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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心怡]給我妳的手(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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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24 16:44:40
標題:
[旋心怡]給我妳的手(全文完)
旋心怡 -
給我妳的手
厚,都是母親害的啦,要她來參加什麼北京覽春團!
整團都是五、六十歲的阿公阿媽不說,當地溫度也只有十度,
害她差點凍昏在北京街頭。
才想說要買雙手套、圍巾來禦寒,卻遇上一個瘋子兼色狼,
不但一直說認識她,還動手要扒開她的衣服!
開什麼玩笑,她趕緊抬起膝蓋往上一撞——
這才順利的逃離了他的「狼爪」。
只是沒想到隔天她在遊恭王府時,
竟碰到一個長得跟他一模一樣的……鬼?!
這次她來不及反應,直接昏了過去。
恍惚間,她看到了他,前世的自己;還有她,今生的他。
原來,他們在前世沒有結果的戀情,得在今生做個了結……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24 16:48:55
序幕
「喂,妳聽說昨天新春晚會上的好戲沒?」一名女子用興奮的聲調說話。
「天啊!別又來了……」躲在茶水間旁的逃生梯門後的她呻吟著說,這輩子為什麼老是親耳聽見別人批評她的話?
「什麼事啊?看妳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
「妳不知道啊?昨天晚會結束後,在餐廳的男女化粧室前,貴部門的成芷小姐揍了敝處的課長一拳,把他的眼眶打黑,害得他今天請假在家遮醜。」
「哇!好刺激喔!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她把耳朵壓住,往地下一蹲,完全不在乎窄裙會不會迸裂,還是姿勢好不好看。
實在受不了這每個月一次的折磨,痛得要死不說;還會害怕到頭昏眼花,每次都想要暈倒,她一定是在投胎時跑錯邊才會變成女生!
一定是這樣!否則她為什麼這樣討厭女生所有的事物?不愛逛街、不愛打扮、不愛裝出惹人憐愛的模樣,在嘴唇上塗口紅已經是極限了,再多沒有。
偏偏有人愛惹她,這些男人是瞎了眼不成?
她已經夠低調了,卻還是躲不過他們的魔掌。昨天那個什麼課長就給天借膽,敢來輕薄她,拜經期症候群之賜,她給了他一拳,好爽!不過……
下場就是她在公司裡又出名了……
早上和同事打招呼,男人連忙側身讓路不說,連女人都用憤恨的眼神瞪她──妳怎麼可以不識好歹的打傷我們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妳憑什麼得到課長的青睞?
她也不想啊!真的……
放下壓住耳朵的手,嘰哩呱啦的八卦報導仍持續著。
還在講?有這麼精采?只不過是一張豬嘴和一個拳頭而已,有什麼好講?
她站起來,一陣暈眩,害得她又靠回牆上。
「就是啊!長得只算清秀,又不是美到哪裡去,還自以為是大美女的冷若冰霜,一點也不想讓人親近。」
「可是我告訴妳們,公司裡的女工讀生們可迷她迷得厲害了,老是用崇拜的眼光追隨她。」
「欸,妳們想她有沒有可能是同性戀?她老是對那些年輕美眉和言悅色的,是不是這樣?」
再離譜一些,不夠離譜,她按著肚子淒慘的想。同性戀?她只是受那些小女生歡迎,這樣就是同性戀?
「妳這麼一說,我也有同感,哪個女人不喜歡林課長?三高條件呀!人又長得英俊瀟灑,她竟然給他一拳,打壞了他的俊容!」
她差點沒噴笑出來,英俊瀟灑?他?那天下就沒俊男了。
「我們最好小心點,不要對她太好,免得她愛上我們,那可麻煩了。」一陣認同的嗯啊聲。
她又痛又好笑。好吧,最好離她遠一點,她也落得清靜。
腳步聲遠離好一陣子,她才慢慢的推門走進茶水間,可是一杯水還沒倒滿,又是一陣腳步聲傳來。
「成姐,成姐,妳好棒喔!」工讀生林秀梅沖著她直叫。
她拿著水杯轉過身來,還沒回話,就看到一張小嘴快速接近,和昨晚那張如出一轍。
不過這次她沒出拳,因為她把杯子裡98℃的熱水倒在自己的胸部上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24 16:52:52
第一章
淡淡的三月天,杜鵑花開在小山邊,杜鵑花開在……
北京城。
又被騙了!什麼春暖花開?冷到脖子都縮酸了。
她拉著身上的大衣領子擋住吹襲而來的寒風。
溫度只有攝氏十度,這叫作春日融融?
晚上她一定要想辦法溜出旅館去買手套、圍巾。
「成小姐,走快一點,別跟丟了!」地陪先生又在呼叫她。
她暗罵在心,全隊那麼多人,就喜歡出她洋相,誰叫她是唯一比他年輕的人。
沒錯,全是母親大人的錯,造成她陷在這北京覽春團裡挨餓受凍的。
這團的成員全是媽媽公園舞蹈社的會員,年紀都是五、六十歲的阿公、阿媽,原本是老媽要參加的,沒想到遠在洛杉磯懷孕八個月的大嫂臨時出狀況,老爸、老媽只好連夜趕搭飛機到美國去照顧。
而已經繳了錢的北京團,只好命她來參加。
正好她的「燙胸事件」鬧得沸沸揚揚,於是她請特休二個星期,逃避公司同事對她的注目禮。
想到那個黑著一隻眼的豬課長用他那幸災樂禍的表情斜睨她時,更是讓人忍無可忍,真想走過去再給他一拳,讓他變成人見人愛的「潘達」!
摸著胸前的傷口,仍讓她隱隱作痛。
當熱水淋上去時,她只覺得一陣刺痛──耳膜刺痛,林秀梅那可媲美消防車警鈴的尖叫聲就在她耳邊不斷叫著,讓她忘了皮肉上的痛。
接踵而至的人潮把小小的茶水間擠爆了,發現她燙傷,有人竟然叫著,「叫她脫!叫她脫!」
還有人扭開水龍頭,直接將水往她的胸部沖,嘴裡還不停說著,「沖、浸、脫、送,沖、浸、脫、送……」
最後她發起飆來,雙手抱胸,像美式橄欖球員一樣,衝出人群,達陣成功,逃出生天。
等到醫院就診時,皮膚科醫生坐立不安,滿臉通紅的告訴她──「二級燙傷」要用沾有殺菌液的粗質紗布覆蓋,兩天換一次,兩個星期就可痊癒。
兩星期之後,傷口是好了,但留下疤,一個形狀很奇怪的疤,像是有人用牙齒在她柔嫩的皮膚上留下咬痕。這真是令人非常尷尬,將來她要怎樣向配偶解釋──那真的不是齒痕,是燙疤?
會相信嗎?別人會相信嗎?她痛苦的壓著胸前。「咳……林秀梅,妳還我清白,還來……」
地陪突然在她身後大喊,「上車!回飯店用餐、休息!」嚇了她一大跳。
「成小姐,用完餐之後是自由活動時間,妳可別又一個人出去逛了!要去必須呼朋引伴一起去,確保人身安全,也別帶太多錢,若沒人陪妳,找我也成。」地陪一臉熱誠和她的冷漠成對比。
「好,我知道了。」
地陪滿意的點頭,轉身又招呼別人去了。
她上車找自己的位子坐下,望著窗外的景色。
北京城真的是歷史名城,紫禁城、頤和園,處處是美景。奇怪的是,當她走在這些文化古跡時,一種熟悉之感油然而生,就好像她曾來過這裡,在這兒生活過似。
或許在面對古城時,都會有這種錯覺吧?
為了維護古跡,政府下令不能在北京城裡架設電線桿,以免破壞市容。所以這連路燈都少有,一入夜,整個北京城就陷入一片黑海,讓夜晚外出的人頗為膽戰心驚的。
不過聽說這裡治安良好,她也就沒在意。
觀光飯店的位置靠近城南,離天橋很近,大概走二十分鐘就可以到了。她心裡打算著,晚上就去看看聞名遐邇的天橋夜市。
她背著背包,戴著剛買來的帽子、圍巾、手套,很優哉的走走逛逛,還不時停下來買些零食吃。
走著走著,她看到一個攤子上的小飾品,眼角瞄到隔壁攤子在下「猜杯子」的賭──猜猜看小球在這三個杯子裡的哪一個裡,壓對了,一賠五。
主事的小夥子手腳很俐落,但她的眼睛比他更厲害,她看到那人在大夥兒下注時,偷偷移動杯子,把裡頭的小球推到小桌子下,袖子裡又掉出另一顆球。
「你出老千!」她站到旁邊大聲的說。
這一吼,圍觀的人全停下來看她。
「小姐,妳不要亂說話,這可是光明正大的賭注,妳說我們哪裡出老千了?」
她挪開桌子,指著地上許多的小紅球。頓時圍觀的人紛紛拿走下注的錢,嘴裡罵著一哄而散。
她放下桌子,也跟著轉身走了。
那小夥子和在旁邊假裝客人起哄的男子惡狠狠的瞪著她的背影,然後迅速收拾好吃飯的工具,尾隨她而去。
等她走到人群較稀疏的市尾,跟蹤她的二人走上前,一人一邊掐住她的手臂,將她帶往旁邊的巷子。
「你們在做什麼?快放開我!」
「妳這個臭妞兒,敢壞爺倆的生意,讓妳吃不完兜著走!」男人蠻橫的說。
「你們有沒有法治觀念?明明是你們的錯,還敢這樣囂張?」
「呦,充滿公理正義的妞兒!哼,也不稱稱自己的斤兩,這是什麼地方,輪得到妳說話?」
男人把她往牆上一推,揚手就要打她。
「住手!你們在做什麼?」一陣低沉渾厚的聲音喝住他們。
那兩人一看逼近的人,立刻轉身要跑。
「站住!敢跑就別想在天橋出現!」
兩人只好慢慢的轉過身,臉上堆起謙卑的笑容。
「明哥……」
成芷打量著這個突然出現、高頭大馬的人物,只見他正緊盯著那兩個想打她的人。
「你兄弟倆又故技重施了?告訴你們多少次,別弄這玩意兒,好好擺攤賣些小吃,怎老不聽話?今兒個又要打這個弱女子,你倆還是男人嗎?」
成芷瞪著他們。現在是在演古裝劇嗎?怎麼這些人講話都這麼彆扭?
「明哥你誤會了,我們只是……只是在和她搭訕,沒別的。」
「是喔,你們搭訕搭得好親切呀!」她冷冷的拋出一句話,完全不怕自己是單身一人、人生地不熟的「弱女子」。
那兩人惡狠狠的瞪她一眼,但一回頭又是一副極度討好的臉孔。
「明哥您大人大量,放過咱倆,咱倆不會再幹這事了。」
「最好如此,否則小心我把你倆趕出天橋,快走!」
原來是地頭蛇,成芷鄙夷的看著他。人模人樣的怎幹起這檔事?糟了,她怎麼也演起古裝劇?不行,得趕快回到她的時裝劇才是。
「謝啦!」她在那兩名仁兄走開之後,向那名男子說,隨即轉頭走到巷口路燈下明亮處。
「小姐怎麼說起這種下流話?」男子說。
成芷停下腳步。下流話?她開了什麼黃腔?
轉過身,她瞪著因燈光沒照到而模糊不清的臉孔。
「敢問這位兄台,小可說了什麼下流話?」
「愈說愈不成話,女人怎可以自稱小可?」他說著也走出暗巷,路燈正好照在他臉上,頓時讓她怔住了。
那是一張五官線條柔和、眉型優美、唇線分明,充滿儒雅氣質的臉。
但這些都不是讓她怔住的原因,而是那張臉帶來的感覺讓她呆住。
好熟悉的一張臉!但是……她確定自己從來沒見過他,否則一定會留有印象的。不過……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是哪裡不對?她又怎知道不對?
對方微張的嘴也顯示他的驚訝。
他雙眼一眨也不眨的瞪著她,好一會兒才如夢初醒般的一整表情,走上前來。
「小姐貴姓?」
「成,成功的成。」她恢復冷淡的面容。
「成小姐好像是外地人,妳的口音柔軟。」
「是的。算了,是我不對,你幫了我,我應該好好道謝,謝謝你,再見!」她擺擺手轉身又走。
沒想到這個男人突然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扯,將她拉到胸前,俯視著她。
「妳還是這樣趾高氣揚的,不把人放在眼裡。」
他在說什麼,她怎麼聽不懂?
「時間過去那麼久,妳還真的一點都沒變。」
瘋子!這二個字像霓虹燈一樣出現在她的腦海裡,還不停的閃爍著。
「先生,你認錯人了。」她咽下口水,努力不露出驚慌的說。
「沒有!就算有人把妳剉骨揚灰,我還是會認出妳來。」他咬牙切齒如有深仇大恨似的說。
怎麼辦?遇到瘋子的行動守則就是──逃!
她偷瞄旁邊的地形,趁他放開她手腕的那一瞬間,立刻拔腿就跑。
「妳!」他連忙出手要抓,但她已經逃開三步遠了。
「明哥,怎麼回事?」幾個年輕人在前頭高聲問。
「擋住她,別讓她跑了!」他用盡全力大吼,聲音之大,路人紛紛側目。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24 16:53:00
四面都有人迅速接近,目標全是成芷。
善良的老百姓嚇得全閃到一旁,沒人敢擋路。
成芷的圍巾害她被逮到,腳步一個踉蹌,五隻手全抓住她的手臂。
「救命啊!搶劫!」成芷急得大喊,可是沒人伸出援手,全站在一旁看。
「大概是扒手吧!真不要臉……」
什麼?她是扒手?又氣又怒的她拼命的掙扎。
「放開我!放開我!中國大陸是沒有法律、不講道理的地方嗎?」
「閉嘴!女飛賊!」抓住她的人說。
她氣得上下跳動,「我要告你們!找公安來,快呀!流氓欺負人,救……」
一隻手拉過她的圍巾,掩住她的口,將她往胸前一帶,另一隻手緊緊拉住她的雙手。
「明哥,怎麼了?」一名年輕人問。
「你們全去放哨,小劉幫我就成。」
說完,就把仍咿唔叫著的成芷拖往剛才的巷子。
「小劉,你在巷口擋著,別讓人進來,你也別回頭看。」那男人激動的說。
天啊,他要劫色!成芷掙扎得更厲害。
他把她的正面壓在牆上,一隻孔武有力的手掌將她纖細的雙手緊緊攫住,另一隻手仍然沒放開她的嘴。
「妳大概從沒想到會有落入我手裡,被我制住的一天,對吧?」他熱熱的氣息吹拂過她的耳朵,讓她全身起一陣冷顫。
瘋子加色狼!她怎麼會這麼「衰」啊?
「妳竟然敢假裝不認識我,擺擺手就想走?我讓妳吃不完兜著走!」怎麼他們都愛用這個詞,大家都要她兜著走?
他用盡力氣將她抵住。這下成芷更恐慌了,因為她發現……他興奮起來了。
怎麼辦?快想,冷靜下來,用腳,對,用腳!
她正要把腳後彎往上踢,他像是明白她要做什麼,一條腿橫過來,把她的二條細腿給牢牢的壓制住。
「現在……」他喘著氣說,「我們來證明我說得沒錯。」
他鬆開捂住嘴巴的手,伸進她的大衣,開始解扣子。
成芷掙扎著,用力要把圍巾吐出來。
「別動,我只要一下子就好……」
是喔,不動她就是笨蛋!只有一下子還敢出來當色狼?
「嗚……」她尖叫的聲音被圍巾吸住,只像低鳴的貓叫。
他的手伸進她的衣服裡,觸到她的肌膚了。
她死命擺動、哀叫。
「別再扭了,再扭下去,我可不保證會有什麼後果。」他的氣息愈來愈重,手也沒停著,一用力就將她的胸罩拉下來。
冷空氣襲上她的胸部,她倒抽一口氣。
他越過她的肩膀往下看,可是大衣太厚,圍巾又擋著他的視線,於是他伸手扯下圍巾,丟在地上,她開始尖叫。
他將她翻轉過來,仍牢牢的捉住她的雙手。
「你放手!你放手!救命啊!救……」又被捂住了。
「我只要找出證據,如果沒有,我就放手。」他低吼。
他要放手?
「不要尖叫!」
好,她不叫了,也許能先讓他安心,她才有機會逃跑。
他放開了。
「找什麼證據?我沒偷沒搶……」
「安靜!別動了,讓我看一下就好。」
這個瘋子要看什麼?好,不動。
見她不再動,他翻開她的大衣,拉下她的毛衣,露出她胸部上的……燙疤。
成芷敢發誓,那個瘋子一看到那個燙疤,眼淚立刻奪眶而出。
她嚇到了,這個色狼怎麼說哭就哭,這大男人還真……娘娘腔。
他抬起淚眼看著呆呆的成芷。
「終於讓我找到了!蒼天有眼,我所求的全部實現了,蒼天待我不薄……哈哈哈!」
「放開我!」又哭又笑的瘋子、神經病,加大色狼。
他放開雙手,搭上她的肩膀,「老天爺真是仁慈,這下子我所受的苦妳全體驗到了,妳明白妳虧欠我多少了嗎?」他沒管臉上的淚,炯炯的看著她。
成芷揉著痛得要命的手腕,沒理會他在說什麼,心裡飛快的轉著念頭──
假意讓歹徒以為她已經心甘情願的臣服,再來個出其不意……
「妳明白了嗎?」他還在追問。
「明白。」她點頭。
「妳有什麼話要說?」
成芷忽然用膝蓋狠狠的撞向他的胯下,「我讓你絕子絕孫,色狼!」說完一溜煙的跑向暗巷,使出從小到大百米賽跑冠軍的吃奶力,沒命的跑,連手機掉了都不知道……
悶哼一聲,蹲在地下的男人發不出聲音,等他能出聲叫人時,她早不見了。
「明哥,怎麼了?你怎麼了?」小劉問。
「快追,那個女孩……」他聲音全變調,沙啞地說著。
「算了吧!明哥,第一次看見你對女人有興趣,可是這樣蠻幹,誰受得了?你讓她走吧!明兒個,兄弟幫你叫一個標緻點、豐滿些的女人,讓你好好享受。」小劉搔著頭說。
地上的男人一聽,氣得翻白眼,卻仍站不起來……
第二天一早。
成芷扯動不聽指揮的四肢,困難的把能穿上身的衣服全穿上,還把昨晚剩下的一隻手套戴上,然後像只母北極熊,搖搖擺擺的走到集合地點,準備上遊覽車。
昨晚的遭遇她一字也沒敢提,地陪先生早警告過她,是她自己不遵從,這下再來嚷嚷,只會突顯自己的白癡。
原以為自己一定會慘遭辣手摧花,幸好那痞子沒得逞,只苦了全身過度運動的肌肉,疼得她齜牙咧嘴的,不過還好那個部位沒痛,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她來不及吃早餐,只好空著肚子上車。
車子開動後,地陪先生拿起麥克風,開始今日行程的介紹。「各位團員早,在昨日參觀過頤和園之後,我們今天要去參觀的是『恭王府』。說起這個王府,那真是馳名中外,它是北京城所有王府中保存得最好的一座,有人說它就是紅樓夢中大觀園的原型,可想而知它有多漂亮了。」
地陪接著說:「王府占地約有一百多畝,我們要看的後花園只有三十九畝,但已經非常可觀,處處美景不斷,各位可有多帶幾卷底片吧?」
「這恭王府是誰住的啊?」一位阿公問。
「這恭王府最早是大奸臣和坤的宅第,你們也知道這和坤從乾隆皇帝身上偷了許多錢,所以他非常富有,把他家蓋得可以媲美御花園;後來他被賜死之後,從他家裡搜出來的錢,大概等於國家十幾年的稅收,你們想想他多有錢哪!
也是因為他用民脂民膏蓋了這座美輪美奐的王府,所以現在老百姓都可以到他家來參觀,來體會咱們中國人有多偉大,從房屋建築到擺設工藝品的藝術造詣有多博大精深。」
「不過……」地陪故意賣個關子。「這個王府有許多故事,還有一個可怕的謠傳,和一個千古謎團。」
所有人全瞪大了眼睛,等著下文。
「這宅子後來被鹹豐帝賜給他的六弟恭親王亦訴,所以才被稱作恭王府,這王府雖然很美,但是時間久了,總會出些怪事。本來嘛,那麼大的宅第,總是會有許多地方沒住人,因此狐仙之類的東西就有了,府裡還設有『狐仙廟』供奉著;但這還不是最嚇人的,最嚇人的是……」他環視眾人,大家緊張得吞口水,成芷冷笑一聲,替他回答,「鬼!」
「對了!說對了,這恭王府各式各樣的鬼都有,他們大都是抱恨而死、心有未甘的,有婢女、有太監,王府裡也是有太監的,還有失寵的妻妾,這些鬼聽說有時連白天都會出現呢!」
此話一出,有阿媽連忙拿出佛珠誦念。
鬼哪裡可怕?成芷心想,昨晚的人比他們可怕多了!
「也因為鬧鬼的原因,這王府裡顯得有些淒涼。」地陪說。
成芷冷嗤一聲,轉頭看窗外。
有人抗議,「那我們就不要去看了,萬一撞鬼怎麼辦?」
「別急!別急!」地陪嘻笑說道:「我們今天只去後花園,前頭的部分是不許去的,因為還在整修當中,沒對外開放,所以不會遇上的,各位請放心!現在我要說的是那個『千古謎團』。」
她暗翻白眼。千古?!從和坤到現在也不過才二百年,哪來千古?
