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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子紋]皇上,本宮乏了{禁宮風流帳之二}(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23 18:28:02     標題: [子紋]皇上,本宮乏了{禁宮風流帳之二}(全文完)

皇上,本宮乏了(禁宮風流帳2)作者:子紋

王朝有一奇談:冷宮皇后說乏了,腹黑皇帝說:那咱洗洗,睡吧……
皇后解:糟糕!該不是被發現本宮是穿越,累得不想玩宮鬥?
說來這傢伙明明以前很恨她的啊,難道是她有的秘密他也有?
穿越過來成皇后似乎很威風,但只有徐嘉佟知道自己有多憋屈,
皇帝夫君恨她母家把持朝政,更誤會她害死前任太子妃,
下密旨把她廢位不說,還把她的宮殿移到冷宮附近,
害她處境艱難,連那些妃子都敢對她蹬鼻子上臉,
為了避事,她只好長年稱病躲在寢宮,還逢人就說她乏了,
但這樣的情況卻在他大病痊癒後整個改變了,
他天天往她這裡跑,讓後宮嬪妃氣得快吐血,
知曉她想過尋常百姓的生活,他立刻帶她出宮體驗,
更在她生病時不眠不休在旁守候,親自喂她喝藥,
這樣陌生的他讓她十分感動,決定再愛一次,
本以為從此就能苦盡甘來,和他一起快快樂樂過日子,
誰知一連串的意外接踵而來,殺得她措手不及,
更荒唐的是,她居然成了毒害皇上的大逆罪人?!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23 18:29:09

  楔子

  晉元三年

  遠處傳來的絲竹聲,直入雲霄,可以想見今日封妃的場面有多熱鬧。

  徐嘉佟想她當年被選為太子側妃,入府之時不過才十四歲,太子妃是個溫柔大度之人,開心的迎她入門,待她極好,也因為有太子妃,她在府裡的日子過得還算自在。

  只是不過短短四年間,太子妃難產,香消玉殞,她這個側妃扶正,更在太子風風雨雨中登基成為一國之君後統掌後宮,成為一國之母。

  自從太子妃徐甄雲死後,皇上這些年對她一直冷漠,縱使位居中宮,她做得再好也得不到他一個笑容。

  而今,她娘家甫發喪,待她最好的祖母歸天,她因此大病一場,身子還未養好,皇上就趕著封妃,徹底不給她這個皇后臉面。

  「娘娘,」一個宮女拿了件披風上前,「天氣涼,妳還病著,進屋去吧。」

  徐嘉佟淺淺一笑,聲音輕得像是歎息,「蘭兒,昨兒個我作了個夢。」

  蘭兒將披風披在主子肩上,眼底寫著擔憂,「瞧娘娘這表情,該是個好夢才是。」

  好夢嗎?徐嘉佟還真沒答案。

  「我是夢到以前,」她的目光看向遠方,卻沒有聚焦,「夢到我來的那個地方……」

  蘭兒一驚,小心翼翼的問道︰「娘娘指的可是輔國公府?」

  徐嘉佟忍不住輕笑出聲。

  她是輔國公長子的嫡長女,天下百姓哪個不知這天下是輔國公一生戎馬替夏家打下,輔國公的三名子嗣,包括她爹在內,為了夏家的江山死了兩個在戰場上,最後僅存自小廣棄武從文的受寵麼子。

  先皇為表彰輔國公一生為國,對其遺族大行冊封,讓她叔父一路順順利利的登上丞相大位,徐氏一門顯赫,先皇死前還命其輔政,所以縱使當今聖上坐在皇位上頭,還得對丞相顧忌一二。

  天下人皆知,皇后在輔國公府被祖母教導到十四歲嫁予太子,但只有徐嘉佟自己心裡清楚,她才不是什麼輔國公的孫女,她不過是莫名其妙被困在這身子裡的一抹靈魂。

  不過是場車禍,她一個原本二十歲的現代人竟然穿越過來,成了年僅十歲的小娃兒,真正的徐嘉佟因為跌進府裡的水塘,芳魂早就不知飛到哪裡去了,幾年過去,就莫名其妙的成了今日的局面。

  憶起過去,她的神情若有所思。

  她當時還想盡一切辦法要回去,不想待在這個什麼都講規矩的鬼地方,那時眾人還以為她瘋了,把她給綁在樹上,說要請道士來驅邪靈,多虧祖母獨排眾議,將她養在房裡,慢慢的教規矩、講道理,讓她接受了回不去的現實,認命的陪在祖母跟前。

  想起祖母,她的目光一柔,她真是待她最好的一個人,只是她老人家年事已高,在上個月撒手人寰,她就像是失了根的浮萍,沒了方向,哀慟的大病一場,身子才好一些就接到皇令,說皇上要冊封靜妃李氏為貴妃。

  手握京城兵權的刺史大人的掌上明珠—李墨芸,她出身名門、才貌出眾,十五歲入宮,才不過兩年時間,便因懷上孩子登上貴妃之位,可說是榮寵正盛,不僅如此,李墨芸那長相還跟死去的太子妃有八分像,有時看著她,徐嘉佟都會恍神的以為甄雲姊姊死而復生,不過再像也不過是那副皮囊,沒有姊姊的溫柔大度。

  晉元帝夏渙然羽翼漸豐,現在抬了有身孕的李墨芸用意已經很明顯,他要告訴天下,他才是天下之主,不再忌憚徐家的勢力,而她這個不得他心又無所出的皇后若再不知進退,只怕離廢黜之日不遠,想到自己的將來如砧板上的魚般任人宰割,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看著她的笑,蘭兒臉上的擔憂更甚。

  徐嘉佟自然沒有忽略蘭兒臉上的表情,她是她的陪嫁侍女之一,對她向來忠心耿耿,也只有對著她的時候,她才能說些真心話,等再過幾年,到了要放蘭兒出宮的年紀,她可能連個說話的人都沒了。

  她的目光越過蘭兒,看著後頭那些一字排開的宮女太監,個個一臉恭敬、嚴肅,腰杆子挺得筆直,一動也不動,半點人味都沒有。

  這宮中還真不是人待的地方,但她卻被死死的困在這裡,一輩子都無法脫身。

  「我想起我來的地方,要玩什麼就能去玩什麼,不像這裡。」她的手一揮,神色一正,「從小不能抛頭露面,像朵嬌花被養著,若人生能再來一次,縱使再怎麼喜歡他,我絕不進宮,也不嫁他,我要做我自己,那才是我要的生活。」

  「娘娘!」蘭兒一驚,連忙上前輕扶著徐嘉佟,她的年紀比皇后小了兩歲,但對於當年娘娘「瘋癲」一事可是印象深刻,「奴婢求妳別說了。」

  「怎麼?妳是怕我曾經是個瘋子的事傳了出去嗎?」徐嘉佟臉上的笑意更深,「放心吧!除了祖母房裡的人外,知道的下人哪一個不是這一輩子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蘭兒的臉色微白。確實,當年知道徐嘉佟神智不清的那些下人們一個個都被滅了口,要不是因為她奶奶是老夫人房裡的人,她從小就在老夫人房裡當差,小命可能也沒了。

  當初徐丞相為了讓徐嘉佟順利嫁入太子府,可不在乎那幾條人命,私自下令,心狠手辣、手段兇殘,氣得老夫人病了好些時候,這麼些年過去,徐嘉佟的「病」是秘密也是禁忌,一句都不可提。

  「要不是怕會害了更多人,還真想這麼繼續瘋下去,這樣我就不會進宮,不會走到這個局面。」看著天上的一輪明月,她累了也倦了。

  病了一場,就像又死了一次似的,若她真的從此一睡不醒,死後萬事空,不也一了百了?可惜她沒死,只像是作了一場好長、好長的夢,哭著醒來後,依然得繼續活著。

  「皇上駕到!」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23 18:29:16

  徐嘉佟微楞,在封妃的這個時候,他竟然來了?她轉身看向宮門,只見他身後還帶著一票的王公大臣,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自己的叔父。

  扶著蘭兒,她上前跪了下來,「臣妾給皇上請安。」

  夏渙然看著她,心中有種異樣的感覺,初見時,她不過是個十歲的小丫頭,從輔國公府偷跑出來,冰天雪地的赤腳走在街上,喃喃的說要回家,眼神中的絕望令人心疼,但沒想到她竟是個蛇蠍女子,若他當時不出手救她,太子妃或許就不會死了,太子也不會如他一般,年幼就失去生母。

  他沒有叫她起身,只是冷著臉看她,「妳貴為中宮,今日封妃,竟然縮在這中宮殿裡不出面,是存心丟朕的臉面嗎?」

  徐嘉佟斂下眼,早知道自己不出面會引來風波,只是沒料到來得這麼快。他就這麼在乎李墨芸,捨不得她受到一丁點委屈?

  想到這,她心中一陣陣發疼,臉上卻十分平靜,甚至有些冷,「臣妾知罪。」

  「後宮最忌諱嫉妒,更何況妳是皇后!靜貴妃為此還內疚不已,連膳食都不太用,現在還不顧自己有了身子跪在自己的儀秀宮前請罪,這就是輔國公府教妳的規矩?」

  徐嘉佟在心中歎了口氣,現在她動輒得咎,不論做任何事都會扯上輔國公府,看來為了他的大好江山和年幼的太子,夏渙然非趕盡殺絕不可了。

  「皇上息怒!」丞相徐尚允連忙跪在徐嘉佟身旁,一臉鐵青。

  她冷冷的瞧著看似恭敬的叔父。

  在先皇臥病之時,朝政便漸漸握在徐尚允手中,「徐半朝」的能力足以翻天覆地—他位居高位,氣勢如日中天,朝中官員均對其拍馬逢迎,極盡竿結之能事。他將亡兄的掌上明珠送給當年還是太子的的夏渙然當側妃,不是為了她這個親佷女的一生幸福,而是明白若想讓徐家的權勢更加穩固,世世代代風光,後宮之中絕不能沒人。

  她不屑一哼,不過就是一場各取所需的權謀婚配。這宮廷內外的鬥爭從沒有停歇的時候,夏渙然雖是嫡長子,但上頭還有兩個兄長,這條邁向君王的路走來並非無風無雨。

  他運籌帷幄,廣交三教九流的能士,踏過了無數的屍體,其中還包括自己的兩位兄長,最終坐上了今天的位置,為了鞏固皇權,他連手足都可除去,自然不會為了多殺幾條人命而耿耿於懷。

  輔國公孫女如何?宰相又如何?縱使曾經權傾一時,如今這男人已掌握天下,徐氏一門的好日子是到頭了。

  她抬頭看著夏渙然,與他四目相接,腦中想起十歲那年與他在大雪中第一次相遇,他眼中盈滿溫柔,輕聲安撫著因穿越而手足無措的她。

  他可知,她是為他而留下,一顆心早在當初就全牽掛在他身上,縱使心知肚明她的一生終被當棋子使,但為了他,她依然心甘情願的被困在這深宮後院,為他的將來費盡思量。

  她知道若朝堂之上少了她這個輔國公府出來的皇后,他做事將可以更加順利。她直視著此生唯一愛過的男人,心裡明白他心頭顧忌的是什麼,她會為他掃清障礙,包括她自己……

  「臣妾確實善妒,容不得他人,更何況是那小小的靜妃,不過是個丫頭片子,仗著與死去的太子妃娘娘有幾分像就驕恣妄為,若有機會,我必定除掉她。」

  夏渙然瞪大了眼,徐嘉佟向來恪守分際,讓他就算想要廢了她都尋不著方法,現在她竟然自己主動跳進髒坑裡?「大膽,宮裡最容不得嫉妒的女人,更何況妳位居中宮。」

  「若真怕了,不如就罷黜我!」她揚起下巴,滿臉譏諷,「就算位居中宮又如何?一個女人少了丈夫的疼愛,這皇后的位置坐著也沒意思。」

  夏渙然大步向上,用力的捏住她的下巴,逼她直視著他,「妳以為我不敢?」

  她的眼裡沒有絲毫懼怕,臉上笑意更深,「皇上當然不敢,臣妾可是輔國公長子的嫡長女,我爹為了夏家的江山,在我還在娘親肚子裡時就死在戰場上,我的叔父是先皇寵信旳臣子,當朝最位高權重的丞相。皇上,你的帝位是靠著輔國公、靠著丞相才能順順利利的坐上,你動不了我!」

  提到輔國公,提到丞相,夏渙然的眼神更冷了,揚手狠狠的給了她一巴掌。

  她整個人跌坐在地,沒一個人敢上前扶她,她甚至嘗到嘴裡腥甜的味道。

  「皇上息怒!」徐尚允連忙頭一低,頭都快磕到地板上,心中不知咒駡了徐嘉佟幾百次。

  他因為李墨芸懷了龍種又升上貴妃一事氣憤難當,正在想辦法要弄掉她肚子裡的東西,已經煩不甚煩,偏偏這個佷女竟然還不長眼的出來添亂子。

  他急急道︰「娘娘定是因為祖母過世,哀傷過度,情緒至今無法平復,所以才會口出妄言,等過幾日—」

  「放肆!」夏渙然喝斥了一聲,抬起腳本想直接踢向徐尚允,最後卻只憤憤的一拂袖,「丞相,瞧瞧你們輔國公府裡養出的好女兒。」

  徐嘉佟坐直身子,嘴角流出一道鮮紅的血絲,冷冷看著夏渙然一臉的憎惡。

  「皇后娘娘,妳這是成何體統?」李墨芸的父親李全利上前,臉上嚴肅,心中卻是竊喜,巴不得這皇后越瘋越好,這樣自己的女兒才能真的登上後宮大位,若肚子裡的龍胎當真是個兒子,將來也有底氣跟當今太子一爭高下。

  徐嘉佟看到李全利,氣不打一處來,站起身,揚起手,毫不留情的給了他狠狠的一耳光。

  這清脆的聲音著實使中宮殿內外的人全都倒抽了一口氣。

  「你是什麼東西?」徐嘉佟斥道︰「斥本宮成何體統前,先去管管你的好女兒吧。」

  壓下心頭的憤恨,李全利連忙跪下,「臣惶恐!懇請娘娘恕罪!」

  「徐嘉佟!」夏渙然忍無可忍的扯過她,「妳瘋了!」

  「是瘋了,你能奈我何?」她瞪大雙眼,不帶一絲懼意的看著夏渙然,「皇上在斥責我徐氏一門前,千萬別忘了,輔國公身後還留了枚虎狼符,只要一聲令下,這天下就是我徐家的。」

  在場聽到的人全都心頭一驚。虎狼符可是輔國公生前之物,曾經跟隨輔國公打天下的將士們,雖然許多都因輔國公仙逝而選擇退居山林,居住京城外的倚鳳山下,平時靠著打獵、務農為生,但裡頭可不乏奇人異士,世襲訓練,都是人才,甚至西南或西北都還有將士聽令於他們,這群人聽從祖訓,只認虎狼符為主人,只要擁有虎狼符,就擁有那批軍士,若京城真有狀況,便能迅速集結起來。

  夏渙然對徐尚允向來敬重幾分也全是因為虎狼符,原以為輔國公夫人死後,這印信已經落入丞相手中,但他派在府裡的眼線卻說丞相翻遍了老夫人的屋子,什麼都沒找著,沒想到徐嘉佟卻主動提了……

  他不由得瞇起眼,「虎狼符在妳手裡?」

  「或許在,或許不在。」徐嘉佟笑得有些張狂。「皇上果真是怕了,真是有趣。」

  夏渙然的雙手緊握,忍著氣問︰「到底在不在妳手上?」

  看著他眼中的厭惡,她嘴裡帶著笑,心中卻酸楚不已,「只要皇上答應臣妾一個請求,臣妾可以將虎狼符雙手奉上。」

  夏渙然看著她的眼神又更冷了幾分,「說!」

  「太子!」她直截了當的說︰「我要太子!」

  她的請求令所有人都大驚失色。

  徐尚允氣得不輕,整個人看起來就快要暈過去。這丫頭手上有虎狼符,竟然不是保徐家上下,而是要了早逝的太子妃生的兔崽子,一個他一心等著徐嘉佟有一日產下皇子,就要除去的眼中釘。

  「說清楚!」夏渙然也沒有料到她會跟他開口要夏宏詢。

  「太子年幼喪母,臣妾要把他養在跟前,若皇上同意把太子給臣妾,臣妾就將虎狼符奉上。」

  「妳在打什麼主意?」他咬牙切齒的在徐嘉佟耳際問︰「難道指望能手握太子,將來好圖謀不軌?」

  徐嘉佟嘴角依然帶著一抹淺笑,臉上看不出太多的情緒,「現在不論臣妾說是或不是,皇上都不會信我,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好說?我只要太子,一句話,給或不給?」

  夏渙然想不透為何她要用虎狼符交換太子,失了虎狼符,輔國公府等同失了保護傘,她的命也只是他一聲令下就能解決的事。

  「六年。」她向前一步,在他的耳際輕喃,「只要六年,待太子一滿十歲,臣妾便送他去西北,像年少時的你一樣,與將士同生共死,將來成為一個明君。」

  在他回應之前,她退了一步,「若太子有個萬一,我會提自己的項上人頭來見。」

  夏渙然的心底因這席話不由自主的湧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心酸,「朕允了,東西拿來。」

  徐嘉佟紛亂的心稍稍安定。她入宮以來,許多事都身不由己,但最終還是守住了一個承諾,想起了甄雲姊姊死前所托,她就算不要這條命,也會護太子周全。

  她從自己的兜裡拿出虎狼符,手輕輕一撫而過,沒有遲疑的交到夏渙然手上。

  徐尚允面如死灰,死命的瞪著徐嘉佟,因為她交出的不只是一面權杖,而是徐府上下無數條人命。她想死,他不攔著,但她竟然還拖著徐氏一門陪葬

  夏渙然看著手上那枚通透的羊脂美玉,正面刻了只勇猛威武的虎,背面則有只站在山顛嚎叫的狼,眼底閃過精光,「太子交給妳,若他傷了根寒毛,可別怪朕心狠。」

  「臣妾明白。」

  「丞相大人,」要離去前,他深深看了徐尚允一眼,手中的虎狼符一晃,「你就好自為之吧。」

  夏渙然留下這句意味深長的話,就領著朝中大臣轉身大步離開。

  目光隨著他毫不留情的身影遠去,徐嘉佟直挺挺的站著,臉上依然瞧不出太多思緒。

  「娘娘,妳到底是怎麼回事?」要不是現在佷女貴為皇后,徐尚允早就一巴掌揮了過去。「妳這不是存心添亂子嗎?怎麼可以如此隨便就將虎狼符這等可以保命的貴重之物給交出去?」

  徐嘉佟冷冷的看著他,雖說是自己的叔父,她卻沒什麼感情,至今依然以禮相待不是因為他高居相位,而是因為待她極好的祖母,如今祖母死了,人走茶涼,什麼情義都可以丟在身後了。

  她清明的眸子直視著徐尚允,想起芳華早逝的徐甄雲,過去的事如同昨日歷歷在目。

  徐甄雲原本可以不死的,只要當時太醫能快點到,偏偏丞相夫人的心絞痛老毛病早不犯晚不犯,竟在太子妃羊水破了那時候犯了,宮中太醫這麼多,他卻硬是要伺候太子妃的太醫親自照料,礙于不敢得罪丞相,所以太醫只能急著去了輔國公府。

  她真是沒料到輔國公一門忠烈,卻出了這麼個心狠手辣的畜生。

  甄雲姊姊雖貴為太子妃,但為了夫君的將來她也只能咬牙苦撐,最後難產又在其他太醫趕到也不及救治的情況下,勉強生下孩子,產後大血崩,落得香消玉殞的下場。

  「祖母既將虎狼符給了我,我想給誰就給誰。」徐嘉佟下巴微揚,平靜的提醒,「丞相可別忘了自個兒的身分,在本宮面前不知禮數進退,失了分寸。」

  徐尚允氣得漲紅了一張臉,想破頭也沒料到娘親竟然不把虎狼符給他這個親生兒子,反而給了徐嘉佟這個出嫁的孫女,而今還落入了夏渙然的手上,這可代表著倚鳳山下的那批人全都為夏渙然所用了。

  「丞相向來飽讀詩書,自該明白鋒芒畢露,終會惹來殺身之禍,如聖上所言,以後大人就好自為之。本宮乏了,退下吧。」

  徐尚允冷著一張臉,他生氣卻又無法發作,只能拂袖而去,他得快點召集些人馬,宮中若有變化才能隨時應變,他急急轉身走了出去,連行禮都省了。

  「娘娘……」蘭兒上前扶住了徐嘉佟,看她一臉平靜,她心頭可是難過得想掉淚。

  徐嘉佟沒有說話,心知肚明自己將祖母死前留給她的保命符給送了出去,夏渙然之後對她或徐家一門不會留情分,但為了夏宏詢的安危,她只能這麼做,畢竟太子還小,李墨芸將來若生了個女兒倒還好,若是兒子……在這宮中少了她的保護,她怕太子活不到長大。

  祖母仁慈,怕是死前就已預見她將來在宮裡的處境艱難,更明白自己麼子的野心早晚會毀了徐家,所以才會在臨終前把虎狼符給了她,該是指望著緊要關頭能保她的命和徐家命脈,但她終究辜負了祖母的疼愛。

  為了夏渙然的皇位,為了詢兒的將來,「徐半朝」勢必得走入歷史,她只能求祖母若地下有知,能夠原諒她的所作所為,到時黃泉相見,她一定會好好的跟祖母賠罪。

  看著這華麗的宮殿,她閉上了一雙閃著複雜思緒的眼,這裡就像牢房,自古以來困住了多少人,而她何其有幸也何其不幸成了這其中的一個。

  一夜無眠,最終一道密旨傳來,她被罷黜了後位,她無悲無喜,默默的接了旨。此事秘而不宣,最終還是權謀,而一個被奪了實權旳皇后,表面上雖然依舊風光,但實際已是個廢人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23 18:29:58

 第一章

  晉元九年清思殿

  想他夏渙然一生看似擁有一切,實則一無所有。

  他傲視天下,獨自一人坐在大殿的寶座上受百官朝拜磕頭,應付數不清的繁瑣禮節,就算曾有情感,也全都在這冷酷刻板的深宮大院裡悄然逝去。

  絕望如同外頭的風雪,覆住了他的心,刺骨的寒風凍得大地一片雪白,夏渙然半臥在床上,看著窗外,對外頭的天寒地凍似乎一無所覺,他的臉色就像窗外飄落的白雪,冰冷而沒有血色。

  身後的大太監小六子又派人生了好幾盆火,但屋裡還是冷極了。

  與徐嘉佟相遇也是在這樣的冬季,她像個孩子似的在雪地裡由一開始的茫然到後來笑得燦爛,為寒冷的冬天帶來一絲的暖意——只是她已經走了。

  「依風,今日初八了吧?」他問著從剛剛開始就坐在一旁,一語不發的男人。

  韓依風微斂下眼,恭敬的答道︰「回皇上,是初八。」

  沉默了好一會兒,夏渙然心頭纏著一種剪不斷理還亂的情緒,久久不去。

  「初八啊……是她的生辰。」

  聽到那語調裡藏不住的落寞,韓依風的心不由得一緊。從他十歲從軍,跟皇上不打不相識的那一日開始,他的心中便認定了此生唯一的主子,跟著原本就心有雄才大略的皇上用命在戰場上替自己爭得一片天地。

  西北戰事平定後,他受封為驃騎將軍,受命鎮守邊境多年,四年前卻被突召回京,在宮中內鬥之中手刃叛臣有功,封為護國大將軍。

  跟在皇上的身邊多年,經歷了少年天子身上發生的點點滴滴,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君臨天下,他的心中對皇上有尊敬,有恐懼,更有一股不舍。

  「她與朕結縭多年,我從未為她的生辰費心。」夏渙然幽幽一歎。

  他清楚此刻皇上口中的「她」指的是誰,看著皇上一臉蒼白,他輕聲勸道︰「皇上日理萬機,自然無法時刻掛心後宮之事。」

  「不是不掛心,是不能掛心,」夏渙然一臉嘲弄,「縱使在乎,也得表現出不在乎,你說,這位置坐得有多無趣。」

  「皇上!」當今聖上正值壯年,但一場又快又急的風寒卻使他現在如同風中殘燭,看著蒼白虛弱的他,韓依風一顆心蕩到了穀底,「人死不能複生,放寬心吧。」

  「朕明白生老病死皆人之常理,只是……」他的眼底突然閃過一絲銳利,「你可知朕心中有多不服!」想到此生與她從此錯過,他不由得激動了起來。

  看著夏渙然動怒,一旁的太監連忙上前安撫,「皇上,保重龍體啊!」

  韓依風在心中輕歎了口氣,想起當年,他也是滿心感慨。

  晉元五年,皇上重病之際,李氏一門趁機作亂,欲改立靜貴妃所生的陸郡王為太子,要不是皇后娘娘不顧自己的生死,入清思殿拿了虎狼符交給年幼的太子,讓他帶著貼身宮女偷偷出宮,召了輔國公生前的將士入城,又快馬加鞭傳旨邊疆,急召他帶兵回京,這天下早就已經被李氏一門給弄得天翻地覆。

  他平亂有功,風光晉爵,心中卻遺憾當年遲了一步,沒能來得及救皇后娘娘一命。

  徐嘉佟替夏渙然保住了江山,卻因夏渙然當年一道廢後的密旨在清碧閣被翻出,成了亂臣誅殺徐嘉佟的理由,最後屍首還被丟置宮外,找都找不著。

  這四年來,夏渙然坐在朝思暮想的位置上頭,天下皆臣服於他,他得到了一心所追求的一切,心中卻五味雜陳,複雜得令他時常夜不成眠。

  「她讓朕連屍首都找不著,她真恨朕,恨到就算死都不願意讓朕留有她一絲一毫,讓朕再看她一眼。」

  「皇上,您多慮了。」韓依風擔憂的上前看著他嘴角淒冷的笑。

  一旁的太醫上前,端來冒著白煙的湯藥,這深宮大院裡的每個人臉上都沒有笑意,對皇帝這來勢洶洶的病症皆感擔憂,更是束手無策。

  「你說,若能早一日明白這種無奈,朕是不是就不會廢了她,殺了徐氏一門,讓她連最後的保命符都沒有?」

  「皇上,光陰無法重來。」看著夏渙然行同槁木,他眼中的擔憂更甚,「放寬心吧。」

  「如何能放?朕多想帶著她過她想過的平凡日子,不困在這深宮後院之中。」

  韓依風在心中歎了口氣,權勢誘人,要捨下談何容易,「皇上別忘了還有太子,當年皇后娘娘最舍不下的便是他。」

  想起夏宏詢,夏渙然心頭一暖,只是徐嘉佟用命保護了他們父子倆周全,他又給了她什麼?

  揮手要太醫退下,他喘著氣說道︰「宣太子進殿。」

  「是!」小六子連忙叫人去請。

  深宮內皇上病危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夏宏詢雖聰明懂事,但畢竟才滿十歲,還是需要父親作為依靠。

  夏渙然木然的目光看著窗外,他不是孩子,可以肆意妄為的宣洩自己的情緒,只是壓在心頭的悲傷找不到任何方式可以排解,每年一到她的生辰都令他淚乾腸斷。

  「父皇!」夏宏詢大步從殿外走進。

  他躺在床上,讓自己的兒子坐在床邊。「方才在做些什麼?」

  夏宏詢也沒有隱瞞,「回父皇,兒臣方才在清碧閣讀書。」

  清碧閣嗎……他揚了下嘴角,那是一個離冷宮頗近的處所,當年他手握虎狼符,一道密旨將貴為皇后的徐嘉佟覆了個善妒的罪名逐去那裡,卻沒從中得到一絲的快感,最後還害得她香消玉殞。

  「在想你的母后嗎?」

  夏宏詢沉默了一會兒,母后死了之後,這四年來他變得沉穩,一夕之間長大不少,「是。」

  他拍了拍他的手,「今日是她的生辰,父皇也想她了,跟父皇說說她吧。」

  夏宏詢難掩擔憂的望著父皇蒼白的臉,在他的心目中,父皇不是個慈父,甚至對他有些冷漠,等他懂事後才明白,父皇並非有意待他冷漠,而是站得越高,心裡越冷,事情也看得越透澈。

  宮裡變化莫測,縱使他是皇子,能活著,平平安安長大已是福大命大,只有對他的態度不冷不熱,才能不讓其他人危害他,這乃是父皇對他的愛護。

  看著父皇的生命逐漸消失,他喉頭一緊,心中難掩悲傷。

  從他有記憶以來,母后就視他如己出,是他這一輩子最敬愛的人物,她是他的母親,也是他的老師,而他的父皇是皇帝,也是英雄,文武雙全,他此生之幸便是擁有他們。

  夏渙然吐出長長一口氣,閉上了眼,眼前似乎出現一雙熟悉的動人眸子,他從未真正的瞭解她,他至高無上的權力足以摧毀任何人,也包括了她。

  到了九泉之下,如果她知道她的生辰是他的死忌,他與她是否還有緣分一見?生命若能重來,他一定……

  夏宏詢溫暖的手握著父皇,感覺他的手正在變涼,他流著眼淚,無聲的送父皇走完看似風光,卻滿是無奈遺憾的一生……

  「父皇會死嗎?」

  模模糊糊之中,夏渙然好似作了一場好長的夢,隱約聽到夏宏詢略帶稚氣的聲音。

  「我聽說禍害可以活很久。」

  這個聲音……他心中一痛,以為自己早已遺忘,但回憶卻在這熟悉的語調之中輕易被勾起,他才知道自己真的想她,很想、很想。

  「所以父皇會死嗎?」

  「這父子就是父子,原來在詢兒心目中,你這冷酷無情的父皇不是個禍害。」

  「母后,現在清思殿裡只有咱們倆,你在詢兒面前說還行,但你這話若傳到外頭可是要殺頭的。」

  「詢兒認為母后會怕掉腦袋嗎?」

  夏宏詢整個人窩進徐嘉佟的懷裡,搖搖頭,「媽媽不怕死,可是詢兒怕媽媽死。」

  徐嘉佟忍不住輕捏了下他圓圓的小臉蛋。「就這小嘴會哄人開心。放心吧,媽媽有分寸的。」

  她抱著孩子,目光看向躺在床上的偉岸男人,揚起的嘴角帶著一抹無法察覺的悽楚。她知道他不會死,他是高高在上的君主,只有他取人性命,絕不會輕易被人打敗。

  他拿走了她的虎狼符後,很快就給她安了一個善妒干政的大罪,將她所有的冊封全都收回,這之中自然也包括了皇后的冊寶,他還要她遷出中宮殿,移居最靠近冷宮的清碧閣,這決定等同將她皇后之位廢除,只差沒有昭告天下,打入冷宮罷了。

  她接到密旨的那一刻就明白,他秘而不宣不是念在往日的情分,而是礙于徐家在朝中殘存的勢力,在外西北戰事才平息,他不想內朝在這個節骨眼添亂子,他已穩操勝券,只要耐著性子等時機,讓叔父自個兒犯錯,就可以將包括她在內的徐氏一門一網打盡。

  他的一心權謀令她心寒,終於認清他對她始終沒有一絲情感。

  在這宮廷內外,不論是夏渙然或是妃嬪,甚至朝中大臣,為了權勢除去幾條人命,花費無數年的光陰等待都實屬平常。這一幕幕的醜惡讓她的心累了也倦了,實在不想再摻和進去。

  當年抱著都還走不穩的太子踏進清碧閣,那冷清的殘破宮殿令她覺得前半生就像是場夢,那一刻,她的夢終於醒了。

  之前一心為他的光陰已經足夠,她終於毋須再為他而活,心思也不必再繞著他打轉,平靜的心湖更不再為他起任何漣漪。

  被廢之後,他們不再相見,今日她因他病重來看他一眼。在清碧閣過了段平靜的小日子,自以為絕了一切念頭,卻又顧不得他清醒之後會怪罪,逕自來到他的跟前親侍湯藥,說穿了,自己就是個沒出息的。

  「詢兒,放心吧。」她的手輕觸夏渙然的額頭,又轉而握住了他的手。已經退了燒,想來他這次依然可以安然的度過。

  「你父皇沒事的。」

  夏宏詢留意到母后眼底閃過的淡淡哀傷,生母生他的時候難產而亡,打小他就被養在母后身旁,在這看似平靜的深宮後院,他的處境艱難,全靠母后擋在面前,替他遮風擋雨。

  父皇與他並不特別親近,他聽過宮裡幾個嘴碎的太監、宮女說這全是因為父皇不喜歡母后的緣故,他當時還氣得派人把那幾個傢伙打了好幾大板。他才不管父皇喜不喜歡他,他只知道母后待他最好,他最在乎的也是這個一心為他的母后。

  「媽媽。」他小小的身子偎進了徐嘉佟的懷裡。在私底下,母后要求他叫她媽媽,說是叫母后距離疏遠了些。

  「等父皇好轉,今年秋狩你跟我一起去可好?」

  從他三歲起,每到秋狩就要離宮月餘,他著實想念母后,但是只要讓父皇知道,都免不了被斥責一頓,對這個父親,他是又敬又怕。

  徐嘉佟淺淺一笑,「先不論你父皇答應與否,對於秋狩,縱使入宮多年,我還是不明白殺生有何樂趣可言,所以我的小祖宗,你還是別算上我一份。這幾年待在清碧閣,你父皇忘了我的存在,我反倒得了個清靜,有時候還真想他最好帶走宮中所有的人,我心中才舒坦。」

  突然感覺自己手心裡的大手微微動了一下,她一楞,一抬頭就對上夏渙然一雙眼眸。

  她的心先是一突,倒楣的時候真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事都遇得上,他都昏了好幾天不醒,她才在大放厥詞、抱怨個幾句時,他就挑在這節骨眼醒了。

  果然吐槽時還是要關上門,在自己的清碧閣裡發作才不會引起不必要的爭端。

  夏宏詢緊張的拉著徐嘉佟的衣角,也擔心父皇剛才聽到了媽媽的話而怪罪下來。

  徐嘉佟柔柔一笑,穩住自己的心緒,形同被打入冷宮的她不該踏出清碧閣,他也不樂意見她,只不過名義上她還是皇后,若不露個臉,朝廷內外都要亂了。

  現在他醒了,就算沒聽到她方才那些不敬的話,看她來到跟前,只怕也已經惹他不快,若他真發怒,隨意再給她安條罪名,她的小命就會不保,不過有時她會想,如果他真能狠心賜她一死,這也算給個痛快。

  她安撫的輕拍了下孩子的手,然後將他給拉開,柔聲說道︰「皇上,真是萬幸,您終於醒了。」

  夏渙然緊盯著她,懷疑自己是在作夢——她明明就已經死了,連屍首都找不著,但為什麼現在卻活生生的出現在他的面前?

  「你……」他困難的從刺痛的喉嚨擠出聲音,「怎麼在這裡?」

  徐嘉佟臉上依然帶著淺淺的笑,心頭卻是一陣發酸,他終究還是厭惡她,連看她一眼都不願。

  「臣妾惶恐,驚擾聖顏。」她不疾不徐的站起身,恭敬的行了禮,「臣妾身子有些不爽利,怕過給聖上,這就回清碧閣。」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23 18:30:05

  夏渙然怔忡的看著她的身影走遠,嘴裡發不出任何一句言語,他想阻止她,但又不敢,怕自己是在作夢,怕夢醒之後她再次消失在眼前。

  當初他刻意冷落,讓她移居那冷清的清碧閣,原以為她會大吵大鬧,誰知她卻安安靜靜的收拾東西搬了進去,他曾遠遠的瞧見她平靜的樣子,就像沒有情感的瓷娃娃。

  他突然想起她剛入太子府時,曾經開朗又愛笑,總要纏著他問東問西,看著她的背影,他似乎又回到那場大雪之中,她焦急的向他求救,要她帶他回家的情景。

  他的手緊抓著胸前,驀然心疼起來。

  「父皇!」夏宏詢擔憂的輕喚了一聲。

  夏渙然楞楞的環顧四周,明明是他熟悉的環境,但又有些不一樣,一旁原本已長成翩翩少年的夏宏詢,現在怎麼又成了個圓滾滾的胖小子?

  他顫抖的手輕撫著他的臉,「你今年幾歲?」

  夏宏詢不安的眨著眼,「六歲。」

  六歲他整個人陷入一陣混亂。詢兒明明已經十歲了,現在怎麼會縮水了?

  「小六子!」他焦急的叫喚,聲音有些急促,「護國……護國大將軍人呢?」

  「護國大將軍?」小六子一臉惶恐,跪了下來,「不知皇上指的是哪位護國大將軍?」

  「就是……」他的話語一頓,韓依風是在徐嘉佟死後回京平亂,才被他封為護國大將軍,所以現在……他壓下不安,試探的開口,「驃騎將軍呢?」

  小六子恭敬的回答,「將軍駐守邊疆多年,皇上要派人宣將軍回京嗎?」

  他的心一緊,韓依風駐守邊疆六年,最後是因宮裡動亂才回京,現在他卻還在邊疆——

  原本十歲的夏宏詢如今才六歲,而那連屍首都讓他找不著的女人竟然活生生的出現在眼前,有事情不對,大大的不對,但偏偏他虛弱的無法組織。

  「召他回京!」若將來真有亂子,提早找韓依風回來總不會再出錯。

  「是!」小六子連忙叫人去辦。

  「詢兒?」他顫抖的伸出手,輕觸著兒子的臉頰,柔軟又溫熱。這四周的擺飾依舊,但是他的心境卻有了天與地的不同。

  「父皇,」夏宏詢試探的看著他,「你可有不適?」

  夏渙然深深看著兒子,猛然伸出手,用力的抱住了他。

  夏宏詢被嚇得倒抽一口氣,向來對他冷漠的父皇,竟然緊緊的摟著他,這肯定是出了什麼事。

  他求救的看向一旁的小六子,後者連忙宣來太醫,連他都覺得清醒了的皇上有些怪異,可別是病糊塗了才好。

  「父皇用力的抱著我,害我都快不能喘氣了!」夏宏詢的小手背在身後,像個小大人似的走來走去,「太醫說父皇的病情已好轉,再休養幾日便可恢復,只是孩兒總覺得父皇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總說龍心難測,他是皇帝,他開心怎麼著就怎麼著。」徐嘉佟走向屋外,不甚認真的回答,「或許是從鬼門關繞了一圈回來,才知道你這小子是他最值得在意的人。」

  「父皇最該明白的是他此生最該在意的是媽媽才對。」

  「我看還是省了吧,他是皇帝,突然對一個人好未必是件值得慶倖之事。」她並不在意夏渙然的轉變,畢竟再變也不會對她好上一分,與她更無任何干係。

  「媽媽,父皇還說要召回驃騎將軍。」

  韓依風?徐嘉佟楞了下。

  這個傳奇人物也只在大婚之時見過一面,守西北,是夏渙然九歲從軍時結識的至交,是心腹也是肝膽相照的兄弟,夏渙然甚至還將自己唯一的嫡親妹妹許給他為妻,也因為他,她叔父才被貶黜,她明白,雖是一介武將,但若論起心機手段,韓依風也不容小覷。

  她停下手邊的動作,若有所思的抬頭看著天空一片晴朗,秋意漸濃,冬天快來了。

  這個時候召回驃騎將軍又是為了什麼?她雖然清楚為了固守自己的地位權勢,有些作為是不得不,但她真的不喜歡殺戮。

  「媽媽,父皇有向我問起你的近況,不如你明日跟我一起向父皇請安可好?」

  「我可不想自討沒趣。」徐嘉佟想也不想的拒絕,甚至不想去細思夏渙然問起她背後的用意,在她心目中,早認定了夏渙然對自己只有厭惡而無一絲情意。

  夏宏詢苦了臉。

  徐嘉佟伸出手,捏了捏他的小臉,「這模樣還真是難看,乖,跟桂兒去洗浴一番,等會兒該用膳了。」

  夏宏詢用力的點著頭,「媽媽,兒臣告退!」

  「慢點走,要聽桂兒和劉嬤嬤的話,前幾日我聽說你抓了好幾隻蛐蛐兒去嚇太傅,要不是你父皇突然病倒,我沒時間處置,這次可不會如此簡單就放過你,若有下回,我鐵定揍你!」

  「知道了!」他扮了個鬼臉,連忙帶著貼身宮女和幾個太監走開。

  看著他的背影,她輕笑著搖頭,詢兒身旁的內侍、宮女、嬤嬤全是她細心挑選的人,這些年能這麼平平安安的過,看著他長大,她感到安慰,只是想起了夏渙然,她眼底笑意盡失。

  時光的巨輪繼續前進,她的日子在清碧閣裡依然一如往常的過著,外頭的紛擾與她無關,她更不想攬事。

  只是李墨芸的兒子轉眼間也滿了周歲,以李家的野心,她難免擔憂,等六年之期一到,夏渙然真將詢兒從她身邊帶走,不養在眼皮底下,到時她又能護著詢兒多少?

