別的不說,文才兄怎麼可能會跟王藍田在這邊看星星?”

  說的也是……這書院裡跟馬大爺關係好點的,除了我還真沒別人。我不由得有些悻悻,自己理了理頭髮,從馬文才袍子上爬起來,才一抬頭,就聽到梁山伯驚訝地道:“哎葉兄,你的嘴怎麼腫了?”

  “……蜜蜂蟄的。”他不提還好,這一提,我不由得又想起某人剛才所做的齷齪事,不由得用力在他腳上跺了一腳,忿忿地拂袖道:“我回去了!”到底還是被捉住了,搞不好人家還以為我是專門過來聽牆角的,真是倒楣透了!

  “葉……”

  後面梁山伯似乎開口叫了我一句,我剛要回頭,卻被馬文才一把扯住,拽著走了。遠遠還只看到那兩人並肩而立的身影,不知為何竟顯得異常蕭瑟。

  “阿棠……”馬文才在旁邊喚了我一聲。我想起他在方才對我所做下的事情,不由得有些氣憤,原想一把甩開他的手,馬文才卻用力緊緊捉住,口中繼續道:“阿棠,如果是我,一定會好好保護好你,不會玉碎,也不需要瓦全。不管是王母娘娘還是天兵天將,來一個我殺一個,來兩個我就殺一雙!看看誰敢搶走你!”

  “王母娘娘是織女的娘吧?不管是不是,也不是由你亂殺的!”我聽他的話,不由得有些好笑,這傢夥竟然會在意梁山伯和祝英台兩個人之間的戲言。想到這裡,我又想起了化蝶的傳說故事,忍不住開口問道:

  “文才兄,如果你喜歡上一個女子,那個女子卻喜歡別人,最後寧願一死變成蝴蝶也要跟那人在一起,那樣的話,你還會逼迫她,一定要娶她嗎?”

  “喜歡別人?你敢!”馬文才聞言大怒,兩手牢牢扣住我的肩膀,生氣大叫道,“葉秋棠,你想跟誰變蝴蝶?我才不准!你要是敢對別人有心思,我現在就去殺了他!”

  “不是,我沒說我要變蝴蝶。我是說,假如你對祝英台有好感,然後她又不喜歡你……”

  “祝英台?”馬文才微微皺眉,“祝英台怎麼了?”他說完這句話後突然頓了一下,再看向我的目光就有些遲疑,猶豫著道:

  “你……知道了?”

  “知道什麼?馬文才你給我說清楚!”我一見他這樣子就知道有事情,心裡突然急了,難道說他果然還是對祝英台……他對我做了這麼多事情,居然還會去想著祝英台,他怎麼能……

  “你急什麼?是我爹說的。”馬文才看了我一眼,伸手拍拍我的頭,以示安撫,口中則道:

“我爹說,讓我跟祝家人交好,說是以後自有打算之類的。無非是那些官場上的東西。反正你放心,我對梁山伯,祝英台那幫人沒什麼好感。既然你也討厭他們,就趁早跟梁山伯斷了關係,別像那個祝英台,整天就知道跟著賤民……跟著那些亂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

  許是因為記得我跟他說過,不喜歡他胡亂叫別人賤民的原因,馬文才竟然生生地把這兩字給咽了回去。見我還在凝眉苦思,那廝不由得伸手將我的肩膀一攬,口中道:“好了,走吧。整天擔心些奇怪的事情。那祝英台整日裡看你不順眼,我也瞧他不順眼,要不是礙著爹跟我說過的話,我早就跟他翻臉了。你也不用擔心,這書院裡敢惹你的人,我馬文才以後都會一個一個收拾過去的,看他們還有誰敢再囂張下去!”

  “不,不是的,你不要去惹祝英台,她不一樣。”我搖搖頭,心裡總覺得有哪裡對不上。祝英台來自上虞祝家莊,離杭州也是很遠的,怎麼馬太守會特別叫兒子去與她交好?馬太守是官宦世家,祝英台家中雖然有錢,家族中卻沒有任何人在朝中為官,真要說值得馬太守交好的地方……

  ——那就是錢。

  祝家莊有錢。

  祝員外膝下八兒一女,那是遠近有名的事情。祝家小女雲英未嫁,馬家長子英武多情,兩者配成一對,豈不正好?

  而我葉家門面鮮亮,家中脈絡頗廣,雖然近些年來父親回歸故里,家中暫無人入朝,但在眾人眼裡,地位上也是要比馬家高上一些的。俗話說嫁女嫁高,娶妻娶低,對於馬太守而言,比起葉家來,自然還是選取家裡有錢又容易拿捏的祝家更好一些。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14:28

正文66挨打

  總之具體的東西我也不懂了,不過是根據木槿平時所說的話裡面推測出來的。當然,也可能是我想多了。

  七夕就這樣過去了。

  第二日照例上早課。今天是由陶淵明大叔授課,只可惜我並沒有與平常一樣跟馬文才並列坐在前排。

  原因當然只有一個,我們的位置,被文才兄他爹,馬太守給佔據了。我和馬文才只得挪了席位,往後面坐了一排。

  = = 沒想到他竟然也會來講堂上聽課,不過據我猜測,應該是因為在這裡講課的人是陶淵明吧。

  不過陶淵明卻偏偏不領情,走到講堂前面後,也不站到主位上,只在側席處朝著馬太守微微一躬身,笑道:

  “馬大人,您是堂堂杭州太守,跑來當我的學生,實在是不敢當啊。”

  馬太守聞言抬頭一笑,抱拳道:“久聞五柳先生學問高深,見解超凡,今日得沐春風,實乃三生有幸啊。算是便宜馬某人了。”

  馬太守這話一說完,我清楚地看到身邊馬文才眼神一翻,瞟瞟他爹,又瞟了瞟陶淵明,臉上很是一副不高興的模樣。

  這傢夥是怎麼回事,對他爹有意見?

  這時候卻聽陶淵明在前面踟躕歎氣道:“哎喲,你看看,我這個人哪,就是見不得讓人佔便宜。”他說著竟然往前走了幾步,一屁股坐到籐椅上,懶洋洋地道:“今天呢,我不想講課了。這樣吧,我今天只想聽聽學生們的心聲,如何?”

  “陶先生教學真是別出心裁,馬某人一樣受益匪淺哪。”馬太守臉色微微一變,又繼續陪起了笑臉。陶淵明有些無奈,抓起一本書顛了兩下,搖搖頭。

  “哎呀,一個官字兩張口,馬大人果然是會說好聽話。讓我老酒鬼也是受益匪淺哪。”

  陶淵明這傢夥說話還真是直白,這話擺明瞭是在說馬太守想要討好他。馬文才在我旁邊聽得臉都青了,偏偏他爹還一副沒有聽明白的樣子,臉上笑容持續不變道“哪裡,哪裡”,果然是官場老油條。與他相比,馬文才就顯得有些莽撞。

  陶淵明也不再對他出言諷刺,抬眼看向講堂下,大聲道:“娃兒們,那就說說你們今後想過的日子吧。怎麼樣?”他說著抬起頭來,目光朝台下一掃,道,“王藍田,你先說!”

  王藍田就坐在我身後,聞言不由得縮了縮頭:“這有什麼好說的,不就是吃喝拉撒睡,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嬌妻美妾,終此一生嗎?”

  “噗。”我捂嘴笑出聲來,馬文才無奈地在旁邊搖頭,後面荀巨伯大聲笑道:“哈哈哈,種豬好像過得也是這種日子啊。哈哈哈哈!”

  “有出息,有出息。”陶淵明搖了搖頭,又道,“秦京生,你怎麼樣?”

  秦京生聞言便挺直身子回答:“學生希望日後能夠飛黃騰達,入則高廈,出則華車,高官厚祿,富貴雙全。”

  “哼,”陶淵明哼了一聲,“你該請馬太守給你講課,如何高官厚祿,富貴雙全,那他是行家啊。”

  馬太守尷尬一笑:“好說,好說。”馬文才的臉色更青了。我覺得好奇,便忍不住扭頭去看,這時候卻聽陶淵明大叔突然道,“喏,葉華棠,你呢?”

  我?

  “將來的日子會怎麼樣,我不知道,這也不是我能夠決定的。不過我會努力做好我現在所能做的,就是這樣。”我會努力修習課業,給哥哥弄到一個好的官職。至於其它更多的事情,暫時就算了,我想不了那麼遠。

  “你倒是隨意。也罷,人生動盪漂泊如浮萍,誰又知道自己的下一刻,會是個什麼樣?”陶淵明歪歪頭,手懶洋洋地一點。

  “馬文才,你來說說看,談談你的志向。”

  = = 我怎麼總覺得大叔他半天就是為了等著說這句話?

  馬文才毫不猶豫地站起身來:“開疆辟土,征戰沙場,揚名天下!”

  “恩。”陶淵明點了點頭,“沙場殺伐,首重戰略,你有何妙法可出奇制勝啊?”

  “昔日苻堅,以投鞭斷流之勢,渡江南侵。謝玄將軍淝水一戰,雖然以寡擊眾,以少勝多,卻也贏得驚險。學生生不逢時,否則,謝將軍根本不必贏得那麼辛苦。”

  “願聞其詳。”

  馬文才毫不遲疑,大聲回道:“北方軍伍長於弓馬騎射,南方之師則應借地利之便,在水戰策略上下功夫。假如由我掌印抗敵,我要在江岸上設下大量的拍車拍船,乘敵軍渡江而來,進退兩難之際,以拍車拍船用巨石攻擊,敵方自然屍沉江底,潰不成軍。”

  陶淵明點了點頭,又搖搖頭:“這辦法夠好,但也夠狠哪。”

  “這千萬使不得呀文才兄。”梁山伯突然自後說道。馬文才皺眉回頭,冷聲道:“為什麼使不得?”

  梁山伯也站了起來,說道:“文才兄退敵之計,雖然甚妙,但大量巨石和船隻沉入河底,勢必抬高河床,淤塞河道。近幾年長江水患嚴重,百姓累受江水肆虐,如果為了一時之勝利,而不顧黎民百年之生計,導致江水潰絕,可比戰爭死的人要多上千萬倍。這樣的贏,又有何義?”

  馬文才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

  “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像你這種婦人之仁,豈可共謀天下之事?”

  不,文才兄,你這樣回答是不對的啊。你這麼一說,豈不是贊同了梁山伯的話,不以黎民百姓為重要了?

  “論文韜武略,文才兄將來必是衛國棟樑。但眼前世事紛亂,戰事連連,百姓急需休養生息,窮兵黷武只會使天下蒼生淪為芻狗啊。”

  “懦弱畏戰,自甘敗亡才會淪為芻狗。”馬文才冷哼一聲。梁山伯還要再說,陶淵明卻已經聽出了端倪,不由得笑道: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也別爭了,這種經世衛國的大事,還是請位居廟堂的馬太守,來評評理好了。”

  馬太守便站起身來,回過頭剛要說話,荀巨伯卻先站了起來,大聲道:“先生,讓馬太守評理,這豈不是要讓我們看一出父子連心的戲嗎?”

  “大膽!”陶淵明呵斥道,“怎麼說話的?馬太守身居高位,豈是偏心自己兒子的人?馬大人,你說是吧?”

  馬太守點了點頭,開口道:“老夫認為……”

  “馬大人!”荀巨伯突然又道,“梁山伯擬就的治水方略,可是連謝丞相和謝道韞先生,都稱讚的哦。”

  “荀巨伯,你給我閉嘴!”我終於忍不住呵斥出聲,同時瞪了荀巨伯一眼。其餘眾人顯然沒有想到我會出此言,荀巨伯愣了一下,才伸手指著我說了句“你……”,就被陶淵明的一聲清咳打斷了。

  馬太守拈了拈鬍子,有些無奈地道:“梁公子年紀輕輕便得謝丞相青睞,將來必成大器啊。”

  “爹,你怎麼……”馬文才有些不解,馬太守卻突然大聲叫道:“放肆!”

  “我……”馬文才悻悻地住了口,臉上神情有些委屈,卻聽得馬太守又道:“注意你現在的身份,你是在上課的學生!”

  “文才兄……”我在底下扯了一下馬文才的袍角,後者呼了口氣,冷聲道:“是,馬大人。馬大人此言的意思,是認為梁山伯強過我?”

  馬太守吸了口氣:“我是說,謝丞相看中梁公子治水大才。”

  聽起來這話是在向他解釋,自己不幫兒子的原因。馬文才卻似乎沒有聽懂,繼續道:

  “學生就是不明白,憑什麼聽謝丞相一言兩語,就下定論?難道僅憑位高權重,說的話就一定正確嗎?”

  “文才!”馬太守突然咆哮道,“注意你的言行!”

  “我就是不服氣!”馬文才梗起脖子。一旁的陳夫子看不下去了,上來解圍道:“哎呀,馬大人,馬公子啊。這眾人面前,你父親也不好偏袒於你嘛。你說,是不是呀?”

  “哼,”馬文才一聲冷哼,“你太小看馬大人了,馬大人從來不怕落人口舌,他是怕得罪謝安,妨礙仕途罷了!”

  這話一出,馬太守登時變了臉色,他氣得渾身發抖,用力一把推開陳夫子,指著馬文才道:

“你,你這逆子,你說什麼?”緊接著便當著眾人的面沖上前去,伸手便狠狠給了馬文才一巴掌。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14:49

正文67誓言

  眾人一瞬間都愣了,馬文才怔怔地抬頭看向他爹,眼中漸漸泛起血絲,咬牙切齒地道:

  “不公平。我不服氣,我不服氣!”他說完這句話,重重地喘息幾聲,忽然甩袖便走,大步朝講堂外走去!

  “文才兄!”我張口叫了一聲,馬文才腳步稍頓了一頓,很快又加快速度,迅速向外走。陳夫子急忙大聲呼叫著馬公子,連滾帶爬地穿過桌席,試圖前去攔住馬文才。孰料卻被馬太守張口叫住,臉色不渝地道:

  “這種忤逆尊長的畜生,讓他自生自滅吧!”

  他怎麼能……

  我憋了一口氣,突然伸手捂住肚子,大聲叫道:“哎喲,我肚子疼。各位大人,學生突然身體不適,可能要去醫舍一趟,暫時就先告退了。”

  說完這話,我也不管其他人的反應,伸手捂住肚子,大步往講堂外面跑去。

  但是等我跑到講堂外面的時候,馬文才早已經不見了蹤影。回到臥房也沒有,醫舍也沒有,後山也沒有,究竟會在哪裡呢?

  一想到他走出去時臉上痛苦的樣子,我就忍不住有些難受。這事一開始也不過是他和梁山伯兩個人意見相左罷了,原本沒有什麼大事,偏偏陶大叔和荀巨伯兩個人合起夥來跟他作對,馬文才又聽不出他爹話裡的意思,非要較起真來,到最後只能是自己受傷。

  他到底跑到哪裡去了……

  找了半天沒找到,就在我焦頭爛額之際,忽見梁山伯從後山那邊匆匆跑過來,一看到我就急急沖上來叫道:

  “阿……葉,葉姑……葉公子,我找到文才兄了!”

  他話一出,我頓時顧不得計較這傢夥叫一個名字連換三個稱呼,趕忙追問道:“找到了?在哪裡!”

  “在……在後山馬廄。”梁山伯有些氣喘吁吁的樣子,我聽完向他道了句謝,也顧不得其他,徑直又朝後山跑去。剛才我尋找的時候去的是後山桃林,卻沒有想到馬文才竟然會躲到馬廄裡面去,他到那裡去做什麼?

  我的腦海裡不經意間又浮現出之前在大叔家裡,馬文才與大叔吵架之後發生的事情。他一個人躲到了櫥櫃裡面,縮著發抖。

  馬文才……

  匆匆趕到馬廄處的時候,我遠遠地便看到了馬文才和祝英台正在那邊,馬文才趴在桌子上,祝英台則站在他旁邊,兩人不知道在說些什麼。這場面令我心裡不由得微微一酸,湧起一股說不出的滋味,急促的腳步也慢了下來,心底甚至浮起一絲想要後退幾步,不讓他們發現我的念頭來。

  但這個想法才一升起,就被我迅速掐滅了。我深吸了口氣,大步邁上前去。祝英台看到我,明顯鬆了口氣,迅速走過來道:

  “你可算來了,那我就先走了。山伯回去了嗎?”

  “……回去了。”我盯了她一眼,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麼,也就什麼都沒有說,也沒有再理會她,逕自走到馬文才身邊,咬了咬嘴唇,猶豫著開口道:“文才兄。”

  “說了讓你滾開,聽不懂話嗎!”馬文才劈手揮來,右手重重抽上了我的肩膀。我被他的力道掀得一個趔趄,好不容易才站穩腳步,皺眉道:“馬文才,你……”

  這時候馬文才已經抬起頭來,發現是我後不由得征愣在原地,臉色青了又白,好半天才垂下頭,壓低聲音道:

  “阿棠,怎麼是你?我還以為是梁山伯……”

  “是梁山伯你就可以隨便打人嗎?”我有些生氣,肩膀又疼的厲害,語氣不自覺地便重了一點。馬文才也知道自己下重了手,抬頭看了我一眼,伸手要拉我過去他身邊坐下,我一掙,撩開了他的衣袍,露出手臂上道道縱橫林立的慘白色疤痕。我一下子愣住了。

  馬文才迅速抽回手臂,拉好衣裳試圖擋住疤痕,但我看都看到了,又怎麼會裝作沒有看見?當即向他質問道:“馬文才,你這傷是從哪裡來的?是不是都是你爹打的?”

  馬文才看了我一眼,沒有做聲。我又想到之前他曾經跟我提過的他母親死掉的事情,隱約覺得這事搞不好跟他爹有關,便再次向馬文才詢問。他猶豫了好久,才慢慢地把之前經歷的事情,一一告訴了我。

  他爹自小就對他非常嚴厲,要求他事事都要做到第一,稍有差錯便非打即罵。他娘為了他跟他爹爭吵,誤被燙傷左臉,自此毀容,美貌不再。他爹便另外納了幾房小妾,對他娘終日不管不顧,不理不問,再後來,他娘便一根白綾搭了房梁,自盡而死……

  “破了的東西,即使想補,也補不回來了。”

  “我的家毀了,親人的感情全變了。堅持不變的人,只能承受永遠的苦難,或者選擇永遠的離開…………外面好黑暗,可是這黑暗的櫃子裡面,卻很安全……”

  馬文才的聲音哽咽了。

  “我曾親眼看到自己最重要的人,就這樣死在我面前。但我卻什麼也做不到,什麼也做不了。”他說著突然一把抓過我的手,看著那些才剛長出來的指甲,以及手背上劃出的傷痕,聲音漸漸轉沉。我心裡陣陣痛楚翻騰,轉手握住了他滾燙的手掌。

  “我已經失去了娘,我不想再失去你……阿棠,留在我身邊,好嗎?”馬文才抽了抽鼻子,怔怔地抬頭望向我,眼裡滿是無助。見我只是靜靜地望著他,沒有答話,馬文才又有些緊張地道:“我不會納妾,也不會去喜歡別人,我可以向你發誓,我馬文才此生此世,只喜歡葉華棠一個,絕不反悔!”

  葉華棠是我哥哥……

  我歎了口氣,心裡卻波濤洶湧,不知該回答他什麼好。馬文才神思恍惚,抓起我的手就往臉上貼,我只覺他的臉滾燙,似乎是發燒了,心下不由得有些焦急。看他一臉灰頭土臉的樣子,衣服上還有擦痕,也不曉得我沒來的時候他跟梁山伯祝英台那些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正當我打算乾脆背起他去醫舍看一看的時候,忽然隱約瞧見遠處有個黑色的人影朝這邊走來,不是別人,正是馬文才他爹,馬太守!

  我登時發了慌,拼命想要把自己的手從馬文才手裡拽出來,那傢夥抓得太緊,我覺得自己的手都要被拽脫了一層皮。馬文才迷糊中感覺到我把他的手掌掰開了,不由得慌亂地在桌上搜摸著,口中大叫:“阿棠你別走,別走!”我急得額間冒汗,從桌子旁跳起來就要往馬廄後面跑,馬太守卻早已經發現了我,開口喚道:

  “你,過來一下。”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15:06

正文68蘇安受傷

  汗,他在叫我麼?

  我被嚇得一驚,下意識地把手藏在背後,又覺得不妥,迅速放在身體兩側,猶豫著朝馬太守走去。待到了近前之後,我聽到對方說道:

  “你就是葉華棠?”

  汗,我記得您老人家剛來的時候我已經通報過姓名了吧,這麼快就給忘記了嗎?不過既然人家發問,我也是要回答的,便恭恭敬敬地垂首道:“在下正是葉華棠,見過太守大人。”

  “葉賢侄不必多禮。我與你爹昔日也是舊識,只是自從他辭官歸家之後,就未曾再見過面。不知他現在身體可好啊?我倒是有心去太原探望他,只可惜公務繁忙,未曾抽出時間,葉賢侄以後若是有機會,不妨幫老夫帶一句問候過去,也算聊表心意。”

  “馬大人客氣了。”我急忙回禮,“家父若是知道太守大人對他如此記掛,想必也會心中歡喜。”

  馬太守笑了一下,又道:“看到葉賢侄對犬子多方照顧記掛,老夫也是感激的很。不過這同窗之情,袍澤之義,點到即止就好。犬子有些地方不太懂事,賢侄也不必太過操勞,隨他去就好。”

  這話是在說叫我和馬文才劃清界限嗎?

  我微微皺眉,臉上很快又帶著笑容拱手回道:“馬大人客氣了,小生只做份內之事而已。”

    見馬太守的目光不住地往馬文才那邊瞟,我知道他想過去看看兒子,便不動聲色地告退,自己先離開了。遠遠走到山路邊上時,我看到馬太守正脫下外袍,靜悄悄地蓋在了馬文才身上。

  也許……他其實是很在意馬文才的吧……之前也是因為聽到他受傷的事情,才急急忙忙趕到了書院裡來呢。

  正往書院那邊走的時候,我迎面撞上了梁山伯和祝英台,他們兩人正推著一輛板車往這邊來。梁山伯一眼瞧見我,不由得道:“葉兄,文才兄怎麼樣了,他好點了嗎?”

  “他發燒燒的很嚴重。”我搖搖頭,梁山伯歎了口氣。

  “我剛才去找馬太守了,但是他怎麼也不肯過來,我心想著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就找了英台去推了輛板車過來,咱們還是快些把他送去醫舍吧。”

  “哎,你們等等,馬太守他……”

  我話說了一半,突然住了口,見梁山伯和祝英台都回頭奇怪地望向我,不由得改口道:“沒,沒什麼,你們來的正好。我們過去吧。”

  果然,等到我們回到馬廄中時,馬太守人已經不見了。梁祝二人也瞧見了蓋在馬文才身上的斗篷,卻都不約而同地裝作沒看到,對此緘口不提。我們很快將馬文才送去了醫舍,王蘭給開了兩幅藥後,我就打算送他回臥房,孰料王蘭卻出口叫住了我,說是有事要與我說。

  我沒有辦法,只能拜託梁山伯幫忙,先送馬文才回去。梁山伯拍著胸膛表示一切都包在他身上,我知道他為人忠厚,說到的話就會做到,也就放下心來,把一切都交給了他。

  直到梁山伯和祝英台離開之後,王蘭這才帶著歉意,有些不好意思地對我說道:

  “葉公子,你上回對我說的那種病,我已經從醫書上找到了。不過真的很抱歉,我並不能找到治病的辦法,不過如果你想聽,我倒是可以告訴你一些藥方,也有一些能夠暫時延續壽命的方法。只是你的那位朋友,餘下的日子大概也不多了,你去告訴他,要想多活幾年,就儘量少飲酒,平時也不要太過放縱自己,不能太過勞累……”

  我渾渾噩噩地聽完她的話,拿著王蘭給的藥單離開的時候,腦子裡又是詫異又是不解。我並不曾來找她問過什麼病情啊,難道是哥哥?可是無緣無故的,哥哥為什麼會去找王蘭姑娘說什麼病症的事,又是這樣嚴重的病症,難道他……

  我心裡發緊,匆匆忙忙跑去書僮所在的房間裡去找木槿。木槿正在院子裡給我晾曬書本,見我過來不由得高興地跑上前來,摸出絹巾給我擦汗。我擺擺手示意她不用,並且著急詢問她我哥哥最近可否有生過什麼病?木槿微微一愣,很快告訴我沒有啊,大公子的身體向來好得很,就是前些日子發了些小燒,不過很快就好了,不用擔心。

  真的是這樣麼……

  我隱約有些懷疑,不過看木槿這樣篤定的樣子,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好勉強相信了。王蘭跟我說的也有些不明不白的,我怕被她發現又不好細問,只得在木槿這邊就近取了紙筆,寫了一封書信,信裡寫了王蘭跟我說的所有東西,又問哥哥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寫完之後用蠟封了,交給木槿,讓她幫忙找人捎回太原給哥哥。

  木槿爽快地答應了,說是等她一會兒收拾完書本就去辦。

  也虧得我這些日子以來認真練字,筆力大大增強。要不然就我那手臭字,還真是不好意思拿出來給哥哥寫信。這一切都是馬文才的功勞。說起來,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大概還在臥房裡休息呢吧?也不曉得馬統有沒有把藥煎好,現在差不多該喝了。

  待我回到房間時,馬文才已經不見了,屋內空空的,只留下一件斗篷孤零零地散在床上。藥包也還擺在床頭的五鬥櫥櫃上,連封都沒有拆。

  馬統呢?

  真是太不像話了,他怎麼不來給他家公子煎藥,還放著他四處亂跑?馬文才也是,生了病不好好在床上歇著,怎麼又出去四處亂跑?也不怕他的病更嚴重?

  我剛剛跨出門去,就見馬統大步從馬太守所在的廂房那邊走過來,手裡還拿著一箱金子和一條馬鞭,看到我便喚了一聲葉公子。我讓他快去給馬文才煎藥,順便問他家公子哪去了,馬統猶豫了一下告訴我,他家公子剛才聽到馬太守已經下山的事,就匆匆忙忙跑出去了。

  ……是去送他爹了嗎?

  馬文才雖然外表上看起來還是在生他爹的氣的樣子,其實心裡面也是在記掛著他的吧。他們其實都不是無情的人,只是不知道該怎麼樣去表達自己的內心罷了。

  想到之前馬文才抓著我的手,跟我說的那番話,我腦海不由得又是一片雜亂紛呈。我這個人做事向來顧頭不顧尾,對於未來除了決心要給哥哥贏得一個好官職之外,也沒有什麼其它的確切想法。之前確實是曾經想過要去山林裡隱居啦,但是一個人生活的話清靜歸清靜,有些地方也會很艱難,如果我答應了他,將來又會是什麼樣的光景呢……

  他的確是脾氣暴躁,性子又不好,不過我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比起同是善良忠義的梁山伯和祝英台來,我們兩個在某些地方也算是臭味相投了吧?

  因為心裡有些亂,我也就沒有回到房間內去讀書,而是隨意地散起步來。一路上在書院中閑走,遠遠卻瞧見蘇安一瘸一拐地沿著山路走上來,身上全是血!他遠遠看見我,張嘴喚了聲“葉公子”,緊接著便撲通一下倒了下去。

  “蘇安!”我一下子發了慌,趕緊招呼附近的學子去廚房裡叫來蘇大娘,把蘇安帶回房間裡,又去醫舍請來了王蘭姑娘。王蘭告訴我們,他所受的傷,是被人用棍棒在身上狠狠打出來的。

  “究竟是誰這麼狠,下這樣重的手!”

  聞訊趕來的梁山伯滿臉憤怒,蘇大娘無奈地告訴我們,心蓮姑娘被抓進青樓了。

  這個消息比蘇安被打還要更震撼人心,我們登時都被轟了個不知所措。心蓮的娘站在一旁抹眼淚,泣不成聲地說,心蓮是早上的時候被抓走的。當時她正要去書院裡面上工,外面突然來了一群人,二話不說就把心蓮抓走了。與他們同來的那個老鴇還帶了一張有心蓮畫押的契約書來,並且說,以後心蓮就不是她的女兒,而是枕霞樓的姑娘了。

  “梁公子,葉公子,我求求你們,求求你們!”蘇安掙紮著起身,聲音嘶啞地在床上給我們拼命磕頭,“兩位你們是讀書人,向來辦法多,本事又大,我現在只能靠你們了,求求你們把心蓮姑娘救出來吧。”

  “蘇安,蘇安你別這樣!”梁山伯和祝英台趕忙伸手去扶,梁山伯道:“蘇安你放心,你先好好養傷,我來想辦法,好不好?”

  “你能想什麼辦法。”祝英台抿了抿唇,扭頭看了他一眼,又道,“把人贖出來,是最好,也是最直截了當的辦法。”

  “那,那可要二十兩黃金哪!你說這……”谷心蓮的娘又在一旁犯起愁來,我開口打斷了她的話。

  “大娘,你別著急,這贖金我來拿,我葉華棠在這裡向你保證,一定會讓心蓮姑娘毫髮無傷地回到書院!”

  “葉,葉公子,我……我給你磕頭了!”谷大娘流下淚來,竟然真的要跪下來給我磕頭。我趕忙攔住她,真心實意地道:

  “大娘,不要這樣,什麼都別說了。你和心蓮姑娘曾經救了我的命,我正愁找不到法子回報你們。今天這件事情,就包在我身上,我一定會救心蓮姑娘回來的。”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15:17

正文69救人

  “我也會幫忙的。”梁山伯在旁跟著說了一句。荀巨伯和祝英台則一句都沒有吭聲。我也不說廢話,伸手在腰間的錦囊裡摸了摸,瞧見裡面正好裝有二十兩黃金,便統統取下來交給梁山伯,又看了一眼荀巨伯,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那個,山伯兄,荀兄,能不能拜託你們幫忙,去枕霞樓裡把心蓮姑娘贖回來?”

  “好啊。”梁山伯二話不說便接過了錦囊,荀巨伯卻有些不太高興的樣子,皺起眉頭道:

  “喂,我說葉華棠,現在有事情想起找我們了。你怎麼不去找你的文才兄幫忙去青樓贖人啊?”

  因為之前我在講堂上氣他只顧著為梁山伯說話,罵了他一句“閉嘴”,結果這傢夥就開始生我的氣,一直到現在也不肯給我好臉色看。

  “是啊,你以前在太原不是挺能去逛那些煙柳之地的嗎?想必私下裡也是枕霞樓的常客,為什麼自己不去,偏要叫山伯去?”祝英台也毫不客氣地從旁插了一腳。她這話說的就有點兒重了,我當時變了臉色,梁山伯趕緊在旁打圓場,表示他自願要去,並且請求荀巨伯同他一起去。荀巨伯用力哼了一聲,大聲表示他是看在梁山伯和心蓮姑娘的面子上才肯幫忙,絕對不是因為葉華棠這個兩面三刀的傢夥才去的!

  罷了,管你是因為誰,總之肯去就好。荀巨伯做事機靈古怪,有他在旁協助,總比梁山伯這個書呆子一個人過去要好的多。至於馬文才,別說他現在還生著病,人也不知所蹤,就算他好好在這裡,我也不敢讓他去幫忙贖人,天曉得那傢夥會幹出些什麼事。而且他也不喜歡谷心蓮,總是說乾脆讓她回家去繼續捕魚好了云云,我覺得他如果知道了這事,無動於衷還算是好的,要是在中間搞什麼破壞,那可就真的糟糕了。

  荀巨伯倒也沒有矯情,跟梁山伯二人匆匆忙忙回去房間換衣服了。他們想要去青樓的話,自然不能夠穿著書院配發的學子服,而是要去另外換上便裝才行。

  看得出,祝英台對於我讓梁山伯去枕霞樓這件事情感到很不高興,那兩人走後她也沒有理我,重重一甩袍袖離開了。沒錯,心蓮姑娘對我有救命之恩,我也是想親自去幫忙救她的,可是我畢竟是個女子,怎麼好隨意出入那種地方?上回去是因為王徽之和哥哥,這一回無緣無故的,我怎麼能說去就去,別的不說,要是萬一被馬文才給知道了,那可怎麼辦!

  也虧得梁山伯知道我的真正身份,願意幫忙為我解圍,要不然這回可就真的說不清楚了。

  但是雖然有了金子,心蓮姑娘最終還是沒能被救回來。梁山伯和荀巨伯帶著錦囊,灰頭土臉地從山下又回來了,並告訴我們,光有金子,還是救不回心蓮姑娘。

  梁山伯歎了口氣,把錦囊放回到我手裡。

  “老鴇說,二十兩黃金只是心蓮姑娘的賣身價,根本贖不回來的。”

  “那我出五十兩?”我猶豫一下,咬咬牙道,“要不我出八十兩,不管怎樣,一定要把心蓮姑娘帶回來的!”

  八十兩已經是我能給出的極限了。一些地方的花魁也不過如此了吧,這麼高的價格,那個枕霞樓應該會放人了吧。

  梁山伯搖搖頭:“老鴇說,一個姑娘可以生出好多錢來,就是一棵搖錢樹。照她這樣的說法,別說是二十兩黃金了,就算是一千兩黃金,也贖不回心蓮姑娘的。”

  “那怎麼辦呢?”祝英台急道,我則氣得咬牙,狠狠一砸桌面道:“她要敢不放人,我就去放火燒了她的枕霞樓!”

  梁山伯歎了口氣,過來把我的手從桌子上拿開,安撫道:“阿棠不要胡鬧了。他們樓裡人那麼多,你怎麼可能有機會放火?就怕一出現就給抓起來了。況且放火燒人家的樓也是不對的,現在我們只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我和祝英台異口同聲地問道。不過很快又反應過來,同時將頭扭開。梁山伯見狀不由得一笑,開口說道:

  “那就是找一個比谷心蓮更美,更能賺錢的姑娘,把心蓮換回來。”

  “這個方法不妥。”一旁的王蘭皺眉道,“就算能換回心蓮,可是那個去換人的姑娘,不是也一樣脫不了身嗎?”

  “倒也是。”梁山伯道,“所以,我們要找的人,她需要符合三個條件。第一呢,她要比心蓮姑娘漂亮;第二,就算她進了青樓,也不會破壞她的名節;第三,她要身手矯捷,能夠自己打出那個青樓。”

  “恩,說的沒錯,不過要找誰呢……”這時候荀巨伯眯起眼睛,開始上下打量起祝英台來,祝英台不由得緊張道:“荀巨伯,你看我做什麼!”