「這謎團啊,說的是恭親王最寵愛的小女兒──紀萱格格,這格格不單指皇家的公主,貴族的大小姐也叫格格。據說她貌美如仙,是有名的大美女,當年八國聯軍時,洋鬼子要抓她,她不甘受辱,就投井自殺了。
等到援兵來解救時,已經來不及,下井去撈她的屍身,沒想到──沒了,格格不見了,怎麼找都找不到,於是有人想井裡可能有秘道。
由於恭親王是非常有權勢的王爺,他的財富也很可觀,但當時的洋鬼子並沒有搶到任何珍寶,也就是說王爺的財寶和格格同時消失不見了。
後來有人下井去挖,想找出秘道,卻一無所獲,最後日本人也聽說了這個謠傳,曾大肆挖井,還是找不到,後來這口井就被填平了,所以就變成了千古謎團,沒人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地陪說完,大夥兒全聽呆了。
成芷打個哈欠,心想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人們才不擔心格格「死」到哪裡去了,人性本貪,千古謎團也不過是對財寶的渴望而已。
車子到了恭王府,團員紛紛下車。
成芷困難的移動,隨著大家入園。
這恭王府花園八成和頤和園一樣,頂多看些回廊、合院、花圃、池塘什麼的,沒什麼特別,她就下車照張到此一遊的照片,好向老媽交差,說她沒偷懶,每個地方都去了,也照了相。
沒想到一進王府花園,她整個人都傻了。
她的心驟然猛跳,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湧上心頭,好像既高興又心酸。
她甩甩頭,「奇怪,這地方怎麼這樣熟悉?」
前頭的安善堂過去就是韻花園,再過去就是全園的主山「滴翠岩」,山上的平臺叫作邀月臺。
她吃驚的張大嘴,她怎麼會知道?她沒看地圖、沒看指引,也沒來過,可是她就是知道──那滴翠岩是假山,假山洞叫作「秘雲洞」,裡頭有康熙皇帝的親筆字──福!
太不可思議了,她好像回到自己家裡一樣的清楚這裡的一切。
腦裡嗡嗡作響,雙腿發軟,她行動遲緩的落在最後頭。
等大家要進假山去看「福」字,她再也撐不住,轉身就往後面空曠的地方走,找個乾淨的花床磚牆坐下。
深呼吸幾次後,她放鬆下來,也許是在什麼地方曾經看過介紹恭王府的文章,所以在腦海裡有了這種似曾相識的錯覺,這其實沒什麼好驚訝的,自己太大驚小怪了。
如此一想,她的心情才平靜下來,不再受環境影響。
她從背包裡拿出礦泉水,仰頭喝掉半瓶,冰涼的水滑落肚子,才把她的精神給冰醒。抹抹嘴,收好水瓶,準備趕快歸隊,免得地陪又要大呼小叫。
一轉身,她楞住了。
前面的小徑上俯伏著一個人!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24 16:54:13
第二章
這個人身上穿的竟然是清朝的長袍短褂,腳上穿的是布靴子?!
成芷抬頭看看四周。是不是正好有人在這裡拍電影?
左看右瞧,沒看見什麼攝影機,也沒瞧見半個人。奇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遊人如織的假山後頭竟然連一個人都沒有,地上還躺著一具……那個人趴在地上做什麼?
她百思不得其解,突然靈光一閃,對啦,一定是有人跟她開玩笑,他們就躲在不遠處,用隱形攝影機偷拍她的反應,然後上電視播放,好讓全世界的人看她被假人嚇哭了的樣子。
她冷哼一聲,慢慢踱到假人旁邊。
假人完全沒動。
她用球鞋尖去踢看看。
踢起來就像踢真人一樣,肉軟軟的。
糟了,搞不好是真有人昏倒在這裡,她是第一個發現的人。
她連忙蹲下來,搖晃那人的肩膀。
「先生,先生!你醒醒……」
那人動了,慢慢的抬起上半身,還甩甩頭。
她鬆了一口氣,「先生,你昏……」話說不下去了,那慢慢轉過來瞅著她的臉,竟然是……
是昨天遇到的色狼!她驚呼的連退三步。
「你,是你……我的天啊,你還當臨時演員啊?」
那張臉轉過來面對著她。
沒錯,在白天看的感覺就對了,這張臉帶給她的熟悉感就對了。
黑白分明的尾長鳳眼充滿正氣,沒有昨天那種狂野豔麗的神采,現在的他看起來完全像個正常人。
「你……還好吧?」雖然是個瘋子兼色狼,但看他昏倒在地,還是得關心一下。
但看著她的眼睛毫無情緒,一點反應都沒有。
可是,不對呀!昨晚他是短髮,不像現在前面是光禿禿、後面是辮子的「月亮門」髮式。
不會吧?現在的頭套做得這麼精良,連青青的發根一根根都看得清清楚楚?
「你在拍電影啊?」她小心翼翼的再退一步,準備情況不對時,拔腿就跑。
那個男人看出她的意圖,緩緩的張口說道:「找到她,帶她來我這裡。」
什麼意思?找到誰?
她正想著,他便坐起身來,她這才看到──他的胸前有個窟窿,血肉模糊的。那是特殊效果嗎?
她連忙抬眼看他──
他仍然沒有表情,但一道鮮血緩緩的從他的嘴邊溢出,流滿整個下巴一陣顫慄襲擊全身,讓她無法動彈。
成芷終於明白自己遇到什麼了……
恭王府的特產──鬼!
眼前一片漆黑,她軟軟的倒了下去……
北京日報,地方新聞版──
「本報訊」昨日在恭王府的萃錦園,一名臺灣旅行團的成姓遊客在參觀園內時,不幸發生意外,被人發現倒地昏迷不醒,已送醫急救,但仍呈重度昏迷狀態,主治醫生說可能是腦溢血所引起的。據瞭解這名女遊客今年才二十二歲……
「不好了!不好了!格格摔下馬了!快來人啊!快來人啊!」
她聽到有人在喊,但無力睜開雙眼、無法移動四肢。
「荒唐!誰讓格格把馬騎進花園的?」一個男人的聲音,充滿著急的情緒,由遠而近大聲呼喊著。
「小萱,小萱,妳聽得見我說話嗎?」一隻手溫柔的摸上她的臉頰。
她聽得見,但無法回答,一定是撞到腦袋了。
「快請大夫,快去!」男人大聲呼喝,接著輕柔但緊緊的把她抱在懷裡。
只有這個時候,他才肯碰她?
她聽到他急促跳動的心跳聲,是因為擔心她才會如此快速的跳動?
他還是關心她的吧?
他抱著她急急的走,他的呼吸短促,雖然快速,卻也穩穩的沒讓她震動到。
她的鼻端聞到他身上的氣味,有薰衣的香味,也有他的味道,但願這一條路永遠走不到,就讓他這樣走一生一世吧!
讓他永遠緊緊的抱住她,不再放開、不再拒絕、不再讓她傷心落淚……
路還是太短,她的閨房到了。
他跨進門檻,繞過內廳,直接把她抱進寢室的牙床上。
「來人!快去端水進來,再去催大夫快些!」男人吩咐著。
紛亂的腳步聲離去,房裡靜下來。
「小萱,小萱……」男人又在叫她,但她還是毫無反應。
她的手心冰冷,於是一雙溫暖的大手緊緊的包住她的手。
突然,他低下頭來吻住她,這個吻又急又重,一點甜蜜都沒有,但是完全表露他憂心如焚的牽掛。
她的淚汨汨流下,為什麼他只敢在她毫無反應時表露對她的感情?
為什麼不肯讓她知道他也愛她?
為什麼?
「小萱……」他低喃,用手輕拭她的淚珠。「不哭,不哭……」
聲音溫柔得一如小時候她跌倒受傷時那安慰的聲音。
她好想放聲大哭!
成芷看到這裡,眼眶也發酸,這部戲好悲情,劇中的女主角怎麼如此苦情呀?是哪個狼心狗肺的東西讓她傷心成這樣?
她吸吸鼻子,要繼續看下去,可是……很奇怪,為什麼這個地方只有她一個人?不管了,先繼續看下去再說。
「王爺,大夫來了,大夫來了!」慌急的腳步聲傳來,僕人抓著大夫跑進來。
王爺立刻從床沿起身,讓位給大夫。
「大夫,麻煩你,快看看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毫無反應?」
大夫立刻坐下候脈,然後翻開格格的眼皮,於是一幕影像映入她的眼簾。
前頭坐著二撇鬍子的人,大概是大夫;而後頭立著、緊張地彎腰靠近的人──
是那個色狼!成芷跳起來,天啊,這是怎麼回事?
他又出現了,到底他在演哪出戲?怎麼到處都看得見他?
她還在驚訝,大夫伸手按了按她頭的四周,一陣痛傳來,她幾乎要跌倒了。
咦?為什麼女主角的頭痛,她的頭也跟著痛?
為什麼她知道女主角在想什麼?為什麼女主角看見什麼,她就看見什麼?難道說她正坐在女主角的腦袋裡看電影?
她迷糊了,等等,讓她想一想,她是怎麼來到這電影院的呢?她不是……在北京遊覽嗎?她又偷溜出去逛街,跑來看電影?
不對,她記得──鬼!
她是不是死了?有人說過鬼會抓替身,所以她死了?
成芷焦躁的站起來,在漆黑如墨的地方摸索著。她摸到牆壁,再一直摸,原來她是在一個很狹窄的空間裡,三面牆都沒有門,而另一面則像是螢幕,可以看到影像。
她要怎樣離開這裡?門在哪裡?地面上?她趴下來在地上摸,整個摸一遍,沒有,地面上沒有門。那是在天花板上了?
她跳躍著,但構不到。怎麼辦?她怎麼離開這裡?
坐下來瞪著前面螢白的光幕,不知經過多少時間,她又失去意識了。
大呼口氣,成芷張開眼睛眨了眨,這才慢慢看清眼前的景象。
那是什麼?木刻圖案?
每幅的形態都不一樣,這幅刻的是春蘭,那幅是夏荷,再來是秋菊、冬梅。
哇!這是誰家的雙層床這麼講究?隔板上還刻著美麗的圖案!可是……高度不對,這麼高的隔板,睡在上層的人不嚇死才怪,多不安全!
她要坐起,但她的頭像被鐵錘打到般疼痛上界叫著又躺回去,等到隨著脈搏跳動的脹痛消失之後,她才慢慢坐起來。
這是哪裡?她怎麼會睡在這兒?
靠牆的地方有一排整齊的小抽屜,上面都有一個精緻小巧的拉環,那是……不同顏色的玉環?
抽屜前的木板上有一盞油燈,旁邊還有一個用來熄燈的杯罩。為什麼不用臺燈?用油燈多危險,很容易引起火災。
北京是首都所在,雖說為了保存古跡,所以沒有大量的架設電纜,但家家戶戶都應該有電可用,為什麼還要用油燈這種古老的東西?
她不解的轉移視線,這又發現自己身上蓋的被子好漂亮。
絲制的被單上繡滿各式各樣的鴨子、花草,連枕頭也是成套的,繡功好精緻,只是用俗麗的大紅色做底。
觸及身上的衣服,也是用絲做成的,是誰幫她換上這種衣服?好古老!
她拉起胸前的結扣端詳,不料竟看到自己的內衣──
嘎?肚……肚兜?她蕾絲邊的胸罩哪裡去了?為什麼要穿這種什麼作用也沒有的怪東西?
而……而且,胸部怎變得這麼小?她34D的容量,怎麼一覺醒來縮成這樣小?
她驚慌的放下手,撩開垂在床前的紗帳,飛快下床。
令人難過的昏眩感又起,她抓住床邊的柱子,等了會兒才張眼。
這下,她的眼珠子差點跳出眼眶。
這怎麼可能?她一定還在作夢,作著古代的夢,所以放眼看去,四周才都是古老的紅木傢俱。
回頭看自己出來的地方,原來是一座體積龐大的古床──俗稱牙床,這也是用紅木做成的吧?
床和地板之間還有一層木板,自己正赤著腳站在上面。
木板前放著幾雙怪鞋,看起來像是古時候女人穿的繡花鞋,但底下正中間有個瓷制的跟,形狀像倒放的四方形花盆,跟的高度很高,這怎麼穿啊?
她試了一下,那搖搖欲墜的感覺好可怕,她連忙放棄,光著腳走下石磚地板。
奇怪,怎麼把臺北市人行道的地磚擺在室內當地板?踏上去的感覺又粗又冷,真不舒服!
抬起頭,正好看見打開一邊的鏡臺,裡面映出來的臉……
成芷倒抽一口氣,往前再看──那張臉不是她的!
她驚駭的看向兩旁,房間裡就只有她一人,可是這張臉……這張臉是誰的啊?
這一定不是她的身體,所以臉不是她的、胸部也不是她的,那究竟是誰的?
頭昏眼花的她連忙坐回床沿,按著狂跳不已的心臟和發疼的腦袋,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
記得自己是在一間黝暗的電影院裡看電影,怎麼一下子又變成自己不認識的人?是在作夢嗎?可四周景物為什麼這樣逼真,且自己還能清晰思考?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24 16:54:24
到底發生什麼事情?完全搞不清楚了。她該怎麼辦?
忽然傳來一陣開門聲。
成芷迅速鑽進床裡躺下,緊緊的用被子蓋住。
腳步聲接近床邊,有人將二邊的紗帳挽起勾住。
「王爺,請讓奴婢來做就好。」女子的聲音說。
「不用,妳們將藥放下,出去吧!」有點耳熟的男聲說道。
衣衫的窸窣聲隨著腳步聲遠去。
「小萱……來,起來喝藥。」
男人坐上床沿,伸手從頸後抬起成芷,另一手端著碗靠近她的唇間。
藥好苦唷!成芷皺眉,為什麼我要喝這麼苦的藥?
喝到一半,她的眼睛自動張開,手也自行扶上碗邊。
怎麼回事?映入眼裡的……還是那張陰魂不散的臉!
成芷害怕的要推開他,沒想到四肢不受控制,無法行動,只能眼睜睜的瞪著他看。
他專注的將藥全灌入她的口中之後,放下碗,拿起一條布巾,輕輕擦拭她的嘴角。
才要放下她,成芷的手自動攀上他的肩膀,緊緊抱住他的脖子,將他往下拉,然後狠狠的吻住他的唇瓣。
成芷放聲尖叫,可是沒有聲音;想往後退,根本不能。夠了!夠了!
這種瘋狂的夢不要作了,醒來,快醒來,成芷命令自己。可是……
場景照樣不變,她還是緊緊抱住那個大色狼,拼命吸吮他的雙唇。
他試著要扯開她的手,可是沒能得逞。
緊閉的薄唇被她用舌努力的舔著,漸漸的不再堅持,於是她的舌長驅直入,大肆掠奪,挑釁他的舌尖,兇猛的糾纏,不讓他有閃避的空間。
兩人的呼吸聲愈來愈沉重,抱住對方的手也愈來愈用力。
突然,他死命的推開她,起身要走。
「不要!」嘴唇自己出聲說道,手也反射動作似的拉住他的手。
他沒聽從,甩掉她的拉扯,轉身走下床板。
她的身體一躍而起,衝出去急急的從背後抱住他。「不要走!求求你……」
在她手下的心跳好快、呼吸好急,但是他還是喊,「放手!」
「不放!不放!我永遠都不放開你!放了,你就再也不理我,我不要……」
聽到她帶著哭意的聲音,他停下要扭開她手指的動作,沒有言語。
「我只愛你一個人,不要把我推開,推開我……我會死的。」
他的身體微微發起抖,手掌平放開來覆在她手上。
她密密的貼住他的身軀,臉兒在他的背後來回磨蹭。「不要再躲我,好不?別這樣冷酷……」
他深吸一口氣,放開手,挺直軀幹。「小萱,我們不可以相愛,這是亂倫。」
「不!」她轉到他面前,迎上他黯淡的眸光。「不是,你和我阿瑪不是同母所生,我們的血源不同。」
他微微推開她。「妳這是自欺欺人。我們都姓愛新覺羅,我阿瑪是妳的親爺爺,妳和我怎可以相愛?」
她揪緊他的前襟,「那你為什麼要對我那麼好,讓我無天無地的愛上你之後,你才來拒絕我?」
他眉頭緊皺,艱難的合上眼皮,再瞠目瞪視著她,「我一直把妳當成妹妹……我根本不愛妳,全是妳自作多情!」
她的臉慘白,細聲說:「你騙我……」
「我說的是肺腑之言。這十年來,我只當妳是我妹妹,府裡就我們倆年齡最接近,所以我才會沒忌諱的接近妳,早知妳會如此誤會,我是不會靠近妳的。」
她一拳打上他的胸膛,將他打退一步。
「騙子,是你說我們不能相愛!康熙先皇祖就娶了自己的親姑姑,為什麼你就不能娶我?」
「那是二百五十多年前的事,那時漢化程度不像現在,人們當時可以接受,現在的人是無法原諒的。」
她用袖子抹去眼淚,「你明明愛我,為什麼要找這種藉口拒絕我?」
他咬牙,「我說了這麼多妳還不明白嗎?我們都長大了,不可以再幼稚任性,只管自己要什麼,而不管別人怎麼說、怎麼想、怎麼評判我們的人品!到此為止,我不會再跟妳說了。」
推開她,他大步離去。
心中一股熊熊烈火猛然揚起,她拿起梳妝椅大力砸出去,一聲巨響,椅子裂成數段;還不夠,拿起床沿的碗、盤全砸掉。
怒吼一聲,她倒向床上。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成芷聽到有人輕聲喊她。
「格格……格格……」女子的聲音。
我不是格格,她想,怎麼夢還繼續作著,這個夢還真長啊!
她不打算理睬,繼續睡,看能不能換個夢境。
「格格,您該喝藥了,格格……」一隻手戰戰兢兢的摸上她的肩膀,輕搖她。
成芷呻吟著張開眼睛,一張模糊的臉,由上而下的俯視她。
「格格!」更大力的搖晃。
她的身體突然迅疾的彈起,一把將那女孩推開。
「滾!我什麼都不要,出去,出去!」她的嘴惡聲吼道。
這下成芷完全嚇醒,她又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了,只能隨它起舞。
「可是大夫說您一定要喝藥,傷才會好。」被她推倒在地的女子掙扎著要站起來。
「滾!」她繼續怒吼。
女孩滿臉恐懼的連忙後退,走出寢房。
等到女孩的腳步聲消失之後,成芷才全身脫力般的倒下。
她抬起手,放下,再抬起,放下。
她明白了,這不是夢,這是個可怕的幻境,只要有人出現,她就不能控制這具名叫小萱的軀體。
這具軀體有它自己的意識在扮演它的角色,容不得她加以干涉。
她仍像坐在電影院裡一樣,只能透過這軀體的眼睛,看發生在她四周的事,但是無法改變正在上演的節目內容。
而目前正在上演的這部片子,如果猜得沒錯,應該是清宮秘史之類的古裝片吧。
因為那個大色狼,就穿著那天她在王府花園裡看到的服裝;而婢女們也穿著難看的直筒式旗袍,不是古裝片,難道還是科幻片?
好吧,屈就於自己懶散慣了的脾性,就繼續看下去,總有看完的一天吧?
敬親王亦謙,正站在後罩樓的二樓往下看,花園裡的景象一覽無遺。
他不是在看滿園的花團錦簇,而是盯著某個定點看,那是王府西路的主要景觀「湖心亭」所在。
自從那天在她房裡決裂之後,紀萱就擅自搬離一向居住的牡丹院,住到最偏遠的秋水山房去。
這樣一來,他們要見面就不太可能了。因為恭王府占地太廣,光是跑快馬也要一、二個時辰,其中的亭臺樓閣不知凡幾,若不是有心要找人,恐怕到老死都沒辦法偶然碰上一面。
紀萱在躲他。
或許這是最好的解決方法,對他們二人都好,不見面就不會再起波瀾,不會痛苦、不會傷心。
可是,如此一來,他反而懸著一顆心。她有好好照顧自己嗎?吃得好、睡得好嗎?頭傷痊癒了嗎?
顯然沒有!看她一身隨風飄揚的寬大衣褲,沒罩上披風,還散著一頭長髮,任風吹襲。
心中一陣緊揪,他伸手招來站在後頭的護衛。
「步雲,你去要她們給格格送上罩袍,還有帽子。」
護衛遲遲不應,他轉頭皺眉看他。
「王爺,早在通知您來此之前,屬下已經問過婢女,她們說格格不肯穿,將衣物拋進湖裡……」
他暗自歎息。她這不是擺明瞭不愛惜自己?
微瞇雙眼,看著遠處的她,還沒想出怎辦,就看到她手腳並用地爬上高高的護欄,靠者柱子伸腿平坐。
「快……快叫人接近她,不要讓她坐在那裡,不小心就會掉下湖去!」
步雲正要回頭叫人,居然又聽到,「慢著!」
亦謙探出身子,極目望向她處。「你幫我看看,她是不是……光著腳?」
果然!平坐在欄桿上的紀萱格格的確是光著腳,他朝王爺難為情的點下頭。
亦謙細長的鳳眼迸出精光。旗人雖是天足,但也和漢人一樣,對女人的腳有十分嚴謹的規定,母親都不許在兒子面前洗腳、換襪子,何況是在僕人、護衛面前?
紀萱這樣等於是在眾人面前赤身裸體!