  她一身素衣,不厭其煩的在屋旁的空地翻動著土,清碧閣裡沒什麼可口的飯菜,只好自食其力,等過些日子,這些土地就會種滿她和詢兒喜歡的青菜。

  除了一個照料她的太監小福子,這裡只有跟了她多年的兩個宮女花兒和蘭兒,不管從哪個角度看,她實在不像是後宮之首、一國之後。

  待在清碧閣的日子,她沒哭沒鬧,也沒心思抱怨,這世間事物本是一體兩面,日子清苦,卻也不再有過去的煩擾,當一個人不在乎得失,心境也就自由。

  此時花兒跌跌撞撞的從外頭跑了進來,若是在中宮殿,這丫頭的不識大體肯定會挨板子,但這是清碧閣,沒這麼多的規矩。

  「娘娘、娘娘!」花兒緊張得不知所措,「大事……出大事了!」

  「你這丫頭,」一旁的蘭兒拉住了她,「這麼沒規矩,信不信我派人打你幾大板?」

  「蘭兒姐姐,現在管不了什麼板子了,小六子公公派人跟小福子公公說……說皇上擺駕來了清碧閣!」

  蘭兒驚訝的轉頭看著徐嘉佟,就見後者就像沒聽到似的,依然蹲在地上替自己的菜園翻土。

  「娘娘,」蘭兒一臉激動,「皇上!皇上要來了!」

  「他來又如何,不來又如何?」徐嘉佟的反應就像在談論今天的天氣,「別忘了,他已經收回了我一切冊封,在外人眼裡,或許當我還是個皇后,但他與我都清楚,在這宮裡,我早已是個沒有身分,比你們兩個宮女還不如的廢人。」

  「娘娘,你快別這麼說。」蘭兒連忙上前,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收回冊封這事知情的不過是少數幾人,外頭的人哪個不把你當成皇后娘娘,你快起來,讓蘭兒替你好好打扮打扮,不然若是萬歲爺怪罪下來該如何是好?」

  看著蘭兒,徐嘉佟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思,畢竟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想她還是皇后時的錦衣玉食,而今這裡卻連衣服、吃食都短缺,如同天堂地獄之間的差距,蘭兒忠心,依然選擇跟在失勢的主子身旁,但心中還是不希望主子被遺忘在這裡,孤苦的過一輩子。

  「別忙和了,」徐嘉佟輕聲說道︰「我不知道他為什麼來,但肯定不會是好事,不論我打扮與否,都無法改變他來的本意。」

  蘭兒聞言,身子一僵。確實,這些年來皇上沒想過娘娘,現在突然造訪未必是值得慶倖之事。

  花兒還搞不清楚狀況,語氣有了不平,「娘娘安分的待在這裡,就跟打進冷宮似的,皇上還想怎麼樣?」

  「你這丫頭,小心被掌嘴!」蘭兒急忙環視四周,「也不怕亂說話害了娘娘!」

  「這裡平時就只有咱們,才不會有人來這裡,外頭那些個太監宮女,哪個不是現實的,瞧娘娘被遣到這裡,個個都不把咱們當一回事,暗地裡說話更難聽,還說太子跟著娘娘,這太子之位早晚被廢,陸郡王才是真正帶著天命來呢。」

  陸郡王是靜貴妃的兒子,一出生就封爵,可以想見夏渙然對這孩子的喜愛,但這份喜愛的背後帶了幾分真心又是另一回事了,徐嘉佟想。

  「在娘娘面前說什麼呢?」蘭兒氣得扯了花兒一下。

  花兒嘟起嘴,「人家說的是實話,娘娘也知道的,對吧?」

  「你真的很多話——」

  「花兒說的確實是實話,」徐嘉佟一點都不以為意的露出淺笑,「外人想怎麼說就隨他們去。清碧閣裡就咱們,沒那麼多規矩,你們想說什麼就說,該幹麼就幹麼去。我得快把這些土給松松,改明兒,咱們想想要種些什麼才好。」

  蘭兒無奈之余,只好拖著花兒進屋子去打掃。

  來到了清碧閣,這個最靠近冷宮的地方,夏渙然的臉色因為大病初愈,依然有些蒼白。

  小六子小心翼翼的將他從鑾駕上扶了下來,除了清碧閣的小太監和兩個宮女跪在門口迎接外,不見皇后娘娘的身影。

  他不由得在心中歎了口氣,皇后娘娘脾氣倔強,看來也沒有因為這陣子的苦日子而低頭,他小心翼翼的看著皇上,等著他氣憤的拂袖而去。

  但夏渙然對此不敬倒沒什麼反應,只是鬆開了小六子的手,逕自走了進去,當他看到蹲在地上,鞋子和裙擺都沾染泥土的徐嘉佟,忍不住輕挑了下眉。

  「皇上……」

  他的手一抬,「全都退下。」

  小六子不敢遲疑,連忙帶著所有人退開。

  徐嘉佟知道他來了,但是她沒有理睬他,繼續做自己的事。

  「看來,你的小日子過得挺快活嘛。」

  「是不差。」徐嘉佟淡淡的回應,「皇上怎麼如此好興致,好奇臣妾在這裡的日子過得快活與否?」

  看她一身素衣,身上沒有太多的首飾,對他的態度又冷淡,他心頭有些不快,「你是皇后,瞧瞧這是什麼模樣?」

  「皇上已經收回了一切冊封,臣妾已不是皇后,別人不知,但皇上可清楚得很。」

  她終於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抬頭直視著他,意思意思的行了個禮,「皇上吉祥。」

  雖然不悅她的淡然,但夏渙然眼底還是滑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暖,「看你這模樣,你就不怕朕怪罪?」

  「若說怕,」她輕聲反問︰「皇上對臣妾會心軟嗎?」

  「你可以試試。」

  她用陌生的目光看著他,看出了他眼底的打趣意味,那神情、那說話的語調,好像初識時的溫柔哥哥。

  若是以前,這份好會讓她樂不可支,但這些年,他突如其來的示好總令她沒來由的感到恐懼。

  她維持臉上的平靜,就如同這些年來的無欲無求,「還是別吧,現在的日子挺好,皇上貴人事忙,應該沒心思理會臣妾那些狐媚點子,臣妾不會自討沒趣。這一早起來忙和,還真是乏了,臣妾想歇會兒。皇上,你既已下旨廢了我,於禮,你不該再來見我。清碧閣的門在那,出去時請小六子公公替你記著路,下次可別再走錯了步子,踏進這個不合你尊貴身分的清冷地方,髒了聖上的眼。」說完,轉身就走。

  他一楞,她態度明明溫恭端淑,柔軟順弱,但那直挺挺的腰杆子和出口的字字句句,壓根就沒把他放在眼裡。

  「大膽!朕還沒准你走!」

  她停下腳步,背對著他,最終輕歎了口氣,「皇上,臣妾惶恐。」

  「朕看你倒沒一絲惶恐不安之態。」

  徐嘉佟靜了一會兒,轉身面對他,跪了下來,「臣妾不敬,若真惹了皇上不快,皇上大可賜給妾身三尺白綾。」

  他的心一突,原本要大步走向她的腳步頓住,「什麼」

  「臣妾乏了,想歇息。皇上若真氣不過,就給妾身三尺白綾,讓自個兒舒心。」

  「朕不准你死!」他幾乎是用吼的出聲。

  他激烈的反應沒有引起她太大的情緒,徐嘉佟低著頭,玩味著他的話,看來自己的命留著,對他應該還是有些用處。

  她輕揚了下嘴角,柔聲開口,「臣妾生死本是握在皇上手上,皇上要臣妾活著,臣妾遵旨便是,若皇上仁慈,不責罰臣妾,臣妾這就告退,閉門思過去。」

  他皺起眉頭,這次沒有叫住她,只是帶著氣惱地看她走遠,這女人……這女人……他忍不住氣怒的將雙手背在身後,在屋外來回踱步。

  她竟然這麼冷漠的對待他,還開口跟他要什麼三尺白綾,真是反了。

  他是皇帝,從沒試圖去迎合任何一個女人,如今放下身段向她示好,她竟然不屑一顧……

  此時一陣風吹來,小六子連忙上前替他披上披風,他驀然停下腳步,怔忡出神。

  若沒記錯,不久之後,他的身體將會每況愈下,原以為是染了惡疾,最後才知是中了毒,要不是是徐嘉佟察覺替他換了藥,救了他一命,他險些活不下來,但她卻死在晉元六年的春暖花開之時。

  拿了杯熱茶,徐嘉佟躲在陰暗處,透過窗縫靜靜的看著夏渙然。

  天冷了,他大病初愈,實在不該站在在屋外吹風,意識到自己心頭的擔憂,她斂下了眼。

  還沒搞清楚這高高在上的皇帝突然駕臨她這冷清的清碧閣是為了什麼事,不過不管他為何而來,他的出現一定會掀起風波。

  一個好似被遺忘的皇后娘娘,誰能料到皇上會突然興起,那些後宮妃嬪們只怕心頭都翻江倒海,各自思量了吧!

  蘭兒站在徐嘉佟的身後,靜靜的等著吩咐。

  徐嘉佟看著小六子拿著大衣上前,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一個轉身就將他給拋到了腦後。

  「更衣吧,我想歇會兒。」

  蘭兒驚訝,「可是皇上還在外頭——」

  「由著他吧,走累了,就離開了。」他周遭有忠心的臣子和太監,已非當年孤立無援的太子爺,她已經沒有太多的利用價值,他也不屑她為他擔憂。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23 18:30:38

  第二章

  一大清早,清碧閣裡就來了消息,夏渙然竟然下旨要升太后遠房外甥女——麗妃為貴妃,這倒令徐嘉佟有些懵了。

  先不說夏渙然自個兒心裡明白他早就廢了她,今日要封誰為妃根本就與她沒半點關係,單就常理來論,她這個外傳久病、行將就木的皇后早就無實權,這封妃大典自然輪不到她來張羅,但他為何特地一大早派公公來宣旨?

  「娘娘,」蘭兒在一旁輕聲的問︰「可要宣靜貴妃?」

  在娘娘以重病為由住進清碧閣之後,靜貴妃儼然替代她母儀天下,現在皇上這道聖旨下來,難不成是要娘娘重掌後宮?

  徐嘉佟揉著太陽穴思索,越想越想不透他的心思。

  「我不找她,她自會尋來。」她最後歎了口氣,對蘭兒說︰「替我更衣吧。」

  蘭兒不敢怠慢,連忙照做。

  徐嘉佟收起了若有所思的神情。反正該來的總會來,想不透索性就別想了,靜靜的等著看變化就是。

  看著銅鏡裡的自己塗上略白的脂粉,裝出一副病容,她扯出抹笑,「只怕來的還不只是靜貴妃一個,今天咱們清碧閣是沒法子清靜了。」

  蘭兒聞言,輕聲說道︰「蘭兒相信,娘娘自然有法子的!等會兒叫花兒待在小蔚房裡,別給娘娘添亂就好。」

  徐嘉佟一笑,穿上繡花鞋,知道蘭兒會將事情給辦得妥當,她斜臥在太師椅上,依然一派自在慵懶,等著事情自己找上門來。

  昨日夏渙然來她這裡的事,經過一天,該是傳遍了整個後宮,雖然她早以身體不適為由,省了那些討人厭的晨昏定省,但今天一大早的聖旨該讓好幾個人連早膳都吞不進去了。

  她只手撐著頭,想起這兩年,李墨芸生了個皇子,深受喜愛,可以說是豔冠後宮,無人能與她爭寵,現在突然要升個貴妃,還是太后的人,以李墨芸高傲的性子,心裡頭肯定翻江倒海、氣憤難當,絕對會耐不住來找她商議,但徐嘉佟實在沒打算陪著她湊這份熱鬧,摻和這件事。

  這一個個的女人要爭、要搶各憑本事,只要不鬧到她跟前來,危害詢兒,壞了她的清靜就好。

  「娘娘,靜貴妃求見。」

  來了。徐嘉佟勉強打起精神,看著進門的娉婷身影。

  看來這些年李墨芸因為深得夏渙然的寵愛,又有當剌史的父親撐腰,在後宮的地位如日中天,身後帶著一排奴婢,排場之大更勝於她這個皇后。

  「臣妾給娘娘請安。」

  「坐。」徐嘉佟的手輕輕一揮,「今日靜貴妃怎麼這麼好興致,來本宮的清碧閣?」

  「臣妾這些日子總掛念著娘娘,一直想要給娘娘請安,只是娘娘又傳了口諭說是不喜打擾,皇上也不許後宮的嬪妃與娘娘太過親近……」她拿著錦帕輕捂著嘴,

  一副說錯話似的驚恐模樣,「娘娘恕罪!」

  徐嘉佟沒說話,只是拿著清明的雙眸直勾勾的瞧著靜貴妃,差點忍不住笑出來。靜貴妃想要暗示自己不得皇上的心,讓她心裡難受,這點小心思看在她眼中實在幼稚可笑。

  「貴妃娘娘說的句句屬實,何罪之有?」站在靜貴妃身後的小宮女嘀咕,聲音不大,卻正好傳進了眾人的耳裡。

  「大膽!」靜貴妃沉下臉,「這裡是什麼地方,容得你放肆,還不掌嘴!」

  「奴婢知罪!」那宮女連忙打了自己的臉好幾下。

  「娘娘恕罪,臣妾的隨身宮女冒犯娘娘,回去臣妾一定會好好責罰。」

  有什麼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徐嘉傳覺得無趣的撐著自己的頭,落難鳳凰不如雞,這宮女敢這麼說,還不是仗著有主子撐腰,靜貴妃早一步斥責了自己的下人,她若真要追究,倒落得她這個皇后不夠大度了。

  想想這李家人也還算沉得住氣,盡力輔佐夏渙然,低著頭謙恭做人,獲得不少好名聲,但在李墨芸做了貴妃,肚子又爭氣的生了皇子,日子開始過得風生水起後,也漸漸忘了分寸,就連個小小的宮女都能口出狂言。

  徐嘉佟嘴邊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得意忘形得太早,可是禍端開始的前兆,今日的皇帝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甫登基的夏渙然,如今他手握兵權,內外自己的黨羽、親信不少,就算最有可能在第一時間影響京城安全的那些倚鳳山下的軍士,現在也都為他所用,他根本不再需要強而有力的外戚協助,一手將她叔父撂倒便是他皇權的展現,要上下明白別再妄想後宮干政,可惜陷在其中的人還是看不明白。

  看著李墨芸,她突然有點理解夏渙然現在的心思了,今日晉了個貴妃,還是太后的人,將來若李家不長眼有了別的心思,到時不用夏煥然出手,太后的人自會收拾。

  這個皇帝倒好,隔山觀虎鬥,自己無事一身輕,夏渙然的陰狠手段,徐嘉佟算是看透了。

  「本宮相信靜貴妃自有定奪。」她隨意揮了揮手,懶得為了個狗嘴吐不出象牙的奴才花心思。

  「還不謝謝皇后娘娘!」李墨芸以為徐嘉佟不追究是因為自己正受寵,不好得罪自己,臉上有著一絲得意。

  「謝娘娘!」那宮女還有模有樣的行了叩謝大禮。

  「本宮有些乏了,若妹妹無事就回去吧。」

  「臣妾惶恐,還有一事……」李墨芸輕咬著下唇,欲言又止。

  「說!」

  「回娘娘,是宮中的大喜事,麗妃的封妃大典。」李墨芸眨著一雙水汪汪的眼,誠懇的樣子似乎很開心麗妃要晉貴妃了。

  「本宮身子不好,」徐嘉佟揚了下嘴角,「你也瞧見了,這身子是一天拖過一天,說不準哪日就去了,所以這事兒還是交由你全權做主,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李墨芸暗暗思量著徐嘉佟的話。她本也是意思意思前來詢問,皇后搬離中宮殿,移居到宮裡最僻靜的一角,雖然對外統一的說法都是徐嘉佟身弱要靜養,但可不是每個人都是睜眼瞎子,看不出裡頭的門道,皇上的旨意無非是特意將皇后冷落,她估量著要不是廢除中宮茲事體大,徐嘉佟早就被打入冷宮。

  她是後宮最得寵的女人,難免因為皇后失勢而生出非分之想,這幾年她統掌後宮,而除了空有名號的徐嘉佟外,她最要顧忌的就屬麗妃那個做作的賤女人,只會在太后面前裝出一副溫柔敦厚的樣子,皇上雖不特別喜歡她,但礙于她深受太后喜愛,也待她不薄。

  昨日皇上不過才來了趟清碧閣,今日就來了消息要封妃,還打算要皇后娘娘出面主持,這道聖旨可比麗妃自此要與她平起平坐更令人心悶,懷疑這是徐嘉佟的計謀,畢竟若皇后真出面主持大典,這不擺明昭告天下,縱使她這幾年處理後宮大小事務,但皇后還是這個不問世事的徐嘉佟嗎?

  徐、李兩家向來不和,勾心鬥角的想要扳倒對方,原以為徐丞相被黜,徐嘉佟自此不會再是威脅,然而這聖旨一來,可讓她連早膳都沒胃口用,直接來了清碧閣,想要來探探口風,好讓自個兒的心裡有個底,沒想到徐嘉佟一如往常,整個人病殃秧、懶洋洋的,似乎對重掌後宮一事沒有半點興趣。

  「皇上的旨意可是要娘娘親自張羅?」她不死心的又試探了一句。

  徐嘉侈揉了揉太陽穴,「皇上慈悲,興許是念在夫妻一場,看本宮體弱,所以要本宮多出去走動走動,可是這身子讓本宮是有心也無力啊,所以一切還是有勞靜貴妃了。」

  徐嘉佟話都說了個大白,李墨芸只能將懷疑給吞進肚,垂下目光,「臣妾領命,絕不讓娘娘失望。」

  「你辦事,本宮自然放心。」

  「麗妃娘娘到!」外頭,小福子的聲音傳來。

  果然又來一個。徐嘉佟雖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覺得無趣,這些人就非得照她心頭的劇本走嗎?一點新意都沒有。

  她懶懶的開口,「宣。」

  麗妃漂亮秀氣,是當今掌管國家內外財務大司農的掌上明珠,也是太后的表親,深得太后喜愛,徐嘉佟承認大司農是個有能之人,才能使得國富民強,他養出來的閨女自然也非泛泛之輩。

  麗妃一進門,目光觸及靜貴妃,臉上有著得意,平時見到這女人還得行禮,但今日已不可同日而語,她已經要晉封為貴妃,與李墨芸平起平坐,誰也不低於誰。

  她揚起嘴角,輕輕一福身,也不行大禮,柔聲的說︰「怎麼姐姐也來給娘娘請安?」

  「是啊。」靜貴妃皮笑肉不笑,「妹妹不也是。」

  兩個女人的視線在空中較勁了一番,麗妃揚了下嘴角,轉向徐嘉佟,「臣妾聽說皇上昨日來了一趟,應是娘娘身體不適,特來探望吧?」

  麗妃仗著有太后撐腰,雖然嘴裡稱徐嘉佟一聲娘娘,心裡可根本沒把她當一回事,不過她畢竟是大宅大院出來的,虛與委蛇的功夫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還不就拖著個身子,」徐嘉佟微垂的眼眸注意到了靜貴妃和麗妃之間無聲的鬥爭,臉上勾起一抹帶有嘲弄的淺笑。

  「娘娘可是後宮之首,要多保重身子。」麗妃一臉誠懇,「娘娘可是咱們後宮的主心骨啊!」

  聞言,靜貴妃的笑容有些僵,暗暗咬了咬牙,這病得快死的皇后是主心骨,那她這個手握實權,統掌六宮的貴妃娘娘算什麼?

  「麗妃說的是,」靜貴妃皮笑肉不笑的回道︰「晚點臣妾就叫內務府給娘娘多送點補品過來。」

  麗妃帶笑的掃了靜貴妃一眼。是啊,現在內務都歸她管,可以後就難說了。

  徐嘉佟微微一笑,「靜貴妃有心了。」

  別人或許不知,但從她以病弱為由避居清碧閣,靜貴妃掌管三宮六院的大小事務開始,送來清碧閣的東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都是各宮不要的剩餘物品,蘭兒還曾為此抱怨了無數次,但她卻一聲不吭,睜隻眼閉隻眼過日子。

  這後宮的爭鬥,對敵人仁慈便是對自己殘忍,靜貴妃有著顯赫家世又正得寵,有旁的心思也不意外,徐嘉佟明白李墨芸心中最想除掉的人除了太子之外,就是她這個失勢又無所出的皇后,畢竟一天不登上後位,縱使手中握了權,心裡頭還是不踏實。

  「中秋轉眼將至,」麗妃柔柔的看著徐嘉傳,「今年的拜月祭該是娘娘親自主持吧?」

  拜月祭可是一年一度的大事,中宮之首的皇后要率領宮裡的妃嬪祭祀,一求國泰民安,二求皇室平安,三求與夫君恩愛永久,只是從她避居清碧閣之後,她早就對那些代表權勢的事務沒半點興致,至於跟皇上恩愛永久?她早就不作這個夢了。

  想他不過來了一次,就弄得她這清靜之地烏煙瘴氣,若跟他真的恩愛,她這裡還不整日都鬧翻了天。

  宮中的各種禮數複雜,她當皇后才短短幾年的時間,都數不清到底主持過大小

  宮中事務有多少,歲時節令,一年到頭忙不完,久了還真覺得煩不甚煩。

  正好李墨芸感興趣,她也樂得輕鬆,把手上的事全都交出去給她,反正她一個現代人的靈魂,對封建制度裡的禮節沒有一丁點概念,想想這樣懶散的她竟然還莫名其奇的當上了皇后,有時她真覺得這番際遇不是好運,而是上輩子造太多孽。

  「我身子不好,就怕累著。」她的聲音輕得就像要斷氣,「過幾日,我會請太后娘娘做主,請皇上下令讓麗妃主持拜月祭。」

  往年皆是靜貴妃代替她,不過今日麗妃既然主動問了,看那表情該是私下已經問過了太后,由她這個新出爐的貴妃主持,她索性就做個順水人情,反正誰主持拜月祭都跟她沒關係,這兩個女人喜歡鬧就到外頭去鬧騰個夠。

  麗妃裝出一副驚喜的神情,連忙跪下,「謝皇后娘娘!」

  李墨芸氣得咬了咬牙。

  「姐姐,去年的拜月祭看你累得都了一圈,今年你就好生休養吧。」麗妃被一旁的宮女扶起身之後,笑看著靜貴妃說道︰「妹妹若有什麼不懂的,還要姐姐多提點才是。」

  「妹妹聰明,自然一點就通,不需旁人提點。」李墨芸這些話是用盡了力氣才擠得出來。

  「這些年姐姐掌管後宮,事務繁重,真是辛苦了。」

  提起掌管後宮,李墨芸的腰杆子不由得挺得更直,心下更是謹慎了幾分,「不苦,為天下百姓和皇上,一點都不苦。」

  「姐姐這麼說,是要娘娘為天下百姓和皇上,也該拖著身子掌管後宮,主持拜月祭才是嗎?」麗妃無辜的眨著眼問。

  靜貴妃臉色一變,連忙看向徐嘉佟,「娘娘恕罪,臣妾沒這個意思。」

  「是否有這個意思,你自個兒心裡明白就好。」徐嘉佟望著麗妃看似天真的樣子,這女人真的不簡單。她揉著太陽穴,語調依舊沒有太大的起伏。

  靜貴妃的臉一僵,這個皇后不過空有一個位置,太后不理,皇上也不屑一顧,但她地位擺在那裡,讓她縱使出身高貴,掌管實權,卻也得看她的臉色。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23 18:30:44

  看出靜貴妃心中的不服,徐嘉佟拐上眼,要不是還頂了個皇后的位置,她還真是恨不得拿竹條將這兩個做作的女人給打出去,在外頭明明有溫暖的陽光,出去走走多好,她卻得應付她們那虛假的態度,要演大家一起來演,她索性裝睡,讓她們頂著重得要死的華麗頭飾端坐著。

  看她睡著,靜貴妃和麗妃對視了一眼,她們還沒跪安,又被這麼多雙眼楮看著,於禮實在走不得。

  坐了好一會兒,靜貴妃有些不耐,身後的宮女見主子使了眼色,故意將呈上的茶水不小心摔到地上。

  發出的聲響令徐嘉佟睜開眼,一時之間有些搞不清東南西北的朦朧狀。

  「大膽!」靜貴妃反應極快的罵道︰「竟敢驚了娘娘!」

  「奴婢該死!」宮女連忙跪了下來,「請娘娘恕罪!」

  「回去你就知道了!」靜貴妃裝模作樣的啐了一聲。

  「帶你出來盡給本宮丟人,立刻隨本宮回宮,杖責二十。」

  「是,貴妃娘娘。」

  「怎麼就走了?」麗妃柔聲的制止,「既然是驚擾了娘娘,就不能把人帶回去處置才對,姐姐該現下就叫人給拖出去,狠狠的打個四十大板,給娘娘泄洩氣才是。」

  靜貴妃聽到麗妃開口,眼底閃過一抹憤恨,她揚著下巴,皮笑肉不笑的說︰「既是本宮的人,就該由本宮處置,妹妹毋須費心。」

  「這個賤婢是姐姐的人,妹妹自然是毋須費心,但若驚擾了皇后娘娘,就可不是姐姐宮裡一名小小宮女的事,若姐姐不好好處置,只怕人家會說奴才學著主子的樣,或是奴才帶壞了主子。」

  靜貴妃一時語塞,目光移向徐嘉佟,指望她能說句話。

  徐嘉侈開了口,語氣沒有半點親近,「這幾日本宮睡得不多,難得方才睡得香呢。」

  一聽到徐嘉佟的話,靜貴妃臉色一沉。

  「真是該死的奴才!」麗妃立刻喝了一聲,「來人!稈人拖下去狠狠的打四十大板。」

  靜貴妃一臉的不甘,但也只能把話全吞進去肚子裡。

  徐嘉佟沒什麼表情,反正又不是她的人,她們要去狗咬狗也跟她沒有半點關係,她的同情心有限,沒有辦法無止境的濫用。

  「還不把人給拖出去!」麗妃對一旁的太監說。「給我狠狠的打!」

  一旁的太監沒有遲疑,就把跪著的宮女往外拖,沒多久,就聽到外頭傳來淒厲的叫聲。

  「回娘娘,打了二十幾個大板,人就暈了過去。」一個太監進來回報。

  「把人潑醒再打。」麗妃趕在靜貴妃的前頭說,又看向徐嘉佟,「娘娘,臣妾這番處理可好?」

  徐嘉佟面無表情,俗話說的好,惡人自有惡人磨,她只要靜靜看戲就行,夏渙然抬了個貴妃,還是手段特陰狠的麗妃,這事情可真是有趣了。

  她喝了口茶,柔柔的說道︰「奴才就是奴才,對主子不敬,最後都只有死路一條。罰吧,罰得重些也是好事,讓大夥兒認清自個兒的身分,別得寸進尺才好。」

  靜貴妃擰著手中的錦帕,心有不甘卻也不敢顯露出來。心中明白徐嘉佟縱使失勢,仍是皇后,今日的種種無非是無聲的告訴她;就算她與皇后這個位置只差了一步,卻有著天與地的距離。

  四十大板打完,靜貴妃的宮女也去了半條命,就算救回來,那雙腿也廢了,聽著太監來報,徐嘉佟臉上看不出太多的喜悲,目光一掃靜貴妃。

  靜貴妃原本心有不甘,觸及她的目光,頭立刻一低。

  「你們都退下吧。」她淺淺一笑,「本宮乏了,封妃之事就有勞靜貴妃多費心,只是麗妃……」

  麗妃立刻起身,一臉嬌笑,似乎不把方才弄殘了個宮女一事放在心上,一心以為會得獎賞。

  「你在未封妃前,就還是妃位,」徐嘉佟柔聲說道︰「見到貴妃該有的規矩可別忘了,方才你進門未行大禮,這是一錯,搶著靜貴妃的話,這是二錯,你畢竟是太后跟前的人,言行舉止總不好給人笑話了。」

  麗妃被這麼一說,臉色有些陰晴不定,最後擠出一笑,連忙跪下,「臣妾知錯,臣妾明白。」

  「退下吧。」

  看著一群人魚貫離開,清碧閣又恢復以往的清靜,徐嘉佟呼了一大口氣。

  她今天真是出息了,一次得罪了夏渙然的兩個寵妃,不過得罪了一次,可以讓她們安分一陣子不來清碧閣求見也是好事。

  將來靜貴妃和麗妃平起平坐,後宮儼然有了兩個主子,雖然對彼此和其身後龐大的母家有所牽制,但一個不好也會出亂子的。這一步棋,夏渙然下得太險,而且看他的樣子,似乎還一心要把她給攪和進去。

  徐嘉佟搖著頭,隱約感覺自己平靜的日子到了頭,自在生活會因為當今聖上的轉變而有所改變,她不知道他心頭到底在盤算些什麼,可真別跟她說什麼女人才是禍水,在她眼裡,這男人才是害人不淺!

  夕陽西下,暈黃的光線照了進來,一個下午,徐嘉佟就待在清碧閣右翼的偏殿裡。

  夏宏詢練好字,興匆匆的沖了進去,好奇的在母后的身邊打轉,「媽媽,你在做什麼?」

  「我想做整個皇城!」

  夏宏詢的雙眼閃閃發亮,「哇!那一定很漂亮。」

  從小他就知道這個娘親有雙巧手,可以做出精細好看的模型,在他眼中,母后不僅漂亮還很聰明,小小年紀的他不懂為什麼父皇會不喜歡她。

  他興奮的在一旁幫忙,突然冒出一句,「媽媽,將來我一定要登上皇位!」

  徐嘉佟心頭一驚,但表面不動聲色,「你已是太子,帝位本該屬於你,但你父皇還在,所以終究是你父皇說了算。不論你是否是太子,是否登基為帝,依然是媽媽的好兒子。」

  「我知道媽媽不希望我當太子。」夏宏詢笑了笑,繼續說道︰「但若是將來我當了皇帝,就沒人敢欺負你了!」

  放下手中的土,徐嘉侈拉住了夏宏詢,柔聲說道︰「這天下是夏家所有,這皇位是你夏家先祖用血、用命保住,將來若真有一日你能君臨天下,這也是你父皇給的,跟媽媽沒有半點關係,你若登基,你得謝天地,謝你父皇,但你要思量的是當個仁君,守護著天下人,而不是只想著我。」

  夏宏詢看著徐嘉佟嘴角雖帶著一絲笑意,但眼底寫著嚴肅,他垂下眼眸,「媽媽,我知道,只是我若不當太子、當不上皇帝,將來我們都會死。」

  她的心一突,這不就是她心底一直擔憂的嗎?而今孩子大了,活在這宮廷之中,也該是明白了些事。

  若將來天下真是是陸郡王的,以李墨芸的多疑性子,能否留夏宏詢一命可是個大大的問號。

  「放心吧!」她安撫的一笑,「媽媽會有辦法的。」

  有時她閉上眼,還可以看到徐甄雲死時那不甘的眼神,她知道雖說是難產過世,但裡頭卻有太多蹊蹺之處,她的叔父在這件事上也難辭其咎,所以夏渙然才把徐甄雲的死怪到她頭上,認為是她為了權勢不顧姐妹情誼。他對她的誤會,她不想再解釋,此生她不想再爭,但為了夏宏詢,不爭成嗎?

  做人難,尤其在宮中做人,更是難上加難。

  「怎麼不見蘭兒?」徐嘉佟轉過身問著花兒,那丫頭一整個下午都不見人。

  在一旁幫忙和土的花兒沒有心機的說︰「蘭兒說是要去趟緞庫,給娘娘拿些衣料。」

  徐嘉佟挑了挑眉,這個傻丫頭,這一去只怕要受氣了。

  這宮裡的人心眼總比常人多了些,蘭兒現在不過是跟在一個失勢皇后身旁的小小宮女,她們清碧閣也因為叔父被黜,徐家人暗自埋怨她這中宮之主竟沒有一絲作為,從此不再聞問,更不可能給她送銀兩進宮疏通,現在沒權又沒錢,在這宮裡只剩吃膀的分。

  徐嘉佟放下手中的土塊,站起身,走到窗邊,封妃的事順順利利的結束,轉眼要到中秋了。

  如今太陽一下山便透著一絲涼意,蘭兒該是看她沒什麼新衣料,所以跑了趟內務府,只是這實在不是她一個小小宮女可以左右,畢竟賞賜什麼的都由靜貴妃分配,物品到不到得了她這個清碧閣,可不是那些內務府的太監管得了的。

  前頭有了聲響,徐嘉佟看著低垂著頭的蘭兒走了進來。

  「娘娘。」蘭兒抬起頭看了主子一眼,神色有異。

  徐嘉佟警覺的瞧著她,「有事?」

  「奴婢去了衣庫和緞庫,個個都說賞賜全依靜貴妃安排,若有任何不妥,要奴婢去見靜貴妃。」

  這點徐嘉佟並不意外,她相信跟在身邊多年的蘭兒也清楚,只不過小丫頭忠心,不死心的想去試試,被拒也早該心裡有底,不會太難過,但她現在的模樣……

  她銳利的看著她,「你在衣庫或緞庫遇上了什麼事嗎?」

  蘭兒遲疑的咬了下唇,「回娘娘,奴婢遇上了小六子公公。」

  「遇上小六子……」徐嘉佟坐了下來,「你把事兒都跟他說了?」

  蘭兒點了點頭,「娘娘恕罪。」

  徐嘉佟靜了一會兒,「罷了,說了又如何?我想皇上也不會有興致理會這後宮之事。」在剛才那瞬間,她突然有些期待,期待他會插手這事,不過那是不可能的。

  「父皇興許會替媽媽做主。」

  徐嘉佟淡淡一笑,揉了揉孩子的頭,「隨桂兒去洗個手,今日我乏了,你就在自己的屋裡用膳。」

  「好!」夏宏詢釀釀跳跳的走開。

  看著兒子走遠,徐嘉佟臉上笑容微隱,在盆子裡淨了手。她此生唯一的希望便是守著這孩子平安,即使外頭都說她這個失勢的皇后企圖掌握太子,圖的是將來能有翻身之日,她也不在乎,只是李墨芸的肚皮爭氣,生了個皇子,若真有了旁的心思,到時要殺一個孩子——縱使是太子,只要算計得當,也不是件難事。

  洗好手,她走到自己放在窗邊的模型前,那是一副農村和樂的景象,平民百姓的茅草屋外,男人劈柴,女子在一旁靜靜縫補衣裳,只是平靜無波瀾的生活,沒有太多的富麗堂皇。

  她實在應該慶倖在這個節骨眼突然出現了個麗貴妃,現在李墨芸忙著應付她都來不及,暫時也不會有心思想些陰損的計謀來對付她或詢兒,說真的,這還是夏渙然這些年來對她做的唯二件好事,讓她這段時間的日子過得舒心。

  「這是什麼?」夏渙然無聲出現,他的雙手負在身後,打量著這個模型。

  聽到身後的聲音,徐嘉佟著實一驚,急忙轉身,「皇上怎麼無聲無息的進來了?」

  他輕挑了下眉,「給皇后一個驚喜,怎麼,不喜歡嗎?」

  她在心中歎了口氣,說是驚喜不如說是驚嚇!

  「你還沒跟朕說,」他伸出手,拿起一個玩偶,「這是什麼?」

  她垂下了眼,「不過是閑來無事做著玩的。」

  他打趣的看著她,「這該是朕與你吧?」他指的是那兩個村夫農婦。

  徐嘉佟的反應不冷不熱,「外人眼裡,臣妾貴為皇后,怎麼當得了自由自在的村婦?至於皇上乃一國之君,也成不了鄉村野夫。」

  他輕挑了挑眉,「這話該不會是說朕連個鄉村野夫還不如?」

  「臣妾不敢。」她收回放在他身上的視線,退了一步,逕自看著窗邊夕陽西下的暈黃。

  明明不想要他來,但為何一見到他,心裡就是不平靜,甚至還有些竊喜?