  “我看你完全符合那三個條件。”荀巨伯摸著下巴道,“第一,你唇紅齒白,扮起女裝來絕對豔壓群芳啊。”

  “住嘴!”祝英台怒道,“你昏頭了吧?我可是個男人!”

  “對啊,正因為你是男人,這就符合了第二個要求,進青樓無傷大雅,不會損壞你的名節。”

  祝英台越聽越氣,索性上前去一把扳過荀巨伯的雙手,大聲怒道:“我讓你胡扯!”

  “你看你看,第三個條件,身手矯捷,武功高強,逃出青樓絕對沒問題!”荀巨伯一邊哎喲一邊叫道。

  “夠了!”祝英台氣得臉色發青,扭頭對梁山伯道,“山伯,你聽聽,他都說了些什麼啊!”

  “那個……我也覺得你挺適合的。”梁山伯道。祝英台氣得說不出話來,這時候她突然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我,立即伸手指住我道:

  “那你們怎麼不叫他去扮女裝?葉華棠不是比我適合!”

  “她?她不行。”梁山伯想也不想便道。祝英台更加生氣,指著我大聲叫道:“有什麼不的?論長相,他眉清目秀,長得比我還像女子,武藝也不錯啊,連馬文才都敢打。而且他也是個男的,也不會損害名節啊。況且心蓮姑娘還對他有救命之恩,扮一下女裝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吧?憑什麼你們就只找我,不叫他去!”

  “英台,你就別任性了,阿棠她和你不一樣的。”梁山伯皺眉道。

  “有什麼不一樣?你幹什麼就只是偏向他,而要讓我去那種地方!”祝英台委屈地紅了眼眶。我有些無奈,開口道:“算了,不然的話就由我……”

  “不行!葉華棠不能去!”梁山伯斬釘截鐵地道,“英台,你不要任性了,就當幫大哥這一個忙,去幫幫心蓮姑娘吧。你放心,不會有事的,真有什麼,大哥會保護你,絕對不會讓你出事。”

  “我去吧,讓我去。”我開口道,梁山伯卻依舊皺眉搖頭。

  “我不去,我就是不去!憑什麼你不讓他去!”祝英台火了,還要再說,谷大娘和蘇安等人卻從房間裡走了出來,哀求道:“祝公子,我就求你了,求求你救救心蓮吧。”

  “大娘,我真的不能去那種地方。”祝英台糾結道,這時候蘇大娘突然膝蓋一彎,跪倒在地。

  “祝公子,我替蘇安求你了,求求你救救心蓮姑娘吧。他這輩子如果不能跟心蓮有個結果,只怕是活不成了。我們蘇家雖然貧窮,但也只有他一個獨苗啊。萬一他想不開,蘇家就要斷子絕孫了,這叫我怎麼跟他死去的爹交代啊……祝公子,葉公子,我替兒子和心蓮求你們了……”

  “大娘……”我趕緊過去扶她,蘇安和谷大娘也在一旁不斷地懇求,不住地磕頭,祝英台沒法,只得道:“你們這是幹什麼呀!好了好了,我答應你們就是了。不過,我有一個條件,我要葉華棠也扮女裝,跟我們一起去枕霞樓!”

  …………………

  …………

  “哎喲。不錯,真不錯,太好了。”

  老鴇笑著走過來,在我和祝英台身邊繞了兩圈,滿意笑道,“這一下子,就來了兩個。兩位公子可真是有本事。”

  “那個老……老闆娘,你看了要是滿意呢,那麼就快點畫押換契,把叫谷心蓮叫出來吧!”

    嘴上貼了鬍子的荀巨伯和梁山伯手裡拿著兩張賣身契,在旁說道。那老鴇卻搖了搖頭,冷笑了一聲。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15:27

正文70 才藝

  “喲,兩位爺,你們這麼說,可就不對了。這兩位姑娘雖然相貌出眾,但是看這模樣都冷冰冰不露半點風情,完全是一副不容人侵犯的模樣,要我看,很可能是哪裡面出來的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被你們送到這種地方來,居然不哭不鬧,我看其中必有蹊蹺吧?”

  老鴇滿臉的挑剔,盯著我和祝英臺上下打量。梁山伯與荀巨伯對視一眼,後者上前一步,一本正經地道:

  “啊,這個,是這樣的。這兩位姑娘呢,從小立志就要當一名青樓女子,所以不哭不鬧。怎麼樣,有什麼問題嗎?況且你只說要一個姑娘來換,我們這一下子就送進來了兩個,讓你自己選,你還有什麼可挑剔的?”

  “荀巨伯!”祝英台氣得叫了一聲。我則對於荀巨伯這副性子早已習慣,是以淡然不做反應。老鴇卻依舊皺起眉頭,搖搖頭道:“模樣倒是都不錯。可是幹我們這一行,根正苗好不一定就能栽成搖錢樹。我看著兩位姑娘冷心冷面,只怕男人見了畏懼。要不然,你們兩個怎麼不自己留著,捨得把她們賣到這兒來呢?”

  “好了,你到底要怎樣才肯答應?”我聽出這老鴇話裡行間不鬆口,應該只是為了提價,便忍不住打斷她道。

  “這就要看你們的表現了。只要這兒的男人們喜歡就行,他們喜歡哪個,我就留哪個,你們所提的要求,自然也就不在話下了。”

  意思是要我們表演才藝嗎?

  我回頭看了祝英台一眼,她也在看著我,低聲問道:“葉華棠,你會彈琴嗎?”

  “琴課的時候你又不是沒有聽過我那手鬼嚎音……”從那次之後,琴課上一直都是由馬文才來主奏的,主要是陳夫子一看到我碰琴就渾身發抖。

  祝英台顯然也想到了這件事,猶豫了一下,又試探著問道:“那,要不我來彈琴,你跳舞?不過你會跳舞嗎……”

  其實我很小的時候曾經學過芭蕾舞,不過到現在這麼多年早就給忘光了。即使沒有忘光,這種情況下也不適合跳那種東西,我想了想,告訴她道:“我會劍舞。”

  “劍舞?”祝英台一愣,顯然有些不敢置信,“你在這裡表演才藝,要跳劍舞?”

  “你放心吧。”我淡淡笑道,“這不是廝殺之舞,只不過舞蹈的時候需要用到劍器罷了。”

    劍舞是唐宋時期發展起來的舞蹈,也難怪祝英台會不知道。這種舞一開始是男性舞蹈,後來漸漸發展為了緩慢典雅的女性舞。因為當初武館裡面有一柄繫著紅纓的木劍,非常漂亮,我很喜歡,後來便學習了這款劍舞。

  穿越過來之後,我現在的這副身體非常柔韌,即使是一些難度較大的動作,相信也是能夠做的不錯的。

  因為過來的匆忙,我和祝英台都只是隨意換了一身樣式相仿的白色女裝。現在要跳劍舞,我便去內室裡換了一身鮮紅欲滴的紅色曳地長裙,手持兩柄紅纓長劍,在高臺上淡然林立,祝英台坐在台邊一側,面前擺放了一張素琴,周圍眾人看到這架勢,不禁都一個個停下來手中動作,開始對著我們指指點點起來。

  祝英台手指在琴弦上翻飛,開始奏起曲子。其實我跳的這種劍舞,拉二胡的話應該能合適一些,不過古琴也還好。祝英台的琴藝是很不錯的,這一點我信得過她。

  隨著琴聲響起,我起手做勢,身體先做低伏之態,緩緩向上移起,靜靜舞動手中雙劍,紅纓飛舞,襯著我一襲紅裳,上下飄飛。

  台下眾人的目光漸漸被這邊吸引,有不少男子放下了手中茶盞,開始聚精會神地盯住了看臺。我的動作由一開始的僵硬逐漸變得嫺熟,手中長劍自在甩擺,節奏此起彼伏。祝英台眼中靈光一閃,手下加快了動作,琴音由低柔漸漸升高,最後竟帶出些許金戈鐵馬之聲,我舞速愈加變快,腳步自由挪移,在看臺上飛速旋轉,滿場只見劍影紅裳飄飛,忽聽祝英台琴音一頓,我霎時頓住腳步,身體半伏於地,雙劍高低雙持,垂下的瓔珞紅穗垂落在額髮之間。

  看臺下忽然響起一陣叫好之聲,還有著不少男子大聲叫囂著要用多少多少兩黃金換了我和祝英台去。我微微抬頭,隱約瞧見荀巨伯已經與那位笑得合不攏嘴的老鴇交換了契約文書,並且領著谷心蓮要往外面而去了,我心裡不由得放下了一塊大石頭,身體也覺得輕快起來。祝英台琴音又起,我高高踮足,將劍橫於面上緩緩摩擦而過,右手順勢斜劈,借機向台下望去。孰料這一望不要緊,竟然被我發現,看臺下麵的屏風前面,赫然站著馬文才和陳夫子,兩人正一臉呆澀地看著我跳舞,也不知道在那裡到底站了多久。

  我被嚇得一驚,舞步頓時亂了一個節拍,見我腳步錯亂,祝英台的琴音也微微一頓,有些不滿地望向我。這時候看臺下的梁山伯已經發現了馬文才和陳夫子,不由得著急一下躥上看臺,上來一把扯過我和祝英台,大叫快走。馬文才卻嗖地一下躥上看臺,橫在我們面前,冷聲喝道:

  “想往哪裡跑!”

  我瞧他臉上還有些潮紅,便下意識地問道:“文才兄你燒退了沒有?”梁山伯卻用力拽了我一把,叫道:“你先別說這些,陳夫子也在這了,再不跑就來不及了!”說完這個他就朝著台下大聲喊道:“強盜要來搶姑娘了,誰能攔住他,這兩位姑娘就可以挑選一位嫁給他!”

  他說著將手中剩下的一張賣身契用力朝空中一擲,周圍眾人見狀,不由得一哄而上,紛紛上來爭搶。馬文才憋了一口氣,提步就要往這邊來,被梁山伯抓過古琴迎面砸去,不由得迅速後退。我遠遠瞧見陳夫子正在往這邊趕來,再一想馬文才是跟他一起過來的,不由得有些害怕,也顧不上去跟馬文才解釋,扔下雙劍匆匆忙忙跟著梁山伯和祝英台往枕霞樓裡面逃去。隱約聽到那個老鴇正在外面大聲喊叫著要把搗亂的都抓起來,只可惜人太多,一群客人都在爭搶著那張偽制的賣身契,倒把老鴇一行人通通擠在外面,進不到人圈裡來。

  馬文才追得很快,遠遠地隔著一條橫廊大聲喊叫著我和梁山伯的名字,還讓我們站住。陳夫子還跟在他後面呢,這種情況下誰敢站住啊?我們幾個頓時跑的更快了,祝英台和摸出一塊金子交給附近幾位倚著欄杆手持團扇看熱鬧的青樓女子,請她們幫忙纏住馬文才和陳夫子。那些女子見有金子拿,自然是歡天喜地地答應了,一蜂窩地上去糾纏後面追趕的二人。

  我遠遠瞧見陳夫子被一群穿著薄紗的女人給連堵帶截地簇擁進房間裡去了,又看到另外一群人朝馬文才撲去,逃走的腳步不由得踉蹌了一下。直到瞧見那廝用一根紅綾帶把那些女人捆成了粽子扔到一旁,那股奇怪的感覺這才消失。不過這樣一來,我們的處境就又有些危險了,我正焦頭爛額之時,梁山伯和祝英台已經拐進了樓閣內,順便把我也抓了進去,三人一頭撞進了閣內的一間房屋裡。

  才一進房,就有香氣撲面而來,這裡的裝飾看起來很華麗,應該不是普通姑娘所能呆的地方。這時候卻聽床榻處響起一個憤怒的聲音道:“誰呀!竟敢擅闖他人房間,膽子不小哇!”說著便穿鞋下地走來,我抬頭一看,詫異地發現這人不是別人,竟恰恰是剛剛才從書院離開的馬太守!

  他,他從書院裡出來就是為了到這枕霞樓裡面……難道馬文才也是跟他一起過來的?

  我此時正是女裝扮相,怕被他看出端倪,急急回身掩住臉。也幸好馬太守瞧見我是女子模樣,也沒有認真細看,只是一眼看到了梁山伯,梁山伯也瞧見他,兩人都愣了,齊齊驚訝叫道:

  “是你!”

  “太守大人,您怎麼會在這裡啊?”梁山伯趕緊垂下頭。馬太守也有些尷尬,說自己來這裡是為了看一個朋友,又問梁山伯怎會在此,梁山伯結結巴巴地說自己是來救一個朋友。

  馬太守身上只穿著一件白色的中衣,還有些雜亂,明顯剛換上不久。估計就算是找朋友,也是紅顏知己吧。不過這話我們自然不敢說出來,梁山伯只能磕磕巴巴地告訴馬太守:“太守大人,您還是趕快逃吧,現在逃,應該還來得及。”

  “哼,怎麼,你以為你抓住了我的把柄,想威脅我?”馬太守說話的口氣在某些時候,跟他兒子還真是有些像。梁山伯卻沒有在意,繼續懇切地道:“不是,是文才兄,他從外面追過來了……”

  “文才!”馬太守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驚得在原地團團轉,慌亂道,“他,他怎麼會來這裡的?”

  看來馬文才應該還不知道他在這裡的事情。

  這時候只聽裡床處一個嬌柔女子聲音響起道:“馬大人,為何如此驚慌,文才是誰呀?”

  “文才是我的兒子啊!”馬太守急得頭上冒汗,抓起外袍就往身上披,這時候他突然瞧見了縮在屏風後面的我,似乎是隱約覺得有些眼熟,湊前來看。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15:48

正文71挑逗

  糟糕,這副打扮要是被馬太守看到,我命休矣!

  我不敢做出太大動作,只得不斷以眼神向梁山伯示意,梁山伯也看出情況窘迫,急忙跨前一步,用身體不著痕跡地擋住我,假裝是沒有看出太守是想過來看我和祝英台是不是熟人,而是以為他要從門那邊逃走,口中繼續向馬太守道:“哎,太守大人,不能走這邊。從這裡出去,正好會碰到文才兄啊!”

  “那怎麼辦?”一提到馬文才,馬太守整個人都慌了神。梁山伯急忙上前推開窗子,指引他道:“太守大人,走這邊,這邊應該是安全的。”

  緊接著就見平素一向嚴肅斷謹的太守大人手裡面抱著衣服,急急忙忙地順著窗子跳到外面的小花園裡,腳不沾地地快速溜走了。這時候梁山伯也急急對我們道:“英台,阿棠,外面也快走吧。要不然一會兒被追上就麻煩了。”

  “恩。”我點點頭,剛想順著大開的窗子跳出去,卻見旁邊的祝英台像是看見了什麼奇怪的事物,怔怔地站在原地不動。梁山伯也發現不對,伸手上前去拉她,祝英台卻抬手將他甩開,大步走向床榻處。

  我和梁山伯俱都一愣,卻見那床上只著一件白色中衣的青樓女子忽地伸手掩住臉,不想被祝英台看到她的容貌。祝英台卻迅速走上前去拉開她的袍袖,口中怔怔叫道:

  “玉姐姐……”

  這名字有些熟悉。我倏然恍神,定睛一望,卻發現那床頭女子不是別人,正是之前我與哥哥來枕霞樓時曾經給我們唱過曲兒的枕霞樓頭牌姑娘,玉無瑕!

  怎麼,難道她跟祝英台,還會是老相識不成?

  這時候就見玉無瑕匆忙扭過頭,低聲道:“不,我不是,我不認識你。”祝英台卻幾步躥到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驚訝道:“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怎麼會是你!”

  梁山伯也呆住了,問出了一句我一直想要問的話:“怎麼,你們兩個認識啊?”

  祝英台看了梁山伯一眼,沒有回話,又向玉無瑕道:“你為什麼會在這裡?為什麼!”

  “我……”玉無瑕低著頭,踟躕著說不話來,怎麼看都像是有難言之隱的樣子。我心裡著急,但是眼見祝英台和玉無瑕兩人之間肯定有什麼事情,也不好在這種情況下開口說什麼,只得不停地在原地悄悄跺腳。這時候忽聽外面有婆子的聲音響起道:

  “哎哎,這是我們玉姑娘的閨房,你不能上去!”

  “你給我滾開,聽見沒有,再攔路本公子就踹死你!”

  這聲音定然是不會再出自於他人之口,明擺著就是馬文才馬大爺追上來了。

  “看來我們要和他硬拼了。”梁山伯歎了口氣,伸手去拉祝英台,我卻搖搖頭,攔住他的動作道:“我出去,你們趁現在快逃,有事以後再說。”

  “可是你現在這副打扮……”梁山伯有些猶豫,我搖搖頭,“你們放心,如果只是馬文才在外面,我自然有方法跟他說明白。要是陳夫子也追來了,只能怪我命不好。心蓮姑娘是我的恩人,我不管怎樣也是會救她的,只是不想因此拖累了你們。快點逃吧!”

  外面的聲音越來越響了,似乎是馬文才跟幾個趕來的保鏢發生了衝突,聽那聲音是一腳一個,馬大爺完全占上風,看來燒應該退得差不多了吧。我二話不說,伸手將梁山伯和祝英台往窗口處一推,就想衝出去。這時候那個玉無瑕忽然伸手抓住祝英台的袖子,開口道:

  “我看你們還是先在我這裡躲避一下吧。先躲到我床上去。”

  這時候祝英台臉上卻露出不情願的神色,一把甩開了她。

  玉無瑕看起來有些傷心,還是繼續道:“再相信我一次,好嗎?畢竟也是為了這位姑娘。”

    她說著抬頭望向我,又是一愣,驚訝叫道:“你,你是葉公子!你怎麼會……”

  “已經來不及了,有事等會再說,現在就多謝姑娘了。”外面馬文才的腳步聲已經蹬蹬蹬響起,梁山伯再也聽不得我們幾個廢話,迅速抓起我和祝英台往床上跳去。祝英台去了最裡面,他在中間,而我則蜷縮在最外,用被子險險蓋住自己的身體,不讓那刺眼的紅袍露在外。與此同時,玉無瑕也褪去中衣,迅速跳入了還冒著熱氣的浴桶之中。

  下一秒,木門便吱呀一聲開了。馬大爺大步闖了進來,張口叫道:“梁山伯,你給我出來!阿棠,你在不在裡面?阿棠!”

  “誰呀?”

  浴桶中的玉無瑕抬手揚起一簇粉紅色花瓣,撒在自己身上,發出的聲音既嬌又柔,活活能讓人嚇起一排雞皮疙瘩。

  我差點沒咬斷舌頭,眼見著馬文才那廝已經進了屋內,趕緊把頭縮進被子裡,但又有些忍不住,悄悄露出一隻眼睛朝外窺視。

  那廝還算懂得點禮節,見到此狀便迅速將頭扭過去,聲音裡帶了侷促道:“姑娘,你還是先把……衣服穿好吧。”

  玉無瑕卻並沒有要穿上衣服的樣子,只是淡淡笑道:“你想進來搜,就來搜啊。怕什麼,我又不是母老虎,怕我吃了你呀?”說完這話,她還向馬文才那邊拋了個媚眼。

  我的手暗暗扭住了枕頭。

  馬文才頓了一下,迅速去衣架上抓下衣服,也不回頭,只是繼續侷促著道:“喏,衣服給你,趕緊先穿上!”

  玉無瑕掩嘴一笑:“這位公子,你手抖什麼呀?你看都看過了,還怕什麼嘛?要不然,你來幫人家穿,好不好嘛?”

  “你少廢話!自己長手了就趕緊穿!”馬文才深喘了口氣,略微有些不耐煩地將衣服朝後一甩。玉無瑕準確地接住那件白色中衣,臉上帶著媚笑,有些哀怨地道:“真是的,力氣還這麼大。”她說著便慢悠悠地站了起來,還滴著水珠的腳踏到了浴桶外,開始穿衣服。過了大約半刻鐘的時間,馬文才回頭道:“換好了沒有啊?”孰料玉無瑕才剛套上一隻袖子,他又不由得匆匆轉過頭去。我在床上已經暗暗咬住了枕頭角。

  “哎喲,公子真是心急呢,想看就看嘛。”玉無瑕繼續調侃道。馬文才在那邊則似乎好像在磨牙。磨磨蹭蹭了半天,玉無瑕才穿好了衣服,媚聲道:“公子,奴家穿好了,還有什麼吩咐嗎?”

  馬文才這才慢悠悠地扭過頭看,先試探著看了一眼,直到確定玉無瑕已經的的確確穿好了衣服,才放心地轉過身來,仔細往室內打量,目光卻停留在了床上。我趕緊用被子把露出的那隻眼睛擋住,卻聽得外面腳步聲促響,馬文才似是正大步朝床榻處走來!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我咬著枕頭暗自祈禱,這時候卻有一個身影橫在了床榻之前,猛地坐在了床上。床榻本來就窄,這下再被她這麼一坐,差點撞到我的鼻子!即便沒有撞上,我也被激得身體後翻,一下子擠到了梁山伯,只聽到後方似乎有輕微的“嘖”一聲,後面那兩人霎時間都僵住不動了。

  = = 汗,發生什麼糟糕的事情了麼……我只想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公子真是的,怎麼比我還著急呀。我原以為天下也就一個柳下惠,居然就被我給碰上了,卻沒想到公子你這麼快就原形畢露了。”

  “原形畢露?有意思。”馬文才冷哼一聲,“要不是看你跟一個我認識的人長得頗有幾分相似,本公子早就對你不客氣了。現在我警告你,你趕緊給我讓開,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我又忍不住露出一隻眼睛偷窺,卻見玉無瑕伸手扶了扶頭上的珠花,嬌笑道:“人家若是不讓,公子想要怎麼個不客氣法呢?”

  馬文才眉心一皺,竟然絲毫不留客氣,伸手上來便抓向玉無瑕的肩膀!玉無瑕卻似深諳此道,反而借勢抓住了馬文才的手臂,把自己投入他懷裡牢牢鎖住。我急得一咬牙,只聽輕微的撕裂聲,枕頭竟然被我給生生咬破了。

  “公子,就算我再怎麼原形畢露,也只不過就是個狐狸精啊。”玉無瑕一邊抱住他的手臂一邊笑道,馬文才使勁推她推不開,急得“哎呀”連叫,臉上又是不耐又是焦急,拼命地想要推開玉無瑕的樣子。但偏偏後者功力了得,如同一根蔓藤一般緊緊牢牢地纏住他,不給他絲毫的掙脫機會。

  許是他力氣大了點,玉無瑕又道:“公子真是不憐香惜玉呢,若是想要降服狐狸精,可用不著蠻力哦。

  她口裡說著這話,手下也不含糊,竟然伸手去摸馬文才的臉。我在床榻上氣的手直哆嗦,死命按住枕頭直掐。降服,降服你妹啊!要攔就攔,上去摸什麼摸,也不怕他待會兒揍你!

  “阿,阿棠……你別踢我……”身後梁山伯低低地在我耳邊哀鳴道。我這才恍然發現自己無意間傷到了無辜人士,趕緊收回腿。這時候馬文才已經拼命掙脫開了玉無瑕,大聲叫道:

  “姑娘,請你放尊重一點!”他說著伸手將玉無瑕重新推到床榻上,結果自己的腰間結帶反被對方抓住,用力一拉,外裳頓時鬆鬆垮垮地脫落開來。我實在看不下去了,把腦袋蒙到了枕頭裡。

  這時候卻聽玉無瑕口氣一變,冷聲喝道:“尊重?也不知道是誰不尊重,看到別人脫得一絲不掛,不出去也就算了,進我的房上我的床,還裝什麼聖人模樣!今天,我不讓看看什麼叫做不尊重,我就不叫玉無瑕!”

  她說著一把扯過馬文才,沒頭沒腦地就要往他臉上親去。馬文才那廝拼命在床榻間撲騰,大聲叫道:“放開我,姑娘,你給我放開!”我終於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掀開被子就要跳出去,偏偏視線正好一下子跟馬文才對上,我們兩個一下子都愣了。

  下一秒玉無瑕就被掀了出去,馬文才上前一步恨聲道:“好呀,好你個葉華棠,你居然在這裡看我的笑話是不是?給我出來!”

  他說著伸手一抓,硬生生把我從床榻間拽了出去,臉色一沉就要發火。我瞧見他臉上剛才染上的紅色胭脂印,不由得比他更火,伸手用力掇了他一把,怒道:“我在這裡怎麼了?怎麼了?打擾你降服美人了是不是?”

  “你這叫什麼話……”馬文才說到一半聲音突然戛然而止,想起了自己的初衷,不由得又向床裡面掃去。玉無瑕卻早已經從地上爬起來,身體迅速橫在床榻上,擋住去路不讓他有機會看到裡面情況。我也想起自己出來的太倉促,差點兒就暴露了梁山伯和祝英台的位置,不由得有些汗顏,瞧見玉無瑕的動作又不禁心下稍安。這時候馬文才已經冷下臉來問道:

  “阿棠,你實話告訴我,梁山伯和祝英台是不是在裡面?”

  “在又怎麼樣,不在又怎麼樣?”我瞪起眼睛望住他,“我們來青樓,是為了來救人的。他們只不過是為了幫助我,你要想抓人,就直接抓我好了,我才是主犯。一切事情的源頭都在我身上!”

  “你……”馬文才指著我說不出話來,“我知道,阿棠你一定是被梁山伯矇騙的是不是?居然把你騙到這種地方來,真是罪無可赦!我就知道那個傢夥一直對你……”

  “馬文才!”這傢夥口無遮攔,我迅速打斷了他的話,伸手扯住他的袖子就向外拉。“我已經說了一切是我的錯,跟別人沒有關係。你要是還當我是朋友,我們就先出去說,別在人家的屋子裡大叫大嚷。”

  “朋友?你說我們是朋友?”馬文才冷笑一聲,“葉華棠,你在開什麼玩笑?誰說我們是朋友了?誰要當你的朋友?”

  這傢夥純粹就是在這裡要跟我過不去是吧?我瞪大眼睛望住他,氣鼓鼓地道:“那你要怎麼樣?”

  “不想怎麼樣。”馬文才眸色驟然變深,看向我的目光也變得有些奇怪起來。“抓了這麼久的人,本公子可是不會無緣無故就放手不顧的。既然是你在向我提條件,那麼總得付出點報酬吧。”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16:00

正文72報酬

  報酬?

  “給我出來。咱們等會兒再談報酬。”我二話不說一把揪住馬文才就往外拽。許是因為平時讓他讓慣了,這傢夥往往是我越退後越囂張,這回被我一吼,反倒沒了音兒,由著我拽出了房間,另外去找了一間空房進去。

  這時候老鴇似乎聽到消息,帶著一群人過來圍堵我們,被馬文才隨手扔了一塊金子給他,立即樂得不行,連聲表示公子愛待多久就多久,想要哪個姑娘就告訴她一聲。馬文才表示你們快滾就行了,於是那老鴇帶著幾個保鏢匆匆一揮手,去樓閣另一邊尋找那兩個“逃走的小賤人”了。

  我隱約覺得她應該是在找我和祝英台,也幸好剛才及時躲進房間內沒有被她看到我的臉,要不然搞不好就不是馬文才這一塊金子能打發的了。一般來說青樓裡面新收進來的雛兒,價錢總是要高一些的吧,搞不好她會額外獅子大開口,胡亂收費呢。

  咳咳,我這是想到哪兒去了。是不是雛跟我有什麼關係?難道在這種待久了會不自覺地給人洗腦的麼?

  這時候馬文才已經關上房門朝我走過來,毫不客氣地伸手便來摟我,被我迅速一把推開,同時瞪眼望著他。馬文才顯然也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大概可能也許有那麼些不妥,不由得微微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向我道:“好了,現在周圍沒有人了。我們是不是可以來談談報酬的事情?”

  “我們還是先談談你大老遠地跑來枕霞樓的事情吧。”一提到這個我心裡就有些不舒服,看他臉色到現在還那麼紅,明明就是生著病,偏偏還不老實,居然帶著陳夫子跑來枕霞樓抓人!他這不是存心給我添堵嗎?

  我個人倒是不在意什麼不能胡亂出入煙花之地,但要是被陳夫子發現,我自己還好說,耽誤了哥哥的前程怎麼辦?那我在書院裡這麼久,豈不是一切全部都白忙了?

  “我是聽見那兩個書僮,叫什麼四九和銀心的,在河邊洗衣服的時候說的。”馬文才急急解釋,“我以為只有梁山伯和祝英台來青樓了,心想著那兩個傢夥平時老跟你作對,這回抓住他們也好,好讓你看清楚他們是什麼樣的人。結果沒想到你居然也會在這裡!而且還……”馬文才說到這裡語音頓了一下,似乎有些猶豫。我搖搖頭,告訴他我是因為谷心蓮才會來的。心蓮姑娘不知道因為什麼陷進了青樓裡,老鴇又不肯讓我們用金子來贖,我為了救她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開玩笑。出那麼多金子,哪裡會有不肯贖出的道理。況且那谷心蓮好好地在書院裡,怎麼可能無故被賣到這種地方來?哼,要我看,肯定有人特地賣了這谷心蓮到青樓裡,囑咐老鴇看著她,背地裡在打著什麼其他的主意。”

  “你這話的意思是說,書院裡有人要害谷心蓮?”我一下子領悟到了馬文才話裡的意思,“但是這個人是誰?有誰會無緣無故地謀害她?”

  “我知道。”馬文才道,“不過本公子可不能白白告訴你。”

  “……你到底想怎麼樣?”我無力了。真沒見過這種人,說話三句半不離報酬報酬,“你要是想要金子,我回去給你,現在快點說。”

  “誰說要金子了?”馬文才皺眉道,“我要什麼,你心裡清楚。”

  “不清楚。”我扭過頭,“不說就算了,我回去找別人打聽!”我說著作勢欲走,卻被馬文才一把拉住。

  “葉華棠,你敢!”馬文才迅速扯住我,大聲叫道,“你在青樓裡面當著那麼多男人的面跳舞,為什麼就不能單獨只為我跳一下?”

  “你是要我跳舞?”我一愣,“怎麼不早說?我還以為你……”

  “那你以為我想怎麼樣?”馬文才皺眉道。我趕緊搖搖頭,表示沒什麼沒什麼,不過現在在這裡也不好給他跳舞什麼的,我便告訴他,以後有機會再說。馬文才卻表示你今天出了這裡,回書院以後怎麼可能還有別的機會?一定要我在這裡跳給他看。

  我剛才那是一方面有祝英台奏琴,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救人,不得已跳了劍舞。現在手裡連劍都沒有,怎麼可能跳得出來?許是見我有些生氣了,馬文才倒也沒再多為難我,告訴我他曾經看到王藍田去浣衣局那邊圍堵谷心蓮,後來看見他過去就跑了。再聯想起他之前在講堂上曾經表現出認識谷心蓮的樣子,我不由得有些懷疑。

  王藍田那個傢夥感覺好像對谷心蓮很有意思的樣子……難不成,這一次谷心蓮之所以被賣進青樓,其中就是他在搗鬼!

  我心中瞬間揚起滔天怒意。

  這個該死的王藍田!之前陷害過我就算了,這次居然還把主意打到我的救命恩人頭上,簡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等我回去一定要給他好看!我已經忍他好久了,最近一直就看他不順眼,還有就是關於結業與太原王家的婚約什麼的事情,不管怎樣一定要讓他打消這個念頭!

  “阿棠……”馬文才又在一旁叫我的名字。我沒時間理他,急急回想著自己之前換衣服時候所在的房間是哪間。記得為了逃走方便,我們特地準備了一套男裝的,不管怎樣,我現在這身紅裳都實在太顯眼了,一定要趕快換下去才行。

  “文才兄,你能不能去幫我找套男裝過來?”我在房間內搜尋了一圈,沒有發現什麼可以換上的衣服,不得不向馬文才這樣提到。馬文才倒是爽快,直接把外裳脫下來要給我穿,可是這樣他就沒衣服了,只穿著中衣走出青樓……這樣子可能不太好吧?

  “管它好不好?你先穿上吧,我怎麼樣無所謂,你這樣可出不了這裡的大門。”馬文才倒是不管那些,逕自把他的衣服朝我這邊一遞。我也沒有別的辦法,接過來之後就當機立斷地褪去外面紅裳,也沒攆馬文才出去,反正我的束胸還綁著,裡面也穿著中衣,沒有什麼好避諱的,比起在書院裡晚上睡覺時候唯一不同的就是,我現在梳著的是女子髮髻罷了。

  馬文才那廝一開始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急急轉過身去,但很快又悄悄偏過頭來看我,後來發現我裡麵包的嚴嚴實實之後不由得有些洩氣,乾脆坐到椅子上直接看我換了,我也不去管他,徑自換好衣服,又伸手去挽頭髮。孰料這時候馬文才卻走到我旁邊,按下我的手,在我耳邊輕聲道:“阿棠,我來幫你。”

  他的聲音聽起來意外的溫柔,我的手微微顫了一下,便放了下去,任由他幫我摘下玉簪,慢慢束髮。不過嘴裡還是忍不住多說了一句道:“你會束頭髮嗎?要是不行的話還是我來吧。”

  “……本公子手藝再差也比你強!”

  我想起了木槿沒來之前自己回回束出的雞窩頭,於是閉上嘴,不吭聲了。馬文才的速度倒是很快,沒幾下幫我束好了頂髮,用玉帶勒上。但束完之後他也不離開,只是自然而然地自後抱住我,把我摟進懷裡。我被他這麼一抱,不由得身體發僵,有些不自然地道:“你,你做什麼?”

  “沒什麼。”馬文才悶悶地道,“我只是想問問你,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為什麼不跟我說,而是去找梁山伯他們?難道在你眼裡,本公子的本事還不如一個賤……還會不如他們?”

  雖然他的口氣還是很霸道強勢,我的心情卻莫名地因為他突然改口的那句話而變好,是以也沒有因為他未出口的“賤民”二字生氣,低聲道:

  “我當時找你找不到,事情來的又急,一時間沒有趕得上告訴你。況且青樓裡本來也不是什麼好地方,我也是因為用金子贖人贖不出來,沒有辦法才出此下策,怕你知道會生氣。”

  “你還知道我會生氣!”馬文才落在我肩膀上的手勁重了一些,“這種事情,你一開始就應該來找我!我爹是杭州太守,它一個小小的枕霞樓算什麼東西,也敢與我馬家作對?敢違逆我,我讓它明天就開不下去!”

  “你一個太守之子,來到這種地方發威,也不怕人笑話。”雖然你爹也在這裡逍遙快活就是了……

  不過話說回來,一說到他爹,我就想起那個枕霞樓頭牌玉無瑕,她和祝英台好像是有什麼很親近的關係。祝英台也應該算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了吧,怎麼會莫名與一個青樓女子扯上關係?