他覻氣。「快!命幾名孔武有力的婢女將格格捉回房去,還有,叫格格的貼身侍女來見本王。」
「王爺……」步雲垂下眼。「格格她曾命令,沒有她叫喚,任何人都不可以出現在她面前,違者打二十大板。所以……」
亦謙怒哼一聲,「本王命令,誰敢不聽?」
步雲面有難色的退後一步,單腳跪下。「王爺……您不是說,不管格格了?」
亦謙甩頭不再看他,卻暗自握緊了拳頭。
步雲從他小時候護衛到現在,他和紀萱相處的情形,全都落在他的眼裡,若說有誰最清楚他們的糾葛,非步雲莫屬。
但他怎知自己內心的激烈爭戰,說不管,真會不管?
欄桿上的人兒似乎睡著了,一動也不動。狀況危急萬分,萬一她往亭外墜落,後果不堪設想,她難道連自己的命都不珍惜了嗎?
事關她生死安危,他不能也不會不管,這樣一想,頓時勇氣百倍,轉身疾步要走。
步雲出手拉住他的袍子,「王爺,讓屬下去。」說完即身手矯健的消失不見。
也好……讓他去,不會洩露自己的關心,也不會再帶給她錯誤的訊息,以為他割捨不下她。
他緊張的注視著,彷彿要用他的眼光牢牢的擁抱住小萱,不讓她跌落、不讓她受傷。
這一切的糾纏不清,該如何解?時光不能倒返,若能,當年十歲的他絕不會答應來和六哥同住,由六哥來照顧他。他會求皇兄讓他住到天涯海角處,這樣他就不會認識她,不會演變到今天難以收拾的局面。
去到花園的步雲,幾個縱跳,加上快跑,沒多久就到湖心亭的通道前。
亦謙看著他立在橋前不動,像是在調息,等了半晌,他才邁步走上橋。
到了亭裡,步雲慢慢的接近小萱,然後伸出雙臂,小心的將她抱在胸前,她的頭軟軟的垂著,像是真的睡著了。
一陣強烈的酸液湧上心口,燒灼得他好痛苦──大膽步雲,竟然敢……敢抱她!
他氣息短促,鼻翼翕張,按著護欄的指尖都青白了,而那雙精燦的眸光射向步雲的背,恨不得將他燒出一個大洞來。
「他怎麼敢?怎麼敢?紀萱是我的……」想到這兒他猛然一驚,「是我的什麼?她是我的什麼?」
那股旺盛的烈焰像被一盆沙覆上,登時煙消雲散。他怎麼可以認為她是屬於他的?她是他的侄女,這個事實直到地老天荒都不會改變,他到底是在想什麼?
合上眼,轉過身去。步雲將她從欄桿上抱下是為了不驚醒她,讓她離開險地,這有什麼不對?
只是不管他如何找理由,心中那股酸澀的滋味還是揮之不去;而他會看見小萱瑩白的腳趾這件事,更是令他幾欲發狂……
天啊!他究竟要怎樣才能對她無動於衷?
是不是該去求大他四十歲的六哥,讓他搬離恭王府,找個清靜的地方度過餘生?
成芷在紀萱睡著之後,接管她的身體,伸手死命的扳住欄桿,不讓她掉入黑黝黝的湖裡,她可不希望和她一起被水淹,那感覺肯定很難受。
經過幾天的觀察思考,她大致可以明白這一切的事情經過。
她寄生的這個宿主名字叫紀萱,和那個大色狼是叔侄關係。
這個小妮子呢,脾氣爆烈有如炸藥,大概是貴族的女兒,從小被寵壞,自己也常常被她出奇不意的舉動嚇到,可是她那椎心刺骨的痛苦感受卻讓她深深同情。
怎麼會去愛上自己的叔叔呢?她無法想像。
而大色狼在這裡的身分大概是個王爺,不過二人長相雖然相同,在個性上卻截然不同。
這個王爺看起來,給人一種端莊、溫和、閒雅的感覺,舉手投足中蘊藏著氣度高華的貴族風範,不像大色狼那種狂妄霸道的舉止行為。
她伸出手摸了摸紀萱的臉,她有一張豔麗不可方物的臉,一雙占去三分之一臉大小的一翳水雙瞳,似是會勾人魂魄、攝人心神,再加上唇如牡丹、鼻如懸膽,魅力凡人無法擋。
照理說這樣一張臉會讓女人嫉妒、討厭,可是成芷卻覺得她好可愛,像天使一樣;而且她還覺得……好懷念,像是對故人般的懷念,這二種感覺使她好想能常常看到她的臉。但偏偏這妮子不愛照鏡子,她只好趁她睡著之後,佔據她的身體,爬起來猛照鏡子過癮。
說到佔據身體這件事,成芷還明白一個道理,她雖然可以借用身體,卻無法改變任何事情。她曾試著在半夜起床磨墨寫字,想和紀萱對話,可是第二天紀萱醒來,所有的字都不見了,連試幾次,她就放棄了。
她真的只能當一名觀眾,看著紀萱行動、感受著她的七情六欲,卻完全無法改變歷史或改變任何事情。
那麼,自己為什麼要來這一遭?她和紀萱到底有什麼關係呢?
她還真想不明白!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24 16:58:30
第三章
秋水山房內。
紀萱散亂著一頭烏黑如絲的秀髮,坐在書房的炕床上,呆楞楞的對著窗外的萬紫千紅,動也不動。
桌上放著早已涼透的食物,連冷茶也一口未動。
她覺得自己好像只留一具空殼坐在這裡。
其實在經過長久以來不斷的拒絕,她早該不會再難過,可是她的魂魄還是在那句「全是妳自作多情」裡飛散湮滅,不復存在。
好狠……他這樣冷冷的一句話,就否定她全部的感情。
為什麼自己要這樣痛苦?是不甘心嗎?不甘心又能怎樣?感情是兩相情願,既然那廂不接受自己的感情,那就作罷吧!
自己痛苦到連茶水都喝不下,是不值得的!
就算自己用托盤把命奉上,他也會不屑一顧……
她冷笑,心卻還是像被利刃挖個洞,正鮮血直流的悸痛著。
就此死心吧!唯有死心,自己才有活命的機會。
只是這樣沒有心的活下去,好空洞……這樣的人生有什麼用?
門外響起一陣喊聲,「恭王爺駕到!」
她悚然一驚,阿瑪來了!
趕緊下炕桌,雙手在頭上亂抓,拉拉身上的……糟了,自己穿的是漢人二截式的衣褲,怎麼辦?來不及換了!
書房的門被人左右推開,恭王爺大步的跨了進來。
身材高大的王爺一身居家服飾,穿著暗金色的袍子,外頭罩著黑緞團龍暗花的馬褂,頭上戴著頂軟皮圓帽。
他表情嚴肅的看著正在行抹鬢禮的女兒,雖然手上沒有慣常使用的手網,她還是恭恭敬敬的行禮。
「阿瑪姬祥!」
王爺皺著眉頭把她上下梭巡一遍,轉身朝門外的大隊人馬發話,「準備一桌膳食,其餘人等全撤下,一個半時辰後再回來接本王,關門。」
外頭人馬齊口一致喊「喳」後退下,還拉上房門。
紀萱跑上前去抱住他,「阿瑪……」眼淚不自覺的奪眶而出,滿腹委屈這時才得以宣洩出來。
「唉!唉!我的乖女兒,妳看妳這成什麼體統?頭髮不梳理,還穿著漢民服飾……妳……瞧瞧妳那可愛的小腳板髒成什麼模樣?妳是要叫阿瑪更加愧對妳死去的額娘嗎?太不成話了!」
紀萱眼淚直流,猛在他懷裡磨蹭。「阿瑪您離家好久,為什麼這樣久,我好想您……」
恭王爺慈愛的拍拍她的肩膀。「阿瑪事忙,宮裡又正值多事之秋,我走不開,才會耽擱這麼多天。可是,瞧瞧,我不在家幾日,回到府裡全變了樣。妳大哥說妳私自搬來這秋水山房,阿瑪要看妳,還要在自家王府裡乘軟轎走上半天,妳這是在做什麼?」
紀萱藏著臉沒敢抬頭,她怎能說自己在療心傷?
「去!先把自個兒打扮俐落,再來陪阿瑪用膳。」
於是她匆忙回房,梳洗乾淨,紮了兩把頭,插上玉簪子,換件紫紗套袖旗袍,穿上花盆鞋,婀娜多姿的回到書房。
滿滿一桌飯菜已經準備好。
王爺抬頭看見她,「就是這個樣兒,像極了妳額娘,唉……」
「您就別再想我額娘,這話要讓福晉聽到,心裡又會不痛快了。」
「現下就我們爺倆,有什麼話不能說?說真格的,阿瑪還真想念她,年紀那麼輕,比我這個大二十歲的人還早走,留下妳孤苦伶仃一個人,阿瑪真是……」
紀萱拉住他的手,「阿瑪,沒事的,您就別再自責了,您寵紀萱寵得兄姊們都橫眉豎眼了,這還不夠嗎?」
王爺展露笑容,「這倒是,咱們恭王府的格格,就妳最無法無天。來吧,先吃了再說,阿瑪聽奴婢們說妳好久沒像樣的進食,今天就陪阿瑪好好吃上一頓。」
用完膳,王爺開口道:「阿瑪這些日子來擔心著宮內的動態,皇上被老佛爺軟禁,裡裡外外亂糟糟,我沒空關心妳的事,妳就瘦成這副德行,是為了妳九叔的事,對不?」
王爺看她不言語,知道給自己說中了。「其實你們二人今天會鬧成這樣子,全是阿瑪的錯。」
「阿瑪……」
「妳別說。阿瑪當年是可憐九弟年紀那麼小,他親生額娘又去世得早,我皇阿瑪殯天時他才十歲,在宮裡沒個靠山,日子不會好過,才向四哥皇帝請求,讓他來跟我住。可是阿瑪沒想到妳兄姊們都已經成人,府裡就妳和他年齡接近,於是才讓你們玩在一塊。」
他停下來喝口茶,繼續說:「小時候,你們還真是一對粉雕玉琢的金童玉女,人見人愛,誰也沒防著你們兩小無猜;等到現在長大了,阿瑪才驚覺到事情亂了,原本以為妳會瞭解,沒想到妳這麼死心眼,把自己糟蹋成這樣!」
她低下頭來。
「阿瑪很痛心,看到你們二個這樣掙扎,真不知該如何是好?小萱,妳就放開懷吧,九叔不是……」
「阿瑪,您別再說了,我和九叔的事,您甭操心,我自有分寸。」她咬牙說道。
王爺歎氣搖頭,「妳這性子不知像誰,妳額娘柔情似水、弱不禁風,連大氣都不敢吭一聲;妳雖然聰明伶俐、說話脆快、愛怨分明,卻如此執著於妳九叔……」
紀萱轉過頭去,「阿瑪,求您別再說了,我不喜歡聽。」
「阿瑪不說不行,今日特地來就是要把一些重要的事情告訴妳。阿瑪和西藏的喇嘛有深厚的交情,他們曾替阿瑪算過,看過生平吉凶,阿瑪的壽命到此是不多了。」
「阿瑪,您別胡說!」她忽地一下子站起。
王爺拉她坐下。「阿瑪沒胡說,人皆有命,妳阿瑪一生榮華富貴、呼風喚雨,壽命不長也是應該的。」
「阿瑪……」她紅了眼眶。
「別哭,小萱,阿瑪唯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妳。妳的兄長們各個都有去處,就妳一人,阿瑪若走了,妳要靠誰?妳大哥心性不好,處處想貪人便宜,想來也不可能對妳太好;而妳長姊榮壽公主,年紀輕輕就守寡,公婆還在,也是不可能照顧妳的。」
「阿瑪,女兒不需要別人照顧,我可以自立更生。」
「傻小萱,說什麼傻話,女孩兒怎麼自立更生?還不是要靠個丈夫來保護妳。妳看妳長姊夫家的侄子濤貝勒好不好?」
「阿瑪!」她的頭都暈了,一張臉發青。「女兒不要任何人,請您成全!」
說完整個人就跪到地上。
王爺再伸手拉她,這次她執拗的不起身。
「萱兒,什麼事阿瑪都依妳,唯獨這件事不能依,妳總不能讓阿瑪死不暝目吧?」王爺的表情哀淒,全沒了平日的威嚴,只像個憂心兒女的慈祥老父。
「女兒除了那個人,誰都不肯,阿瑪您就不要再費心。」
王爺心一橫,把原本沒打算要說的事全說出來。
「妳這樣一心一意只想著他,可知他怎麼想?傻萱兒,這件婚事就算他應允了,老佛爺也不會准的!妳不要發傻,妳這樣死心塌地非他不嫁,可是今日他來央求我,說是要遷出去自立門戶,妳可知道?」
彷彿晴空打起霹靂,傷得她七竅流血。他要離開?他竟然受不了她,要離開?!
王爺把她震駭的表情全看進去,心疼的伸手拉她靠在自己的膝蓋上。
「傻孩子,傻孩子……」
「他……他怎麼說?」她口吃的問。
「我告訴他,不用著急搬出去,將來我百年之後,這恭王府就是他的,我已經求過老佛爺,她也答應了。妳大哥將來襲的是郡王爵,這園子輪不到他來繼承,所以亦謙無須另立門戶。」
「他低頭沒有答話。」
那是不是表示,他不會離開了?她覻口氣,過會兒卻又生起氣來,原來他把她當成蛇蠍來避!
「妳是咱們恭王府正根正派的金枝玉葉,京城裡想攀上這門親事的王公貴族不知有多少,妳何必委屈妳自己,淨受妳九叔的氣?」王爺輕撫她的頭髮。
「阿瑪,不說這個,這個無趣,再告訴我一次,您是怎樣看上我額娘的?」她把臉靠上王爺的膝蓋問。
王爺微瞇眼睛,低低說道:「那年降大雪,妳額娘衣著單薄的上街給她爹抓藥,我乘著轎子從她身旁經過,先是瞧見她凍得通紅的手指,再往上一看,登時被她清麗絕俗的面容給驚呆了,當場下令停轎,下來和她攀談。
妳額娘生性靦腆,我說了半天話,她一直用袖子遮臉,不肯答話。
我只好將身上的皮襖脫下,罩在她身上,可是她直往後退,不肯接受。
後來還是我的隨身護衛好說歹說,她才萬般不願的穿,還謹守禮儀的向我行禮道謝。
我命護衛暗中跟蹤、保護她回到家,打聽之下才知道她尚未許人家,第二天就上門求親,把她納為側福晉。」
「那也就是說您覬覦額娘的美色,所以把她強搶入門。」
「呿!怎把阿瑪說得如此不堪?剛開始我的確是被她的美貌給吸引,但最重要的是她的矜持讓我心折。咱們北地胭脂向來是豪爽大方,但妳額娘的閨訓之嚴,令阿瑪印象深刻而心生喜愛,所以才登門求親的。
成親之後,妳額娘的細膩心思、溫柔體貼,讓阿瑪有相見恨晚之憾,從此想和她時時相伴的心有增無減。
可誰知道,紅顏薄命,才過三年幸福的日子,她就香消玉殞……」
紀萱伸手握住他,「對不起……」
「傻孩子,又不是妳的錯,只是她的時辰到了。不過阿瑪應該在不久之後,就可以再見到她了……」
「阿瑪!不准您這麼說!」
「來,妳坐上來,阿瑪有重要的話要說。」她站起來拉過凳子,坐在他面前。
王爺一整面容,嚴肅的壓低聲音說:「阿瑪現在要說的話,妳可要牢牢的記住,切不可以忘。
阿瑪年輕時,皇上將這座大宅子賜給了阿瑪,有一日阿瑪在書房的多寶格裡發現一個秘格,裡頭有份檔記載著一個天大的秘密。
和坤弄權時,所有要進貢給皇帝的東西都必須先經過他查看,因此許多上等的寶物都被他收走,只把次等的貢品往宮裡送。
等到他被嘉慶皇祖抄家時,大部分的寶物是追回來了,但有些珍貴異常,或是只屬於皇帝天家的物品,被和坤藏起來,外界並不知道。
因為這些東西太珍貴,不可以示人,否則馬上會招來禍延九族的殺身之禍,和坤建造了一個地窖,將這些寶物收在裡頭。
抄家時沒人知道這個秘密,直到阿瑪為了找書才觸動機關,找到裝著這個秘密的盒子。阿瑪曾下地窖去看過,一看之下大驚失色,那裡的每一件珍寶隨便拿出來都是殺頭的死罪,所以一件也沒敢動。
後來阿瑪勞苦功高,老佛爺賞賜十分多的寶物,只要不是賞銀,阿瑪都收起來放進地窖裡,那些東西是阿瑪要留給妳的。」
紀萱驚訝地抬頭,「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事?為什麼要如此小心謹慎?」
「阿瑪是擔心,如果現在就將這些東西給妳,萬一阿瑪不在時,福晉若要檢查妳的珠寶首飾,定會給她或妳大哥沒收去,所以全收在地窖裡,記住……」王爺靠近她,用更低的聲音說:「地窖裡的櫃子最底層,全是給妳的嫁妝,若妳出嫁時,阿瑪還在,我自然會打點;但若不在,妳可要在出嫁前一晚,到地窖去將給妳的東西全拿走。但是千萬千萬記住,不要拿其餘的東西,不為它們是屬於皇帝的,也要為它們全是民脂民膏,不是我們能沾手的,懂嗎?」
她點頭,想了半晌,問道:「大哥知道這件事嗎?」
一抹嫌惡的表情掠過王爺的臉。「這件事絕對不能讓他知道,以他那好逸惡勞的公子哥兒性情,必定會為恭王府引來滅門大禍,妳可記住了,千萬說不得。不過這個秘密我告訴了妳九叔,他將來是這大宅子的主人,他懂得這個利害關係。」
這王府會屬於誰,她不管也不在乎,她只想留在亦謙的身邊,不管用什麼名目,就算……就算只當個什麼都不能做的侄女,只要能在他身邊看著他,她都願意。
「現在阿瑪要告訴妳進入地窖的方法……」他在她耳旁低聲的交代。
成芷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難怪她會那麼乾脆地投井自殺!
「記住了,二種方法進入,除非情況很緊急,否則不要用第二種方法,那只能使用一次,用過了,它會自行毀去,妳明白了嗎?」
她點頭。
王爺帶著愁思的表情又說:「在那些留給妳的東西當中,有一樣特殊的法器,是個和阿瑪有宿緣的喇嘛送的。那東西很不起眼,很像一根鼓棒,它叫作『金剛杵』,已經有上千年的歷史,它的功用是喇嘛圓寂之前用來許願的。」
「許願器?它能許什麼願?」她緊張的問。
作者: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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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4-24 16:58:41
王爺苦笑著,「孩子,不是妳所想的那樣,它不能許任何人想要的願,像讓人起死回生、或是讓不愛妳的人愛上妳;它只能許來生要當什麼人的願,因為喇嘛都是轉世化身,所以他們需要借著這根杵來達成投胎的選擇。」
紀萱默默不語,她還以為……
「小萱,聽阿瑪的話,感情這種事是不能勉強的,妳九叔已經表明他現在對妳只有叔侄之情,妳就放棄吧,再這樣下去,苦的人就只有妳。」
「阿瑪……我知道了。」知道是知道,做不做得到又是另一回事。
「這金剛杵是阿瑪向那位大師求來的,而他剛好決定下世不再轉世了,所以他很大方的送給我,因為他知道阿瑪想和妳額娘再續前緣,這輩子無法在一起的人,期許下輩子能再相守,沒有任何阻礙。」
她明白了,阿瑪是在暗示她,祈求下輩子再相守。
不!絕不!她告訴自己,絕不把希望寄託在虛無的下輩子,她一定要在這輩子達成自己的心願,就是這樣!