  他的目光緊盯著她,注意到了她眼神飄遠,「你不快樂嗎?」

  她靜了一會兒,思量他問這話背後的用意。在宮中久了,一字一句總要猜測心思實在太累,原以為被逐到這最冷清的清碧閣就可以自在點過日子,但誰料到他突然的又想起了世上還有她這號人物。

  「皇上該明白,快樂與否,在這深宮後院,並不是最重要的考慮。」

  他站到她身旁,細細玩味著她的話,「別總想著朕是皇上,就當朕只是你的夫君,朕虧欠你許多,你總得告訴朕,朕才知道到底要如何做才能讓你開心。」

  他竟然會認為自己虧欠她?她將目光移到了他的身上,眼底閃過一絲好奇,他語氣中那股若有似無的祈求令她心悸,她不著痕跡的拉開兩人距離,從他大病之後,他的態度轉變得叫她莫名。

  她移開與他膠著的目光,看向遠方,「皇上變了。」

  他不由得一笑,「姑且說朕是用了十年的光陰才瞭解人生如浮雲,看透了自己的前生後世,明白此生對朕最重要的事物為何。」他看著她的眼神帶著一種異樣的情緒,「就不能給朕一個笑容嗎?就像當年初見朕之時。」

  提起過去,她的思緒飄遠。

  那天,天地一片白茫茫,她一心只想要回到自己的時代,在路上赤腳走著,卻遇上了他,她巴著他不放,要他想辦法帶她回家,只是他當然不知道「此家非彼家」,最後把她送回了輔國公府。

  她的語調沒有太多的情緒,「我只知太子妃與皇上青梅竹馬,但不過幾年的光陰,不論是皇上自願或被迫的在房裡收了幾個人,其中還包括了我……」說到後來,笑容多了絲嘲弄。

  「姐姐是養在深閨無憂無慮的大姑娘,自小受盡萬千寵愛,曾幾何時竟得防範那些爭寵女人的爾虞我詐,懷了詢兒還得應付府內府外繁瑣之事,我還記得那時我不過說了句話,就被你以冒犯之名禁足于房內,讓她最後連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姐姐生產那日,你親自請旨帶兵出征西北,當時你人遠在邊疆,為了你的顯赫名聲,大好江山,她卻失血而死,就在我眼前。」

  當年幸虧傻愣楞的花兒不顧可能的責罰,偷偷放了她,若不是她趕到,還不知夏宏詢的小命是否能保住,可最後她的一片真心好意卻落得被人誣衊的下場。

  「你現在是在怪朕嗎?」

  「臣妾豈敢。」目光看著自己親手所做的模型,那是她真心嚮往的平靜生活,卻是遙不可及的奢望,「要怪就怪造化弄人吧。」

  「但朕以為雲兒是因你而死。」

  「是啊!」她的眼神冷了,「這天下所有事,不全都是皇上一人以為嗎?皇上君臨天下,說出的一字一句都是聖旨,沒人可以懷疑半分,質疑半句。」

  夏渙然沉下了臉,「你逾矩了。」

  「皇上大可轉身走開,這也不是第一次,此生臣妾只想過平靜的日子,」她只要想起徐甄雲的死,心也無法平靜。不過就是為了權勢兩字,卻要害死這麼多的人,「這清碧閣本不是你該來之地。」

  「別口口聲聲要趕人,」他一把拉過她,銳利的眼神直視著她,「這天下沒有一處朕去不得。」

  她看著他,柔柔一笑。

  她突現的笑意令他皺起了眉頭,「你笑什麼?」

  「九泉之下,」她輕聲說道︰「皇上去不得。」

  他的心一驚,「你——」

  她不帶懼意的看著他,「縱使再權傾一時,雙眼一閉、人一死,一切都是空的。」

  他的手一緊,「你想尋死?你竟然敢威脅朕?!」

  她覺得有趣,「臣妾有詢兒要顧全,自然沒有尋死的念頭,即便真有一日得死,臣妾也會死得有價值。更何況臣妾壓根不認為這麼一條賤命,有那份能耐威脅得了萬歲爺。」

  夏渙然幾乎要嘲弄現在的情況,想她最後為守護他的皇位而落得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她找到了她的價值,卻讓他不人不鬼的活在天地間度過四年,現在他魂魄回到她未死的時候,她卻待他如同仇人。

  幾乎無法承受此刻心中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他鬆開了手,「我明日再來看你。」

  「明日中秋,皇上事忙,還是別來了。」

  「你!」他真的會被她氣瘋,偏偏她惹完他後,還可以一派淡然,氣得他耍賴起來,「朕告訴你,今年的拜月祭你給我乖乖的出現!」

  她莫名其妙的瞧著他,「太后已經下旨由麗貴妃代替,皇上早知道的。」

  他是知道,還為此發了好一頓脾氣,要不是小六子勸著,說是太后已經下了旨,要他體恤太後身弱,他早鬧到了太后跟前。

  「我不管!你若識相的話最好出現。還有,朕說明日來見你,就會來見你。」

  他用力一捶桌面,不等徐嘉佟回應,掉頭就走。

  看著他的背影,徐嘉佟撇了下嘴,真不知他怎麼突然像個孩子似的鬧脾氣。

  她走到模型旁,要自己不用理會他的話,明日他那些妃嬪們個個都會想方設法的纏著他,讓他沒空想到清碧閣的她。

  她的頭一低,突然注意到那對農莊夫婦的人偶不見了,她低頭看著地面,四周都找遍,就是沒有人偶的蹤跡。

  東西自然不會平空消失,所以是——她看向宮門,他拿走她的人偶要做什麼?她忍不住嘟起嘴,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龍心果然難測,令人想不透的難搞傢伙。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23 18:31:23

  第三章

  月到中秋分外明,遠方傳來絲竹之聲,那樣的熱鬧與清碧閣的冷清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但是閣裡的徐嘉佟卻絲毫不以為意,今日自一大清早起就在小廚房忙和著。

  「娘娘,你要做些什麼?」花兒眨巴著眼,一臉期待。

  「棗泥山藥糕。」

  「哇!看起來好好吃!」

  看著花兒一副要流口水的樣子,徐嘉佟一笑,「放心,到時一定多留些給你。」

  「謝謝娘娘!」花兒笑得嘴都要咧到耳朵了。

  「你這丫頭,每次都顧著跟娘娘討吃的。」蘭兒走了進來,好笑的看著花兒說。

  「誰不知道娘娘最疼咱們了。」

  「你啊!怎麼不用用腦子,娘娘這般辛苦是為了誰?」蘭兒輕推了推花兒的額頭,雖然娘娘不說,但她知道這糕點可不是娘娘一時興起想做,而是是特別為了皇上準備。

  因為皇上大病初愈,所以娘娘才會做這種健脾益氣、補而不膩的應景小甜品,娘娘其實也沒有嘴上說的冷情嘛。

  花兒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想了一會兒,「為太子爺嗎?」她雖然傻,但也知道娘娘一心委曲求全都是為了太子殿下。

  「傻瓜,娘娘是為了皇上!」

  徐嘉佟聽見,手裡動作一頓,想反駁又說不出話來,只好當作沒聽到,繼續做事。

  「皇上?!」花兒嘟了下嘴,「那死沒良心——」

  蘭兒立刻抓了把綠豆泥塞進花兒嘴裡,「有些話,你給我死死的吞進肚子裡!」

  花兒將口中的綠豆泥吞下肚,「人家說的是實話!」

  「那也不能說啊!」

  「做人還真累,話都不能說。」花兒舔了舔嘴,「這個好吃!蘭兒姐姐,這是什麼?」

  「綠豆泥。」蘭兒對她無奈一笑,這才轉向徐嘉佟,「娘娘,這是你要的綠豆泥,是要做什麼用的?」

  「想做些綠豆棰。」

  「綠豆櫳是什麼?!」蘭兒不解。

  「就是……」徐嘉佟欲言又止,該怎麼跟她說呢?

  她前一世出生在台中,隔壁就是間餅鋪,從小就在一旁看著,久了也學會做這些簡單的甜品,中秋到了,她做不來月餅,但綠豆櫳倒不難,今年突然想要好好的嘗嘗這個老滋味,也打算做一點給夏宏詢吃,「你在一旁看著就是。」

  「是。」蘭兒在一旁勤快的幫忙,花兒則是在一旁說是幫忙,但卻有一口沒一口的偷吃,逗得徐嘉佟和蘭兒忍不住笑。

  「娘娘,今日中秋,娘娘本該主持拜月祭,皇上也開了口要娘娘去,不去真的沒事嗎?」蘭兒的神情有一抹擔心。

  「能有什麼事?太后早下了旨。」徐嘉佟壓根不在乎,「這說穿了也只是家祭而已,在後宮這一大家子裡,誰的旨意大得過太后,更別提我早就病得快死了。」看著徐嘉佟因為爐火而紅撲撲的臉,實在看不出病態,蘭兒忍不住一笑,「若有什麼不怕死的人現在沖進來,可一眼就能看出娘娘身體強健。」

  將手中的內皮分成一小塊一小塊,徐嘉佟語調輕快的道︰「我這裡冷清,不會有人來尋晦氣。對了,太子跟前的人可有伺候妥當?」

  「劉嬤嬤是先太皇太后的人,就連太后都得以禮相待,太子吃食都由劉嬤嬤親自看著,自是妥當,桂兒、小李子也機靈,有事會立刻通傳,娘娘寬心。」

  「那就好。」只要夏宏詢被好好照料,她也就放心了。

  太后所居的慈雲宮方向放出了煙花,徐嘉佟坐在清碧閣外的涼亭望了過去,想想這帝王的寵愛不就像天空絢爛卻稍縱即逝的煙花,她暗自嘲笑自己怎麼還會對他抱有期望,相信他真的會來。

  她吃著綠豆櫳,煙花似乎是放完了,只剩天上一輪明月高掛,四周一片靜默,這份突如其來的寂寥令她眼底閃過一絲落寞,心頭承載著這麼多煩擾,宮裡的人爭了一輩子,算了一輩子,到頭來爭到的又是什麼?

  古往今來,明月依舊,誰又能如明月一般榮耀千古。

  「小六子說你身子不適。」

  聽到身後的聲音,她被嘴裡的綠豆櫳給嗆住,用力捶著胸口,死命的將卡在喉嚨的食物給吞進去。

  夏渙然見狀,連忙上前拍著她的背,「沒事吧?可要宣太醫?小六子!快宣——」

  她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不過就是噎著,若是真宣了太醫來,豈不讓人笑話。

  小六子在一旁機靈的拿了杯茶上前,夏渙然立刻接過來,親自喂她喝下。

  徐嘉佟喝了好幾口茶,這才順了氣,有些埋怨的看他,這個時候不陪著他那些妃嬪們,來這裡嚇她做什麼?

  「可有好些?」他擔憂的看著她。

  她又喝了口茶,這才點了點頭。

  「又不是孩子,吃東西如此狼吞虎嚥,真是沒了規矩。」看著她漲紅的臉,他忍不住捏了下,「不過仔細想來,你沒規矩的事也不是一件兩件,罷了。」

  她心中不以為然的翻著白眼,雖然臉上沒有太多情緒,心裡頭卻有些開心他真的依言前來。

  「這是什麼東西,竟然讓你如此著迷,連朕來了都不知?」他逕自拿起桌上的點心。

  她還沒開口,他就吃了一口。

  「皇上怎可拿了東西就往嘴裡塞,」她拉住了他的手,「不怕有人下毒嗎?」

  他反手握住她,滿臉笑意,「你會害朕嗎?」

  她看著他的眼底添了分無奈,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他不放,「皇上貴為一國之君,凡事還是小心為上。」

  「朕信你,這宮裡就你不會害朕。」

  她幾乎要皺起眉頭,這話難不成在說這宮中有人想害他這個皇帝不成?

  「皇上怎麼這麼說話?!」

  「放心吧,除了小六子外,其他人都在外頭候著。」他的眼神閃過一絲陰冷,但隨即隱去,察覺手掌心裡的冷涼,眉頭皺起,「你的手怎麼這麼冰,伺候的宮女呢?人都到哪裡去了?」

  「臣妾讓她們——」

  「還不來人!」他打斷了她的話,斥了一聲。

  不遠處的小六子連忙派人去叫,不久,蘭兒和花兒匆忙跑了過來,跪了下去。

  她們剛剛在屋子裡開心的喝茶、吃點心,加上皇上駕到時沒讓人通知,花兒現下嘴角還掛著糕餅屑呢。

  徐嘉佟傅暗對她使了眼色。

  花兒不明所以的眨著眼,看著徐嘉佟的眼色,摸摸臉,又搔搔頭,完全不知大禍臨頭。

  徐嘉佟見狀,只能在心中無奈的歎了口氣。

  「天涼了也不知替主子加件衣服,你們是怎麼伺候的?」夏渙然沉下了臉。

  蘭兒立刻惶恐地彎下身子,頭都快磕到地上去了,花兒愣了一下,慢半怕的照著做。

  「奴婢該死!」蘭兒連忙說道︰「皇上饒命!」

  「來人啊!稈她們拖下去!」

  徐嘉佟的手拉住了夏渙然的衣袖。

  夏渙然頭一低,揚了下眉。

  她輕搖了下頭,縱使明白她不該出聲替下人求情,打了當今聖上的顏面,但蘭兒和花兒是她的宮女,對她不離不棄、忠心耿耿,縱然是他,她也不許他動她們分毫。

  「要怪就怪臣妾,想要一個人清靜一會兒,就要她們全都退下,方才看著煙火出了神,所以沒注意到天涼如水,皇上息怒。」

  夏渙然感到新鮮,嘴角不自覺的微揚,「皇后竟然為了兩個宮女對朕低聲下氣?」

  「臣妾對皇上向來恭敬。」徐嘉佟跪了下來,「皇上若要怪罪,就怪罪臣妾吧。」

  夏渙然伸手將她拉起來,「方才見到朕不跪,如今在宮女、內侍面前雙膝就踫了地,這表面功夫做得還真是不錯,朕算是服了你了!」

  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看著她的笑,夏渙然無奈的搖頭,「罷了,你們都起來,還不快給主子拿衣服來。」

  「是!」蘭兒跪拜完,低著頭起身,見花兒還傻傻的跪著,不動聲色的拉了她一下。

  花兒搔了搔頭,她知道蘭兒要拉她走,但是好不容易有機會見到皇上,她心裡可有很多話要說。

  「皇上,」她抬起頭,「奴婢有話要說。」

  徐嘉佟看著她,心一下子吊到半空中。

  夏渙然看著徐嘉佟,就見她對著自己的宮女擠眉弄眼,但那宮女似乎沒意會到,沒想到這清碧閣除了她這個奇特的主子之外,還有一個傻宮女。

  「說!」夏渙然心情大好,自己的皇后看來有個弱點被他發現了。

  花兒用力的點著頭,發揮了她的直性子,「皇上,奴婢也想好好伺候主子,只是每月的吃用都短少,現在都中秋了,卻連今年要做冬衣的衣料都還沒送來,娘娘根本沒幾件保暖的衣物好穿,要不是還能從太子那裡分點東西來,娘娘可能都凍死了。」

  蘭兒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這丫頭平時看來傻不拉嘰的,現在竟然有膽說這種話,只是清碧閣的東西雖然短缺,但娘娘離「凍死」其實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徐嘉佟揉著頭,無力的在心中歎了口氣,靜靜的看著花兒,傻丫頭就是傻丫頭!

  在她還沒出閣時,這丫頭就跟在她身邊,原本她出嫁時還不想讓她跟著,就怕她那傻性子會給自己或她惹事,但終究捨不得,花兒的單純讓她相信她這輩子都會真心待她,忠心不二。

  所以最後她纏著祖母讓花兒隨著自己出嫁,這麼多年來,花兒還是傻不愣登的一條筋性子,不過反正她被廢了,在清碧閣裡,花兒的直性子也惹不了事,還常逗樂她,日子也沒太大的風波,但這次……

  夏渙然皺起了眉頭,轉頭看著徐嘉侈,臉上已經有了怒氣,「這奴婢說的可是真的?」

  徐嘉佟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畢竟她不想跟統掌後宮內務的李墨芸硬踫硬,但若現在不承認,只怕花兒少不了一頓罰,嚴重點說不定連命都沒了,這丫頭還真是給她出了個難題。

  她終是開口,語調依然平靜,「宮裡的奴婢就算跟天借了膽也不敢騙聖上,自然是真的。」

  小六子也連忙跪了下來,「皇上恕罪,昨日奴才在衣庫遇見了蘭兒,聽她提起幾個管事的太監、宮女克扣了清碧閣的物品,原也想找個機會跟皇上一提,但今日中秋,奴才找不著機會,所以才——」

  「這些該死的奴才!」夏渙然咒了一聲。「全都給朕抓過來,朕要親自問問,是誰給了他們這麼大的膽子!」

  看夏渙然的表情,該是有人要倒楣了。徐嘉佟像是局外人般沒說話,宮裡的奴才哪個不是小心翼翼的揣摩上意,她不過是個失勢的皇后,聰明的絕不會壓寶在她身上,只是誰也沒料到她竟有風雲變色、鹹魚翻身的一天。

  今日一追究,首當其衝要倒楣的便是靜貴妃,只不過以她的聰明,怕只會推個奴才來頂罪,最後可憐的也是那群卑賤的下人。

  雖說入宮多年,自然明白為幾條人命擱在心頭不舒坦,但她終究還是看不慣,心狠不下來。

  「皇上,臣妾頭有些疼……」

  「你進屋去吧。」看出她不想看他責罰人,夏渙然手一揮。

  她立刻行禮,退了下去,兩個侍女忙跟上。

  「皇上這是要替娘娘出頭了!」蘭兒興奮的道。

  「皇上怎麼沒給咱們衣料呢?」花兒在意的點跟蘭兒完全不一樣。

  「放心吧,會有的。」蘭兒笑著看了眼花兒,「你這次倒是立了功了。」

  花兒不知道立不立功,突然拍了下額,「我還忘了說吃的!」

  「那個不重要啦。」蘭兒揮了揮手。今天皇上的態度擺明瞭告訴宮裡上下,皇后還是皇后,以後看誰還敢對清碧閣的事不上心。

  徐嘉佟待在屋裡,慵懶的臥在榻上,外頭吵雜了好一會兒,隨後聽到板子不停打在肉上的聲音,卻沒聽到哀叫聲。

  「靜貴妃交出了兩個太監,一個老宮女,皇上讓人打了他們好幾十個板子,要他們招出是誰主使,但那幾個咬死是自己貪,瞞著上頭據為己用。」蘭兒從外頭打探了消息,到了徐嘉佟的跟前稟報,「小六子公公說,皇上氣極了,又怕娘娘聽了心裡不舒坦,所以打板子時,硬是把那些個奴才的嘴給塞住,所以連痛叫聲都出不了。」

  徐嘉佟輕歎了口氣,打人板子還塞了嘴,這夏渙然倒是真不打擾她的清靜,但她心頭依然煩躁,沒多久,外頭真的靜了下來。

  一看到小六子推開門,蘭兒立刻退到一旁,徐嘉佟起身迎了上去,看著鐵青著臉的夏渙然大步走進來。

  「全都退下去!」他的大手一揮,口氣不善,眼角瞄到徐嘉佟的身子也跟著太監、宮女往門口移動,他不由得歎了口氣,「皇后,不包括你,你給朕留下。」

  徐嘉佟心中犯嘀咕,惹他的人又不是她,但仍立刻停下動作,跪了下來,「臣妾惶恐。」

  他沒叫她起身,逕自坐在椅子上看著她,徐嘉佟低垂著眼,也一聲不吭。

  最終是夏渙然沉不住氣,粗聲粗氣的問︰「可有話說?」

  「自然有。」

  夏煥然立刻坐直身子,「說!」若她開口,他一定為她出頭。

  「請皇上將東西還我。」她抬起頭,直截了當的說。

  他一愣,還以為她要再參李墨芸一本,現在竟然要他還東西?

  「什麼東西?!」

  「臣妾的泥人娃娃。」

  「什麼泥人娃娃?」他眼底閃過一絲光亮,但依然裝傻。

  「昨日皇上來過之後,臣妾做的那個農村模型裡的兩個小泥人就不見了,清碧閣裡向來沒外人進出,除了皇上,所以請皇上將泥人還給臣妾。」

  「這紫禁城裡,裡裡外外、上上下下哪樣東西不是朕的,朕想要就要,不還你能奈我何?」

  他實在無賴,她忍不住輕搖了下頭,「皇上這樣可真沒個皇帝的樣子。」

  「你自己也不像個皇后,」他臉不紅氣不喘的回嘴,「咱們一個半斤,一個八兩,誰也沒臉說誰。」

  看他擺明不打算物歸原主,她只好說道︰「皇上要就給皇上罷了,大不了再做一對便是。」真不知道他要那不值錢的小玩意做什麼。

  「這樣極好。」他一臉開心的樣子,「你一對,朕一對,想著彼此時就可以稍解相思。」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23 18:31:32

  她啞口無言了,她是在作夢還是他病了?怎麼老說些怪話,她徹底被他搞糊塗了。

  他看著她,難得見她臉上顯出情緒,他還以為她成了個沒感情的瓷娃娃呢。

  他一把拉過了她,不顧她掙扎的要她坐在身邊,緊摟著她不放,「別動,你再亂動,朕就派人杖責你身邊宮女,瞧你這身子,單薄得像張紙,可見沒好好伺候你。」

  她身子一僵,竟然拿蘭兒她們威脅她,好不容易過了些太平日子,看樣子老天爺偏跟她過不去,她知道他向來說一不二的性子,只能沒好氣的任他摟著。

  夏渙然摟著她,神情突然一正,「清碧閣裡的東西短缺一事,為何你從不跟朕提?」

  「姑且不論這事兒臣妾向來不上心,從被廢之後,臣妾幾乎不踏出清碧閣,皇上也不過是最近想起才來看看,臣妾就算想說也沒處說。」

  他皺起了眉頭,心裡實在不舒服,今日的種種全是他一手造成,但要他承認錯誤又拉不下臉,便粗著聲音道︰「你若真想說,朕即便不來,你也可以上議事閣、上清思殿找朕說。」

  說得一副好像她求見,他就一定會見似的。她嘲弄的瞥了他一眼。

  夏渙然被看得有些心虛,沒好氣的說︰「好啦,全是朕的錯,這總成了吧。」

  徐嘉佟不發一言,她可不會傻到點頭說「對!就是你的錯」。

  看他生著悶氣,她也沒有理會,掙開他的手,拿起一旁的錦盒,打算叫人把東西送到翰居,那是詢兒偶爾留宿清碧閣的住所。

  「這是什麼?」看到她的動作,他長手一伸,不客氣的拿走。

  她不解的看著他,「不過是給詢兒的糕點。」

  「給詢兒?」他挑了下眉,「朕的呢?」

  他突然開口討東西,徐嘉佟不禁愣了一下。

  「為什麼那小子有,朕沒有?」夏渙然語氣含著一絲不快。

  「皇上身分尊貴,只怕瞧不起這小東西,自然沒算上皇上這一份。」

  「我看你才不是怕朕瞧不起,」他孩子氣的瞄了她一眼,「是對朕根本不上心。」

  她的心如同被大錘用力的撞了一下,她一早到廚房忙和為了他做棗泥山藥糕,一時興起才多做了綠豆櫳,但現在對著他,她突然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他拉過她,勾起她的下巴,「老實說,你對詢兒如此用心,圖的是什麼?」

  徐嘉佟心一沉,面色如常,「皇上的耳目眾多,閒言閒語該是聽了不少,事情絕瞞不過皇上的眼,朝廷內外傳言滿天飛,臣妾已經失勢,只有手握著詢兒這張王牌,徐家才有翻身的一日。」

  夏渙然嘴角一揚,若是以前,他早就氣憤的拂袖而去,但死了一次,他明白她一心為他,甚至可以連命都不要,根本不在乎徐家。

  「怎麼?」他淡淡的開了口,「丞相已被罷黜,還在作春秋大夢嗎?」他說的是丞相,可沒把她給算進去。

  徐嘉佟看他一臉平靜,倒是有些意外,一時脫口而出,「從我踏入清碧閣那一日起,這宮中大小事務半點都沒沾過,詢兒是姐姐臨終前所托,臣妾對他好,不是因為他是太子,而是真心愛他。」

  夏渙然若有所思的側頭瞧她。

  他的眼神令她不太自在,但也沒閃躲。

  「那你愛我嗎?」

  聞言,她突然笑了,那笑容使他著迷。

  注意到他眼中的熾熱,她斂起了笑,喃喃的道︰「雖說婚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若心中無皇上,臣妾也不會嫁皇上。皇上可還記得臣妾十歲那年,大雪紛飛,皇上撿到了臣妾,臣妾一身狼狽,哭著要回家,皇上承諾定會送臣妾回家,臣妾反問皇上,若回不去怎麼辦,皇上可還記得應了何話?」

  那時他只覺得這個丫頭不識好人心,打著一雙赤腳,一張嘴被凍得發紫,卻還是嘴上不饒人的撒著潑,就像瘋了似的,瘋了……

  他的臉色一沉,手捧著她的臉,專注的看著她,「朕應了你一句,若找不到就給你一個家,朕記得。只是出閣前的事,往後就別再提了。」

  當年她之所以會死,那道廢後密旨自然是主因,但另一個原因是查出她當年曾患瘋病卻未稟報,乃是欺君罔上的大罪,才會死得這麼慘。

  看他變了臉色,她心中有不解,不過最終沒有問出口,只是點著頭,「我知道了。」

  他用力的一把摟緊她,幾乎弄疼了她。

  她微愣了一下,遲疑的伸出手,輕撫著他,「皇上心中有事嗎?」

  「只是怕再失去你。」

  她的心中大惑不解,他從來都不在乎她,又何須懼怕失去她?

  「朕已召回驃騎將軍。」

  她之前已經聽詢兒提及,只是邊關遠在千里之外,要回京也需一段時日。

  「長平公主也會隨將軍回京。」

  這可出乎徐嘉佟的意料之外,「公主也回京了?」

  「是啊,這丫頭說一日也離不開自己的夫君,所以硬跟了回來,太后還想留他們夫妻在宮中住幾日。」

  「可是將軍手握西北兵權,讓他住在宮中,朝中大臣……」意會到自己說得太多,她立刻閉上嘴。

  他帶著淺笑,輕撫著她的臉,「說啊,怎麼不繼續說?」

  她閉緊嘴,不再多說。

  他抱著她,硬是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朝中大臣是有意見,但太后年邁,總想著多看子孫一眼是一眼,更何況長平出閣多年,從未回宮探望,所以朕打算在宮裡尋處地方,讓他們住下。」

  「該不會連將軍和公主帶回來的將士也要住下吧?」她試探的問。

  「有何不可?」他帶笑反問。

  「看來朝堂上該是鬧翻天了。」

  夏渙然相信將軍夫婦帶兵進宮沒有二心,不會危害自己的皇位,但朝中大臣可未必抱持同樣的信任。

  「朝政臣妾管不著,皇上凡事小心便是,但詢兒……皇上下旨讓臣妾養著他,自可多問幾句,此次將軍回京,皇上對詢兒可是有別的打算?」

  夏渙然淺淺一笑,「你確實聰明,好似什麼都瞞不過你的眼。」

  「太過聰明,在皇上眼中絕不是件好事,」她語氣沒太高興,「若是要讓將軍帶著太子到軍中,立意雖好,但太子畢竟年幼,還請皇上斟酌再三。」

  他皺眉看她,他確實打算要將夏宏詢交給韓依風管教,若是徐嘉佟不同意,這也不是不可以談,只是……

  「你口口聲聲詢兒、詢兒,」他心頭真是不舒服,「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才是你的夫君,你的天。」

  看著他臉上明顯的不悅,她覺得莫名其妙,他是她的夫君,她承認,但她實在不認為他是她的天……看他的表情,她很識趣的沒有把心中的話說出來。

  他一把搶過了她放在一旁的盒子,打開之後,就直接就將糕餅給塞進嘴裡,還一連塞了好幾個,眼光挑釁的盯著她,看樣子是存心要將這些全部都吃進肚子裡,不給自己的兒子留半個。

  「隨你吧。」徐嘉佟懶得理會他的幼稚行為,「明日再做給詢兒就是,皇上開心便好。只是時候已不早,皇上是不是該擺駕到哪個妃子的宮裡了?」

  她心想該是麗貴妃,畢竟他才下旨晉了她的位分不久,今天拜月祭又是她主持,總要過去關懷個幾句。

  「朕今夜在這睡下。」

  一聽,她臉上的平靜無法維持,震驚的看著他。

  他對她輕挑了下眉,「今日是中秋,按祖例,我本該跟皇后在一起。」

  中秋與除夕,皇上應與皇后共宿,可是他已經好幾年不理會這規矩,今天竟然跟她提祖例?!

  「小六子!」他目光須臾不離她,叫喚著。

  「是!」小六子連忙進來,身後還跟著拿著託盤的花兒,「皇上。」

  「朕今夜留宿清碧閣。」

  小六子臉上有著淺淺笑意,「是,皇上,只是這宮女說,娘娘一早起來便忙著替皇上做小點,皇上可要用些?」

  徐嘉伶立刻一臉的不自在,微皺了下眉。

  「拿來吧。」他笑開了臉,揮了下手。

  小六子立刻接過花兒手上的託盤,放下應景的菊花茶和糕點。

  徐嘉佟沒好氣的看了眼花兒,花兒則是一臉無辜,「娘娘本來就是要做給皇上的不是嗎?托了皇上的福,奴婢也吃了好幾個呢。」

  徐嘉佟原本還有些氣,聽到她的話忍不住笑了出來,「你啊,就是貪吃。」

  花兒咧開嘴,傻傻的笑了。

  「好個機靈的丫頭,賞!」他命一旁的小六子,「賞個金元寶!」

  小六子也眉開眼笑,「是的,皇上。」

  花兒手中拿著沉甸甸的金元寶,心想這輩子還沒人說她機靈,這皇上還是頭一個……

  「還不謝恩!」小六子提點了一句。

  花兒連忙磕了個頭,笑眯著眼看向徐嘉佟。

  「娘娘,皇上說花兒機靈!」

  「你這丫頭是大智若愚。」徐嘉佟實在好氣又好笑。

  「大智若愚?」花兒眨著眼,「什麼意思?」

  「罷了,解釋到你明白,天都亮了,下去吧。」徐嘉佟柔聲說道︰「拿金元寶去給蘭兒瞧瞧,不過這是皇上賞的,可不能給她。」

  花兒搔了搔頭,她原本還真打算把元寶給蘭兒,她又不知道這東西留在身邊有什麼用,不過娘娘都開了口,她沒多說話,只是點點頭,行了禮就出去了。

  看著徐嘉佟臉上的溫柔笑意,夏渙然也跟著揚起了嘴角,「留這麼一個丫頭在身邊,難道不怕哪一日替自己招惹是非嗎?」

  要在宮裡當差,不多長幾個心眼可不成,但花兒擺明瞭一個心眼都沒有。

  「不怕。」徐嘉佟輕搖了下頭,「一個人難得的不是有顆機靈的腦袋,而是一份忠誠不二的心。」

  「說的好。」夏渙然喝茶、吃糕點,因為覺得自己比夏宏詢那小子受到重視而心情大好,「正如同你對朕,始終如一。」

  她的心一突,微驚的看著他,就見他神色一如往常。「甜而不膩,皇后好手藝。」

  她移開眼光,故意不看他得意的神情,「十歲那年的大雪使臣妾病得糊塗,好不容易救回了一命,但身子虛弱,沒什麼胃口,祖母便親自叫房裡的嬤嬤做這糕點給臣妾,說是最適合久病初愈之人。皇上之前病了一場,所以就想替皇上做點小點心。」

  他放下手中的糕點,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朕記得輔國公夫人是馬背上的女英雄,從年少便輔助輔國公,可憐三子死了兩個在戰場上,唯一留下的那一個又……」他閉上了嘴,現在氣氛正好,他不想提起位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徐丞相依然妄想更大的權力,他畢竟是徐嘉佟的親人。

  徐嘉佟自然知道夏渙然未說出的話是什麼,她眼神微黯,不是因為被罷黜的叔,而是想到了自己的祖母。

  他摟過她,「看來朕多嘴提了你的傷心事。」他自然知道徐嘉傳是自小養在祖母跟前長大的,與輔國公夫人的情誼可不是一般。

  「至親走了,傷心難過是自然,在閻王爺面前,任何人都不得不低下頭來,而且有時候想想,祖母走了也好。」不然活著看自己的兒子目無王法,落得被罷免下場,而她最疼愛的孫女最終辜負了她的期望,將傳家寶給了夏渙然,心中也該是不舒坦的。

  他摟住她的手緊了緊。

  她像是想到什麼,推推他,「皇上,臣妾已被廢,無法侍寢。」

  聽到她的話,他的眉頭一蹙,狠狠的吻住了她。

  他顯然不太高興,但她依然堅持的再重複一次,「臣妾是廢後。」

  「朕只認定,你是我的女人,」他的雙臂用力的抱緊她,「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

  他的話使她怔忡,她何時離開過他?

  偏偏她還來不及說出心中的疑惑,便被他接下來的動作嚇了一跳。

  他二話不說橫抱起她並往床榻走去,嚇得她連忙將手抵在他胸前,「皇上不該……」

  她本是要拒絕的,卻在抬頭望進他的眸子時,再說不出未竟之語。

  油燈未熄,只見男人陣中的溫柔情意在微光映照下更深濃,且他那專注的模樣仿佛是在允諾他的眼裡往後只容納她一人。

  這一眼,便叫嘉佟心頭一窒,頓時有股暖意流竄到四肢百骸。

  「我心悅於你,別拒絕我。」夏渙然的聲音沙啞得厲害。他刻意用了你我相稱,便是放下天子身分,純粹以丈夫身分相待。

  聽他這麼說,她突地覺得眼角微熱,「我……」

  他拉起她的右手,讓她的掌心貼著他的胸膛,「你感受到我對你的心意了嗎?你可以不相信我的話,但你不能否認它為你而跳動。」

  雖是隔著衣衫的觸踫,她仍能從掌心感受到男人如鳴鼓般的心跳,以及他熾熱的身子,叫她不禁雙頰紅熱。

  說話、表情、動作可以欺騙人,但心跳是真實的,尤其他眸中那抹幾乎要將她燒灼殆盡的熾熱渴望也是騙不了了人的。

  月明星稀,情話纏綿,總會讓人卸下心防。

  徐嘉伶沒有說好或不好,而是仰頭在他的嘴角落下一輕吻。

  仿佛受到鼓勵般,夏渙然的熱情一下子就被她點燃了。他能聞到她身上如蘭花般的幽香氣,纏繞於他的鼻間,鑽進他的心底,讓他心中一動,不禁膜拜般的湊近她的粉唇。

  當男人微涼的薄唇觸踫到自己溫軟的唇時,徐嘉佟只覺渾身一顫,呼息間全是淡淡的龍涎香。

  他先是輕啄舔吻,惹得她呼吸急促,接著霸道的吸吮起來,並輕輕的啃咬幾下,逗得她四肢軟綿,身子熱燙,忍不住輕嚶一聲,他的靈舌趁機探入,以舌尖挑逗她的丁香小舌,誘引她與他糾纏嬉戲,並極盡所能的汲取她的芳香。

  當徐嘉佟以為自己幾乎要喘不過氣時,他的唇已經離開她的,轉而進攻她敏感的耳朵,他的大掌也不閑著,輕巧的將她的腰帶扯開,一隻手滑進她的衣衫,隔著褻衣握住她胸前的豐盈。

  隨著他搓揉的動作,她的身子忍不住顫抖了。「嗯……」

  感覺到她的情動,夏渙然在她的耳邊低低一笑,接著溫熱的舌探入她耳中,並加重手上的力道。

  徐嘉佟只覺得全身酥癢,仿佛有螞蟻在她身上爬來爬去,她卻無能為力。

  「別這樣……」聲音如訴如泣。

  「是你太敏感了……」說著,他半坐起身,眼含笑意的對她說︰「幫我脫衣服。」

  看他這樣霸道,徐嘉佟羞惱不已,卻也只能坐起,小手開始替他解開衣衫。

  見她嫩肩半露、眼波含媚、抖顫著手為他拉去衣帶,夏渙然只覺得下|身更熱燙了,再忍不住,便自己動作俐落的脫下束縛,連她的衣衫也一併除了。

  看到他露出精壯而勻稱的身材,她本來就嫣紅的臉蛋此刻更像被火烘過一般,紅得發燙。

  見狀,他勾唇一笑,「喜歡嗎?」

  聞言,她瞪了他一眼,隨即鑽進被子裡,蒙住自己似要滴出血般的臉蛋。

  被子很快就被掀開,他故意盯著她好一會兒,才俯身吻上她的唇。

  ……

  歡愛過後,徐家佟累得一根手指頭都抬不起來,身上酥麻的感覺還沒退盡。

  夏渙然已經從她的體內退出,躺在她身側,並將她摟進他懷中。

  雖然覺得身子黏膩難受,可她完全不想動,想著等會兒再喚人進來伺候她洗漱。

  迷迷糊糊間,她覺得身旁的男人起身了,然後有人拿布巾幫她擦乾淨身子,她沒有睜開眼,只覺得心頭一暖,又迷迷糊糊睡著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23 18:32:04

  第四章

  次日一早,徐嘉佟迷迷糊糊的被叫醒,只覺得渾身都是酸的,連動都不想動一下。

  「娘娘!」蘭兒輕喚了聲。

  「別吵。」

  徐嘉佟隱約知道夏渙然被小六子叫醒,上了朝,他要她繼續睡,她也不客氣的躺在床上,沒有起身伺候。

  「蘭兒姐姐,娘娘病了嗎?」

  「沒有,別胡說!」蘭兒掃了花兒一眼,「只是累了。」

  「皇上是壞人,他欺負娘娘!」

  蘭兒紅著臉,捂住了花兒的嘴,「閉上你的嘴!」

  「人家才沒胡說。」她清清楚楚瞧見娘娘身上明顯的青紫。

  「娘娘都下不了床了,可是現在麗貴妃在外頭,說要給娘娘請安,怎麼辦?」

  「就說本宮身子不爽利。」抱著絲被,徐嘉佟整個人累得很,沒精神理會麗貴妃,她閉著眼,喃喃說道︰「要請安,在宮門外一拜就行了。」

  縱使夏渙然廢了她,但在宮中是秘而不宣,所以她才端個皇后的派頭,麗貴妃再怎麼心中不快,也得老老實實的吞進肚子裡,不能發作。

  她狠狠的睡到了日上三竿,才在蘭兒和花兒的服侍下起身梳洗更衣,只是原本懶洋洋的精神,在聽到花兒的話後為之一振,「你說什麼?」

  「麗貴妃啊,」花兒又說了一次,「娘娘都要她回去了,她還不回去,在清碧閣外等了快兩個時辰,硬是要給娘娘請安,以前也沒見她這麼殷勤,最後還是太后派人來把她給叫回去的。」

  她只是在陳述事情,根本不知道麗貴妃的用意,「娘娘,還要加些熱水嗎?」

  「不用。」沉在浴桶裡,徐嘉佟一臉若有所思。

  她明明交代麗貴妃意思意思在宮門外一拜就可回去了,她卻硬是待了兩個時辰,讓太后派人叫她回去……看來她是存心想鬧到太后耳裡。呼了口氣,她承認她這個皇后確實是壞了宮中的規矩,不單睡到日上三竿,終日以病為由不出清碧閣,連嬪妃的請安都不理。

  看來今日太后該會宣見才是,到時必少不了責罰,但這不過是意思意思做給他人看的,畢竟太后早知她被廢,若說壞了規矩,這夏渙然才是第一人,是他昨夜硬要留宿在清碧閣的。

  「娘娘,」蘭兒從外頭走了進來,「小六子公公派人傳了話,說皇上今晚來。」

  徐嘉佟回過神,她還在等著太后宣見,他卻又來清碧閣,算了!都到了這個時候,還要擺個矜持的樣子也太過可笑,反正留一晚與留宿兩晚都一樣。

  不過她等到天黑都沒等到太后的宣見,快就寢時夏渙然也沒來。

  她的心中雖然疑惑,但還是先睡下了。

  不知睡了多久,她感覺到一隻手輕觸她的臉頰,她睜開眼,看到了躺在身旁的夏渙然。

  「皇上什麼時候來的?」她竟睡得這麼沉,壓根沒發覺。

  他輕柔的摸著她的頭髮,「知道你睡了,沒讓人叫你。」

  她勾了下唇角,心中滑過一絲暖意。

  「聽說今天麗貴妃在清碧閣外等著向你請安,等了快兩個時辰?」

  她抬起頭,看著夏渙然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皇上心疼了?」

  他搖頭,「朕沒心情理會後宮之事,只是規矩壞不得,不是怕麗貴妃受委屈,是怕太后把事情記在心裡。」

  「要說規矩,」她揉了揉眼,柔聲的提醒,「宮中的規矩在皇上昨夜留宿清碧閣的時候就已經壞了,若太后真把事情記在心裡,皇上也該被記上一筆。」

  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臉,「膽子大了,敢如此回話。」

  「臣妾本來等著太后宣見,但等了一日卻沒等到消息。」

  「朕已經去見過太后,太后不會找上你。」

  她詫異的看著他。

  「還不謝恩,朕可是給你省了責罰。」

  老實說,她根本不在乎太后是否責罰,卻感動他為了她去見太后。

  她伸出手摟住他的脖子,「是該謝謝皇上,只是這事明明就皇上起的頭,本來就該皇上出面收拾才對。」

  他順勢吻住她,只有在緊抱著她的時候,才能真實的感受到她的存在,只要會傷害她的事,他都會早一步替她除去,就算要逆天而行,他也不在乎。

  這日,蘭兒從外頭進來,匆匆在徐嘉侈的耳旁低語了幾句。

  徐嘉侈聽完,眉頭輕皺,放下手中的土塊,淨了手才開口,「把話說清楚。」

  「我娘派人給我送了個訊,」蘭兒的臉色也不是太好看,「有人暗中跟輔國公府的下人們打探娘娘出閣前,被養在老夫人房裡的點點滴滴。」

  這麼多年過去,怎麼會有人對她在深閨的事感興趣?她的眼神一冷,難道是查她之前瘋癲之事?