  “我怕人笑話?你在那麼多人面前跳舞,就不怕被人笑話了?”馬文才瞪了我一眼,“以後再敢來這種地方,看我不收拾你!”

  “知道了知道了,以後有事情一定跟你說。”我笑了一笑,拉過他道,“不過現在呢,我們還是先想想怎麼離開枕霞樓吧。”

  “能怎麼樣?你放心,跟著我走沒人敢動你!”馬文才竟然就真的這樣大喇喇地拉著我走了出去。雖然我換了衣服,臉上卻是脂粉未去,外面的人自然有些懷疑,要上來盤問,馬文才卻亮出一塊黑色腰牌,也不知上面寫了什麼東西,反正看到的人都紛紛退下,也不敢再說什麼,我們就這樣順利離開了枕霞樓。到了外面之後先找了家客棧,兩人把一切收拾妥當之後這才回到了書院。

  谷心蓮已經回到了書院內,正在房間門口處站著等我。見到我回來便迅速迎上來,張口喚了句“葉公子”,似乎是想說什麼。我瞪大眼睛等著她回話,卻被馬文才一步上前擋在了我面前,聲音冷淡地對她道:

  “葉華棠今天累了,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吧,而且我看你現在應該做的不是等在這裡道謝,而是先回家去。”

  恩,是呀,她娘和蘇安他們都擔心死了,也不曉得他們現在知不知道心蓮姑娘已經回來了的消息。我便也勸谷心蓮趕緊先回家,不用向我道謝,我救她是應該做的。谷心蓮咬了咬嘴唇,叫了一聲“葉公子,我會記得你的恩德”,說完就轉身跑掉了。

  這丫頭還真是客氣。其實她不必這樣的,她救過我的命,我怎麼回報都是應該的事情。

  不過馬文才卻不知為何臉色有些陰沉,一進到房間後便跟我說:“你最好讓谷心蓮趁早回家去,別再在這書院裡面待著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16:17

正文73指認

  “阿棠,那個谷心蓮,我不管她到底對你有多大的恩惠,你最好讓她趁早回去,別在這書院裡面待著了。像今天這種事情,發生一次兩次我可以忍,但是你不能讓她總是這種事來麻煩你!”

  馬文才說起話來很不客氣,不過我倒是覺得他這話說的並不是全無道理。暫且不提馬文才抱的是什麼樣的打算,我也確實是這樣打算的。

  別的不說,如果谷心蓮真的惹上了王藍田,光憑我是不一定能護得好她的。王藍田那個傢夥很會背地裡下黑手,馬文才瞧這模樣又不是很愛管她,別人就更不用說了。況且書院裡這麼多學子,就怕跟王藍田一樣想要招惹她的不在少數。

  況且我瞧著,谷心蓮這次之所以會被賣進青樓,好像主要原因是她自己不知為何簽下了賣身契。這件事情我待會兒還得好好問一問她,怎麼無緣無故會被枕霞樓的老鴇拿到賣身契?還換了二十兩黃金,難道是她娘或者有其他人逼迫她?

  如果是王藍田敢胡亂強迫她簽下這種東西,看我不揍得那混蛋滿地找牙!

  不過還沒等我來得及去找谷心蓮詢問一下具體事情,我們幾個去青樓的事情,先爆發了。

  木槿急匆匆地跑過來找我,臉上還有些莫名其妙的樣子,告訴我說山長和師母他們叫我過去,並問我出了什麼事,怎麼會有人說公子你和梁山伯祝英台幾人去逛青樓了?我有些汗顏,趕緊出言安慰她,說沒事沒事,讓她別擔心,我們待會兒就回來。

  趕到書院大堂的時候,山長正氣勢洶洶坐在主座之處,滿臉怒氣。他旁邊站著師母,另外還有垂著頭的王蘭王惠兩姐妹。王惠一瞧見我當時就把頭垂得低低的,不敢直視我的眼睛,看來那個洩露機關的人,八成就是她了。

  這丫頭真是讓人不省心,當初說事情的時候就應該背著她的,偏偏梁山伯和祝英台都說王蘭王惠姐妹可以信任,不用對她們保密。王蘭是可以信任沒錯了,王惠那張嘴是能信得過的嗎?沒事都被得說出有事來,更何況這次是去青樓!

  我瞪了王惠一眼,後者仍舊不敢與我直視,有些心虛的模樣。這時候山長已經板起臉來,有些不高興地沖我道:

  “葉華棠,聽說你和梁山伯,祝英台二人剛才去了青樓?怎麼只有你回來,他們人呢?”

  “山長,這裡面其實是有原因的……”我試探著說了一句,繼續查探山長的神色,卻發現他臉上只有暴怒,並沒有什麼要聽我否認或者解釋的意思,似乎王惠已經把事情都說出來了,只差了一個荀巨伯。現在估計就算想否認也來不及了,還是能保住一個是一個吧,想到這裡,我便回答道:“山長,不管怎麼樣,這件事情是我出的主意,與梁山伯和祝英台無關,要罰就罰我一個人好了。”

  “阿棠!”馬文才使勁拽了我一把,大聲反駁道,“山長,你不要聽她胡說,葉華棠是被梁山伯騙去的,要不然她無緣無故的怎麼可能去逛青樓呢?這件事完全是梁山伯的主意,跟阿棠一點關係都沒有!”

  “對啊對啊,祝公子呢也是有潔癖的人,他才不會去那種地方呢,他也肯定是被別人帶壞的!”王惠聽到馬文才為我開脫,也趕忙在一旁介面道。

  王蘭聽了這話不樂意了。

  “小惠,你別亂說,梁公子不是那樣的人!你別跟著瞎起哄!”

  “我說過那個別人是梁山伯嗎?”王惠扭頭反駁了一句,“哼,你緊張什麼啊,心裡有鬼!”

  “你才一肚子鬼,為了祝英台,連是非都不分了!”

  “你才為了梁山伯昏了頭呢!”

  兩姐妹倆竟然就在這大堂之上吵起架來,師母終於看不下去,大聲說道:“夠了!你們姐妹倆這樣鬥嘴,像話嗎?”

  王蘭王惠二人互相瞪了一眼,不說話了。山長氣得鬍子直翹,指著我道:“葉華棠!我從你進入書院開始就聽說你行為不端,喜歡流連於煙花之地,之前看你學習刻苦用功,還以為是人言有誤,誤會了一位赤誠學子。但我卻萬萬沒想到,你現在竟然公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去逛那青樓,還要無故帶壞書院同窗,等著那梁山伯和祝英台回來,我會將你們一併懲罰!”

  “山長!”馬文才一下子急了,上前一步道,“這真的不關她的事!葉華棠平日裡在書院裡怎麼樣您都是有目共睹的,就算她不是課業第一,但她每日裡都在刻苦背書修習,這些您都是能看得見的吧?”

  “就算課業修習再認真,人品低劣,也做不得一個好官!”山長道。馬文才還欲再說,卻聽大堂外響起一個顫巍巍的聲音,緊接著一個矮小的人影匆匆忙忙從遠處跑來,動作倉促,衣衫不整,卻竟然是不知打哪兒跑過來的陳子俊陳夫子!

  “山長啊……”陳夫子小步跑上臺階,奇怪的是,跟在他身後的人竟然是荀巨伯。大堂內的一行人趕緊跟著山長一同移出去迎接他。馬文才一見到陳夫子,便迅速跨前一步,對山長說道:

  “山長,的確是梁山伯和祝英台在青樓裡流連忘返,學生當時還曾和陳夫子一起去抓人,我們都在看臺下看到了梁山伯,陳夫子可以證明學生所言非虛。”

  陳夫子看到了梁山伯,那豈不是也看到了在臺上跳舞的我!這事要是敗露出去,豈不是比我去逛青樓更加惹人詬病!我記得直拽馬文才的袖子,後者卻用眼神示意我沒事,安心吧。

  “子俊,你怎麼說?”山長歎了口氣,看向陳夫子。就見陳夫子一臉怨忿地晃著頭,拱起手來向山長道:

  “山長啊,我們都被人給騙了!”

  “梁山伯他們當真去了青樓?”山長急急問道。從這話裡便能聽出,山長最在意的學子,果然不是我也不是祝英台,而是梁山伯。

  “不是梁山伯。”陳夫子搖頭道,“是,馬文才!”

  眾人都是一愣。馬文才也愣了,迅速扭頭看向陳夫子,我卻注意到荀巨伯的唇邊露出一絲冷笑。陳夫子繼續顫巍巍地伸手指住,大聲道:

  “是馬文才,去了青樓,還騙我一起去。”

  “陳夫子,你在胡說什麼!”馬文才大聲怒道,“你該不會是昏了頭吧?”

  “馬,馬文才,分明就是你誣陷梁山伯,說他和祝英台去逛青樓,還欺騙老夫我跟你一起去捉人。結果呢,什麼都沒有,看見!只看到你,你,馬文才,一直在緊緊盯著一個身穿紅衣的,跳舞的,青樓女子,目不轉睛的看。你說,是不是你本來就想要去青樓,結果騙了老夫跟你一起去?”

  “你,你不知道,那個女子就是……”馬文才說了一半,突然咬住了嘴唇,不說話了。荀巨伯卻在一旁介面道:“就是什麼?是你的老相好吧?”他這話一出,周圍圍著的眾人頓時哄笑起來。我氣得手腳發抖,狠狠地盯住荀巨伯,後者這才發現失言,不由得一把捂住嘴,有些尷尬地垂下頭,不好意思看我了。

  山長估計也被鬧糊塗了,“馬文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葉華棠,你來說,到底是誰去了青樓?”

  馬文才被他弄的沒有辦法,一頭都是汗,又想為我辨別又想為他自己辨別,結果兩個一加起來便變得有些手足無措。我也不忍看他為難,正打算將一切攬在自己身上時,卻聽階梯下面有聲音道:

  “我們去了青樓!”

  是梁山伯和祝英台趕來了。

  祝英台這時候已經換回了學子服,兩人齊齊走上階梯,向山長一抱拳,齊聲道:“山長,我們來向您請罪了。”

  我一把捂住了腦袋。

  唉,算了算了,我不管了,愛承認就承認吧,我不管了不管了!

  “山長,您不要動氣。我們是知道山長您向來喜歡伸張正義,所以才敢先斬後奏的。”祝英台道。山長有些疑惑,“你說什麼先斬後奏?”

  “是因為……”祝英台正要說,我和梁山伯齊聲打斷了她的話。兩人對視一眼,馬文才拽了我一把,我便後退一步,由梁山伯解釋說明去青樓乃是迫於無奈,此中情由不便當眾說明,希望可以私下說清。山長卻表示,有什麼事,就當著大夥的面說,讓所有人都聽上一聽。如果確有原因,或許能網開一面,否則就要在我們所有的品狀上寫上“淫佚妄言”四個字!

  這可是很重的懲罰了。基本上品狀表被給了這樣的評價,以後官途機會便是渺茫的很。我心中發急,欲想要攬下罪狀,又憂心哥哥將來的官途之路。這時候師母也急了,沖著我們道:

  “華棠,山伯,英台,你們有什麼話就快說吧。不然,品狀評語一下,可是要影響你們一生的啊!”

  祝英台咬了咬唇,看向梁山伯。梁山伯則看了我一眼,我用力搖頭,他眼裡露出一絲欣慰之色,開口道:“不行的英台,不能說。她的名節事大。”

  心蓮姑娘如果被人知道曾經去過青樓,她的將來可就完了!

  山長有些生氣,再次詢問了一遍梁山伯,見梁山伯不肯說,就把目光轉向了我。“葉華棠,你和馬文才究竟是在耍什麼把戲?一個眼神就嚇得他不肯說話。既然他不說,那麼你來說,你們去青樓,到底是為了做些什麼?”

  “山長,學生只能告訴您,確有情由,但也真的不能在這裡說明。而且梁山伯和祝英台也是為了幫助我才會去青樓,如果您要懲罰,就只罰我一個人好了,真的與他們二人無關。”

  “好。”山長怒極反笑,“一個個都不肯說是吧?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們。”他說著就轉身往臺階上走,這時候下麵一個女聲脆生生響起,震斷了眾人的話。

  “他不說,我來說!”谷心蓮大步走來,臉上毫無畏懼之色,她感激地看了我一眼,朝著山長道:“山長,夫人。葉公子他們之所以去青樓,其實是為了……”

  “心蓮姑娘!”

  “心蓮姑娘別說了。”我和梁山伯急急打斷她的話,山長卻道,“既是行善,有什麼不能說啊?”

  因為此事,有關一個女子的名節。

  我們都沒說話,師母卻從我們眼神中看到了這個意思,便趕忙讓谷心蓮留下,其他人回避。

    馬文才鬆了口氣,悄悄在袖子下麵拉住我的手,低聲道:

  “還算她識趣。”

  “可是……”我微微皺眉,心裡還算覺得這樣很不好。旁邊的學子們見山長和師母走了,八卦之心頓起。他們不敢來調笑我和馬文才,便都像梁祝二人圍去,口中嬉笑道:

  “梁山伯,你們可真有豔福啊,居然能光明正大地逛青樓。那個紅衣的跳舞女子長什麼樣?你們看到了沒,漂亮不漂亮?我也想去看。”

  “你說什麼?”馬文才卻聽到了這句話,不由得大怒,一腳上前去踢翻了那人,“你說誰是青樓女子?你也想看?我打斷你的狗腿!”

  “好了好了!”我趕緊拉回發飆的馬大爺,他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麼,祝英台也在那邊說道:“我們是去救人,又不是去玩,別胡說八道!”

  “救人?”王藍田眯起眼睛,“是什麼樣的青樓女子這麼誘人,讓你們不僅冒險去救,還為了保護她,連品狀評語都不顧?想必,她一定很美吧?”

  我聽聞這話,不由得停住腳步,在後面靜靜聆聽。梁山伯說了句“無可奉告”便要帶著祝英台離開,卻聽王藍田道:

  “你不說,我也知道。這個青樓女子,就是谷心蓮!”

  果然是他!

  我深吸了口氣,正要上前去揪住他,卻聽得梁山伯先開口道:“王藍田,你少在這裡瞎說!別太過分!”

  “哼,我過什麼分?”王藍田冷笑一聲,“那谷心蓮可是本公子看上的妞,她有什麼動向我都清楚的很。實話告訴你們,就算這一次你們把她從青樓裡救出來,也沒有用。本公子想要的東西,就還沒有不能夠到手的!”

  “你!”梁祝二人被氣得說不出話來。這時候一直跟著他起哄的那個劉伯錫突然道:“哎藍田兄,話說前幾天你爹不是給你來信,說是要給你娶一個正妻嗎?你在這裡胡鬧,就不怕嫂子知道,到時候不肯進門啊,哈哈哈哈!”

  “小聲點兒!”王藍田突然轉頭瞥了一眼,又迅速扭過頭去,做出無所謂的樣子來,摸出摺扇一邊搖一邊試圖溜走。我早已經把他的動作全部收入眼中,此刻心頭一凜,迅速衝上前道:

  “王藍田,你給我說清楚,你的正妻要娶的人是誰!”

  這話一出,馬文才的臉色當時就變了,連帶著梁山伯臉色也是一變,其餘的人則是有些莫名其妙。我立即明白他們可能是誤會了我的話,不由得有些尷尬,有那不怕死的便在這時候打趣道:“哎怎麼了葉兄,為什麼會對藍田兄的婚事這般在意?你們家也是在太原,難不成你是看上了藍田兄,打算把令妹許配給他不成?”

  這些人都是當初在書院門口看過我哥哥男扮女裝的樣子,是以有此一說。我氣得大吼閉嘴,王藍田卻像是豁出去了一樣,咬咬嘴唇大聲道:

  “沒錯,葉華棠,我爹跟我說了,要給我娶的人就是你的妹妹,葉秋棠!”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16:33

正文74失誤

  “……”

  周圍眾人都愣了,馬文才牙齒咬得“咯吱”直響,惡狠狠地轉頭不停盯著我們看,其他學子則也發現情況不對,一個個匆匆忙忙走掉了,梁山伯本來不想走,也被祝英台給拽走了,這裡只留下我,馬文才以及王藍田三人。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給我說清楚!”馬文才咬著牙道。他這話是向我說的,我則一扭頭看向王藍田,原話拿去詢問:

  “王藍田,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來說清楚!”

  這個該死的東西,我本來還只是懷疑,結果居然被他給直接說出來了!看馬文才那樣子肯定是誤會了,我可真的沒有想要嫁給王藍田的意思,說真的,雖然我對未來的想法向來不多,但這種垃圾就算白送給我我都不要。

  說完這句話,我悄悄伸手拽住了馬文才的袖子,扯了兩下。馬文才壓抑的呼吸這才算有所緩和,他扭頭看了我一眼,目光裡帶著憤怒和疑惑。我則神色平靜,用眼神告訴他放心,沒有事。

  王藍田這時候已經一副豁出去的模樣,揚起扇子左右一擺,大喇喇地衝我道:“哼,葉華棠,我告訴你,別以為有馬文才給你撐腰就了不得了,以後少在我面前囂張。要不然,等你妹妹進了我家門,你看著我怎麼收拾她!哼,到時候我就告訴她,別怨我,要怨的話,就怪你哥哥不長眼色,在書院裡給我難堪。”

  “我說王藍田,你這是在威脅我了?”我怒極反笑,“我倒是想問問你,我究竟怎麼樣惹到了你,讓你現在就想著準備折磨我未過門的妹妹?”

  “因為你處處跟我作對!”王藍田看了馬文才一眼,微微縮了縮身子,還是鼓起勇氣說道,“反正我告訴你,打我也沒用,聽說你不是最照顧你家小妹的麼,要是你把我惹急了,就休怪我一會對她不客氣!反正也是你們葉家主動來要求聯姻的!”

  “你找死!”馬文才也大體聽出了是怎麼個情況,上前去一把抓起王藍田的脖領,臉上滿是勃發的怒氣。王藍田有些不解,奇怪道:“馬文才,我說葉華棠的妹妹,關你什麼事?你不會連這種閒事也要管吧?”

  他話沒說完,馬文才已經一拳頭揮出去揍在他的下巴上,當即打得他後退一步,口角流血。偏偏這廝還不服氣,挨打之後反倒梗起脖子,大聲叫道:“馬文才,葉家的閒事,你管那麼多幹什麼?”

  “我馬文才要揍你,就是你欠打!”後者怒吼,同時繼續揚拳頭。“好了,文才兄,別理他!”我見馬文才神色不對,趕緊將兩人拽開,用力瞪了王藍田一眼,罵道,“還不快滾,真想找死嗎!”王藍田被我推得向後一仰,險些坐倒在地,也不敢多說什麼,匆匆忙忙地轉身跑了。

  這傢夥最近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幾天沒修理他,囂張到這種地步。我扭頭看向馬文才,發現這廝臉色潮紅,拳頭握得緊緊的,身體發顫,竟是依舊處於極度憤怒之中。我一碰他,注意到他身體滾燙,卻是燒還沒有退,又有些復發的模樣。

  他就一直在這裡強撐著的麼?

  “文才兄,我們回去吧,你的病還沒好。”本來就在發燒,也不見他吃藥,還在外面折騰了這麼久,也不怕變得嚴重了。

  “不用你管。”

  馬文才一把甩開我的手,也不回頭,自己大步流星地朝著臥房的方向走去。我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去跟他解釋清楚,自己等會兒再去找王藍田談判。反正不管怎麼樣,我是不可能嫁給他的,但從他的話裡聽來,好像是葉家主動想與太原王家結親,我的猜想果然沒錯。如果家裡面不肯在此事上鬆口的話,就只有從王藍田那邊下手,最好讓他主動提出不願與葉家結親。至於具體步驟,還要考慮好了再行動。

  回去的路上,馬文才一直不肯理我,給我臉色瞧。伸手抓他也會被甩開,很明顯是在鬧脾氣。我有些頭痛,也搞不明白他究竟是在想什麼,但又不能跟他一樣耍性子,只得在回房之後,攆走木槿和馬統,過去跟他解釋。我的性子也不是個會哄人的,上去就直截了當地告訴他:“我不會嫁給王藍田的。”

  馬文才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我咬了咬唇,伸手從書架間取出一隻盒子,靜靜遞給他。

  馬文才一愣,目光盯住了那只盒子,開口道:“這是什麼?”

  “七夕女子用來祈願的盒子。”我扭過頭,低低地道,“大家都說,如果有了喜歡的人,把他的名字寫在紙上,放進盒子裡,織女娘娘就會保佑他們終成眷屬……”

  我話沒說完,馬文才就已經伸手將我掌心內的盒子搶了過去,速度快如閃電。他迅速將盒子打開,抓出裡面一疊墨痕宛在的紙,迅速打開看。我覺得臉孔莫名發燙,有些不好意思去看他,又忍不住看仔細端詳他的反應。我在這邊正糾結之時,馬文才卻突然沉了臉色,冷冰冰地向我道:

  “葉華棠。”

  “恩?”我聽他聲音不太對,詫異抬頭望,就見馬文才眉心緊蹙,臉色看起來也有些怪,繼續冷聲道:

  “馬才文是誰?”

  哈?

  我傻眼了。趕緊過去抓來一看,上面寫的名字赫然是“馬才文”三個字。

  汗,名字被我寫反了……

  馬文才氣得臉色發青,因為生辰八字也被我給記錯了,而且整張紙被我折得皺皺巴巴的,到處都是墨痕。他又將那張紙拿回去,小心翼翼地疊好放回盒子裡,順便瞅了一眼盒子裡面結的亂七八糟並且早已被我弄破的蛛網。我有些尷尬,扭頭去不看他,卻被後方的人伸手過來環住肩膀,發燙的額頭靜靜抵在我身後。

  “算你還識趣,本公子這次就不跟你計較。”

  馬文才說了這麼一句,身體就有些癱軟,向著我倒過來。我趕緊一把扶住他,將他拖到床上去,並且大聲招呼馬統過來煎藥。他本來病就沒好利索,之間又折騰了這麼一通,現在完全復發了,估計是往枕霞樓裡追梁山伯的時候吹了風,所以嚴重了。

  這傢夥也真是的,沒事幹什麼往枕霞樓那裡跑,還險些害得我都被陳夫子抓住!

  為了照顧他,我都沒時間去找王藍田的麻煩,足足折騰到晚上,馬文才的燒才算退了下去,幽幽醒轉過來,看到我在旁邊正給他敷冰袋,不由得過來緊緊抓住我的手。身旁馬統趕緊扭過頭去,裝作沒看見的模樣。

  這傢夥,現在怎麼不攔著我,讓我離他家公子遠點兒了?我覺得好笑,吩咐他去飯舍裡找蘇安要點粥過來。馬統就等著我這句話,聽完之後便一溜煙地躥出了房間。

  馬統走後,馬文才靜靜看著我不說話,屋內氣氛一時間有些詭異,讓人很不舒服,我便問他為什麼要去枕霞樓抓梁山伯,要不是後來梁山伯他們承認我們確實去了青樓,估計陳夫子就要把一切都賴在他頭上了。於是說,夫子這種東西,果然就是拿來給人添堵的。

  馬文才一開始不太想說,後來被我抓著問,才不情不願地告訴我,他是想要揭穿梁山伯去青樓的事情,讓我看清那個傢夥的真面目,不要被他外表的假像所蒙蔽,並且告訴我其實梁山伯就是整個書院裡最腹黑,最會隱藏自己真實目的的偽君子,但是這件事偏偏只有他馬文才一個人知道,他只是不想我受騙。

  我不明白馬文才為什麼那麼討厭梁山伯,如果說在故事裡面是因為祝英台的話,那麼現在又是因為什麼呢?不過我也不想在現在跟他說這些,我想,如果我因為別人再去跟他爭辯,他會難過的吧?

  不管怎麼樣,我想我大概是喜歡他的。

  所以不願意看到他被針對,不願看到他難過,也不願看到他生病,不願看到他為了我的事情而煩惱。

  “阿棠,不要嫁給別人。”馬文才突然道,他緊緊拉著我的手,眼裡略帶著一絲無助,“不要隨便失蹤,有事不要去找別人,不要隨便走開,也不要像上次一樣丟下我不管。”

  “好。”

  我微微閉上眼睛,又很快睜開,認真地回答道。馬文才臉上露出笑意,一撐身坐了起來,伸手過來摸我的頭髮,又霸道地命令我也躺到床上去。我才不去理會他,一把將後者壓了回去,告訴他好好養病,我要先去解決一點事情。馬文才聞言不由得跟我發起脾氣,說是我才答應不走,現在就要出去找別人,我沒有辦法,告訴他我是去找谷心蓮,不是梁山伯,結果馬文才更生氣了,拍著床頭喊不許去找那個女人。

  連女人他都管,好吧,最後我告訴他我要去揍陳夫子一頓,馬文才終於不吭聲了。我這才得以溜出房間,一眼就看到外面端著飯盤靠著樹幹打瞌睡的馬統,也不知道在那邊站了多久,這個偷懶的傢夥。我一邊讓他趕快把粥給馬文才端進去,自己則迅速往梁山伯他們那邊的房間拐去。

  想要收拾王藍田,必須先弄到一個東西。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16:46

正文75夢遊

  想對付一個人,光靠拳頭是不成的。

  這個道理,以前的我不懂,直到現在才開始漸漸明白。而馬文才,雖然他懂,但是他很可能還是更喜歡拿拳頭解決問題。

  哎,這個世道裡,不久之後就應該是亂世了吧?其實很多時候,真的是拳頭大的人是老大。

    不過現在是在書院裡,還是小心為上吧,王藍田那個傢夥與馬文才不同,是個真正的小人,他比喜歡趨炎附勢的秦京生要可怕的多,想要拿住他,武力至上一方面,還得有其它的東西。

  我先去找了梁山伯,梁山伯正和祝英台在房間裡面讀書,見我過來便急急問我,王藍田白天說的事情是不是真的。我告訴他還不確定,不過我會想辦法讓它變為一紙空言。梁山伯歎了口氣,沒有多說什麼,估計他知道,以他的能力,就算想幫也幫不上什麼忙。我也不在意,這是背景問題,他有這份心我就已經很感激了。

  我所要找的,是谷心蓮簽下的那張賣身契。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張賣身契應該是由王藍田寫下,想方設法欺騙谷心蓮簽下的,上面定然有著他的筆跡。到時候我就可以拿了這張契約單去威脅王藍田,逼他寫信回家要求取消這門婚事。

  不過那張賣身契並不在梁山伯身上,我便又去尋找荀巨伯。荀巨伯一開始不想理我,讓我回去找馬文才,說我現在已經被馬文才教的好壞不分,他們跟我高攀不起。我知道荀巨伯還在為了那日裡我罵他閉嘴的事情而生氣,但是我覺得我沒有做錯,也沒什麼好道歉的,於是心平氣和地跟他解釋了幾句,荀巨伯卻表示他不想再聽我說話,那張賣身契也不在他手裡,要去就去找谷心蓮拿好了。

  他還在生氣,我也沒有辦法。不過荀巨伯這個人相對來講還是比較灑脫的,估計過上幾日也就沒事了。

  值得一提的是,荀巨伯和秦京生住在一個房間裡,我前腳才出門,後者就迅速追了上來,悄悄問我,“葉兄,聽說你們今天去了枕霞樓是不是?”

  這事傳揚的很廣,我也就沒有否認,點點頭。秦京生便又問我枕霞樓裡的姑娘都怎麼樣。我覺得這個傢夥有趣,記得很久之前他就曾經問過我一回關於青樓的事情,沒想到這回居然又來問,便也明明白白地告訴他道:“好看的姑娘不多,不過頭牌倒是長得不錯,叫什麼,什麼……”

  “玉無瑕!”秦京生眼睛一亮,張口便叫出了名字。我頓時冷笑一聲,抬眼看住他:“哎,怎麼,看來秦兄你對枕霞樓倒是滿瞭解的嘛。”

  “呵呵,只是湊巧聽過,湊巧聽過。”秦京生發覺自己說錯了話,不由得悻悻一笑,趕忙出言挽救。可惜我可是清楚記得這廝之前就曾經跟我提過玉無瑕,現在又一次說起,肯定是跟那個玉無瑕之間有什麼關係了,是恩客?還是其它?我有些疑惑,不過這種事情說真的,跟我並沒有太大關係,所以我也不怎麼想多打聽。秦京生顯然也因為自己說漏了嘴而懊惱,跟我道別便回房去了,連自己出來的目的都沒有提。

  我瞧著天色漸晚,要是等天黑了就下不了山了,於是急急往谷心蓮他們家走去。蘇安和蘇大娘他們都在穀大娘家暫住的小房子裡,見到我來不由得又是一陣感謝。我也不和他們兜圈子,直接拉過谷心蓮,問她那張賣身契在不在她身上。周圍人都是一愣,蘇安的娘試圖上來阻攔,谷心蓮卻二話不說直接從懷裡摸出那張賣身契交給我,甚至連問都沒有問上一句。她的速度非常快,甚至她娘都沒有來得及出手阻攔,賣身契就已經到了我手裡。

  這個姑娘行事確實果決啊。不過這樣的性子,也容易被人利用就是了。我歎了口氣,注意到身邊幾人看向我的目光裡帶著疑惑和不安,便索性伸出手,一把撕掉谷心蓮按了手印的那一部分文字。

  “這樣一來,這張賣身契就對心蓮姑娘沒有任何作用了。現在你們可以放心了吧?”我仰起契約紙向她們揮了揮,清楚看到幾人瞬間鬆了口氣的模樣。谷心蓮對此有些不滿地叫道:“娘,你們怎麼可以這樣?若不是葉公子救了我,只怕我現在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他就算要了賣身契,也絕對不會對我做什麼不好的事情,你們怎麼可以這樣防範人家?”

  “心蓮,你不懂。這種事情,就算是再熟悉的人,你也不能輕易地就相信……唉,算了,還要感謝葉公子救了心蓮的性命,我替蘇安,謝謝你了!”

  蘇大娘說著,竟然一躬身朝我拜了下來,我趕忙擺手示意她不要這樣,並且表示我接下來還有事情要拜託她,希望她不要推辭。蘇大娘和谷心蓮都問我是什麼事,我便告訴她們,我打算借蘇家的廚房一用。

  “這點小事,怎麼能勞葉公子動手,你要吃什麼菜,就讓蘇安去做好了!”蘇大娘見狀趕忙開口說道,谷心蓮也表示她可以幫我做菜,想吃什麼都行。我搖搖頭,還是打算自己做,畢竟我想,就算是難吃了點,我做的食物,也總是與其他人做的不一樣的。況且我雖然不會做什麼特別好的東西,但是卻會熬一種蔬菜粥,吃起來還是很不錯的。

  之前在陶大叔那裡,東西都不全,大叔平日就知道吃魚和喝酒,哪裡會像終日煮飯的蘇安家這樣材料齊全?今天天晚了,我暫時不打算去收拾王藍田,就先給馬文才弄點食物回去吧。

  回去的時候,天就已經有些黑了。等我到了蘇安家里弄完蔬菜粥出來的時候,月亮已經升了起來,明晃晃地掛在半空中。這個時間裡,書院裡面大多數的學子們都已經睡覺去了,只有很少量的地方還亮著燈,比如,陳夫子的臥房,又比如我和馬文才所居住的房間。

  我出去了這麼久,也不知道馬文才現在怎麼樣了。記得離開的時候馬統好像也沒有給他弄多少食物過去,現在估計已經餓壞了吧?我暗暗想著,摸了摸托盤裡面還滾熱的粥,心裡莫名地有些雀躍,邁開大步往房間處走去。孰料我才剛剛走到前院的月亮門處,忽然發現一個白影從月亮門裡一搖一晃地走了出來,雙臂前伸,動作僵硬,直挺挺地朝著我的方向走來!

  我一瞬間還以為遇到了穿越前武館大哥經常看的什麼末世小說裡面所寫的,一種名叫僵屍的怪物,嚇得心臟差點兒從嗓子眼裡跳出來。後來仔細一看才發現不是怪物,而是一位書院裡的學子。我試著跳開一步,他也沒有來追我,而是徑直向著我身後的一叢花走去。等到了花跟前,他便去摘下一朵拿在手中,口中不斷念叨著“小玉,我對不起你”,又緩緩地往來時的方向走。

  我定神一看,卻發現眼前這人不是別人,卻正是之前才剛剛問過我枕霞樓裡面有關事情的秦京生!

  他怎麼會在這裡,還做出這樣詭異的動作!我有些疑惑,幾步繞到他身前去,仔細觀察,發現秦京生的眼神迷茫,裡面幾乎沒有焦距,步伐也極為散亂,口中只是不斷重複著那一句話。這個時候他似乎感應到了我,突然轉步向我走來,口中喃喃道:“小玉,小玉,不要怪我,我對不起你。這朵花獻給你,小玉,你千萬不要怪我……”

  他說著就試圖上來抱住我,要把花往我頭上插。我趕緊繞開,就見秦京生伸臂抱住了一棵樹,開始在上面磨蹭,把花插進了樹洞。而後臉上帶著滿足的威脅,緩緩往房間的方向走去。

  這個見鬼的傢夥,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被秦京生驚出了一身冷汗。不得不說他伸直手臂在夜色裡走的情境真的真的很嚇人,若不是我不願意打翻好不容易才給馬文才做出來的粥的話,估計我早就一拳頭揮上去了。雖然我最近不怎麼愛打人,但是若是你半夜出來嚇人,那可就由不得人家不打了。

  被他這麼一弄又耽誤了些時間,粥都快涼了。我一邊撫著胸口往秦京生那邊悄悄看了看,一邊端著托盤,迅速朝我和馬文才的房間走去。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17:00

正文76贖身

  好不容易回到房間,我立即幾步躥入房內,飛速把門關上,仿佛慢上一步秦京生就會衝進房間裡來似的。屋裡並沒有其他人,馬文才似乎已經睡著了,我不願吵醒他,便把托盤擺在桌上,又去找了個盒子小心翼翼地將谷心蓮那張賣身契放進裡面去,準備著明日拿去威脅王藍田。

  今天忙了一天,也沒有讀書,我照例將詩經和論語取出來看,順便也練起了字。習慣了寫毛筆字之後,我就開始學習字體,因為開始一直都是由馬文才手把手教我寫,導致我們兩個的字體幾乎一模一樣,弄的夫子還以為是馬文才替我寫的,把我們教訓了一通。後來我就自己學著練起了字,字體也變得娟秀了些,不會再與馬文才互相混淆了。

  正寫字的時候,我感覺後面有聲音,緊接著便有人自後過來,一把環住了我的肩膀。

  我被嚇了一大跳,下一秒才反應過來是馬文才,不是秦京生。都是那廝剛才夢遊把我給嚇到了。

  馬文才這傢夥整日裡沒事就動手動腳,我對他的動作習慣的很。我瞧他即使現在生病了動作也還是一樣的迅速。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馬文才有些不滿地道,下巴斜斜靠在我肩膀上,聲音沙啞。我將最後一筆字寫完,放下手中毛筆,伸手去推他,卻反被對方扣住手腕,不得不一邊擺好筆硯一邊告訴他,我去蘇大娘他們那裡一趟。

  去了這麼多地方,估計說出來不會惹他生氣的,也就只有蘇大娘那裡了吧。

  果然,馬文才只是微微皺眉,又問道:“你去那裡幹什麼?晚上沒吃飽?木槿怎麼沒有給你去弄食物?”