紀萱答應恭王爺再搬回牡丹院居住,唯有如此,在忙碌的日子裡,他才能和她有多點機會相見。
雖然心上的傷口還未痊癒,也只好咬牙振作,儘量不要和亦謙碰面,在等到她能面無表情的面對他之前,先忍耐過一段日子吧。
這天,她坐在書房裡看書。
她的大哥竟然無聲無息的進到房裡。
「大哥!」她轉身嚇一大跳。「你來這兒做什麼?」
她的大哥蓄貝勒臉上掛著一副笑意沒達到眼睛的笑容,誇張的直逼她面前。
他已經四十多歲了,浮腫的眼袋和黃濁的雙眼,在在顯示他對生活的放縱追求。
看著他不懷好意的接近,她的心裡升起陣陣的懼意,就好像看到一隻吐著信、仰首前進的毒蛇盯著她,讓她無法動彈。
「我來探妳的病呀!」他張開佈滿黑垢的牙齒說道。
「多謝大哥關心,我已經沒事了。」她垂下雙眼,不想和他照面。雖是如此,她還是感受到他那令人不寒而慄的眼光放肆的在她身上流連不去。
「真是可惜,妳要不是我妹子,我可是會十二萬分的疼惜妳,才不會像那個木頭人一樣給妳氣受。」他伸出手要碰觸她的臉。
紀萱迅速轉身,避開帶著鴉片味的手指,站到離他三步遠的地方。「請問大哥你有什麼事?」
他冷笑著轉身看她,「好吧,我們兄妹倆就掀開簾子說話。妳想,我已經這個年紀了,為什麼還不搬出去,活賴在阿瑪的府裡不走,還要忍受他的拘束管教?」
「大哥天資聰穎,我不知大哥玄機。」
他露出志得意滿的詭笑,「只因為我額娘大福晉告訴我,這阿瑪有個秘密,連她都被瞞住,我說小妹,妳聽得懂我在說什麼吧?」
她馬上裝出一副茫然的表情,「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他肅臉,不悅的瞪視她,「不要給我裝糊塗!」
「我真的不懂!福晉都不知道的事,我怎麼會知道?」
「妳……」他往前逼近。「藏著秘密不講,對妳只有百害而無一益,妳要知道,我的手段可是很多的。」
「大哥,我真的不知道什麼秘密,你要我講什麼?」她的表情著急,語氣困惑。
「像是……阿瑪把老太后賞賜的珍寶藏到哪裡去了?」他斜睨著她。
「絕對沒在我這兒,你要不信,可以搜我的房!」
他冷哼。「這還用得著妳說嗎?要在妳這兒,我老早知道了。」
「那大哥的意思是什麼?我不懂。」
「哼!我的親妹妹,也是妳的長姊,深受太后寵愛,還封固倫公主,那是公主的最高等級,人們尊稱她為大公主。她時常陪伴老太后,她對阿瑪有什麼賞賜會不清楚嗎?賞銀倒是分毫不差,但一些奇珍異寶就不見了,妳說……它們都到哪裡去了?」
「你告訴我這些是要做什麼?我不知道它們哪裡去了!」
「妳!」他突然伸出手,揪住她的前襟,恨恨的說:「再給我扮傻,我就給妳好看!」
她忍受著他呼出來的惡臭。「放開我!我不知道!」
「那妳告訴我,前幾天阿瑪特地到秋水山房去做什麼?不是去告訴妳這些秘密嗎?」
紀萱扯開他的抓握,「阿瑪只是去安慰我,沒別的事,你不要亂說!」她的火氣也上來了。
「真是這樣?」他輕浮的拉扯她的上衣,被她一掌掃開。
「就是這樣。我不知阿瑪有什麼寶藏,你告訴我有什麼東西,我幫你留意就是。」
「妳當我是蠢人?妳想妳這種答案,我會滿意?」他鄙夷地笑著。「我絕不相信妳不知道那些寶物在哪裡,如果妳不說,我有的是辦法讓妳說實話。妳說,我該用哪種比較好?」
怒氣爆發了!「你說話小心點,別以為我怕你!怎樣?想用暴力對付我,誰輸誰贏還不一定,你再胡說,我就去告訴阿瑪,要他替我出頭!」
「哎呀,我好怕,真的好怕!好吧,既然妳不肯乖乖說,我就只好去找大公主,讓她給我出主意。聽說最近太后注意到已經二十歲的九皇叔還沒指婚這件事,妳想,我該不該去請大公主幫忙?」
說完之後,得意的狂笑起來。
紀萱杏眼圓睜,咬牙切齒,指甲全陷入掌心,她好想……
二話不說,拿起桌上的硯臺,往他身上潑去。他嚇一大跳伸手抵擋,接著連硯臺也砸過來、毛筆像箭一樣射過來,他抱頭鼠竄,逃得全沒樣子。
看不出來他還跑得真快,紀萱抄起的八仙椅沒砸在他身上。
十分狼狽的他跑到屋外,邊抹臉上的墨汁,邊逞強的大聲嚷,「我給妳三天時間,三天後妳不說,我就要大公主給九叔說項提親!」
紀萱怒吼一聲,跑過去踢起沒摔爛的椅子,雙手接住,用盡滿腔怒火,狠狠的往逃竄的黃鼠狼背後扔去。
他哀叫,跌倒在地,不過馬上灰頭土臉的爬起來快跑,邊跑嘴裡邊髒骯的咒駡著……
敬親王亦謙才從馬車上下來,迎面就走來一名美少年,月牙白的長袍配上同色的絲褂,頭上戴了頂圓形帽子,帽上有塊通透的翡翠,腳上穿著同色的粉底宮靴,身後垂著一條烏亮的辮子,手上還拿把摺扇。
一身白色的光華,映得人面桃花,煞是好看。
亦謙先是一愣,心裡暗自稱讚,等走近再仔細一看,腳下差點絆倒。
「紀萱,妳在做什麼?」
紀萱卻連看他一眼也不上逕自走過他身邊,上了後一輛的馬車,車夫鞭子一抽,喊聲「駕!」就走了。
亦謙轉過身,直視身後的步雲,「她……到底在做什麼?」
步雲的右眼下痙攣著,臉上掛著不自然的微笑。「格格大概是出門訪友……」
「說──實──話!」
「屬下不太清楚,只知道格格最近常以男裝外出。」
「你是恭王府總護衛,竟然不知格格上哪兒,也沒派人保護她?」
「回王爺,屬下早已安排二名高手暗中護衛她,因為格格不喜歡有人跟班。」
「那她上哪兒去?」亦謙冷靜的問。
步雲不安的挪退一小步,眼睛不敢直視他。「王爺,您放心,那二名護衛身手高強,不管上哪兒,格格絕對安全。」
「她去哪裡?」亦謙吐出口長氣問道。
「格格去過書肆、酒樓、飯館、棋社,大柵欄梨園、藥鋪、琉璃廠、王府井大街、牛街,花市、鮮魚口、天橋……」
亦謙不禁咋舌。「她去那麼多地方做什麼?」
「大概是想開眼界,瞭解平民百姓的生活。」步雲心虛的回答,心中暗捏把冷汗。
「她都是一個人沒帶奴婢或侍衛?」
「有時有,有時看場合,但大部分時候都是……都是和她新認識的朋友一起逛。」
亦謙警覺起來。「什麼朋友?也是女扮男裝嗎?」
步雲頭皮發麻。「不……不是,都是男子。」
「都是男子?」亦謙二眼一瞇,聲音轉柔,咬字清楚的問。
那正是他要大發雷霆的前兆。
「王爺,請暫且息怒,其中兩名是我們的護衛假扮的,所以沒有問題。」
「是嗎?」聲音柔得可以出水,步雲卻開始流汗。
「那她今天要上哪去?」
「迎……迎春院……」
亦謙倏忽目貲盡裂,「妓院?!」
步雲迅疾跪下,低垂著頭,「屬下該死!」
「你是該死,這等大事竟然任由發生,萬一格格有差錯,唯你項上人頭是問!」
「來人!」
「喳!」
「備馬!」
「王爺,屬下……」
「閉嘴!」他氣憤的吼道,「我死也要親自去把她帶回,你最好別讓我看到她遭遇不幸!」
僕人牽來二匹駿馬,亦謙輕躍上馬,雙手一拉韁繩,如風般急馳而去。
坐上馬車的紀萱,咽下跳到喉嚨的心。
她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個時辰遇到亦謙!他不是該在書房裡?怎麼會在上燈時分由外頭回來?
還好自己表現不差,一點都沒露出驚慌,鎮靜的走過他身邊上車。
這該感謝大哥的那場刺激,加速了她的振作,不但能挺直腰、大聲的說話,且心痛的感覺也被怒氣治好了,所以這些日子來,她鼓起從前不敢有的勇氣,走出王府大門,去做一直以來想做的事。
不過這樣做,帶給她二種截然不同的感受。
一種是高興。原來外頭的事這樣新鮮有趣,到處都有好玩刺激的事情可看、可聽,日子過得目不暇給、眼花瞭亂,喜孜孜的恨不得多出幾趟門,好看個夠、玩個夠。
更不可思議的是,她認識許多年輕男子,他們有的是京城裡的小官、有的是沒落貴族的後代,這些能讓她以禮相待的人,都是談吐不俗、人品不錯的青年。當然她知道其中有幾個是王府裡的護衛喬裝的,但她沒說破,說破了,基於要保護她的原則,他們一定會上報給王爺知道,那麼她就別想再出門遊玩,所以睜隻眼閉只眼,大家相安無事。
不過另一種感覺就不好受了。
京城裡湧入愈來愈多的所謂的「義和團」拳民,他們頭上纏著紅布,敞胸赤背,有的手上還拿著大刀、有的在頭上的紅布插上香,當場就在街邊跳起降神拳,這些人大都模樣可怖、面目可憎,但不明就裡的平民百姓對他們是百般信服人宛如天神降臨般的膜拜。
她知道國勢已經不再像太祖皇帝時富強了,所以外國強權都想來瓜分中國,因而不斷的進兵。
他們的洋槍大炮令八旗勇士無法抵擋,到處節節敗退,也因此讓洋鬼子在京城裡倡狂了起來。
難怪人稱「鬼子六」的阿瑪,會因為和各國代表周旋,操勞憔悴,一下子老了好多,看得她心疼不已,恨不得生為男兒身,能替他分憂解勞。可惜自己是女兒身,比那個鴉片鬼大哥還沒用!
想起這些國事,她不禁眉頭深皺,也不能責怪亦謙不再理會她而專心致力的協助阿瑪,倒是自己太不知輕重、太任性妄為了。
她暗自下定決心,只要去過今晚要去的地方,她就不再給任何人添麻煩,她會乖乖的待在府裡,不再出門。
是她決定今晚要去的地方,她邀了幾個看似膽小害羞、不敢一個人來逛的朋友,打算一起來開開眼界、增長見聞,瞭解什麼叫作溫柔鄉、銷金窟,如此才不枉此生,死而無憾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24 16:59:17
第四章
敬王爺亦謙快馬衝到迎春院。
兩旁路人紛紛轉頭看,是什麼人會這樣十萬火急的衝到妓院?那麼急,是忍不住嗎?
他一個縱身,輕巧著地,守在門前的龜奴全傻眼。
達官貴人他們是看多了,但是沒看過有誰膽敢穿著朝服大剌剌的上妓院,這個王爺是不是有問題?
若說是來捉拿要犯,那怎麼沒帶官差來?
正遲疑著該如何上前招呼,他已經快步上前。
「有沒有一個身穿月牙白衣袍的公子來此?」
正問著時,步雲也趕到了,翻身下馬,站到他身後。
「王爺,我們腳程太快,格……公子可能還沒到達。」
亦謙不理會,仍目光灼灼的等待回答。
「回……這位王爺的話,今晚貴客太多,不知您要找的人是哪位?」
亦謙不耐,轉頭就往裡走。
踏進熱鬧紛擾的大廳,聲音一下子全沒了,他拿眼睛一掃,好巧不巧正和一對驚訝的眼睛對上。
「哎呀呀,本王還道是誰呢,原來是咱們正經不阿的九弟來啦!乖乖的隆咚咚,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穿著官服、戴著頂戴朝珠就來了!」
「九弟,上妓院是不用穿正式服裝的,你不知道嗎?」
周圍聽到的人,莫不用扇或袖子、杯子遮掩住自己嘴巴,只怕洩漏自己的笑容。
亦謙又羞又惱,一張俊臉脹得通紅。
七王爺趨前拉住他,「來來,難得今日在此見到你,過來和七兄一起坐吧!」
步雲連忙上前,「七王爺,九王爺是來找人……」
七王爺臉色一沉,「狗奴才!這兒有你說話的餘地嗎?下去!來,九弟……」
「七哥,亦謙真的是來找人。」
「誰來這兒不是找人?走,這花魁娘……」話還未說完,就被他打斷。
「七哥,我真的是來辦事的……」
此言一出,周圍的人再也忍不住,哄堂大笑。
連七王爺都笑出眼淚了。「老弟,雖然那是我們來此的目的,但你不必那樣堂而皇之的大聲說出來……」
亦謙氣惱得咬牙,轉頭正巧看到剛進來的紀萱。
她抬頭一望,雙眼瞪大,怎麼他如此神通廣大,才在自家府前分別,轉眼間又在迎春院出現?
是自己的行蹤被人洩漏,還是他原本就有約?
心裡七上八下,看見他舉步往自己走來,臉色登時變了,心想完了,要被拆穿……
沒想到他被人拉住,那個有點面熟的人拼命搖頭,不讓他過來。
見機不可失,紀萱連忙拉著剛才站在外頭等她的同伴,閃到一邊去。
亦謙無奈的用眼睛望向步雲,步雲機靈的跟上紀萱那夥人。
所有看熱鬧的人全都鳥獸散,誰也沒注意到隨後進來的洋鬼子是什麼人。
老鴇目露光采的快速上前,臉上堆出和善歡迎的笑容,來的人可不能得罪,這迎春院附近還得靠他保護。
「歡迎大將軍大駕光臨,真是稀客啊!」
那是個威風凜凜、身穿戎裝的西方人,身旁跟著許多荷槍的士兵。
「剛才進來那幾個年輕人是誰?」將軍操著一口流暢的北京話問道。
「大將軍您說的是?」
西方人指著正被招待前往花廳的那幾個人。
「大將軍,十分對不起,這幾個怯生生的年輕人我是第一次見到,我不知他們的來頭,您可不可稍等些時候,待我去問明白……」
西方人搖頭,「不必了,妳把我們安排到他們的隔壁坐,我自有安排。」
老鴇心裡雖然詫異,卻沒表現在臉上,忙不迭的將這一行特殊的人員迎進院裡。
亦謙十分著急,七哥死命的把他拖往花魁娘子的迎春廳裡。
面對這個除了風花雪月什麼都不管的七哥,他真是有苦說不出,不管他如何拒絕,就是不讓他走。
幸好步雲已經先一步去保護紀萱,他只要再坐一下,禮數盡到了就告辭去把她帶回家。
滿桌豐盛的佳餚,他可一點都不想吃。
就連那個一直拿眼偷瞧他的什麼娘子,他也覺得厭煩,只好一臉呆滯的望著屏風上的詩詞圖畫看。
「我說九弟,你也不要老板著臉,來這裡就是要放開心懷,好好樂一樂。來!花魁娘子,我把這個九王爺交給妳,妳負責讓他高興一下。」
於是一聲令人骨頭酥化的嬌啼,「九王爺……」傳進他的耳朵裡,引起他全身一陣毛骨悚然。
當然也傳進了刻意安排要坐在他隔壁的紀萱的耳朵裡……
原來是早有約的!
紀萱一把無明火起,原以為他和別人不一樣,不屑流連於聲色場所,現在看來那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
男人,都是一樣的,無法抵抗誘惑!
他在家裡死板著一張臉對自己,不苟言笑、不屑和她目光相遇;現卻願意到外頭來依紅偎翠,享受這種一點朱唇萬人嘗所發出來的媚聲。
愈想火氣愈大!
她忽然大力拍向桌子,嚇得一桌早已有些發抖的朋友個個幾乎跳起來。
「這迎春院是怎麼著?欺負我們面生還是怎樣,嫌我們窮嗎?來人!給我們每個人叫二位姑娘進來!」
亦謙那邊隱隱聽到隔壁的人在大聲抱怨,凝神一聽,好像是紀萱的聲音。
他連忙側耳傾聽,聽到鴇母一連串的道歉聲,還有鶯鶯燕燕陸續進來的紛遝聲及招呼聲。
過了會兒,那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又叫道:「給我找一個乾淨的姑娘,本公子今日要來嘗鮮!」
嘗鮮?!
亦謙先是一陣愕然,緊接著怒不可遏。
把眼往門外一望,步雲朝他搖手,一臉不要緊的表情。
轉回頭來,赫然發現那個什麼娘子已經坐上他的大腿了。
「九王爺您好壞唷,奴家和您說了半天話,您連回也沒回,是不是嫌棄奴家不夠親近,現在您……」
他馬上站起,讓腿上的人,滑溜坐到地上。
「哎呀,疼死奴家了……」
七王爺急忙憐香惜玉的伸手過去,一把將她抱起。
「本王心疼,來來,讓本王給妳揉揉……」
亦謙再也受不了了,他咬牙切齒的朝七王爺拱手,「請原諒小弟真的要走了,告辭!」
七王爺忙著手上的活兒,朝他一點頭,算是回禮了。
他黑著臉衝出房外,惡狠狠的瞪著步雲看,後者連忙指出是哪間花廳。
二話不說,他甩開珠簾,大步跨進,拿眼一瞧,滿滿一屋子人,唯獨不見她。
「她在哪裡?」沉聲一吼,所有輕顫著想摸姑娘身上的手全僵住,迅速收回,像上學堂的學生一樣將手壓在兩旁大腿下。
「請問……您說的是哪一位?」
他們真的給她送來一個紅著眼眶小姑娘,年紀決不會超過十五歲。
「對不起,我要先失陪,今晚的費用全算我的,你們不要客氣,接下來就請自便。」
之後她就拉著那個不情願的女孩來到裡頭的房間。
「妳先把那張臉洗乾淨吧,我看得怪難受的。」
女孩抽抽答答的邊哭邊洗,看得她好不忍心。
「妳幾歲了,怎麼感覺好小?」
「公子……我……我今年才十三歲……」小姑娘蒙著臉說。
「十三歲?被人騙來賣的嗎?」
「不……不是……是我家鄉旱災,弟弟、妹妹快餓死了……」
紀萱一聽,心裡充滿同情,想了會兒,說:「這樣吧──」
小姑娘把臉轉過來──
林秀梅?成芷嚇一跳!怎麼會?這個女孩和她的同事林秀梅長得一個樣子!
紀萱繼續說:「妳只要照我的話做,我就幫妳贖身,還送一筆錢給妳回家鄉,要不要?」
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莫非這個公子是變態,做完了自己的命也沒了?小姑娘心裡害怕的想。
紀萱將她拉過來在她耳旁輕聲說:「等一下我叫妳開始,妳就開始叫,妳會叫吧?就是那種聽起來很像要死了的那種。」
小姑娘猛點頭,「我會我會!那是我第一個學會的技藝。」
「很好,妳叫得愈像愈好,不過為了求逼真,妳最好先脫得剩下裡衣。」
小姑娘傻愣了一下。「公子的意思是要我假裝就好,不用真的做?」
「對!妳不用害怕,我和妳一樣是個女孩,今晚來這兒是要開開眼界的,所以妳不會被我欺負的。」
女孩一臉錯愕,女人上妓院開眼界?
「妳說的都是真的嗎?只要我叫一叫就幫我贖身?」
「真的,我絕不食言。」
於是小姑娘綻開笑容,「好,我一定會用力的叫!」
「不用太用力,就妳平常聽到的那種叫聲就可以了。」
才說著就聽到外頭有人問話。
果然不出她所料,亦謙剛聽到了。
「快點快點,人來了!」紀萱叫道,二人飛也似的衝上床,放下紗帳,開始聲色俱佳的演起雙簧。
在一片靜默中,裡頭傳出的哼哼啊啊特別清楚。
亦謙覺得一道怒火燒上腦門,轟得他七竅生煙。她以為自己是什麼東西?竟惹他惹到這種地步!
他大步跨向裡面,踢開門,一個箭步將紗帳整個拆扯下來,甩到地上。
床上的二個人衣衫不整、頭髮凌亂,紀萱更是紅靨生輝,看得他更是火上加油,爆炸了!
他上前揪住她的褂子前襟,硬生生把她拖下床。
她大驚失色,沒發現他氣得都失去理智了,還想掙扎;結果被拖拉到地,還沒站穩,他竟然彎下腰,順手拉過自己的長辮子咬在嘴裡,在她還弄不清他想幹什麼時,就把她扛上肩膀。
「放手!」她大喊。「放手!啊……」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24 16:59:30
她倒栽著掛在他的背後。「快放我下來!你瘋了,只不過是個小玩笑,你不要這樣!」
亦謙脹紅著臉,完全不理會的往外走。
「放我下來!我還要付帳,還要幫小姑娘贖身!」她驚慌的拍著他的背。
亦謙吐出辮子,朝目瞪口呆的步雲說:「照她的話做!」說完頭也不回的扛著她走出花廳。
小姑娘慌忙披上衣服,鞋也沒穿就奔出來,穿過一群張著嘴的木頭人,咚的就在通道上跪下,大聲的喊著,「公子!小姐!你們的大恩大德小玉無以為報,小玉給你們磕頭,來生再報!」
另一間房裡的西方人,把剛才的鬧劇全聽得一清二楚,陰沉的神情出現在他臉上。
「小姐?原來她是個女人,太好了……」他用德語自言自語。
站在他身邊的副手接著說:「將軍,我真不敢相信天下會有這麼相似的人,她真的和死去的夫人長得好像,把她的眼珠和頭髮的顏色改變,簡直就是夫人!」
將軍抬頭露出肯定的表情。「是的,我也是如此覺得。去把那個負責的女人叫來,我有話問她。」
老鴇來了。「敢問將軍有何吩咐?」
「剛才背人出去的男人是誰?穿著官服的那一個。」
「將軍,那人是九王爺,是前一個皇帝的弟弟。他背的人是誰,我倒不清楚,不過看他那麼生氣的樣子,應該是他家裡的人。」
「九王爺?」將軍皺眉。
這可棘手了,一個有權有勢的王爺,要怎樣威脅才肯讓他交出人來?
亦謙將她緊緊的夾在身前,一路馬不停蹄回到王府。
下了馬,他扶著她的腰把她放下。
紀萱滿臉怒容,正要張嘴,管家突然匆匆跑出來。
「九王爺,不好了!不好了!六王爺在宮裡昏倒了,老太后派人召您進宮,請您快去!」
亦謙急忙轉身上馬,紀萱死命拉著他的袖子,他臉色鐵青的往下望,只見她兩眼發紅,飽含淚水。
「帶我去,求求你,我要見阿瑪……」
「不行!妳不能私自進宮,到書房等我,一有消息我會派人通知妳。」
說完,急馳而去……
整個書房漆黑一片,她蜷縮在炕桌上。
眼睛都哭腫了,還止不住淚。
想起阿瑪前些時候告訴她的話,她好怕會成真。
她只剩下阿瑪,再失去他,她就什麼都沒有了。
其餘的親人都排斥她,連亦謙也不例外,這樣一想,更增加內心的淒涼悲哀,天下之大,竟沒有她容身之處!