  若真查出她身有「舊疾」還嫁入皇室,輔國公府上下,整個徐氏一門就徹底毀了。

  這幾個月來,她的生活美滿幸福極了,也知道夏渙然對她的疼愛會遭人嫉妒,可沒料到會來得如此快,有人已急著要替她敲響喪鐘了。

  「娘娘,這可怎麼辦?」她的娘和弟弟都還在輔國公府當差,若真出了事,也是死路一條。

  「你別急,再派人去探探。」徐嘉佟心頭雖有擔憂,但臉上並沒有表現出來,「穩著點,別自己亂了分寸。」

  蘭兒吸了口氣,用力的點著頭,「是!」

  這個時候,夏宏詢興匆匆的踏進清碧閣,立刻甩開了身旁扶著的桂兒,像野馬似的往前沖,「母后這幾日為何都不准我入內院?」

  「因為你父皇留宿。」徐嘉佟給蘭兒使了個眼色,收起思緒,笑著將撲過來的夏宏詢給抱個正著。

  夏宏詢的臉被寒風刮得紅撲撲的,整個人窩進徐嘉佟的懷裡,嘟起嘴,「媽媽,你已經好幾日都沒跟詢兒用膳了。」

  「今日若你父皇來了,」徐嘉佟的手親熱的焐著夏宏詢的臉蛋,幫他暖和凍僵的小臉,「我再跟他提一提,讓他允你跟我們一起用可好?!」

  雖說是自己的兒子,但夏渙然竟跟夏宏詢爭起寵來,似乎看不慣她待孩子太好,就算只是給孩子做點小東西,他心中也不是滋味,看他孩子氣的樣子,她還真是好氣又好笑。

  「父皇今日宣我覲見,我已經跟父皇提了。」

  看夏宏詢一臉古靈精怪,徐嘉不由得一笑,「你父皇可同意?」

  「算是同意,不過表情有點怪。」夏宏詢不在意的將肩一聳。

  夏渙然不單對她的態度改變,連帶對夏宏詢也多幾分關心,她寵愛的揉著他的頭,「你父皇為何突然宣你覲見?」

  「因為有人嘴碎,跟父皇提了我抓蛐蝴兒嚇太傅。」

  徐嘉佟臉上的笑意微隱,以前夏宏詢頑皮,根本不會有人有、心思管,現在卻……她抱著他的手不禁緊了些,「可是被你父皇斥責了?」

  「沒有。」夏宏詢開心的接過花兒拿過來的芝麻糕,吃了一口,「父皇只說詢兒沒出息。」

  「沒出息?」徐嘉侈有些驚訝,「怎麼說?」

  「父皇說詢兒抓蛐蛐兒沒出息,好歹也要去抓條蛇,嚇得太傅三天下不了床才有出息。」

  徐嘉傳臉上再也不能平靜,咕噥道︰「這人怎麼這麼教孩子?」

  「娘娘!」蘭兒連忙提醒太子還在呢。

  徐嘉佟吸了口氣,穩了下心思,正色說道︰「這是不對的。詢兒,不能如你父皇所言去嚇太傅。」

  「可是父皇說,詢兒將來是要做大事的人,別盡做些小家子氣的把戲。」

  徐嘉佟感覺太陽穴隱隱作痛。

  「對了!媽媽,」他將芝麻糕放在一旁,又賴進了徐嘉佟懷裡,「父皇還要帶

  我去做件更有出息的事!」

  徐嘉伶實在不想知道什麼「更有出息」的事,但還是硬著頭皮開口,「說來聽聽。」

  「十日後,父皇要帶我去倚鳳山狩獵!」

  這可令徐嘉佟有些意外,她輕揚了下眉,「天寒地凍的,怎麼突然這麼好興致?」

  今年秋狩不知何故,一直遲遲未出行,她還以為取消了,沒想到又要去?

  「父皇說要帶著詢兒過些像平常百姓一般的日子。」

  在這種天氣?!夏渙然是存心讓她心頭不好過嗎?

  「你父皇貴為天子,」她的表情沒有把情緒表露,只是柔聲說道︰「想當平常百姓,得等下輩子了。」

  「詢兒不管該過什麼日子,現在只想著去打獵。」夏宏詢賴在徐嘉佟的懷裡撒嬌,「媽媽,詢兒一定打些白狐給你做大衣!讓你一直暖暖的過整個冬天。」

  之前清碧閣裡沒什麼賞賜,就連衣服都盡是些舊服,徐嘉佟沒放在心裡,但夏宏詢看在心裡難受,不過當然這些在夏渙然對她的態度轉變之後而有了改變。

  徐嘉侈輕點了下夏宏詢的鼻子,「媽媽先謝謝你,只不過你才學了一年騎射,這天氣又不穩定,所以別管著獵什麼白狐,還是自己小心為重。」

  「詢兒知道,驃騎將軍昨日回京了,父皇說要他當我的師父,這次是試驗,由將軍帶著我。」

  大軍回京的事她也知道了,聽說西北蠻族風聞韓依風離開邊城,趁機出兵興亂,韓依風花了點時間回防反擊,將局勢鎮壓下來,這才安心回朝,因此才拖延至今到達京城,好在京中也沒什麼要事,慢慢來也無妨。

  夏渙然能登上大位,韓依風功不可沒,新皇登基,邊境不安穩,也是靠著他手握兵權坐鎮多年,深受信任,有他這個姑父教導詢兒,徐嘉佟自然是可以放心,只是……

  看著窗外陰沉一片,看來隨時都會下大雪,這種時候出宮狩獵,也不想想這大雪紛飛,天寒地凍的,詢兒不過是個六歲大的孩子,縱使有韓依風在,宮裡內外的人在一旁虎視眈眈,難保有個萬一。

  想到這,她心中擔憂更甚,但是在孩子面前,她一如往常的沒有顯現出來。

  「媽媽,你跟我一起去吧!」夏宏詢要求。

  徐嘉佟只是淺笑,輕撫著他的臉,夏渙然沒開口,她自然不會不識相的出現在狩獵的行列之中。

  詢兒畢竟還是個孩子,一心興奮的提及即將出行的狩獵,還說起自己的父皇與騎將軍在校場谷射箭,父皇勝了驛騎將軍一箭。看著孩子眼底的崇拜,她臉上始終掛著淺淺笑意,抱著他,輕輕搖晃著。

  直到天色暗下來,她才叫桂兒將夏宏詢帶下去洗漱。

  送走了夏宏詢,她立刻開了口,「蘭兒!」

  「是,娘娘。」一旁的蘭兒連忙上前。

  「替我更衣,我要去見聖上。」

  蘭兒心中驚訝,這些年來,徐嘉佟幾乎是不出清碧閣的。不敢怠漫,連忙替她換了衣服。

  夏渙然在當太子時就有個習慣,在用晚膳前會看點書,當了太子側妃又成了皇后數年,她自然不會忘記,所以特地挑了這個他比較得空的時間去找他。

  夏渙然聞她求見,心中感到意外,自從移居清碧閣之後,她便不再踏入正殿,他笑盈盈的看著她走進來。

  徐嘉佟跪下,想給他請安,他立刻伸手拉住了她,「免了,怎麼會來?」

  看他滿臉笑意,她的神情很正經,「臣妾聽太子提及,皇上要帶太子在冬日出巡狩獵?」

  他莞爾一笑,「你消息倒是靈通,那小子該是第一時間沖去跟你說。」

  她眼神微斂,「這天寒地凍,皇上龍體重要,實在不該如此舟車勞頓,小心身子。」

  「皇后是在關心朕?」

  她揚了揚嘴角,眼角瞄到那一排面無表情的太監、宮女,只能繼續一貫的溫和淑德,「皇上是萬民之主,臣妾自然關心,只是太子尚幼,帶著他,請皇上凡事小心。」

  他仔細的打量著她,不由多問了一句,「你這是關心朕,還是關心孩子?」

  又在跟自己的兒子爭寵,她無奈的看著他,「詢兒是皇上的子嗣,臣妾關心他,自然也是關心皇上。」

  「你將孩子擺在我前頭?!」他幾乎要氣得跳腳,忍不住哼了一聲,「朕竟然成了那小子的附屬品,朕告訴你,這次朕便是特意要帶他在一旁,既然已經學了一年騎射,朕倒要看看他學了什麼功夫。」

  「不過半年而已,指望什麼功夫。」她的聲音很小,但仍是傳進了夏渙然的耳裡。

  夏渙然清了清喉嚨,「皇后,注意身分。」

  「臣妾惶恐!」徐嘉佟像受到驚嚇般跪了下來。

  看著她的模樣,夏渙然不禁皺起眉頭,看著她身後的太監和宮女也跟著跪下來,頓時覺得煩躁。

  「起來吧,朕也沒怪罪。」他掃了小六子一眼,小六子立刻領著宮女、太監們走了出去。

  「只剩咱們兩個,有話就直說吧。」徐嘉佟低著頭,等到殿裡一靜,就被夏渙然一把拉起身。

  她輕歎了口氣,坐到書桌旁的一張椅子上,這才幽幽開口,「皇上,此事不妥。」

  「哪裡不妥?」他大步的坐到她的身旁,拿起方才放下的書,隨口問道。

  「詢兒還小,天寒地凍,皇上難道不怕傷著孩子?」

  「我還以為有什麼大事,讓你捨得離開你的清碧閣,原來全都是為了那小子。」他的口氣擺明瞭主意已定,說什麼都沒用,「想朕六歲之時,還曾luo身在冰天雪地裡跑跳,九歲便已在軍中廝殺,這體魄是鍛練而來,他六歲已經是大人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23 18:32:11

  她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六歲是大人?!這話說出去實在笑死人,他的標準還真是異于常人。

  「今日不可同日而語,當年皇上是皇三子,要與兩位異母兄長一較高下,但臣妾無心詢兒跟人爭些什麼,只望他平安長大。」

  「自古慈母多敗兒。」夏渙然嘴角帶笑,但眼底嚴肅,「你不爭,也不要孩子爭,但若他人要跟他爭,你還指望孩子能獨善其身嗎?」

  她感到心底一陣慌,找不到話反駁。

  「太后也非朕的生母,可朕自小養在她宮裡,她是個嚴母,教導朕要有雄心壯志,與人一爭高下,因為這宮裡不是平常人家,今日別人不死,改日死的便是朕。而今朕得天下,她貴為太后,享盡榮華,還有誰能委屈她?朕現下做的一切,全是為你、為了太子,你可明白?」

  徐嘉伶在心中歎了口氣,「太后一生為皇上勞心勞力,臣妾不敢與太后相提並論,臣妾婦人之仁,心無壯志,只求一個心安而已。」

  她沒說出口的是,太后晚年終日不出慈雲宮,誠心禮佛,不過問朝政、後宮之事,在她被廢來到清碧閣時,太后曾來探望她一次。

  那時太后只語重心長的說自己手中血腥太多,髒事也不少,只為了爭得一席之地,可笑的是爭了一輩子,卻爭不到個心安。從今而後,她只想待在慈雲宮內,祈求個心安過日子,還說她帶著太子在清碧閣裡,能過上幾年平靜的日子,其實也是種福氣。

  她也曉得,太后待她冷淡其實也是保護她,若給了她過多關注,反而引起旁人生了不好的心思。

  「關於冬季狩獵一事,」她的話語不由一柔,「皇上還是緩個幾年或是春暖花開之際再談可好?」

  在徐甄雲死後,宮中傳言徐嘉佟為了奪回權勢,所以才將詢兒視如己出,意圖讓夏宏詢被立為太子,將來母儀天下,但現在她眼底的真誠騙不了人,更何況今天竟然還為了那小子,不惜與他意見相左起衝突。

  但他一定得帶她離宮,他不想讓她待在宮裡,讓事情有個萬一。

  「放心吧,你心頭的擔憂我明白,」他的語調也放軟,專注的看著她的雙眸,「依風回京,朕打算將詢兒交給他,朕答應你,若你不點頭,朕不會讓詢兒隨他到西北去,這次帶他出去,依風會在一旁牢牢看著。詢兒雖貴為皇子,但你總不能總把他擺在屋子裡養著,你也不想將來養出一個軟弱的紈褲子弟吧?」

  若是他大聲的斥責,或許她也會跟他辯駁一二,但他如此溫柔的開口,她反倒不知該如何回話。

  「若你真放心不下……」他伸出手,握住了她放在雙腿上的手,「不如你跟我們一起去吧。」

  他的提議著實令她意外,她低下眼,「你是皇上,金口一開,縱使臣妾不想也得去。」

  他歎了口氣,「若朕真想逼你,就不會要這殿裡的人全退下,這不是命令,而是請求。朕是真心希望你能陪著我們父子一同前去,你想要過些平凡的日子,咱們就帶著那小子離開這宮闈,自在的過幾日。」

  她抬起頭與他四目相接,一時間啞口無言,她垂下眼,看到他擺在桌案上的那對人偶,心中有遲疑卻又帶著一絲的甜,「臣妾明白了,臣妾去。」看著他臉上的笑,她一時玩心大起,又補了一句,「縱使不為皇上,也為詢兒。」

  「你是存心的。」他的聲音不由得提高,心中的醋意酸得他不悅。「你不要口口聲聲提到這小子不成嗎?」

  「詢兒是聖上珍貴的子嗣,不提可不成。」她俏皮一笑,既然事情已無轉圜,也只能接受,「皇上既不打消狩獵的念頭,臣妾只得陪著詢兒,不打擾皇上看書,臣妾告退。」

  看著她的身影走遠,夏渙然當然可以當場斥責,要她留下來,但更清楚若他此刻大聲與她爭執,這事很快就會傳出去,又有閑言間言好說,說什麼皇上、皇后不和,到時傳進徐嘉佟的耳裡,她心頭不舒服,他也不開心,所以他只能窩囊的看著她走出去。

  誰能知道,一個高高在上的真龍天子,卻拿一個皇后沒半點辦法。

  出了議事閣,徐嘉佟並沒有馬上回清碧閣,而是來到御花園裡。花兒和蘭兒靜靜跟在她身後,細心的離她一段距離。

  她已經好些年沒這種閒情在這宮裡走動,秋天已過,放眼望去一片蒼涼,夏渙然的轉變讓她心中有一絲喜悅,卻又帶著一層揮之不去的憂慮。

  在這個季節出行狩獵……她在心中輕歎了口氣,隱約覺得有事要發生,心中卻惶惶然沒有半點頭緒。

  她緊閉下雙眼,聽到身後有聲響,微轉過身,遠遠就看到韓依風帶著長平公主走來。

  長平公主夏彤希是夏渙然唯一也是最疼愛的妹妹,他將她許配給韓依風,可以想見他有多看中這個驃騎將軍。

  「將軍,」夏彤希輕聲的問道︰「那可是皇后娘娘?」

  徐嘉佟以前是太子側妃,不常出現在宮中,而扶正為太子妃後她也已出閣,因此兩人並不相熟。

  韓依風看了一眼,「是。」

  夏彤希眼底閃過一絲光亮。

  「腦子在想什麼?」韓依風揚起嘴角,「別忘了,這是宮裡,不是咱們西北的將軍府。」

  「我知道,人家也只是想要會會這個仗著輔國公的餘威,位居中宮,手裡緊抓著太子不放,不可一世的皇后娘娘而已。」

  「公主,」韓依風輕搖了下頭,「傳言未必可信。」

  「我明白。」她拉了拉他的手,柔聲說道︰「放心吧,我有分寸,只是心頭就是氣不過,實在想讓這些不長眼的傢伙明白,這江山是夏家的,可容不了徐家人說半句話。」

  「公主,」他不厭其煩的提醒,「丞相早已被廢了。」

  「我自然知道那討人厭的老傢伙被廢了,還是將軍你英明神武的傑作,挖了個美人計的坑給他跳,只是這女人厲害,丞相都被廢黜了,她還穩穩的占著中宮的位置。」

  韓依風意有所指的說︰「這可未必是皇后娘娘自個兒的意思。」

  夏根希不解的看著他,大婚之後她便隨著韓依風到了西北,一去數年,如今這才第一次回京,確實很多事都不清楚,但小道消息聽得可多著了。

  「皇后吉祥!」

  「皇嫂吉祥!」

  看著眼前兩張笑盈盈的臉,徐嘉佟微微一笑,「將軍、公主有禮。」

  「皇嫂還真好興致,在這散步,只是這園子裡的花早都謝光了,沒啥好看,天又冷,不如咱們到你清碧閣去喝點茶……不,喝點酒吧。將軍,」

  她又拉著韓依風的手,嬌笑的說︰「前些時候我叫嬤嬤釀了些菊花酒,這次也帶了回來,將軍派人拿些來,送給皇嫂可好?」

  「自然是好,」韓依風臉上帶著淺笑,「只是也得問問娘娘樂不樂意你作陪,一味自作主張,沒了規矩。」

  「縱使沒規矩也是將軍給寵出來的。」她眨了眨眼,然後看著徐嘉佟,「讓皇嫂見笑了,臣妹沒規矩,皇嫂可歡迎臣妹打擾?」

  「公主千萬別這麼說,自然歡迎。」

  「那將軍就自己去見皇兄,我同皇嫂去去就回。」夏彤希放開了韓依風的手,拉著徐嘉佟,滿臉熱絡。

  韓依風恭敬的站在一旁看著徐嘉佟與妻子離去。他知道夏彤希的性子,不惹得徐嘉佟沒了臉面不會善罷干休,一邊是妻子,一邊是不怎麼熟悉的皇后,他自然不會不長眼的去制止妻子,讓自己日子不好過。他笑了笑,大步走向議事閣。

  一踏進清碧閣,夏彤希四處打量著,這裡擺設自然不比中宮殿,不過簡單的一個小院,幾個小房間。

  隨著徐嘉佟走進其中一間小屋,看著那一屋子的模型,她眼楮好奇的打轉,覺得這裡還真是寒酸,一點都不像後妃的住所,想到太子甚至皇兄都偶爾會留宿在這種破地方,她的嘴一撇。

  「這地方皇嫂住得可安穩?」手裡拿著一隻栩栩如生的畫眉鳥模型,夏彤希略帶高傲的轉身看著徐嘉佟。

  她臉上已沒有方才的溫婉,關上門來,也不在乎徐嘉佟是什麼身分,反正她有兄長與夫君寵著,自然有些傲氣,就算眼前的是當今皇后,她也沒放在眼裡。

  「心安,住哪裡都能安穩。」

  她眼底閃過一絲銳利,「這些年,臣妹雖遠在西北,但關乎皇嫂的傳言不少,只是不知哪些真,哪些假?」

  「公主信了就是真,不信就是假。」徐嘉佟沒有替自己多作解釋。

  夏彤希冷冷一哼,「皇嫂倒是連替自己辯解幾句都懶,」她嘲弄的打量著她,「看來是真不把本公主給看在眼裡了。」

  「不敢。」徐嘉佟看得出夏彤希並不喜歡自己,她也不感到意外。

  叔父還任丞相時曾去了趟西北巡視,得罪不少人,所以公主把她跟叔父歸為一路,沒有好臉色相待也是人之常情。

  徐嘉侈起身福了福身,轉身走進房裡,拿出封在櫃子最底層的木盒子。

  這道密旨從交到她手上之後,她就沒再打開過,本不該在沒有夏渙然的允許下告知旁人,但現在……她吸了口氣,下了決定,一臉平靜的將木盒拿出來,輕輕放到了夏彤希面前。

  「這是什麼?」夏彤希沒有伸手,只是打量著。

  「公主一看便知。」徐嘉佟柔聲回答。

  夏彤希是個爽朗之人,手一伸,不客氣的直接打開,拿出裡頭的黃色絹布,看完之後臉色大變,不可置信的再看了一遍。

  「你被廢了!」

  「是被廢了。」徐嘉佟臉上有著不以為意的笑,「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這裡到底是什麼身分,所以聽公主喊一聲皇嫂,心中還真是惶惶不安。」

  夏彤希遲疑的咬了下唇,看著上頭的日期,兩年了,從中宮殿移居到清碧閣至今已兩年,這日子怎麼過?

  「為什麼?」她有些搞糊塗了,「你若被廢,就該進冷宮,不然就該幽禁起來,為什麼……」

  看徐嘉佟一臉不在乎,她真是懵了。回宮後便聽以前伺候過她的老宮女說,皇兄冷落了皇嫂數年,這陣子大病一場之後,卻突然轉了性子,三天兩頭往皇嫂那裡跑,甚至還會留宿,可這手中的聖旨明明白白的寫明瞭徐嘉佟夠廢,說難聽點,她已經不是夏渙然的宮妃,甚至連宮女的身分都沒有,如今名不正言不順的,這到底像什麼樣子。」

  「廢除中宮,茲事體大。」徐嘉佟柔聲的說︰「當年皇上甫登基,礙于丞相的權勢和輔國公留下的虎狼符,縱使廢了我也不敢大張旗鼓,就怕惱了徐家,添了亂子。」

  夏彤希側著頭想了一會兒,「可現在丞相被廢,虎狼符也穩穩的在我皇兄手中,大可堂而皇之的廢了你,打你入冷宮或賜你一——」看著徐嘉佟一臉平靜,她倒是吐不出一個死字。

  「要我的命不過是一句話,只是沒了丞相,這朝裡還有個手握京城兵權的剌史大人。」徐嘉佟端坐著,輕聲說道︰「這些年剌史大人深受倚重,掌上明珠李墨芸當了貴妃不說,還備受榮寵,陸郡王聰明可愛,要將我這個無所出的皇后取而代之,只剩一步之遙,可說是皇上最不樂見外戚干政的第一人。」

  夏彤希的嘴一撇,兩個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從不把朝廷上的事告訴她,她本人也沒興趣知道太多,但她猜得到皇兄和夫君並不相信剌史大人,當年重用他和寵愛李墨芸,不過只是為了牽制如日中天的徐家而已。

  這宮裡說穿了,一堆噁心髒事,每個人都為了上位而明爭暗鬥,就算弄出幾條人命也沒人皺下眉頭。自己的夫君和兄長手上的人命也不少,但她總避著不去聽,她的行事雖然潑辣,心頭畢竟是仁慈的。

  「皇上英明,自然不在意我這個可有可無的中宮,廢了我的事秘而不宣,只不過是想給徐家一個大大的耳光,但偏皇上又得顧忌李家的野心,怕他們心中有了不該的念頭,到時危害了太子也不好,這才對外守了這個秘密,皇上不過是想以不變應萬變。我在清碧閣帶著詢兒,過了些平靜日子,只是前些時候皇上升了麗妃為貴妃,若李家有旁的心思,只怕宮裡不會太平。」

  夏彤希皺起眉頭,她與將軍終年在西北,遠離這些是非,但只是一道聖旨,將軍就帶著她飛也似的趕回來,這次回京,她隱約知道有事發生,然而她依然不想過問。

  她前些時候才被診出有了身孕,嫁給將軍多年,好不容易盼到了一個孩子,她只想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給生下來,手中這道密旨有如千斤般重,她是真心不想被扯入後宮的紛爭。

  「你倒是聰明。」夏彤希不太情願的誇了一句,將手中的聖旨給丟下,「只是既是密旨,知曉的無幾人,你大可趁著現在我皇兄還算寵你,開口討回封賞。」

  「我沒這麼大的野心,」她幽幽一笑。「累了。」

  夏搭希打量著徐嘉佟,似乎想看個真假,最後只是冷冷一歎,「好一句累了,但你不爭,不代表別人會放過你,你是個聰明人,真這麼甘願像個悶萌蘆似的把我皇兄給你的屈辱吞下來?」

  徐嘉佟側著頭,想了一下。「我不認為這是屈辱,這是皇上不得不為之,為了帝位,為了至高無上的皇權,皇上沒要了我的命,是權謀,更是對我最大的仁慈。」

  「狗屁!還仁慈?!」夏彤希哼了一聲,「你心細如發,應知他根本沒把你放在心上,你不過就是枚棋子,任他擺佈!現在堪他使用,拉你壓著那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貴妃,說到底就是個自私的混蛋,我呸!」

  她粗鄙的話,令徐嘉佟心頭微驚了下。「公主,你說的可是皇上,你的兄長。」

  「那又如何?若是我父皇還在,我這話照說不誤!」

  在西北待久了,將軍府裡有夫君寵著,宮裡又有兄長撐腰,夏彤希雖然在外人面前一副泱泱大度的樣子,但私底下卻有著暢所欲言的真性情。

  「外頭的傳言實在言過其實,你根本就是只紙糊的老虎。」

  此時門外的嬤嬤恭敬的送上了酒,夏掛希閉上了嘴,等人都退下,這才大剌剌的倒了一杯,正要喝上一口,又想起自己有孕,便把杯子推到了徐嘉佟的眼前。

  「你喝!」

  徐嘉佟只能恭敬的接過來,啜了一口,滿嘴的菊花香氣,這酒得極好,順口而不甜。

  看她斯文的樣子,夏彤希不由得翻了翻白眼,「你這副模樣竟然還能活在這後宮之中,真是奇跡。」

  徐嘉佟微低下頭,沒有答腔。

  「給你。」夏彤希又倒了杯酒給她。「再喝!」

  徐嘉佟只能接過來,又喝了一口。

  「說吧!」看著她恬靜的樣子,夏彤希只能認了,不太情願的問︰「總不會平白無故把這個理應帶進棺材裡的秘密說予我知曉,有什麼目的?」

  「我知道皇上召將軍回京該是為了詢兒,皇上要如何安排,我自知沒有多言的權利,只是詢兒年幼,宮中局勢多變,丞相雖已被罷黜,但他野心未減,若他再不好自為之,只怕徐家禍事難逃,我出自徐家,到時自然難獨善其身,手上這道密旨,只怕最後我死路一條,我命賤,不求苟活,只求若真到了那一日,盼公主與將軍帶詢兒到了西北,能多份心思照顧。」

  「詢兒是我兄長的兒子,我自然會多些心思。」夏彤希眼底閃過對徐嘉佟的讚賞,「你真無心帶著詢兒去爭?」

  「平安。」徐嘉佟一歎,「世上最簡單也是最難。」

  「身在帝王家,有些事是身不由己,你倒是跟你那野心勃勃的娘家人不同。」徐家除了死去的祖母,根本就沒有一個她認為是家人。徐嘉佟斂下了臉,又喝了口酒。

  公主雖沒明說,但詢兒的將來,公主一定會放在心上,縱使她真有萬一,詢兒也不至於會孤立無依,她的心頭一松,突然興起,遂站起身。

  「公主可否賞臉,陪我去個地方?」

  夏彤希想了一會兒,點了頭。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23 18:32:48

  第五章

  「你要做什麼?」走到清碧閣後頭,夏彤希新奇的看見那兒竟然有個長長的竹梯,可以直接爬上屋頂。

  徐嘉佟穀了個噤聲的手勢,「別給我的宮女看到,不然我耳根子又要幾天不得清靜了。」

  夏彤希瞪大了眼,「你要爬上去?!」

  「當然。」徐嘉佟一笑,轉身就爬了上去,「若公主怕了,自然可以不爬上來,我能理解。」

  「哼,這有什麼好怕的!」

  「先請公主在這裡等著,」徐嘉佟爬上梯子,「等我上去替公主扶著梯子再上來。」

  原本以為她是在尋自己開心,沒料到徐嘉佟還真的上了屋頂,而且看她熟門熟路的俐落樣,看來也不是第一次了。夏彤希心想這傳言還真是一點都靠不住,這樣的女人實在太超乎她的想像之外。

  「公主!」徐嘉佟從屋頂探出了頭,「我扶著了,你要上來嗎?」

  「當……」夏彤希頭一甩,「上就上,怕你不成!」

  為了不失顏面,她只能硬著頭皮,顫抖著雙腿,緩慢的一階階爬上去。

  直到握住了徐嘉佟的手,坐在屋頂上,夏彤希這才稍稍放下心中的大石頭,一抹額頭上的冷汗,不悅的說︰「真是的,什麼不好玩,玩爬屋頂,這像什麼皇后的樣子?」

  「回公主,」徐嘉伶笑著看夏彤希,「我已經不是皇后了。」

  夏彤希撇了撇嘴,有些驚魂未定,她打從出娘胎還沒這麼端莊的坐著,一動也不動,就怕一個不留心掉了下去。

  反觀徐嘉侈倒是一派悠然自得,手指著遠方,「公主你看,太陽要下山了,這景色還真是美啊。」

  夏彤希的眼楮骨碌碌的轉了一圈,「還不賴,但是沒我們西北的遼闊壯觀。」

  「這是自然。」徐嘉佟也順著她的話,「你看看,從這裡看過去,那是太后的慈甯宮,皇上的議事閣,詢兒的東宮殿還有——」

  「誰管誰住在哪裡,」夏彤希不自在的看著她,「你到底爬上來要做什麼?」

  「我要做模型啊!」

  「我方才看到的那些玩意兒?」

  她點點頭,「我想要將我眼中的皇城做出來。」

  「我真搞不懂你,你有心思應該想辦法讓我皇兄把視線留在你身上,而不是去玩那些泥土。」

  「公主就姑且說我玩物喪志吧,比起討皇上歡心,我更喜歡那些泥土。」

  「皇兄聽到你的話肯定會氣到吐血,堂堂一個皇帝,竟然比不上一堆土。」

  「所以咱們得小心點,別讓他知道了,他的心眼啊……」想起他跟詢兒爭寵的樣子,她不禁笑了,「真的挺小的。」

  「你真是——」夏彤希實在是無言了。

  「娘娘!」下頭突然傳來了蘭兒的驚呼聲,「你怎麼又上去了?!還帶著公主……你行行好,快點下來,皇上帶著大將軍往清碧閣的方向來了!」

  夏彤希驚訝的抬頭看著徐嘉佟。

  徐嘉佟一驚,臉上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心中不由得犯嘀咕。

  夏渙然怎麼都不早些通報,真是越來越沒有一個帝王的樣子,難不成還真以為這後妃的處所是尋常百姓家,能不顧禮法,隨意來去?

  「皇上今日還真會挑時間啊。」她小心翼翼的站起身,神色依舊,「公主,我替你扶著,你先下去吧。」

  「不如你先下去吧。」夏彤希竟然脫口說道︰「不然皇兄看到你這模樣,會降罪的。」

  「謝公主關心。」徐嘉佟柔聲說道︰「我獲罪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了,說起來,我對於被責罰一事還挺習慣的。」

  「這……」聽到她的話,夏彤希還真是不曉得該說什麼。

  她不想看到徐嘉佟夠責罰,也不想一個人待在屋頂上,所以也沒繼續推辭,就讓蘭兒在下面扶著,徐嘉佟在上頭穩著梯子,她自己緩緩的一小步、一小步回到地面。

  雙腳一踏地,夏彤希松了口氣,抬頭看著徐嘉佟,「你也快下來吧,不然讓皇兄看到,可要怪罪了。」

  她連忙在下頭幫忙扶著,心驚膽跳的抬頭望向徐嘉佟,這時前頭傳來聲響,看來皇兄已經到了。

  她的眼楮一轉,交代了蘭兒,「你在這看著,我去檔會兒!」

  「是,公主。」

  夏彤希跑了出去,正好看到走進來的夏渙然,身後還跟著韓依風,她皺了下眉,連忙迎上去,「皇兄!」

  夏渙然看了她一眼,注意到她臉上沒來得及隱去的慌張,眼裡精光一閃,「皇后呢?」

  她很快回道︰「在淨身!」

  「公主來訪,皇后竟然去淨身?」他大步越過她,「朕的皇后可不能像你一樣沒規矩。」

  「皇兄啊!」夏彩希伸手試圖要拉住他。

  夏渙然眼角餘光見了,立刻靈巧的一閃,閃過了她的手,她只能在原地跺腳。

  「你闖禍了啊。」韓依風帶笑的聲音在她耳際輕響起,這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夏彤希嘟著嘴,「這次可不是我起的頭。」

  言下之意確實是闖了禍,韓依風揚起嘴角,扶著妻子,跟上夏渙然的腳步。

  走進了擺放模型的小房間,裡頭根本沒有徐嘉佟的身影,夏渙然皺了皺眉頭,看向跪在地上的宮女。

  「皇后娘娘呢?」

  花兒低垂著頭,老實的回答,「在屋後頭。」

  「屋後頭?」他愣了一下,「做什麼?」

  「爬屋頂啊!」

  夏彤希的眼楮瞪得差點掉出來,這宮女實在該打,怎麼可以不忠心的為主子隱瞞,皇兄才開口問一句,就老實的全都招了。

  夏渙然猛然轉身,大步走向屋後,看到爬在梯子上的徐嘉佟,心陡然吊到了半空中,「這是在做什麼?」

  聽到身後的聲音,蘭兒被駭得扶著梯子的手一抖,梯子上的徐嘉侈身子也跟著晃了一下。

  夏渙然咒了一聲,長手一伸,沖上去壓住了梯子。

  徐嘉佟穩住自己,這才松了口氣,她低下頭,目光正好與夏渙然震奴心的神情對上。

  「還不下來!」他吼道。

  徐嘉佟不太情願的一步步下來,雙腳才踏地,一口氣還沒順過來,整個人就被拉了過去。

  她腳步一個不穩,撞進了他的懷裡。

  「你搞什麼鬼?」他差點被她嚇死。

  「回皇上,」她的聲音不冷不熱,像是在談天氣,「臣妾只是突然想要看看風景。」

  「看風景?!」他雙眼瞪到快要掉出來,「爬到屋頂上看風景,你腦子到底在想些什麼?你是皇后,這像什麼樣子?」

  她暗暗的撇了撇嘴,連忙站直身子,離開他懷抱恭敬的跪下來,他是皇帝,要罵誰就罵誰,反正這次被撞個正著就當是她倒楣,被責罰也就認了。

  「若是摔下來,你的小命就沒了!」看她跪在地上,夏渙然更氣,「你可有話說?」

  「臣妾惶恐,無話可說。」

  他一股氣梗在喉頭,看了身後的韓依風一眼。

  韓依風淺淺一笑,扶著夏形希,「臣告退。」

  夏彤希覺得有好戲可看,不是很想走,「可是我想跟皇嫂再聊聊。」

  「改日吧。」韓依風輕哄著,「來日方長。」

  「可是——」

  「你想讓你皇兄知道,這事兒你也有一份嗎?」韓依風笑著在她耳際低語,但眼底可嚴肅得很,「而且你還敢爬上屋頂,也不想想自己現在是什麼身子!」

  夏彤希這才慢半拍的想到自己有孕三個月,立刻閉上嘴,什麼話都吞進肚子裡了。

  「走吧,全部的人都退下,看不出我皇兄拿我嫂子沒辦法嗎?給他點顏面,走了、走了。」她立刻變了張臉,討好的勾著韓依風的手,「將軍,咱們回宮吧。」

  「是。」韓依風溫柔一笑。

  蘭兒擔憂的看著跪在地上的徐嘉佟,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跟著小六子公公退下。

  「人都走了,所以收起你這委屈的樣子,」夏渙然覺得自己在她面前,還真是一點顏面都沒有,「解釋清楚。」

  「皇上,就是看風景。」她不厭其煩的重複了一次。

  他哼了一聲,「看風景哪兒不行非得上屋頂,也不怕摔下來。」

  「至少臣妾現在好好的。」她跪在地上,也沒起來的打算,手一伸摸了下身後的梯子,「這是臣妾親手做的,堅固得很。」

  她的表情不見心虛,還帶了一絲得意。

  「堅固?」他長手一伸,用力劈向竹梯,梯子應聲而斷。

  她沒料到他會突然動手,一臉震驚。

  「還有話說?」他一把拉起了她,現在是喜是惱總有個反應了吧。

  徐嘉佟若有所思的看著斷裂的梯子,淡淡的道︰「真是可惜了這把梯子。」

  他一把抓過她,直視她的雙眼,不滿的道︰「真要惹惱我?你的膽子越發大了。」

  她歎了口氣,看著斷掉的梯子,臉色一閃而過一抹落寞。連最後這麼一丁點自由都沒有了。她幽幽的說道︰「臣妾認罰便是。」

  清楚見到她臉上的落寞,只覺得胸口憋悶得難受。他用力將她給摟進懷中,「你將自己的安危置於何地?」

  她臉貼在他胸前,聽著他心臟有力的跳動,沒掙扎,只是靜靜的任他抱著,神情有些恍惚。

  「這些梯子全都當柴燒了!」

  「是。」她悶悶不樂的應允。

  他低頭不悅的盯著她。「朕真不懂,你到底在想些什麼?!」

  她悵然一笑,眼角有些發澀,「只想有一塊容身之地,過些自己想過的日子。」

  他沒料到她會說出這些話,幽深的眸子對上她,更加用力的將她給抱緊,只是縱使抱得再緊,她漠然的神情還是讓他覺得握不住她,心臟狂跳不止,十分害怕會失去她。

  「我答應你,在清碧閣裡,你可以自在的做自己,沒有外頭那些規矩,如此可好?」

  徐嘉佟心中滑過一絲暖流,說出這句話,該是一個帝王最大的讓步,只是他話中有幾分真,幾分假,倒是令她感到疑惑,畢竟她也不過爬個梯子,他就氣得像要殺人似的,真是奇怪。

  不過他既已經開了口,她就姑且過一天是一天,享受他的寵愛,看看他的底線能到什麼程度。

  她露出淺笑,「好,皇上明兒個就派人來替臣妾做梯子吧。」

  夏渙然身子明顯一僵,臉色一沉,「什麼?」

  「梯子,」她帶著笑意指著被弄壞的梯子,「皇上威武神勇,一出手就把梯子給折斷了,總得再做一個賠給臣妾。」

  「朕不准你上去!」

  「聽聽,皇上這是什麼話?!」她從他的懷中退開,「方才才說這清碧閣裡,臣妾可以自在的做自己,現在就打了自己的嘴巴了。」

  夏渙然正想斥責她,但看到她的頑皮神情,心頭卻有一股說不出的情感擴散。

  「隨你,」他無奈讓步,「但你最好別傷到一分一毫,不然朕就要了你清碧閣宮女、太監的命。」

  「皇上別忘了,君無戲言,以後這清碧閣的事,臣妾說了算,所以皇上不能要了清碧閣裡任何一個人的命。」

  夏渙然黑著臉,抽了抽嘴角,怎麼有種挖了坑給自己跳的感覺?!她勾住他的手,原本不快的夏渙然,卻因為她主動親近一下子心情大好,也不在乎自己到底承諾了什麼。

  「你以後要做什麼,去做就是了。」他笑著說道。

  「謝皇上。」她靠著他,「今日就找詢兒來用膳吧,臣妾好些時候沒在他睡前給他講故事,今晚得好好陪他,皇上就自個看看要去宿在哪個妃嬪宮中吧!」

  「徐嘉佟!」

  聽他連名帶姓叫她,她帶笑的看著他,「怎麼?」

  他用力的吻了她,「別得寸進尺!」

  清晨下了場大雪,徐嘉佟冷得只想待在被窩裡,但今日是出行狩獵的日子,天還沒亮,她就得強迫自己離開溫暖的床榻,讓蘭兒替自己更衣。

  「娘娘,為什麼花兒不能去?」這個問題花兒已經問了好幾日。

  「皇上下令,只許輕車簡從,你跟我都好好的待在清碧閣等著娘娘回來就好。」蘭兒不厭其煩的替徐嘉佟回答。

  「可是我會想娘娘!」

  「快則三日,慢則五日便歸。」徐嘉佟笑看花兒一眼,「在你想我前,我就回來了。」

  「沒個十天半個月才回不來。」花兒嘟起了嘴,揉了揉眼楮,一臉委屈。

  「傻丫頭!」徐嘉佟拍了拍她的臉,「皇上已經下了旨,真的三、五日便回,我會要蘭兒每天都弄好吃的給你,這樣可好?」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23 18:32:55

  說到吃的,花兒來了精神,用力點頭,「如果每天都有好吃的,娘娘去久一點也沒關係。」

  「你就是個貪吃鬼!」徐嘉佟一笑,聽到小福子在門口恭敬的來報,便整理妥當出去了。

  馬車已經等在了宮門口,她的車裡鋪了軟墊,還有溫暖的皮毛,一點都不覺得寒冷。

  這次夏渙然只帶著韓依風和為數不多的侍衛出去,在徐嘉佟的眼中看來,他將自己和詢兒的安危看得未免太過兒戲。

  在晨曦中,一行人出了宮門,她輕輕一掀簾子,一道冷風吹來,讓她不由得縮了下脖子,就見夏宏詢與韓依風共騎,一副雖冷卻異常高興的樣子,她見狀,放下了心,正要將簾子放下,目光卻對上了夏渙然,正好看他不以為然的撇嘴。