  他這麼一說我才想起來粥的事情,趕緊甩開身後人去檢查粥的狀況,發現還有些溫熱,趕緊高高興興地給馬大爺捧過去,結果一回頭發現我剛才甩的太用力,直接把人甩地上去了。

  事件後果就是文才兄很生氣,即使是蔬菜粥也平復不了他的怒氣,直到逼迫著我把平日裡都橫在兩人中間的書本都搬開為止。

  其實我覺得沒有這事,他應該也會找其他藉口要把書挪走的,反正一起住了這麼久的時間,他這個人我也算是看透了,大不了抱一下而已,不會做什麼過分的事情。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馬文才這個人其實還算守禮,當然我覺得如果他不會動不動就把人壓到床上親的話就更好了。

  第二日起來的時候,馬文才的病就好了,結果他好了,我卻又開始發熱,搞得馬統和木槿一直沒閑著,竟顧著給我們熬藥了。木槿還覺得奇怪,過來問我是不是被子太薄,晚上著涼了,怎麼這無緣無故的就會發起燒來呢?馬統和馬文才兩人都閉口不言,我也不好意思告訴她說很可能是因為某人昨晚上太過肆無忌憚,把病傳染給我了,估計這事要是讓木槿給知道了,她非得去找馬文才玩命不可。

  生病的事情,我自己倒是沒覺得有多大關係,只不過王藍田那邊壓著一天,我心就不太安定。雖然馬文才信誓旦旦地告訴我,他等著書院以結業,就讓他爹去我家提親,可我還是覺得不放心,首先得讓王藍田這邊把太原王家的親事回絕了才成。我那個便宜老爹也真是不像話,嘴上說著如果我給哥哥修習好了課業,親事什麼的就由我自主,結果私下裡連定親對象都給我找好了,這是想著要一箭雙雕是吧?

  找就找了,偏偏還找了王藍田那種傢夥,我即使是跳進西湖裡也絕對不會嫁給他的!

  生病之後,我才發現自己的身體素質其實很不好,之前受過不少傷,這回全部都因著這一場病而復發了,一躺就足足幾天沒能起來。偏偏就在這幾天中還發生了不少事情,讓我一個頭比兩個大。

  第一件事就是陶淵明大叔在不久之前離開了,臨走的時候還特地來臥房看望了我一下,告訴我凡事不可太逞強,順其自然就好。其實他本來還想私下裡跟我說些什麼,馬文才卻守在房間裡不肯離開,非要在一旁聽我們說話,仿佛怕陶淵明給我灌輸什麼不好的觀念。陶大叔也沒有辦法,只說我們先前的約定還有效,那間木屋永遠歡迎我去住,說完了這些之後,他便離開了。

  陶大叔也算得上是性情中人,後來我才知道,這書院裡,他過來道別的只有我一個人,就連梁山伯和祝英台都沒有說,說是怕他們會難過。其實他離開,我也會難過的啊,雖然馬文才這廝瞧起來很高興就是了。

  而另外一件事就是,谷心蓮也離開了。

  她這麼突然的走,倒是讓我有些詫異。記得我生病前兩天她還一直過來找我,說是給我燉了魚湯什麼的,結果好幾回都被馬統攔在外面進不來。當時我燒的迷迷糊糊的,也怕會把病傳染給她,就沒有叫她進來。當然魚湯也一次都沒有喝到,淨喝粥了。後來也不知怎麼,谷心蓮突然間托人給我留了一句話,然後不聲不響地就走了,弄的我都沒有機會去送送她。後來馬文才告訴我,他有命令馬統去幫忙看著,確認過王藍田並沒有派人去跟著谷心蓮探查她家的地址,我這才微
微安心。

  想來谷心蓮離開,可能也是因為這些日子以來的流言蜚語。她為了幫助我和梁山伯他們,把自己曾經去過青樓,我們是為了救她才進去青樓的事情告訴了山長和師母。山長知道了真相,自然是會對我們幾個贊許有加,還在品狀表上給了我們高分,但谷心蓮的這件事情還是通過各種管道流傳出去,連木槿都聽說了,過來跟我發脾氣,讓我以後不要去那種地方。谷心蓮也是浣衣局工作,想來是受不了這些流言蜚語的,最終還是選擇了離開。

  不然的話,等病好之後過去看看她吧,留些金子也好,希望她能過得更好一些。

  自從第一天我給馬文才熬了粥,之後的幾天我生病的時候他也一直給我端來蔬菜粥,裡面放的除了茄子就是雞蛋,有一回還摻了燕窩,裡面都加了很多很多很多的糖,我吃了一口差點兒沒當場吐血身亡。

  = = 這是人類能做出的食物嗎……

  我是不信蘇安能有這手藝,馬統貌似也不是很喜歡打翻糖罐子,再聯想起很久之前曾經吃過的那碗甜熊掌……當天下午我便暗自喚來了木槿,囑咐她把我的食物一手包辦,別再讓某人瞎忙活了。

  雖然他肯在這男子不近庖廚的古代為我弄食物,我實在是很感激,不過還是不要浪費糖了,我怕味覺會被燒壞掉……

  書院裡發生的第三件事是,祝英台的哥哥來了。據說是她的八哥,來了以後就一直在講堂裡跟大家一起上課,別的時候則和祝英台待在一起。真是羨慕她呢,家裡有那麼多哥哥,隨便哪一個過來都可以大搖大擺地住進書院,不像我,就一個哥哥在外面,來了一趟還得費盡力氣地扮女裝,甚至連他走了,我都沒有辦法去送他離開,也不知道哥哥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以上便是我生病以來,連續發生的三件事,不過這些事情說到底,與我的關聯卻都是不大的。真正令我在意的是最後一件事,就在剛才,馬文才告訴我,他在想著,打算把玉無瑕從枕霞樓裡贖出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17:17

正文77威脅

  他竟然打算去給玉無瑕贖身?

  我當時還躺在床上,頭昏昏沉沉地站不起來,只能努力用銳利的眼神直視他,淡淡道:“怎麼,是因為那日裡沒來得及降服狐狸精,所以現在後悔了,打算再找機會來一次?”

  “你在這裡胡想些什麼!”馬文才皺了皺眉,伸手過來敲了敲我的額頭,坐到了我床邊。

  “本公子才不是因為那個才要為她贖身的,你也知道,我對那種地方裡出來的女人,怎麼可能會有興趣?只不過,那個玉無瑕,長相實在與我的娘親很相似。即使只是模樣相似罷了,我也不想讓她待在青樓裡。”

  “她的長相與你娘很像?”我一下子就想起了之前去青樓時在裡面碰到的馬太守,一時恍然。馬文才卻沒有注意我的神色,只是俯身下來摸了摸我的額頭,他的手冰冰涼涼的很舒服,我挨著他蹭了蹭,引得馬文才揚唇輕笑,手掌向下拂過我的臉。

  “只有這種時候才會見你變得溫柔一點……”他輕聲道,“不過,還是快點好起來吧。”

  “恩。”我應了一聲,“等我好起來,就跟你去枕霞樓贖姑娘。不過你把她贖出來之後,打算怎麼辦?”

  “能怎麼辦,讓她隨便找個良人嫁了,或者離開這裡,不要讓我再看到她!”馬文才的神情有點複雜,我不明白他這話是不是故意說給我聽的,不過我倒是不覺得他會對玉無瑕有什麼其他的想法,光憑馬太守在那裡,就足以證明馬文才說的話應該是真的。其實我覺得要不然的話乾脆給他爹娶進府裡好了,不過估計馬文才肯定是不會允許有這種事情發生的,估計一個青樓女子居然會跟他娘長得一模一樣這種事情,一定讓他心裡覺得很不好過吧?

  “不過如果她不願意離開這裡呢?人家好歹也是枕霞樓的頭牌,不是說走就能走的。”我又道。看得出老鴇對玉無瑕還是很在意的,畢竟是棵搖錢樹,哪那麼說放就放。

  “哼,我管她怎麼想!我馬文才不想讓她待在這裡,哪個敢留她!”馬文才皺眉道。

  汗,倒還真不是別人要留她,正是你爹。如果玉無瑕跟馬文才的娘長得真有那麼相似,我總覺得他可能會在不久後把她抬進門的。話說回來,我總覺得似乎秦京生跟玉無瑕之間也有著什麼關聯似的,這裡面的關係實在是亂得緊,摸不清頭緒。

  “好了,你就別想了,好好養病,成天管那麼多事幹什麼?”馬文才摸了摸我的腦袋,“昨天我看到梁山伯和祝英台在外面放風箏,等你病好了,我也給你弄一個蝴蝶風箏,看起來還不錯。”

  “不要蝴蝶的。”我沙啞著嗓子打斷他的話,“我們不要蝴蝶的,要鷹風箏,黑色的鷹的風箏。”

  “好端端一個姑娘家,不要蝴蝶風箏,玩什麼鷹?”馬文才伸手拍了我一下,臉上卻絲毫沒有顯出不悅的模樣。我傻笑了一下,把頭往他懷裡蹭了蹭,伸手抱住他的腰,不動了。

  馬文才身子有些僵,又往床頭這邊傾了傾,似乎想要方便我靠著他。我雙手緊緊環住他,只覺得心裡異常安詳,從來沒有過的安詳。

  這個人,是我可以信任,也可以託付的人吧。

  不過就算這樣,有些東西也是不能夠告訴他的,比如我真正的來歷,以及其它的一些東西。

  幾日之後,在火燒火燎吵著要寫家書回去報信的木槿的上躥下跳中,我的病終於慢慢地好了,這些日子裡耽誤了不少課程,虧得馬文才每日散學後就回來拿著書本為我複述課業內容,他自己倒是為此已經很多天沒有去蹴鞠和射箭了。

  這途中,荀巨伯也跑過來看望過我一回,原因是不知道誰跟他說我之所以生病好像也有因為跟他吵架的因素在裡面。我隱約覺得說這話的人應該是梁山伯,想不到他這幾日除了忙著應付祝英台的八哥,還有時間管我們這邊的事。能跟荀巨伯恢復以往的關係,我心裡也覺得很高興,心情一好,我的病也漸漸地好了。

  馬文才沒有食言,真的為我做了一隻風箏。想不到他這個錦衣玉食的富家少爺,居然也會做這種東西,倒讓我吃了一驚,而且做的還挺像模像樣的,骨架細緻精巧,鷹身都是用綢布蒙的,看起來很漂亮。不過近幾日比較忙,也沒有時間放風箏,被我小心翼翼地放進了箱子裡面。

  痊癒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了王藍田。和他一起住的是一位膽子很小的學子,平時就總是被王藍田呼來喝去,當牛做馬,這回才一見到我進屋來,嚇得立即跑出門去不敢回來。於是說,我在書院裡居然有著那麼大的恐嚇力麼?貌似我從來沒有動過這位學子一根手指頭的說。

  不過他走了更好,省的我費事攆人了。王藍田驟然看到我過來,被嚇了一跳,壯起膽子問我過來幹什麼,我才一抬手臂,他已經迅速跳到床邊,猛地抓起被子擋在身前。

  喂,我抬胳膊又不是要揍你,你怕什麼!

  我覺得好笑,也就直接向他道:“王藍田,你不用怕,我今天不打你,我只是要與你商量一點事情。而且文才兄也沒有來,所以呢你也不用躲,我們盡可以心平氣和地坐下來好好地談談事情。”

  “馬文才真的沒過來?”王藍田懷疑地四處瞄了幾眼,確認馬文才那廝真的沒有跟過來後,這才安心地鬆開手中的被子,往床上一擲,也不躲了,大大方方地走到我面前,昂著腦袋道:

  “葉華棠,你找我什麼事?說吧。”

  這態度,瞬間十萬八千里的大轉彎啊。見我上下打量他,王藍田臉上神色愈加不耐煩,冷冷地道:“葉華棠,你找我到底什麼事?該不會是有求於本公子吧?”

  知道馬文才不在就這樣麼……我不禁有些糾結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貌似我也沒少揍他呀,怎麼他就是不怕我呢?難道是因為馬文才長得比較嚇人的緣故麼?

  我也實在拿王藍田這種莫名其妙的傢夥沒有辦法,不得不開誠佈公地告訴他,我希望他能主動寫家書回去告訴他的父親,他不想娶葉家的小女為妻。

  “你果然是因為這個。”王藍田冷哼一聲,大喇喇地告訴我,求人就要有個求人的樣子。不想我妹妹以後嫁給他受盡折磨的話,就現在跪下來懇求他,也許他王公子心情一好,說不定以後就繞過我妹妹少吃點苦頭,否則的話……

  否則的話,怎麼樣?

  “葉華棠,我告訴你,就算你用武力威脅我也沒用。”王藍田注意到我的拳頭握緊,急忙開口道。擺明瞭是想拿這事威脅我。

  我就知道這傢夥不會好好與我妥協,也罷,放心,我不打你,剛剛生完病,我就算想打人,也是不一定有那份力氣的。不過……

  “對了王藍田,聽說你一直很喜歡心蓮姑娘,還曾經多次去浣衣局裡堵她啊,這次她去青樓的事情,好像也是從你口裡傳出來的,是也不是?看來藍田兄對於谷心蓮的東西可是清楚的很呢。”

  “她去不去青樓,關我什麼事!”王藍田聞言不禁皺眉。我也不去在意他的話,逕自從懷裡抽出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賣身契,在他面前晃了一晃道:

  “王藍田,你看這是什麼?”

  王藍田微微一怔,我已經迅速展開了契約紙單,拿在手裡道:“一下子就賣了二十兩金子,藍田兄可真是大手筆,空手套白狼的滋味想必很不錯吧?只是不知道這張賣身契若是被山長看到,曉得他的書院裡竟然會出現這樣品行敗壞的學子,又會怎麼樣呢?”

  “你,你別信口胡說!”王藍田急道,“你憑什麼說這張賣身契是我用來欺騙谷心蓮的?她一個西湖邊上的賣花女,肯定是自己嫌生活清苦,所以才混去那種風流之地,跟本公子有什麼關係!”

  哼,他這叫什麼邏輯?生活清苦,不代表著就要敗落出賣自身!谷心蓮就算是出身卑微了一點,她卻是靠自己的雙手持家奉養老母,比你這樣遇事只會哭爹喊娘的蛀蟲敗家子豈不是好上千百倍!

  “你不承認也就罷了,反正山長和夫子那裡可有著書院裡所有學子這麼久以來的書法作業,這張賣身契究竟是出自於何人手筆,隨便找出來對比一下不就知道了。如果那個人不是藍田兄,你是萬萬不必著急的。”我說著轉身欲走,王藍田卻嗖地一下衝到我面前,迅速奪過我手中的賣身契撕了個粉碎!

  “哼,葉華棠,我倒是要看看,你現在拿什麼去向山長證明!”

  王藍田用力將手中紙屑碎片在我面前一揚,注意到我臉上憤怒的神情,不由得得意洋洋地笑道,“就憑你,也想跟我鬥。沒錯,谷心蓮的確是被我騙進青樓的,這次被你們弄出來,算她運氣好,不過她是絕對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不僅僅是她,你的妹妹我也會一併娶回家裡,到時候我要怎麼玩她,可就不是你這個哥哥能夠決定的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17:29

正文78玉無瑕

  “王藍田,你!”我沒想到這廝竟然敢公然當著主人的面毀滅物證,氣得指著他半天說不出話來,王藍田面上滿滿的得意之色,一臉小人得志模樣向我道:“我怎麼樣?我就是把這賣身契撕了,你又能奈我何?”

  我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略帶無奈地道:“我的確是不能把你怎麼樣。不過算了,撕就撕吧,反正我這裡還有一張。忘了告訴你,剛才那張是假的。”

  我說著從袖子裡迅速又抽出一張皺巴巴的賣身契,故意在王藍田面前抖了抖,後者臉色瞬間變得鐵青,有些不敢置信地道:“不,不可能!你怎麼可能還有後手……你這個白癡居然也會……”

  喂,你是什麼意思啊!什麼叫我這個白癡居然也會留後手?居然敢小瞧我!

  最終王藍田還是敗下陣來,開始哀求我不要去找山長,有什麼事好商量。哼,你剛才不是硬氣得很麼?你不是要把我和谷心蓮一起抬回家裡玩麼?你怎麼不繼續能耐下去了!

  不得不說,這傢夥就是一個熊貨。在別人面前像個大爺一樣對人家呼來喝去,見了馬文才往往就蔫了,現在也是,沒有證據的時候洋洋得意地跟我叫板,一旦發現擺弄不了我,立即變成了這副熊樣。我歎了口氣,朝著門外一揮手,道:“進來吧。”

  下一秒,馬文才已經大步邁進房來,神色囧囧地看住了王藍田,後者登時嚇得腿都軟了,忙不迭地往後退,被馬文才一喝,又定了原地。

  馬文才低頭看了一眼地上撕成碎片的賣身契,沒有說什麼,逕自過去一把揪過王藍田往桌邊一扔,沉聲道:“不想死的話,現在就給我寫。”

  “寫,寫什麼?”王藍田被他推掇得差點摔倒,神色緊張地道。馬文才眼中凶光一閃,“你說寫什麼?自然是家書了,現在就給我寫!”

  “家,家書?”王藍田被吼懵了,我毫不客氣地將紙筆往他面前一拍,道:“我說你寫。不寫就打斷你的腿,然後把賣身契交給山長,把你逐出書院!”

  “我寫我寫,我現在就寫!”王藍田看了一眼我手裡的賣身契,又瞧了瞧一旁虎視眈眈的馬文才,立即抓起身旁的筆,表示願意聽從領導差遣。早這樣就對了嘛,害我還多費那麼多口舌。

  當日下午,王藍田的家書便送了出去。當然,是由我和馬文才額外找信使捎過去的,可不能讓王藍田的書僮送,萬一中間出了什麼問題就不好辦了。看得出王藍田在家中很受寵,要不然也不會被嬌慣成這幅模樣,只希望他爹或者他娘之類的看到這封家書,能夠體諒一下自家兒子的想法。

  幾日之後,回信收到,王父表示這件事已經定下來了,不能夠更改,要求兒子委屈一下就把葉家小女娶了吧,大不了等過兩年給他多抬幾房標緻的小妾進門。這信才一回來就被馬統和木槿攔截住,送來我們這邊,馬文才看了信的內容以後二話不說趕去把王藍田狠揍了一頓,逼得他哆哆嗦嗦又寫了一封家書回去。這回可是真心地在信裡痛哭流涕,要求他爹換一家結親,葉家的實在惹不起,太霸道了。

  我看是他王家太霸道了吧,居然新媳婦還沒進門就先想著給兒子抬小妾了,這爹當的可真是夠好的。

  就這樣連著三封家書大老遠地送回去,王家總算也隱約曉得似乎是發生了點什麼事情,終於回信說這件事要好好考慮,過段時間再給他答覆。與此同時葉家的家書也遞過來了,要我在書院好好學習,不用擔心其他的,只要我給哥哥弄到一個不錯的官職,爹答應我的事情一定會兌現的。同時跟來的還有一封哥哥的書信,告訴我關於婚事的問題別擔心,他會想辦法。

  既然哥哥這麼說,我也就放心了。王藍田接連被我們收拾了兩次,背地裡也有不服,曾想偷偷陷害我們,在騎射比賽的前一天去給馬文才的馬下瀉藥,結果被負責餵馬的梁山伯發現,將這事揭露了出去,結果王藍田事後又被馬文才收拾了一頓,後來便收斂了許多。

  值得一提的是,那個玉無瑕,在前幾日竟然意外地找上書院來,想要去裡面找人。我和馬文才倒還沒來得及去枕霞樓去為她贖身,她就來到了這裡,也不知是不是為了找她的恩客。馬文才估計是看見那張和他母親長得一樣的臉,居然穿著這麼豔麗的衣服出現在尼山書院山門口,不由得勃然大怒,在山門處將她攔住,說這是讀書人的地方,不許她進去,讓她趕緊滾下山,不要出現在這裡。

  玉無瑕被馬文才罵得有些猝不及防,又被書院裡一幫學子躥出來圍著看,不由得也冒起了些許火氣,表示讀書人怎麼了?能進得了我枕霞樓的,哪個不是學富五車的讀書人?你們現在白看了我不要錢,可是便宜你們了。馬文才被她這話氣得夠嗆,指著她的鼻子大罵無恥不要臉,估計下一秒都可能會衝上去打人的樣子。

  我見這狀況不太對,趕緊上去把暴走的馬大爺抓回來,自己過去問玉無瑕究竟要找誰。玉無瑕猶豫了一下,還沒等說出名字,已經有一個人從後面的學生群裡衝出來,把我擠到一邊,抓住玉無瑕就重重給了她一耳光!

  眾人都愣了,也包括我和玉無瑕。後者的臉上很快出現了一個鮮紅的巴掌印。

  馬文才一看見玉無瑕被打,不由得臉色驟變,就要過去揪住那個人暴揍。我趕緊把他攔腰抱住使勁往後拖,防止這只憤怒的炸彈做出什麼莫名其妙的事引人閒話。這時候那個出拳打玉無瑕的人已經去伸手抓住了她,大聲質問她為什麼要來這種地方丟人,難道就不清楚自己的身份?玉無瑕被他打得眼淚汪汪,卻只是捂住臉,任憑對方揪著自己的衣服瘋了似的咆哮,也不出言諷刺。

  這個人卻是秦京生。

  真是奇了怪了,怎麼會是秦京生呢?周圍也有學子覺得古怪,紛紛議論,覺得那個玉無瑕連馬文才都敢頂撞,卻偏偏不怕秦京生這個見了人就卑躬屈膝的小人,實在是古怪的很。我則想到秦京生之前曾向我打聽玉無瑕的事情,以及他夢遊時候口中所喊的小玉,心裡不由得已有了七分譜。但為了更加確定事實真相,就沒有上前去多事。

  身邊馬文才情緒依舊激蕩,看得出雖然他自己可以辱罵玉無瑕,卻不願意看到別人這樣對待她,若不是我攔住,估計早就衝過去將秦京生一拳打翻在地了。我之所以攔阻住他,其實倒不是不願意他去幫助玉無瑕,畢竟這個女子在青樓裡那般引逗馬文才,說到底不過是為了保護我和梁山伯,祝英台等人,我並不怪她,也不可能因為一個與馬文才母親長相相同的人而吃醋,最多也不過是有些不舒服而已。我之所以這樣做,只是因為,我覺得玉無瑕來尼山書院不是為了找秦京生的。

  但是如果不是秦京生,那麼她是來找誰的呢?我的目光在學子中遊移,最終落到了一個人身上。那個人臉上矛盾交錯,兩道淚痕劃過,手也在身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仿佛忍受著什麼極大的痛苦一般。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祝英台!

  我就知道,玉無瑕,果然跟她有關係!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17:44

正文79私心

  “你這個賤人,你來書院幹什麼啊?還不快滾啊!你來找死啊你?不知好歹的東西!”秦京生見玉無瑕站在原地還不走,不由得伸手用力一掇,推得她往後退了一步,“滾!還不快滾!”

  玉無瑕捂著胸口看住了秦京生,眼中神色哀怨莫名,但是她卻沒有就此離開,而是堅定地上前一步,看著書院裡面湧出來對她指指點點的學子們,大聲道:“不,我不會走。我還沒有見到我想找的人,我不會走!”

  “喂我說,你在這裡扯了老半天,到底要找誰啊?”王藍田走人群中大步走出來,道,“到底哪一個才是你的老相好啊?”

  玉無瑕的目光在人群中掃了一掃,有些侷促不安的樣子,這時候她突然間瞥見了我,立即道:“我要找葉華棠,葉公子。”

  “葉華棠?葉華棠就在那兒啊!”

  “怎麼會找他?”一行人議論紛紛,卻沒有誰敢大聲說我的不是,連王藍田也閉了嘴,估計可能是這幾天來被馬文才給打怕了。

  獨有秦京生突然大發雷霆,看著玉無瑕怒氣衝衝地道:“好哇,原來葉華棠去枕霞樓,找的人就是你呀!”他說著偏頭瞪了我一眼,又向玉無瑕道,“你說,你跟葉華棠到底是什麼關係!你們倆來往多久了?”

  玉無瑕冷冷地看著他。“我和葉公子初次相見,清清白白,你不要信口開河。”

  “鬼才相信你們是初次見面!你這個卑鄙齷齪的女人!”秦京生喘了口粗氣,繼續揪住玉無瑕讓她滾。人群裡祝英台的目光卻已經挪到了我身上,裡面竟然帶著一絲疑惑。眼見著秦京生因為懷疑玉無瑕與我有什麼不正當的關係,又要伸手去打她,我示意馬文才在原地不要動,自己衝上前去,將幾近癲狂的秦京生硬生生拽離了玉無瑕身邊!

  “葉華棠!”秦京生一見我過來,怒氣更甚,指住我叫道,“你竟然跟這個女人不乾不淨,虧你還敢跟山長說你去青樓是為了救人,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你說,你們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

  “什麼關係?當然是要給她贖身的關係了,就是你想的那種關係。”我冷冷一笑,轉身扶起玉無瑕。後者顯然因為我的話而有些征愣,我也不多解釋,開口問道:“玉姑娘,你來這裡找我,可是有什麼事情?”

  “葉公子。”玉無瑕遲疑了一下,很快地道,“我知道你是個好人,能不能請你幫忙,把祝公子叫出來一下。祝公子對我誤會頗深,不肯見我,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幫我向她解釋一下,我不是為了……”

  “好你個賤人,你連祝英台都勾搭上了!”秦京生一聽這話怒氣更甚,竟然連我在這裡都不管不顧,徑直上前來一把拉過玉無瑕,伸手就往她臉上扇去!我急忙上前阻攔,卻被秦京生一拳揮來,打中了側臉,當時就有點站立不穩,一恍神之際,玉無瑕已經挨了他重重一耳光!

  “你找死!”馬文才一見到我被波及,登時大怒,沖過來扶住我,抬腳就要踹,我急忙攔住他,把他往後扯。馬文才氣忿未消,狠狠瞪了秦京生一眼,過來看我的臉上狀況,我覺得額角處有點兒痛,卻是被打出了一處淤青。

  這時候梁山伯和祝英台已經從人群裡衝了出來,死死拉住秦京生,祝英台更是上前去用力甩了秦京生一巴掌,歇斯底里地大喊道:“你敢打她!她是你能打的嗎?”

  馬文才也道:“秦京生,你給我等著,等回到書院裡,我絕對饒不了你!”

  見到這麼多人同時針對他,秦京生不由得有點膽怯,磕磕巴巴地說了一句:“你們,你們都給我記著!”接著便頭也不回地朝書院山門處跑去。有幾個學子擋了他的路,他大罵著滾開,一路推開眾人,很快消失在了山門口。

  這時候祝英台已經拉著玉無瑕,向著一個僻靜的地方走去,私下裡說起話來。梁山伯則走過來,想看看我傷的情況,馬文才卻一把將他推到一邊,大聲道:“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

  梁山伯搖了搖頭,臉上露出無奈神色,後退一步與我們拉開距離,馬文才臉色這才好看了一點,又故意把手臂往我肩膀上一搭,做出親密模樣。這傢夥怎麼好像在向梁山伯示威似的?我覺得有些好笑,撥開他的手臂,告訴梁山伯我沒事。馬文才有點不高興的樣子,過來按住我的肩膀,當著人家的面明目張膽地告訴我,以後要跟梁山伯保持距離,他話還沒說完,人群又騷動起來,只聽山門處響起一個聲音道:

  “英台,你們在這邊做什麼?我叫你吃飯怎麼不去呢?”

  卻見一個青年男子出現在山門口,方臉濃眉,模樣很是周正。我不認識這個人,微微一愣之際,梁山伯已經向我解釋道:“阿棠,你前兩天生病,可能沒見過他,這位是英台的八哥,祝英齊,特地從上虞來書院看望英台的。”

  原來他就是祝英台的八哥。我瞧了那人一眼,沒什麼興趣地扭過了頭。這時候祝英台那邊已經聽到聲音,立即將玉無瑕擋在身後,神色慌張地道:“不,沒什麼事,八哥,你先回去。”

  奇怪,她為什麼要擋住玉無瑕?

  祝英齊顯然也覺得有些怪異,又朝前走了兩步,祝英台嚇得急忙向梁山伯打眼色,梁山伯會意,上前一步朝祝英齊道:“八哥,英台在下面跟人說話,我們先回去等他吧。”

  “恩?英台在跟誰說話,我也去聽聽。”祝英齊說著就想往下走,梁山伯趕緊擋住他,並且向我使眼色。馬文才才一皺眉的工夫,我已經在他攔我之前先大步走了下去,走到祝英台旁邊,幫她擋住玉無瑕。祝英台感激地看了我一眼,自己向階梯上走去,半途攔下了她哥哥,也不知道說了幾句什麼,她哥便放下懷疑,攬著她笑著往回走。走到山門處的時候,祝英台遙遙回頭向我這邊看了一眼。

  而這邊的玉無瑕,早已經淚流滿面,只到祝英台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山門處之後,便伏地流淚不止,停也停不住。

  這時候書院裡面的學子大部分已經失去了興趣,紛紛回轉而去。只有梁山伯和馬文才還在這邊沒有走,但也沒有過來,兩個人在遠處不知道說些什麼。我伸手扶起玉無瑕,從懷裡摸出一張巾帕讓她擦眼淚。玉無瑕哽咽著向我說謝謝,我搖頭表示你不必如此客氣,並且直接問她道:“玉姑娘,我有件事情想要跟你說。我打算給你贖身,你願意不願意?”

  “給……給我贖身?”玉無瑕驚愣道,“好妹妹,你是在開玩笑吧?你為什麼要給我贖身?”

  她叫我妹妹?

  我瞪大眼睛望住她,卻見玉無瑕擦去眼淚,伸手摸了摸我的臉,笑道:“你也是女扮男裝,來到這書院裡面讀書的吧?那一日你哥哥帶你去過枕霞樓,我是記得的。我整日呆在煙花之地,識人無數,怎麼會看不出,你是個姑娘家?好妹妹,你的好意姐姐心領了。你也不必為我贖身,就當做不認識我吧。我這樣的人,實在是不配與你們有交集的。”

  她說著目光微沉,很快轉過身,飛快地鑽進了轎子裡。小轎被迅速抬起,幾個腳夫調轉方向,朝著山下行去。我卻不管那個,伸手擴了個喇叭花,朝著轎子大聲喊道:“玉姐姐,記得等著我!”

  小轎很快消失在遠方。我淡淡一笑,回身向馬文才走去,後者沖我點了點頭,表明了他的立場。

  不管怎樣,玉無瑕這個人,我們是贖定了。

  然後,秦京生這個混蛋,也死定了。

  當天下午,秦京生就被馬文才和王藍田叫去蹴鞠場,王藍田對於欺負人這種事情倒是自來熟的很,主動過來幫助馬文才收拾秦京生,結果他們動手打人的時候,偏偏被祝英台的那位倒楣催的八哥給看到了,過來管閒事,救下了秦京生,還責怪我們無故欺辱同窗學子。好吧,其實我們是欺負同窗學子了,不過這種無恥的東西,欺負了也是活該的。如果我沒有猜錯,他十有八九,就是那個把玉無瑕賣進青樓裡的人。

  我看得出,馬文才對於玉無瑕的事情是很在意的,但是他又不願意去直面這個與他娘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我也沒有辦法,只好幫他出頭。當天晚上我便換上便服偷溜出了書院,親自去了一趟青樓,跟玉無瑕說了要為她贖身的決心和原因,並希望她以後離開杭州城,隨便去什麼地方謀生,如果有家的話,把她送回家去也是可以的。玉無瑕搖搖頭,表示她已經沒有什麼地方可去,至於贖身的事情,她還要考慮,等到下個月再給我答覆。

  感覺她好像還有什麼苦衷,或者是在等待什麼人的樣子。我心裡覺得奇怪,卻也沒有興趣管太多她的事,反正對我來說,首要的問題是解決馬文才的煩惱,別人的事不打算管。但正當我準備跳窗離開枕霞樓的時候,卻意外地撞見了秦京生!

  這傢夥竟然也在今晚跑來找玉無瑕!

  混蛋,還敢來跟文才兄搶女人,你是想找死麼!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17:55

正文80葵水

    秦京生一看到我,登時也傻了眼,將手裡一直攥著的一束花嗖地扔掉,從窗外跳進來,指著我們大罵道:“好啊,葉華棠,黃良玉你們兩個賤人,你們這對狗男女居然背著我跑來這裡幽會!我……”

  “喂,你說誰是賤人呢!”我一聽這話不樂意了,挺直腰板橫在他身前,將玉無瑕擋在後面,同時冷冷道,“秦京生,你給我把話說清楚點兒。現在咱們兩個可同樣都是半夜來逛青樓的放蕩學子,這事捅出去可是誰都沒有好處。不過看秦兄如此激動,莫不是你與這位玉無瑕玉姑娘之間,另外有著什麼我們所不知道的秘密不成?”

  “不,沒,沒有!誰會跟這種賤人有什麼關係!”秦京生神色一滯,當機立斷地開口反駁。他這話一出,玉無瑕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人也無力地坐到了椅子上。

  “我是來拿我的月錢!”秦京生道,並試圖繞過我往屋裡去,“她欠了我上月的月錢還沒給,葉華棠你少管閒事,快讓開!”

  “她欠了你的月錢?”我覺得奇怪,“你在開玩笑嗎?她怎麼可能會欠你月錢?”