她沒哭出聲,只是不停的流淚。
成芷同情的抬起手,不停的替她擦淚,她只能為她這麼做,因為對她說話,紀萱是聽不到的。
隨著夜愈來愈深沉,成芷和紀萱的心也愈來愈沉重。若有好消息,亦謙一定會派人回來報告,以安她的心;一直沒消息就是情況太危急,沒法確定以至於無法報信。
紀萱怎樣也沒辦法合上眼,她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黝暗的夜色一沉再沉,然後慢慢的轉為微白,終至大白。
她的眼茫了、心涼了,亦謙還是沒回來。
緩緩的,書房的門被輕輕推開。
亦謙站在門檻外呆立著,過了好久,才勉強的抬腳跨進來。
紀萱慌亂的滾下炕桌,腳步浮軟的衝向他,雙手急急的扯住他手臂上的袖子,抬起頭用一雙又充滿希望的眼睛在他臉上搜索。
他沒抬起眼睛,不敢和她對望,但二滴偷偷掉落的淚,已經洩露所有的消息。
紀萱放聲大哭,掄起拳頭,一拳又一拳的打在他的胸膛上;他沒退沒讓,任由她捶,這種小痛,怎比得上失去待他如子的六哥的哀痛……
二個同時失去父親的人,緊緊抱著對方痛哭,互相尋找心傷的依靠。
太后下令隆重舉哀,追誼護國一等親王的將六王爺下葬。
敬親王沒讓六王爺的家眷搬離恭王府,所以大家仍照舊住在原來的地方,只有六王爺福晉搬離屬於王爺的居處──明道齋。
時光苒苒,六王爺去世半年了……
紀萱哀傷的心恢復些生氣,再走出牡丹院。
時局愈來愈差,老太后放任義和團的人到處找洋鬼子麻煩;而洋鬼子也不甘示弱,往往就在城區裡開火打殺。
接替六王爺職責的亦謙,也因公務繁忙,內外交煎,不復從前俊朗的面容,整日不是留在宮裡處理事務,就是躲在房裡補眠。
紀萱往往好一陣子才能見到他一次,見到了,他也匆匆離去,不跟她說上一句話的躲避她。
這天,僕人來通報,請她去見亦謙。
「九王爺的書房?」她懷疑的問。他躲她都來不及,會要見她?
儘管心裡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她還是裝出一派優閑輕鬆的踩著花盆鞋,甩著手絹,娉娉嫋嫋的來到他的書房。
跨過門檻,看見他在低頭寫字。
她慢慢的走到太師椅前坐下。這原本是阿瑪的書房,阿瑪在時是不准府裡任何女人進入,因為這裡是阿瑪的殿堂,男人的天地。
她流連四望,欣賞著四周,其實是在偷瞧他的身影。
他的模樣憔悴許多,臉變黑、變尖,連眸神也黯淡了,不再炯炯有神。
終於,他放下手中的筆,站起來踱到她身旁坐下。
「今天請妳來,是有件事情要告知妳。」他迅速的瞄她一眼,又垂下望著擱在膝上的手。
「六哥在仙逝之前,曾經交代我要好好為妳安排婚事,今天我已經和端王府貝子的媒人說定親事,下個月他們就會來下聘。」
怒氣衝衝的她,砰的一聲將茶幾上的花盆掃下地,忿忿地站起來。
「要嫁,你自己去嫁!」她萬分痛恨的拋出這句話,扭頭就走。
亦謙急急站起來攫住她的手腕,被她狠狠甩開,只得再抓住她的袖口。
「妳可不可改改妳的火爆脾氣,這樣誰受得了妳?」
「受不了就甭受,我沒求人來受,讓開!」
「妳……妳就不能聽我把話說完?」
她忿恨的瞪著他,「沒什麼好說,要我嫁給別人,抬我的屍首去吧!」
他的臉脹成紅褚色。「不要跟我過不去,我是為妳好!」
「你留著吧!我不需要你這種好法,就算不靠任何人,我還是活得下去!」
亦謙收緊拳頭。「要怎麼說,妳才會明白?要我怎麼做,妳才聽得進去?」
「沒什麼好說的,省省你的氣焰,我不是非要你不可!既然你已經拒絕我,你也沒權利干涉我的生活,我要怎樣安排我的下半輩子是我的事,無須你來操煩!」
說完她跨出門檻。
「不要這樣!妳以為這對我很容易嗎?」他低沉的說。
什麼意思?她站在門外怔了半晌。
「妳以為這對我很容易嗎?」他帶著怒氣又重複一遍。「為了要找能配得上妳,又能容忍妳的對象,妳知道我費多少心神?還要忍受內心的煎熬、痛苦,妳能明白嗎?」
「為什麼要忍受煎熬、痛苦?」她轉身面對他。「你捨不得我,對不對?」
他張口卻發不出聲音,呆住了。
她又跨進門,抱住他。「你捨不得我走……」
他怔愣一下才掙開她的懷抱。「不是,我不是……」轉過身去,望向別處。
紀萱跺腳,「你這個懦夫,連對自己誠實都不敢!你其實是愛我的,不管你的嘴巴說什麼,你對我絕不是兄妹之情!我大哥從來沒關心過我,兄妹之情不是這樣濃烈的感情……」
「我沒有,妳胡說!」他強硬的說,卻仍不敢看她。
她走到他面前,深情的看著閃避的眸子。
「你若沒有,就不會還像從前小時候一樣,在宮裡得了珍奇的賞賜,忍著不吃,偷偷揣在懷裡,帶回來給我吃。到現在我都還記得那叫『太妃糖』的糖果滋味,你揣得都融化了,黏得褂子裡都是,可是你還是把剩下來的半塊塞進我嘴裡。」
亦謙垂下頭,望著自己的靴尖。
「去年你聽我說想吃那西洋人的苦糖,叫作『巧克力』的東西,就去向太后求來一盒,還叫我阿瑪拿給我,對不?我大哥可從來沒關心我要什麼、吃什麼!」她不放棄的繼續說。
「是你教我認字,是你教我讀書,還是你教我騎馬、教我打拳,我的人生是由你啟蒙,失去你會使我的生命失去顏色,只有空白一片……」
他突然憤憤的壓住自己的耳朵,「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我求妳,我是妳的叔叔……我是妳的叔叔!」說到最後幾乎是用吼的。
她驚訝的住了口,看著他痛苦的表情,自己也忍不住難過。
「我可以不說,我可以不再來煩你,可是我求你,不要趕我走……我可以再搬到秋水山房去住,我保證不會出現在你面前煩你,我只要遠遠的看著你就好,絕不會妨礙你,好不好?」
閃爍的眼眸終於看向她,裡面有著複雜的神色,像是百轉心思,又像是百感交集,他的唇輕顫著,令她看得入迷……
多少次午夜夢回,她想起他的唇,薄薄的唇瓣有點冰涼,卻會很用力的壓住她的唇,表達他強烈的感情……
說什麼只有兄妹之情,哥哥會這樣吻妹妹嗎?
第一次的吻,還是他主動的,就因為那個吻,她才明白自己長久以來,為什麼看到他時,心跳會變得好快、會高興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原來她早已愛上他了!
這份感情不是一朝一夕就有的,是經過長久慢慢的加溫,一點一滴存進彼此的心房裡,用漫長的十年,燜熟這道「愛」的人間珍饈,結果……
他卻把它倒掉了!
這真的好傷人!不,她要他記得當初那個吻!
順著袖子摸上去,直到他的頸後,把他的頭拉近,晶瑩的瞳眸定定的看著他的唇,微啟自己的唇瓣靠上去……
他的眼神迷離了,像被法術定住似任由她擺佈,也情不自禁的開啟雙唇,準備迎上她的吻。
她感受到他的呼吸……
驟然,他伸手扯下她的手臂,宛如逃避毒蛇一樣的跳開。
紀萱彷彿被他打了一個大巴掌般的錯愕、羞愧。
他腳步不穩的扶住椅子,急促的呼吸著。
沉默像大鐘一樣震聾了二人的耳朵。
好久,久到她覺得自己已經站不住,要倒下了。
他張著冷靜下來的雙眼,不帶感情、咬字清晰的說:「老佛爺已經為我指婚,今年年底新婦就要進門。」
「轟」地一聲,紀萱彷彿被雷擊中,將她由裡到外燒成死灰,不成人形。
她的天空崩潰了,再也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拼湊起來,還給她一個完整。她咬緊牙關,捏著拳頭、屏住氣,挺著腰用力抬起腿走出書房,走出明道齋,走出花架,然後──
昏倒在紫藤蘿花下……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24 17:00:07
第五章
德國軍隊的指揮部。
將軍正在聽暴跳如雷的副官報告。
「那個什麼混帳王爺,竟然第三次命人將我拋出大門,還把我帶去的名貴瑞士咕咕鐘丟出來砸壞,氣死我了!」
將軍抿著嘴,艱澀的問道:「他還是拒絕?」
副官抹抹臉上的汗,「對,沒錯,他差人告訴我,萱格格已經和別人定親了。」
將軍一臉陰沉,半晌,吩咐他下去休息。
「將軍,他給我們德軍這麼多次的難堪,我們還要忍下這口氣嗎?」
將軍咧嘴笑,一張臉顯得更可怕。
「這怎麼可能?這筆帳,我一定會討回公道的!」
端王府來下聘了。
十二大箱籠裡裝滿各式各樣的定金和定禮,金塊用紅紙包著,滿滿一箱,還有全身穿戴的首飾、錢幣、彩綢絲緞、禮餅禮燭……等等,每一種禮品上全寫著喜慶吉祥的話,看得人眼花瞭亂。
紀萱轉過頭去,根本不理睬下人們滿頭大汗的將所有東西搬進她的繡房。
「格格,所有東西全在這兒,您要不要點點看?」僕人恭敬的說。
「不用!把能吃的東西全拿去給府裡的人吃。」她頭也不回的回答。
僕人愣了一下。「格格,奴婢們擔當不起,這是您的喜餅,帶有很大的福氣,奴才們不敢造次。」
她揮揮手,「拿下去,全分了!我說給你們就是給你們,我作的主,沒人可反對。」
僕人忙不迭的道謝,把那二箱山珍海味的食品和喜餅全抬走了。
等屋裡只剩她時,她才冷冷瞥向那些禮品。「等著吧,我會把這些東西全退回去!」
推開窗子,看著晴朗的天空,節分已接近溽暑,到處都是又悶又黏的熱氣。
她拿出手絹,輕拭臉上的汗。
自從那天他狠心說出要娶別人之後,她的心就拿定主意,無論如何一定要得到他,要他一輩子心裡都牽掛著她,無法忘卻,絕不讓他有機會再愛上別人!
這次,她不會再像從前那樣,被動的讓他輕易傷害。
現在聘禮都送來了,該是採取行動的時候了。
「來人!去向九王爺稟報,我要見他。」
過了會兒,侍衛一頭汗的回來答話,「回格格,九王爺出府了。」
怎麼會?不是剛來下聘,他要負責接受,怎會不在府裡?
「王爺什麼時辰出去的?」
「回格格,聽說剛走的。」
「知道了。王爺一回來,就來通報。」侍衛答應後退下。
誰知這一等,等了大半天,仍無回音。問司馬的僕役他是不是進宮了?他們說看王爺的穿戴不像是進宮。
那會去哪兒?她氣餒的甩著手絹。心裡氣他也氣自己,已經沒見他許久了,一點也不難過;怎麼才想見,就變得如此不耐煩,恨不得立時立刻就見到他。
直到二更天,僕人通知王爺回來了。
她氣嘟嘟的來到明道齋。
才走進明道齋的四合院大門,就看見一堆人忙成一團。
「這是怎麼回事?你們慌亂成團像什麼樣?」她出聲叱喝。
步雲連忙上前行禮,「回格格,請恕罪,屬下們正在清理王爺,所以亂成一團。」
「這是什麼話?清理王爺?王爺為什麼要被你們清理?」
「格格,因為王爺喝醉了,吐了一身。」
她睜大雙眼,不怒而威,讓他低下了頭。「喝醉?為什麼喝醉?你們又是怎樣照顧王爺的?你在做什麼?」
「卑職該死,請格格息怒!卑職勸過王爺,但他不理會,所以……」
「所以你任他喝成如此狼狽?讓開!本格格要親自查看他的情形。」
步雲上前擋住,「對不起,格格,王爺交代過,不讓……不讓任何人進他的寢房。」他低頭咬著牙說。
紀萱柳眉倒豎。「王爺都成這樣,你還敢阻擋我?」
「請格格見諒,王爺此時正在更衣,不方便讓格格入內。」他一步也不讓的擋住她。
「你!」她怒目而視,但步雲完全不為所動,仍堅持不讓。
她只得拂袖而去。
「格格,請讓奴婢們為妳提燈……」
「不必!」她恨恨的走出明道齋。
才走出來,她就往旁邊的花叢中躲去。
真是天助她也,她一定要好好抓住這個機會。
這樣一來,亦謙休想趕她出嫁,不得不將她留在身旁。
太好了,這真是太好了!她嘴角不自覺的上揚。
只是……這個主意有點卑鄙,她做得到嗎?咬著唇想了半天。不管了,為了得到他,不把他拱手讓人,就必須鼓起勇氣去做,管它卑不卑鄙!
她耐心的等候,等到所有人都撤走,四周恢復了平靜,她才又悄悄的接近。
伸頭從牆上的窗架探看。
槽!步雲還守在外頭,這該怎辦?
正在猶豫,有人正巧走過來和他交談,二人的臉色凝重,像是討論的問題嚴重,不容易解決。
須臾,步雲和那人雙雙離開。
紀萱見機不可失,立刻躡手躡足閃入亦謙房裡。
房裡只有一盞小燈,她拿起來走到內室的寢床前,放在旁邊的幾上。
輕輕的掀開紗帳。
亦謙蒼白著臉,沉睡著。
她緩緩的在床沿坐下,雙眼一瞬不離的看著他的容顏──那對黑白澄澈的鳳眼緊緊合著,連嘴唇都失去原有的紅潤,靠近些,還聞得到他的呼吸之間帶著濃濃的酒氣,他到底喝了多少酒?喝了有舒服些嗎?
「你這個口是心非的傢伙,誠實面對自己的心有那麼難嗎?」她低聲說著,輕撫他的臉頰。
「我打定主意絕不離開你,偏偏你這個保守耿直的個性不會答應我的要求,我只好出此下策……」她直視他好一會兒後,才開始動手。
扯下頭上的兩把頭,弄散長髮,接著一口氣將全身的衣物脫掉,只留貼身的衣褲;再把所有東西全拋下床,弄得很像匆促之間扔下的。
轉身上床,將蓋在他身上的錦被掀到一旁,開始動手脫他的衣服。
幸好他穿的是裡衣褲,很容易就解開……
她的臉愈來愈熱,還不住的冒汗。
他的外表看來並不魁梧,怎知衣服一脫,竟是肌肉結實的精壯身材!她羞得把臉轉向一旁,不敢細看,最後閉著眼將他的褲子脫下,摸索著被,拉過來蓋上,再將他的衣物也丟下床。
她從他的靴筒裡摸出旗人都會隨身攜帶的匕首。
尖、薄、烏亮,在小燈照耀下仍閃閃發光的匕首,十分鋒利。
她有點懼怕的瞪著它,用它來割自己會不會很痛?
要割哪裡?腳底?不行,明晨起來走路會痛,那就會洩漏秘密。那哪裡是看不出受傷的地方?
拿眼搜尋全身,有了,就左手大姆指,就算會很痛,還可以捏在拳頭裡不會被看出,就是這兒了!
她將手絹折成小塊,放到嘴裡咬著,然後閉著眼一鼓作氣刺下去……
好痛!痛得她臉都皺成一團。
將血塗在床褥上,血量不夠,再用力擠出,直到看起來很明顯為止。
這樣夠了嗎?看起來像事情已經無可挽回、覆水難收了?
再確定些,讓他無法抵賴……
掀開被,發著抖將流血的大姆指在他的大腿上塗抹,這下百口莫辯了吧!
拿過手絹緊緊綁住傷口,滑下床將匕首插回原處,再將自己剩下的衣物全脫下。
爬上床,無力的倒在他身旁,拉過被將自己蓋住。
他暖暖的體溫讓她泛起陣陣疙瘩。想是一回事,真正碰觸到又是一回事,直到這一刻,她才有自覺──從這一刻起,袒裼裸裎、互相接觸,不管是不是真的,她都只屬於他一人的了。
抬起頭,充滿柔情的看著他優美的輪廓。「是的,我這一生一世都只屬於你……」
輕輕的,她靠近暖暖的肌膚,額頭抵著他的肩頭,輕歎一聲,合上眼,依偎著他入睡。
鼻端吸入他的氣味……為什麼如此熟悉,又讓她覺得懷念?
啊!想起來了,那年她七歲……
他剛到恭王府不久,就跟她很要好了。
有一天下起大雷雨,奶娘又回鄉探親,沒人陪她睡,震天價響的雷聲把她嚇哭了。
她驚慌的逃出自己的閨房,跑去找他,他大方的把床空出來,抱著她睡,她才安然入眠。接下來的夜晚她都睡在他房裡。
直到奶娘回來,知道這件事,把她大大的訓了一頓,她才沒再去找他同眠。
「原來……我對你的情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萌芽,所以我牢牢記住你溫柔的氣息,永遠不忘……」她喃喃自語。
非常安心的,她緩緩的進入夢鄉。
成芷幾乎要笑倒在地了。
好絕,真是太絕了,紀萱竟然敢做出這樣大膽的事來!這下子,亦謙就算脫掉二層皮,都沒人會相信他是清白的了。
真是服了這個堅持的女孩,為了愛,什麼都敢做!她不得不對她甘拜下風,換作是她,還真不敢,做不出來。
看在她如此勇敢的份上,再幫她個忙……
成芷動手將亦謙拉過來,讓二人四肢交纏,這樣才像經過一陣激烈運動後兩人相擁而眠的樣子。
剛開始時,他還以為自己在作夢。
這個夢比以往的夢都真實。
他不但可以聞到她的髮香,還可以感覺到她的呼吸、肌膚的溫度,他輕歎口氣,偎向她的臉龐磨蹭。
貼著他的身軀如此柔軟,高低起伏,還有……肌膚的質地是如此細膩,光滑如絲。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24 17:00:14
伸手摩掌,他發出滿足的輕喟。
唉,一定是走火入魔了,才會有這種栩栩如生的夢境,平日不敢想的、不敢做的,全在夢境裡出現了。
既然如此,何不放縱自己做想做的事?在夢裡不會造成傷害……
「我愛妳……」他親吻她,「好愛好愛妳,愛得心都痛了。」
她被吻醒,眨著長睫毛,溫柔的看他。「終於聽到你親口說愛我。」
她伸手撫摸他的背,這一摸把他的神智都給叫回來,一陣輕顫竄過全身,他完全驚醒!
一個急速撐起,他震駭萬分的看著自己身下的她。
這不是夢!這是現實!
「妳……妳為什在我床上?」
她嫵媚淺笑,「是你把我拉上床的,你全忘了嗎?」
他再次急退,這下,所有的被全被他拉開,她玲瓏有致的身材,一覽無遺。
就像被針刺到,他彈起將身上的被全蓋上她,低頭看,自己全身也是一絲不掛!
「妳……妳……我……我們……」一張臉,慘無血色。
雖然覺得他舉止無措、口齒不清,萬分著急的樣子很可憐,但她拒絕同情。
「是的,我們全做了,我已經是你的人了……」她坐起來。
霎時,他瞠目結舌,當場凍結。
「這輩子,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不管用什麼名目,我都要你!」
他猛然掩住自己的臉,「天啊,我造了什麼孽……」
她靠過去,拉下他的手。「你沒有造孽,我們彼此相愛,這樣做並沒有錯!」
他憤然推開她,「我教妳的倫理道德哪裡去了?妳一點羞恥心都沒有嗎?」
她白了臉。
「妳明知道我喝醉了,還要來看我,讓我對妳做出這種……這種禽獸不如的事,妳要我用什麼面目活下去?」
「你怪我?你把責任怪到我身上?如果你對我沒有感情,你會對我做出這種行為嗎?」
「妳太幼稚了!我醉了,我是男人,我會衝動,我可以把妳當成任何人,也可以把任何人當成妳,天啊!」他用拳頭敲打自己的頭。
她咬牙繼續說謊,「你沒認錯人,從頭到尾你喊的都是我……」
他抓住她的肩膀搖晃,「妳不明白我的痛苦嗎?妳若真的愛我,就該明白!為什麼明知這種打擊會對我造成致命的傷害,妳還要讓它發生?妳可以打我、踢我、反抗我,妳可以大聲呼救,步雲不會不管,妳為什麼沒這樣做?」
她甩開他的捉握,「因為我愛你,我要得到你,所以我要這樣做,這是唯一能得到你的機會,我為什麼要放棄?」
「妳……」他困難的吞咽。「妳的愛太自私,妳只考慮到妳要什麼,不管我願不願意付出……」
她氣極了,眼淚反而掉下來。「對!我自私,我愛你,我用我的生命來愛你,這也錯了嗎?只有在酒醉時,夢境裡,你才會說出你的真心,表達你的真意,你知道那些話會讓我有多安慰嗎?」
「既然我愛你愛到連命都可以不要,我怎麼會放棄這可能是我一生當中唯一的機會,而來拒絕你?我這一生只愛你,就只有你,不可能有別人,我為什麼要把我僅有的純真給別的男人?就算你不願承認、不願付出,我還是愛你……」
「妳的愛,沒有留活路給我……」他失魂落魄的低喃。半晌,突然變成氣憤難平的怒吼──
「別以為經過這件事我就會接受妳,不可能的!我不可能娶妳為妻,受人唾駡,讓我的孩子一輩子扛著亂倫的罪活下去!所以我要娶別人!絕對不是妳!」
她的心像被那把鋒利的匕首片片凌遲,活生生的血流滿地。
霎時,她衝上去狠狠的咬住他的胸肌,力氣之大,鮮血立刻湧出。
他慘叫一聲!