  她下巴一揚,回視過去,這可是他的兒子,跟他爭寵,要說出去實在是給人笑話。

  出了城好一會兒,坐在馬車裡的徐嘉佟已經昏昏欲睡時,不知何時馬車已停下,簾子突然被掀開,灌入一道冷風,她一驚,抬頭撞上夏渙然晶亮的雙眸。

  他問︰「要不要騎馬?」

  這事她是心有餘有力不足,她根本就不會騎馬,嘟著嘴正要回絕,他卻沒讓她有說話的機會,直接伸出手將她從馬車裡抱了出來。

  她忍不住驚呼了一聲,緊張的看著四周,除了夏宏詢笑開了一張圓臉盯著他們瞧,侍衛們包括韓依風在內,個個目光不是看著天,就是看著地。

  她忍不住輕捶了下他,「這丟臉可丟大了,成何體統?」

  「都出了宮,就自在些吧,讓依風帶著詢兒先在山下的莊園安頓好。」他一把將她抱上馬,用身上的大氅將她包個密實,「我帶你先行一步!」

  沒等她反應,他立刻策馬奔去。

  出了宮,呼吸了自在的空氣,整個人都放鬆了起來,雖然冷,但她還是探出頭,看著一片蒼茫景致。

  他們特地繞了路,不打擾倚鳳山下的村落,「都說倚鳳山上有棵終年不落葉的夫妻樹,咱們去找找如何?」

  他的高昂興致也影響了她,她抬頭與他四目相對,相視一笑,「好,再騎快些!」

  他低頭親了下她的臉,立刻快馬而去。

  傳說有兩名年輕男女,因身分懸殊,不被祝福,所以相約在倚鳳山上殉情,最後化為兩棵樹,生生世世守在一起。

  站在兩棵大樹前,徐嘉佟側著頭,「你說,是不是沒有結果的淒美愛情,才能令人永世傳頌?」

  「當然不是。」他隨意將手中的韁繩給勾在樹枝上,摟著她的肩,神情自得的說︰「我們幸福一輩子,還能令後人傳頌。」

  她好笑的看了他一眼。「說這話還真不害臊。」

  「這是事實。大不了等天氣好點,朕就派人上山種兩棵樹,代表咱們生生世世都要守在一起。」

  這樣都行!她忍不住搖頭失笑。

  「冷嗎?」

  「不冷。」她靠著他,「這裡好美。」

  他將她摟得更緊,「你若喜歡,等暖和點再帶你來。」

  「好,等溫暖些,帶我來種樹。」她拿著他的話取笑他。

  「朕是當真的,」他笑著橫抱起她,「我們兩夫妻一起種夫妻樹。」

  雙手摟住他的脖子,她主動貼著他。

  天空飄下陣陣白雪,這一瞬間,仿佛世間只有他們兩人存在。

  「天冷。」他輕聲說道︰「我們回去吧。」

  她點點頭,從他懷中退開,此時在樹旁的馬卻突然動了一下,驚得她踉蹌。

  夏渙然雖伸手扶她,卻慢了一步,她整個人跌在雪地上,馬兒被她的動作嚇了一跳,鳴叫了一聲,拔腿就跑,隨意勾在樹枝上的韁繩跟著滑開,馬兒一下子就跑得不見蹤影。

  「怎麼回事?!」

  「沒事吧?」他一心掛意她,根本不在意馬跑了。

  她的手指著前方,「馬跑掉了!」

  夏渙然只是淡淡的掃了一眼,連忙將她給扶起來,「可摔痛了?」

  她搖頭,「這可如何是好?都怪我,要不是我嚇到了馬兒,牠也不會跑了。」

  「無妨,不怪你,別往心裡去,」夏渙然緊緊的擁著她,目光看向四周,「我們就照著來時的路走,依風會找到我們的。」

  雪越來越大,他扶著她走了一段路,眼前依然一片白茫茫。

  「這是我們來時的方向嗎?!」她的臉被凍紅,一雙大眼疑惑的問。

  夏渙然眼底閃過一絲不自在,但聲音還是肯定,「當然。」

  「皇上……」她心中感覺不怎麼可靠,「肯定嗎?」

  「放肆!」他的神色一正,將她摟得更緊,「朕自小在軍中長大,經過大小戰役無數——」

  「在軍中長大又打過戰,就一定分得清東南西北嗎?」她柔柔的打斷了他的話,「老實說吧,皇上,我們迷路了,對吧?」

  「笑話!」夏渙然假笑了一聲,死要面子,「這上山與下山不過就是一條路,怎麼會迷路?」

  「那臣妾斗膽問一句,」她微笑地看著他,「皇上可找到上山或下山的那條路了?」

  這話還真是問得一針見血,「你真是——」他歎口氣,索性老實承認,「好吧,我們是迷了路,但朕一定找得到回家的路,讓你平平安安。」

  她露出苦笑,但心中卻是甜甜的。

  他摟著她的手又緊了些,怕她走不動,乾脆在她面前蹲了下來,「上來,我背你。」

  她驚訝的看著他的動作,「一國之君如此作為,若傳出去,皇上顏面何存?」

  「少在這個節骨眼跟朕談顏面,若你真在意這些玩意,就不會處處頂撞朕,惹朕發怒。」

  竟然在這個時候還不忘數落她,她不客氣的爬上他的背,「是皇上自個兒要背,臣妾很重的。」

  「大不了就跟你一起摔在雪地上。」

  她忍不住輕敲了下他的頭,「這時候,皇上該詩情畫意的說臣妾一點都不重,輕得跟一根羽毛差不多才對。」

  「拜託,你這重量跟羽毛比,腦子沒問題吧?」

  這人實在……她無奈的歎了口氣,她趴在他背上,覺得溫暖而舒適。「女人都愛聽好聽話,這都不懂。」

  聽到她的低喃,他不由得沉默。

  這時雪已經大到幾乎看不清前方,徐嘉佟的心中不免擔憂了起來,突然,她眼角餘光瞄到不遠處似乎有炊煙,手指著前方,激動得大叫,「那裡是不是有人家?」

  夏渙然順著她的手看過去,腳步又加快了些許,「去瞧瞧就知道了。」

  他們靠近一看,那裡有好幾棟小木屋,但只有一棟有著亮光。

  「這天寒地凍的,怎麼會有人?」

  許是從窗戶看見了他們,還沒敲門,門裡就傳出了個女子的爽朗聲——

  「牛哥,開門看看是不是要幫忙?」

  「好。」門被打開來,一個留著鬍子的高大男子幾乎塞滿了整個門。

  「瞧這可憐的,是外地人吧?快進來取暖,這種天氣你們怎麼會上山來呢?」

  徐嘉佟掙扎著要夏渙然放她下來,但他依然背著她,進了屋子才將她放下。她雙腳一踏地,連忙看著熱絡的主人家,「謝過這位大哥。」

  屋子裡很溫暖,傢俱很簡單,不過就一張桌子、幾張椅子,牆上掛著一把醒目的大弓,還有好幾張虎皮,看來是個獵戶人家。

  「說什麼謝,我是牛大,這是我娘子。」牛大看著倒熱茶過來的妻子,笑得眼楮都快看不見。

  「快喝點熱茶,暖暖胃。」

  「瞧這妹子都凍僵了,快喝點熱茶,回頭我給你熬點薑,祛祛風寒,這鬼天氣妹子怎麼會來這裡?」

  「我夫君帶著我來看夫妻樹。」

  「這大冷天的來看夫妻樹,」牛嫂子掃了不發一言的夏渙然一眼,「腦子沒問題吧?」

  徐嘉佟聞言笑容微僵,「這……現在想來確實是欠了思量,總之我們的馬受了驚嚇跑了,這荒山野嶺的,一時也分不清南北,尋著炊煙才找到了這裡。」

  「你這男人沒腦子,天寒地凍帶你上山看夫妻樹也就算了,還這般沒用,連個方位都分不清?」

  徐嘉侈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噴到,連忙望向夏渙然,果然看他皺起了眉頭。

  她有些氣弱的說︰「人總不能事事完美。」

  夏渙然哼了一聲。

  徐嘉佟對他愛莫能助的聳了聳聳肩,他們迷了路,若沒這戶人家幫忙,可能就得死在外頭了,所以他就委屈點了,更何況那婦人說的也是事實,他確實分不凊南北。

  「妹子人長得美,但挑男人的眼光實在不好,這男人可不是挑個好看就成了。」

  「娘子,少說幾句。」牛大不好意思的看著夏渙然,「我娘子講話向來直來直往,這位兄弟千萬不要見怪。」

  夏渙然又哼了一聲。

  徐嘉佟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腳,立刻得到他不滿的一瞪。

  「謝過牛大哥和牛嫂子,不然我們還在外頭凍著呢。」她對夏渙然使了眼色,在這裡,他可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皇帝,不過是個落難的普通人。

  「謝了。」他不太情願的吐出兩個字。

  「這傢伙看來脾氣不太好。」牛嫂子的聲音不大,卻這麼剛好的傳進了夏渙然耳朵裡。

  他正要開口發作,徐嘉佟搶先一步,「我家相公自幼被眾人護著、寵著,自然多些驕縱性子,牛嫂子倒是好眼力,一眼就瞧出了我家相公的性子,還請牛嫂子多多包涵,別見怪。」

  「又不是我的男人,要包涵什麼,只是可惜了妹子這等如花美貌,竟嫁了個不成材的。」

  聽這兩個女人一搭一唱,夏渙然的眉頭皺得更深。

  牛大就像個二愣子似的,聽到她們的話笑開了嘴,但目光一觸及夏渙然的表情,笑意立即隱去,「我們都是粗人,講話直接,真是不好意思。你們在雪地裡走了許久,該是餓了吧?娘子,還不快去弄些吃食來!」

  「知道了,這裡沒什麼好東西,就先湊合著,」她進廚房端出個小鍋,「還沒到吃飯時間,暫時墊墊肚子,我跟牛哥先去柴房多添點柴火,一會兒就回來。」

  「我幫你們。」徐嘉佟站起身。

  「不用,瞧你這身細皮嫩肉,就知道沒幹過活,別忙了,你們先吃吧。」

  門打開,帶進了寒風,徐嘉佟不由得縮了下脖子。

  夏渙然不客氣的拖過了她,讓她坐在身旁,「身子差就別逞強,讓他們自己去忙和。」

  她好氣又好笑的掃了他一眼,「說臣妾身子差?怎麼皇上硬要臣妾隨著你們兩父子出宮的時候,就沒想到臣妾的身子?」

  「別說得好似朕逼著你來,」夏渙然臉不紅氣不喘的說︰「明明是你自己要跟著我。」

  她自己要跟著他?這皇上顛倒事實的本事也太強大了吧!她忍不住一笑,也不跟他理論這個,順著他的話說︰「臣妾是因為詢兒。」

  夏渙然有些吃味的說︰「知道你一心為那小子,你就別再提了,給朕瞧瞧,這是什麼東西?」

  看著桌上冒著煙的一大鍋食物,夏渙然皺起了眉頭。

  徐嘉佟拿起木匙輕攪了下,「該是雜菜湯吧。」

  「雜菜湯?!」夏渙然撇了下嘴,「真是,怎麼就不用點心思,給咱們弄點好吃的?」

  她沒好氣的看著他,「皇上現下落難,還指望箸錦衣玉食嗎?」

  夏煥然帶笑的回視她,「朕自然不指望,縱使現在資為天子,但朕怎麼走到今天的,難道你還不清楚嗎?朕九歲從軍,有時一打起仗來,連頓飯都沒有,餓時野菜、泥土都吃下肚,朕有今日是從死人堆裡滾出來的,怎麼會求錦衣玉食?朕只是怕委屈了你。」

  他的關心讓她的心像是被針狠戳了下,臉微微一熱,不太自在的替他裝了碗湯,放到他面前,「快喝吧,牛大哥和牛嫂子看來是好人,牛嫂子講話直接,或許拂了皇上的面子,但人家畢竟幫了我們,皇上可千萬別秋後算帳。」

  「朕有分寸。」他也沒說好或不好,只是喝著湯。

  突然門被打了開來,徐嘉佟連忙站起身,「外頭冷,牛大哥、牛嫂子快來這裡烤烤火。」

  「這風雪太大,看來已將下山的路給阻了,」牛大將手上的木柴都放在屋子角落,露出爽朗的笑容,「你們今天該是下不了山了。」

  徐嘉佟一臉無奈,「難道沒別的路嗎?」

  「沒有。」牛大無奈的搔著頭,「這冬日常會遇到這情況,等天氣好了就沒事了,妹子不用擔心。」

  「可是——」

  「妹子別可是了,留下來就是。」牛嫂子連忙吆喝著,「牛哥,既然妹子他們要留下來,咱們去把閣樓給打掃一下,再鋪些皮毛,晚上給妹子睡得安穩些。」

  「牛大哥、牛嫂子你們別忙和了,」夏渙然一定得離開,不然這天下就要大亂了,「相公與我歇一會兒就走。」

  「妹子,你就別說笑了,」牛嫂子大驚失色,「這天氣你若下山,可是死路一條!」

  徐嘉佟看著窗外的漫天飛雪,遲疑的輕咬著下唇,「皇……相公?」她收回目光看向夏渙然,要他拿個主意。

  他一派從容,不客氣的又喝了一碗雜菜湯,看到她的眼神,這才放下碗,緩緩開口,「我娘子是嫌棄這破舊地方,她向來養尊處優慣了,怎麼會住——」

  徐嘉佟的心一驚,連忙伸出手捂住了夏渙然的嘴,死命的瞪著他,她才沒這個心思!

  夏渙然看著她一臉氣急敗壞,眼底滿是打趣。

  「原來妹子是嫌棄,這也難怪,」牛嫂子失望的歎了長長的一口氣,「想我們這荒郊野外的,確實是沒什麼好東西,難怪、難怪!」

  「牛嫂子快別這麼說,」徐嘉佟放下手,連忙搖著手解釋,「別誤會,只是……只是怕打擾了。」

  「說什麼打擾,平常這裡都看不到什麼人,尤其是這冬天,更是別指望有個人上山來與我說句話,現在你來這裡,就指望著妹子可以陪我說個兩句,我日子才不至於太過無趣。」

  聽牛嫂子這麼說,徐嘉佟在心中歎了口氣,只能露出笑容說道︰「嫂子盛情,妹子就恭敬不如從命。」

  徐嘉佟看著牛家兩夫婦熱情的出去張羅,轉頭就看到一派輕鬆自在的夏渙然。

  「皇上該清楚,咱們不能留。」她低聲道。

  看她一臉擔憂,他握住她的手,安撫著她的焦躁,「你要走也行,我一定跟著你,頂多到時跟你一起在這大風雪中賠上一條命。咱們困在這裡幾日,或許朝堂會有些亂子,但等我回去自然能解決,但若我永遠回不去,留下詢兒一人……世事險惡,真不知道少了我與你,那小子是否能平安長大。」

  他的話也不無道理,她斟酌一二,只能妥協,咕噥著說︰「怎麼覺得像是中了圈套似的,早知就別隨皇上先行一步了。」

  「此言差矣,你該說是天意如此。」他看了下窗外,「朕可沒這能耐要老天爺降下這漫天風雪困住自己。」

  她悶悶不樂的看了他一副得意的模樣,他是真不擔心自己的失蹤將會引發乍心麼樣的軒然大波,也不想想自己的身分,她擔憂的看著窗外的大雪,詢兒應該也擔憂不已吧?

  「詢兒現下不知如何了?」

  「他死不了,你還是擔心朕吧。」

  她沒好氣看著他,「那是皇上的兒子!」

  「是啊,但奇怪了,朕是皇帝,你的夫君,你的天,你幹麼眼巴巴的眼裡只有那個小子?」

  「你——」一直強調自己是她的天,也不問問她心頭是否認同,「臣妾看皇上胃口挺好的。」一下子就把人家一鍋雜菜湯給吃得見了底,也沒問問牛大哥他們兩口子要不要用。

  「我肚子還餓著,怎麼還不弄點東西出來吃喝?」

  徐嘉佟在心中歎了口氣,「若你被牛嫂子給趕出去,可別怪臣妾沒先提醒皇上。」

  「她沒這個膽。」

  「人家可不知道你是皇帝。」看著他高傲的樣子,她忍不住提醒。

  他突然伸出手,用力的抱住她。

  她一驚,連忙看向四周,好險牛大哥、牛嫂不在,「做什麼?」她輕捶了下他的肩。

  「咱們是平凡的小夫妻,再叫聲相公來聽聽。」

  看他一臉愉快,她好氣又好笑,「放開我,我得去幫牛嫂子的忙,總不能受人照顧,自個兒卻做個閒人等著服侍。」

  「親朕一下,朕就放了你!」

  她嘟起嘴,飛快給了他一個蜻挺點水般的吻。

  「這是騙孩子的。」他一把抓住她,給了她一個長長的吻,要不是牛大走了出來,他還不打算放開她。

  牛大一出來就見到這場面,整個人僵住,尷尬的看著擁抱在一起的兩人。

  徐嘉佟臉一紅,連忙掙開夏渙然的懷抱,連看都不敢看牛大一眼,去後頭找牛嫂子了。

  「我們兩口子感情好。」夏渙然一點都沒有不好意思。

  牛大搔著頭,用力的點了點,「看得出來、看得出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23 18:33:47

  第六章

  天一下子就黑了,牛嫂子拿了件自己的衣服給她,爽朗說道︰「先換了衣服再吃飯吧,山裡沒什麼好東西,這粗布衣裳妹子就委屈些。」

  「怎麼會?牛嫂子願意收留我們,我們已經感激,怎會委屈?」

  換了衣服,她隨意將頭髮盤在腦後,走出小巧乾淨的房間。

  「看來挺合身的。」牛嫂子笑著打量著她,「妹子真是漂亮,不管怎麼打扮都令人眼楮一亮,你的夫君真是八輩子燒了好香,求了個美嬌娘。」

  若牛嫂子的話成立,今曰夏渙然君臨天下,後宮佳麗三千,該是不只燒了八輩子的好香……

  徐嘉佟笑了笑,「牛嫂子這麼心無芥蒂的收留我們夫婦,等我們下山一定回報。」

  「說什麼回報,我跟我家牛哥也不過是收留你們幾天而已。」

  看著牛嫂子臉上滿足、不忮不求的笑,徐嘉佟心中有些羡慕。走到外室,驚蔚的發現夏渙然同樣換了衣服。

  縱然是不起眼的粗布衣裳,但穿在他身上就是顯得氣派不凡。

  看著她臉上的笑,他不由得輕挑了下眉,「不好看?」

  她搖頭,「好看極了!」

  他這才露出滿意的神情。

  牛嫂子做了幾道小菜,還特地溫了一壺酒,在大雪紛飛的溫暖小屋內用飯,可別有一番滋味。

  牛大的話不多,夏渙然也沒多說話,就兩個女人一見如故的說個不停,徐嘉佟在牛嫂子的勸說下也喝了幾杯酒,一張俏臉漲得通紅,「牛嫂子怎麼會跟著牛大哥兩個人住在這深山林裡?」

  「說來話長,我跟牛哥從小青梅竹馬,訂了娃娃親,可惜我們倆的爹娘因為水災都死了,他帶著小小年紀的我吃盡了苦頭,走投無路之下決定從軍,想說領了軍餉可以安頓我。離開前,他答應我,只要打贏了仗就回來,有了銀子,就能帶我平靜的過日子。」

  徐嘉佟聽得入迷,露出淺笑地看著一旁不好意思搔著頭的扭牛大。「看來牛哥最後是做到了自己的承諾。」她豎起了拇指,「真男人!」

  「這是當然!」牛嫂子也不客氣的替自己的夫君接了這個稱讚。

  夏渙然聞言,不以為然的挑了下眉,捏著徐嘉伶的下巴,要她看著他,當著他的面喝酒也就算了,還誇別的男人是真男人,那他呢?

  徐嘉佟微微一笑,將他的手拉開,「能做到自己的承諾,難道不是真男人嗎?」

  夏浩然聞言,又是一個撇嘴。

  「讓開點,」牛嫂子推開了夏渙然,「我要跟妹子講話,你插什麼嘴?沒規矩!」

  「你這——」剛想罵人,徐嘉伶的手輕握住他的,讓他話一頓,不情願的閉上嘴,真是龍困淺灘遭蝦戲。

  「牛哥對我雖好,但當年……」說到這個,她還不忘埋怨的看了牛大一眼,「他差點就要負了我。」

  徐嘉佟眼底閃過好奇,看著牛大不自在的低下頭。

  牛嫂子像是想起什麼噁心事似的哼了一聲,「他在軍中認了個大哥,那人真是個壞傢伙,也不過長牛哥幾個月,就說是一同從軍,硬逼著牛哥義結金蘭,結為異姓兄弟,約定等打了勝仗,兄弟要有福同享,到了那日,他還真是硬逼著牛哥進京去討賞賜,還說要多給他討幾房媳婦!」

  「這還真是不長眼。」

  「何只不長眼,還沒心又沒肺!」牛嫂子像是遇到知己似的拿著杯子,跟徐嘉佟一踫,爽快的喝了一口,「他也不想想,他要的榮華富貴可不是我和牛哥一心想追求的,我們只是平凡人,只求三餐有個溫飽,快快活活過日子就滿足了,那朝堂之上的勾心鬥角,我們牛哥可應付不來。」

  「牛嫂子說的是。」徐嘉佟也喝了口酒,有點醉意的點頭,「朝堂上確實一堆噁心骯髒事,若問我天下哪裡瘋子最多,我定說是那朝堂、在那深宮後院裡。」

  夏渙然好氣又好笑的看著徐嘉佟,這話還真是敢講,看來真是醉了。

  「別喝了。」他伸手要拿走她的杯子。

  「男人管什麼女人的事,讓一邊去!」牛嫂子斥了一聲。

  「你——」夏渙然的手停在半空中,瞪著牛嫂子。「真是大膽!」

  「我娘子直性子,別見怪、別見怪!」牛大連忙說道。

  「他不會怪嫂子的,」夏渙然還沒開門,徐嘉佟就搶先了一步步說︰「牛嫂子,別理他,再說下去,之後呢?他那大哥真放人?」

  「是啊,他不放人不行,因為我拿了把刀擋在他們回京的路上。」講起那段過去,牛嫂子一副豪氣干雲的模樣,「我沖去他們營裡,指著他那大哥,說我和牛哥知道自己的斤兩,不求富貴,只求一世平安,我不要他為討幾個錢就得上戰場,跟人拚鬥,天天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若真把牛哥當兄弟,就一句話,把人放了,讓他跟我一起走!」

  「最後呢?」她的心隨著牛嫂子激昂的語調都提了上來。

  「那傢伙可能還有點良心吧。」牛嫂子不太情願的撇嘴承認,「他同意讓牛哥帶我走,還賞了些銀子……好吧!是滿多銀子的,所以牛哥最後就帶著我來到倚鳳山下,找了個清靜地方住了下來。妹子,我們在山下也有個小屋子,改天我再帶你去小住幾日。」

  「好啊!」徐嘉佟想也不想一口答應,「難為這個世道還能不貪慕虛榮,牛嫂子不簡單。」

  「我才不屑什麼榮華富貴,只要牛哥真心對我,女人嘛,一輩子求的不就是找到真心對自己的人嗎?」牛嫂子笑了笑,「打小我們沒吃過幾頓飽飯,那時唯一的心願就是這輩子每天有熱騰騰的飯菜吃,肚子別餓著就好,牛哥辛辛苦苦的在戰場上出生入死,一開始要的也只是這個小小心願,何必為了幾場勝利、幾個功名,就忘了初衷,讓自己變得貪了。」

  她拉著牛大,「我們朝夕相處,就算只是一個饅頭也是人間美味,我真慶倖他的心從沒變過。」

  慶倖他的心沒變過……簡單的一句話,對身在宮裡的徐嘉佟而言,卻是句奢望。

  看著他們兩人深情的相望,她突然覺得眼楮發酸。

  見她眼楮濕潤,夏渙然伸手摟住了她的肩膀,輕歎一口氣,「你醉了。」

  「是醉了。」她靠著他,閉上了眼,「但心卻偏偏清醒得很。」

  夏渙然摸了摸她因酒而微紅的臉。

  「晚了,你帶她去睡吧。」牛嫂子把他的舉動看在眼裡,「看來今日也累壞了。」

  夏渙然將徐嘉佟打橫抱起,將她給帶進房裡。「是我對不起你。」

  她搖了下頭,輕聲呢喃,「你沒錯!身為帝王,仁慈不得。這一輩子不用為了吃穿用度過活而煩憂,也算是福氣了,我羡慕牛嫂子,但我知道我不是她,你也不是牛大哥,這世上許多事早已註定。」

  她抬頭給了他一個蜻蜓點水似的吻,「謝謝你,出宮這一趟認識了牛大哥和牛嫂子,我很開心。」

  她如此特別,不同于宮中那些攻於心計的妃嬪,不管他之前如何待她,她依然寬容,如果他能早點想通,她就不會受到如此多的委屈。

  他貼近她的唇,嘗著她最甜美的滋味,她後仰著身子,迎合他的回吻。

  看著窗外金燦的陽光,徐嘉佟陪著牛嫂子坐在屋子縫補衣裳,夏渙然則被她趕到後頭的柴房裡幫著牛大劈柴,她與牛嫂子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時間過得也快。

  「牛嫂子,我看這大雪已停了,下山應該是安全了吧?」

  「本是可以,但今天一大清早牛哥才發現,前天那場大雪壓垮了棵百年大樹,擋住了下山的路,我看現在只能等天氣再好些,山下的人要上山才會發現山路被阻,齊心把樹給移開,咱們才下得了山。」

  竟然發生了這種事?不過徐嘉佟不是很擔心,畢竟只要宮中的侍衛出手,相信很快就會找到他們。

  「看妹子的模樣,是趕著下山嗎?」牛嫂問。

  「不趕,是怕……怕山下會有變化。」

  牛嫂看著徐嘉佟的側臉,「妹子說這話的模樣還真是嚴肅,難道是山下有什麼事?」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我擔心我的孩子。」

  「原來妹子有孩子了?」

  徐嘉佟點了點頭,「他叫詢兒,今年六歲,跟著我與夫君一同上山狩獵,也不知道現在人怎麼樣了?」

  「才六歲大的孩子,難怪你會擔憂,不過我看你那夫君好像一點都沒放在心上。」

  她靜了一會兒,「他是做大事業的,跟我這種小家子氣的女人想的事不同。」

  牛嫂子對此嗤之以鼻。「看來不是個好父親,不像我家牛哥。」

  「牛嫂子也有孩子了?」

  「有個閨女,今年五歲了,因為天寒地凍的,所以此次上山沒帶著她,把她給村裡的嬤嬤帶著,可皮了,像野丫頭似的。」

  「牛嫂子真是令人羡慕。」有個疼愛她的丈夫,還有個女兒。

  「別說我,你家相公待你可好?」

  「自然比不上牛大哥對嫂子。」

  看著徐嘉佟一臉的打趣,牛嫂子忍不住輕摧了她一下,「竟然取笑我!」

  「不敢。」徐嘉佟密實的將衣服縫補好。

  「妹子的針線活兒做得真好。」

  「多虧了我祖母跟前的一個崔嬤嬤,」想起過去,她不由得微笑道︰「她逼著我要好好學,不然嫁不到好人家。」

  「女人這一輩子求的不是嫁個好人家,而是找個對自己好的男人,天就算要塌了,你的男人也會給你頂著。」

  徐嘉佟輕輕笑,「相信牛大哥一定做得到。」

  「怎麼?你那相公真中看不中用?出事難不成還敢厚顏無恥的推你出去送死,自己像個大姑娘似的躲在你後頭嗎?」

  「不是。」她笑得燦爛,「天塌了,他當然會願意頂著,但若真有那一日,危險當頭,我卻不願意讓他捨身為我。」

  「怎麼這麼說話?你相公聽了,心裡肯定不開心。」

  「不論他開心與否,都改變不了一個事實,」她的笑容微隱,「我的命不過是他人眼中的一枚棋子,從來都無法跟他相比。」

  看出了徐嘉佟心底的憂愁,牛嫂子拍了拍她的手,「咱們相遇就是有緣,雖然我沒讀過什麼書,但我也看得出你跟你的夫君也不是泛泛之輩,以後你有什麼事儘管開口,牛哥和我絕對挺你到底。」

  「牛嫂子,先謝謝你了。」徐嘉佟感激的看了她一眼。「相識一場,別說謝了。」

  徐嘉佟目光看向窗外,「牛嫂子,我能出去走走嗎?」

  「行,只是要多加件衣服,別看這陽光,天氣雖然暖了點,還是冷,還別走遠,若你迷路可就糟了。」

  「謝嫂子關心,我知道。」

  出生在溫暖的臺灣,她上輩子沒看過雪,來到這裡經過了這些年,每年冬天即至的大雪把天地染上一片白茫茫,自己的心境也從一開始的新奇興奮,到如今就如同眼前這片雪白一般平靜無波。

  她微斂下眼,腳步踩在厚重的雪堆裡,腳在雪地上馬上就陷了下去,不自覺中,她越走越遠,當一陣風吹來,她冷得縮了下脖子。

  她停下腳步,知道自己不能再走下去,雙腳己經被凍得快沒知覺,她出神的看著四周一片寂靜,別有一番蒼涼的美,想起自己曾經興奮的追逐著白雪,像個天真無憂的孩子,只是不過轉眼間,自己的心卻被這深宮生活弄得像是蒼老的老嫗。

  這裡遠離宮中的煩惱,若能留在這裡一輩子,像牛大哥、牛嫂子一樣過平凡的日子,她是否就能找回往日那一絲的輕鬆愉悅?!

  「大哥,已經五日了,該叫二哥清除山路了吧?」牛哥一邊劈柴,一邊對坐在一旁喝著酒的夏渙然說道。

  「再遲幾日吧。」夏渙然喝了口酒,淡淡的回了一句。

  「再遲?」牛哥忍不住搖了下頭,「二哥肯定急白了頭髮。」

  「他不會急白頭發,只會氣得想提刀殺人!」想韓依風一個武將,要對著朝堂那些高官講廢話,應該會被氣得腸子打結。

  反正苦的不是他,所以牛大也只是聳肩,心裡同情一下韓依風,然後就把他給丟到腦後,「再住下去,大哥不怕嫂子起疑嗎?」

  「她向來聰明,起疑是自然。」夏渙然輕聲一笑,「但我信你那個牙尖嘴利的娘子有辦法讓她不起疑,你這娘子可厲害得很,畢竟她當年還拿了把大刀逼我讓你走,你這沒出息還真的跟她走。牛向南,你在戰場上無人能敵,此生就敗在這女人手上。」

  牛向南不好意思的搔搔頭,「還要多謝大哥高抬貴手,讓小弟回歸山林,跟娘子過點閑雲野鶴的日子,小弟對大哥的恩情永生難忘。」

  「你心中還有我這個大哥就夠了,對你我也是心中有愧,還帶著妻子到倚鳳山跟輔國公之前的下屬打交道,這些年你也是辛苦了。」

  「這話可別讓我娘子聽到,」牛向南一臉驚恐,「不然她會氣得一根根拔掉我的鬍子,她至今還以為是天意讓我們尋得這片清靜之地,那時她正要生了,我還急得不知所措,是倚鳳山下的大夫救了她們母女一命,後來順勢收留了我們住下,她到今日可不知來此是你的意思。」

  「知道了,瞧你嚇得。」夏渙然沒好氣的一笑,「我謝你都來不及,不會害你。」

  牛向南這才松了口氣,「大哥,其實我也要謝你,要不是你,我也找不到這個好地方,倚鳳山下的人家都好相處,我是個粗人,平時跟著他們務農,閒時練身子,倒也自在的一天過一天。」

  「你的身分難道至今無人知曉?」

  「那些人個個不簡單,應該是知曉一二,但他們沒多問,我自然也不會提。」牛向南聳了聳肩,「總之我也不害他們,更何況現在虎狼符在你手上,大哥就是他們的主子,只要你一聲令下,他們都會為你而戰。」

  夏渙然輕搖了下頭,「虎狼符我打算還回去。」

  「還回去?!」牛向南一驚,聲音忍不住肝高,然後一陣沉默,最後像是想通什麼似的點點頭,「還回去也好,本是嫂子所有之物。」

  「還她只是因為怕將來若宮中有變。答應我,若真有這一日,你可要第一時間趕到,護她周全。」

  牛向南的臉色沉了下來。「我答應大哥,就算拚了這條命不要,也會護嫂子周全!」

  他感激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把李全利手中的兵權拿下,我就什麼都不怕了,這些年我也累了,運籌帷幄多時,不過也只是想為詢兒留下一個穩固的江山,不讓他跟我一樣苦。」

  「大哥不單嫂子,還心疼兒子。」

  他的孩子,他自然是疼,但他畢竟不是徐嘉侈,會教夏宏詢仁慈為懷,他是將來的天子,仁慈只會讓他陷入困境中。

  「喂!你的心頭肉,」牛嫂子用力打開門,一臉興奮的出現在兩人面前,「皇后娘娘不見了!」

  夏渙然臉色大變,手中的酒杯一放,急忙上前,「去哪了?!」

  她的手指著後方,「雪停了,她說想四處走走。」

  「你怎麼不阻止她?」夏渙然氣急敗壞的吼。

  「笑話!你是有給我銀子攔著她嗎?」

  夏渙然才要開口,牛向南已經伸出手將自己的娘子給拉到身後。

  「大哥,前頭有個湖,雖說冬天已經結上了冰,但若一個不好裂了,跌下去就糟了,你快去看看。」

  夏渙然心一突,沒好氣的掃了牛嫂子一眼,大步走開。

  「別惹他!」牛向南的語氣有著無奈,「他是大哥、是皇上。」

  「在你心中,他是大哥,在朝堂上,他是皇上,但在我眼中、在我家裡,他不過就是個落難的平常人罷了,還得靠咱們倆吃穿,替他說謊騙人。」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23 18:33:57

  牛嫂子冷哼了一聲,反正她打心底不喜歡夏渙然,就算他是天子又如何?以前有牛向南撐腰,她不怕,現在還多了徐嘉佟,她肯定這個女人比當今聖上還講道理多了。

  「你何必跟他鬧瞥扭?」

  「誰叫他當年硬要往你身邊塞人!」她想起這個就有氣,「他還以為這天下男人都跟他一般要後宮佳麗三千人,十足十的色胚子!」

  「娘子啊!」牛向南歎了口氣,「大哥當年替咱們向先皇請旨,讓咱們歸隱山林還真是再正確不過的事。」

  她不以為然的挑了挑眉。

  「不然以你這口沒遮攔的性子,我看我們夫婦倆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我不怕死,」牛嫂子揚起一絲笑意,沒生氣,反而緊緊抱著他粗壯的臂膀,專注的看著他,「我只要你記得你答應過我,我們死也要死在一起就成了。」

  牛向南輕笑的搖了搖頭。看著已經消失身影的夏渙然,說他這輩子就敗在一個女人手上沒出息,現在看來——他也沒出息到哪裡去啊!

  「你在做什麼?!」

  聽到身後的聲音,徐嘉佟微驚,抬起頭看向他,「你怎麼來了?」

  夏渙然幾個大步向前,看著她嘴唇都被凍得快沒血色,連忙脫下自己的大氅要蓋在她身上。

  她掙扎著要拒絕,但看到他的眼神,只好由著他,抬頭望著一片蒼茫,「這裡好美。」

  他拉過她,不顧她反對的貼身摟著,感覺到她微微顫抖,忍不住低咒了一聲。

  「說什麼鬼話?你再待下去就凍死在這裡了!」

  她笑出聲,「這裡美,若是死在這裡也不錯,我的生辰是臘月初八,出生在冬日,或許也該死在冬日。」

  他抬起她的臉,用力的吻向她的嘴。

  「少胡說八道!」他警告。

  她的反應只是對他眨了眨眼楮,一陣狂風吹過,帶來片片雪花。

  「聽說前頭有座湖,你就這麼傻不愣登的走過去,小心掉下去。」

  她一點都不害怕,「這天寒地凍,湖都結成冰了,我自認還沒壯碩到足以破湖冰掉下去。」

  「大膽!朕說一句你就頂一句。」

  她瞄了他一眼,不以為然的回嘴,「這可不是朝堂之上,我不是你的臣子。還說要過點自在的生活,當對平常的小夫妻,怎麼現在不過稍惹你不快,就大膽、大膽的,還自稱朕了?!」

  「你這女人——」

  「回去了,我冷。」她抬頭對他一笑。

  她臉上的笑容敲擊他的心,忍不住伸出手輕揉她細膩的臉頰,「這張臉笑得倒開心,也不想想我大氅給了你,說不定你還沒倒下,我便先凍暈過去。」

  她聞言,要把大氅脫下來還給他。

  「穿著吧。」他阻止她的動作,「我是男人,身子比你強壯。你讓我抱著,我應該可以撐回屋子去。」

  這流氓似的口吻實在很不像他,她被他緊摟著,才走了一步,卻差點癱軟在雪地上。

  他緊抓著她,心一緊,視線離不開她的臉,「怎麼了?」

  「腳……」她覺得有些困惑,「好像沒什麼知覺。」

  他咒了一聲,知道這是在雪地待得太久的後果,「這天寒地凍,真不知道你腦子在想些什麼。」

  「別罵人了。」她打斷了她的話,感覺出他口氣底下的關心,也沒有生氣,「興許只是在雪地裡站得太久,腳麻了,歇會兒就好。」

  他連忙將她打橫抱起,急急往回走。

  才走近屋子,牛向南便飛快從屋子裡跑了出來。

  「這是怎麼了?!」

  徐嘉佟掙扎著要從夏渙然懷中下來,但是他不放,堅持抱她進屋子裡去。

  「哎呀!」牛嫂子看到徐嘉佟夠抱著,也跟著急了起來,「妹子受傷了嗎?」

  「沒事。」徐嘉佟不好意思的看著牛嫂子,「只是在雪地裡待得久了,腳有些麻了。」

  「沒事就好!」她松了口氣,目光瞄了眼夏渙然,撇了下嘴,咕噥道︰「看不出這沒良心的還挺疼老婆的!」

  夏渙然瞪了牛嫂子一眼,雖然氣這女人氣得牙癢癢的,但看徐嘉佟夠她逗得笑開懷,就不與她計較了。

  「喝點薑茶吧,」牛嫂子說︰「我去給你拿些。」

  「不要!」徐嘉佟夠抱坐在椅子上,笑著說︰「咱們喝點酒吧,以前不覺得,現在才發現偶爾喝點小酒,倒也是怡情養性之事。」

  「這倒好。」牛嫂子爽快的要去取酒來,「我再去弄點下酒菜,咱們姐妹今天不醉不歸!」

  「好!」徐嘉佟用力點著頭,「不醉不歸?!」

  夏渙然皺起眉頭,示警的清了清喉嚨。

  「你不准說話,」徐嘉佟轉向夏渙然,伸出食指搖了搖,「乖乖坐在我旁邊陪著就成了。」

  夏渙然瞪大了眼,這天地真是反了!