  “這就不關你的事了,讓開!”秦京生見我只有一個人在這裡,膽子也大了,竟然還敢伸手來推我,被我一把鉗制住關節,剛想動手將他扔出去,卻聽到身後的玉無瑕突然開口道:“葉公子,放開他吧。”

  我聞言鬆了手,隱約感覺到玉無瑕似乎想單獨跟秦京生那畜生說話,也不好多說什麼,囑咐她小心之後便離開了。這裡畢竟是青樓,有那麼多人在,想來秦京生也不會對她做出什麼太過分的事情。

  回書院的時候,我意外地在花園溪邊碰到了梁山伯和祝英台。這對鴛鴦正背靠著背,坐在梯階上甜甜蜜蜜地放風箏。

  = = 大晚上的,他倆也不嫌冷,還在外面卿卿我我。我目不斜視地從鴛鴦們身邊筆直走過,隱約聽見砰的一聲,好像是梁山伯手裡的線軸掉了。

  “哎,葉……阿棠!你這麼晚出去是去哪裡了?”梁山伯急急把風箏遞給祝英台,衝過來問道。

  “你問我嗎?”我抓抓頭,也沒有掩飾,直接告訴他,“我去枕霞樓了呀。”

  “枕霞樓!”梁山伯被噎了一下,急急過來拽住我的袖子道,“你去那個地方做什麼?心蓮姑娘不是已經救出來了嗎,你怎麼又跑了去?萬一被老鴇發現,把你抓起來怎麼辦!”

  “該做的事,總是要做的。”我偏頭看了祝英台一眼,注意到她紅唇緊咬,顯然是有些明白我去枕霞樓做什麼,便也沒有再多說話,逕自向臥房處走去。馬文才正在門口等我,見我平安回來,不由得鬆了口氣,我給他講訴在青樓裡遇到秦京生的事情,還想推斷一下那兩人之間的關係。馬文才卻一把摟住我,在我耳邊低聲道:“夠了,阿棠,不用再做了。這樣就足夠了。”

  = = 啊?我沒有做什麼啊,不過是去傳個信罷了。幹嘛這樣一副仇大苦深的模樣?況且秦京生那個傢夥居然說你的女人欠他月錢,文才兄你也不生氣?脾氣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了?

  “什麼我的女人?”馬文才有點兒莫名其妙,“你說誰是我的女人?”

  “玉無瑕啊!”我也有些莫名其妙,“你不是要給她贖身麼?秦京生半夜跳窗去她那裡要錢,你也不生氣?”

  “誰說她是我的女人了!她是我女人,你是什麼?”馬文才皺眉,伸手一把揪住我在我耳邊咆哮。

  “我是人啊。”= = 這傢夥到底在想些什麼奇怪的東西,我有些不解,伸手去撥他的手臂,結果反被對方一把捉住,拽過去按到了床上,緊緊壓在身下。

  “你,你幹什麼?”我發現情況不對,終於開始緊張起來,努力踢打道,“馬,馬文才,你壓著我幹什麼?給我起來!上長椅上睡去!”

  前幾日我生病,這傢夥怕我晚上亂蹬被子著涼,一直是摟著我睡的。我連著說了幾次會傳染他讓他別過來,他也不聽。好不容易這兩天我的病好了,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攆他去睡長椅,結果這才過了多久,他居然又想往床上來擠,難道就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嗎!

  “你現在知道男女授受不親了?”馬文才瞪起眼睛看我,“之前跟梁山伯,荀巨伯那些人勾肩搭背的時候怎麼不記得?大半夜的自己一個人跑去青樓的時候怎麼就不記得?”

  “我去青樓還不都是為了你!”我梗起脖子反駁,結果被馬文才重重一拍,腦袋又陷進了枕頭裡。

  “為了我?我是不是告訴過你,不要管這些事,那個玉無瑕,就讓她去自生自滅好了,你一個女孩子,不要一個人往青樓裡跑。結果呢?是誰告訴我要去找木槿補衣服,自己中途溜出去幾個時辰後才回來,還大搖大擺地告訴我,你是去去幫‘我的女人’贖身,恩?你給我說清楚,我的女人到底是誰?”

  “你女人是誰你自己不知道,還跑來問我!”我努力把腦袋從枕頭裡面伸出來,下一秒又被按了回去,馬文才壓住我,兇神惡煞地質問道:

  “你到底說不說!”

  “不說!”我們的對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由知道不知道,變為了說不說,於是馬文才表示,你既然不想說,以後也就別說了。

  我覺得他是在威脅我,掙紮著從枕頭裡面脫出來,試圖與他爭辯,結果下一秒,嘴被堵上了。

  這下就算想說也說不出來了。

  = = 這傢夥是故意的吧?這個混蛋絕對是故意的對吧!

  我被他死死壓在被子裡,身體也給壓得牢牢的,掙紮之際感覺馬文才的手不知什麼時候落到了我的腰間,摸索著就要去拽腰帶。我一下子慌了,想開口阻止,嘴卻被堵住說不出話,惶急之間突然覺得小腹處猛地一抽,整個身體霎時僵住了。

  許是因為我之前一直拼命掙紮的緣故,現在突然一下子不動彈了,馬文才反倒覺得有點奇怪,再加上我的臉色也有點痛苦,他終於鬆開我的唇,輕微地喘息著,向我問道:“怎麼了,阿棠?”

  “肚子……肚,肚子疼……你快起來……”

  我伸手捂住了肚子,臉色青青白白,疼得幾乎喘息不勻。馬文才趕緊站起身,我這才發現他上身的衣服已經剝了一半,估計再幾分鐘過去,他連中衣都不剩了!

  這廝自己也發現自己衣衫不整,臉色微紅,急急背過身去整理服飾。我則沒時間去罵那邊的禽獸,自己捂著肚子疼得幾乎在床上打滾,正焦躁中,突然感覺有點不對。

  正常來講,我這個身體雖然體力不怎麼樣,其它地方底子還是不錯的,就算偶爾暴飲暴食,吃完熱的喝涼的也基本不會壞肚子,怎麼今天突然毫無預兆地一下子疼成這樣?而且,我還總覺得有哪裡,似乎不太對……

  這時候馬文才已經整理好衣服轉了回來,看到我臉色扭曲的模樣,神色間有些緊張,湊過來想問我些什麼。結果話還沒出口,就一下子變成了咆哮,揪住我大聲道:“阿棠,你受傷了,怎麼這麼多血?該死的,到底是誰傷了你!”

  “不,我沒受傷……”我臉紅得要滴下血來,急急要把馬文才往外推,他卻不依不饒,按住我的肩膀堅持問究竟是誰欺負了我?是不是離開書院的這段時間有人對我做了什麼。我實在解釋不清,急得啪地給了他一巴掌,抱著衣服大吼讓他滾開,別靠近我!馬文才被我打懵了,後退兩步怔怔地望著我,眼睛裡倒沒有憤怒,只是有些茫茫然,不知所措的樣子。

  馬文才後退的時候有些急促,撞翻了一隻凳子,聲音在萬籟俱寂的夜晚聽起來響亮的很。沒過幾分鐘馬統就一邊披著衣服一邊急匆匆地趕了來,我二話不說,讓他快去把木槿叫過來。

  馬文才也有點慌,見馬統愣頭愣腦地在那裡發傻,便吼了他一句,讓他趕緊去叫木槿。木槿沒過多久就急匆匆地趕過來了,再接著,馬文才主僕倆全部被趕去了僕人房睡,一晚上愣是沒能回來。

  也虧得馬文才今天沒有怎麼跟我耍性子,要是他死活不願意去跟馬統一個房間睡,我也是左右不了他的。但他不走,這屋子還真沒法收拾,而造成這一切問題的根源就是——我的葵水來了。

  = = 其實來到這個世界以後這麼久都沒有來這個東西,又沒瞧見過祝英台有因為這方面的煩惱什麼的,我一度以為,這個世界的女人是不會來大姨媽的。結果直到現在才知道,原來人家只是遲到了而已。

  虧得馬文才不知道,還以為我是哪裡受傷了,要不然今天這人可就丟大發了。木槿那邊倒是有早就從家裡帶來的棉布包之類的東西,拿出來打點妥當,又換了新的被褥,接著給我去熬紅糖水。

  整整折騰了一夜,我的肚子也疼了一夜,第二天起來的時候,依舊疼得厲害。

  = = 真是見了鬼了,以前在現代來這個的時候也沒有疼成這樣啊,難道是這些日子都沒有來,所以給我攢到一起了麼?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27:34

正文81斷袖

  第二日上早課的時候,我的臉色很不好,因為一夜沒睡的緣故,導致眼睛裡面滿是紅血絲。同樣的,馬文才的眼睛裡也佈滿了紅血絲,估計可能是在下人房裡睡不習慣。除了我們之外,梁山伯,祝英台和秦京生也一樣眼睛通紅,都像是一夜沒睡好的模樣,荀巨伯戲稱我們幾個是“兔子軍團”,並問我們是不是半夜偷摸出去烤兔肉了,得罪了兔子仙人,現在被報復了?

  我縮在席位裡抱著肚子發呆,懶得去理那個促狹鬼。梁山伯他們那邊笑鬧了幾句,很快就上課了。因為我和馬文才就坐在最前面的第一排,陳夫子進來的時候被我們給生生嚇了一大跳,迅速躲得遠遠的,並不停詢問我們是不是染上了什麼奇怪的病症。因為我之前一直生病才好,陳夫子的懷疑目光更多地落在了我身上,並且對於我今日區別與以往的怏怏狀態感到極度疑惑。

  我依舊懶得理他,抱著肚子在席位上發呆。陳夫子旁敲側擊地示意我有病就快去醫舍找王蘭王惠姐妹倆看病,千萬不要在這裡影響到其他人,我對他的話聽而不聞,馬文才卻聽不下去了,在旁邊提醒道:“夫子,該上課了。”

  陳夫子這才抓起書本,一邊與我們保持距離,一邊講起課來。他講的東西極度的枯燥無味,聽得人搖搖欲墜,我雖然努力打起精神聽課,卻因為昨晚睡的時間實在太短,睡眠量不足,聽著聽著就頭一歪,不知道靠到了什麼東西上,睡著了。

  這一睡就不知今夕是何夕。我是被人給搖醒的,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梁山伯和荀巨伯都在這邊叫我的名字。迷迷糊糊地揉揉眼睛,一回頭,我發現講堂內已經基本沒有什麼人了,陳夫子也不見蹤影,竟是早已下學多時了。

  我這麼一動,身後馬文才就發出一聲低吟,原來是肩膀被我靠麻了。他扭頭看了我一眼,鼻子裡冷哼一聲,扶著桌子費力地站起來。荀巨伯他們本來是來約我下學後一起去蹴鞠的,蹴鞠場以前一直是馬文才的地盤,不過在我們的關係比較親近之後,馬文才就不怎麼出去射箭和蹴鞠了,除了必要的練習之外,他大部分時間都在陪我練字和讀書,蹴鞠場也就自然免除了一人獨霸的時期,成為多數學子可以遊玩的公共之地。

  我身體不適,本來是要拒絕的,結果還沒等我開口,馬文才先冷冷地幫我擋了回去。荀巨伯看起來還是對馬文才很有意見,此刻不由得諷刺馬文才對我的事情件件那麼上心,簡直比我的書僮木槿還要稱職。馬文才卻意外地沒有生氣,反而故意伸手在我肩膀處一摟,手臂燙的我都哆嗦了一下。

  額,好熱,奇怪,怎麼會這麼燙呢?我順手去摸了摸他的額頭,發現並不熱,不是生病,難道是被我剛才睡覺時候給靠的?

  “葉華棠!”荀巨伯突然伸手來拉我,卻被馬文才一巴掌拍開。我還在發愣,他已經低聲吼了起來,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地叫道:

  “葉華棠,你看看你現在,都成了什麼樣?你跟這個人整天這樣不明不白的,你知不知道大家在外面私下裡都說你們……”

  “說我們什麼?”馬文才冷冷介面,我也有些莫名其妙,瞪大眼睛望向荀巨伯,荀巨伯重重跺了一下地面,轉身就走。梁山伯歎了口氣也跟著要走,被我一把拽住衣角,詫異問道:“山伯兄,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書院裡學子們都說我什麼?”

  “說你們是斷袖!”

  梁山伯遲疑著不願開口,卻是從門外募然走進來的祝英台替他回答了這句話。馬文才聞言重重一拍桌面,臉色驟然變黑,我則迅速從他臂彎裡鑽出來,著急地擺手解釋我不是斷袖不是斷袖。梁山伯急忙安慰我說他是相信我的,不用擔心,祝英台則用銳利的目光盯了我幾秒,見我反瞪她,突然有些彆扭地低下頭,又抬起頭道:“你放心,我也相信你不是斷袖,因為,我們都一樣。”

  都一樣?難道她是在說,她猜出我也是女扮男裝來書院的姑娘家?

  我聞言一呆,祝英台和梁山伯卻早已經離開了講堂,房間內只剩下我和馬文才二人。我們相對無言了一會兒,因為室內無人,馬文才也乾脆不急著走了,問我昨晚上到底是怎麼回事,究竟是哪裡受傷了,嚴重不嚴重,為什麼不讓他帶我去醫舍看病?我哪裡好意思告訴他是大姨媽千里迢迢跑來看望我,試圖拿別的事情敷衍過去,但面前的這傢夥依依不饒,居然還威脅我說如果我不講,他就直接把我給抱到醫舍裡去,到時候王蘭一診脈,就什麼事都知道了,由不得我不說!

  這個該死的東西,王蘭醫術高超,她診脈可是能夠分得出病人是男是女的,我要是去主動讓她診脈,豈不是明擺著要讓人家發現我的身份,把我逐出尼山書院的麼?

  “那正好!”馬文才攬住我的肩膀,似乎想要去摸我的頭髮,結果因為我今天戴了一頂藍色的帽子,所以他只能輕輕拍了拍我的帽子頂,繼續道,“等你一離開書院,我就去寫信給我爹,讓他去你們葉家提親,搶先把你給定下來,看他什麼太原王家,琅琊王家還敢不敢來跟我馬文才搶人!”

  喂喂,太原王家也就算了,好端端的關人家琅琊王家什麼事?況且我也不能就這樣離開書院的呀,我還要好好學習,奪取品狀排行第一名,將來好給哥哥爭取個好的官職呢。不過這麼一說起來,以後在外面的時候看來我也應該跟馬文才保持距離了,萬一真被人家認為我們是斷袖,那可就不太好了。

  馬文才聽了這話卻很不高興,表示誰敢說三道四,他就去收拾那個不長眼的東西,我也不許跟他保持距離,要保持距離的人應該是梁山伯和荀巨伯才對,恩,還有那個谷心蓮。我對他的霸道很不滿,不過看在這傢夥的注意力終於被從大姨媽事件上吸引走了的條件下,也就由他去了。

不過說起來,剛才靠著馬文才睡了這麼半天,腹痛的狀況倒是減輕了許多。之前小腹處一直是冰冰涼涼的,現在卻溫熱的很,好像剛被什麼滾熱的東西熨燙過一樣。

  說起來還真是奇怪呢,因為我猜想自己之所以肚子痛,可能是因為平時總是手腳冰涼的緣故,就有叫木槿下山去買手爐或者其他可以暖身的東西,但木槿明明還沒有回來,怎麼我的身體就突然能夠自行供暖了?還暖的不是別的地方,偏偏是最怕受涼的那個部位?

  管它呢,不痛了就好。今天回去以後就不看書了,跟木槿學習學習怎麼樣縫補衣服吧,昨天馬文才把他那件練劍的時候刺得破破爛爛的外裳扔給我,非得讓我給他縫補,雖然我義正言辭地斥責了他,告訴他這種事情應該去找他勤勤懇懇的貼身書僮馬統,而不是我這位同窗學子來做。

    不過等到馬文才氣呼呼地出門去之後,我還是把衣服偷偷摸摸地給藏了起來,並在後來馬統進來找衣服的時候,騙他說我已經把那件破的外裳丟出去了。

  恩,就看在大家住在同一個屋簷下這麼久的份兒上,勉強替你好好縫補一下吧。希望這回不會把手上紮得到處都是血洞才好……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27:47

正文82跡象

  “你要給誰縫補衣服?”

  木槿並不像以前那樣什麼也不問,直接上來便教我,而是懷疑地眯起了眼睛。我有些心虛,故作正色道:“當然是給我自己縫了。”

  “你的衣服不是向來都交給我來補的嗎?”木槿眯了眯眼睛,“小姐,現在這裡沒人,你還是說實話吧。是不是要去給馬公子補衣服?”

  “開玩笑,怎麼可能!”我當機立斷地出口反駁,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道,“他的衣服自然有馬統去弄,哪裡用得著我來操心?”

  木槿搖了搖頭,還想開口,我卻注意到她頭上的籠冠與平常戴著的那個不一樣,樣式看起來很特別,不由得詫異問道:“咦,木槿,你什麼時候去買了新的髮冠?”

  “這個呀。這是那個死馬統送給我的。”木槿伸手去摸了摸髮冠,雖然似乎想要做出嫌惡的模樣,卻還是忍不住一臉笑容,“那個死馬桶,挑東西也不會挑,弄出個這麼古怪的顏色來,小姐你說,是不是很難看?”

  “不會,很特別,還蠻不錯的。”我覺得好笑,想不到馬統整日裡被木槿欺負,還會肯買東西送給她。不過木槿今日似乎是鐵了心不肯教我針線女紅的技巧,只是在那邊一個勁兒地歎息我當年我的女紅技藝,並不斷地念叨各種技法,似乎想讓我靈智突開,恢復昔日光彩。我被她念叨的頭疼,一個人怏怏地回到臥房,打算自己琢磨一下。馬文才並不在屋內,房間裡空蕩蕩的,我從箱子底把那件衣服揪出來,拿著針線鼓搗了一會兒,馬文才卻在這個時候突然回來了,手裡還拿著一個黑色的木盒子。我下意識地把衣服藏到身後,卻早被眼尖的某人看到端倪,不由得歪頭向後瞅瞅,問我道:

  “在藏什麼?”

  “沒什麼。”我迅速將那衣服往被子裡面塞。馬文才也沒有多說什麼,端著盒子走到我旁邊,打開之後,裡面滿滿的都是五顏六色的漂亮糕點。

  我看了一眼糕點,沒有動。馬文才便把盒子放在我手裡,脾氣意外很好地道:“怎麼了,不喜歡?我叫他們買新的去。”

  “不是不喜歡……”我有些糾結地抓了抓頭,看看糕點,又看看馬文才少見的溫柔側臉,沒有經過思考的話竟一瞬間脫口而出道:“我的籠冠舊了。”

  “什麼?”馬文才有些奇怪,“你那籠冠不是上個月新買的嗎?”

  = = 沒錯,確實是新買了沒多久……可是,可是……

  “可是什麼?你這傢夥又怎麼了?”馬文才有些失笑,坐過來摸我的腦袋,試圖安慰,我轉身避開他的手,結果一個不小心被他從身後揪出了藏著的東西。馬大爺毫不猶豫地將其拿在手中抖了抖,臉上露出奇怪神色道:“這不是我的衣服麼?怎麼被你揉成這樣?”

  我二話不說搶回衣服,試圖起身躲到桌子旁邊,馬文才一把按住我,接好差點打翻的點心盒,皺眉道:“你不是肚子疼麼?在這邊一驚一乍地做什麼,想要籠冠的話,我叫人下山去給你買一個就是了,什麼大不了的東西。你說實話,到底是在心煩什麼,拿著我的衣服又是怎麼回事?”

  我知道他看見了,也不好再隱瞞下去,猶豫了一下,默默將那團衣服抱出來。馬文才瞧瞧自己已經被蹂躪得不成樣的外裳,嘴角微抽,接過去展平仔細看了看,什麼也沒看出來。我不得不低聲開口道:

  “我不會補衣服。”

  “我知道啊,看你那荷包的手藝。”馬文才毫不留情地直指中心,見我神色低迷,又安慰道,“不過不會就不會吧,我也沒指望你給我補衣服,以後讓丫鬟縫就行。反正我娶你回去又不是為了縫衣服。”

  = = 誰說這個了?不過我也的確說不出自己是為了什麼而鬱悶,我想並不僅僅是不會縫補衣服的原因。或者我知道,只是不願說出來罷了。

  如果可以,我也想做到更好。

  第二天,馬文才果然給我買了頂新的漆籠小冠,儘管這只是毫無必要的東西——我不過是拿它當藉口罷了。接下來的日子過的平靜無波,而玉無瑕也終於在第二個月來臨的時候告訴我,她願意贖身離開枕霞樓,也離開杭州,從此不在出現在我們面前。

  當時出現在我面前的她,容貌無疑是豔麗的,但眼睛裡卻失去了僅存的一絲光芒,就如同一潭死水,裡面再也看不到希望。我不能透視人心,也自然無法知道那一晚我離開之後,她究竟經歷了什麼事,秦京生到底對她做了什麼。但現在看來,顯然不會是什麼好事情,否則她也不會這般心如死水,帶著一股拋棄一切的決心。

  但不管怎樣,抉擇是她做出的,未來的路也只有她自己選擇。而我不是祝英台,與她也並無瓜葛,沒有必要去考慮那麼多事情。關於贖身的金子,我和文才兄拿了一大部分,玉無瑕自己也出了一些,加上馬文才以他爹的官職壓人,終於算是把玉無瑕弄了出去。不過這事始終留下了隱患,相信馬太守以後來枕霞樓的話,很有可能會知道這件事,不過想來他也不會因為這事跟兒子鬧翻,大不了氣一陣子,也就罷了。

  況且看到馬文才在結束此事後,悵然裡帶著解脫的神情,我知道他也放下了一塊心事。玉無瑕身在青樓,做著那樣迎來送往的勾當,註定不能讓馬文才在她身上找到自己母親的寄託,但是能讓她脫離勾欄之地,也算是件好事。

  祝英台在玉無瑕離開幾天之後才知道這件事,急匆匆地跑來問我把玉無瑕弄到哪裡去了,我只是默然地望著她,告訴她玉無瑕去哪裡,是她自己的事情,我只是要求她不要出現在杭州,並反問祝英台,既然你那樣擔心她,為什麼不自己去給她贖身,帶她回家?

    祝英台滿臉的悵然,最後終於忍不住雙手捂面哭出聲來,但這樣也已經無濟於事,她也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在安靜下來之後,低聲對我說了一句對不起。說完這話之後,她許久的沉默,突然又問我,對梁山伯有什麼看法。

  梁山伯?恩,梁山伯是個謙謙君子,厚道的老實人,也是我的同窗益友,是個好大哥。

  “就只有這樣?”祝英台看住了我。

  “就這樣啊。”我也奇怪地望著她,不明白她這話的動機,要不然還能怎麼樣?難道我要去替文才兄行道,沒事拆散你們兩隻小蝴蝶不成?我與祝英台兩人彼此對視良久,祝英台突然淡淡一笑,看著我說道:“葉姐姐,謝謝你,照顧了我這麼久。以前的事情,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啊?她在說什麼?

  我一頭霧水,被她說的滿腦子漿糊,但是還沒等我開口詢問,祝英台已經轉身跑開了。於是說,她究竟是過來幹什麼的啊?找我興師問罪?想與我重歸於好?都不像嘛,頭痛,我說這位祝大小姐到底是想跟我講什麼啊?她為什麼要問我對梁山伯什麼想法,莫非還覺得我會搶她家的書呆子不成?簡直是開玩笑嘛,我又沒有心情去破壞中國古代傳說故事,你們兩個還是自由地去化蝶好了。

  不過比較奇怪的是,第二天祝英台的那位八哥也離開了。臨走時好像跟他的妹妹吵了一架。

    這也罷了,偏偏他下山的時候我們正好散學,那位名叫祝英齊的傢夥連我和馬文才都給狠狠地瞪了幾眼,我倒沒什麼,馬文才差點兒發飆,這位大爺可從來不是能忍氣的。不過那位祝八哥離開的太快,文才兄也沒有找到機會下黑手,不得不放棄了。

  時光荏苒,秋去冬來,轉眼間,一年多的時間就過去了。

  我們依舊著每日在書院裡面三點一線的日子。不知不覺間,我的學業成績,也漸漸由倒數的一二名,變為了經常可以與梁山伯,馬文才等人並列的前幾名。武藝成績自然不必說,我以前就是在武館長大,拳腳方面很是不錯,箭術和馬術經過這麼久以來的系統練習也變強了許多,身子骨也強健了。但反之的是,哥哥的身體卻越來越糟糕。

  關於這一點,家信裡從來沒有提及過,只是哥哥有一次偷偷地又跑來看我,我才發現到這件事。哥哥雖然臉上塗了粉,衣服也穿的鮮亮,似乎是想做出精神抖擻的樣子,但臉頰凹陷,眼中無神,很明顯是生了什麼病的狀態。但是不管我怎麼問,他都不肯說,只是笑著告訴我沒事。我有些憂心,勸他以後不要總是沉迷於酒色犬馬,注意自己的身體為上。哥哥只是笑,摸著我的頭告訴我沒事,並問我在書院裡的生活怎麼樣,我告訴他一切安好,只等著到時候我修業完畢,離學歸家,朝廷安排一個好的官職,哥哥去走馬上任就好。

  不過奇怪的是,瞧哥哥的樣子,似乎對於上任當官,並不顯得十分高興。他只是不斷地告訴我,不要擔心,一切都有他在。來到這裡匆匆呆了一日的時間,哥哥便很快就離開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28:00

正文83回家

  可是我的心裡卻就此落下了病根。

  哥哥上一次來,雖然神色萎靡了點,身體還是不錯的。怎麼這一回來,就削瘦成了這副模樣?看著讓人心疼。因為哥哥的事情我一整天的悶悶不樂,下午的時候又聽說心蓮姑娘大老遠地從西湖邊上給我送魚來,卻被馬文才連人帶魚攔在山門外,不由得有些生氣,跑去找馬文才理論。

    後者居然一本正經地告訴我,我聽錯消息了,根本沒有人來找過我。

  這個混蛋,當我不知道他一直對心蓮姑娘心存芥蒂麼?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事情他做的多了,上次還趁我不注意往我被子裡面放了十多條泥鰍,嚇得我整整一晚上都沒敢回自己的鋪位去,唉,這悲催的事情不提也罷,總之這一年多來我是被他折騰得慘之又慘,儘管有拼命反抗,最終還是被占盡便宜,其中曲折,不提也罷。不過馬文才雖說喜歡沒事摟摟抱抱,卻並沒有真正對我做過什麼過分的事情,也正因如此,我才會對他多次容忍,如果他敢越界,估計我也不可能平安地與他同房住了這麼久。

  一年多來,書院裡並沒有發生太大變化,唯一有變的是,蘇安在半年前離開書院了。王藍田那個混蛋不知為何丟了金子,卻在秦京生的房間內找了出來,結果我不巧正好在之前有去秦京生房內尋找荀巨伯。蘇安不知為何竟然跟著那些人眾口一詞,說是我偷了王藍田的金子。

  我搞不明白這個向來憨厚善良的廚子為何偏偏要與我過不去,一開始還有點不太相信,覺得可能是誤會一場也說不定。結果他偏偏就是要跟我過不去,一口咬定是我偷了王藍田的金子。你妹的,我哥給我拿來的金子我還沒用光呢,用得著去偷那個混蛋的東西?

  敢在太歲的同房者頭上拔毛,那是自然而然的找死之路。其實這一年多來,馬文才的囂張脾氣已經收斂了許多,但對於這種事,他毫不留情地選擇了武力加金錢的聯合打壓。我不知道王藍田之前跟蘇安之間達成了什麼協定,但很顯然的,王藍田最終還是沒有堅持住,乖乖妥協,而蘇安則在馬文才和梁山伯設套之下不幸中招,當著全書院學子的面被揭露真相,竟然是他偷了金子放去秦京生的房間內,然後又嫁禍到我身上,妄圖讓我們兩個都受到牽連,一同被趕出書院。

  但這也未免太古怪了。蘇安要是想陷害我,幹嘛不乾脆偷了金子送到我房間裡,反而藏到秦京生房裡?

  沒等我追查出真相,蘇安和他娘就先被趕出了尼山書院,這還是通融之後的結果。馬文才摸著我的頭髮告訴我,繼續追查也沒有意義,蘇安既然膽敢陷害我,他就不會再允許其繼續留在書院裡。現在還只是偷東西陷害,要是以後在食物裡面下毒什麼的怎麼辦?有些事情防不勝防,不如從根本上截斷。

    至於蘇安之所以陷害我的原因,他卻猶豫著不肯說,直到後來我問狠了,才慢慢地道:“是因為谷心蓮。”

  因為心蓮姑娘?

  我皺眉不解。馬文才卻也不想跟我多說的模樣,只是告訴我以後與谷心蓮保持距離,說那姑娘心術不正,一開始就不該太多接觸。

  我不太明白他的話,不過說起來,自從心蓮姑娘回去了西湖邊之後,蘇安時不時地會跑去看她,但每次回來,總要失魂落魄一段時間,看向我的目光也帶了些狠厲。我有心想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卻又隱約覺得不要太多打探為好,不過現在這樣,也只能暫且如此了,至少那母子二人沒有被送到官府,我也算是仁至義盡。

  玉無瑕離開的事情馬太守似乎也知道了,還寫家書過來詢問了一番,馬文才明明白白地表示人是他放走的,怎麼著吧,他爹自然拿兒子沒有任何辦法,只好讓馬文才繼續好好讀書云云。

  因為彼此都知道了身份的原因,我與祝英台的關係也不是那麼僵了,雖然因為過去的事心中依舊有隙,卻不至於惡言相向,見面也能點頭一笑。我不知道祝英台是因為哪件事看出我是女子的,不過她倒是有因為之前誤解我是登徒子的事情跟我道歉,我也無所謂,反正是代兄受過而已。

    荀巨伯性格灑脫,與我仍然是好朋友,只有梁山伯逐漸疏遠了我。我覺得不解,也曾暗下裡找他去問過幾次原因,梁山伯只是笑而不語,催我還是快些回房去讀書,不然一會兒文才兄又要出來尋人了。我也有些無奈,只得由他去了。

  後山插枝的桃花,早已經長成了一片小小的桃林。只是不知那昔日的五柳先生陶淵明,可否仍然身在桃源之境?其實我是真心想要去桃林之中獨自隱居的,只歎造化弄人,現如今時過境遷,昔日之夢早已破散,未來卻依舊迷茫無邊。

  握著手中的委任書,我暗暗皺眉,朝廷委任予我的官職,卻是一個九品縣官,是一處名叫鄮縣的地方,位置屬會稽郡轄,倒是離梁山伯他們家比較近了。現在在書院才不過兩年多,我就先受到了朝廷委派,也不曉得為什麼這麼早。我為此還找人去外面打探了一番,得到的消息是,那個縣的縣令在前不久死掉了,狀況也不穩定,所以朝廷那邊才會這麼急著派人過去。

  狀況不穩當啊……這倒是個問題了。我是想讓哥哥去一個自在的地方逍遙,不是讓他去受罪的呀。

  我自認自己在書院這麼長的時間以來,品狀雖然一開始不是最好,後來也漸漸居上,起碼排的進前五,怎麼到頭只分給我一個九品縣官呢?總覺得這中間一定有問題。不過委任令已經下來了,也沒有辦法,上任時間是兩個月後,我也該收拾行裝,打道回家了。

  書院裡諸多學子依依不捨,梁山伯荀巨伯等人自不必說,山長師母也都頗為掛念,囑咐我要做個好官,就連王惠那個一直對我橫挑鼻子豎挑眼的胖丫頭竟然也跑出來送我,還給我拿了一盒她自己做的胭脂,繃著臉說是要我拿回去送給我養在家中的那十八房小妾去。

    我被她逗笑了,表示一盒胭脂分,怎麼能夠,起碼也要拿十八盒來嘛。王惠聽完卻恨恨地瞪了我一眼,扭身跑了,這個奇怪的丫頭。

  其他人也都陸續送了禮物。王蘭姑娘送了我一本手抄醫書,祝英台和梁山伯兩人分別送了我一根玉簪和一副字畫,荀巨伯送的是一方端硯,獨獨馬文才什麼也沒有送給我。

  他只給了我一個承諾。

  “阿棠,等著我。”臨走的前一夜,他在我耳邊這樣說道。“兩個月之後,我便會去你家下聘禮。一定記得等著我,不許嫁給別人。”

  “好呀。”我淡淡微笑,我會在家裡,等著你。因為我知道,我面前的這個人,從來不會講空話。

  第二日,我和木槿便踏上了行程。馬文才並沒有來送我。最近世道較亂,又臨近結業,書院禁嚴,一般沒有大事是不允許下山的,我也不願馬文才無故違反這個規定,是以拒絕了他的送別。跟著我們一起幫忙扛行李往江邊渡口走的,只有木槿和馬統二人而已。

  這個小胖子一邊走一邊抽泣,臉上糊的全都是淚水和鼻涕。我看著好笑,吩咐木槿拿絹帕給人家,木槿不得不放下挑擔,一邊甩絹帕扔給馬統,一邊掐腰大罵:“你這個死胖子,哭什麼哭?存心跟我和我家公子過不去是吧?我們都沒哭呢,你這裡嚎什麼你!”

  “我……我……”馬統擦乾淨臉,使勁抽了抽鼻子,大聲道,“我只是想到以後再也見不到你……你們,心裡難過,哭也不行麼?”

  “誰說……見不到了……就你這個死胖子事多!”木槿不知為何也紅了眼眶,伸出手去使勁掐了馬統一把,跳腳大罵他不許哭,不許再哭了!

    我趕緊拉住他們,也看出這兩個小傢夥之間感情不尋常,出言安慰了幾句,心中不知為何升起一縷惆悵,悄悄地歎了口氣。木槿瞧見我神色不好,正打算說些什麼,卻忽聽馬統大聲叫道:

  “公子,葉公子,你快看!那是什麼?”

  “?”

  我聞言轉頭,卻詫然看見上方的書院中,不知何時飛起了一隻黑色的鷹風箏,颯颯揚在半空。

  “是公子!”馬統高興地叫了起來,“葉公子,是我們家公子,這是我們家公子做的風箏,我看到他親手做的!”說到這兒,他突然又遲疑起來,轉頭看了我一眼,遲疑著道,“不過……我們家公子怎麼突然想到要放起風箏來了?”