「會痛嗎?你的話比這還痛!你去娶吧!你再也不會看到我了,這樣你的良心才會好過,你一輩子才沒有痛苦!」
「我祝福你和她白首偕老,永世恩愛!還有希望這傷口會留下疤,讓它生生世世提醒你,你曾對我做過什麼。如果你的福晉問起,希望你能自圓其說。」
她抹掉嘴邊的血,忿然的下床,開始著裝。
亦謙呆視著胸上繼續流血的傷口。天!他究竟做了什麼、說了什麼?
她說……她說再也不會讓他看見?
她穿戴整齊,轉身冷冷的說:「去退婚!我有可能懷了你的孩子,若真有了,我也不會讓你知道,這樣你才不會內疚。不過我會告訴我的孩子,讓他知道我有多愛你。」臨走前,她又說:「這件事我不會告訴別人,不會讓任何人評判你,你大可放心。」
說完,她搬張凳子,從後窗爬出去,消失在樹木花叢中。
天氣愈來愈悶熱,一如她的心情沉重不堪。
她實在做得太過分了!
亦謙足足病了十天,無法下床。
聽僕人說他是因為不吃不喝,直挺挺的瞪著牙床的床頂,不言不語,三天之後就因為衰弱而病倒。
她知道他個性一向溫和耿直,卻不知他對自己的要求如此嚴苛,絲毫不原諒自己的無心之過,內疚到寧願餓死自己,也不放過。
看他為自己根本沒做的事情痛苦到這種地步,她真的汗顏到無地自容。
原以為把他們的關係落實,他就會認命的接受自己,不再做良心上無謂的掙扎;沒想到他不但沒接受她,反而切斷他們之間的情愫。
他的道德觀竟然如此嚴謹,無論如何都不會跨越道德的尺規,就算他真的愛著自己也不會。
她是達到想永遠讓他牽掛的目的了,但心情卻是如此苦澀……是心服于他的正直,卻也為自己的愛情感到悲哀,他們之間的愛情肯定是無望了。
不該愛她又要謹守界限,他好矛盾,自己好悲慘……
她悲傷的擰緊眉頭。現在,該何去何從?
說了氣話,不會再出現在他面前,那要去哪裡?就算躲到王府最偏僻的地方,還是不夠遠,因為經過一段時日,自己一定又會忍不住去偷瞧他。
這樣辛苦的日子要過到何年何月?
而且等到他真的將福晉迎進門,自己又真的能忍受看到他和別人恩愛的情形嗎?
不!她絕無法忍受,她寧願去死!
那麼,或許是自己該離開的時候了……
去哪裡才會對他完全死心,不再期望、不會想起、不再留戀這段無法啟齒的愛情?
哪裡是天涯海角?
是那個被鄭成功收復的小島,叫作……臺灣的地方?
她動手磨墨,準備寫信給那時的朋友,請他幫忙打聽,如何才能到得了那個臺灣島?
僕人拿著格格的信要出府,被守門的侍衛攔下。「要去哪裡?」
「侍衛大哥,小的奉萱格格的命令,要出去投信。」
二個侍衛對看一眼,「格格說這封信要送去哪裡?」
「是褲子胡同的李家。」
侍衛把手一揮,「成了,我們會幫你把信送到,你不用跑這一趟了。」
僕人撓耳抓腮,「可是,格格交代要親手交到李公子手上。」
侍衛瞪大眼睛,「你懷疑我們的能力?要是格格問起,你就說送到了,她又不會問是誰送的,要真有事,我倆負責就是。」
僕人只好乖乖交出信,道謝轉身走了。
等他一走,侍衛立刻將信送到王爺處,交給步雲。
「王爺,剛才守門的士兵送來這封信,說是格格寫的。」
亦謙雖然還很虛弱,但一聽之下,連忙接過去,展開閱讀。
「臺灣,她要去臺灣?」他訝然出聲。
她還要做出什麼更令他難過的事?竟要到那個十萬八千里遠的地方!她還想怎樣折磨他?
「派人監視著格格,只要她離開牡丹院,就來向我報告。」
步雲僵在原地。
「你聽見沒?」他喘著氣問。
「王爺,讓她走吧,她走了,您才能活得像樣。您這樣為她牽腸掛肚、死去活來,倒真的還不如讓她走,這樣你們才能彼此放對方一條生路。」
亦謙轉過眼,怔怔的瞧著他。
「格格會想走,可見她想清楚了,既然不願嫁給別人,又不能嫁給你,那就只能遠走高飛,圖個眼不見為淨,這對她來說,未嘗不是件好事!」
「可是,我不能讓她孤身流浪在外,沒人照顧……況且……我……我也捨不下她。」
「我去好了,我去保護她,直到她安全抵達臺灣,這樣好不?」
亦謙垂下頭。「你讓我想一想……」
誰知道這件事沒得商量,事情就急轉直下……
庚子年七月二十一日。
這天一大清早就出現奇怪的貓叫聲,聲音又尖又長,像在哭一樣。
紀萱早早出了牡丹院查看,卻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正在張望,忽然天空中有著奇怪的聲響朝她這個方向而來,緊接著就在她前頭三百步遠的地方爆炸。
「轟」的一聲,地裂開,頓時飛沙走石,將她震倒在地。
直到此時,她才明白那不是貓叫聲,而是子彈在空中飛嘯的聲音。
她驚懼的爬起身來,就聽到有人在喊叫,「格格快躲起來,洋鬼子攻進府裡來了!」
僕人、婢女全驚慌得哭成一團。
她揪著一個侍衛,「王爺在哪兒?」
「王爺正帶著士兵抵抗洋鬼子,他要我帶著您先躲起來!」
她連忙甩開侍衛,拔腿就往王府大門衝。
她嫌穿鞋跑慢,甩了光著腳跑,沒想到才跑沒多久,就看見前面湧進一批批拿著槍枝的洋鬼子,人數之多,令她恐慌的往回跑。
她拚命地跑,跑到腳底流血、氣喘吁吁。阿瑪說地窖在假山那裡,於是她死命的跑向假山,但是後面追她的士兵也隨著她跑,而且愈來愈近。
「抓活的,將軍說一定要抓活的!」有人用德語喊。
終於,她跑到假山的水井前。
雙手抓著井邊,她不住喘氣,回頭一看──嚇得她面無血色,洋鬼子已經將她團團圍住了。
牙一咬,她頭下腳上的投入井中。
四周一片驚慌失措的大叫聲,所有人全擠在井口上,卻沒人下井救她。
亦謙的兵馬擋不住如潮水般湧入的德軍。
德軍不斷的開槍打死王府士兵,血流成河,屍橫遍地。
亦謙一方面心急將士的作戰,一方面擔心紀萱的安危,最後眼看抵擋不住大炮、槍彈攻擊,只得棄守。
他跳上馬匹,往假山的方向狂奔。六哥告訴過她那兒有地窖可以躲藏,希望她會躲到那裡去。
老天啊,請保佑她平安無事,再讓他看她一眼……
亦謙咬緊牙,在槍林彈雨中策馬狂奔。
那些圍在井邊的士兵發現快速接近的人馬,舉起槍,對準他──
「砰」地一聲,一顆子彈貫穿他的心臟。
他張著嘴發不出聲音,從馬上倒栽到地,在塵土飛揚中,睜大雙眼,溘然長逝……
「糟了!這個人是將軍說要活捉的人之一,他是這兒的主人,要用來交換贖金的,你這個笨蛋!」德國士兵說。
旁邊的人全慌了,一個投井死了、一個被打死,將軍怪罪下來,他們全都有罪!
「趕快挖個洞把他埋了,就說沒看到。」
於是十幾個人便七手八腳地把亦謙埋在假山後的花園裡。
這一天,就是史上有名的「庚子之亂」,八國聯軍攻打北京城,慈禧太后倉皇逃出,各國豺狼燒殺擄掠,搶盡中國的珍寶、破壞北京的建設,還使生靈塗炭,是中國近代史上最悲慘的遭遇之一。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24 17:02:21
第六章
紀萱下到井裡之後,按照阿瑪交代的話,往井壁上一片木板撞去,立刻跌入一條地道。
地道的水全湧出之後,上面的土石開始崩落,她急忙手腳並用的摸索著前進。
直到精疲力竭才摸到那個鐵蓋子,向上一推,蓋子開了。
於是她來到地窖之中。
地窖頗大,奇怪的是裡頭並不顯得黑暗。
她抬起仍在滴水的頭往上看,原來假山上面的邀月臺是地窖的通風口及採光處。
牆邊有座像衣櫃的東西,她走過去拉開看,裡頭有許多衣服,男女都有。
她發著抖,迅速換下身上的濕衣服。井水很冷,凍得她嘴唇發紫;而剛才驚險的遭遇,也讓她驚魂未定。
那些洋鬼子為什麼敢大膽闖入王府?他們想做什麼?
亦謙是不是安全?
才想著,全身抖起一陣冷顫,濃濃的不安襲上心來……
「不會的,我還活著,所以你也要活著,不可以有任何損傷!」像是祈禱,又像是自我安慰,她低喃著。
這地窖很安靜,什麼聲音都聽不到,她伸手摸牆,發現是大理石砌成的,想必這麼好的材質是為了保護那一大櫃子的寶物。
萬一情況不行,亦謙應該也會來這裡吧?
等了又等,外頭的天色暗了,地窖內伸手不見五指,為什麼亦謙還不出現?
難道阿瑪去世那天的情形又要重現?
不會不會!她猛然搖頭,絕不會的,亦謙絕不會……放下她不管!
她蜷縮成團,用雙臂緊緊抱住自己,靠著牆壁。
入夜的寒氣順著濕髮爬上她全身,她開始發抖。
「亦謙一定會來接我,一定會,他只是有事耽擱……還是他受傷了?」她跳起來,心亂如麻的急急摸向階梯,往上走,來到門前。
可是這座石門光滑無比,沒有把手,用力推又推不動,阿瑪說的開關在哪裡?
她抖著手又按又摸,還是找不到。
著急的摸索回衣櫃,找出剛才看到的打火石,就著火紙拼命打。可是經過長久的歲月,打火石受潮了,怎樣都打不出火花來。
失望的她只好強迫自己鎮靜下來,等到天亮時,她就能看到門的機關了。
明天,她一定就能見到亦謙!
她模模糊糊的睡著了……
亦謙站在花園裡喊她,「小萱,我在這兒。」
她驚喜的朝他跑去,擁抱住他。「我找你好久,你去哪裡了?」
他微笑著沒有答話,只是愛憐的將她的髮絲撩到耳後。
「聽我說,我要去很遠的地方,妳要好好照顧自己,好不?答應我。」
「不要!我不要你走,你要留下來陪我,你答應過我的!」她嘟著嘴不依。
「小萱乖,小萱最聽話了,我是很想留下來陪妳,可是我沒有時辰,我的時候到了。妳看,他們都來接我了……」
亦謙讓開,她看見好多人站在遠處,看著她。
「你什麼時候回來?我等你。」
「我不會回來了,所以妳要聽話,好好的活下去。明天早上走出地窖就會有人來接妳,妳會平安無事的。」他還是帶著微笑說。
「為什麼你要帶著笑容對我說你永遠不回來了?你那麼高興離開我?」她伸手緊緊抱住他。
「因為我希望在妳的記憶裡,我永遠都是這個樣子,過去的不愉快,妳都把它忘了吧!我們在一起度過了很快樂的十年,妳只要記得好的就好,壞的我全帶走。」
「不要!不要!我不要你走,你走了我也不要活了!」她使勁的抱住他,不願放手。
他的眼裡滲進哀愁,讓他的笑容看起來很淒涼。
「總有一天,我們會再相逢,不過那會是很久很久以後……如果妳愛我,就該聽我的話。」
說完,他不讓她有開口的機會,低下頭來吻住她的唇瓣……
他的唇好冰啊!她打個冷顫,抬起頭來看著他,他的影像居然開始變淡,而且慢慢消失……
她驚惶的伸手要再抱住他,卻撲了個空,什麼也沒抱到!
「你不要走!你不要走!」她聲嘶力竭的狂叫。
亦謙仍愈來愈模糊,最後只看見一對深情的眸子,含著淚光,終於完全消失……
她被自己的哭聲驚醒!
延續著夢中的悲傷,她大聲哭泣,因為她知道──亦謙死了!
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
所以他來告別。
不要,她不要他死,他死了,她真的不要活!
她哭了又哭,哭了又哭,直到再也沒力氣哭……
門上的手印看見了,那就是開門的機關,不過她再也不想走出去,因為讓她走出去的理由不在了。
她把臉放在屈起的膝蓋上,動也不動。
感覺力量在消失,一點一滴的從她的指尖流出去……
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回憶──沒錯,現在所想到的全是快樂的事。
第一次他扶她上馬,她高興得大聲尖叫。
第一次偷偷帶她上市集去逛,她一路張著嘴傻傻的到處看,冷不防的被他塞入一顆酸梅,酸得她口角發疼。
第一次他抱住她……
第一次他吻她……
她笑了又哭、哭了又笑,直到膝蓋支持不了她的重量,整個人往旁邊一倒。
倒下之後,她才突然想起阿瑪說的金剛杵。
對了,阿瑪說金剛杵可以為來生許願!
她要許來生再和亦謙相見!
憑著這股毅力,她爬向藏寶櫃,打開最下一層,就看見那根用金箔包起來的金剛杵。
她把它緊擁在胸前,合上眼,用小到不能再小的虛弱聲音說:「我要許我的來生再和亦謙相遇、相愛、相守;我要他經歷我所受過的痛苦,明白我是如何的愛他;我要報復他拒絕我的痛苦,竟然還敢拋下我走了!請聽我的願望,完成我的心願……」
她一再重複,而太陽也一再上升、落下,都不停止;她說不出來了,就用想的,一直想、一直想,直到她陷入昏迷,再也沒有醒過來……
成芷淚流滿面的看著紀萱放棄自己的生命,直到死亡,她的心痛如刀割,原來她真的不要活了。
現在,她完全明白自己為什麼要看這一場悲劇。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就在紀萱心臟停止跳動的剎那問,黑暗的電影院忽然有光線射入。
成芷抬頭一看,天花板慢慢的掀開來,光線愈來愈強,漸漸的她再也睜不開眼睛,什麼也看不見的陷入一片光芒中……
成芷眨著酸澀的眼皮,痛苦呻吟著。
「醒來了!人醒來了,快叫醫生!」有人在喊。
接著突然到處鏗鏘作響,吵得她耳朵好痛。
這是哪裡?為什麼她全身都痛,痛得有如被卡車輾過?
有人拉起她的手、有人按她的額頭,還有人……摸她的胸部?!
她氣憤的揚手就往最近的一張臉打去。
「啪」的一聲,鮮紅的五指印,清晰的出現在那張臉上,室內爆出一陣大笑聲。
「哇,好潑辣!」有人說。「誰叫你要靠那麼近,她八成以為是你伸出魔掌。」
咦?她仔細一看,原來說話的是個耳朵上戴著聽診器、手裡拿著聽筒,正在咧嘴笑的醫生。
再轉過去看被她打的那張臉,她倒抽一口氣,又看到了──這個連道士作法都趕不走的傢伙。
「我看沒事了,才醒過來就生龍活虎的給你一巴掌,這下什麼病都沒了。」
他撫著臉笑,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
「謝謝醫生,不過還是請你再仔細檢查看看吧。」
醫生詢問她幾個問題,再量量她的體溫,吩咐了幾件事之後,所有人才陸續離去。
病房裡只剩下她和……那個人。
他小心謹慎的靠近,俯下身來看著她,「妳知道我是誰?」
她不自主的往床裡縮,害怕的抓著床單蓋住半張臉,只留眼睛瞪著他看。
「妳認出我來了嗎?」他滿臉期待著。
她膽怯的點了一下頭。
他的臉立現光彩。「我是誰?」
「天橋夜市的瘋子兼大色狼。」她沙啞著說。
他不可置信的張口結舌,好一會兒,僵硬的臉才漸漸轉為十分失望的表情。
「原來妳還沒想起……」他低喃。
低垂的鳳眼癡楞半晌,轉回來迎上她像小鹿驚惶的雙眼,一瞬也不瞬的直視著。
「對不起,我真的嚇到妳了,我以為……我以為……」他的眼睛泛起淚光。
又來了,這個彪形大漢怎麼動不動就要掉淚?
她輕放開緊抓的被單,有點猶豫、有點溫柔的說:「喂,你不要這麼容易掉淚嘛……會給人家笑的!」
他連忙抹去淚,露出個虛張聲勢的微笑看著她,「對不起,又讓妳見笑了,我平常不會這樣失態,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每次看到妳都會失去控制。」
她放鬆臉上的肌肉,怯怯的浮起一朵小小的微笑,「我瞭解,你把我當成某人了……」
「大概吧。」他轉開話題,「妳在恭王府花園昏倒了,他們把妳送來醫院。」
「多久了?我昏迷多久了?」
「三天,整整三天。」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24 17:02:28
她詫異的想,她只用三天就過了紀萱生命中的最後一年?真不可思議。
「醫生檢查不出妳有任何異樣,沒有血塊、沒有阻塞,但妳就是昏迷。」
她不是昏迷,她只是回到過去。
「我告訴你的領隊和團員,說我是妳的男友,妳來北京看我,所以他們就把妳交給我……」
「等等,他們就這樣放心的把我交給你?」
他露齒而笑,「他們說看我一表人才、長得端端正正的不像是壞人,而我也順便把我在北京市政府的職位告訴他們,他們就完全相信了。」
成芷翻了個白眼。阿公、阿媽們,你們太單純了,人不可貌相,你們不記得了嗎?
「不過最主要的是我當著他們的面,打電話給妳在洛杉磯的父母,把妳的情況告訴他們,請他們不必擔心,由我來照顧妳就可以;而剛好那時醫生的報告也出來,知道妳沒有任何嚴重的傷害,所以伯父、伯母就很放心的答應了。」
「你怎麼有他們的電話號碼?」她凶巴巴的問,「又怎麼知道我住院?你派人跟蹤我?」
「我撿到妳的手機,那天晚上從妳的背包裡掉出來的。而妳住院的消息是從報上看來的。」
「拿來!」她推開想幫忙的手,自行掙扎坐起。
他從口袋裡掏出她的手機還她。
「你偷看我的手機?」她很用力的瞪他。
「我想把它送還給妳,總得知道妳的資料嘛。先不說這個,妳先打個電話報平安吧。」
雖然不太高興,但還是照他的話,先撥了通電話給她爸媽。她爸媽聽到她沒事了,差點喜極而泣,還交代她要好好向「她的男朋友」道謝。
她陰沉著臉放下手機。
「伯父、伯母怎麼說?」
「伯父、伯母?!」她怪叫起來,「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你還敢亂叫?」
他露出安撫的笑容,「我會這樣自作主張,是因為當時情況有點棘手,旅行團的行程不能因妳而整團停擺,可是又沒有年輕力壯、可以為妳拿主意的人留下來陪妳,所以我的出現使大家都松一口氣;況且他們都得到妳父母的應允,因此才會放心的把妳交給我。」
他的眼神清亮,沒有半點閃爍,若不是那天晚上曾經領教過他的瘋狂,她也會認為他是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的好青年」。
「我爸媽怎會相信你的說辭?他們知道我沒有男朋友!」她滿臉不悅地說。
他的眼睛立刻發光,嘴角上揚,一副高興的表情。她暗罵自己笨,告訴這個色狼做什麼,要他來追啊?有沒有腦袋呀!
「我告訴他們,我們是網友,常上網聊天,彼此都很熟悉對方,這次妳順道來北京看我,和我見面。」
「這樣也能信?」她不情願的接住他遞過來的枕頭,放在背後。
「怎麼不能信?我告訴他們,妳的個性急,動作卻慢,約會常遲到;妳很愛乾淨,什麼東西都收得整整齊齊;而且妳很懂得調劑生活的情趣,對音樂、品茗、繪畫、書法都有興趣。妳講究衣飾體面,細心溫柔,做事講信用,答應的事沒做好會輾轉難眠,最重要的一點……妳非常在意是非曲直。」
隨著他的數說,她的眼睛愈睜愈大。
「原來,你真正的職業是在夜市擺攤看面相!」
「不,不是!」他的笑容像太陽一樣燦爛。
「是……因為我認識妳好久了。」
她的臉轉為無奈。「你又來了,我根本不認識你,不要把我當成另外一個人,就像那天一樣。」
他張口又合上,再張口,還是說不出話來。
「我不是你想的那個人,我叫作成芷。」
他低頭沉默,好陣子才說:「我叫明旭,明白的明,九個太陽的旭,今年二十六歲,是獨子,任職於市政府,是天橋市集管理處處長。」
喔,原來不是她想的地頭蛇,而是公家的地頭蛇。
他靜靜的看著她的手。「成芷,我必須再道一次歉,那天晚上,我的行為非常魯莽,讓妳驚嚇誤會,對不起。」
看著他落寞的神情,她有點不忍,想逗逗他。
「不必!你害我嚇掉半條命,到現在我都還不確定你那天晚上是不是真的要……要……」
他困窘的摸摸頸後,「這真是一場天大的誤會!那天晚上,我以為妳早認出我來,但妳又不承認,所以我只想看妳身上的胎記,確定我沒認錯人,我並沒要對妳行兇。」
她斜睨著他。真的嗎?