  牛向南則搔了搔頭,懷疑自己聽錯了。

  「沒錯沒錯!」牛嫂子見狀,心情大好,「男人就該這麼管著,不然看他整天板著個臉,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怕他。」

  牛向南遲疑的目光看到夏渙然轉頭瞪著他,不由得縮了下脖子。

  「那個……」他怯生生的提醒,「是你娘子自個兒要喝的。」

  意思就是要怪就怪自己家那口子,別什麼都推到他身上,反正他本來就是妻奴,這也是眾所周知的。

  無奈之余,夏渙然重重坐到了徐嘉佟身旁,「膽子真是越發大了。」

  「就讓我自在過幾日吧,你也知道,等下了山……」她對他一笑,「就沒這份。」

  她的話令他歎息,滿心感慨,算了,他回她一笑,算是允了她了。

  外頭出了個大太陽,天氣暖和了一些,徐嘉侈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醒來還覺得有些頭昏眼花,手輕揉著太陽穴,也不知是昨夜跟牛嫂子喝得太多,還是病了,頭暈得厲害。

  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還真有些蒼白,她拍了拍臉,打起精神。說來好笑,這些年待在清碧閣裡裝病,每每要見旁人,還得要用粉塗了張大白臉,裝成一副將要斷氣的樣子,實際上她可連個小病小痛都沒有,是個十足十的健康寶寶,這下可好,怎麼才出宮幾天就病懨懨的,看來養在宮中的日子還真把她給慣得嬉貴了。

  「今兒個天氣好,」牛嫂子一看到徐嘉佟廣道︰「牛哥帶著你家那口子去狩獵,我家牛哥的功夫我是信得過的,今晚鐵定能加菜,不過你家那口子我就不知道了。」

  徐嘉佟一笑,「我家相公文武全才,我有自信拿出去不會丟人。」

  牛嫂子忍不住哈哈大笑,「夫妻就是夫妻,再怎麼樣也是自己家的好,妹子身子不舒服嗎?看你臉色不太好。」

  「昨夜喝多了吧。」她自己倒了杯熱茶,喝了一口暖暖胃,看著牛嫂子手上的鮮魚,徐嘉佟微驚,「這個季節怎麼有魚?」

  「牛哥帶著你家那口子去附近的湖裡抓的,雖然冬天結了冰,但只要將冰給敲破個洞,冬天也能抓到鮮魚,打打牙祭。不過那可不是件簡單活兒,你家相公說要親自抓魚讓你補補身子,所以堅持自己動手,手都凍傷了,看來我還真是要對他另眼相看了。」

  徐嘉佟心頭感動,看著牛嫂子打趣的眼神,不由得臉微紅,「再怎麼樣也不比不上牛大哥對你。嫂子,我幫你吧。」

  「不用。」牛嫂子擦了下手,「你在一旁看著,別弄髒了手,我先去柴房拿些柴火,等會給你煮魚湯。」

  「我去吧,總不好叨擾你數日,自己卻什麼都不做,我沒這麼嬌弱,若真再不做些什麼,就跟個廢人似的。」

  「你還是待在屋子裡吧,昨天你不過出去走走,吹了點風,你家相公就心疼了,你若真要幫忙,不如幫我擦擦抹抹的也就罷了。但是小心些,別傷著,若讓你傷了分毫,我怕你家那口子不會饒了我。」

  徐嘉佟無奈的一笑,等牛嫂子走出去,就拿起放在角落的雞毛撢子打掃,心情也跟外頭的陽光一般燦爛,不過一時不注意,雞毛撢子掃到了牆上大弓,心一驚,即便伸手卻還是來不及接住,就這麼掉在地上。

  她連忙彎腰撿起,仔細的吹吹撫撫,慶倖沒弄壞牛大哥家的東西,這弓做得精細,是用上好的紫心木所做,立起來快比她高,上頭還刻了條栩栩如生的龍,遠看不覺得什麼,近看才發現真是漂亮。

  她沒多想,就要把弓給掛回去,但手在半空中卻突然一頓,像是想起什麼,眉頭一皺,重新將弓拿到面前,手撫過弓身上的龍,細細打量,這不是帝王所用的五爪金龍,而是四爪蟒,這圖騰只有藩王、皇親國戚或者有功勳者才能用,縱使牛大哥、牛嫂子久居鄉野也不可能不知……

  此時牛嫂子背著一蔞柴,從外頭走了進來,就看到發愣的徐嘉佟,「妹子,你怎麼了?」

  徐嘉佟穩了下心神,拿著大弓面對牛嫂子,眼底閃著疑惑。

  牛嫂子挑了下眉,神情依舊,「這是牛哥的弓,他平時不用,怎麼,妹子喜歡啊?只可惜牛哥這個人雖然做人大方,什麼都可以給,但就這把大弓不行。」

  徐嘉佟看著牛嫂子一臉笑意,有些怔住,試探的開口,「牛嫂子不知道這弓的來歷嗎?」

  牛嫂子將背在身上的竹簍給放下,這才好整以暇的面對她,「妹子,我不想騙你,若我說不知道這弓的來歷,你也不會信的。所以若有什麼想問,就去問你家那口子吧。」

  徐嘉佟的神情略緊了幾分,心沉了沉,「我早該看出,你們並非尋常獵戶人家。」

  「我們是尋常獵戶人家。」牛嫂子強調,「自牛哥離開軍營後,我們已跟尋常人無異。」

  徐嘉佟苦笑,仔細的回想,「牛哥他就是牛向南吧?」

  「我已經很久沒這麼叫他了,」牛嫂子雖然語調輕快,但目光卻注意著徐嘉佟臉上的變化,心想男人們去打獵,怎麼還不回來,她可不知道要怎麼處理這事,「我都快忘了我的牛哥姓啥名誰了。」

  「當年西北有亂事,朝中大臣有人奏請先皇讓太子隨大軍出征,名為訓練,實則是有心人想要趁亂要他的命。那年他才九歲,便被送往西北,最後他沒死,還在戰場上爭得一片天地,受百姓愛戴,他有此功勳,兩位先鋒功不可沒——韓依風、牛向南,只可惜戰事才稍平,牛向南便以舊疾復發為由請辭返鄉,先皇封他樂安侯,至此之後沒人再見過樂安侯。」

  「管他什麼侯不侯,」牛嫂子依然一副不在乎的樣子,「他不過是我的牛哥而已。」

  徐嘉佟有些無力,「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帶我來此又是在盤算什麼?!」

  她腦子突然閃過夏宏詢小小的身影,難道是為了詢兒?!她激動的站起身,懊惱這些年來她怎麼會沒學到教訓。

  他是皇帝,不會平白無故對一個人好,他做的任何一件事後頭都有目的,難道夏渙然真寵愛李墨芸到了無可自拔的地步,連自己兒子的命都可以除去,只為了讓陸郡王能當太子?

  「我要回宮!」她慌亂的說。

  牛嫂子連忙拉住她,「妹子,你可別害我,若你真跑了,你那口子真的會發脾氣!」

  「牛嫂子,」徐嘉佟急著解釋,「我擔心詢兒!」

  「沒什麼好擔心的,」牛嫂子連忙安撫,「那畢竟也是他兒子,他不會讓他有事的。」

  徐嘉佟搖著頭,眼楮轉寒,「不!他是帝王,縱使是親生子,他第一考慮的還是他的大好江山。詢兒死了,李墨芸的兒子就能當太子,一切就照著他想要的劇本走。可是詢兒……為什麼他總不明白,我從沒有要詢兒爭,我只要他平安。」

  牛嫂子聽得一愣,她趁這個機會掙脫了牛嫂子的手,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妹子,你別啊!天冷!你好歹多穿件衣服!」她追了出去,遠遠就看到牛向南和夏渙然的身影從遠方走來,她立刻大喊,「快點!妹子說要回宮!」

  夏渙然聽到牛嫂子的話,心一驚,抬頭瞥見遠處的徐嘉佟,立刻往她的方向沖去。

  達傳看裂渙然向她奔來,當機立斷轉身往反方向跑。

  其實她根本不知道東南西北,也不知到底哪裡才是下山的路,她一心只想逃離,她已認定他帶她來這裡,將夏宏詢帶離她的身邊必有陰謀。

  她感到眼楮剌痛,但淚水沒有掉下來,她只覺得自己傻,怎麼還會再信他還存著一絲半點的真心。

  看著她跑開,夏渙然心,驚,偏偏身處雪地,他也無法跑快。「別再過去!」他喘著氣吼道︰「那裡是湖——」

  今早他和牛向南才在靠近岸邊的地方敲破了好幾個洞,只怕現在根本不能承受她的重量。

  他越叫,她的腳步越不停歇,沒注意到腳下的洞,一踩空,整個人就摔在冰上。

  她痛得整張臉扭曲,試圖要爬起來,卻聽到冰塊碎裂的聲音,身子一僵,注意到身下的冰緩緩裂開。

  「別動!」夏渙然沖到不遠處,腳步硬生生停住,心跳幾乎要停了,他小聲的說道︰「別動!」

  看到他的神色盡是焦急,她的淚在眼眶打轉,覺得心灰意冷,「為什麼要騙我?」

  夏渙然眼底閃過一絲自責,對她伸出手,「先握住我的手,我再慢慢跟你解釋。」

  她搖著頭,「不!如果真怕傳言所說,我握著太子是為了讓徐家重掌朝政,我死就好了,你放過他!他是你兒子!」

  他怔愣了下,難以置信的看著她,「你以為我帶你來此是為了要對詢兒不利?!」

  「為了你的江山,你什麼做不出來?」她忍不住掉下了眼淚,「就連手足也一點情面都不留!」

  「那是因為他們要殺我,若他們不死,到時死的人便是我!」

  「我不想聽!我什麼都不想再聽!」她試圖爬起來,但冰裂的聲音更大了。

  「不要動!」他粗啞的大吼,滿眼恐懼的看著她,「算我求你。」

  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顧他的祈求,就算知道身下的冰正在崩裂她也不在乎,一心一意只想離他越遠越好。

  他心急的上前一步要抓她,但是他的重量卻造成更多碎裂,她只驚呼了一聲,就直直掉進了水裡。

  他不顧一切的撲上去抓住她,退了一大步後將她往上拉。

  冷,好冷……徐嘉侈從來不曾如此冷過,她可以感覺他的手將她往上拉,卻掙扎著不想要被他拉住,死了也好,她好累,再活一世,竟發現自己活得可悲。

  「若你想拉著我陪你一起死,我奉陪!」她的掙扎讓他快要抓不住她,心中不單有挫折,更有失去她的恐懼,「我們一起死在這裡,這樣你可滿意?」

  他的大吼令她停下了掙扎,看著他的眼神含著怨恨,恨自己到現在還一心掛念著他的生死……

  她凍得嘴唇發紫,全身僵硬,被動的被他拖上岸,隨後趕到的牛嫂子連忙拿了件毛皮包住了徐嘉佟。

  「妹子,我們趕快進屋去。」

  徐嘉佟冷得沒有辦法動,就連起身都找不到力氣,夏渙然立刻將她抱起。

  「放……」她冷得牙齒打顫,全身抖個不停,「放開我!」

  「閉嘴!你到底還要鬧到何時?」他聲色厲的吼了她一聲。

  她一臉蒼白,眼色幽暗,臉上的神采盡失,心灰意冷的任由他抱著,耳際響起長平公主所言——

  他根本沒把你放在心上,你不過就是枚棋子,任他擺佈!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23 18:34:32

  第七章

  一入夜,徐嘉佟整個人燙得厲害,迷迷糊糊之中,她好像回到了自己的時代,看到了爸爸和媽媽,眼眶不禁紅了,她用盡全身力量喊著他們,卻沒有人看她一眼他們已經可以笑著過生活,可她呢?她已經回不去了,還記得夏渙然說會給她一個家,但最後呢?他騙她,終究騙她!

  看著她昏迷不醒的躺在床上,夏渙然內心痛苦不已。

  牛向南打了信號,要韓依風立刻清除積雪,將擋住下山路的那棵大樹給移開,立刻帶人來接徐嘉佟下山。

  「大哥,算算可能得等到天亮,路才能通。」牛向南進房來,小聲的說。

  夏渙然緊握著徐嘉佟的手,沒有回應,牛向南歎了口氣,退了出去。

  她睡得不安穩,不停喃喃的說著他聽不明白的話,只能牽起她的手放在唇邊,無聲安撫。

  拿著盆水,牛嫂子走了進來,「讓開!讓我替妹子擦擦身子,誰叫你要派人砍了那棵老樹,現在可好,聰明反被聰明誤,現在困住了自己,連帶苦了妹子病得難受還找不到大夫!不過最可憐的該是那老樹,至今也死得不明不白的,不知招誰惹誰了。」

  夏渙然拿過她手中的水,沒心思跟她鬥嘴,逕自擰乾了帕子,親自替徐嘉佟擦拭。

  牛嫂子在一旁把他痛苦的神色看在眼裡,真沒想到有一日可以看他如此掛心一個女人。

  她不再多言的退了出去。過沒多久,她拿著熬好的湯藥,進去要夏渙然想辦法灌進徐嘉佟嘴裡,對為何會有這藥也不多解釋,心裡打定主意,如果他擔心她下毒,不把藥給徐嘉佟喝,她就再拿把大刀將他給趕出去。

  夏渙然沒有遲疑的接過碗,直接喝了藥用嘴喂進徐嘉佟嘴裡。

  「你還真信得過我,」等藥喂完了,牛嫂子接過空碗,「不怕我毒害皇族嗎?」

  夏渙然沒看她,只是拿手巾輕柔的擦了下徐嘉佟嘴角溢出來的藥,「三弟信你,我便信你。」

  「難得聽你說了句人話,」牛嫂子笑開了,「喂!你說做人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嗎?自己先放開胸懷,信任別人,別人也才會信任你,別總是懷著心眼做事,苦了自己也苦了身旁一心為你的人。我向來只信用心才能換得他人的真心,你還是老老實實的告訴妹子為何要將她困在山上,她是明理之人,能理解的。」

  夏渙然沒料到她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不由得看了她一眼。

  「這藥是咱們村裡的老神醫給的,我這回上山來特地帶著以備不時之需,我可以拿我的命保證,等天一亮,妹子的燒肯定會退,她不會有事。你若累了就歇會兒吧,別自己也累倒了,還要我們牛哥照料你。」說完,她扭頭就走。

  夏渙然聽到關門聲才輕歎了口氣,這女人不管什麼時候嘴上就是不饒人,但不也是這份真性情才讓牛向南對她死心塌地?

  他將徐嘉佟的手輕拉到自己唇邊,她曾經真心為他,但他傷她太深,不然怎麼會認為他帶她離開她打心底厭惡的宮廷,是為了要對孩子下毒手。

  他的嘴角揚起苦笑,他真是失敗,竟令她對自己誤解這麼深。

  徐嘉佟睜開眼時,覺得自己的身子有點重,除此之外倒也沒有什麼不適。她轉過頭,就看到夏渙然趴睡在一旁,看著滿室光亮,只隱約記得自己病得迷迷糊糊,似乎作了無數的夢,恍惚中好像聽到他溫柔的安撫。

  他守了她一夜嗎?她顫抖的伸出手,輕觸了下他的臉。

  夏渙然一震,睜開眼,驚喜的看著她明亮的雙眸,「你醒了?!」

  她身體一僵,猛然收回手,移開目光,一字不吭。

  他也不顧她的冷漠,一把將她抱緊,「你可嚇死我了!」

  「放開我!」她顫聲說道。

  她的抗拒早在他意料之中,他堅決不放,低柔的開口,「我承認此生做了許多連我自己都覺得殘忍的事,但我就算不要這條命也絕不會傷你、傷詢兒!」

  徐嘉侈無言,她已經不知道該不該信他,失望得不想再去猜他的用意。

  「詢兒沒事,我已叫人將山路開通,」他溫柔的輕撫她的背,「回宮後你自會看到他,到時你就會信我了。」

  她依然不發三日,那疏離的模樣令他心頭揪緊。

  「妹子,喝點熱湯!」這時牛嫂子端了還在冒煙的魚湯,爽朗的走了進來,「你醒了就好,不然你家這口子都要急瘋了。」

  夏渙然鬆開手,接過碗轉身想要喂她,但是徐嘉佟抗拒的往裡頭縮了縮,令他眼神一黯。

  「你來吧。」他看著牛嫂子,「麻煩你。」

  牛嫂子一眼就知道兩人的心結未解,她雖然不太喜歡夏渙然,但徐嘉佟是個好女人,相處幾天真把她當成姐妹了,捨不得看她難受。

  「你出去吧。」她看了夏渙然一眼,「這裡有我顧著便成了。」

  夏渙然並不想離開,但也只能依言退了出去。

  「來吧,妹子。」牛嫂子柔聲哄道︰「趁熱喝一口。」

  徐嘉佟並沒什麼胃口,輕搖了下頭,勉強擠出一抹笑,「謝嫂子好意,我不想——」

  「你可別小看這碗魚湯,」牛嫂子打斷了她的話,逕自說道︰「這冰天雪地,他跟著牛哥去抓魚,手都凍傷了,你可有看到他手上的傷?他是天子,能做到這樣已經不容易了。」

  徐嘉佟心一突,看了看那碗熱氣騰騰的魚湯,覺得眼楮酸澀。

  「喝一些吧!」牛嫂子軟聲安慰,「他帶你來這裡,不過是心裡明白你討厭宮中那片綠瓦紅牆像籠子般困住了你,這才起了心思帶你出宮,想說要讓你自在的過幾天,沒旁的心思,俗話說的好,虎毒不食子,事情沒妹子想的如此不堪。」

  在牛嫂子期盼的目光之下,徐嘉佟勉為其難的喝了口湯。

  「牛嫂子,你不明白,」她幽幽的說道︰「在他心中,我終究是一枚棋子。」

  「我們這些人哪個不是枚棋子,但下棋的是老天爺,我們隨著老天爺的安排走著便是。」牛嫂子的聲音帶著笑意,「你家那口子縱是天子,可也不能事事盡如他意,人有千算,抵不過天一算,他想怎麼安排,還得看老天爺賞不賞臉,我知道要妹子在宮裡活著不容易,但事情遇上了,逃不掉也就只能陷進去。

  「我跟牛哥過了幾年的舒服日子,可我知道若有一日真有戰事起,我家牛哥也會第一個沖去幫他,把自己的命豁出去。我是他的女人,他心頭有我,但也不能只能有我,更何況你家那口子要放在心頭上的事比我家牛哥多得多,他有份心為你,把你放在心上,你就只管收下,別為了些小事在心裡過不去。妹子聰明,怎麼現在就糊塗了?他是天子,要什麼有什麼,要不是真有心,也不用費心討好你,你就不要思量太多。」

  徐嘉佟細細品味牛嫂子的話,淺淺一笑,「我現在倒是可以理解為何當初萬歲爺會放人了,嫂子是個奇女子,若牛大哥錯過了你,將會是他一生最大的遺憾。」

  「奇女子終究也只是要求個平安日子。」她拍了拍她的手,低柔的開口,「妹子也一樣,聽嫂子一句話,不論是你那口子還是你兒子,他們是男人,要打要殺就由著他們,你只要在後頭撐著,支持他們就成了。那傢伙擔心了你一夜,也守了你一夜,我是看到了他的真心,現在就看你要不要原諒他了。」

  牛嫂子的話令徐嘉佟沉默,她的心裡是舒坦了些,可是沒有見到詢兒平安,她的心就是無法踏實。

  「再睡會兒吧,醒了得再喝些藥,」牛嫂子扶她躺下,「算算時間,等你醒來,山下的人也該上山了。」

  徐嘉佟躺在床上,閉上了眼,牛嫂子的話在腦子裡不停打轉,她原不想睡,但最終還是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沒多久,徐嘉佟隱約覺得有雙手不停踫著她的臉,撫上後又離開,離開之後又撫上來,她輕皺了下眉,睜開眼,入目的是夏巨集詢那雙閃亮的眼眸。

  她立刻露出燦爛笑容,「詢兒?」

  「母后!」夏宏詢撲了上去,緊摟著她,「兒子想你了。」

  「母后也想你!」徐嘉佟也緊緊摟著他,懷中的溫暖身軀令她整顆心都放了下來。

  「父皇不准詢兒摸母后,」夏宏詢小聲的告狀,「才踫一下就把人家拉開,可是人家想你。」

  她抬頭看了一旁黑著臉的夏渙然,就見他長手一伸,直接把孩子拎了起來,「夠了,人已經看到,你可以滾出去找驃騎將軍了。」

  夏宏詢的手不依的舞動著。

  夏渙然哼了一聲,他這才不太情願的停下耍賴的動作,依依不捨的看徐嘉佟一眼,拖著腳步走了出去。

  「莫名其妙!」把門一關,他啐了一聲,「依風也不不想想這天寒地凍的,硬帶著他來做什麼?」

  看著他陰鬱的臉色,徐嘉佟冷冷的回嘴,「明明是你自己先起的頭,天寒地凍的時節帶他出宮,現在怎麼還有臉說別人?」

  徐嘉佟的諷剌沒有激怒夏渙然,反而使他開心的笑了出來,至少她已經願意搭理他了,他的手輕撫著她的額頭,見沒再發燒,這才放下心中大石。

  她正要躲開他的手,他快一步拉住她,貼在她身旁,「詢兒你是看到了,那小子活蹦亂跳,連根頭髮都沒少,你是什麼心思,竟然以為我要傷害他?!」

  想到自己懷疑他要殺了孩子似乎是過分了些,她輕咬著下唇,心裡有愧疚,卻不認為自己有錯,「雖然我是魯莽,但也是因為你騙我在先。」

  「我沒騙你。」他擺明瞭睜眼說瞎話,「我只是沒把話跟你明說。」

  她簡直說不出話來,耍賴到這種程度,他也算天下第一了。

  「我不要跟你說話!」她撇開臉,不想看他。

  他勾著她的下巴,不准她逃開,「你一心都掛在那小子身上,若我只帶著你離宮,你會任由我把他獨自留下嗎?」

  她看著他閃閃發亮的雙眼,沒有回答,但沉默的態度已經告訴了他答案。

  「我就是知道你的心思,才不把話跟你挑明瞭說,所以你現在怪我實在沒道理。」

  「你真的是——」她實在覺得好氣又好笑,「好,我只問你一句。」

  「問!」

  「宮裡真沒事發生?」

  「一點事都沒有!」他的語氣十分肯定。「就算有事也有我擔著。」

  換言之不就是有事發生嗎?她無奈的在心中歎了口氣,內心實在是五味雜陳。

  聽到外頭詢兒笑鬧的聲音,看著他小心翼翼的接過牛嫂子送進來的湯藥,一口

  口的喂,她想他這輩子應該沒有太多伺候人的經驗,最後一絲怒氣也散了。

  「看來你似乎是真擔心我了。」她低喃。

  他將已經空了的碗給放在一旁,重新將她緊緊摟進懷中,「什麼似乎擔心,我明明就是非常擔心!你一整晚病得糊塗,睡得不安穩,還說著夢話,害我急瘋了。」

  她靜靜的枕在他胸口,想起那似真似假的夢境,「我只是……夢到了我的父母。」

  他眼底閃過一絲不舍,低頭吻了下她,「我知道你的父親在你出生前便戰死沙場,是夏家對不起他。」

  他以為她提的是輔國公那死在戰場上的大兒子,不由得苦笑,溫柔的輕撫著她的背又道︰「都過去了,以後有我。」

  她眼底因為他的話而閃過一絲安慰的光亮,但隨即滅去,幽幽的說︰「我夢到的父親不是他。」

  他覺得困惑的皺了下眉頭。

  她縮了下身子,要他陪她躺下,他便直接躺在她身旁,把她摟著。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後像是做下什麼決定似的,在他懷中低柔的開口,「接下來我說的話,或許你會感到難以置信,但這卻是千真萬確的。我……不是徐嘉佟。」

  他低頭專注的看著她,「胡扯什麼?」

  「我是說真的。我不過是住在這身子裡的一抹魂魄,來自一個自由自在,對女子沒有太多約束的地方,」她深深歎息。

  「當年我出了車禍,醒來後竟然成了個十歲的小姑娘,那時我只覺得那一張張陌生守在我身旁的臉都是怪物,所以我逃了,最後是你救了我,還因為你的勸慰才讓我冷靜下來,那時我還覺得,這小男生長得還真俊,不當明星真是浪費了這張好看的臉。

  「我還記得你送我回到輔國公府時的神情,當時徐尚允處心積慮的想要把我嫁給你,你痛恨徐府一門,該是恨自己陰錯陽差的救了我。」想起過去,她有些黯然神傷。

  「過去是我盲目,」他喃喃低語,「沒看出你跟他截然不同。」

  「我與他們當然不同,因為我根本就不是徐家人。」她抬起頭,與他四目相接,看他雙眼微睜,不禁露出自嘲的微笑,「嚇到你了吧?當年他們都以為我瘋了,現在連你都覺得我瘋了吧?」

  他迅速低頭吻住她的紅唇,幾乎使她不能呼吸。「胡說,你沒瘋!」

  她驚訝的看著他,「你信我?!」

  他的嘴一撇,自己身上發生的際遇不也跟她雷同,若她瘋了,他自己不也是瘋的?

  老天讓她與他有此奇遇,更證明了兩人的命中註定。

  「你是我愛的女人,我自然信你。」

  她內心狂喜,感動的抱住了他,沒想到他會輕而易舉的信她,而不是認為她是個瘋子。

  「從沒有人相信我,都以為我瘋了,我怕害了更多人,所以絕口不提,但我心頭真的難受。」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23 18:35:16

  他安撫的拍著她的後背,「以後在我面前,你想說什麼便說,回宮之後我會收回旨意,你還是皇后,沒人可以動你分毫。」

  「我無所謂,我只要有你和詢兒就好。」

  「從今而後牢牢記著,只有你好,我跟詢兒才會好!」他拿出懷中的虎狼符,掛在她脖子上。

  她覺得胸前一重,驚訝的看著那塊熟悉又陌生的權杖,眼中又染上了一抹水霧,「你還了我,難道不怕徐尚允得知,又有了邪念?」

  他冷冷一哼,「他早已不是我心中顧忌,而且我信你,你不會將此物交給他。輔國公夫人將此物交給你,便適要你求個自保,你給了我,便是把自己的命給我,但我不要你的命,所以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若有一日真有危險,縱使是我下令要殺了你,你也得逃。」

  從他的字裡行間,她隱約知道將來宮中有變,不想將她捲入,內心感動萬分。

  「回宮吧。」她將自己埋入他懷裡,呼吸著熟悉的味道,柔聲說道︰「這幾天,宮裡應該有許多人夜不安眠,也該回去看看了,別讓下面的人忘了主子是誰。」

  他若真有心為她,已經足夠。

  回宮之後,宮中看似太平,實則有股山雨欲來之勢。

  太醫院死了兩個在皇帝跟前伺候湯藥的太醫,巧的是兩人同樣都是因積勞而暴斃,宮中內外雖有些議論,但也很快就平息。

  而向來被誇讚賢良淑德的麗貴妃,竟然在自己的宮裡責罰宮女致死,原以為神不知鬼不覺,沒料到正巧被長平公主撞見,事情自然就傳到了太后耳朵裡,麗貴妃連夜就被叫進了慈雲宮裡,聽說是被罰要在那裡自省己過,至今未被放出。

  至於靜貴妃卻安分的沒有任何動作,這可大大出乎了徐嘉佟的意料之外。

  時間平靜而過,轉眼間過了年,又是新的一年的開始。

  一大清早,徐嘉佟望向窗外,天空一片烏雲密佈,看來隨時都會下場大雪。她的腳因為之前在冰上摔了一跌,還未好全,所以她根本不出清碧閣,但她不想管事,事情卻不長眼地追著她來。

  她手中捏著土,專心做著模型,等待著在自己被廢之後,就壓根沒了消息的徐家人進殿。

  蘭兒從外頭進來,輕聲說道︰「娘娘,三夫人來了。」

  徐嘉佟微斂下眼,她的叔母在徐尚允被黜之後沒有跟著去南方,反而留在京裡,對外的說法是身有舊疾,怕南方氣候潮濕,身子撐不住,但明眼人都心知肚明,她是留在京裡當眼線,一有什麼風吹草動就可以快馬傳到南方。

  叔母該是耳聞夏渙然對她的態度轉變,而有了別的心思,三番兩次來求見,徐嘉佟咕沒興致應付,只派蘭兒去打發,誰知道她臉皮厚,依然沒隔幾天就來,還一大清早就站在宮門前,最後傳得宮中人盡皆知,若再不接見少不了閒言閒語,徐嘉佟只好勉為其難的見她一面。

  「叫她進來吧。」她連衣服也沒換,上頭還有一早起來和土時沾的髒汙,她也不以為意,手上逕自捏著泥土。

  「娘娘吉祥!」三夫人張氏步進,雖然已經有了年紀,但是依然看得出她年輕時是個美人,身後還跟了個低頭不語的女眷。

  「起來吧。」徐嘉佟對於張氏的態度一貫淡然。

  張氏起了身,看著徐嘉佟的樣子,眼底閃過一絲不快,好歹自己也是長輩,她卻連正眼也不瞧一眼,還一副如同村婦般的打扮,她看得氣在心裡,但在宮中也不好發作。

  「娘娘,這是蕙兒,」張氏扯著笑,介紹著身旁的女眷,「娘娘可還記得?」

  徐嘉伶這才抬起頭,多瞧了張氏身旁的女人幾眼。印象中,這是叔父三姨娘所出的閨女,想她當年出嫁時,蕙兒不過才六、七歲,轉眼間也是個標緻的大姑娘了。

  徐嘉佟意思意思的扯了下嘴角,蕙兒立刻害羞的低下頭。

  「許久未見,」張氏在一旁熱絡的開口,「娘娘看來氣色極好。」

  「叔母看起來也不錯,看來留在京裡還真是對極了。」

  徐嘉伶沒賜坐,張氏也不好坐下來,只能認分的站著說話。

  張氏笑得有些尷尬,「妾身這身子骨不行,更何況老爺還一心記掛著宮裡的娘娘,要妾身留在京裡,好有個照應。」

  「在我被廢之後,輔國公府上下對我不聞不問,怎麼現在又開始掛心我了呢?」

  張氏笑容微隱,眼底閃過不悅,不過就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女,仗著老夫人生前疼愛就無法無天了,也不想想要不是有她和老爺,她能有這份福氣進宮來嗎?

  「瞧娘娘說的。」她皮笑肉不笑的說︰「被廢這可是太大的笑話,是誰說出這荒謬的消息?」

  張氏是從丈夫那得知,自然也知道廢後的旨意是秘而不宣。

  徐嘉佟冷冷的看著她,張氏觸及她的眼神,訕訕的收起了笑意。「是否眾所周知不重要,重要的是叔父明白我現下的處境,」

  徐嘉佟一字一句說得清楚,「我已非以前的皇后娘娘,對徐家更無利用價值。在這宮裡,我過的就是一日日等著年華老去的日子。南方風景宜人,還麻煩叔母替我傳個訊,要叔父在那裡好生修身養性,別做他想。」

  張氏抿了下唇,最後還是擠出一個笑,「娘娘畢竟是輔國公府出來的,總得為徐家費心二丁更何況被廢之事,皇上也還沒昭告天下,娘娘對外依然是母儀天下的皇后,現在正得恩寵,收回旨意也只是皇上一句話的事。」

  徐嘉佟握箸泥土的手一緊,神情依然雲淡風輕,「要不要收回旨意確實只是皇上一的事,但叔父先前巡視西北,弄得民不聊生,還搶了民女當七姨娘,這種種作為讓他丟了官不說,連帶讓我這個所謂輔國公府出來的徐家人,也沒臉面去求皇上再賞賜什麼。」

  張氏的臉一陣青一陣白,不知如何回話,畢竟她家老爺荒唐也是事實。

  「叔母此次進宮已見到我了,退下吧。」

  「娘娘,」張氏的笑意有些虛假,「妾身除了來看娘娘是否安好之外,其實還有一事,這蕙兒也到了婚配的年紀,想請娘娘費點心思,給她找門好親事。」

  「找門好親事?」徐嘉佟冷笑,「叔母倒不如直接說要我把她送上皇上的床!」

  張氏一楞,臉上火辣辣的燙,沒料到徐嘉佟如此直截了當,「妾身送來蕙兒不是要跟娘娘爭寵,而是宮中有徐家的姐妹,娘娘有個親近的人伺候著也是好事。娘娘是聰明人,這些年的冷暖嘗盡,應該明白娘娘自個兒的地位跟徐家的權勢有直接關係,靜貴妃那家人可不是什麼善類,若真讓他們欺到頭上來,娘娘的下場可就……」她意味深長地看了徐嘉佟一眼,「這些日子,有人在打聽娘娘年幼時的病,若讓皇上知道,這情況可就糟了。」

  年幼時的病?不就是說她那時吵著要回自己的時代,眾人都以為她瘋了的事嗎?現在挖這陳年舊事說穿了就是要落她個欺君之罪,而欺的還是當年賜婚的先皇,若事情真的被拆穿,到時就算夏渙然有心,也保不住她。

  「都這麼多年了,知道的人死的死,走的走,都不在了,問不出什麼東西來。」她的神情一冷,銳利目光狠狠的瞪著徐氏,「別拿過去的事嚇喊我,若說欺君,徐氏一門個個都逃不掉,大不了就是大夥兒死在一起,你以為我真怕了不成?」

  張氏神色一僵,連忙跪了下來,蕙兒見了也跟著跪。

  徐嘉佟冷眼瞧著,什麼地位,什麼皇后,她從沒放在心上,只想求個容身之地,看著夏渙然平安,詢兒長大,只是這麼簡單的心願,在這深宮後院卻好難,看著面前跪著的兩人,她不禁湧起滿心的感慨。

  她緊閉了下眼,不想為這不值得的人動氣,捏著土,繼續做著模型,「此事我會斟酌,出去。」

  沒得到徐嘉佟點頭保證,張氏顯然不太滿意。

  蘭兒上前請她離開,但她的腳卻像生了根似的,「娘娘,進宮一趟不容易,好壞總該給個答案。」

  「花兒!」蘭兒見狀,可沒那麼好耐性,喚著在外頭的花兒,「娘娘請三夫人出去!」

  花兒一聽,立刻跑了進來。她雖然搞不清狀況,但仍直接上前拉住張氏,「三夫人,娘娘叫你出去了。」

  張氏硬被拖著走了幾步,想要發火,但想起這個傻花兒是徐嘉佟的人,從出閣前就待她極好,這麼多年還留她在身邊,在徐嘉佟心中的地位可見一斑,所以也不敢斥責。

  她掙扎著,突然想起什麼,「瞧妾身這個腦子,這是老爺從南方特地送上的冬茶,不如要蕙兒親自替娘娘泡上一,嘗嘗味道可好。蕙兒,你這丫頭還不快去伺候娘娘!」心中打著把人丟下,逼著徐嘉佟收下人的算盤。

  「娘娘的吃食都由奴婢準備,」花兒不客氣的拉住了想要往回走的張氏,「三夫人放心,花兒會看著辦的。」

  張氏憤憤的掃了花兒一眼。

  花兒一臉無辜地道︰「不然東西交給我,花兒收下就是。」一手抓著人,一手直接搶了蕙兒身後婢女的東西,「是這個嗎?」

  「你——」張氏看傻了眼。

  「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嘛。」花兒的嘴一撇,「三夫人,娘娘已下令,你最好快點走,不然我叫侍衛來架你走,外頭的人可是西北來的勇士,個個人高馬大,一用力都可能會扭斷你的脖子,好嚇人的。」

  張氏面對花兒可以說是有理說不清,對她的話也有些害怕,最後只能不太情願的帶著蕙兒離開。

  徐嘉佟看著花兒把人給轟出去,忍不住揚起了嘴角。

  「娘娘,真要給後宮添人?!」蘭兒在一旁輕聲的問。

  徐嘉佟淺淺一笑,「添不添人不是我說了算,還得皇上點頭才行。」

  以夏渙然對徐家的顧慮,就算真收了蕙兒,這年輕的生命最終也只是耗在這深宮虛度。

  有女莫入帝王家,自古多少紅顏孤獨一生,只是女兒家在這個時代只能任人擺佈,一生由不得自己,想想這徐家人真是可惡,為什麼到了這個時候還在癡心妄想?

  她歎了口氣,搖搖頭,低頭繼續做模型,把事情給丟在腦後。

  晚上夜幕低垂,徐嘉佟正要入睡,聽到門被打開,她的心微驚,剛起身,就聽到外頭夏煥然與待在門外伺候的花兒交談的聲音。

  她露出淺笑,也沒動作,等了一會兒,就看到夏渙然大步走了進來。

  「怎麼還沒睡?」他對她柔柔一笑。

  「想些事。」她上前,親自替他退下外衣,「皇上問花兒什麼?」

  「只是問你今日做了什麼,她機靈,只問一句就什麼都說了。」

  她皺了皺鼻子,「這丫頭現在還真把皇上當真正的主子了。」

  「正如你所言,這丫頭是個直性子,知道誰是真心為你,等她和蘭兒年紀到了要出宮,朕會替她們指門好親事。」

  她微愕,一個宮女可以讓皇帝親指一門親事,這可是天大的殊榮,蘭兒她是不擔心,畢竟她有娘親和弟弟在宮外,又伺候過皇室,出去之後自是高人一等,縱使有了年紀,但要尋門好親事不難。

  但花兒不同,她自幼父母雙亡,被賣進了輔國公府,無依無靠,她也想要花兒有個好歸宿,只是因為她的性子,自己也不敢貿貿然的隨意找了個人家,就拍她嫁過去會委屈,正愁她若年紀一大,就得要出宮去的事。

  她忍不住激動的緊抱著他,心中溫暖。「臣妾先替她們倆謝過皇上!」

  「你待她們如家人,朕自會把她們放心上,」他拉著她坐在床上,「還沒老實說,這麼晚還不睡在想什麼?」

  「花兒不是都說了嗎?」她一笑,「皇上何必多此一問。」

  「就算花兒不說,朕也早知道了。」他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子。

  他對張氏進宮一事早有耳聞,也不太在意,這宮中盡是他的耳目,沒什麼事能瞞著他,更何況現在還有個很會打小龔告的花兒。

  「她帶著蕙兒來,蕙兒是叔父的三姨娘所出,長得甚是好看,府裡有心想要送進宮裡來。」

  他低頭看她,注意到她臉上沒什麼表情,似乎是在講件跟她無關的事。「你有什麼想法?」

  「沒什麼想法,只是覺得可惜了個標緻的姑娘。」她的頭枕在他胸前,「落得要進宮的下場。」

  夏渙然先是一愣,最後忍不住笑出聲,「你也真是大膽,竟然當朕的面說這些話。」

  她瞄了他一眼,不是很真心的說道︰「臣妾惶恐。」

  夏渙然眼中帶著一絲寵愛,「人朕是不會收的,你若無法看著辦,朕自會處理。她們可還有說些什麼?」

  她在心中歎了口氣,縱使存心想瞞他,但也知道他派人看著這清碧閣內外,怕是話早就傳進了他的耳朵裡。

  她的手輕撫著他的胸膛,試圖安撫他,「有人在查我未出閣前,在輔國公府瘋癲的事。」

  他的眼底閃過一絲陰沉,但隨即隱去,輕聲說道︰「不用胡思亂想,朕會護著你。」

  「臣妾明白。」她低下了頭,一點都不懷疑他的真心,「臣妾只怕皇上會為難。」

  夏渙然淺淺一笑,摟著她的手一緊,「這世上本是做人最難,她送上的冬茶,朕已叫花兒交給小六子。」

  她的心一驚,抬頭看他,「皇上要做什麼?」

  「你不是一心只想過著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日子嗎?」他捧著她的臉,親昵的吻了吻,「你就安心的過著,別管外頭的事。」

  「可是——」

  他捂住了她的嘴,眼中的冷絕一閃而過,「我只要你安然。」

  她心中幽幽一歎,隱約知道徐家一百多口的性命,就要因主子的貪婪沒了。

  「給我點時間。」她窩進他懷裡,柔聲祈求,「除了蘭兒的家裡人,府裡還有幾個老嬤嬤,是臣妾祖母生前房裡的人,還有我二叔那一房,二叔留下的兒子從來都沒有野心參與朝廷之事,只是個讀書人。當年事發之時,他們那一房也不在輔國公府裡,以叔父多疑的性子,二房應當都不知此事,皇上就放過他們,至少給徐氏一門留個命脈,臣妾也對死去的祖母有個交代。」

  夏渙然抱著她,靜了一會兒,最後妥協,「三天,只能三天。」

  她溫馴的點點頭,「夠了。」

  李墨芸斜臥在榻上,聽著底下小太監的稟告,目光透露出兇狠,「都死了?」

  「是!」小太監沒有隱瞞,直截了當的說︰「徐府意圖謀害皇后娘娘,送上有毒的冬茶被貪食的清碧閣小太監偷喝,那小太監當場就死了,皇上震怒,判了徐府滿門抄斬。」

  李墨芸雙手緊握,好不容易從輔國公府的一個老嬤嬤家人口中得知當今皇后身有舊疾,是個瘋子,當年根本不該進入東宮成了太子側妃,但派人去追查還沒個結果,徐府一門竟然就全沒了?!

  她用力的一捶桌面。

  「娘娘息怒!」一旁的宮女安撫著,「徐氏一門全毀了,這也算是個好消息,娘娘千萬別氣壞了身子。」

  「徐家是毀了,但那女人卻還是穩穩當當的待在那個位置上頭。」李墨芸沉著臉。

  皇上不過病了一場,後宮就風雲變色了,皇上對她雖然還是笑臉盈盈,但已不若以往的熱絡,看著她的眼神總多了抹意味深長的冰涼。

  雖然早知帝王寵愛不會長久,但這突如其來的轉變實在令人狐疑。她之前默許自己的父親收買了皇上跟前伺候的太醫在呈上去的湯藥裡下毒,那毒不會要人性命,只是會讓他病得下不了床,她圖的也不過是趁他病重,讓父親得以把持朝政,進而讓他改立太子,誰知道皇上的病好了不打緊,那兩個太醫還突然莫名其妙的死了。

  太醫的死令她心中惶惶不安,這些日子也就安分了許多,就怕局勢有個變化。不過經過這麼一段時間,皇上那邊再沒別的消息,只是他似乎比以前更寵著夏宏詢,特許幾個宗親年紀相仿的世子一同陪讀不說,甚至還召回了驃騎將軍,由他親自教導。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23 18:36:23

  對於韓依風,她雖有忌諱,但也不大放在心上,但是長平公主就不同了。

  她是夏渙然唯一的嫡親妹妹,年幼時就被五王爺給帶離宮,對外是說五皇叔夫婦膝下無女,看長平公主可愛,親母又早逝,王爺索性請先皇割愛給他們兩老當個陪伴,但實際則是帶著小公主遠離宮中是非,不讓人有機會拿著長平公主威脅皇上,皇上能登基,還得感謝五王爺的暗中相助。

  長平公主不單有兄長和夫婿疼愛,後頭還有五王爺的勢力,她不單不能得罪,還得費心交好,偏偏現在她也跟著一心護著夏宏詢,有她擋著,自己連要對夏宏詢下手的機會都沒有,現在徐家又在她動手查徐嘉佟過去的時候出了事……李墨芸擰著手中的錦帕,心中的不安更深。

  「那徐尚允肯定到死都不肯閉上眼,徐家竟出了徐嘉佟這麼一個忘恩負義的。」李墨芸恨聲說道︰「養到這麼大,最後竟來反咬自己的母家一口,讓徐家滅了門,這女人可比這後宮中任何一個女人都還要來得心狠!」

  「娘娘,陸郡王醒了。」

  李墨芸見嬤嬤將兒子抱了來,立刻擠出個笑,向嬤嬤伸出手,抱起揮舞著拳頭的小人兒,這可是她最大的憑恃,她的心頭肉,她這麼爭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他。

  「陸郡王道幾日睡不安穩,今早傳了太醫,說是受了風寒,沒什麼大礙。」

  「好生照料著,若郡王有個萬一,本宮要你的命!」

  「是!」嬤嬤連忙低頭,流了一身冷汗。

  「娘娘,麗貴妃出了慈雲宮,看來太后已經不再追究小桃的事了。」

  李墨芸聞言,冷冷一哼。這女人竟然發現了她派在她宮裡打探的小宮女身分,還活活把人給打死,平時一副溫柔大度的模樣,不過就是個面善心惡的毒婦。

  「小桃之前在門外伺候時聽到過,麗貴妃私下跟貼身的宮女說什麼廢後,在藥裡下癡傻藥之類的,這次出了慈雲宮,看來是會有所動作了。」

  「我就等這麗貴妃沉不住氣,」李墨芸輕聲逗著孩子,「管她要在送進清碧閣的東西裡下什麼癡傻藥,本宮等著看戲就好,派人暗中盯著她,我就不信抓不到她的把柄。」

  李墨芸看著孩子,心情一掃陰霾,現在不用她動手,麗貴妃就會對皇后下手,只要徐嘉佟一除,夏宏詢又有個萬一,她的兒子將來不就君臨天下了嗎?