  “誰知道呢。”我唇角微勾,原本滯澀的心情突然間一下子舒暢開來,轉頭對著木槿道,“木槿,我們走吧。”

  “公子……”木槿咬唇看了我一眼,猶豫著道,“你真的不再等馬公子來送你嗎?其實如果是他的話,門禁也許並不算是什麼大問題的……”

  “他已經在送了。”我不再說話,抓起包袱,逕自向山下走去。

  在江邊渡口與馬統告別,我和木槿租了一隻烏篷船,開始往船上面搬東西。這回回家,又不知要幾日幾夜,我們特地多準備了一些食物,也好留著路上餓了的時候吃。但就在即將開船的時候,木槿突然一把攥住了我的衣袖,驚訝道:“小姐,你看那邊,那個人,不是王藍田嗎!他怎麼也下山來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29:23

正文84異象

  什麼?

  “你看錯了吧?”我有些詫異,木槿卻伸手過來使勁扳著我的頭,示意我抬頭往上看。結果才一眼,我就瞥見了王藍田正搖著扇子走在河堤上,而他的書僮則扛著一副扁擔,費力地跟在他身後。

  我一下子愣了。木槿還在一旁抓著不停地搖晃我。

  “小姐你瞧,小姐你瞧,我沒有看錯,他確實是王藍田,王藍田也跟著下山來了!”

  “好的好的,我知道,知道了。”我趕緊推開木槿,示意船家暫停開船,迅速跳下船艙,朝著王藍田跑去。因為港口邊暫時還沒有其它的船,那兩位不得不在堤邊轉悠,一邊咒駡一邊等待著新船舶來。許是聽見後面有腳步聲,王藍田一回頭就看見了我,登時一怔,似乎還隱約後退了一小步。

  我裝作沒看到他的囧模樣,一本正經地張口問道:“王藍田,你怎麼也下山來了?我好像沒聽說你也接到了委任令啊?”

  “哼,本公子是家中有事,臨時回去。像你這麼早就下委任令的,就算不是縣官也不可能是什麼好職位!”

  臨時回家?額,書院會給假麼?

  在這裡足足呆了兩年,除了一日兩日的假期之外,我可沒看見山長有允許過誰回家探親的。當然,離學者除外。

  “公子……公子,要開船了!”木槿遠遠地在烏篷船內叫道。我見從王藍田那裡也問不出什麼東西,索性也不再理會他,扔下那對依舊在河堤邊罵罵咧咧的主僕二人,回到了船上。船家早已經等急了,見我上船便立即起航,連半刻鐘都不肯再停留。我坐在船艙之內,望著外面越來越遠的尼山,心中不知名的悄悄浮出,口中不由歎道:

  “ 青山橫北郭,白水繞東城。此地一為別,孤蓬萬裡征。浮雲遊子意,落日故人情。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

  木槿卻沒有時間在那裡悲春憫秋,她正在忙著給我查看行李,順便從裡面找出糕餅果子聊以充饑加解悶。此時聽到我吟詩,不由得好奇道:“小姐,你在背什麼詩呀?什麼北郭東城落日班馬的?現在可是正午呢,而且咱們是坐船,不是趕馬車。”

  “我知道。”我有些無奈,趕緊轉移話題。人家不是一時想吟首離別詩,結果自己臨時沒想起來合適的,隨便撈來人家李白先生的一首詩歌表示離別的哀思麼!詩這東西主要是為了抒發咱內心的憂傷情感,你管我裡面有沒有落日和馬!真是不懂事的小丫頭。我隱約覺得自己被木槿這死丫頭給小看了,在原地憋了一會兒,又蹦出一句詠歎詞道:

  “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

  木槿:“小姐,你想過清秋節啦?清秋節還早著呢,那可得等到九月份,最近剛剛過了清明節不久,離現在最近的是端午節。”

  這死丫頭!我被她堵得也沒了吟詩的興致,有些鬱悶地收回手中摺扇,也不站在船頭了,回到船艙內端坐,順手抓起一隻芙蓉卷就往嘴裡塞。見木槿瞪大眼睛望我,又想起前些日子努力練習的淑女言行,急忙擺好老佛爺講禪似的的坐姿,拈著糕點一點一點往口中放。

    木槿舒了口氣,看向我的目光裡又帶了些同情和憐惜,低低地道:“小姐,在書院裡這麼久,真是委屈你了……”

  “是委屈你了才對。”我摸摸木槿的腦袋,笑著安慰她。隱約感覺木槿對於回葉家這件事情有著那麼一點點的抗拒。之前在書院裡讓她回家捎信的時候還沒有感覺出來,這次與她一同坐船,倒是有些感覺,木槿似乎很懼怕回去呢。

  靠著之前失憶的說法,我也把葉家的基本情況套了個大概。葉府內的嫡系子女基本就只有我和哥哥,另外還有一位庶出的弟弟,是父親的姨娘所生。

    哥哥本來有一位未過門的妻子,卻在莫名暴斃,後來哥哥也不肯另外找別人家的女子提親,而是招來了許多侍妾進門,整日花天酒地。這些事情,哥哥都從來不曾與我提過,也不知其中內裡,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境況。

  我一邊暗暗回想著自己得到的資訊,一邊繼續吃糕餅,卻忽覺口中一滯,竟是咬到了什麼硬物,差點把我的牙硌壞。吐出來一看,糕餅裡竟然封著一隻蠟丸,蠟丸裡面裝著的是一張字條,上面有著熟悉的字跡。

  擊鼓其鏜,踴躍用兵。土國城漕,我獨南行。

  從孫子仲,平陳與宋。不我以歸,憂心有忡。

  爰居爰處爰喪其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詩只寫到這裡,後面便是一片模糊的墨蹟。我暗暗咬住嘴唇,抓起字條,閉上了眼睛。

  這首詩,我們在講堂上曾經學過,夫子在講課時,還特地囑咐我們說,這是一首講戰士出征的詩,我們不能夠用兒女私情的角度去看待它,要完全摒除那些不道德的古怪思想。不知道,文才兄是不是有真的按陳夫子的話去做呢,不過現在看來,他倒確實是沒有寫出後面的兩句話。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就算你沒有寫,也沒有關係,因為這些字句,我早已經記在了心裡。

  “木槿。”我突然抬起手,輕輕地拍了拍對面小姑娘的肩頭。那個丫頭眨巴著眼睛抬頭看我,我笑了笑,輕聲問她道:

  “回去以後,還想不想再看到馬統?”

  “誰,誰會想看到那個死胖子!”木槿一下子漲紅了臉,差點兒將一隻盒子摔到扁擔外面去。我幫她把東西扶好,繼續笑道:“你要是喜歡他,我就告訴文才兄,讓馬統來把你娶回去,好不好?”

  “不好不好!”木槿趕緊搖頭,“我以後可是要陪著小姐的。小姐去哪裡,木槿就去哪裡,才不會因為那個死胖子就丟掉小姐呢!如果我走了,小姐以後去了王家,萬一被那些個壞人給欺負了怎麼辦!”

  “王家!”我皺起眉頭,王藍田不是已經寫家書回去讓他們解除婚約了嗎?怎麼又扯到這上面來了。

    木槿見我疑惑,便又提醒道,“小姐,你要知道,老爺的話向來不靠譜。當初他不是也說,允許大公子去看望病重的李家小姐,結果到頭來突然就解除了婚約,害那小姐嘔血而死了。現在又說什麼不會讓你嫁給王公子,結果你看,你才要回去,那個王藍田不就也跟著往回趕了?要我說,這裡面絕對有問題!”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29:34

正文85中毒

  “他就算趕回去又怎樣?”

  我微微皺眉,面上卻不願露出焦慮神色,反過來安慰木槿,告訴她沒事,不用擔心。木槿點點頭,許是見我一臉淡定,便露出如釋重負的模樣。我淡定地將字條揣入懷裡,望著艙外的潺潺流水,沒有再說話。

  三日之後,我和木槿到了太原。

  雖然同在太原,因為坐的船不同,大家是不順路的。我與王藍田之間自然也就沒什麼交集。況且根本沒人想和那種傢夥有交集。

  哥哥自是坐著馬車來到渡口迎接我。除他之外,還來了一位年約四十左右的中年婦人,一看到我便淚流滿面,不斷地用帕子拭淚,過來拉著我的手,說我黑了瘦了,這麼久以來在書院受苦了云云。

    我覺得這婦人看上去眼熟,很快想起她曾經在我的夢中出現過,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就是我的母親大人無疑了。我試探著叫了一聲娘,那婦人原本止住的淚又掉落下來,拉著我的手不說話。我也莫名心酸,跟著她和哥哥上了馬車,木槿因為是下人,擔著扁擔跟其他人坐到另外一輛馬車上去了。

  顛簸了幾個小時,我們到達了葉家。我對太原並不熟,這一道就忙著記路了,還有就是應付這位新任母親的種種問題,關於在書院的生活之類。

    我當然沒有告訴她我是與一位男子同房兩年的,想來哥哥也不可能告訴她這種事,僅僅哄騙她說我在書院是一人一房的,其它的條件之類的也很好。成績品狀也一直是名列前茅的,不過關於這一次的委任令,實在不清楚是怎麼回事,我本來以為能夠是高一點官職的說。

  哥哥卻在一旁直擺手,笑著告訴我沒事,他正好不喜歡大官,只想去當個小縣城的縣令鍛煉一下。我注意到哥哥臉色不正常,臉頰兩側比起上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也更加凹陷了許多。我有心想問,卻因為當著母親的面,沒有辦法多說什麼。

  葉家在太原也算大戶,擁有良田千畝,佃戶無數,門戶之內亭臺樓閣樣樣俱全。我自然也是有屬於自己的所謂閨房的。木槿帶著我先回房內換上女裝,打點好一切之後,便去正堂拜見父親大人。

  葉家老父是個長鬚的中年人,年紀看起來比那位母親要更大一些,面目神情不怒而威,雖然已經辭官多年,神色間還是自帶著一股官僚氣息,看人也帶著一股居高臨下的意味。

  這場景,感覺不像父女相見,倒更像是衙門審訊。父親大人見我向他請安,也沒有表現出什麼特別的意味,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又隨便問了幾句書院裡的生活,便吩咐我回房間去休息。

  這位父親大人告訴我,既然我幫哥哥圓滿完成了書院的修業,他也就不計較我擅自離家出走的事情了,告訴我以後注意,不要再做同樣的事情,以後在家裡好好跟著教習的婆子學習規矩,學著如何做女紅針織,把在書院裡這些年的古怪習慣統統糾正過來。

  話說,他這話裡意思好像不太對啊!我記得這位葉家的父親大人之前寫家書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他說的是,如果我給哥哥弄到了不錯的官職,他就不再干涉我的婚事,憑我自己做主還是怎麼著。怎麼現在我一回來,就突然變成了“不計較擅自離家出走的事”,這之間差的意思未免也太多了吧?

  但葉父顯然不肯給我詢問和解釋時間,揮揮手讓我下去了。因為他沒有直接說出王家榮提親啊,你給我趕緊在家繡嫁妝之類的話,我也不好拿出那封家書裡的內容做藉口,只得暫時回去房間,打算再作決定。

    見到我回來,哥哥倒是很高興的樣子,遣走僕役,跑來我房間抓著我仔細看瘦了沒有。書院的伙食並不算差,我也沒有怎麼清減,只是因為經常練習弓箭馬術,黑了不少。

    哥哥有些心疼,從他房間裡拿來不少古裡古怪的東西讓我擦,說是可以增白之類的,並偷偷告訴這是從他的那些侍妾手裡省出來的,千萬不能被她們知道,那些女人耳朵才尖呢,要是聽到消息,非得來把他生吞活剝了不可。

  我覺得好笑,便也收下了那些瓶瓶罐罐,轉而詢問哥哥他的身體狀況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哥哥笑著說他沒事,我卻注意到他眼窩深陷,怎麼看也不像是沒事的樣子。但不管怎麼問,哥哥就是不肯告訴我,只是說我多心了。我知道繼續問下去也沒有什麼結果,反正現在回家來了,私下裡打聽也有的是方法,就沒有再去纏著他追問。

  關於婚事的問題,哥哥還是告訴我別擔心,一切有他在。說完這話他又咳了幾聲,樣子很是有些憔悴,接著他就急急忙忙地告辭走人了,連半秒也不肯再多留。

  我心下焦急,私下裡叫人留意哥哥的飲食方面,果然發現他會在晚上叫人偷偷熬藥喝。木槿幫我偷摸弄了藥渣出去找大夫詢問,得到的結果卻是這些藥都是含毒的烈性藥物,吃久了會中毒不說,還會對身體造成極強的危害。

  我一下子急了,當日便拿著藥方去書房裡找哥哥詢問,問他為什麼要喝毒藥!哥哥見瞞不過我,便告訴了我部分事實真相。原來他在很久之前因為某種原因中了一種奇毒,一直潛伏在體內,後來因為某種原因,這個毒它就復發了,又因為某種原因,他就得到了這個藥方,不得不以毒攻毒,最後就是現在這樣了。

  = = 去你的某種原因,當我不知道這藥方就是那時候王蘭姑娘給你的那個?這世界上神醫肯定在某個地方還有,不要就這樣用毒藥來傷身啊!

  但我並不是醫生。除了這樣做,我也並沒有其它的辦法。在葉家安安靜靜地呆了兩個月,並沒有人提起要把我嫁往王家的事。但是兩個月之後,哥哥啟程前往了鄮縣,而馬家的人,卻並沒有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29:50

正文86離家

  等待,是一場無期徒刑。

  對我而言,葉家就像一座監牢。我向來不習慣這種豪門大院,基本上除了食物還不錯之外,別的實在沒有什麼好留戀的。

  我拒絕了哥哥要帶我一起去鄮縣的提議,只是為了在這裡等他。但是他卻沒有來,也沒有派人來。

  我想,大概是出了什麼事情了吧。

  轉眼間,又是一個月過去了,離我和馬文才之間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很久。我不願再在家中空等,打算悄悄地離家出走,收拾包袱行裝去找哥哥或者回去杭州打探一下情況。結果這時候,鄮縣那邊卻捎來了一封家書,父親看過之後臉色大變,也不肯說出家書的內容,只是把自己一個人鎖在房間內,第二日便生起病來。

  父親這一病,家裡頓時亂成一團,我也不由得心慌,覺得很可能是哥哥出事了,趁著半夜去父親書房裡偷出家書,打開查看,發現這封信是與哥哥同去的書僮寫來的。裡面內容雖然沒有提及哥哥毒發的事情,不過所寫的內容比那還要更糟糕一點。

  他在家書中說,哥哥所去的縣城水患嚴重,災民四起,前任官吏將民脂民膏搜刮一空後離開,留給哥哥一副爛攤子,到處都是災民。

  哥哥帶去的金子都換了糧食,分給那些災民果腹。

  結果前幾日他帶了幾個人出去勘察水患,意外被一群山賊擄劫,事後去尋,在河邊發現了與他同行的兩名差役的屍體,哥哥卻消失的無影無蹤。

  哥哥……去哪裡了?被殺死了麼?

  不,既然沒有留下屍體,就很可能沒有死。那些山賊的目的是為了錢,或者是其它的什麼。他們殺了兩個差役,卻沒有殺哥哥,那麼一定是想拿哥哥換取什麼東西。

  不管怎麼樣,我一定要去,鄮縣一趟。

  不能等著朝廷派人緝捕平叛亂。那樣還不一定要拖到什麼時候,我一定要親自去一趟,山賊的話,如果文才兄在就好了……

  他在就好了。

  但是會怎麼樣呢?他不在這裡,也不能依靠別人。不管怎麼說,父親是不會同意的,雖然他一直對我這個小女抱著不聞不問的態度,不過我現在的身份畢竟是葉家小女,按他們的想法,就是應該老老實實地呆在家裡,直到嫁人離開。關於其它的事情,不能做,也不該做的。

  但是我必須要去。

  一定要去。

  這種事情總歸是不該問的,我試著跟母親略微提了一點,她卻只會抹著眼淚,要我跟他一起跪拜在佛堂前上香,請求菩薩開恩,將哥哥送回來。後來又責怪我在書院不好好學習,沒有給哥哥弄到一個好職位,害得他被分派到那樣的地方去,被山賊擄走,一切都是這個沒用的女兒不爭氣。

  那個在我剛剛回家的時候,激動的不斷流淚的母親不見了。兒子才是最重要的。我不想知道他們曾在我不知道的時候試圖拿我去交換了什麼,但是想離開的話,這個家還是拘不住我的。

  幾日之後,我留下了一封書信,牽著一匹瘦骨嶙峋的破馬,帶著金子武器和乾糧,悄悄地出發了。因為某些原因,我並沒有帶上木槿,而是事先打發她走,讓她帶了書信,幫我跑一趟杭州。

  如果她知道我要去鄮縣,一定會死活非要跟著我一起去的。但是我不想讓她跟我一起,所以只好用這個辦法事先打發走她。也順便通知一下馬文才,我現在並不在家裡。之前跟葉母提起找人去救哥哥的事情不知怎麼傳到了那位便宜父親的耳朵裡,雖然我只是試探性地詢問,他還是猜出了一點端倪,並在後來的日子裡多加了許多人手來看管我。

  關於這件事,倒還多虧了哥哥的那幫侍妾們,她們聽說了哥哥生死未卜的消息,大部分人紛紛嚷著要離開,也不曉得哥哥從哪裡找來這麼一幫人,瞧上去就不是什麼好貨色,整日在葉府完全就是蛀蟲。也虧得葉母容忍他娶來了這麼多。父親大人早就看這些個侍妾們不順眼,現在見她們一部分人鬧著要走,索性叫了人牙子來,要將所有人統統拉出去賣掉,葉府內亂成了一團。我則就趁著這淩亂之際,悄悄溜了出去,一個人上路急急忙忙地往鄮縣趕。

  哥哥失蹤的消息已經被當地人上報了朝廷,鄮縣當地又亂的很,不出意外的話,搞不好新的委任令已經下去了。新派去的縣令現在可能還沒過去,我得抓緊時間一些,免得到時候被攔拒於門外。

  一路前往鄮縣,與之前水路行船時的感覺不同,這次因為走的旱路,路途中見到了無數流離失所的災民,他們個個衣衫襤褸,成群結隊地走在大路上,也不知要前往何處。其中一些看起來比較強壯的,一旦瞧見路上有富裕人家的子弟經過,就會瞪起眼睛死死地盯住人家,直盯得那些人匆匆跑走,絲毫不敢過多停留。

  我牽著一匹瘦骨嶙峋的馬,身上穿的也是來之前特地找來的粗布衣衫,上面綴滿了層層密佈的補丁,背上背著個破包袱,還特地用泥在臉上抹了幾把,瞧上去也是個破落戶。那些災民們的目光雖然也在我的馬上轉悠了幾圈,卻沒有過多停留,這讓我暗暗鬆了一口氣。

  雖然大部分災民都還是質樸的民眾,但是正所謂財不露白,在這種地方若是表現出你自己有財有糧,那不是明擺著讓人家來搶麼?路上遇到的災民實在太多,我一方面不敢顯露出自己身上帶著乾糧,一方面也是因為人太多救不過來,不得不咬牙無視那些餓的勒住肚皮的災民們,只在人略微少的地方偷偷塞給一位瘦得皮包骨頭的小女孩和她的娘兩張燒餅。

  那兩個人感激的想給我跪地磕頭,被我急急攔住不讓她們做出大動作。我沒有什麼大本事,也不能夠救太多人,只希望你們拿了這些乾糧,可以挺過現在,更好地活下去。

  三日之後,我到達了鄮縣。

  縣城內一片狼藉,哀鴻遍野。

  店鋪一片破破爛爛,城內全都是衣衫襤褸,面色青白的難民,略微有點家當的人,幾乎全都逃難去了,整個縣城就像一座空城,裡面飄著無數孤魂野鬼。

  我牽著瘦馬,繞過那些或趴或躺在地上的難民們,一步一步往縣衙處走去。路上所見的房屋全部都破破爛爛的,或者牌匾敗壞,或者門窗開洞,就沒有一處像樣的。我慢騰騰地走到縣衙門口,一眼就瞧見一張倒懸的匾牌,上面的“鄮縣縣衙”四個字幾乎被稻草糊住了一半,木匾上還沾著不少鳥糞。

  一旁用來擊鼓鳴冤的大鼓,上面早已經破了好幾個大洞,估計是打不出聲了。

  我暗暗歎了口氣,瞧瞧這裡也沒有人守著,索性牽著馬就往縣衙內走。才剛剛走進正門,忽然看見一群穿著深藍色衙役衫的人從裡堂內呼啦啦地跑出來,一齊朝著一個方向追去。而在他們最前面有一隻灰色的小生物正在拼命奔逃,我定睛一看,竟然是一隻灰色的小老鼠!

  我微微皺眉,張口朝著最後面一位大叔問道:“大叔,你們這麼費力地追著老鼠幹嘛?它偷吃你們糧食了?為什麼不去找貓來捉,這樣不費力嗎?”

  “找貓?”那個大叔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搖搖頭道,“這種機會怎麼能讓給貓?再說現在哪裡有糧食給老鼠吃啊,抓老鼠是為了吃它!”

  “啊?吃老鼠?”我差點兒咬到舌頭。大叔用奇怪的眼神望了我一眼。

  “肚子餓了,什麼不能吃啊?有老鼠就算好的了!”說完這話,那只老鼠又像右邊躥去,一群衙役也跟著老鼠紛紛往右邊跑,任我再怎麼叫,也不理不睬了。我無奈,索性原地將包袱放下,逕自打開,從裡面取出幾張大餅,故意大聲道:

  “好吧,既然你們吃老鼠,那我就吃燒餅好了。咦,這裡還有兩塊熏肉,還有一條鹹魚,怎麼辦,我好像吃不完呢……”

  “燒,燒餅!”

  “這怎麼可能是燒餅?一定是長得很像燒餅的石頭,這小子故意騙我們!”

  “不,是燒餅,是燒餅,我聞到味道了,還有肉,那是肉的味道,是肉!”

  一群衙役們頓時兩眼放光,紛紛圍到我旁邊,盯著我擺出的石頭,眼神跟狼似的。但是這些人雖然快要將那些食物盯得冒火星,卻始終沒有半個人去動手搶奪,只是一個個看住了我。那位大叔踟躕了一下,猶豫著道:“這位小兄弟……”

  “各位大哥不用拘禮,想吃就拿吧。”我淡淡一笑,示意他們自己動手。那些人頓時像瘋了一樣將所有食物搶了個精光,一個個不要命似的吃了起來。

  那位大叔搶到了一塊熏肉,一邊吃一邊問我道:“小兄弟,連肉都能弄到,你可是真能耐啊!話說這些餅子你是從哪裡偷來的?”

  “偷?”我微微皺眉。那大叔咧嘴一笑,大聲道:“哎呀,沒關係嘛,饑寒起盜心,不算賊。你快告訴我們,這些是從哪兒偷來的,能不能再給我們偷幾張來啊?”

  我搖頭歎息,笑道:“你們就不怕,縣太爺知道啊?”

  “縣太爺?”一個衙役滿口塞著餅,跟隨著眾人哄堂大笑道,“縣太爺還沒到任呢。這麼久都沒來,沒準兒啊,已經餓死在半路上了!哈哈哈哈。”

  “又來了個新任的縣太爺?”我故意道,“我記得你們這裡不是一個月前才新來了一位縣官嗎?怎麼搞的,這麼快就要換新人了?之前的那位哪裡去了?”

  “以前的那位啊。那位可真是命不好,好端端的沒事兒非要去勘察什麼水患,結果才來這裡沒多久,就被山賊哢嚓了,還白白賠上了我們兩個兄弟!”一個衙役搖頭歎息,“你說說,這鄮縣本來就已經是這副德行,就算去看水患啊什麼的又能有什麼用?能給我們弄來糧食麼?那位縣太爺人倒是還不錯,至少他這裡我們有糧食吃。不過就是長得晦氣,好好的一個爺們兒,長得跟個小娘們似的,臉色還特別白,白的嚇人,你說說他……咦,我怎麼覺得小兄弟你長得挺面熟的?”

  “是麼?你覺得我面熟啊?”我冷冷一笑,“是不是不僅長相面熟,連給你們拿來的食物的味道,也是十分熟悉的很哪?”

  “你是……你,是縣太爺!”那幫衙役一個個都愣住了,隨著一個人的叫喊聲,其它人嘴裡的餅子也紛紛掉落。並在我的一聲冷哼之下俱都跪倒在地,磕頭表示自己有眼不識泰山,居然連縣太爺回來都認不出了。我雖然生氣,看他們這副模樣倒也無奈的很,趕緊示意他們起來,不要再跪了。並在那些衙役們紛紛問我是怎麼從山賊手裡逃脫的,是不是鬼魂回來的時候無奈地告訴他們,我不是他們的縣太爺葉華棠,是他們縣太爺的弟弟。

  總不能告訴他們我是葉華棠的妹妹吧?反正我現在身上穿著的是男裝,倒也無所謂了。

  知道真相之後,這些人才舒了一口氣,原來還真有人把我當成是鬼魂歸來的。我也沒有心情與他們多說,逕自打聽哥哥失蹤的地方是哪裡,什麼時候失蹤的。也許是因為剛才那些食物的緣故,這些衙役對我還是比較親善的,把具體細節都告訴了我。哥哥是在鄮縣附近一處山谷內失蹤的,之前就聽說有山賊,不過因為鄮縣實在太窮,山賊都不光顧這裡,大夥也就沒怎麼在意,沒想到這次一出門,縣太爺就丟了。

  那些個衙役還一臉的奇怪。據他們說,縣太爺在那一日裡出門的時候,穿著的也同樣是衙役們的衣服,與其他兩個人根本沒什麼區別。可是偏偏就他不見了,剩下的兩位兄弟卻死於非命,這實在是件古怪的事。他們都沒有帶什麼財產,又是窮得冒泡的鄮縣出去的人,怎麼偏偏就被山賊給盯上,又偏偏只有他一個人就不見了呢?

  我聽這些傢夥們話裡行間的就在表示是哥哥出賣了別人,自己逃走什麼的,不由得很是生氣,他們怎麼能這樣說?我的哥哥才不是那樣的人!況且哥哥去勘察水患,也是為了鄮縣的百姓好,為什麼他們不僅不理解,反而卻要懷疑他!

  不管怎樣,明天我都要去那山間走一趟。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一定把哥哥帶回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30:05

正文87混入

  話雖是這麼說,要想混進山內,還真是得花些力氣才行。我不是將軍,沒有兵力可用,也沒那個本事帶領著一干縣民前往山上討伐山賊,所能做的只是自己想辦法混進去。

  前往這裡的時候,我本來還帶了不少金子來,現在看樣子暫時也用不上了,便去野外找了處僻靜的地方,把金子埋了進去,以後備用。至於其它的乾糧之類的,我留了少量自己路上吃,剩下的都留給了那幫衙役們。希望有了那些食物之後,他們能夠一直支撐到我救出哥哥或者新任的縣太爺到任來,而不是在那之前就先被餓死。

  問清了山賊們所盤踞的山頭之後,我笑著拒絕了一干衙役大叔們的挽留,將布鞋換為草鞋,又在臉上抹了幾道灰印子,努力讓自己的五官看起來有些模糊不清之後,便牽著那匹因為好幾天盡吃枯草而愈加瘦骨嶙峋的破馬,一個人朝著那座被稱為“黑風山”的怪山走去。

  這座山並不是什麼險峻的大山,瞧起來也談不上豐高秀雅,充其量就是一座用來暫居的山罷了。我牽著馬,才剛剛走到山腳處,就有幾位手中持著武器,面容兇惡的男子過來將我圍住,大聲喝道:“什麼人?到這裡來做什麼!”

  我裝出被嚇得後退一步的模樣,打了個寒戰,結結巴巴地告訴他們,我是個無家可歸的流民,想要來投奔你們大王,希望各位哥哥行行好,讓我也加入山賊的隊伍,跟著他們混口飯吃。

  “你也想當山賊?”其中一個三角眼的男子懷疑地上下打量我,我趕緊用力拽了一把身後的馬,告訴他們這馬就是我之前從一個逃難的商戶手裡面搶來的,特地帶來獻給大王,希望能讓我也上山。那兩人見了馬,不由得略微動容,卻依舊不肯鬆口,只是不斷地追問我,難道從那商戶身上,就只弄到了這一匹馬不成?

  我明白了他們的意思,略微猶豫,眼見那二人神色愈加不耐,這才抖抖索索地從身上包囊裡抓出一大把銅板,依依不捨地往那二人手邊遞。那兩個嘍囉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突然出手,迅速從我腰間將包囊搶了去!我登時一驚,想要上前去將那錢口袋拿回來,又被對面二人的目光盯得止住動作,臉上露出死了老婆孩子一樣的不捨神態,半天才咬著道:

  “還望兩位哥哥通報一聲……

  那兩個山賊將錢囊裡的銅板瓜分一空,看起來很滿意的模樣,去牽了那匹瘦馬道:“你跟著我們來吧。”我急忙壓下肉痛的神態,做出小心害怕的模樣應了一聲,跟在了他們後面。

  那二人倒也沒有再在我身上搜索,估計是我剛才的表演騙過了他們,讓他們覺得我身上就只有這麼些錢幣了,也沒有檢查我身上是否有攜帶什麼武器,就這樣簡簡單單地帶我上了山。

  其實那些錢,本來就是我為了賄賂這些山賊特地準備的。當初準備的是五個人的分量,現在分給兩個人,倒還多了些。不過當然,我留下來的都是比較普通的銅幣,金子之類的早就被埋起來了,否則被這些人看到,估計起的就是反效果了。

  小心翼翼地跟著那兩位山賊大哥走到山頂,我詫異發現山上卻與山下那些破房爛窟不同,有著許多建築完好的房屋,其中一些看起來還頗華麗,一看就不是一日之功。那些山賊,想必已經在這裡盤踞了許久。

  那兩位山賊逕自將我帶到了一間大堂的門口。其中一個將馬韁鬆開,逕自走了進去,過了大約半柱香的時間後跨步而出,沖我一擺手,示意道:

  “我們老大要見你,進去吧。記得別亂說話,否則小心腦袋搬家!”

  “多謝這位哥哥提醒。”我低著頭,誠惶誠恐地回了一句,感受著腰間匕首硌在腹部的微微刺痛,心下便有了底,小步向堂內走去。掀開用作遮蔽的虎皮簾,大堂之內一片昏暗,兩旁密密麻麻的都是人。我隱約看到堂內最前方高處擺著一張座椅,上面端坐一人,兩旁火把映得他的臉忽明忽暗,看不清容貌。我低著頭向前走了兩步,聽到有人喊停步之後,才戰戰兢兢地停住腳步,抬起頭來剛要說話,臉上神色突然頓住了。

  那座上之人臉色也是一變,蹭地一下站了起來,大聲叫道:“葉華棠!你怎麼在這裡?你不是……”

  “蘇安?你是山賊的首領?”

  我們兩個都愣住了。我敏銳地察覺到蘇安所驚訝的事情顯然與我不是同一件,立即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哥哥,不由得上前一步,望著他叫道:“蘇安,你告訴我,我哥哥是不是在你這山上?你到底把我哥哥怎麼了?”

  “放肆!敢對我們首領不敬!”旁邊有山賊見我出言不遜,不由得抽出長刀上前一步,卻被蘇安揮揮手止住動作,冷冷道:

  “原來那一位是你的哥哥。我就說抓到的人怎麼會不太對勁?敢情你們是兄弟兩個!來人,把他也給我抓起來!”

  他話一出,登時有幾名山賊從旁躥出,就要上來抓我。我見勢不妙,迅速從腰間摸出匕首,飛快幾腳踢翻周圍幾名山賊,躥上前去用胳膊肘一衝一撞,將蘇安緊緊勒在臂彎之內,用匕首抵住他的脖子恐嚇道:“誰敢過來?再敢上前一步我就殺了他!”

  周圍山賊見這境況,不由得紛紛後退,不敢再上前來。我心裡一股無名火躥起,冷冷開口道:

  “蘇安,我在尼山書院裡,貌似也對你不薄。你卻為何要這般三番五次地謀害於我?現在大家都落到這種境地,我也不想與你談什麼過去的事情。我只想問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

  蘇安哼了一聲。

  “沒錯,葉華棠,你的確對我不錯,甚至是有恩於我。我也知道我先前做過的事情不仗義。但是奪妻之仇,不共戴天,你既然做出了那樣的事,也只能休怪我不義!”

  “奪妻之仇?”我傻了,我跟蘇安之間有奪妻之仇?莫非……難道說,他一心一意所愛慕的人,其實是馬文才?

  我被自己的想法嚇得全身直冒雞皮疙瘩。馬文才那種性格的傢夥,能有女子喜歡就已經是非常奇怪的事情了,結果到頭來居然有男子會對他產生愛慕之心,難道蘇安的內裡其實是個受虐狂不成?不過這樣說起來也奇怪,以文才兄的本事,怎麼也不可能是妻吧,應該是夫才對的……我到底是在想些什麼 = =……

  幸好蘇安下一秒就打斷了我的臆測。因為我聽到他在怒氣衝衝地喊叫道:“你這個禽獸,對心蓮做出了那種禽獸不如的事情,居然還敢裝作不知道!”

  原來他說的是谷心蓮。不過我又什麼時候對心蓮姑娘做出了禽獸不如的事情了?不要總是說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呀,說話要拿證據的好麼?

  於是下一秒,證據本人出來了。

  “葉公子!你什麼時候醒過來的?”隨著一聲驚喜的叫喊,被我在不知名的時刻禽獸過的谷心蓮姑娘大步從門口跑進來,見到我和蘇安的這副狀態,不由得皺起眉頭呵斥道:

  “你們都在這裡杵著做什麼?還不都給我退下!”

  這話貌似是在說兩邊的山賊部屬。

  那些人瞧見我們認識,動作便有所收斂,又被谷心蓮再次呵斥了幾句之後,便迅速退了出去。直到所有山賊走的一個不剩之後,谷心蓮才笑著走過來,要我放開蘇安,並信誓旦旦地保證他不會對我做出不利的事情。

    蘇安瞧見心蓮姑娘這樣,也不由得有些垂頭喪氣,我便鬆開了他,退到一旁,順便向谷心蓮打探我哥哥的事情。谷心蓮一把推開過來拉她的蘇安,露出驚訝的神態,顯然也是把我和我哥哥弄混了。不過她很快反應過來,過來拉我的手說要帶我去見哥哥。我瞧見蘇安神態不好看,便把手藏到背後躲開來,跟著他們一起往外走去。

  來到一間明顯素雅一些的房間內之後,我一眼便瞧見了坐在蒲團上的蘇大娘,她正面對著一個佛像不停地念經。而哥哥則躺在裡面的床上,臉色發青,身上蓋著厚厚的棉被。

  我發瘋一般地跑去哥哥床邊,看著他那明顯中毒的臉色,慌得手腳發顫,說不出話。蘇安在一旁似乎有些幸災樂禍,冷冷道:“這可不關我的事。是他自己上來就吞了毒藥,說是寧死也不要被山賊捉去勒索家人,結果到頭來也沒死,還得我們用人參天天給他吊著命。你們兄弟倆還真是一個德行,就會用臉來哄騙人……”

  “閉嘴!”