「況且……」他的臉浮起淡淡的紅暈。「妳的膝蓋,把我撞得也差不多去掉半條命,我們算扯平了。」
她忍不住笑出來,挑挑眉,一副你活該的表情。
「好吧,我活該,我不該那樣急躁,不過在找妳找了二十年,幾乎要發狂之際看到妳,我實在無法控制自己。」他深深的凝視她,眼底盛滿濃濃的感情。
她垂下臉。說的也有道理,二十年的等待,的確很久。
「你還沒告訴我,你在找誰?」為什麼他會記得,她卻完全沒印象?
「我在找……我上一世的戀人。」他握著拳頭說。
「這會不會太離譜?誰會記得自己上一世的戀人?你這樣說,別人不把你當成精神錯亂才怪。」
若不是已經知道前因後果,她就會更加肯定他是瘋子。
「我從來沒對任何人說過,連我的父母都不曾,找到了妳,我才說出來的。」
他輕碰她的手,「妳……就是我前世的戀人。」
她還是不自主的縮一下手。「我怎麼知道這是不是真的,這種事該向誰查證?」
他緩緩的吐氣,平靜自己的心情。「我知道這不合理,但我不知該如何解釋,我記得上輩子的事,記得妳,也記得發生的事。
我從六歲開始,就不斷作著上輩子的夢,這些夢並不是按照發生的順序,而是跳著亂作,一會前、一會後、一會悲、一會喜,我全然無法選擇,只能依夢的情境,嘗遍悲歡離合。於是要找到妳的決心只有愈來愈強,沒有一日稍忘,直到四日前,我才如願以償。」
她慢慢的抬頭,對上他澄澈清明的眼眸。「為什麼一定要找到她?過去就讓它過去,把你的人生放在舊時的軌道上,再去依循它的走法,不是太不智了嗎?」
他露出苦笑,「我也曾這樣想過,但是當我想放棄不再尋找時,舊時的惡夢就會出現,無一例外的作我上輩子臨死前的情景,讓我忘不了自己臨終時最想見到的人是誰。所以我只能繼續找,不斷的找……」
她愴然心酸,露出不捨的溫柔表情。
「難怪我一直找不到妳,妳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叫我如何去找?」
她收回自己的目光,望著他的手。「你知道嗎?如果現在有人聽到我們所說的話,一定會認為我們二個人都瘋了。」
他盯著她的臉,「我不在乎別人以為我們是什麼,我只在乎妳相不相信我。」
她相不相信?三天前她絕不信;不過現在,她的確相信了。
他突然握住她的手,「妳相不相信?」
「那不重要……」她逃避他的眼光。
「不,這很重要,對我來說是生死攸關的事!」
她沉思了會兒,小心選擇所用的字眼,「我認為……就算我們前世是一對戀人,那也是前世的事,我們活在現在,才是重要的,你不能用前世的感情來勉強現世的愛情。」
他呆住,直楞楞的看著她,血色從他的臉上消失,他突然迅速放開她的手,像潮水退岸一般,站起來走得遠遠的。
轉過身,他注視著窗外。
對不起,她在心裡面說,她不能作違心之論,前世亦謙和紀萱的感情那樣激烈、那樣痛苦,讓完全不記得的她感到恐懼,她無法像那樣子的愛人,也不要被那樣的感情緊緊束縛住,所以請他不要用那麼深情的眼睛注視她,她好害怕……
他站在那兒好久,恐怕是被她的話給傷了。
他的身材真好,少說有一百八十五公分吧?體型還是最標準的倒三角型,寬肩窄臀;不過,真不該配上那一張太過細緻的容顏,那不適合現在的他。為什麼他會堅持要那張臉呢?真傻!
如果他的個性也和上輩子一樣,那……有得受了,自己真要接受這樣的宿命?
她全身泛起一陣雞皮疙瘩。
可是不接受,又對不起自己的良心,辜負他……唉,這真是兩難啊……
「明……明先生……」她嚅囁的叫,沒指望他會聽到。
沒想到他立即轉身,朝她看來,逼得她又垂下頭,迥避他灼灼的目光。
「我、我的意思是說……」喉嚨好乾,吞咽幾次才把話說出來。「你總得給不記得的人一點時間,對不?」
他跨步來到床邊,「妳是說妳沒拒絕我?」
「怎談得上拒不拒絕,我才認識你五分鐘。」
他的表情松緩下來,「說得也是,是我的錯,我太躁進、太主觀了,請原諒我!」
咦?會道歉,有進步。
說完那個困難的決定,她好像漏氣的氣球,軟軟的躺回枕頭。
「妳累了?要不要再睡一會兒?還是妳想吃點什麼東西,我去張羅?」
「不要,我只想再睡一下。你……不用上班嗎?」
「我請假來陪妳。」
「謝謝……」她突然覺得睏意襲來,說完話幾乎就要睡著了。依稀感覺到他握住她的手,握得好用力,有點疼……
在明旭的堅持下,她又住了二天醫院,直到確定完全沒問題,他才替她辦理出院手續。
他提起行李箱,伸出左手要讓她握著。
成芷遲疑,還是不習慣牽男人的手,她伸手拉他背著的背包。
「這個讓我自己背,你拿太多東西了。」
他把她的遲疑看在眼裡,閃過一抹受傷的神色,但仍故作輕鬆的說:「沒關係,我是男人,本來就該是男人拿東西的,怎可讓女士分擔!」
「你很大男人主義喔!」她抿嘴笑。
「我比較古板,不過我很尊重女性的,妳別怕我欺負妳。」
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情形,她忍不住做個非常不以為然的鬼臉,把明旭也給逗笑了。
「好嘛,我瞎說的,對不起。」他開朗的露齒而笑。
「喂,我這樣到你家打擾,你家人會不會不方便?」
「不會!他們歡迎都來不及了,絕不會!妳先在這兒等,我去把車開過來。」
一切都弄妥後,他往北京東南區的四惠橋開去,一路上高樓大廈鱗次櫛比,是個很現代化的住宅區,沿途明旭還不停的介紹各種不同大型的超市、賣場、百貨公司等等。
他住在一棟有三十層樓高的住宅大樓,大樓的設備很先進,光是電梯就有八部供住戶使用。
「不錯,這裡的環境很明亮舒適。」成芷踏入他家時說。
「很高興妳喜歡,請坐!」
她往裡頭探看,「伯父、伯母呢?怎麼沒看見他們。」
明旭露出謊言被拆穿的尷尬笑容,「他們不住在這兒,他們仍住在北京的舊城區王府井大街那兒。」
「為什麼不早說?早說我就去住旅館。」她不悅的說。
「我就怕妳會這樣才不說的。住我家方便又乾淨,比飯店還安全。」
「可是……」她還嘟著嘴。「孤男寡女同處一室,別人怎麼說都難聽。」
「別管別人怎麼說,我們行得正、坐得直,怕什麼?」他將她的行李提起,走向臥室。
「你就是這樣,什麼都不在乎……」她咕噥著。
他突然轉過身,驚訝的瞪著她,「妳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她連忙岔開話題,「你家連小孩房都準備好了啊?」
「妳說我就是這樣……妳……」
真要命,他的聽力怎麼這樣好,講話可要小心了。
「想必你打算要結婚了,對不對?」說完,才又發現自己講錯話了,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她真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他還呆立看著她,目光停在急急竄逃的她的背上,好一會才把行李放下。
「妳先梳洗,我來弄些簡單的晚餐。」直到他關上門,她才覻了口氣。
晚飯後,他們坐在客廳看晚間新間報導。
看著、聽著,成芷又支撐不下去了,那趟時光之旅,想必耗費許多心力,讓她現在動不動就想睡。
頭才靠上沙發,眼皮就千斤重的掉下來,拒絕再張開。
明旭偏過頭看見她又睡著了,放下手中的遙控器,坐過來打算將她抱進兒童房裡睡。
哪知才靠近她,眼睛就離不開了。她這張清新柔雅、稚氣未脫的臉蛋,和上輩子完全不像,只有眼神依然讓他感受到同樣的溫暖,只消看一眼,他就知道自己終於找到她了。
伸手將垂在她臉上的長髮撥到耳後,看著小小的紅唇,想吻她的欲望又蠢蠢欲動,但是有可能會再嚇壞她,再嚇一次,她決不會原諒自己的。
她說的沒錯,是要給她一點時間來適應、來瞭解他,她肯這樣做,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了,他不能太貪心,要求過分。
只是……心裡那股想把她抱在懷裡揉成一團泥的衝動,卻怎樣也按捺不住,讓他好難受。就像現在,渴望碰觸她的手已經微微的出汗了……
這真是克制力的大考驗!
努力忍著,他伸手輕輕的穿過她的肩膀和膝後,將她擁入懷裡,讓她靠著自己的胸膛沉睡。
哪裡知道,才一靠上,心中深藏的情感如波濤般排山倒海的沖出來,撞得他無力招架、混身顫抖……
忍了又忍,他還是無法控制的說出,「亦謙,我終於找到你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24 17:03:58
第七章
成芷在他低聲叫第二次時就醒了,但她不敢動,因為聽到的名字是她上輩子的,而且他還緊緊地抱著她。
不知道他心裡會不會感到怪異?
她不記得亦謙上輩子的事,所以現在的感覺是──被一個男人抱在懷裡的羞怯及尷尬。他呢?
上輩子他是紀萱,是個格格,是個女人;但是現在的他是個男人,他如何能在這二者之間調適心態?他會不會渴望被上輩子所愛的男人擁抱?自己愛的男人變成女人,他又如何滿足那種渴望?
唉,這真是造化弄人,她又該用哪種心態來對待他?用上輩子的溺愛,還是這輩子小女人的依賴?
難怪孟婆要投胎的人喝忘魂湯,忘掉一切,重新再來,什麼問題都沒有了。
他呼吸的熱氣吹在自己的頭頂,雙手像抱貴重物品般的小心,心跳聲則像敲急鼓一樣;而她的耳朵則庫陣發燒,身體還不能緊張僵硬,這真像酷刑,一點也沒有浪漫的氣氛。
「你知道嗎?我到現在都還不知道你到底發生什麼事,所有的史書我都翻遍了,連清史館的所有記戴我都看過,但就是沒人知道你怎麼了。只有宗人府的一條小小附記說,你在八國聯軍之後失蹤了……」
他耳語不斷的說著話,成芷暗暗歎息,他正在和心目中的亦謙說話,而不是對她,聽起來還真悽愴。
雖然是自己的前世,但現在的她不是亦謙啊!她不知道真正的亦謙會怎樣想、怎樣反應,就算想安慰他也無能為力。但明旭能正視這個事實,不從她的身上找尋亦謙的影子嗎?
這就是她最大的顧慮,不肯乾脆答應和他再續前緣的原因。
與其日後失望,不如一開始就表明自己不是他所想的人,這樣是不是比較好?不會讓他失望,也不會給自己壓力。
「……我用盡所有的心力要與你相遇、相愛、相守,雖然擁有二輩子的記憶很苦,真的很苦,但為了你什麼苦都值得。感謝上蒼把你帶回我身邊,為了報答這份厚愛,我一定要竭盡所能的幫助別人,做好事、存好心……」
哇,她好驚訝,改變真多!誰抵擋得了這樣的溫柔話語?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投胎到那麼遠的地方,難道你曉得我曾經想逃到那裡去,所以你去那裡等我?你知道嗎?我在北京城裡到處找你,從沒放過任何人群多的地方,音樂會、展覽場,哪裡都去,深怕錯失任何與你相遇的機會……」
他的手撫上她的頭髮,輕輕的、充滿柔情的,她的眼睛有點濕潤。
「這二十年來,我不斷的失望再失望,我都要懷疑你是不是忘了投胎,忘了我在苦苦等候你……還好,我終於找到你,漫長的苦難終於過去了……」
她軟軟的心在抽痛,他還是不改從前的一往情深……好吧,就把自己當成亦謙,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小萱──」她耳語。
他像被電擊到,全身一顫!
「對不起,讓妳吃這麼多苦,從此之後不要再回顧過去,妳要好好活在現在,往前看,聽我的話,乖……」她仍蜷在他懷裡說。
他放開她,成芷連忙裝睡,軟綿綿的讓他捧起自己的臉。
發現她不是清醒的,他萬分壓抑的顫聲喊道:「亦謙……亦謙……求求你回來,回來……」
他用輕顫的唇吻上她,讓她嘗到鹹鹹的眼淚。他哭了?
她立刻慚愧起來,不應該,太不應該了!為什麼要讓他再次嘗到失去亦謙的痛苦?自己到底有沒有良心啊?開這個玩笑太過分了!
她睜開眼睛,看著明旭。
但淚眼迷濛的他並沒發現。
這下子,她發現自己逃不開了,她已經陷在自己的謊言中,無法狠心再次傷害他,更別想輕鬆的離開他。
怎麼辦?她悔恨無比的罵自己,恨不得踹自己一腳!
他的淚濺到她的臉頰,順著面龐,滴落在她的心坎上……
兩個人都在自己房裡度過一個輾轉反側、難以成眠的夜晚。
大清早,成芷黑著二個眼圈走出臥室,正想到廚房做早餐,沒想到明旭已經做好,而且坐在餐桌前,瞪著自己的咖啡。
「早安,你起得真早。」她心虛的打招呼。
他竟然站起來向她道早安,還幫她拉出椅子。
「幹嘛這麼紳士,嚇人啊?」
「沒辦法,在英國念書時養成的習慣。」他不在意的說。
嗯?出國留過學?她瞄他一眼。
「為什麼沒留在歐陸發展?」
他搖搖頭,「去留學是我父親要求的,我並不想去,根本沒想過要離開北京,不得已只好快去快回,用二年的時間修完四年的課程,拿到學位就回來了。」
「哇,天才!要是我可能要用八年的時間。」她自嘲的笑著。「有機會出去,為何不留久些?可以到處看看。」
他沒回答,只問她早餐的選擇,然後殷勤的送到她面前,看著她吃早餐。
「妳今天有什麼計畫嗎?」
「我想……問航空公司有沒有位子,我的假期沒剩幾天,而且我……」說不下去了,因為他的臉色像十二月的寒冰。
「我們先不談這個問題,我有個疑問想問妳,希望妳能給我真正的答案,可以嗎?」
她的脈搏陡然加速,硬著頭皮力求鎮靜的回望他,「請說。」
炯炯有神的目光在她臉上梭巡。「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誤會妳,所以造成很不愉快的後果;後來在醫院,妳醒來的反應,在當時我並不覺得奇怪,可現在一想,妳當時是還有些怒氣和恐懼,不過那並不太像是平常人的正常反應。如果今天我醒來看到站在我面前的是強暴嫌疑犯,我的第一個反應會是呼救,然後要人將這個男人趕出去,不讓他靠近我,再對我造成傷害。」
對厚!她的反應太溫和,真的不像正常人會做的事。
「但是妳沒有。之後我告訴妳,妳是我的前世戀人,妳很平靜的接受,而且是很容易的,沒有疑問、沒有好奇的接受我的說法,這讓我不得不懷疑,其實妳知道我所說的前世戀人是什麼。」
又說對了!她應該表現出懷疑的態度,一再追問才是。
「再來,我提議住到我家,妳也是一點異議都沒有的接受……」
「那是我想省錢!」她連忙搶白。
他笑著搖頭,「如果妳是這種愛貪便宜的人,就不會在付醫療費時和我頑抗到底,堅持自己付掉那一大筆錢。」
「我……我有保意外險,回去可以……可以領保險費。」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妳相信我,接受我的安排。回到家後,雖然妳因為只有我們倆獨處不太高興,但妳還是信任我,對我沒有像對陌生男子應有的警覺性,看電視時還靠在沙發上就睡著了。
如果妳真的不認識我,不知道我是誰,我想依妳怕生的個性,妳決不會如此鬆懈,所以……」他靠前直視她的瞳眸,「綜合以上各點,我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妳其實知道我是誰,知道我們之間曾發生過什麼事,對還是不對?」
她低下頭看著牛奶杯。怎麼辦?要怎樣回答?
他沒得到任何回答,卻從她默不作聲的反應得到真正的答案。
他的臉色一變,浮現深受傷害的表情。「所以……昨天晚上妳是故意戲弄我?」
她很想逃避這個問題,假裝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但是非分明的天性不允許她這樣做,縱然自己的出發點是好意。
她的沉默又說出答案。
「妳……妳……戲弄我看我出醜……」他的表情十分痛苦。
她立刻抓住他的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並不想傷害你,我只是不要你再繼續痛苦……」
「可是妳真的傷到我,傷得很重!妳不肯承認妳是我上輩子的戀人,卻又假裝是他──不,妳根本就知道所有的事,但是不想讓我知道,妳從一開始就打算不要重續舊情,對不對?」他激動得滿臉通紅,甩掉她的手,推開椅子站起來背對她。
「不是,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她連忙起身站到他身後,輕拉他的袖子,「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
他握緊拳頭,沒有答話。
「我真的不是要傷害或嘲笑你,我是知道亦謙的長相、他說話的樣子,但是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為什麼這樣做、那樣說,亦謙對我來說,就跟陌生人一樣,我並不熟悉,不像我寄生的紀萱那樣完全瞭解……」她停下來等候他的反應,發現沒有,於是她繼續說:
「如果今天我是紀萱來投胎的,而你是亦謙,那我就能完全明白如何和你應對,不會讓你失望;但我不是,所以我怕你在我身上找不到亦謙的影子而失望,我寧可不讓你心存期望,也不要讓你日後對我感到失望。」
他僵硬的姿勢終於放鬆了些。
「我並沒有說我不要和你再續前緣,就是因為我感受到紀萱愛亦謙的所有情感,所以我能瞭解你對我的情意,因此我沒有拒絕你、沒有排斥你,純然放心的接受你的安排和照顧,是不?」
「我只是希望你看著我時,是看到成芷,而不是亦謙……」她將額頭輕輕靠在他背上。
「你能接受一個完全不記得前世,而且因生長環境不同,有不同的思想、做法的我嗎?你能接受和亦謙完全不同的我嗎?最重要的是,萬一我沒辦法回報你的愛時,那該怎麼辦?」
作者: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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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4-24 17:04:04
他冷冷的問,「什麼意思?」
「萬一這輩子的我沒有愛上你,那該怎麼辦?萬一我只想和你當朋友呢?所以我選擇隱藏我已經完全知道上輩子的事,這樣至少你不會將所有的情感全傾巢而出倒在我身上。亦謙已經負你上輩子了,萬一這輩子我再負你一次,該怎麼辦?你承擔得起這種打擊嗎?而我又該如何自處,才不會良心不安?」
他放軟表情轉過身來,將手輕放在她肩上,「妳又想太多了,我自己都和上輩子的紀萱有一百八十度的不同,又怎麼會要求妳和亦謙完全相同呢?」
他用手指抬起她的下巴,「我也不要上輩子那種痛苦絕望的愛情,我只要妳願意接受我的感情,給我機會來得到妳的心,這樣就好。」
「關於昨晚的事,我向你道歉。我不是要惡作劇,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沉迷於過去的痛苦中,忘掉那些陳年舊事,往前看未來,而不是要讓你再經歷失去亦謙的傷心。我承認我的做法太粗糙,反而造成很重的傷害,你能原諒我嗎?」
他柔柔的注視著她誠摯的眸子,「我原諒妳,但是妳要給我機會,這樣公平吧?」
成芷微笑著點頭。二人坐回餐桌前,繼續未完的早餐。
「妳是什麼時候知道過去發生的事?我不相信妳是在知情的狀況下,對我造成那麼嚴重的傷害。」
「嚴重的傷害?」她歪著頭問。
他的耳尖紅了。「妳的膝蓋,害得我三天走路都很痛苦。」
她拿起餐巾紙遮住自己忍俊不住的笑容。「這教會你不要隨便看別人的胸部,至少先問過才可以。」
「回答我的問題。」他假裝正經的樣子,一張俊臉卻脹得通紅。
「那時候我真的還不知道你是誰,所以才會對你痛下毒手。」
「所以妳是在昏迷的時候知道的?那時究竟發生什麼事?」
成芷停住笑容,咬著下唇想半天。該告訴他嗎?算了,遲早要讓他知道的。
「我是被亦謙的鬼魂嚇昏的。」
明旭的臉色變了。「在哪裡?」
「在假山後面。你沒回去過恭王府嗎?」
「我沒踏入假山那裡,我……」他緩緩搖頭。
她瞭解,假山底下就是紀萱的葬身之所,他不想勾起當年的回憶。
「所以紀萱還在裡面,你沒替她收屍?」
他忽然橫過桌面,握住她的手,「不談她,我就是她,妳在哪裡見到亦謙?」
她莫名其妙的火氣上升。「你讓她獨自在那又暗又冷的地方過那麼多年?!」
「我說了,我就是她,我在這兒……」
她火大,甩開他的手,轉頭不理。
他急急站起,走到她身旁蹲下,拉拉她的手。
「求求妳,告訴我,他在哪裡?」她還是不看他,也不作聲。
「那妳要我怎麼做?去替她收屍?有必要嗎?找不到亦謙單單埋葬她有什麼用,和現在有什麼差別?」
她轉過頭來,「你的意思是說,要找到亦謙來和她合葬?」
「那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低頭看著他的尾長丹鳳眼,「你知道嗎?你好傻,為什麼要堅持長得像他,這不是時時刻刻讓自己難過?」
「那是我上輩子的心願,這樣我至少還可以天天看到他。」
她伸手撫上他的臉,透過掌心傳達滿心的憐惜。
「這樣不就變成自戀狂了嗎?」他按住她的手掌時,她問。
「不,我一直認為這是我心愛的人的臉,不是我的,所以被我的臉孔吸引來的女生,我都討厭。」
她無言的搖頭,想不到換了一具軀體,還是一樣死心眼。
他索性坐在地板上,按著她的手,不讓她縮回。
「快告訴我,妳是在哪裡被自己嚇昏的?」
她微皺眉,「不是被我自己,我是我,他是他,我已經來投胎,怎麼還會有靈魂留在舊時地?」
「妳沒聽說過人有三魂七魄?三魂就是天魂、地魂、人魂,每一世的人魂都是由母胎中培養生出;而天魂和地魂則是古老的靈魂,它們會繼續投胎,但每世的人魂則不會,所以留在當地的就是當年亦謙的人魂,也就是妳上一輩子的原靈。」
是這樣?所以才會自己嚇自己,還嚇昏了?