  「為了我的寶貝,眼中釘一定得除。」她疼寵不已的抱著陸郡王,「你放心,母后一定會做得神不知鬼不覺,穩穩當當的。」



  第八章

  縱使與徐家一門沒太多感情,但徐嘉佟瓜竟是出自輔國公府的,所以在夏渙然下旨之後,她的心情明顯受到影響,過了幾日,精神氣色依然不是太好。

  蘭兒服侍著徐嘉佟用膳,看著今日她的食欲好些,這才稍稍安心。

  「你娘和弟弟可好?」

  聽徐嘉佟問起,蘭兒立刻答,「回娘娘,我娘和弟弟都出發到南方去了,這一切還得謝謝娘娘。」

  看著蘭兒的眼眶微紅,徐嘉佟輕歎,「是你娘和弟弟自個兒有福,只是可惜了,皇上雖放過了他們,但此生卻不能再回京,苦了你了,連送行都不成。」

  「蘭兒一點都不覺得苦,皇上和娘娘饒過奴婢的娘和弟弟,這已經是天大的恩情了。」

  徐嘉佟輕拍了拍蘭兒的手,小福子的聲音爽朗的傳來,「麗貴妃求見!」

  昨日才被准許離開慈雲宮,今日就來了。徐嘉佟心情不好,實在不想理會,但人到了門口,又不得不見。

  「叫她進來吧。」她被扶到椅上,淡淡的交代。

  「娘娘萬福金安。」麗貴妃進了門柔柔的行禮。

  「起來吧。」徐嘉佟昏昏欲睡的用手撐著頭,看著麗貴妃明顯樵悴的身影,看來這一陣子在慈雲宮裡過得不是太愉快,「才從太后那出來,麗貴妃不好好歇息,怎麼來了?」

  麗貴妃的笑容有些勉強,雖然她被責罰一事宮中人盡皆知,但可也沒人敢當著她的面說,就這皇后……

  「聽聞娘娘身子不適,今兒個臣妾特地煮了些燕窩給娘娘養養身子。」

  「麗貴妃有心了。」徐嘉佟向一旁的蘭兒使了個眼色,蘭兒上前接過了燕窩放到一旁。

  「看娘娘氣色,身子該是好了許多。」

  徐嘉佟壓根不認為麗妃真是為了她的身子來的,她跟那個不知隱其鋒芒的李墨芸比起來含蓄許多,平時待人處世進退有度,後宮有不少人都對她讚譽有加,但這世上可怕的是那不會叫的狗,她的城府之深,遠在李墨芸之上,道次會把宮裡的一個小宮女折磨至死,還讓長平公主給抓個正著,倒是大大栽了個跟頭。

  她意興闌珊的扯了下嘴角,「身子是好了許多,就是容易累,若麗貴妃沒事就退了吧。」

  「是,只是娘娘,」麗貴妃嘴角揚起一抹柔和的笑,「臣妾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徐嘉佟冷冷了掃她一眼,平時還有心思應付,但徐家才出事,心情正差,現在看她這做作樣子,實在很礙眼,「看你的樣子,不管本宮允或不允,你想說還是會說,又何必多此一問?」

  麗貴妃輕聲一笑,一臉無辜,「臣妾只是怕娘娘這陣子身弱,腦子就把一些本該牢牢記得的事都給忘了,所以才特來關心幾句,娘娘可不要弄到最後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徐嘉佟懶懶的看著她,聽出她話中有話,輕挑了下眉,「本宮的事還輪不到你來嘴碎。」

  「本是如此,只是……」麗貴妃聲音陡然一低,「少了冊封,娘娘在這宮裡可什麼都不是,縱使現在皇上寵著,但也是名不正言不順,還陷皇上落了個yin亂後宮之實,太后現下是睜隻眼閉隻眼,但可說不準會忍到何時,臣妾實在替皇上擔心啊。」

  徐嘉佟神情依舊,但心頭倒是有些驚訝,這麗貴妃竟然知道她被廢之事,看來她跟太后之間的關係比她想像中還親近。

  「娘娘心裡該明白,徐氏一門已滅,朝廷上下的局勢今非昔比,臣妾還請娘娘凡事多思量,別做非分之想,自然可以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徐嘉佟輕聲一笑,「我也想安穩過日子,但皇上要來,我能擋得了嗎?麗貴妃如此皇上著想,不如去跟聖上說說,要他別來了,以免yin亂後宮,落人口實。」

  麗貴妃表情微僵,這些話她哪裡有膽子去說,一個不好,可會惹惱了皇上。

  「不過我還是得謝貴妃娘娘抬愛,」徐嘉佟站起身,在麗貴妃驚訝的神情下跪了下來,「我以後凡事自當小心為上。」

  看著徐嘉佟恭敬的舉動,麗貴妃若有所思。她當然不會信她,這宮中的爭鬥養成了她多疑的性子,原以為這個虛有其表的中宮不再是威脅,反而是壓制靜貴妃的好棋子,現在看來卻不是這麼一回事。

  她原本沉得住氣,願意等待,但是這次皇上竟然帶著她出宮,一去數日沒有音訊,她心中七上八下,就在這個時候抓到了跟靜貴妃通風報信的宮女,一氣之下杖責了一頓

  ,卻正好被來訪的長平公主撞見,還被不顧顏面的斥責了一頓,最後更鬧到了太后的跟前,被罰抄佛經,拘在慈雲宮內,她心中的憤恨不平可想而知。

  看著恭敬的徐嘉佟一臉淡然,令她幾乎忍不住想要狠踹她一腳,她可不信她心中真不眷戀權勢。

  只是原想大大掃她的顏面,諷剌一番,但如今她直接示弱,倒令她不知該如何發作。

  「皇上駕到!」

  麗貴妃聞言大驚,連忙伸手將徐嘉伶拉起,若這副景象讓皇上見了可不得了。徐嘉佟夠動的讓她拉起來,看著麗貴妃臉上換上嬌柔的淺笑,不禁覺得可笑,這宮裡的女人個個不簡單,翻臉比翻書還快。

  「皇上!」麗貴妃一雙美目深情的望著夏渙然。

  夏渙然只是掃了她一眼,逕自拉著徐嘉佟坐了下來,再也沒有看向麗貴妃。

  麗貴妃受到冷落,心頭不是滋味,卻又不敢發作。

  「這幾日天氣多變,」麗貴妃柔聲說道︰「娘娘才回宮,所以臣妾特意來看娘娘。」

  夏渙然冷冷一哼,看都沒看她一眼,意有所指的說︰「有心思想著旁人,不如跟著太后多看些佛經,心懷善念才是。」

  麗貴妃臉上的笑容有些僵,原以為只是一個小小的宮女,死不足惜,沒料到搞得人盡皆知不說,現在連皇上都厭惡,不由得雙眼含淚委屈道︰「臣妾冤枉,這一切都是靜貴妃所害,那小小宮女是靜貴妃——」

  夏渙然狠狠瞪了她一眼,麗貴妃立刻噤聲。

  「事到如此還不知自省,真是無可救藥,」他斥了一聲,「滾出去!」

  麗貴妃心有不甘,卻也只能無可奈何的退了出去。

  徐嘉佟見狀,忍不住輕歎了口氣。

  夏渙然長手一伸拉過她,「沒事歎什麼氣?」

  「一歎麗貴妃聰明一世卻糊塗一時,二歎皇上心狠,不知憐香惜玉。」

  「她是太后許給朕,又不是朕要的。」

  這話實在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她看了一旁的蘭兒一眼,蘭兒一笑,走了出去,把空間留給兩人。

  「等等,」夏渙然看著蘭兒,「手上拿的是什麼?」

  「回皇上,」蘭兒老實的回答,「是麗貴妃方才呈上的燕窩。」

  夏渙然臉上沒有太多情緒,只冷冷的下令,「拿出去,倒了!」

  「是!」蘭兒點頭,領命退下。

  徐嘉佟輕挑了下眉,替夏渙然親自倒了杯茶,淡淡道︰「好好的東西怎麼就倒了?」

  「人家呈上的東西就吃,不怕有毒嗎?」夏渙然一哼,喝了口她呈上的茶,「瞧你平日機靈的,怎麼現下就笨了?」

  「若真要下毒,連皇上現在喝的這杯茶都能動手腳。」

  夏渙然泰然自若的將口裡的茶水吞了下去,看著她道︰「朕信你不會害我。」「麗貴妃溫柔婉約,也沒那個膽子敢毒害中宮。」

  「什麼心思就做什麼事,這宮裡頭個個不容易,不害你不是溫柔婉約,而是留著你還有用處。」

  她輕聲一笑,「這可不是皇上該說的話!」

  「別跟我說該不該。」他忍不住伸手輕捏了下她的鼻子,又問︰「可有受委屈?」

  她搖了搖頭,「那丁點心思,臣妾還看不在眼裡,倒是皇上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

  「累了,想來你這裡歇會兒。」說著,他竟然直接就躺在她大腿上。「看你精神好多了,朕也能稍稍安心。」

  他不是不知她心中還是介意他處置徐氏一門,但這卻是情非得已,不得不為之。

  她低頭看著他,想要提醒他記得自己的身分,卻想著他說清碧閣裡沒這麼多規矩,便閉上了嘴。

  想起麗貴妃離去前那抹哀怨的神情,她不禁輕搖了下頭,忍不住拉了下他的頭髮。

  他悶哼一聲,睜開了眼,「做什麼?」

  「你睡得安穩,也不想想你的女人給我惹了多大的麻煩。」

  「你在清碧閣裡閑了這麼些年,也該管管事了。」他意有所指的道︰「別讓下頭的人爬到了你的頭上。」

  「你似乎忘記我已經被廢了。」

  他臉色沉了下來,這是他最不想提及的一件事,「就說要收旨意,你偏不要,這不是自個兒找氣受嗎?」

  「這不是給自己找氣受,而是無論有沒有恩寵,我的日子也一樣在過,君無戲言,怎有下旨又收回的道理,皇上就省點心思吧。

  「你——」他翻身要起來。

  她輕壓他的肩,制止了他的動作,「睡吧,未來就像是天上的雲,誰也不知要變化成什麼模樣,就像之前牛嫂子跟我說的,千算萬算算不過天,我知道你的心就好。」

  他輕哼了一聲,「你倒是想得開。」

  「不想開點,日子怎麼過?」她彎下身,在他的額頭上印上一吻。

  他在她抽身離開前反拉住她,結結實實的給她一吻。

  如今天雖還冷著,但已經不下雪了,剛下了場雨,太陽露了臉,徐嘉佟難得踏出清碧閣,過幾日便是夏宏詢七歲生辰,她自然又以身弱為由,將事情交給了李墨芸發落,夏渙然心中不快,但也拿她沒辦法。

  宮中為了太子生辰而忙碌,連帶著她也好幾天沒看到夏宏詢,所以今日她特地做了些糕點來給他,又怕夏渙然知道後又吃莫名其妙的飛醋,所以也叫人送了一份去清思殿給他。

  「皇姑母送我一匹很漂亮的小馬兒!」夏宏詢一見到她,像是獻寶似的沖了過來,拉著徐嘉佟不放,他剛與幾個年齡相仿的皇族子弟上了一個上午的近身搏擊,流了整身汗也不顧太監要拉他去梳洗,興匆匆的說道︰「讓詢兒帶母后去看!」

  「好,等會兒看。」徐嘉佟臉上帶著淺笑,從蘭兒手上接過帕子,細心擦著他額上的汗。

  「皇后娘娘!」一個比夏宏詢大一些的孩子恭敬的行禮。

  「是靖王爺的小世子。」從小跟在夏宏詢身旁的劉嬤嬤輕聲開了口。

  「原來是靖王爺府的世子爺,轉眼已經這麼大了。」徐嘉佟對他一笑,知道夏渙然很重視靖王爺這個堂弟,讓夏宏詢跟著幾個世子玩在一起,很多事都不言可喻了。

  「先帶主子們下去梳洗,本宮做些點心送給太子和世子們。」

  「是!」劉嬤嬤連忙點頭,招呼幾個小祖宗離開。

  「難得能見到皇嫂踏出清碧閣。」

  聽到聲音,徐嘉佟嘴角一揚,看著遠遠走來的夏彤希。「公主。」

  在徐嘉伶行禮前,夏彤希伸手扶住了她,「說說話而已,還行什麼大禮,我沒這麼多的規矩。」

  「詢兒一見臣妾,就提公主送的馬,樂得像要上天了。」

  「他喜歡便好,我特別請五皇叔留意,這是匹難得一見的千里馬,不過還有些野性,得花點時間磨磨才行。」她拉著徐嘉佟的手,給了個眼神,宮婢們全都退了一段距離,她這個人向來沒這麼多心思,知道徐嘉佟是真心為自己的兄長,也就喜歡她,「太后今天一早又宣麗貴妃去斥責了一頓。」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23 18:36:29

  徐嘉佟雙眼微斂,昨天麗貴妃來了趟清碧閣,夏渙然雖然知情,但也不至於會鬧到太后跟前,怎麼不過一晚的時間,就傳進太后的耳朵裡了?

  「太后是什麼人啊,」夏影希撇了撇嘴,「我五皇叔都打心底害怕的老祖宗,這宮裡哪件事能瞞過她的眼,太后老人家嘴裡許多事不說,只是不想添亂子,讓我皇兄為後宮之事煩憂。麗貴妃可是她一手拉上來的人,目的也不過是要她消消靜貴妃的氣焰,可不准她有非分之心,偏偏拘著她抄了幾篇佛經也沒用,佛口蛇心,看來麗貴妃在宮裡受寵的日子也到頭了。」

  徐嘉佟笑了笑,「公主長年在西北,宮中的事倒知道的比臣妾還要清楚。」

  「皇嫂別取笑我了,我雖在西北,但為求自保,沒多長個心眼,放些人在宮中打探是不成的。」

  生在皇室也有常人沒有的煩憂,就算貴為公主也得如此小心翼翼,徐嘉佟不由得感歎。

  「這次麗貴妃宮裡被她折磨至死的宮女是靜貴妃的人,」夏彤希與徐嘉佟來到馬廄,「麗貴妃這次可是把靜貴妃給牢牢恨上了。」

  徐嘉佟低頭不語,看來這宮裡早晚要出事。

  一個頭髮花白的老者見到她們,連忙從馬廄裡出來,上前跪下,「皇后娘娘、公主萬福金安。」

  這是個生面孔,徐嘉佟沒見過。

  「起來吧,福伯。」夏彤希對徐嘉佟介紹道︰「皇嫂,這是跟著五皇叔多年的總管,對馬特別有一套,這次還多虧了他,才順順利利的將這匹千里馬給平安送進京裡。」

  「公主言重了。」福伯露出淺淺的笑,「太子方才命人來,要老奴給馬上鞍,看來是想要跑個幾圈。」

  「這孩子膽子倒大,也不想想這是匹什麼馬。」夏彤希忍不住笑道︰「不愧是我皇兄的兒子,膽識過人,我皇兄在十歲時就曾馴服一匹桀驁不馴的野馬,五皇叔還誇他不簡單,到現在提起這事,還會稱讚這才是君王該有的樣子。」

  「公主,詢兒不過才要七歲,這孩子是不知天高地厚,回頭得說他幾句才行。」

  「這倒不用,讓他試試也好,有福伯在一旁,就牽著走個幾圈。」夏彤希多交代了幾句,「福伯,這馬初來乍到,還不能適應環境,凡事小心,可別傷了太子。」

  「回公主,老奴明白。」

  見夏彤希又吩咐福伯諸多事宜,徐嘉侈便一人走入馬廄,一眼就看到被綁在最內側的黑馬,忍不住上前想要觸踫,不過她才拉了下韁繩,馬兒立刻撞向她,幸好有木柵擋著才沒撞著,她一驚,下意識退了一步。

  福伯從外頭進來,連忙上前拉著馬安撫。

  「娘娘可要試試?」福伯問。

  徐嘉佟正要開口,卻聽到身後的吵雜聲,目光一柔,看了過去,就見以夏宏詢為首,跟著幾個皇族世子走了過來。

  「這孩子看來是迫不及待了。」她笑了笑。

  夏宏詢在福伯的協助下上了馬,徐嘉佟與夏彤希退到遠處看著。

  只是才走沒幾步,馬兒突然變得焦躁不安,福伯眉頭一皺,連忙拉住韁繩,停下了馬。

  「老奴斗膽請太子下馬,讓老奴瞧瞧,這畜生似乎有些不對勁。」

  夏宏詢覺得掃興,但徐嘉佟在一旁使了個眼色,他也只好點頭。

  福伯伸手要扶,他擺了擺手,「福伯,我自個兒來就成了。」

  夏宏詢重心才放在左側的馬上,馬鞍卻突然往一邊傾斜,他重心不穩,整個人從馬背上摔了下來,福伯雖然眼明手快的攔著,但還是讓夏宏詢給摔到了地上。

  看到這一幕,徐嘉佟的心跳都快停了,一馬當先的沖上去。

  夏彤希也急著向前,肚子卻忽然一痛,忍不住呻吟出聲。

  徐嘉佟跑到夏宏詢身旁跪坐下來,就看他痛得一臉蒼白,轉頭正要叫人,看到夏彤希被幾個宮女、嬤嬤緊張的圍住,這一幕幾乎讓她慌了手腳。

  「立刻宣太醫,稟報皇上,通知將軍!」她急急的下了命令。

  夏宏詢的貼身太監才將他抱起,一個在清思殿伺候的太監便急忙跑過來,跪在徐嘉佟的面前,「娘娘,大事不好了,皇上吃了娘娘送來的糕點,暈過去了!」

  徐嘉佟頓覺一陣暈眩,蘭兒連忙扶住她,她顫抖的吸了口氣,「送太子、公主回宮,宣太醫!咕宮去一趟清思殿。」

  她一臉蒼白的坐在鑾駕上,手腳都在發抖,一下子發生了太多事,她腦子一片混亂,沒有頭緒。

  她擔憂的來到清思殿,等不及蘭兒扶她,自己便快步走了進去。

  「來人啊!」徐嘉佟的腳才踏入殿內,李墨芸的聲音便響起,「把人給本宮押下!」

  徐嘉佟還來不及反應,整個人就被一左一右架住,她的臉色一沉,「大膽!放開本宮!」

  李墨芸抹了下臉上的淚,身旁還站著自己的父親李全利,「皇后娘娘,你真是好狠的心,竟然毒害聖上!」

  徐嘉佟一心記掛著夏渙然的安危,根本沒心思跟李墨芸爭執,「靜貴妃不要血口噴人,立刻放了本宮。」

  「皇后娘娘,」李全利上前,冷冷的提了一句,「皇上可是吃了你呈上的糕點後才暈過去的,太醫說是中了毒,而這毒就在皇后呈的糕點裡。」

  徐嘉佟瞪了李全利一眼,她真是受夠這對父女了,「李大人可知,誣陷本宮可是死罪一條。」

  「臣惶恐。」李全利嘴巴上這麼說,但依然滿臉高傲,「但事實擺在眼前,也由不得娘娘狡辯。」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她斥了一聲,「把我放開!若本宮有罪,等皇上醒了自會定奪。」

  「本宮不會讓你再有機會危害聖上,」李墨芸突然大聲哭了出來,那副樣子像是多痛心夏渙然受到了傷害,「把她給我拖出去,直接殺了這可怕的女人!」

  「閉上你的嘴!你這樣子真是令人噁心,」徐嘉佟動了怒,用力的一腳踩向抓住自己侍衛的腳,趁他一時不留心掙脫開來,一把抽了侍衛的刀,直指李墨芸,「誰敢攔本宮,本宮便拿這把刀砍了誰!今天本宮豁出這條命,跟你奉陪到底!」

  李墨芸看著眼前亮晃晃的刀,眼淚驀然停了,抓著自己父親的手,驚恐的退了一步,「以前傳聞皇后瘋癲,沒想到真是瘋了——」

  「閉上你的嘴!」徐嘉佟一心掛念著夏渙然的安危,惱怒的啐道︰「給我滾開!」

  「真是反了!」李墨芸下意識又退了一步,「你竟意圖謀反,本宮今天一定要你的命!」

  徐嘉佟才懶得理會,她直接沖進內殿,目光看向床上緊閉雙眼的夏渙然,心頭一酸,眼裡含著淚,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她一時亂了分寸,只知道就算這條命不要也要護著他。

  她眼角察覺有人影晃動,刀立刻不留情的揮了過去,李全利雖閃過,刀卻劃過了手臂,當場血流如注。

  李墨芸忍不住尖叫,侍衛立刻一擁而上。

  「不准動!」徐嘉佟臉色蒼白,這麼多年來,縱使有人因她而丟了命,但沒有一個是她親口下旨,她從未想要殺害任何人,而今她卻氣得想要一刀殺了這對陰狠的父女。

  「一定是你們下的毒,你們該死,我要殺了你們!」

  「你瘋了!」李墨芸驚聲尖叫,「你們還傻著做什麼,立刻給我殺了她!」

  「住手!」這時韓依風大如洪鐘的聲音從外頭傳來,令亂成一團的宮殿靜了下來。

  他大步走進殿內,冷眼一掃,斥道︰「這是在做什麼?」

  「將軍,皇后意圖謀害皇上,」李墨芸扶著自己的父親,「還傷了剌史大人,罪大惡極。」

  韓依風冷冷的看著李墨芸,又看著立在一旁的李全利,他的臉色因失血而顯得蒼白。

  「皇后是否圖謀不軌,皇上醒了自有公斷。」韓依風一哼,「貴妃娘娘別以為暫掌六宮事務,就可以無法無天,別忘了皇后娘娘還是後宮之首,娘娘要看皇上,你這麼一個小小貴妃竟敢攔著,縱使我這麼個沒讀過幾天書的武將都知道不合規矩。」

  李墨芸的身子有些僵,一時啞口無言。

  「可將軍……」對韓依風,李全利向來敬畏幾分,但在這個節骨眼了,他不得不硬著頭皮開口,捂著血流不止的手臂,聲音有些氣弱,「皇后傷了臣,難不成就這麼放了嗎?」

  「這更可笑,你攔著皇后探視皇上,娘娘沒殺了你,你已該感激涕零,還敢放肆?!信不信我現在就一刀殺了你!」

  「韓依風,你大膽!」李墨芸忍不住斥道︰「難不成連你也要反了嗎?虧你還口口聲聲忠心護主!」

  「末將有今日是一步步出生入死走來,對皇上的心天地可證,論不到娘娘說一字半句,若貴妃娘娘認為臣言行不當,不如就到慈雲宮去請太后出來主持公道如何?」

  提到太后,李家父女交換了一個若有所思的眼神,李墨芸這才心有不甘的道︰「就算不追究皇后傷了剌史大人一事,但皇上吃了皇后呈上糕點昏死過去是事實,將軍打算如何處置?」

  韓依風看向一臉倔強的徐嘉侈,一個向來柔弱的女子今日竟拿刀殺人,看來真是氣急了。

  「娘娘,」他柔聲對徐嘉佟說道︰「把刀放下吧!」

  徐嘉佟一震,她知道自己可以信任韓依風,有他在,夏渙然不會有事,她的手一松,刀子應聲落地。

  「來人,」韓依風下了令,「把皇后請回清碧閣,派人牢牢守著,不准閒雜人等進出,若有違令者格殺勿論,一切就等皇上醒了之後再行處置。」

  「走吧,娘娘。」韓依風上前,低聲說道。

  「將軍,」徐嘉佟看著韓依風的目光十分清澈,「不是我。」

  「末將明白。」韓依風柔聲勸著,「娘娘就在清碧閣裡待個幾日,等皇上醒來,自會還娘娘公道。」

  「公主和太子現在可好?」徐嘉佟想起了夏搭希和夏宏詢。

  「謝娘娘關心,公主該是看太子突然墜馬,一時心急所以動了些胎氣,現在已經沒事。至於太子因為有福伯在一旁拉了一把,加上之前下了場大雨,地面鬆軟,所以縱使摔下了馬也無大礙。」

  徐嘉佟聞言,這才稍稍松了口氣,突然,她感到手掌心被暗暗塞進了一樣東西。

  韓依風沒有多言,她也默默的緊握在手上,被人送回清碧閣。

  看著韓依風親自將人送到了殿外,李墨芸只能用憤恨的目光死死盯著。

  「爹!」

  「沉住氣。」李全利也是心有不快,讓一旁的太醫包紮傷口。

  韓依風沒再進去,親率著人馬守在清思殿內外,一有風吹草動就能應變。

  這風雨欲來的情況令李全利的眉頭深鎖,就只差最後一步便能除了皇后,誰知道竟跑出韓依風這個程咬金,「真不知皇上為何突然召此人回京。」

  「該是看長平公主有孕在身,所以才會叫回他們夫婦倆。」李墨芸倒沒有想得太多,「父親的傷可有大礙?」

  「沒事。」李全利忍著痛,叫太醫退到殿外後才開口,「剛才太監來報,太子跌下了馬,情況似乎不樂觀,我得派人再去打探打探,若他出事……我還記得當年皇上下了旨,太子養在皇后名下,若有個萬一,皇后可得提項上人頭來見,太子這次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也不怕無法治皇后的罪。」

  「這次倒謝了長平公主的自以為是,送給太子爺什麼名貴的千里馬,現在太子跟那匹畜生都得死。」李墨芸冷笑。

  「娘娘!」李全利震驚的看著她。「難道太子爺今日墜馬不是意外,是你的主意?」

  李墨芸臉上一點都不在乎,聲音輕得像歎息,「不過是在他的馬蹬上割了一刀,那小子早該死了,當年要不是徐嘉佟出現,他一出生就該讓徐尚允派去的穩婆弄死了,現在也不會搞到他占著明明屬於陸郡王的太子之位。」

  「娘娘就別再說了。」李全利的目光慌忙看看四周,慶倖已經下令讓周遭的人全都退下。

  「爹,你在怕什麼?我說的可都是實話。」

  「娘娘,之前咱們收買的太醫莫名其妙的死了之後,我擔心皇上對咱們起了疑心,不是要你暫時安分些時日,怎麼娘娘還是任性妄為的要危害太子,還在皇后娘娘呈給皇上的糕點下毒?皇后現在正得恩寵,皇上醒來可未必會信她會毒害於他。」

  李墨芸冷冷一哼,「爹,太子之事是本宮做的,但這毒可不是本宮下的。」

  李全利的身子一僵,臉色一變,「什麼?!」

  「毒確確實實不是本宮下的,」李墨芸的頭微側,李全利立刻上前幾步,她壓低了自己的聲音,「這事與本宮無關,真是那女人呈上的糕點有問題,這次我就不信還不能把她從後位上拉下來。」

  李全利皺起了眉頭,隱約覺得有事不對,徐嘉佟向來不忮不求,雖說傳言甚囂塵上,說什麼她挾著年幼的太子好維護將來的權勢,但在她將虎狼符交給夏渙然那一刻,他就看出這個女人愛這夏家父子更甚于自己的命,只是夏渙然因為厭惡徐丞相而盲目的未看出這一點。

  這些年來,她安分守己,他原想等過些時日再給壓力,拿太子爺的命逼她出面,跟夏渙然提及改立太子一事,誰知道他還沒開口,她竟然一夕之間備受夏渙然恩寵,使得六宮粉黛無顏色,就連自己的女兒也遭受冷落,改立太子一事也變得困難重重。這麼一個已經穩操勝券的女人,沒道理會毒害夏渙然,而如果不是徐嘉佟和李墨芸下的毒,這毒又是誰下的?

  他眯眼看著夏渙然,不知為何有股不安從心底生起。「娘娘,我看這些日子,娘娘就好生照料著皇上,其餘就別做他想。」

  「只要那女人和太子一死,我的陸郡王將來得天下,本宮自然不做他想。放心吧,爹,不到最後,女兒不會冒險行事,你現在立刻出宮,集結咱們的勢力,若宮中一有變,」

  她看著夏渙然的目光一冷,「本宮便會下令開宮門,將這些非我族類全都一網打盡!」

  李全利陣光一斂,心中雖有遲疑,但還是領命退出了清思殿。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23 18:38:18

  第九章

  清碧閣裡外都是重兵,別說是人,就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

  徐嘉伶坐在榻上,望著緊閉的殿門臉上平靜,她手中握著韓依風偷塞給她的權杖,這個將軍令可以讓她自由進出宮門,他在這個時候給她這個的用意何在?要她逃嗎?還是……

  想起了之前在宮外,夏渙然將虎狼符還給她時所說的那一番話,難道他早已預知了今日發生的一切,所以在提醒她什麼?

  她在心中歎了口氣,一心掛念著他們兩父子,要她放下他們一個人遠走,談何容易啊。

  「娘娘!」花兒跑了進來,傻傻一笑,「娘娘,皇上都誇我機靈,這次我真的機靈。」

  徐嘉侈淺淺一笑,到了這個時候,只有花兒還一派天真的樣子。

  「娘娘,」花兒上前,輕快的說︰「後頭有個狗洞,之前我發現了,也沒叫人補上,現在可派上了用場,我剛才還鑽了出去。」

  徐嘉佟心一驚,「你出了清碧閣?」

  花兒用力點頭,「因為知道娘娘擔心,所以去找了公主,公主用了藥,人已舒爽許多,我跟公主說娘娘想皇上,公主說她會去探視,要娘娘放心,皇上不會有事的。」

  聽到這個消息,徐嘉佟臉上一松,激動的握著花兒的手,無聲感謝。

  「只是娘娘,」花兒頓了一下,「花兒回來的時候,看到剌史大人和很多大人都進議事閣去了。」

  皇上昏迷不醒,眾位大臣上議事閣做什麼?徐嘉佟神色一正,「進議事閣的大臣之中,可有看到驃騎將軍?」

  花兒搖頭,「沒瞧見,花兒也沒膽子靠近議事閣看,所以也不知道驃騎將軍有沒有在裡頭。」

  「花兒做得好!你就像皇上說的,真夠機靈!」突然她的腦子靈光一閃,在心中想了一會兒,緊拉著花兒的手,「現下就靠你了,你拿著權杖和虎狼符出宮,去倚鳳山下找一位牛大哥,他看了便知怎麼做,有將軍的權杖,無人敢擋你,但不管遇到誰都不可多言。」

  「娘娘要花兒離宮?!」花兒苦著一張臉,「花兒走了,娘娘怎麼辦?」

  「不會有事的,」徐嘉佟對她淺淺一笑,「我還有蘭兒,你要平平安安,等宮中平靜了再回來,若宮中有什麼變化,你……就別回來了。」

  花兒紅了眼,搖著頭,「我不要!花兒要留在這裡!」

  「花兒,」徐嘉佟正色道︰「現在只有你能救我,如果你出宮去,我還有一線生機,若你遲了,我的命就沒了!」

  一聽這話,花兒眼中的淚全都收了回去,「花兒知道了,花兒一定會找到牛大哥,讓他來救娘娘。」

  她將權杖和虎狼符貼身收好,轉頭走了出去,沒幾步,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轉頭對徐嘉佟說︰「娘娘若放心不下皇上,花兒的衣服放在櫃子裡,小福子的衣服我也偷拿了一身,狗洞被你用來爬屋頂的梯子擋著。」

  徐嘉佟不解的看著她沒頭沒腦的丟下這一句,沒一會便恍然大悟,天色已經昏暗,難不成花兒要自己扮成她或小太監的樣子溜出清碧閣去看夏渙然?

  「這丫頭,」徐嘉佟忍不住揚起嘴角,「越到緊張時候,倒是比我還冷靜。」

  此刻還真認同夏渙然說的,花兒夠機靈!

  四周一片黑暗,徐嘉佟幾乎都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她低著頭,偷偷摸摸爬過狗洞出了清碧閣。

  一路上小心翼翼,倒也幸運的沒遇上巡邏的侍衛,到了清思殿的殿門前,她卻遇上了難題,總不能大剌剌的走進去吧?

  正在思量著不知如何是好之際,殿裡竟然傳來吵雜聲,原守在門口的侍衛只留一人看守,其餘都進殿去,她立刻趁這個機會溜到一旁的宮牆,原本還在因為宮牆太高而煩惱,又剛好找到石塊墊腳,真是連老天爺都幫她,慶倖有了這塊墊腳石,讓她只費了點力氣就順利的翻牆進去。

  「把她給我趕出去!」夏彤希的吼叫聲引來殿門的的侍衛,她大剌剌的坐在夏渙然床邊,指著李墨芸道。

  「公主,臣妾要在這裡照顧皇上——」

  「照顧?」夏彤希可一點都不留情面,「是要照顧著我皇兄,還是要害他?你們這些後宮女人一個比一個可怕,保不定我皇兄今日會如此就是你下的毒手!」

  「公主,」李墨芸連忙跪下來,哭喪著一張臉,「臣妾冤枉!」

  「靜貴妃是否冤枉,待皇上醒了便知。」得到消息也趕來的麗貴妃在一旁冷冷的開口,「誰知道會不會有人妄想著自己的兒子將來得大位,所以意圖謀反。」

  「麗貴妃,你不喜歡本宮也就罷了,但不可誣陷本宮!」

  「你們倆少在這裡狗咬狗,吵死人了!」夏彤希潑辣的吼,「全都給我滾出去!」

  麗貴妃依然端坐在位子上,臉上一片平靜,「臣妾好歹是冊封嬪妃,公主不知以禮相待便罷了,但也萬萬不該失了身分,恣意趕人。公主,臣妾斗膽提一句,公主已經出嫁,這裡不是公主的將軍府,而是皇上與眾妃嬪的後宮。」

  夏彤希狠狠的瞪過去,「麗貴妃言下之意是在說本宮沒說句話的立場嗎?」麗貴妃站起身,恭敬的一福身,「臣妾不敢。」

  夏彤希冷冷的打量著她,「真是枉費了太后聰明了一生,以為給我皇兄找了一朵解語花,實際上卻是朵毒花,念佛都給念到背上去了!」

  麗貴妃臉上笑意依舊,「臣妾惶恐,不懂公主的意思。」

  夏彤希啐了一聲,「你少在我面前裝模作樣,本公主現在懶得理會你們,全都給我滾出去,不然我就叫人拖你們出去,管你們是貴妃還是什麼東西。」

  麗貴妃心中暗恨,但也知道公主的潑辣性子,若真惹了她,她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只能軟下身段跪拜離去,轉頭的剎那臉色一沉。

  一同被趕出了清思殿,李墨芸原本心有不平,但看著夏彤希如此不留情面的斥責麗貴妃,心中倒舒坦得多,「看來你也沒比本宮討公主歡心嘛。」

  麗貴妃沒有答腔,長平公主雖然深受夏渙然的重視,但畢竟已經出嫁,不可能一輩子留在宮中,所以忍一忍便過,她從不將她視為威脅,但今日若是她站在廢後那一邊,成為廢後的助力,這可又是另一回事了。

  看著走在前方的李墨芸,原以為在後宮之中能與她一爭高下的女人是靜貴妃,這女人向來高傲,自以為是,早晚忍不住會出亂子,只要一等她失勢,要應付向來不忮不求的徐嘉佟廣容易得多,她原本打定主意等李墨芸失勢後,再想法子讓徐嘉傳有個萬一,到時她就可以要太后出面讓她接替徐嘉佟來扶養太子,縱使她無所出,這宮中也有她富貴榮華的好日子,誰想到竟然失算了。

  不過是死了名吃裡扒外的宮女,害得現在太后對她不滿,皇上也對她冷淡,這宮裡越來越沒有她的位置了……一想到這個,她扶著自己宮女的手不由得一緊。

  宮女痛得輕呼了一聲。

  她惡狠狠的瞪過去,宮女嚇得抖了一下,她隨即臉色一變,亮著笑臉喚了聲,「姐姐!」

  走在前頭的李墨芸正要上鑾轎,輕哼了一聲當是回應。

  「妹妹無意中聽到了件秘密,在心頭思量再三,終日惶惶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李墨芸一臉意興闌珊的坐在轎裡,撐著頭懶懶的看著她,「這個節骨眼,本宮沒心情聽你廢話,有話就直說。」

  「是。」麗貴妃特意上前,壓低自己的聲音,「皇后娘娘在姐姐封貴妃那日對皇上出言不遜,皇上震怒,下了道密旨,廢了皇后娘娘,現在的徐嘉傳不單沒了身分,在宮中甚至沒半點位階,比個宮女還不如。」

  李墨芸聞言,雙眼微睜,「你胡說八道!」

  「是否胡說,娘娘去查查便知,相信密旨就在清碧閣裡,皇上現在昏迷不醒,若娘娘想要做些什麼,動作可得快些。」

  李墨芸內心一陣激動,但她畢竟不是傻子,冷冷看著她,「你絕不會平白無故跟本宮講這件事,是想陷本宮於不義?」

  麗貴妃聳了聳肩,「話妹妹是帶到了,姐姐要如何做,妹妹也管不著。皇上現在昏迷不醒,公主與將軍存心將我們支開,他們兩個一心傾向何人,姐姐心中應該有數,若能拿到密旨,妹妹會在慈雲宮等著太后出來主持公道。」

  看著麗貴妃那張帶笑的臉,李墨芸暗暗握了下拳。父親交代,她得要沉得住氣,但得知徐嘉佟的中宮之位已廢,她如何能沉得住氣?

  她的臉一沉,定了定心神,手一抬,起駕回宮。

  一路上,她臉上雖然看不出太多思緒,心頭卻是天翻地覆,現在皇上的清思殿和徐嘉佟的清碧閣內外皆是韓依風的人,就連原本宮中的侍衛都難以接近,更別提她宮外的人馬了。

  看著天色已全暗了下來,趁著夏渙然中毒,生死未蔔之際,若真有那道密旨,可是除去徐嘉佟最好的機會,就如麗貴妃所說,只要找太后出面,一個廢後毒害聖上,就算真殺了她,等夏渙然醒來又能奈她何?