  說話的是谷心蓮,她狠狠瞪了蘇安一眼。蘇大娘也已經站起身走過來,臉上帶著歉意道:“蘇安,你就別說了,總歸還是咱們造的孽。葉公子也是個好人,就算他曾經對心蓮做過什麼錯事,那也是過去的事情了,你何苦老拿這個來說嘴呢?”

  “我做過什麼了?”

  我深吸了口氣,轉過身望住那幾人,谷心蓮避開了我的目光,道:“葉公子你別聽他們亂說,根本沒有什麼事情……”

  “怎麼沒有!”蘇安瞪起眼睛,“若不是他在青樓裡對你做了那樣的事,你為什麼要這樣苦苦等待他,而狠心拒絕我!”

  “不管葉公子怎麼樣,我都甘心跟著他!”谷心蓮也豁出來一樣,沖我道,“葉公子。我在西湖邊上苦苦等待你,可是一直到戰亂四起,家鄉被毀,你也沒有來接我。現在我只想問你一句,你願意帶我一起走嗎?如果能跟著你,就算是為奴為婢,我谷心蓮也毫無二話!求你帶我走吧。”

  “心蓮!”

  “罷了。”我也算是聽明白了,原來谷心蓮一直對我抱著其它的心思。我歎了口氣,決定把真相告訴他們。

  我不能帶她走。也從來沒有對她做過什麼不好的,或者是禽獸不如之類的事情。

  因為我是個女的。就算我想做,也沒有那個本事。

  我話一出,眾人都愣了。包括谷心蓮,也包括蘇安。後者明顯是鬆了一口氣,而前者,卻在原地怔了一會兒之後,發瘋似的跑出門去了。蘇安在原地踟躕了一會兒,過來向我道歉,我搖搖頭,表示他不必道歉,該道歉的人,其實是我。

  如果我早發現谷心蓮有這樣的心思,早早地斷了她的念頭,蘇安也就不會因此對我生恨被趕出書院,後面也許就不會發生這些事情了。

  但是能怎麼樣呢,一切都晚了。

  “你的哥哥,真的是自己吞了毒藥的,不關我的事啊……這些人參你帶著,興許還能吊得住半個月的命。現在下麵很亂的,要不然你在山上住幾天?不行的話到時候我用馬車送你回去,反正聽說這鄮縣的縣太爺,也換了新的,你留在這裡也沒有什麼意義……”

  知道了我的身份之後,蘇安一下子變得友善了許多,但我卻不願接受他的資助。我沒有要馬車,也不想再在這裡居住,至於人參雖然為了哥哥勉強收下,卻也將山下埋藏金子的位置告訴了他,算是正當交換。蘇安口口聲聲說不會去取那金子,讓我自己帶走,但是我想,在我離開之後,他最終還是會去挖出來的。

  那匹瘦馬又被牽了出來,重新歸還於我。我將昏迷中的哥哥放到馬背上,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艱難地朝著山下走去。

  縣城內依舊是一片狼藉。我牽著瘦馬慢騰騰地往縣衙處走,打算回去先休息一下,再想辦法把哥哥帶回家。孰料走在半路上,卻突然聽見身後有人叫我的名字。我一回頭,卻正好瞧見了梁山伯和他的書僮。梁山伯看見我很是高興,一邊揮手一邊大叫著“葉兄”,大步向我走來。

  “山伯兄!”我瞧見他也很高興,牽著瘦馬走了兩步,有些奇怪道,“你們怎麼會來這裡?”

  “我家公子聽說你在山中被擄,生死未蔔,擔心的不行。才一停課就帶著我急急地過來看你。結果沒想到這一路走來這麼艱難,真的是差點兒就餓死在半路上!”那個叫四九的書僮將肩上扁擔向上挪了一挪,語氣裡聽著有些不滿。梁山伯趕緊瞪了四九一眼,示意他住嘴,轉而對我道:

  “葉兄,我的書僮不懂事,你不用聽他亂說。我只是聽說這鄮縣水患嚴重,災民重多,擔心你在這邊一個人會很辛苦,又聽到那山賊的傳言,正好最近停課沒有事情,就過來看一看。現在看到你沒有出事真的是太好了。”

  “……謝謝。”除了這兩個字,我也不知該說些什麼,猶豫了一下,我還是忍不住問道,“山伯兄,你說尼山書院停課了?不是還有半年才會結業嗎?怎麼現在就停課了?”

  “是這樣,現在戰亂四起,山長眼見就要危及書院,忙命停課,同學們就倉皇逃離,山長帶著一家人隱居山林。尼山書院的故人流離失所,生死未蔔,我將娘送去了遠方的一處親戚家暫住,自己卻不好在那邊停留,正好又想到你在鄮縣這邊當縣令,便打算過來投奔你。沒想到走到半路卻聽說你出了事情,這才急急趕來,現在你沒事,真的是太好了。”

  “你們都停課離開了?”我大吃一驚,急忙問道,“那文才兄呢,他怎麼樣了?他去哪裡了?沒有出什麼事吧?”

  “文才兄,他還好。”梁山伯露出“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問起他”的表情,我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只聽他繼續道,“文才兄被朝廷授職五品尚書曹郎,被派去殺賊平亂。前段時間聽說他跑了一趟太原,後來就帶兵平亂去了,興許他知道你在這邊,會過來幫忙誅殺山賊呢。”

  “他去了太原?”我大吃一驚,什麼時候去的,我怎麼不知道!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30:21

正文88鄮縣

  “是呀。”梁山伯有些奇怪地看著我,“你不知道嗎?文才兄兩個月前就離開書院了。”

  他,真的有去過太原嗎?什麼時候去的!

  不過看梁山伯一臉迷茫的模樣,我估計他應該也是不太清楚具體情況。算了,現在也不是問這個的時候。現在最重要的,應該是把哥哥送回去才對。

  走在路上,我又問起了書院裡其他學子的事情。梁山伯說荀巨伯好像也往這邊來了,他應該能早一點到這兒來的,又問我有沒有看到他,我搖搖頭,表示沒有,希望那個傢夥不會在半路上出什麼事。

  說著說著,話題不知怎麼就轉到了祝英台身上。其實我倒是沒想問起她的,不過梁山伯顯然是說順了口,細細地給我講他家英台賢弟的八哥如何古怪,還未結業就氣勢洶洶地帶著祝英台回家去了。說到這裡,梁山伯又告訴我,英台在臨走前,給他留了一首很古怪的詩,囑咐他一定要收好,說是看懂了裡面的含義,就去找她。可是他實在不太明白,這詩是什麼意思。

  我有些好奇,問是什麼詩,梁山伯便讓四九放下挑擔,從裡面取出一張卷軸打開來遞給我。

我凝神一看,發現裡面寫著的是這樣一首詩:

  吾宜速歸宿,

  乃爾連理枝;

  紅室雙燭照,

  妝家伴隨之。

  = = 我說山伯兄啊,你是真的看不懂還是假的看不懂啊。這不是藏頭藏尾詩麼,上面明明白白地寫著“吾乃紅妝,宜爾室家,宿枝照之”,梁山伯的表字不就是梁照之麼?人家這是想要嫁給你啊!

  “恩,阿棠你看懂了嗎?這詩裡面有什麼意思,會不會是暗含著英台家的住址或者是他爹娘的喜好之類的,裡面有什麼特別的內容嗎?”梁山伯瞪大眼睛,興致衝衝地看著我。我無奈,將卷軸丟還給他,淡淡道:“自己想去!”

  祝英台碰上這種傢夥,也是真夠慘的。不過這種事情,也總得要他自己想明白才行。

  梁山伯注意到我的馬背上面馱著一個人,詢問狀況之後大吃一驚,急急過去探脈巡查。我本來還在牽著馬往前走,一看梁山伯已經開始在那裡開始診脈了,只好讓馬停步。這傢夥也是,就算學了些醫術,也絕對不可能在顛簸的道路上診出什麼脈來的。

  不過梁山伯似乎還真的在王蘭姑娘那裡學了些醫術,很快判斷出哥哥身上中了毒,接下來他就開始去箱子裡面翻出一本醫書,不管不顧地開始就地翻看。我和四九都愣了,沒想到他居然連地點都不顧,這周圍可是全部都是災民啊!

  在四九的勸說之下,梁山伯終於醒悟到現在不是地方,急急忙忙跟著我們回去縣衙。衙役們見到我們過來,忙去裡面收拾了一間乾淨的屋子出來,把哥哥帶到裡面去躺下。下山進城顛簸了一路,哥哥中途醒了一次,看到我後很高興的樣子,似乎想跟我說什麼,可是吐了一口黑血之後又再次暈厥過去,害我擔心不已。

  梁山伯在翻了大半天的醫書之後,還真就著現有症狀把問題給翻了出來。他告訴我,哥哥先前就中了一種奇毒,已經深入骨髓,本來就是命不久矣,沒想到這一回他又自己吞了一種極烈的烈性毒藥,總地說來,就是身具雙毒,就算人參吊命,也吊不了多久了。

  哥哥……

  雖然只是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後才認識,並且真正一起相處的時間沒有多久,可是我能感受得到,他是真心為我好。直到現在還記得他第一次去書院看我,扮成女裝的模樣,他的那些侍妾,其實他一個都不曾碰過吧。

  他將那些女子帶到家中,都不過是為了救她們脫離苦海。我都知道的。這一次來到鄮縣,也是他托謝道韞去跟謝丞相那邊提及此事,主動要求來到此地治水賑災,可是為什麼他的身上會中毒?為什麼會死呢……

  “阿棠……”

  在哥哥又一次醒來之後,他把我叫進內室,拉著我的手,青白的嘴唇開開合合,費力地告訴我,一定要幫他,治理好鄮縣。

  “阿蘭曾經跟我說過,她的家鄉,就是鄮縣……”哥哥的聲音嘶啞,眼中不知不覺浮起一層淡淡的水霧,“就算是為了你未曾謀面的大嫂……阿棠,答應我,一定要這裡的大家,所有人都活下去。你也要替我活下去,好好地活著。只可惜哥哥不能親眼看到你嫁人了……徽之兄被聖上下了旨,要他去娶郡主……若不然,哥哥就將你許配給他,總比那太原王家的雜種,好上無數倍……”

  “這裡的人會活下去,我會活下去,哥哥也會活下去。”我暗暗咬緊了嘴唇,將床頭邊配好的藥拿過來,一勺一勺地喂給哥哥喝。不管有用沒用,能拖一天是一天,而這鄮縣的責任,我也會替哥哥扛起來。

  第二日,我換上了哥哥的藍色縣令服,在一干衙役的詫異目光中,坐上了大堂。

  然後,新的縣令到任來了……

  我在大堂上,與堂下的人大眼瞪小眼。朝廷是在耍我們麼?新來的鄮縣縣令,居然是王藍田。

  顯然王藍田對於朝廷居然派他來鄮縣這種殘破的小縣城任職,也是不滿意的很,一個勁地在下麵抱怨加罵罵咧咧,順便質問我為什麼好好的要放出假消息說自己被山賊擄走,害得他被一紙新調令給弄到這種鬼地方,還口口聲聲說要上報朝廷,告我假傳消息,治我個欺君之罪,要我全家掉腦袋。我心情正不好,二話不說下臺去,一腳將他踢翻在地,王藍田的書僮王八德嚇得差點兒把挑擔扔了,急急跪在地上求饒。

  王藍田本來還在嘴硬,挨了我幾腳之後老實了。我仗著他還不知道我的女子身份,又兼這裡位置偏遠,消息傳不出去,衙役也早都被我的食物收買,大喇喇地威脅王藍田,想活命,就在這鄮縣老實呆著,一些事務都要交給我來處理。否則的話我就讓他站著進來躺著出去!

  王藍田這廝就是個沒用的東西,被我這麼一下,頓時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只顧著點頭表示同意。梁山伯怕我還要去揍他,急急忙忙上來拉架,說大家都是同窗的學子,有事好好說,結果他自己反倒被王藍田踹了一腳,匆匆跑掉了。我也不去管他,只讓昨日晚上過來的荀巨伯幫忙去看著王藍田,荀巨伯自是拍著胸膛答應下來。

  城內災民眾多,我們的身上都沒有什麼金子,又不能眼睜睜看著那些災民餓死。最後沒有辦法之下,我們不得不想出了一個險招。

  那就是,動用軍糧。

  軍糧是預備著戰時給軍兵們預備的糧物,私自搶掠,是大罪。

  但是那些軍糧,即使是放在倉庫裡面,也只能平白無故地腐爛發黴。為什麼就不能分發給災民?難道真要看著這些人活活餓死?

  沒有辦法之下,我與梁山伯偷偷商量,想到了一個主意,那就是命人假扮盜匪,劫搶軍糧,將糧食發放給災民吃,暫時填飽肚子,另外順便開始研究治水的方法。

  我們本來以為做的還算隱秘,卻不料消息不知怎麼傳了出去,到了朝廷耳中,朝廷竟然放著那麼多山賊盜寇以及戰亂之地於不顧,派兵前來追查此事。還沒等大家想到什麼好的法子,大軍就已經壓到了城外,密密麻麻地就地駐紮。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30:52

正文89押走

    怎麼辦?

  王藍田嚇得躲避起來,口口聲聲表示一切與他無關,並且還想指使他的書僮王八德偷偷跑出鄮縣去告密,將一切責任推到我和梁山伯身上。

  這種傢夥根本就不是個當官的料兒!真不曉得朝廷怎麼會派他來鄮縣,是因為哥哥一出事,暫時找不到人了嗎?想來王藍田那廝自己也是很不願意來的,記得他曾說過自己的願望就是吃喝玩樂,在家裡娶上幾個美妾嬌妻,整日裡快活逍遙,結果偏偏被弄到這個地方來,估計他也是夠鬱悶的。

  曾經有句話說得好。對待朋友,要像春天般的溫暖,對待敵人,要如同秋風掃落葉一般,殘酷無情!

  我這個人雖然對朋友好像也不怎麼溫暖,但對敵人絕對是心狠手辣,毫不留情。於是,我和荀巨伯合起夥來扣下了王藍田一天的飯量。這傢夥來鄮縣的時候估計也是沒想到會遇見饑荒,只帶了金子,根本沒有帶什麼糧食過來,一直是在吃我們的份例。

    這回伙食一克扣,他才一天就餓的不行,大叫大嚷著說自己要死了,一開始還想衝進伙房搶糧食,結果裡面空空的,連半粒米都沒有。最後他終於捱不住,主要來跟我們請和,自己乖乖將大印奉上,並且拿出金子要來換取糧食。

  我倒是沒有要他的金子,僅僅只讓他簽下了一份合同,主動表示因為治水本事不夠嫺熟,願意請梁山伯和荀巨伯來幫忙治理水患饑荒。

  這也是為了防止他在事後反咬我們一口,說我們暗中奪權,欺壓縣官的準備之一。畢竟治理水患這種事情,現在都是我和梁山伯等人在做。我是女子,不好直接將名字寫上去,但是梁山伯他們沒有關係。萬一以後治理有功,封賞什麼的,也好有個名由。

  但是這些都還只是小事。真正令人煩惱的是這批駐紮在城外的大軍。他們已經來了這裡三天了,一直沒有動靜,也沒有進城。剛才四九出去打聽,回來的時候告訴我,那只軍隊去山上討伐山賊了,但是貌似山賊已經早早地抽身離開,那些兵衛們無功而返,現在正在往這邊來。最奇怪的是,在大軍的前方立著一杆旗幟,上方飄著一個巨大的“馬”字。

  “會不會是馬公子?聽說他如今當了五品尚書曹郎,現在正在各地平叛殺匪呢!”

  四九的聲音聽起來很高興,梁山伯等人聞言,也不禁興奮起來。荀巨伯覺得馬文才那個人在書院裡面就眼高於頂,對待他們也是不冷不熱,不一定會給什麼面子。不過又表示既然你葉華棠在這裡,你們以前的關係那麼好,馬文才總不會太過為難大家的。

  一干人等都高興的很,唯獨王藍田皺起眉頭,竟然過來懇求我幫他說幾句好話,不要讓文才兄把他抓起來。看來這傢夥也知道這些人裡我們唯獨就跟他不對盤,他現在又是貨真價實的鄮縣縣令,估計一旦出現了什麼問題,大家都得把事情推到他身上。

    對於這件事,我是沒有什麼可表態的,反倒是梁山伯見王藍田神色倉皇,過去安慰他沒事不用擔心,這事怎麼也怪不到他頭上。況且大家也是為了災民能夠暫時填飽肚子,只要到時候一口咬定是山賊下來搶劫了軍糧,即便是朝廷也不能夠把大家怎麼樣,最多是治個監管不嚴之罪罷了,不用太過擔心的。

  但是就在大家都以為這下子可以安心了的時候,那城外大軍卻派出一支人馬橫衝直撞地闖入府衙之內,包圍了整個衙門。我和梁山伯荀巨伯本來正在正堂內拿著地圖商量要在河流的某個轉彎處設立堤壩,修整河道,結果正拿著毛筆在地圖間輕點的時候,四九卻急吼吼地衝進房內,一下子撞到了我的手臂,地圖上霎時被劃出了一條長長的黑印子。

  “四九,你做什麼?”梁山伯皺起眉頭道,“怎麼這樣沒規沒距的,你看,地圖都被弄花了。”

  “我說幾位公子,你們就先別說這個了,外面不好了!馬文才……那個馬公子,他帶著兵馬殺進來了!”

  這話一出,我們幾人頓時都坐不住了,急急忙忙站起身走出門外。只一眼,我就看到了正手持長槍,神色桀驁的馬文才。

  馬文才一身銀盔銅甲,氣勢雄雄地站在掉了漆的朱門堂前,目光冷厲如刀。

  幾個衙役手持棍棒,被打的滿地打滾,急急忙忙跑過來縮到我們身後。他們的身上滿是灰土,顯然受創不輕。馬文才微微偏頭,十幾名身著盔甲的士兵會意,立即後退,在他身後整齊劃一地站成了一排,脊背挺直如槍。

  “誰是這裡的縣令?給我出來!”

  他這話說的顯然沒有什麼意義。因為他才一抬頭,就看到了站在正堂前的我,梁山伯以及荀巨伯,登時也愣了。至於王藍田那廝,貌似根本就沒過來,不曉得縮到哪個角落去了。

  我瞪大眼睛望著馬文才,注意到他的臉被曬黑了,人也瘦了,握槍的手上面也多了幾道灰白色的傷疤。不由自主地微微踏前一步,剛要開口,馬文才的目光卻從我身上迅速移開,只是冷冰冰地看著梁山伯道:

  “怎麼,梁山伯,你就是這鄮縣的縣令麼?”

  我瞧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藍色官服,又看看梁山伯身上穿著的灰褐色師爺服,不由得有些懷疑文才兄是不是最近太累,眼睛出了什麼問題。不過該說的話還是得說,於是我深吸了口氣,大聲回應道:“文才兄,鄮縣的縣令是我,葉華棠。與山伯兄沒有關係。”

  “大膽!葉華棠縣令分明已經被山賊捉走,生死未蔔,你這刁民竟敢擅自冒充葉華棠大人來此作亂,來人,給我把他拿下!”馬文才一聲令下,他的身後立即躥出兩個小兵,一左一右地抓住我臂膀,就往下扯。我不禁大怒,剛要拼力掙開,忽然注意到這兩人卻是馬統和許久未見的木槿。木槿不停地朝我使眼色,將我往下拉拽。她抓的很緊,我怕用力掙紮會傷了她,微微放鬆了力氣,很快便被木槿拽下了臺階,帶到一旁。

  梁荀二人見我被抓,不禁神色微急,想要下來救我,卻有幾名兵衛持著長槍上前,擋住了他們去路。馬文才像是完全沒有看見我一樣,面對梁山伯的質問面不改色,只是冷冷道:

  “朝廷直指你鄮縣搶奪軍糧,煽動百姓作亂,梁山伯,你認不認罪呀?”

  “馬文才,你不要信口開合,這些關山伯什麼事?這鄮縣的縣令分明就是王……”

  “巨伯!”梁山伯一擺手,止住了荀巨伯的話,轉而信步走下階梯,大聲道,“劫取軍糧,賑濟災民,是我的主意,與阿棠和藍田兄無關。我跟你回去面聖,分辨清楚就是了。”

  “公子!一切都是葉公子的主意,分明不是你的錯,你怎麼能跟他去面聖?萬一聖上心情不好,你豈不是要掉腦袋!”四九見狀不由得焦急起來,馬文才悄悄瞥了我一眼,轉而道:“廢話少說,給我拿下!”接著便有幾名兵衛上前去捉拿梁山伯。

  我一下子急了,用力甩開馬統就想上前去,木槿卻死死拽住我,一個勁地叫道:“公子,你不能過去,你不能過去!”其他人也想上去阻攔,被馬文才銀槍一亮,大聲喝道:“誰敢過來,我就將梁山伯就地正法!”

  眾人的動作都頓住了。梁山伯聽到四九在後面哀鳴一般的叫聲,歎了口氣,勸慰他道:“你們放心。我相信朝廷會體恤百姓,我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可是公子……”四九還想說話,我已經趁這機會掰開了木槿的手,咬咬牙無視她哀求的眼神,大步踏上前道:

  “我也相信朝廷會體恤百姓。況且這鄮縣的縣令現在是我,要面聖也應該是我去,斷,沒有叫一個師爺替縣令回都城的道理!”

  馬文才神色微變,怒喝道:“放肆!鄮縣前任縣令葉華棠早已經被山賊擄走,你是何人,敢在此冒充朝廷命官!”

  “下官的確曾被山賊擄去,但已經於前幾日逃出賊窟。而信任縣令王藍田因突發惡疾,暫時無法任職,故將一切事務均交托於葉某代管。如今出了差錯,自然也是該由我葉華棠,一力承擔,馬公子既然要找鄮縣縣令,自然就是該找我,絕無他人。”

  馬文才攥緊了拳頭,狠狠咬牙。我望著他,目光中無畏無懼。我知道他是想抓梁山伯出頭,當替罪羊。但是這主意是我出的,鄮縣又是對哥哥極為重要的地方,我不能讓別人替我擔責任!

  木槿已經在一旁嚇得呆了,兩眼亮晶晶地望著我,馬統過去安慰她,反而挨了一腳。我沖木槿笑笑,想安慰她沒事,不用擔心,結果這一下偏把她弄得眼裡淚珠稀裡嘩啦地往下掉。我搖搖頭,回頭沖還呆在原地的梁山伯道:“山伯兄,幫我照顧好哥哥。”

  “阿棠你……”

  “我們走吧。”我張口打斷了馬文才的話,不讓他再說下去。馬文才又看了我一眼,終於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道:

  “押走!”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30:59

正文90爭端

“大人!”

  “公子!”

  身後人聲音連成一片。馬文才橫眉微微一掃,來給我身上套鎖鏈的那兩名士兵便放鬆了力道。並且也沒有用鎖鏈來捆綁我,而是換了比較輕便的麻繩。被一干兵衛押著往前走。

  其實我是真的認為,朝廷是不可能知道搶掠軍糧是由縣官主謀的,首先這事只有少數人知情,大部分群眾都是被幾位肇事者忽悠著去的。況且一般人也不可能跑去告密,這事中間肯定有貓膩。

  況且馬文才一開始並沒有說要抓人,也沒有驅使那些兵衛上來逮人並且說什麼朝廷命令之類,這些都是在看到梁山伯之後才出現的事情,說句不著聽的話,搞不好這個傢夥就是在公報私仇。不然的話,就算抓人,也應該是我或者王藍田,怎麼也輪不到梁山伯身上去,看衣服也不像。馬文才這樣做,只可能是私人因素。

  或許馬文才對梁山伯就是天生的氣場不合?反正總不會是因為祝英台才這樣的吧。我這樣想著,很快便被他們帶出了府衙,往城外走去。但是梁山伯荀巨伯他們也沒有就此不理,而是在後面跟了出來,與其他一些見此狀態圍過來的縣民們齊齊跟在後面,跟了一大串。馬文才騎在馬上,晃晃悠悠地往前行,倒沒有說什麼,只是回頭看了我一眼,眼睛裡滿滿地寫著“都是你惹的”幾個大字。

  身後跟著的災民越來越多,其中除了我曾經分發過糧食的老弱婦孺外,也有一些精壯男子,竟似是剛剛從城外面趕回來的。

這裡倒是有件事需要說明一下。帶著哥哥回來之後,因為鄮縣衙內實在太窮,錢都被哥哥之前的那一任縣官擄走,我後來又悄悄去把自己埋在黑風山腳下的金子挖了回來,也虧得蘇安他們沒有真的動用。利用這些金子買了一批糧食,先分發給縣民們填飽肚子了。後來錢糧實在不濟,外面又找不到肯出售糧食的買家,這才打起了軍糧的主意。

  那些災民們很多都是我一勺一勺在碗裡盛過湯粥或是分發過餅子的,而且從他們對我的態度裡,我能感覺到他們對哥哥也是真心崇敬。就如此刻,無數人後面追著喊著葉大人,竟是頗有要突破槍林,過來將我搶奪回去的意思。

  “葉大人!”一個半大的少年手裡提著根棍子,因為身高不夠,一個勁兒地蹦跳著往這邊望,口中大叫道,“葉大人,你不能拋下我們不管啊!你是個好官,朝廷為什麼放著那麼多貪汙受賄的貪官不去抓,而是要抓好官?”

  這個少年名叫虎子,家中有個年紀很大的奶奶需要供養,我為此每次在分發食物的時候都多給他一份,不過這個少年生性桀驁,一直對我不理不睬,我也不甚在意,只是沒想到他今天竟然能出來主動幫我說話。

  “就是啊就是啊。”有人在後面介面,“放了葉大人,”“放了葉大人!”

  “葉華棠。”

  馬文才又偏頭過來望我,眼神裡看起來似乎有些不高興。我以為他後面還有話要說,孰料這廝只是瞪了我一眼,又瞪了我一眼,然後轉回去了。

  他就不能把話說明白點兒麼?非要人在這裡猜測個什麼勁兒。不過我還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並有些無奈地回身開始規勸各位憤憤不平的縣民道:

  “大家都不用急,聽我說。我要去跟馬將軍入朝面聖,很快就會回來的。你們千萬不要忤逆朝廷,我相信朝廷是公正的,是仁慈的,絕對不會讓任何一個沒有做過錯事的人含冤的!”

  “大人,大人!別拋下我們啊葉大人,別拋下我!”那個有著一對虎牙的少年竟然穿過人群,迅速衝到我身邊,抓住我的衣服不放手。

    我手都被繩索綁著,也沒有辦法伸手去推,只得安慰他道:“你們要好好聽薑師爺和梁大哥的話,好好治水,好好耕作,不要因為有些餓,就把糧食種子也都給一氣吃掉……如果沒錢的話,就找個機會去尋那位王公子,嚇唬他一下也沒關係……恩,反正大家別擔心了,你也是,快回去吧。”

  “葉大人……”那名叫虎子的少年眼睛泛紅,反倒更緊地抓住了我的衣服。這時候前頭的馬文才忽然將馬韁一勒,回過頭來冷冷道:

  “把他給我拉開!”這話是跟旁邊的士兵說的。

  那個兵衛聞言便用力將虎子一攮,把他生生推倒在地。結果因為動作過大,我又行動不便,那名兵衛手中握著的長槍尾柄一晃,徑直擊中了我的額頭,力道又大,登時把我擊得後退了一步,一時間站立不穩,眼前全是星星。

  “快走!”另外一名士兵見我止步,不由得又用槍身在我身上用力拍了一記,示意我別停步,跟上去。我還有些恍惚,隱約聽到馬文才在前面罵了一句什麼,並且從馬上跳了下來似乎要往這邊走,但此時周圍的縣民們見那兩名士兵敢打我,不由得紛紛義憤填膺。其中尤以虎子為甚。他一邊用力敲著棍子一邊大聲道:

  “你這個狗官,你竟然敢打葉大人!你勾結朝廷來陷害好官,不讓我們大家安生有飯吃,你不是人,根本就是畜生!大家來打畜生哪,打畜生哪!”

  隨著他的煽動,後面一群人也跟著激憤起來,紛紛要往前衝。縱然那些士兵們紛紛架起槍支來阻攔抵抗,也攔不住洶湧的人流。那些縣民們拼命大叫著放了葉大人,讓我不禁從心底生出一絲愧疚。我不會治水,也沒有耕種務農的本領,只不過是分發了一些糧食而已——那是一個上位者應盡的義務。我何德何能,能得到大家這般的尊敬和保護!

  但感動歸感動,我還是不想讓鄮縣群眾與文才兄起衝突的,不由得拼命大聲阻攔大家不讓他們繼續反抗,努力想使大家退回去,別這樣。偏偏那些人怎麼也不肯聽,虎子衝在最前面,拼命拉拽著橫在自己面前的銀槍!

  馬文才深吸了口氣,目光迅速掠過我,冷冷道:“你們想造反是麼?”

  “不,文才兄,他們不是 ……”

  “沒錯,就是造反,就是要造反!”虎子卻打斷了我的話,一邊用力掀抬槍桿一邊叫道,“你想害死葉大人,我就跟你拼了!”他說著竟仗著身矮靈活,從兩杆銀槍下麵鑽了過來,朝著馬文才衝去,可是才跑了沒兩步,只見馬文才手臂輕揚,一截帶血的槍尖就從他身後冒了出來。

  “馬文才!你怎麼能胡亂殺人!”我目眥欲裂,手臂處勁力一發,加上那繩索本來就綁的不結實,竟從裡面掙脫出來,衝上前去。卻見馬文才將槍一甩,又伸手扼住了虎子的喉嚨,將正在嘶喘著的他生生拎起,看著我冷冷道:

  “怎麼,殺了你的人,現在心疼了?”

  “他只是個小孩子,你知道我是心甘情願跟你走的,根本不會逃,你為什麼就不能放過他?”

  “我放過他,誰來放過我!”馬文才突地將虎子劈手一扔,默默看了我一眼,轉頭冷冷道,“葉華棠,虧我們一起同窗三年,你真是一點都不瞭解我。”

  “瞭解什麼?”我急急過去檢查虎子的傷勢,聲音裡也帶了一絲冷厲。馬文才背對著我,手中銀槍兀自向下滴落血珠,沉聲說道:

  “誰要是擋了我的路,我就殺誰。”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31:14

正文91鼠疫

  “馬文才,你這個喪心病狂的傢夥!”

  梁山伯在後面嘶吼了一聲,就要衝過來,他也是認識虎子的。但是卻被兵衛在中途攔住,我微微攥緊了拳頭,又無力地鬆開,起身望住了馬文才,低低地道:

  “文才兄……”

  馬文才卻微抿薄唇,口中冷喝道:“我們走!”接著轉身就要上馬,這時卻聽週邊的縣民中有人爆出一聲怒吼道:

  “你這個狗官,你殺得了我們這麼多人嗎?”

  這一聲吼叫宛如一聲號角,暫態就有更多的縣民手裡提著棍子和鐵鏟從不知哪個角落紛紛往外衝,朝這邊衝來。馬文才此次進城,帶來的人手本來就不多,又有兩個押著我,結果現在雙方人數對比比例一加大,登時就是他這方有些遏制不住了。儘管我努力地想要讓縣民們退回去,但是人群已經亂成了一團,最終馬文才被馬統以及幾個手下硬拽著拉了回去,沒有與縣民們直接武力對抗,而馬家的官兵也最終被攆出城門之外。

  隨著城門轟隆一聲關閉,城內餘下的人都歡呼起來。我則歎了口氣,直起身子,向著急急衝過來問我有沒有受傷的梁山伯和荀巨伯擺擺手,示意他們我沒事。梁山伯依舊滿臉悲痛,急著要往虎子這邊衝過來,我卻走過去,用雙手在虎子的臉頰邊合拍了一下!

  啪的一聲,那個少年蹭地從地上跳起來,神色迷茫地四處張望,倒把周圍人都給嚇了一大跳。

  “不用看了,他沒死,剛才只是昏過去了。”

  見到周圍眾人驚異的眼神,我解釋了一句,那句“你們誤會文才兄了”則卡在喉嚨裡沒有說出來。虎子也發現自己沒死,而那些討厭的官兵們卻不知何時已經被趕出鄮縣城門之後,不由得高興地歡呼起來,大聲叫著自己居然沒有被那個狗官殺掉!

    其它人也一片興奮,只有我心裡微微有些不舒服。除了因為他們針對馬文才之外,也是覺得,就這樣與朝廷起了衝突,實在是個大問題。

  但衝突已經造成,再做其它也於事無補。我不得不與眾人回到縣衙之內,商量其他對策。城頭上也派了專人前去看守,若是城外大軍有異動,就立即上報。

  這一役之後,城內又湧進了大批災民,其中赫然有逃難而來的陳夫子。這傢夥原來也是因為戰亂發生之後,無處可去,身上錢兩又被土匪搶去,最後沒有辦法,跟著災民們來到鄮縣了。我們自然不能讓他流落在外,也跟著一起接到了縣衙裡面。

    陳夫子責怪我們不該跟馬文才吵翻,但是他也想不出什麼其他的好辦法,只能嘮叨幾句就這樣算了,我們自是一笑置之。

  接下來兩日,馬文才使人來傳令,讓我和梁山伯,王藍田等人自動歸降,打開城門讓大軍進城,並要將之前所有膽敢與官兵作對的暴民全部交出,就地斬殺,以示軍威。這要求實在有些過分,我欲與他和解,讓他退兵,之後獨我一人與他回京,將事實呈與聖上。馬文才卻一怒之下將傳信的縣民打了個半死,回頭表示,我們再不降他就要屠城!