  她的心一橫,決定不管任何人阻攔都要搜了清碧閣,她下令開了城門,放宮外的人馬進宮,打定主意就算硬闖她也要閬進清碧閣。

  她與徐嘉佟之間在天亮前就是終點,她會讓她倆的恩怨在今日有個了結。

  聽到外頭傳來的腳步聲,夏彤希口氣不善的斥著上前來的小太監,「本宮已經交代不准人進去,誰讓你進來的?出去!」

  「公主,」徐嘉侈輕聲開了口,「是我。」

  夏彤希的心一驚,「皇嫂?!你怎麼成太監了?」

  徐嘉佟含蓄一笑,「讓公主笑話了。」

  「怎麼會?」夏彤希上前將她看個仔細,「皇嫂是個美人,扮起太監也秀氣迷人,這副模樣走在宮內,可得小心被嬪妃給當成小通貞收了去,否則該如何是好?」

  小通貞是從小就去勢被送進宮的太監,大多像小姑娘般可愛,所以常被後妃當成寵物收在身旁。

  「看公主還能說笑,我就放心了。」徐嘉佟拉著夏彤希的手,「我還在擔心你肚子裡的孩子呢。」

  「沒事。」夏彤希輕撫著肚子,「他舅舅是當朝聖上,爹是驃騎將軍,沒這麼嬌弱,只是我突見太子墜馬,心驚了一下,有些不舒爽,休息一會兒就沒事了,倒是你,你可還好?」

  「我很好。」徐嘉傳焦急的上前,「皇上呢?」

  「他啊,」夏彤希掃了床上一動也不動的夏渙然一眼,「該是睡得極好。」

  徐嘉佟太過心急,沒有聽出夏彤希的言下之意,來到床邊坐下,手眷戀的摸著夏渙然的臉。

  「稍早聽將軍提及皇嫂手拿大刀要砍剌史大人?」

  提起這件事,徐嘉佟手還會抖,她斂下眼,「他阻撓我看皇上。」

  夏彤希坐在一旁,笑得開心,「你看起來就不是個心狠的,為了我皇兄還真是豁出去了。」

  「要不是將軍出面,那李全利若硬是攔我,我拚著一條命不要也會殺了他!」夏彤希忍不住讚歎,「我皇兄聽到這番話,該是死也瞑目了。」

  「不!他不會死的。」她握著他的手,眼淚在眼眶中打轉,「皇上,醒醒啊,我來看你了!」

  昨日還好好的一個人,怎麼現在就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了?

  她的眼淚掉落,感覺他的手輕輕一動,她一愣,激動的看向夏渙然,就見他緩緩睜開雙眼。

  「你醒了?!」松了口氣的同時,她的眼淚掉得更凶。

  「別哭。」他伸手擦掉她眼上的淚,「你怎麼打扮成這副模樣?」

  她臉上掛著淚珠,哽咽回答,「為了見你,我只能扮成這樣溜出清碧閣,外頭都亂了。」

  夏渙然抬起頭,就見不遠處的夏艱希,他使了個眼色,要她退下去。

  夏彤希嘴一撇,走了出去。「你用了我呈上的糕點暈了過去,這到底是——」

  他的手輕按著她的唇,制止她講下去,詭譎的一笑,「有些耐性,等等你就知道了。」

  她被淚洗得更加晶亮的雙眸看著他,拉開兩人的距離,將他看得更仔細,「這一切該不會是場騙局吧?」

  他坐起身,伸出雙臂將她擁入懷中,「瞧你這模樣,真是俏麗可人。」

  「別顧左右而言他,我都急瘋了,你還尋我開心。」她在他懷中掙扎。

  她臉上氣急敗壞的神情令他心頭一暖,抱著她輕聲哄著,「朕是太愛你了,所以想要一勞永逸的解決這些麻煩事,不然朕還打算跟他們慢慢玩。」

  雖然他的一切作為不是針對她,但她還是感到心驚,「似乎什麼都瞞不過你的眼。」

  若再被騙,他就真是白白再活一次了,他用力的摟了摟她,眼中閃著銳利的光芒,「等會兒你只要當個看戲的,什麼都別說,乖乖待在我身旁就是,我答應你,縱使瞞你,這也是最後一次,從今往後不論快樂、痛苦,我都與你分擔。」

  徐嘉佟目不轉楮的看著他,心中有許多疑惑,但因為信任他,所以選擇什麼話也不說,只是點了點頭。

  他輕撫著她的頭,輕聲問道︰「你怕嗎?」

  「不怕。」她看著他的目光堅定,「有你在。」

  他忍不住激動的低頭吻住了她的嘴,也不理會夏彤希在外頭,硬是抱著她上了床躺下。

  「陪我睡會兒,養足精神才好看戲。」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23 18:45:39

  在他的懷抱裡,一股暖流流過心頭,外頭翻天覆地,只有在他身旁她才能安心。

  同一時間,守著清碧閣宮門的余副將跟著韓依風駐守西北多年,向來忠心耿耿,突然面對這麼多拿著兵器的侍衛圍住了清碧閣,不免心頭一楞。

  「讓開!」李墨芸從轎上下來,一臉高傲地看著上前的余副將。

  余副將看著眼前的的陣仗,對方百余人,他的手下不過十幾人,形勢比人強,但他依然面無表情的將手一伸,堅決拒絕,「沒有將軍權杖,末將恕難遵從。」

  「大膽!」李墨芸雙眼眼人睜,「真要反了不成,這裡是後宮,竟然跟本宮要將軍令?!」

  「娘娘恕罪,」余副將只是將頭一低,「將軍交代,皇后娘娘乃待罪之身,不許見任何人,一切得等皇上醒來再行定奪。」

  李墨芸氣得幾乎要發抖,沒料到現在竟然連個小小的副將都不把她放在眼裡,「該死的傢伙,竟敢阻擾本宮,」她的眼神一斂,「難不成……皇后現在人不在清碧閣裡嗎?」

  「回娘娘,末將守著殿門,未見任何人進出。」

  李墨芸冷冷一哼,「如果皇后真在裡頭,你就給本宮開了宮門,若讓本宮發現你私放皇后,定嚴懲你的罪!」

  「回娘娘,若末將失職,自當領罪,但沒有將軍令,末將恕難從命,拚得一死也不敢開宮門。」

  「真是反了,給我把人拿下!」李墨芸也懶得廢話,退了一步,直截了當的下了令,兩方人馬立刻緊張的對峙起來。

  突然一陣急速的馬蹄聲傳來,這聲音吸引了眾人的注意,還未反應過來,一把箭突然從遠方射來,直接射中了李墨芸身旁的鑾轎,只差分毫就劃花了她的臉,她驚得整個人差點跌坐在地。

  「娘娘!」一旁的宮女連忙去扶她。

  李墨芸嚇得一臉蒼白,驚魂未定。

  一道黑影從馬上一躍而下,侍衛的刀全都一致轉向他。

  「你是誰?」李墨芸被圍在侍衛中,一顆因恐懼而吊在半空中的心這才稍安,大聲喝斥。

  「此乃先皇御賜金弓,」牛向南亮出自己的權杖,「臣乃樂安侯牛向南!」

  李墨芸的心頭一驚,看著眼前一手拿大弓,一手拿權杖的高大男子,臉色微僵,「侯爺這是做什麼?私闖禁宮難不成要造反嗎?」

  「確實是造反,但不是微臣。微臣接到皇上密令,說有人帶著閒雜人等進宮,便派人宣臣進宮護駕,娘娘身旁這些可全是宮中侍衛?」

  「自然是。」李墨芸咬著牙,硬著頭皮道︰「皇上因皇后下毒,現下昏迷不醒,本宮懷疑皇后娘娘會趁亂逃出清碧閣,所以要帶人進去搜,但這該死的奴才竟然敢攔著本宮!」

  牛向南自然知道李墨芸不過是想要借機危害徐嘉佟,不過他沒說話,只是嘴角一揚,眼眸一斂,手一抬,要守在殿門的侍衛退下。

  「侯爺,」余副將上前低聲說道︰「可是將軍交代——」

  「放心,有事本侯一肩承擔。」

  李墨芸眼底閃過一絲快意,立刻領人進了清碧閣。

  蘭兒本來就提著一顆心在清碧閣等徐嘉佟回來,一見突然湧進這麼多人,臉色一白,要攔也攔不住。

  「把人拿下!」李墨芸直指蘭兒,蘭兒立刻被押跪在殿中。「皇后呢?」

  蘭兒咬著牙,不管怎麼問就是不說徐嘉佟去了哪裡,看著太監和宮女在殿內殿外搜找,冷汗直流,想要阻止卻是無能為力。

  「這女人倒是大膽,竟然真的畏罪而逃,」李墨芸咬牙切齒的擰著手中的錦帕,「你這該死的奴才,說!皇上的密旨在哪?!」

  蘭兒眼底閃過一絲遲疑,搖了搖頭,「奴婢不知娘娘說的是什麼。」

  「嘴硬!」她上前狠狠給了她一巴掌,「不說是嗎?來人!稈人給我殺了!」

  牛向南上前,一把擋住了上前的侍衛,「本侯留著此人還有話要問!余副將,把這宮女給我帶下去,好好的看著。」

  余副將聞言立刻上前帶走了蘭兒。

  李墨芸的眼底閃過一絲怒氣,「侯爺,你——」

  「娘娘息怒,若皇后真毒害聖上,現在又畏罪而逃,這宮女肯定知道不少,留著才好給皇后娘娘定罪。」

  牛向南撇了下嘴,實在討厭應付這後宮的女人,他娘子聰明,早就把他進宮可能會遇到的情況全給說了一遍,他只要照著她教的照本宣科隱一遍就成了。

  他揮了揮手,「皇后既然真不在此,那娘娘就擺駕回宮吧,臣會派人在宮內四處搜查,等找到了再請皇上定奪。」

  要等夏渙然定奪,這不擺明瞭今兒個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多餘?她冷哼,「待本宮找到東西之後自會離開。」

  牛向南不解的看著她,就見太監、宮女在清碧閣內外不知翻找什麼,就連徐嘉侈所做的那些模型也全都被毀壞,沒多久一個太監興匆匆的拿了個木盒呈上來。

  牛向南還來不及阻止,李墨芸已經快一步拿在手上,拿出裡頭的聖旨瞄了一眼,心頭一陣快意。

  「徐嘉佟,你果然早已被廢,這麼些年竟然還敢厚顏無恥的端著皇后的樣子,現在有了這道聖旨,就算要不了你的命,我也會讓你生不如死!」

  牛向南聞言,這可不得了,立刻伸手要拿,但李墨芸已經將聖旨收起,放回木盒之中,將木盒緊握在,挑釁的看著牛向南。

  牛向南的手僵在半空之中,要搶也不是,不搶也不是,不由得皺起了眉頭,皇后被廢這件事怎麼沒人跟他說?

  他不太情願的收回手,他的娘子現在不在這裡,沒人教他如何處置這種情況,怪了,他大哥明明很愛嫂子,怎麼會廢了她?

  看著李墨芸洋洋得意的離去,牛向南神情一冷,管他有沒有廢後的聖旨,他還是照著大哥和娘子說的話做就是了。

  「等等,余副將,把這群侍衛全都攔下。」

  李墨芸心一驚,瞪著牛向南,沒料到他會突然下令攔人。「一一查明這些人的身分,」他緊盯著李墨芸,一字一句的道︰「不是宮中的人就押入大牢,若有不從,格殺勿論!」

  「侯爺!」李墨芸氣急敗壞的斥道︰「你這是做什麼?」

  「臣這麼做只不過是為了宮中安危,怕有閒雜人等混入宮中,貴妃娘娘恕罪。」

  牛向南打斷了李墨芸的話,「為了娘娘安危,臣送娘娘回宮。」

  他將手中駭人的大弓握在手上,嘲弄的看著李墨芸。

  李墨芸心頭七上八下,但一看到手中的木盒,心又踏實了些。

  這些宮外的人被押入大牢又如何,她自有辦法將人放出來,牛向南這個早已告病回鄉的侯爺就算手持皇令進宮,只要夏渙然不醒,她也毋須將他放在眼裡。

  「本宮要去見太后。」

  牛向南眉頭一皺,瞧這李墨芸一臉陰狠,他實在覺得自己的娘子說的真是對極了,他大哥糊塗,沒事討這麼多老婆,這不是平白給自己添亂子、找麻煩嗎?他擺了擺手,跟著前去,就看她要搞什麼鬼。

  太后的寢殿燈滅了又亮,在靜寂的夜色中一下子熱鬧了起來,宮女、太監穿梭,只因李墨芸哭死哭活的在宮門外求見,太后請人進去之後,就說要擺駕皇上的清思殿。

  清思殿外有看守的侍衛,殿內卻寂靜無聲,小六子特地擺了張榻子讓夏彤希能夠躺著稍微歇息,韓依風就守在身旁。

  「皇兄倒好,躺在床上跟皇嫂子卿卿我我,苦了我跟將軍。」

  韓依風抿嘴一笑,揉了揉她的頭。

  她拉著他的手,柔聲說道︰「等這事結束,咱們回西北吧。」

  「不是要等著孩子生下來?」

  「不了,在宮裡雖沒幾人敢管我,但被這麼多雙眼楮看著,就像是被無數條繩子綁著似的不自在,」她撒嬌的看著他,「我們回去吧,回家去。」

  韓依風捏著她的手微緊了緊,「事情過了我就稟報皇上,咱們回家去。」

  她淺淺一笑,看到小六子跑了進來——

  「公主,太后駕到!」

  「太后?」她聞言,緩緩的從榻上起身。

  「你慢慢來,」韓依風叫來候在殿外的宮女進來替公主整理一下,「我先出去。」

  夏彤希點點頭,小六子跑進了內殿,「皇上,太后駕到!」

  夏渙然摟著徐嘉佟的手一緊,「果然是來了。」

  相較于他的淡然,徐嘉佟顯得有些慌亂,連忙坐起身,「我的衣裳……」她總不好穿著太監的裝束去見太后。

  「無妨。」夏渙然嘴角一揚,「稍微整理就好,太后不會怪罪。」

  兩人走出內殿,就看到幾乎已不出慈雲宮的太后身後伴著靜貴妃和麗貴妃走了進來。

  太后一進殿,看到親自來迎的夏渙然,立刻皺起眉頭,瞄了身後哭喪著一張臉的李墨芸,「靜貴妃,皇帝這不是好好的在這裡嗎?」

  李墨芸臉上的悲戚霎時一變,驚恐一閃而過。

  夏渙然冷冷看了靜貴妃一眼,上前親自扶著太后上座,「夜深天涼,母后有事稟報一聲便是,怎敢勞煩母后親自前來?」

  「皇帝有心。」太後坐了下來,微微一笑,「只是靜貴妃說這宮裡都亂了套,哀家再不來可不知怎麼收拾。」

  李墨芸連看都不敢看向夏渙然,頭低得不能再低,心中一陣打鼓,明明該是昏迷不醒的人,怎麼現在卻清醒的站在面前?

  「太后萬福金安。」夏彤希與徐嘉佟雙雙行禮。

  太后連忙扶起了夏彤希,「別,都有了身子了。」

  「謝太后。」夏想希看了一眼還跪著的徐嘉佟。

  太后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這才認出打扮成太監的徐嘉佟,眉頭皺了起來,「皇后?!你扮成這副模樣成何體統?」

  徐嘉佟還來不及回答,夏渙然已先一步將她給拉到自己身旁,「回母后,是兒臣跟皇后鬧著玩的。」

  太后瞧他這心急護著皇后的樣子,有些無奈,「皇帝,你也不怕宮裡人笑話。」

  「母后,這可是兒臣與皇后的閨房之樂,誰敢笑話?前些時候您不是才在叨念著兒臣子息單薄,兒臣現下可努力了。」

  聽到夏渙然的話,太后明顯一愣,忍不住笑著搖頭,「你啊!這話都敢說,一點都不害臊!」

  「對著母后,自然什麼都脫口而出。」夏渙然神色一正,「只是母后深夜來訪,總不會只是單純想來看看兒臣和皇后的吧?」

  太後坐了下來,看著李墨芸一臉極力壓制的驚恐,心中不由得一歎,「說到底也都是咱們的家務事,不相干的全都出去。」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23 18:45:46

  夏渙然聞言,手一揮,一干太監、宮女全都魚貫退了出去。

  「太后,兒臣有了身孕,身子特別容易疲曬。」看到韓依風對自己使了眼色,夏彤希也識趣的起了身,雖說是自家人,畢竟也是出嫁的女兒,「想去歇會兒。」

  太后點點頭,看著夏彤希的目光一柔,「你身子重,凡事可得小心,去吧。」

  「謝太后。」夏彤希福了個禮,「兒臣告退。」

  看來太后是打算出面插手了,只是看她那副淡然的樣子,實在也不知道她現在要幫的是哪一邊。

  「將軍,你說我皇嫂不會有事吧?」一出清思殿,夏彤希臉上浮現擔憂。

  「別煩。」韓依風親自扶著她上了鑾轎,「太后是明理之人,不想後宮之事傳出去讓人笑話,所以才會要眾人退下,咱們不在殿內,不扯進是非也好,更何況有皇上在,你就放寬心吧。」

  夏彤希聞言也覺得有道理,只交代了一句,「將軍凡事小心。」便上了轎,先行回宮。

  清思殿裡一片風雨欲來的寂靜,只有夏渙然神色自若的看了徐嘉佟一眼,對她微微一笑,似乎是在告訴她不用怕,一切有他在。她見了心也踏實一些,端坐在他身旁。

  「靜貴妃,把東西呈上來吧。」終於,太后打破了寧靜。

  李墨芸壓下心中的驚慌,露出泫然欲泣的柔弱模樣,「太后可是真的會替臣妾做主?!」

  「你說這什麼話,」太后微皺了下眉,有些動怒,「這裡全是自家人,放眼看去,你以為誰的令能大得過哀家,東西呈上來便是。」

  李墨芸聞言一驚,這才將手中的木盒交上,「太后,這是皇上親下的聖旨,請太后過目,皇上早已廢後。

  太后身旁的太監立刻恭敬的接過,呈到太后的面前。

  太后淡淡掃了夏渙然一眼,早在他要廢後前她便知曉,還試圖勸他打消念頭,但當時他被高傲的徐丞相給氣得失了理智,依然故我。看著眼前的聖旨,想起當年因為夏渙然的堅持,所以他們彼此各退了一步,他如他所願的廢後,但卻得聽她的秘而不宣,以防後宮紛亂,影響朝政,但現在……

  「皇帝,」太后幽幽的開了口,「這聖旨哀家是該看還是不該看?」

  夏渙然一笑,「母后方才所言,這裡全是自家人,誰的令能大得過你老人家?一切就由您處置。」

  太后這才伸出手,打開了聖旨,原本嚴肅的神情卻在看完後忍不住笑了出來。

  「皇帝是聰明人,看來哀家此次是擔憂過了頭。」她語氣中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釋然。

  「兒臣自小養在母后身邊,縱使真聰明,也是母后教導有方。」

  太后抿嘴一笑,「哀家老了,實在不該再過問後宮事務,只是這次茲事體大,才不得不出面。」她轉而看向李墨芸,神情一正,「靜貴妃,當年哀家便知道你是個不安分的,所以你生子之後哀家便與皇上商議給孩子賞了個陸郡王的封號,讓皇子一出世便為王爺,就是要你少些心眼,沒料到你終是讓哀家失望。」

  「臣妾惶恐!」李墨芸連忙跪了下來,「皇上與太后的榮寵,臣妾一日都不敢忘。」

  「不敢忘還整天惹是生非,你可仔細看了聖旨?!」

  聽著太后的問話,李墨芸心微抖。「回太后,臣妾看了。」

  「看了?」太后搖頭,「俗話說的好,不打勤不打懶,專打不打眼。」她輕揮了下手,要太監將聖旨給交給夏渙然,「哀家老眼昏花,處置不來,皇帝你就自己定奪吧。」

  夏渙然似笑非笑,拿著聖旨,冷眼看向李墨芸,「母后,兒臣從未下過這道荒謬的旨令,若真要廢後,為何還要將太子養在皇后跟前?」

  「皇上,君無戲言!」李墨芸似乎早料到夏渙然會出此一招,立刻轉向太后,急急的說道︰「聖旨明明白白的擺在這,太后,你要做主!」

  「閉嘴!給朕睜大眼楮看個仔細!」夏渙然直接將聖旨丟到李墨芸跟前,「看這料子,還有上頭的用印和金龍是否為朕所書?」

  李墨芸一驚,顫抖著手拿過聖旨,這絹布雖然細緻,一樣是上好的貢緞,可上頭兩頭金龍不是皇上才可用的五爪金龍,而只有四爪,用印更非夏渙然,而是長平公主,方才她太得意忘形,所以沒有發現蹊蹺。

  她真是糊塗了,怎麼會錯看?!

  她整個人跪坐在地上,看著夏渙然,這才知道自己陷入了陷阱裡,她真是錯了,心裡恨自己沒聽父親的話沉住氣。

  「臣妾糊塗,」她心中有怨也有恨,更有深深的懼意,喃喃說道︰「皇上饒命……」

  「你栽贓皇后,朕如何饒你?」

  「臣妾從未想要謀害娘娘,只是娘娘……」她下巴一揚,依然在做困獸之鬥,「這道旨意確實是在清碧閣搜出的!」

  「大膽!皇后的殿所也敢擅入?!」

  李墨芸壓下恐懼,振振有辭,「將軍下令將娘娘給拘在清碧閣,但娘娘不顧將軍所令,溜出了清碧閣,皇后又該當何罪?」

  「是朕下令要皇后來見朕,朕的旨意與將軍下令,孰輕孰重?」

  這句話徹底將李墨芸給弄得啞口無言,誰知道明明昏迷的夏渙然會突然清醒,這道聖旨還是假的,這一切就像是設計好的,就等著請君入甕,讓她踏入陷阱之中。

  她不甘心,她是高高在上的剌史千金,與中宮之位只差一步,還有她的陸郡王豈可只當個王爺?

  她立刻轉向太后,「太后快替臣妾說句話,皇后在未出閣時曾經瘋癲,徐氏一門上下瞞著此事,竟讓這樣不堪的人成為太子側妃,皇上吃了皇后呈上的糕點暈了過去,被將軍給拘在清碧閣,臣妾去探望才發現皇后私自出殿,意外搜到這道聖旨,為了皇上安危,情急之下才一時糊塗,臣妾這可全是為了皇室!太后,你可得替臣妾做主!」

  「證據何在?」太后只淡淡的問了一句。

  「你說皇后毒害皇上,但皇上現在人好好的站著,何來將軍拘禁一說?你口口聲聲皇后瘋癲,可有證據?」

  李墨芸一時語塞,躊躇半晌才開口,「徐氏一門因意圖毒害皇后,所以已滿門抄斬。」

  「真是夠了。」太后一副不耐,「胡言亂語,哀家看來,瘋的人是你,你已貴為貴妃,代行皇后之職,心裡還不安分,圖謀不軌,哀家縱使有心也保不了你。」

  「皇上,」牛向南在小六子的通報下,大步走了進來,「抓到一百二十余宮外人,已經招了是靜貴妃下令開宮門放入。」他像是背誦似的聲調沒有起伏的繼續說︰「此外,臣在議事閣內發現包括剌史大人的幾名大人正意圖假造聖旨,說皇上駕崩,立陸郡王為帝,一干人等已全被押入大牢聽候處置。」

  到了這一刻,李墨芸的美夢醒了!她一張俏臉蒼白如雪,整個人失了心神。看著她的模樣,徐嘉佟在心中苦笑,這還真印證了那句「十年河東,十年河西」,誰也不知道終究是誰能笑到最後。

  這個女人的死已經是註定,爭了一輩子,怎麼就沒想過,人一死,就什麼都沒了……

  看著站立在太后身旁的麗貴妃,她嘴角那抹自得的笑使徐嘉佟皺眉,權勢使人喪了心志,也跟畜生沒兩樣。

  李墨芸最後不吵不鬧的被押了下去,李氏一門也全都壓入大牢,靜候審判。太后歎口氣,「真是無藥可救。」

  「太后可千萬別為了不值得的人氣壞了身子。」麗貴妃連忙上前,關心的道。太后冷冷的掃了她一眼,「無藥可救的人是你!」

  麗貴妃心頭一震,「太后?!」

  「哀家累了。」太后神情一冷,「回宮!皇上也累了一宿,早些歇息吧。」

  「恭送太后。」夏渙然站起身。

  麗貴妃看著太后嚴肅的神情,心頭隱隱不安的陪著太后離開清思殿。

  送走了太后,夏渙然一臉的若有所思,久久才道︰「看來太后此次是不會再護著她了。」

  徐嘉佟親自拿了小六子送上的茶放到夏渙然面前,明白他口中所言的「她」指的是麗貴妃,只是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麼惹惱了太后。

  她原本想問,但話到了口中終是沉默,這宮裡的是非太多,她毋須每件事都得知道得清清楚楚,她只要夏渙然他們父子一切安好就好。

  想到了夏宏詢,她立刻神色一振,「我得去看看詢兒才是。」

  「朕頭暈得很,」夏渙然立刻就把她拉住,「你還是先看看朕吧!」

  她看著他,目光有些無奈,這人還裝,明明就好得很,也不想想自己的兒子今日墜馬……

  「詢兒今日的事——」

  「與朕無關,又不要存心讓你把朕當仇人看,怎麼敢對那小子下手,是靜貴妃……」他搖頭,硬是把她摟個滿懷,不讓她離開。

  「別提了,今晚就好好陪陪朕,那小子多得是人關心,你不用去湊數。」「關心皇上的也不少——」

  「是不少,但缺你一個。」

  反正怎麼說都是他有理,今天發生的事太多,她也無心與他爭辯,其實她也只有在他身邊,心中才真正踏實。

  太后被麗貴妃扶上了鑾轎,臉色一沉,開了口,「今天抓到了個藥膳房熬藥的小太監,正給陸郡王的藥裡下毒,招了是你派人要在陸郡王的湯藥裡下癡傻藥,你趁著宮中大亂,出這陰損的招數,真不知我母家為何會出你這麼一個畜生!」

  麗貴妃臉色大變,嚇得全身發抖。

  「哀家不治你的罪,是因為不願皇室家醜外揚,丟了皇上的顏面,」太后緊皺的眉頭顯現她心頭的怒氣。

  這丫頭平時機靈,卻不知分寸,不懂什麼事說不得更是做不得,「但此生不許你再踏出慈雲宮一步,若哀家死了,你就拘在哀家的陵墓前,盡孝道過一輩子吧。」

  麗貴妃整個身子都快軟了。她一無子,二無權,若少了太后撐腰,她將來已經什麼都不剩了。

  最近夏宏詢總是帶著靖王爺府的世子爺一起捉弄宮裡的太監、宮女,有時一時興起,兩人還會一起出宮,京城裡幾個王侯、大臣的府第,除了在將軍府還有點分寸之外,哪家沒被兩個小祖宗鬧騰過,偏偏他們一個是將來的皇上,一個是將來的

  王爺,各王公大臣也只敢怒而不敢言。

  徐嘉佟聽到太子的這些「豐功偉業」,是一個頭兩個大,偏偏夏宏詢這些把戲不是別人教的,而是他皇帝老爹親自傳授,弄得她只能無奈的意思意思斥責幾句。

  「怎麼有你這麼當父親的?」夜深了,暖帳裡傳來了徐嘉佟的低斥,「虧你還是皇上。」

  夏渙然一手摟著她,昏昏欲睡。「皇上又怎麼了?那小子也是將來的皇帝,現在就讓他自在個幾年,別拘著他。」

  「都快成了小岡王、鬼見愁了,還要讓他多自在?」

  「就是要讓他成了小岡王、鬼見愁。」夏渙然的嘴角揚起一抹得意的笑,「你走了這一遭,難道還看不明白,仁義道德有時行不通,要有些陰損才能生存。」

  「捉弄人還能學陰損嗎?」她嗔怪的看他一臉得意,沒好氣的敲了下他的額頭。

  夏渙然沒有生氣,反而笑得更愜意,「別煩,打小讓那些傢伙怕了他,將來咱們就不用擔心詢兒受欺負了。長平和依風的兒子滿月,朕允你去一趟西北,出宮去恭賀,不過說到這個,你什麼時候給朕生個兒子?」

  她的臉一紅,輕搖著頭,「不生兒子,要生個閨女。」

  夏渙然笑了笑,「成!不論是男是女,我都愛。」

  她摟了摟他,「不行,我一定要生個閨女,像長平公主一樣。」

  「像長平?!」夏渙然的聲音陡然拔高,什麼人不好像,像長平?

  她一臉帶笑的看著他,「怎麼?像長平公主不好嗎?」

  他表情遲疑,雖然是自己的妹妹,但他實在覺得她潑辣得很,一點都沒個大家閨秀的樣子,自己的女兒怎麼能像她那副德行?

  「不然——」她趴在他胸前,眼底盡是笑意,「像牛嫂子!」

  「她?!」夏渙然嚇得差點摔下床。

  她忍不住輕笑出聲,窩進了他懷裡,「我真的希望像她們。牛嫂子自由自在,知足常樂;長平嫁出宮,離開宮中的繁文縟節,不用一輩子被困著,若閨女像她們,該有多好。」

  說到底不過就是這宮中紅牆綠瓦太不自由,關起門只有兩人時是可以自在做自己,但出了宮門,母儀天下的責任就綁著她,她不單純是他的妻子,還是個皇后。他歎了口氣,「是朕對不起你。」

  「你沒有。」她吻了下他的唇,在他的懷中盡情享受他給的溫柔,「是我的選擇,我從沒後悔過。」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23 18:46:19

  番外篇

  計(一)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雖然嘴巴塞了一堆好吃的東西,但花兒還是不忘記自己該忠心的是誰。

  「因為朕愛你的皇后娘娘。」

  花兒懷疑的看著眼前的男人,宮中的人都很怕他,聽說他一句話就可以要一個人的腦袋,但他沒有要她的腦袋,而是叫她來,給她吃一堆好吃的東西,現在還跟說他愛娘娘?可是明明就是他把娘娘給逐到清碧閣,讓娘娘臉上都沒了笑容。

  「你騙人!」花兒一點都不留情面。

  夏渙然皺起了眉頭,他已經拿出最大的耐性,這個丫頭怎麼都說不清,又不是要她出賣自己的主子,只是要她做點事而已。

  「這陣子,朕去了清碧閣之後,」他繼續柔聲說道︰「你看皇后的心情如何?」

  花兒又塞了口桂花糕,想了一下,「開心,娘娘笑的次數比過去幾年還多。」聽到花兒的話,夏渙然一陣內疚,「你想不想讓她繼續開心下去?」

  花兒用力點頭。「所以你要幫我,對不對?!」

  花兒看著他,依然沒有點頭或搖頭。「朕可以賞你金元寶。」

  她搖頭,金元寶沒有用。

  「上好的衣料。」

  她仍是搖頭。

  「不然你要什麼?」

  花兒指了指桌上的糕點。

  他眼楮一亮,「你喜歡吃好吃的東西?」

  她點頭。

  「好,那以後朕每天都派人給你送好吃的,可是以後有關皇后的事你都要第一時間告訴我,這樣我才可以保護她,不讓別人傷害她,知道嗎?」

  「你也不會傷害娘娘嗎?!」

  「我以性命起誓!」

  花兒又塞了一大口的棗泥糕,想了一會兒,用力的點頭,就這樣成交。

  計(二)

  「記得了,朕會在那裡掘個洞,若清碧閣的宮門有人守著,就叫皇后從那裡出去。」

  「皇上為什麼要娘娘鑽狗洞?」花兒皺著眉頭,實在很懷疑這個皇帝口口聲聲說愛著娘娘、要補償娘娘,一輩子對娘娘好的話是騙她的,不過她幫著他,把娘娘的事全都告訴他之後,娘娘臉上的笑容確實是比以往多了很多。

  「那不是狗洞,只是怕有壞人的時候以防萬一。」夏渙然耐著性子對花兒說︰「你很機靈,所以該知道宮裡壞人很多,要小心一點,對吧?」

  花兒點頭,「嗯,壞人很多,靜貴妃和麗貴妃都壞,但最壞的是皇上!」

  夏渙然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因為這都是皇上的嬪妃,是皇上招惹來的!」

  夏渙然一時啞口無言,想否認,但想想花兒的話也沒錯。

  「總之若有事發生,就記得告訴娘娘有那個狗……不是,是有個出口,明白不?!」

  「明白。」花兒點了點頭。「下去吧。」

  花兒點頭,打算離開。

  「對了。」夏渙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對她說道︰「盯著娘娘,別讓她再爬屋頂。」

  「不讓娘娘爬屋頂,那要爬什麼?清碧閣有棵百年老樹,比屋頂還高,叫娘娘爬樹好了。皇上放心,花兒機靈,知道怎麼做的。」花兒想想有道理,立刻一溜煙的跑了。

  夏渙然看著人一下子就沒了身影,不由得拍著額頭,他輸了,真是徹底敗了!韓依風走了過來,「皇上。」

  「要長平拿的東西可拿到了。」

  韓依風將手中的聖旨交上來,「哪有你這麼做兄長的,竟要皇妹偷東西!昨日長平從清碧閣拿回來的,另外她還自作主張的擬了道假的放進木盒裡。」

  夏渙然一笑,接過手,「我皇妹倒是聰明。」

  看著手中這道廢後的密旨,他心頭一陣快意,這東西將不能再威脅徐嘉佟,「對了,朕記得你麾下有個姓余的副將,此次也跟著你回京。」

  韓依風點頭,「確實有這麼一個人,皇上怎麼突然提到他?」

  「看來相貌堂堂,朕查過他,為人忠厚,克盡己職,父母雙亡,因投身軍旅,一晃眼多年過去還未娶親。」

  韓依風有些意外,「皇上查得還挺清楚的。」

  「皇后跟前有個宮女叫花兒,朕過些時候會下令將她配給他,你就讓那名副將去守著清碧閣,讓花兒喜歡他,不然那宮女的性子直,她若不喜歡,可是會巴著皇后不肯離宮。」

  「沒想到皇上會為了一個宮女如此上心,果然是愛屋及烏。」

  「一方面是愛屋及烏,一方面是她的忠心,她該有好日子。花兒是皇后跟前的人,配他也不算配不上,他父母雙亡,花兒將來嫁過去就當家做主,也沒有伺候的問題,總之你看著辦,別讓人委屈了。還有你來看看,這牆對皇后來說是否太高了點?」看著清思殿外的高牆,夏渙然問。

  「娘娘都敢爬屋頂了,這堵牆不算高吧。」

  「爬屋頂有梯子,這牆可……」他靈光一閃,「看來得在牆外放些石塊,牆內還得堆些摔不疼的落葉才行。」

  韓依風忍著笑意,「皇上真有把握你昏迷的消息一出,皇后拿著我的權杖會選擇不出宮,而是連命都不要的趕到你身邊?」

  「這是自然。」夏渙然回得一臉自傲,「朕可是她心頭最重要的人!」

  「比太子更重要。」

  夏渙然沒好氣的看著韓依風,這是哪不開提哪。

  韓依風立刻識趣的看著窗外,「只是皇上,這清思殿外有四面牆,你怎麼知道娘娘會爬哪面牆?」

  夏渙然撫著下巴,想想也是有道理,「那就叫小六子趁著天黑,無人注意時,四面牆全都放石頭,記得要找平坦些的,別讓她跌傷了。」

  一切都準備好,他低頭微笑的接過韓依風遞過來的紅燭,直接將手中的密旨給燒了,目光盡是一片冷然之色。

  他發誓不會讓歷史重演,之前是她用命護著他周全,從今而後,由他守護她!

  計(三)

  「你又來做什麼?」

  「你別每次見了我都拿把大刀不成嗎?」看到牛向南那潑辣的娘子,夏渙然皺起了眉頭。

  「誰叫你每次來都沒好事?」牛嫂子也不客氣,手中的大刀又揮了揮,「給我滾出去!」

  「喂!我可是皇帝!」

  「我管你是誰!」牛嫂子吼道︰「有種你砍了老娘,我看牛哥不跟你拼命才怪。」

  「你——」

  「大哥!」牛向南狩獵回來,一看到夏渙然立刻興奮的沖上前,「這陣子想著你不知過得如何?都快睡不著覺了。」

  「牛哥?!」牛嫂子的聲音拔高,「你想他想到睡不著,你沒毛病幹?」

  牛向南還來不及說話,夏渙然就先開了口,「我與三弟兄弟情深,你這無知婦人懂什麼。」

  「去你的,給我滾出去!」她轉向自己的夫君,「牛哥,如果你再跟他說話,我就休了你!」

  牛嫂子的閨名叫水柔,但可一點都不柔。夏渙然翻了翻白眼,「笑話,自古只有男人休妻,沒聽過女人休夫的。」

  「我就偏做第一個!」

  「好啊,你們一分開,我就立刻給三弟找幾個比你溫柔又比你貌美的女子為妻。」

  「你敢!」亮晃晃的刀又指到夏渙然面前。

  牛向南被夾在兩人中間,搔著頭,幫哪邊都不對,索性兩邊都不幫,只弱弱的問了句,「大哥來是為什麼?」

  「你管他——」

  「為我此生最重要的女子。」

  牛嫂子的嘴巴驚得大開,手中的刀掉了下來。

  牛向南險險接住,「娘子啊,小心些。」

  「嘴巴閉上。」夏渙然不自在的動著身子,「有這麼嚇人嗎?」

  牛嫂子嘴巴一閉,眼珠子骨碌碌一轉,「此生最重要的女子?」

  這真是天下紅雨,馬生角,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

  「沒錯,而且這件事還要三弟跟……」看著自己兄弟一副妻奴的樣子,夏渙然認了,「這件事還要三弟跟弟妹幫忙。」

  「弟妹?!」牛嫂子快被嚇死了,「你叫我啊?」

  夏渙然的嘴一撇,「是。」

  「好吧。」牛嫂子心情大好,「看你叫我弟妹的分上,先說說,要我們幫什麼忙?」

  「其實也沒什麼,宮中有人生了歪念頭,所以我得要離宮幾日,讓他們沉不住氣,我知道你們夫婦倆在倚鳳山上有狩獵木屋,你們想些辦法讓我與她困在山上,我要跟她在那裡待幾日。」

  「喂,既要離宮,你一個人走就好了,為什麼非得要帶著個女人,也不想想這會兒天寒地凍的,老實說,你不會勾引什麼良家婦女,要帶人上山去非禮吧?」

  「胡扯!她是我的皇后!」

  「既然是皇后,你又何必……該不會有人想害她吧?」

  夏渙然沉默。

  牛嫂子忍不住發出嘖嘖聲,「你這男人就是害人不淺,十之八九是後宮擺不平,所以女人為難女人。」

  夏渙然歎了口氣,倒也沒有否認,「她想過些自在的日子,我想帶她離宮,讓她能快樂些。」

  看著他一臉誠摯,倒讓牛嫂子不太情願的閉上了嘴,對一旁的牛向南使了個眼色。

  牛向南立刻笑得燦爛,拍了拍胸脯,「大哥放心!一切包在小弟身上,我家都是我說了算。」

  「先謝過了。」夏渙然拍了拍牛向南的肩膀。

  可憐啊!以為他沒看到牛嫂子跟他使的眼色嗎?牛向南這輩子就栽在這女人手上,偏偏還沾沾自喜。

  「牛嫂子,這門口的馬是你家的嗎?有客人啊?!」

  「是村長。」牛嫂子瞄了一眼,大聲嚷道︰「是啊!京裡來的朋友,就要走了。」

  「這馬倒挺俊的,西北來的汗血寶馬!」

  牛嫂子聞言,忍不住瞪了夏渙然一眼,「你就不能騎匹平常點的馬嗎?是怕人家不知你身分尊貴是吧?」

  「你說這什麼話?我騎牠又不是為了彰顯身分,只是單純牠跑得快,你以為我一個人出宮容易嗎?我得在被發現前速去速回。」夏渙然說完大步轉身走了出去。

  牛嫂子看著他離去的身影,若有所思的呢喃,「看來宮裡真要出事了,竟然讓他不顧自己的安危隻身出宮,這女人似乎真的很重要。」

  牛向南沒答腔,只是在一旁盯著自己的娘子,不發一語。

  牛嫂子瞄著他,「盯著我瞧做什麼?」

  「聽娘子說話,」牛向南振振有辭的說︰「娘子聰明,說話好聽。」

  牛嫂子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臉,「我說話好聽,但你每次都聽你大哥的。」

  「聽大哥的話,但命是娘子的。」

  「我的牛哥真會講話。」也不顧她的鬍子紮人,她用力親了他一口,「這次就幫你大哥一次,若過些時候宮中有變,他讓你進宮你就去吧,不過就這一次,我可不要我的牛哥有危險。」

  「知道了。」牛向南點頭,「沒有娘子點頭,我哪裡都不去。」

  一道紅牆分隔出兩個世界,有人對皇牆裡的世界羡慕,有人追求皇牆外的生活,最重要的不過是知道自己一生要追求的是什麼……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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