  不得不說,他這樣,我們根本沒有辦法和解之。況且這是哥哥在意的鄮縣,我自是不可能任他胡來的。我們就這樣僵持了下來,馬文才也沒有派兵進來攻打,而是將鄮縣整個地圍了起來,將我們困在其中。偏偏現在城內本來就無米無糧,梁山伯本來還打算去找祝英台那邊買些糧食過來救急,結果被馬文才這麼一圍,根本車馬不通,什麼都不能做。

  城內的食物就越來越少了,因為大部分糧食都分給了縣民,縣衙內的東西也越來越少。這裡又添了這麼多人,連我們食用的基本糧食都出了問題。王藍田堅持說他是縣官,買糧食又用了他的錢,不許克扣他的食物不然就要取回實權云云。我也沒有辦法,只好將自己的份例給他一部分,剩下的又要分給哥哥,結果一天也吃不上多少東西,餓的有些手腳無力,人也有些消瘦。

  荀巨伯見狀,就要把他的食物分我,見我不肯要,就提出了一個主意,說要打鳥下來吃。可是這年頭災荒,天上連根鳥毛都沒有,更別說打下來吃了。最後沒有辦法,荀巨伯乾脆提出,來抓老鼠吃。前陣子有了糧食,不知哪裡又跑來大批的老鼠,暗地裡咬破了不少麻袋偷糧食。況且大家也好久沒有見肉星了,不如弄些老鼠來解解饞。

  我有些擔心,覺得老鼠這東西身上病菌很多,萬一弄不好,帶了什麼病就糟糕了。偏偏荀巨伯說沒事,見我不肯,就自己去捉了些老鼠,跟著一些膽子比較大的衙役們分吃了。陳夫子吃了晚上的稀粥覺得不飽,也去跟著湊熱鬧,一邊吃一邊問是什麼肉這麼香,結果荀巨伯一說是老鼠肉,當時嚇得他吐了一地,被別人埋怨他浪費浪費。

  哥哥的病情愈加嚴重,人也瘦得成了皮包骨頭。薑師爺說,還是快準備後事吧,估計也就是這幾天了。我心裡難過的不行,不讓任何人去準備棺材之類的東西,自己親自熬藥給哥哥喝,只希望奇跡出現,哥哥能恢復健康。這兩日,哥哥臉上也回復了些許光澤,瞧起來好像有點恢復的樣子,但我擔心,他不過是迴光返照。

  哥哥也跟我說了很多,說的最多的就是我變了。他說以前小的時候,他不懂事,經常會欺負妹妹,導致我後來一直跟他很疏遠,再怎麼對她好,也都不理不睬。那一次去書院,本來是他自己要去上學修業,但是我這個身體的前身為了逃避婚事,硬生生要女扮男裝,冒充他去尼山書院讀書。並且不願他跟著陪送,自己在半路拋下他和木槿逃走,結果卻遇上了山賊,最終讓我穿了過來。

  我自然不可能告訴他,你的那位傲嬌妹妹早已經不知道哪裡去了,現在在這裡的只是個冒牌貨。有些事情,終究不過如此而已。

  但是城內卻爆發了鼠疫。

  首先染病的是城內的幾名災民,很快先衙內也有幾名衙役染上此病,其中包括荀巨伯和陳夫子。鄮縣之內哀聲一片。大夫來看過之後,表示此病無藥可治,並匆匆退走,不肯再進入縣衙之內。很快又有幾人染上鼠疫,其中也包括王藍田和本來抵抗力就低的哥哥,王藍田的書僮怕會傳染上自己,連夜逃跑了,只留下他家主子一個人在廂房內哀嚎。

  我和梁山伯急得頭頂冒汗,衙役們怕死,紛紛表示要把那些病人們全都燒了,一個不留,但那些人都是自己的親人和朋友,一時之間又怎麼能下的去手!我和梁山伯一夜之間幾乎愁白了頭髮,尋醫不得,慌亂之中,四九想到了那本王蘭姑娘拿來的醫書,匆匆找出來,想看裡面有沒有關於鼠疫的治方。

    結果王蘭姑娘在裡面倒是有寫鼠疫的症狀以及大體的治療意見,但其中有一句,卻是需要一種毒物將藥劑作為中和,這樣熬制出來的藥才能夠成功治癒鼠疫,讓病人恢復健康。

  可是那種毒物非常少見,現在鄮縣內境況又這樣緊張,根本沒有辦法去找什麼毒物。就算是我們想辦法混出鄮縣,估計等找了藥物回來,縣城裡的人也早都死光了,根本於事無補!

  “葉……葉公子。其實這種毒物,我記得咱們鄮縣裡,應該還是有的。”四九見我們焦急,便在旁邊小心翼翼地來了這麼一句。我和梁山伯立即抬頭看他,看的他有些緊張,吭吭哧哧地道:

  “我記得大夫說過,葉公子的哥哥,好像中的就是那種毒物的毒,當時我還感慨了一下,不愧是大戶人家的公子,連吞毒都要挑貴的吞……我想,反正他也是要死了,不如乾脆抽他的血,來救活全縣的人吧……”

  “胡鬧!”梁山伯大怒,訓斥四九,四九有些委屈地道:“又不是要用他多少血,拿一點做藥引就好了嘛……”

  “你再說!”梁山伯有些生氣,要趕走四九,我卻攔住了他,心裡暗暗思量。哥哥那麼在意這個鄮縣,肯定也是不介意用血來救活大家的。如果用量不多,倒也不少不可以商量。但是哥哥之前就中了毒,現在又染上了鼠疫,他身體裡面的毒素太多了,會不會到時候引發其它的病變……

  就在這時候,薑師爺卻從外連滾帶爬地跑進來,告訴我們,荀巨伯和陳夫子,馬上就要死了!

  人命關天。我不再遲疑,當機立斷地跑去哥哥的房間,問他願不願意獻出一些血試試救活大家。哥哥二話不說,表示如果需要,他全身的血都可以拿走。因為大夫害怕不肯來,來接血的人是梁山伯,哥哥的血顏色黝黑,看起來很嚇人,但是以現在的境況來說,一切也只能夠暫且死馬當做活馬醫,看運氣了。

  沒想到用哥哥血配出來的藥,還真的有效果。雖然有一部分吃了之後病情加重死了,但大部分人都活了下來。我們也將可能帶有鼠疫的被子和枕頭等東西燒光,又好好地清理了一番城內殘餘的老鼠,這場鼠疫的災難,終於過去了。

  可是爆發鼠疫的卻不僅僅是我們。

  城外的馬文才馬家軍,也不幸沾染了鼠疫。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31:22

正文92終章

  “城外的馬家軍,也有好多人都得病了,真是老天有眼,讓他們圍城,哼,就讓他們全部得鼠疫死光吧!”

  四九抱著竹籃,興沖沖地跑過來通報消息。但在見到我神色不對之後,又悻悻地住了口。梁山伯微微皺眉,一本正經地訓斥他道:“四九,上天有好生之德,你怎麼可以隨意詛咒別人呢?”

  “但是他們……”

  “他們也是奉命行事,有誰願意背井離家,又客死他鄉的?”我搖了搖頭,四九也曉得自己說的話不對,頓了一下,還是道,“不管怎樣,趁著他們現在官兵全都重病,我們正好可以將他們趕走。那些人都現在這副德行了,照樣還將咱們派出去購買糧食的人殺了個精光!一定也得要他們付出代價不可!葉公子你可不能因為你跟馬文才關係好,就想著放過他們,剛才我可是看到你偷偷讓人去採集草藥了。不說別的,你也要為你那個重病的兄長想一想,他本來就流了那麼多血,再去救外面那些兵,他的命,估計也留不了幾天了!”

  “四九!”梁山伯皺眉。我沒想到自己的行為居然會被四九抓包,一時間有些尷尬。這時候卻見荀巨伯從廂房內走出,臉色雖然依舊蒼白,病症卻已好了大半。他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高興地道:

  “華棠,你的那個哥哥,剛才竟然醒了!本來大夫說他因毒性加深,這幾日都會一直昏迷,估計也不久于人世了。但我剛才去看了一下,覺得他的狀態好像比之前好了許多,難道是王蘭姑娘的藥起效了?你要不要進去看看?”

  我一聽他的話,當即甩開梁山伯和四九,迅速往房間內跑去。哥哥正在房間裡面吃東西,也不知道誰給他弄來了一塊又粗又硬的乾硬大餅,啃的很是費力。見我進來,他就笑著直起身,問我道:

  “怎麼了阿棠,餓了嗎?哥哥這裡有餅過來吃。”

  我一言不發地衝過去,仔細查看他的臉色和狀況,還是枯瘦如柴的身體,臉上那股瘮人的黑氣卻已經褪了下去,恢復了些許紅潤。難道是迴光返照?我心裡一陣難過,忍不住抱住哥哥,想說什麼,話又噎在喉嚨裡,什麼也講不出。哥哥歎著氣,伸手拍了拍我的頭,嗓音沙啞地道:

  “好了,沒事的,放心,毒解了,我不會死了。別哭,阿棠別哭,哥哥沒事了……”

  “毒解了?”我掙紮著起身,詫異道,“怎麼回事?怎麼突然會解毒的?難道哥哥你從哪兒得到了天山雪蓮?”

  “是鼠疫。”哥哥拍拍我的頭,“或許是鼠疫與之前那兩種毒中和,再加上前幾日你們用了我的血,體內毒素排出去一部分之後,我就覺得身體發熱,昨天晚上又吐了不少黑血塊出去,今天竟然發現身體有回復的狀態。剛才大夫也來了一趟,給我留了張藥方,說按著這個方子吃藥,慢慢調養就能好。”

  “怎麼會……”我怔怔地有些發愣,怎麼可能,鼠疫居然會救了哥哥的命……怎麼可能……

  “或許是你大嫂突然改變了主意,不想讓我上去陪她了。不過我的妹妹在這邊一個人,我也終歸是放心不下的……”哥哥的目光漸漸移向了視窗,盯著外面的白雲發了幾秒的呆,又很快回過神來,輕聲道:

  “這裡的事情,就交給我了。你想做什麼,就去做,不用管別人怎麼想。鄮縣雖然重要,你在意的東西,也是一樣。要是出了事,有我擔著。”

  “不用你擔,只是,還要勞煩哥哥再給我一點血來用。”我咬了咬嘴唇,“我要去救人,現在就去。”

  哥哥二話不說,抓起匕首就要往手腕上劃。我趕緊阻止他,另外叫人去取了小碗,挑不甚要緊的地方劃破取血,又讓人給哥哥好好包紮。草藥早已經採集完備,因為我現在還是鄮縣的掌權者,其他人也都沒有說什麼,研磨出了藥粉之後,本來想要給城外的軍兵送去,孰料馬文才卻傳令不許接受鄮縣暴民的東西。

  那些得了鼠疫而死亡的軍兵,之前就已經因為傳染病疫被殺掉並且燒掉了一部分,現在明明有藥將軍卻不肯讓他們服用,一些馬家軍開始試圖反叛。我們借機將藥包捆縛在箭身之上,射向敵方大營。

    馬文才下令把所有的藥都集合起來燒掉,結果自己卻也染上了鼠疫,倒在營外,昏迷不醒。接下來幾日,我和梁山伯一力將城外的馬家軍攻下,整個軍營裡幾乎有一半以上的人都染上了鼠疫,其餘的士兵也惶惶不可終日,得到我們的藥之後當即紛紛服下,也不再圍堵城門。

  梁山伯和荀巨伯他們終於找到機會,急急忙忙地出去聯繫祝英台準備購買糧食的事情了,而我則在軍營裡找到了木槿,可憐的小姑娘雖然沒有染上鼠疫,也早已經嚇得不行,見到我就撲過來大哭。我安慰了她一下,迅速前往主帥大營尋找馬文才。

  馬文才還在營帳內昏迷不醒,他身邊的軍師早已經在鼠疫爆發的時候就逃走了,身邊也沒個人,只有馬統帶著個破頭盔,還在營帳內守著他。見到我來,馬統也不由得鬆了口氣,感激地望了我一眼,跟著木槿出去了。他也染上了輕微的鼠疫,需要儘早治療才行,我則是直接熬好了藥端過來,走到馬文才床邊,扳起他的腦袋就想把藥往裡灌。孰料這麼一動,馬文才卻醒了,掙紮著推開我,白著一張臉道:

  “你怎麼進來的?”

  “當然是走進來的。”我奇怪地望了他一眼,端好藥碗道,“好了,文才兄,多餘的話先不用說,先吃藥。”

  “這是什麼藥!誰讓你進來的!”馬文才卻發起怒來,一把推開我。我沒想到他生了病,力氣還這麼大,又只顧著護藥,導致整個人被推倒在地,頭差點兒撞上椅子。

    馬文才見狀也不由得生起氣來,大聲喝罵我腦子長著幹什麼的,自己不會躲開,非要去撞椅子!我覺得跟這種人說廢話簡直是沒有意義,自己費力地站起來,二話不說將他一把推倒在床上,冷著臉道:

  “給我喝藥!”

  “我才不喝賤民的東西!”馬文才嘴唇發紫,依舊嘴硬的很,“葉華棠我告訴你,你休想拿這藥來威脅我。我一定會把梁山伯他們捉拿回京,你要是心裡還有我,就別阻攔我,我絕對不會跟犯臣同流合污!”

  “我為什麼要威脅你,又為什麼要阻攔你?”我歎了口氣,將藥放到旁邊,認真地對他道,“我就是鄮縣的縣令,你要抓,自然應該先捉我。但是以你現在的身體,怎麼可能有本事帶我回京去見聖上?所以先喝了藥,等身體好了,再說其他的事也不遲。”

  “你怎麼會是縣令?你哥哥明明已經被山賊抓起,行跡無蹤,縣令一定是梁山伯才對!我聽王大人說過了,朝廷本來就是安排那個職位給他的,卻不知怎麼派到了你頭上,一定是他背地裡找謝丞相說了什麼。”

  馬文才突然掙紮著起身,抓住我的手,聲音急促地道,“阿棠,你別幫他,你別管。我們這一次,把梁山伯抓回去,得到了功勳,我就能升官了。你爹說,只要我的官職高過五品,他就把你許配給我,到時候回去,你就是將軍夫人,想做什麼,要做什麼,都隨便你,只是在這裡別任性,我們一定要將梁山伯抓回去。現在各地戰亂基本已經平復,我也馬上就要回京去,錯過了這次機會,下次就不會再有了!”

  “不用升官。”我喃喃道,“你放心,不用管我爹怎麼樣。你不用抓梁山伯,也沒有關係,一切都沒有關係。”

  我想這一次事件過後,我的那個便宜老爹,應該也不會再逼我嫁給太原王家了。至於婚事的問題,一切就都交給哥哥了。

  馬文才最終還是不肯喝藥,被我和木槿強行灌了進去。而沒等他的病完全好起來,朝廷那邊就已經下了旨意,因為鄮縣治疫有功,免除哄搶軍糧之罪,並且重新任命葉華棠為鄮縣縣令,王藍田回鄉,另等通知,馬文才接到的命令則是立即率兵回京,不再追究鄮縣之責。

  這旨意下來的速度非常之快,讓我懷疑朝廷裡是不是有什麼可以遠望千里的水晶球。但戰役也就這樣消彌了。祝英台那邊的糧食運來了一部分,朝廷又撥了一部分,鄮縣的災荒基本已經算是過去了,但是梁山伯卻沒有回來,據說是山賊蘇安他們帶人去了上虞祝家莊,梁山伯他們在那邊幫忙抵抗,一時間不能回來,只讓荀巨伯帶了糧食過來。與他一同來的還有王蘭姑娘,兩人耳鬢廝磨,瞧起來郎情妾意,很是逍遙。

  哥哥的病情也在逐漸好轉,已經可以掌印處理一些縣內的大小事宜。縣內疫情基本被控制住,王蘭姑娘找到了一種新的藥草代替那種少見的毒物,將治療鼠疫的藥方傳揚出去,救了許多其他縣城的民眾。

    因為戰情穩定,馬文才被收回了帥印,朝廷另外派他前往其他郡縣為官,因為我們假意說是馬家有著可以治療哥哥疾病的靈藥,以此交換,爹爹終於同意了我們之間的婚事,匆匆忙忙把我送離了家門,只為換得哥哥平安,連婚事都是草草了事。馬文才對此不滿,說是以後再給我重新舉行一場盛大的婚事。

  值得一提的是,蘇安在攻打祝家莊的過程中,身中數箭而死,他臨死前用生命保護了谷心蓮。谷心蓮逃亡去了鄮縣,不知怎麼到了我哥哥身邊,當了哥哥身邊的一個妾室。

    而祝英台的八哥卻因為打死了人,被關入大牢,少不得還要打點一番,也不曉得什麼時候才能被放出來。聽說被他打死的不是別人,恰恰是之前在書院裡與我們同窗三年的學子秦京生,也不知道那個馬屁精怎麼惹到了祝英台的哥哥,活活喪了性命,真是人生無常。

  離開杭州的時候,我拉著馬文才,又去了一趟桃花源。那裡依舊桃花盛開,櫻紅遍野,但是木屋之內早已再無人煙,空蕩寂寥。馬文才瞧見那個木屋就生氣,還想一把火把人家木屋給燒掉,他這個脾氣,也真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改改。

  罷了,其實怎麼樣,都無所謂的。

  反正只要活著,將來的日子,還長得很。

    全文完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31:35

番外(一)

   在大多數人眼裡,葉華棠是一個浪蕩子。

    在他們看來,他欺男霸女,魚肉鄉裡,無惡不作。當然,或許這也是事實。本就聲名狼藉的他,並不在意自己身上多一項或是少一項的罪名,只是有一點,妹妹的態度,令他一直難過的很。

    妹妹一直是那樣心高氣傲的人,自然難以忍受這樣一個無用的哥哥。打小起,他們之間就不親密。葉華棠不愛讀書習字,卻喜歡鼓搗一些小玩意兒,經常做了東西跑去妹妹房中獻寶。但不管是再漂亮的花燈,或者其它的什麼,都只會被迅速摔出門外,門內傳出的只有妹妹冰冷的聲音:

   “哥哥,今天夫子說你又沒有認真做功課。與其擺弄這些,不如好好想想等爹回來了你要怎麼辦。”

    妹妹不喜歡這些呢,妹妹也不喜歡他。他真是個沒用的哥哥。但是不管怎麼學,怎麼背,他也及不上旁的人。族學裡成績最差的人,估計就是他了吧。有的時候真會覺得,如果妹妹是男子就好了,她來讀書,定然會比他聰明許多的。

    “誰說的,你並不比旁人差呀。”

    碧茵的草地上,那個女子的笑容明媚而柔美,黑色的眸珠煩著水樣的波光。“為什麼一定只有讀書人才能救天下?這世上的讀書人,在書裡讀到了黃金屋,一入仕可都忙著貪汙受賄去了,哪裡還有時間來管百姓的死活呢?”

    “我呀,最不喜歡的就是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讀書人。嘴裡說的好聽,一旦真的當了官,就只會搜刮民脂民膏。別的不說,就我以前在的鄮縣,年年水患淹沒了多少良田?但是那幫縣令,一個個就只會徵稅,不斷地徵稅徵稅,有沒有土地都要徵稅!百姓天天連樹皮都沒的啃,他們自己卻吃的滾瓜肚圓,還娶了一堆大妾小妾,真的是……喂,你做什麼!別動手動腳的,哼!告訴你,以後娶了我,不許你再胡亂納妾,敢納的話,我就放狗咬死她!”

    “哪裡來的這樣兇殘的大姑娘?一直這麼凶,以後可沒人敢娶你囉。”

    “你要是敢負我,我就把你剁成千塊萬塊,扔進西湖裡喂魚!”

    “好好好,不負不負。以後呢,要是我葉華棠敢在娶了阿蘭娘子之後,再多納妾,就讓我被親親娘子扔進西湖裡。阿蘭,我都立了這麼重的誓,你可不許中途耍賴,嫌我沒本事,去嫁給什麼王公子李公子。”

     “那可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

     昔日的誓言猶遙在耳,立誓的人卻早已渺無蹤跡。那個唯一珍惜他的人,早已經死在疾患之中。此後他愈加放蕩,肆意遊樂,再無了之前的進取之心。即使取得了好的功績,也再沒有了可以展示的人,他又何必演戲給瞎子看?肆意踐踏自己的聲名,肆意支取自己的生命,只是為了能夠讓還對他在意的人死心,讓自己能夠有機會早些去陪那個人。他開始拼命地往家裡抬妾室,或者是潦倒的青樓女,或者是賣身的流浪女,甚至是街邊乞討的乞丐,雖然都是些他從來沒有碰過的可憐人,但妾室畢竟是妾室。他違背了諾言,阿蘭會來找他的吧,他在等著她把他這個負心人扔進西湖裡。如果能再見到她,即使是碎成千塊萬塊,他也是甘願的。

    但是,他還是捨不下爹娘,也捨不下那個還不懂事的妹妹。她還那麼小,也不曉得世事艱辛,這樣的高傲性子,以後要是碰上一個性子不好的郎君,會怎麼樣呢?

    懷抱著這樣矛盾的心思,他渾渾噩噩地過了一段日子,直到爹一個巴掌將他扇倒。

   “你看看你現在成了什麼樣子!不過一個黃蘭,值得你這麼念念不忘,成什麼體統!我看就是你娘將你嬌慣的過了頭,讓你連自己姓什麼都忘了!”

    一紙文書摔在了他面前。

    爹要他去讀書。

    杭州尼山書院。

    去杭州的話,離西湖就更近了一步呢。他的心裡又燃起了一絲希望。

    這是他的阿蘭,在召喚他嗎?

   “哥哥。把你的文書給我,我要去書院。”

    他的妹妹,第一次來找他,提出的就是這個要求。

    “阿棠,你是女孩子,怎麼能去書院讀書?”他試圖勸阻,“要是你不喜歡嫁人,你放心,哥哥會跟娘說,不讓你嫁進那個太原王家。反正娘也說了,這不過是爹最近才有的念頭……”

    “哥哥你不用說這些。你就算去了尼山書院,又能學到什麼?你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好吧?把身份文書給我,你就算去了書院,也只是浪費名額而已。反正你紈絝慣了,就算偷懶不去,大家也不會覺得有什麼。”

    阿棠……

    他的妹妹,一直是這麼的厭惡他。但是他卻沒有辦法去針對她,責罵她。因為她是他不懂事的妹妹呢。

    但是之後發生的事卻讓他後悔不已,乃至為此大病一場。妹妹竟然在半路上遇到了山賊!幸好她沒事,不過就算他這個沒良心的妹妹都不托人送份家書回來,還要謝家派人通知,他也有必要跑去杭州看一下。

    大病未癒,他便背著娘親,偷帶了點銀兩,跟著木槿前往杭州尼山書院。看到妹妹平安無事,他一切都放了心,而令他意外的是,妹妹竟然一下子跟他親密了起來。

    妹妹終於長大了呢。

    看著妹妹明媚的笑臉,他覺得心裡仿佛射進來一束久違的陽光。

    他們是血脈相連的親人。爹和娘,都不是對子女特別關心的人,他不管妹妹,還能剩下誰呢?

    書院裡的人,大都是粗魯男子。不過跟妹妹同房的人人品倒是還不錯,有理有矩,很有君子之風。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男子的眼神裡總透露著一股陰狠之氣。還有一點就是他竟然一直是睡長椅的,難道是妹妹拿什麼跟他做了交易?

    雖然心裡懷疑,他也沒有過多的表現出來。看得出那個人對待妹妹還算不錯,也沒有什麼過分的表示,應該是沒有看出妹妹的身份才對。舊友王徽之竟然對妹妹也有些不一樣的興趣,那個見色起意的傢夥,才不能讓他覬覦阿棠!

    沒想到妹妹的修業成績竟然這麼好,最後他不得不施展了些小手段,托人幫忙,讓他分配到了鄮縣做縣令。看得出妹妹在為自己沒有給他取的更好的官職而難過,真的沒想到,三年書院學習竟然能讓她變化這麼大,簡直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只不過這種變化,讓他感到很欣慰。

    鄮縣是阿蘭長大的地方,是她的故鄉。即使是為了她,他也要把這個地方治理好才行。況且他身上的毒也已經發作了,恐怕再過不久,也是要死了的吧。

    沒想到之前用來殉情的毒藥,到了現在才開始發作。但是他並不想死啊,他還沒有治理好鄮縣的水患,還沒有看著妹妹嫁人,他還沒有做很多事情,但是,看來現在,也是來不及了。

    在落入山賊之手的前一刻,他服下了毒藥,只想著儘早離開這個世界。他不願因為自己,給鄮縣的百姓和家人添麻煩。那些山賊不可能去拿一副屍體去敲詐勒索。

    但是他卻意外地沒有死。半睡半醒之間,他仿佛看到阿蘭在床邊照顧他,細心地給他餵藥,給他擦臉。後來,妹妹竟然一個人上山來,將他救了下去。他又感動又心疼,那個柔弱又高傲的妹妹,怎麼會有膽子一個人進入山賊的巢穴呢?萬一受傷了怎麼辦,她一個女孩子,被抓住了怎麼辦呢!但是她卻將他成功救了出去,並且糾集一幫朋友們,不僅治理了鄮縣的水患,還得到了百姓的擁戴。並且聯合朋友,成功解救了鼠疫,還陰差陽錯地治好了自己身上的傷。

    竟然用血液作為藥引,真虧她想的出來呢。這個妹妹,那個只會蜷縮在別人身後的王藍田,又怎麼能配的上她?要說她的這些朋友中,最忠義的一個,莫過於那個名叫梁山伯的男子,雖然家境一般,卻有勇有謀,為人善良,妹妹要是跟了他,肯定能過上好日子。妹妹說,那個梁山伯另有心儀女子,但他看得出這只是推託之詞,妹妹真正喜歡的,卻是那個行事心狠手辣的馬文才吧?

    罷了,只要是妹妹想要的,他都一定會幫她爭取過來。他的命,是妹妹救的,這世界上沒有第二個阿蘭,只剩下一個妹妹,她的幸福就是他的。

    鼠疫漸漸過去,他也重新得到了鄮縣的委任令,繼續做他的縣令,守著阿蘭的家鄉,並且納了一個與阿蘭長相相近的女子為妾。那個女子據說曾經是妹妹書院裡的浣衣女,性子也倔強,跪在自己府衙外三天三夜,只要求自己娶她。並且不要正妻之位,只要當一個妾室就好。

    她這樣的執著態度,似乎是因為對妹妹的心意的移情所在的。

    納了她,也並無不可。反正這世上也只有一個阿蘭,其餘的人,都是一樣的。

    他的願望,只要守在這裡就夠了。守著妹妹辛辛苦苦為他爭取來的官職,守著那個永遠不能忘記的人的故鄉,就夠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15 17:31:46

番外(二)

   手邊一方青田硯。

    硯內是新磨的墨,還在散發著淡淡清香。

    我輕輕提起毛筆,又放了下去,皺起眉頭望住了正在我面前罰跪的小傢伙,他的小臉上斑駁淚痕依稀可見,腦袋卻昂的高高的,神情裡滿滿地寫著兩個字:

    不服。

    = = 瞧這模樣,敢情全天下人都欠你兩鬥高粱米是吧?有本事先把臉擦乾淨再來裝皇帝老子!

   “自己說,你到底犯什麼錯誤了”我從桌子底下抓出一柄戒尺,故意在桌面上敲了敲。結果對面的小不點兒連根眉毛都沒顫一下,不在乎地冷哼一聲,道:

   “娘,這可不怪我,要怪就怪那自己膽小。府裡還有那麼多僕人呢,也沒見誰出事,明明就是他自己不中用。”

   “他不中用,你就能放狗去追著先生咬!”我恨鐵不成鋼,“馬景德,到底誰教你的?”

   “爹啊。”小傢伙毫不客氣,“爹說沒用的人留著也是浪費,那個先生講的東西我早就聽膩了,誰耐煩每天陪著他念經?”

    瞧瞧瞧瞧,這還有理有據的!我氣得說不出話來,又捨不得真下手打他,正好看到一個身影從內室裡走出,便將手中戒尺一扔,鬱悶地道:“馬文才!過來管管你家兒子,他昨天又放狗把先生給咬跑了!”

   “不過一個先生,值得你生這麼大的氣。”馬文才邁開大步走到我身邊,伸手過來摟我的腰,我趕緊拍開他的爪子,推他過去教訓兒子。馬文才輕咳一聲,走到馬景德面前蹲下,一模一樣的兩個人面對面,看起來倒是有趣得緊。

    都說生兒隨母,偏偏景德這孩子長相容貌都酷似馬文才,連莽撞的性子都與他差了個八九不離十。有時候我真懷疑這孩子根本不是我生的,完全是馬文才那廝自產自銷。

   “馬景德,聽說你昨天因為一個小丫鬟趕跑了先生?你可知道那是你娘費了多大力氣請來的?我早先就告訴過你,奴才就是奴才,你一個當主子的沒有必要為他們出頭!”

    額,等等!因為小丫鬟?到底出了什麼事?

    經過一番審問,我終於瞭解到原來那個先生根本不是什麼好貨色,雖然課義講解的不錯,但沒事的時候整日裡在花園子裡調戲騷擾小丫鬟,讓她們不得安生,昨天更是做的很過分,結果被景德看到,直接把狗牽過來了,將那先生咬出了馬府。

    汗,我一直以為那位先生人品和學問都是很好的,沒想到會做出這等事情來,就該咬,做的好!

   “景德,不用罰跪了,娘今天允你出去玩!”我一高興就下了特赦令,馬景德聽見這話,神態也高興起來。不過他向來不肯在馬文才面前破功,依舊使勁憋出一本正經的表情,憋得小臉通紅。馬文才揮揮手示意他可以滾蛋了,又不忘囑咐一句:“出去以後別淨想著玩,有空就練練騎馬和射箭,還有,不許去找梁家那個什麼蝴蝶去玩!給我離他家人遠點兒!”

   “他們玩他們的,你管那些做什麼?”我皺眉道,“我看他們在一起玩的就挺好,小蝶也是個好姑娘……”

   “我瞧見她爹就心煩。好好的不在鄮縣住,又跑過來這裡,誰曉得安了什麼鬼心思!”

= =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就是對人家民間傳說中的男主角瞧不上眼是吧?這傢伙也真是的,成親這麼多年了還是不肯放過人家,不管在哪裡見面都要一個白眼扔過去,還是人家山伯兄胸懷仁義,從來不計較,要不然我可是有的頭痛的。

    幾年前文才調任,我們又回到了杭州,由他代替他爹任職杭州太守之位。因為戰亂已經平復,尼山書院又重新開始招收學生,師娘前陣子還給我來了封書信,想請我去書院裡暫代先生。不過因為馬文才不同意,這事就暫時擱置了,後來聽說祝英台好像去了書院教授琴課和書法,也不曉得他們近況怎麼樣了。

    哥哥前兩天有過來看我,還給我帶來了不少外地特產。鄮縣在他的治理下,早已經不是昔日裡那個餓殍遍野的荒城,而是變為了有名的富饒之地。不過當我問起谷心蓮的時候,哥哥卻有些支支吾吾,後來才告訴我,谷心蓮幾年前就跟著一個外地的富商跑了,好像是受不了鄮縣的清貧生活。不過鄮縣的漂亮小姑娘很多,所以他現在很樂不思蜀云云。

    唉,可憐的哥哥,他總這麼一個人過下去也不行呢。鄮縣的漂亮姑娘再多,也是只能看不能碰的,要不然他這個縣太爺還不成了好色貪官了?不管怎樣,看來應該給他找一找合適的好姑娘了,要不然估計等景德以後都成親了,他還是在那邊一個人孤零零的。心蓮姑娘也真是的,好好的怎麼就會跟別人跑了呢?外地的富商難道還能比我家哥哥更好不成?

    景德與哥哥倒是蠻親的,總是嚷著要去找舅舅,不過原因似乎是因為哥哥以前赫赫遠揚的採花之名。= = 這臭小子要是敢跟著去學看我揍不死他!不大點兒的小奶娃娃,心思倒是學得不少。

   “阿棠,最近感覺身體怎麼樣?有沒有什麼動靜?”身後的男人又湊了過來,把下巴壓在我的肩膀上,手指不斷地撩著我的頭髮,還想往臉上鉤。我用筆桿在他手上敲了敲,皺眉道:“大白天的,你想做什麼?”

   “還能做什麼,就是平時經常做的那些事情,你不覺得景德一個人有些太孤獨了麼,恩?我們再給他生個妹妹好了。”強勁的手臂迅速盤上我的脖子,那邊已經向衣服裡面伸去。我不由得大驚,趕緊一把拍掉他的爪子,生氣道:“想生自己生去!真是的,我在寫信呢!”

   “又寫信,天天寫,你也不嫌膩。改天跟我出去騎馬吧,我聽說在馬背上也別有風味……”

    = = 你這是去騎馬的麼!上回就騙我說是去船上游西湖,結果呢,我都不好意思說他,幹的那叫什麼事兒!還有上上回去登山,上上上回去狩獵……不管以前怎麼樣,反正今天我說什麼也不會再相信他了!

    馬文才在後面說了半天,見我不理他,不由得也生氣了,伸手就想過來抱我,被我用宣紙扣在了臉上,並趁機溜出書房,將門掩上。這時候忽見小景德從旁邊溜過來,手裡抱了一個大鎖,笑嘻嘻地向我遞過來。

    這孩子居然……

    真是太有眼力見了……

    我感動得淚流滿面,趕緊抓過鎖將門給扣上了。天曉得我早就想這麼幹了,只是一直苦於沒有找到機會而已……這也從側面證明了馬文才這人到底有多不招人待見……

    文才兄當然是不可能一直被鎖在房間裡的,那種人要不了半個時辰就會打破自家窗戶跳出來,必要時將牆砸個洞之類的事也沒見他少幹。我一直覺得景德喜歡從狗洞裡鑽出去玩就是深深地受了他的遺傳。

    鎖完了夫君之後,我接下來的任務就是教育兒子了。放狗咬先生的事情暫且先略過,沒事拿鎖來對付爹爹也是個大問題!= = 這孩子到底隨誰呢,這麼壞……

   “娘,我知道錯了,我不該把爹爹關起來。不過我肚子餓了,聽說翠華樓新來了一位廚子,做的紅蓮炙魚特別好吃呢,我們去嘗嘗怎麼樣?”

    = = 轉移話題的能力也學得夠順溜……

    不過說起來,自從上回吃魚被魚刺哽住之後,文才兄已經有很久不許我吃魚了,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等一等,這孩子投其所好的本事到底是從誰哪裡遺傳過來的!

    我悲哀地發現,自己好像生出了一個未來的腹黑……

    還沒等走出兩步,就聽後面門窗一陣悶響。轉眼間馬文才那廝已經破門而出,氣勢洶洶朝這邊衝了過來!

    糟糕!

    還沒等我想出逃跑的辦法,再回頭就發現本來還在身前的小傢伙已經消失不見了。

    下一秒,我被扛回了房間裡。

    可惡,今天是死定了……

    那個臭小子怎麼能溜得這麼快,他到底是隨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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