「我是在假山後面的花園裡看到他,當時他趴在地上,我還以為是你昏倒在那裡。後來看到他胸前有好大一個傷口,幾乎整個胸膛都被打爛了,才知道他是鬼,就昏倒了。」
「他有說話嗎?」
「好像有,等等,讓我想一想……好像說了句『找到她,帶她到我這裡來』,當時我還不明白……喂,你怎麼又……」她翻白眼。
他把頭埋入膝蓋中間,不讓她看見。
就是這麼麻煩,她都不知該如何評判他的行為,說他是男人,卻是女人的靈魂;說他是女人,卻又是貨真價實的男人軀體。
「是我的天魂、地魂在哭,人魂是男的沒哭。」他聲音哽咽的說,「後來怎樣了?」
她做個鬼臉,他還真是死鴨子嘴硬。「後來我就回到紀萱跌下馬的那一年,我不知道那是哪一年。」
「那是八國聯軍的前一年,也就是一八九九年,那一年我十七歲……」他抬起仍有點紅的臉。
「是紀萱十七歲,我跑到她的軀體裡,看著一切發生,直到她死在地窖裡,整整一年的時間。」
他怔怔的望著她,像是在回憶。
「我在紀萱的身體裡看著周遭發生的事情,那種感受很真實。我知道我會有這樣奇特的遭遇是因為紀萱用金剛杵許願的結果,她到死都還在怨亦謙的絕情,既然我是亦謙來投胎的,只好接受這樣的詛咒。」她瞄一下自動握上來的手。
「我原本以為那是別人的故事,只要輕鬆的看著就可以,但就算是以看電影的心態,我仍然被他們的互動影響,跟著他們的情感起伏跌盪。紀萱哭,我也跟著哭,她生氣、羞怯、高興,我無一不感受到,這樣活生生的過一年日子,我只能用心力交瘁來形容。」
他的眼裡閃爍著理解的光芒。
「紀萱在最後的時刻,我也覺得自己快死了,我不知道該怎樣表達那種痛苦,當時我告訴我自己,絕不要再過一次這樣的日子,我不要像她那樣愛得寧願投火自焚,也不頤放棄。
我知道她情深似海,願生生世世永相隨的決心,但這種愛讓我膽戰心驚,如果我達不到這種標準時,怎麼辦?」
「妳只要不要像上輩子那樣拒絕我就可以了,請不要給自己太多壓力。」
「我才不可能像他,他是個懦夫,不敢愛,又不願放棄,徒增二人的痛苦……」
「不是的,妳不要怪他!」他馬上反駁。
「你看,你到現在還是替他說話,你愛的人是他,難道你要一輩子拿他和我比較?我是我,他是他,我不知道他用什麼心思來吻你、來抱你;更不能理解他為何堅守叔侄的界限,卻又猶豫不決,不能慧劍斬情絲,這樣一個矛盾的人令我無法認同。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你誤會了!我的奶娘在我八歲時去世,從此沒人敢勸阻我們要避嫌,除去你讀書、習武的時間,我們幾乎朝夕相處,那時情苗已經深種。一直到你十五歲時,有天你給我一顆捨不得吃的貢糖,我說這糖好好吃,可看你一副垂涎欲滴的樣子,我不忍獨吞,於是叫你靠過來,要分一半給你,誰知我們的唇一相觸,兩個人都嚇一跳,我把糖全給了你,你說要還給我,於是你吻了我,這個吻之後,我們的情感像破土的幼苗,快速生長抽葉。
你十六歲時告訴阿瑪要娶我為妻,阿瑪拒絕了,他告訴你叔侄不可以結婚,因為血源太近,將來可能會生下癡兒;而且這也違反人倫,那時候你才知道我們之間的感情是被禁止的。
我永遠記得那天,從來不哭泣的你流著淚告訴我,我們絕對無法結合,沒有結果;我說我不在乎別人怎麼說,但你罵我,要我永遠不要再有這種想法。從那天過後,你變得得陰陽怪氣,不斷的躲避我,不和我見面。
我受不了這種改變,開始非常任性、嬌縱、性情暴躁,處處與你為難、找你麻煩,後來的事,我想你都知道了。」
他用帶有前世豔麗眼神的雙眼看著成芷。
「他們的感情因為是被禁止的,所以才會那樣濃烈,但是這種感情不會出現在我們之間。我想亦謙虧欠你的,我必須代替他來償還,我不會拒絕接受你成為我的……我的男朋友,但是感情這事不像數學公式,一定會有答案。」
她勇敢的迎向他的注視,「我不能保證一定會愛上你,和你有結果,你瞭解我的意思嗎?」
「天啊!」他用手壓著太陽穴。「我上上輩子到底是怎樣傷害過妳,使得老天爺必須用兩輩子來懲罰我,讓我這二輩子要苦苦哀求妳的愛?」
她惻然心憐。「不是這樣的,也許這輩子你這麼做,會變成我欠你,下輩子換我來還你。」
他苦笑,「我喜歡妳這種說法,這樣我就有下輩子再和妳相愛的保證書。」
她再次伸手撫摸他的臉,「你真的好傻,這麼痛苦的感情你還要……」
「我甘之如飴。妳知道嗎?從前妳就喜歡摸我的臉……」
她像被針刺到馬上收回,臉上尷尬的笑著,「對不起……」
「不要道歉,早知道就不說了。現在我明白妳的顧慮了,還有別的問題嗎?」
她不自然的看他一眼,「有,你有性別認同的問題嗎?」
「這妳就別擔心了,妳是女人,我是男人,就這樣。我在六歲之前就被我父母教養成男孩的個性了,所以我沒有這種問題,只是我真的想不到妳會變成女人,因為從前的妳是那樣的高傲……多年來我一直找錯物件,也對自己生為男人感到非常痛苦,看到妳,我所有的憂慮都沒有了,感謝老天爺!」
「如果我是男人,你怎麼辦?」
「照辦!然後帶妳到三藩市公證結婚,妳不可以說不,現在已經是二十一世紀了。」
她苦笑著,面對如此強勢的人,能怎麼辦?
「現在我把妳的顧慮全弄懂了,再來,妳就接招吧!呵,坐在地板太久,腳都麻了,麻煩妳拉我起來。」
成芷不疑有它,站起來握住他的手用力一拉,他站起來順勢倒向她,結結實實的將她抱個滿懷,然後靠近她的耳旁輕聲說:「我絕不會讓妳不愛上我,我們開車看地圖,走著瞧!」
成芷向公司多請半個月的事假,留在北京。
明旭也請假陪伴她到處遊玩,兩人幾乎踏遍北京城。
剛開始時,他不斷的接到手機,後來乾脆關機,才能輕鬆的和她到處參觀。
這天,明旭打算帶她到王府井大街去玩,「順便」去看他的父母。
「這王府井大街是一條很古老的街道,從明代開始就有,所以商店、百貨行等等很多,很繁榮,是熙攘的商業鬧市,古董店也不少。」
「太好了!」她高興的說:,這下我可以到處挖寶藏,好好地血拼一下!」
正說著,他們在逃生梯門前的轉彎處,遇到一個正彎腰收拾公用垃圾桶的人。
「啊!明先生,您好,要上班了?您今天有點晚呢!」那人堆滿笑容,親切的說著。
成芷感到明旭的手指突然收緊,她轉過頭仔細看那個人,那人看起來好面熟,但令人覺得不舒服。他是個五、六十歲的老人,體型肥胖,臉色臘黃,一雙眼睛露出的神態,就像毒蛇盯著獵物一樣,讓人感到討厭又害怕。
「你們剛才在說什麼寶藏?是不是恭王府裡頭挖到的?」那人追問。
明旭稍點下頭,就拉著她往電梯而去。
那人一路看著他們走開,嘴裡輕聲的自言自語,「我就說嘛,恭王府裡一定埋有寶藏!」
進了電梯,他才鬆開緊握的手。
「你有點緊張,你不喜歡他?我也是。」她輕聲說。
他轉過頭來說:「他讓妳想起誰?努力想一想。」
她在記憶裡搜尋,「啊,紀萱的大哥!」
「就是他,我上輩子的哥哥。我不懂為什麼這輩子他還會出現在我身旁,還對我虎視眈眈,注意我的一舉一動?真令人生氣!」
「他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這棟大樓的清潔工人。不管他,快點,爸媽正等著我們回去吃午飯。」
「爸媽?誰的爸媽?你臉皮可真厚!」
他俯下臉,溫柔的說:「等看到他們,妳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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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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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4-24 17:04:53
第八章
他們才踏進明家的古董店,就看到一對中年夫婦朝他們走來。
「回來了!太好了,歡迎歡迎!」明旭的爸爸親熱的說。
成芷先是楞住半晌,接著熱淚盈眶,手還不自覺的緊握,他是……他是……
「爸、媽,讓我來介紹,這是我的女朋友,成芷。」他站在她身後,雙手充滿佔有欲的搭在她的肩膀上說。
「妳好!成小姐,咦?怎麼哭了?」明爸問。
「是不是我家明旭欺負妳?別怕,我們替妳出氣,他怎欺負妳的?」明媽說。
成芷邊擦淚、邊搖手,「不是,不是,是我太緊張了。」
他們三個人全笑出來。「來,別怕,我們不會吃人的,請這邊坐。」
他們二人往店內的客廳帶路。
明旭走到她面前,遞給她手怕,輕聲說:「現在妳明白我為什麼能一眼就認出妳來了吧?那種感覺太強烈,妳無法忽視,對不?」
她點頭。「那你媽也是你上輩子的額娘?」
「應該錯不了。我爸和我媽感情非常好;再說那金剛杵的法力對我造成的影響那麼大,阿瑪的願望一定也實現了,只是上輩子我沒見過額娘,所以不確定。」
「至少,這輩子你有二位非常疼愛你的父母。」
「所以我說蒼天待我不薄,我將厚以報之。」他柔聲說。
「你們兩個──」他爸媽喊道。「怎麼迫不及待就開始竊竊私語,快過來坐啊!」
他們相視而笑,往前走。
「你爸記得上輩子的事嗎?」她小聲問。
「不記得,只是對東西有清楚的記憶,所以他是清末文物鑒定的第一把交椅。」他邊走邊小聲的告訴她。
才坐下,明媽就對明爸說:「老爺,您瞧瞧這小倆口有說不完的話,感情真好!」
成芷的臉紅了。
「夫人,這種事兒就別當著他們的面說,妳瞧女孩兒的臉皮薄,都讓妳給說紅了!」明媽笑著道歉,倒杯茶給她。
「休息一下,我們就進去用餐。看妳這樣嬌小,可要多吃點,以後讓明旭養胖些。」明媽又說。
明旭忍不住說話,「媽,您就別再嚇她,她才答應成為我的女朋友,您把她嚇跑,我就慘了。」
明爸笑呵呵的介面,「是啊是啊,成小姐妳可要多包涵,明旭的媽媽是個直腸子,有什麼說什麼,妳可別介意。」
「不會的,六……不,我是說明伯伯。」
在吃飯時,明爸告訴成芷,「我這兒子,什麼都好,就只一樣,對事情特別固執,一旦認定的事,九頭牛也拉不回來,所以妳別看他長得那副眉清目秀的樣子,脾氣可是很強的,妳可要多多包容他。」
「爸,哪有人第一次見面就掀自個兒子的底?您也給我留些面子!」
「傻兒子,」明媽說。「你爸是在給你說好話!他說你對感情認定了,就算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還告訴她,雖然你長得好看,也不用怕你會花心,這是給她打強心劑,你懂不懂?」
成芷終於笑出聲來,「伯父、伯母,你們這不是在強迫推銷?明旭長得一表人才,還怕沒人要?」
「老實告訴妳,我和他爸可擔心了好久,我們還真怕他娶不到老婆呢!」
成芷挑起一邊眉看著明旭,「為什麼?」
「因為……」明爸說:「他從小就很奇怪,老像在找什麼人似的,只要有空,就搬張凳子坐在店門外,呆坐著看來來往往的人,這習慣一直到長大都沒變,不是在這兒看,就是跑到人多的地方看,而且看的都是男人,有時追出去找人家講話,還會被人罵二句,然後失望的回來。但就算如此也還不放棄,仍繼續看。」
「爸,甭提了,過去都過去了……」明旭不安的說。
「不行,咱們把你幹過的醜事都說出來,總比從旁人那兒聽來的好,妳說是也不是?」明媽說。
「不成,您們這樣左一句、右一句,把她嚇壞了,她會不要我的!」
明爸轉頭看她,「唉,這次我看到妳,有個很強烈的預感,我覺得妳不會跑掉,不但不會跑掉,還篤定當上我家的媳婦兒了!」
成芷咬著下唇,臉紅不知如何回答。
「不成,不成,再說翻臉了。」明旭抗議著。
「好,不說,不說,那你告訴我,恭王府的工程怎樣了?」
恭王府?成芷抬眼好奇的看他。
「正殿銀安殿的屋頂已經修好了。」明旭說。
看到成芷一臉驚訝的表情,明媽說:「妳不知道他是恭王府修復工程的計畫委員之一?」
她搖頭。明爸接著說:「說起來這也是他奇怪的地方之一,從小他對恭王府就有一份狂熱,不是跑去那兒玩,就是去畫畫,把那兒的景象一一畫下來;最奇的是,他還能把已經不存在的建築畫下來,那些畫,我們全收了起來。後來政府為了辦二OO八年北京奧運,將恭王府列入『人文奧運』的重點之一,成立『王府古建築博物館』作為重要的景點,當政府公開甄選古建築人才時,他把那些畫寄去參選,一選就中,政府還聘他當復原工作設計師之一。」
成芷用佩服的眼神看著他。
「我們明旭可是一人身兼數職呢!」明媽驕傲的說。
難怪有那麼多電話,她還以為是他的情人們打來的。
「是啊,雖然他和當初我送他去英國留學的期待不同,但他自己創出了一片天來,也不枉我們栽培的苦心了。」明爸說。
原來,他還真是個有理想、有抱負的青年!她朝他做了個鬼臉。
這頓飯在和樂的氣氛下進行,從他爸媽的口中,成芷對他的一切都清楚明瞭了。
飯後,明旭說要帶她去逛街,二人就來到大街上。
「他們喜歡妳!」他眉飛色舞的說。
「廢話!原本以為是同性戀的兒子,終於帶回一個女孩,他們還能怎麼挑三揀四?」她揶揄著說。
「妳聽出來啦?」
「聽出來了。他們就是因為怕你愈陷愈深,才會強迫送你去留學,希望換個環境你就會變好;可是他們不知道外國的同性戀比中國還氾濫,你沒帶個金髮男人回來見他們,已經是萬幸了。」
他靦腆的笑著,「妳知道怎麼回事,別再糗我了。」
才說著,兩旁商店的人看見明旭,都出來和他打招呼。
他禮貌的回應著,同時面有驕色的介紹成芷。每個人一聽說是他女朋友,都驚奇的打量她。
成芷微笑著任人打量。看來這同性戀的謠言,恐怕是傳遍街坊鄰居,而他一直忍受著,真令人同情。
她不自覺的偎向他,緊握他的手。
他頗感訝異的轉過頭來,興味十足的看她一眼,再回頭答話,就這樣和三、四戶鄰居打過招呼後,他們才繼續往前走。
「啊,糖葫蘆!」成芷叫出來,手指著對街一個人抱著一根長桿,上頭插滿色彩鮮豔的串串糖。
「走,去買來吃!」他牽著她走過大街,買了一串。
「你不要?我好久沒看到有人賣,沒想到這裡有。」
「我不喜歡酸的東西。」他笑著遞給她。
「怎麼會酸?」她馬上咬了一粒。「哇,好酸!」一張小臉全皺在一起了。
「裡面的小梨子是什麼?怎麼不是小蕃茄?」
「那叫山植。你們那裡賣的是小蕃茄?」
她點頭,想吐掉又不好意思,吃進去又太酸,正不知如何是好……
「有多酸?」他靠近她的臉問。「酸到口角發疼?」
她還沒回答,就看到他低俯下來,在大庭廣眾、人群紛擾的大街上吻她了。
她嚇得手上的糖葫蘆都掉了,一張臉也紅得像糖葫蘆。
他滿意的微笑後退,彎腰撿起糖葫蘆丟進旁邊的垃圾桶裡,然後伸手拉住抗拒的小手,繼續往前走。
她的頭低得不能再低,簡直是用頭頂在看路了。
他愛憐的用手臂護住她的肩膀,帶她擠過人群,來到旁邊一條小巷。
「要不要吐掉?」他把手放在她的下巴前。
「早被你嚇得吞進去了。」她抬頭瞪他。
「對不起。」他露齒而笑。
「你是故意的!你這個大壞蛋,沒安好心眼,利用我破除你的謠言。」
他把雙手放在牆上,將她圈在自己的胸膛裡。
「我不是利用妳,我只是在宣告我的所有權。」
「可惡!」她一臉生氣。「你這樣三番兩次偷襲我……」
「那我還給妳!」
「喂!你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我已經很配合你了,你還想欺負我?」
「那妳把這個吻要回去好了,這樣就公平,誰也沒占誰便宜。」
她抵住他的胸膛,「別鬧了,你當女人時已經讓人招架不住,現在當男人了還是不改捉弄人的脾氣。」
他放柔語氣,「上輩子我若不作弄妳,妳根本不理我;而現在我若不提醒妳,讓妳知道我對妳的感覺,妳就會離開我。」
他還是很沒安全感……她想。
「妳到底要不要討回去?再不動,我就要還給妳了……」
她連忙擋住他往下俯的臉,「別亂來,別人會看笑話的!」
「這兒是往後頭的送貨巷,平常不會有人走進來的,快點!」
這人和那只豬課長有什麼兩樣?都是不看時間、不看地點就想吻人的壞蛋。
但是……為什麼自己卻不討厭?為什麼不也給他一拳?
是憐憫吧?一定是因為這樣,所以才想吻他。
她的手指撫上他美型的眉,輕輕的合上他的眼皮,然後來到線條分明的薄唇。
她的指腹緩緩撫過他的上唇和下唇,感受柔細的膚質。
這張臉,是自己上輩子的臉,那為什麼還會喜歡它?
是喜歡裡頭的靈魂嗎?
她踞起腳尖,慢慢的靠近這張閉著眼睛的臉。
暖暖的氣息吹拂上他的唇,引起他全身緊張的期待,他好想抱住她……
「別動!你動了,我就不要了。」她輕聲說。
他僵住,只能把平放在牆上的手掌掄握成拳,硬握著。
終於,她靠上他的唇瓣……
她用滑嫩如絲的唇瓣,慢慢的、輕輕的,從右邊的嘴角撫摩到左邊,再從左邊到右邊,就這樣,沒有壓迫、沒有黏膩的,來回輕觸……
明旭覺得自己快酥軟倒地了!
她用這樣笨拙的方式來吻他,不,這不叫吻,這叫作……唇觸,用她小小一點點的唇瓣,接觸他的唇,他卻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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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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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4-24 17:05:02
像被她吻遍全身,所有的肌膚全部失控著火!
「喔……」他呻吟出聲,拳頭上的關節全都變白。
「你……你不舒服嗎?」
他大口的吸氣、吐氣,沒回答她。
她看著他通紅的臉和僵硬如鐵的姿勢,以為自己做錯了,害羞的低下頭,抱住他。
「不要,不要抱我!」他表情痛苦。
「怎麼了?」她不解。
等了好一會,他才放下撐著的手臂,轉身靠著牆壁。
「這時候,我就好希望妳還記得上輩子的事,這樣妳就會明白我怎麼了。」他喘氣。「見到現在的妳之後,我才明白上輩子的妳有多不凡,竟然能抗拒這種欲望,轉身離去,這種自製讓人好痛苦啊!」
她聽懂了,一張臉也跟著紅了。
「想到上輩子我一直處心積慮挑逗妳,我就很慚愧,能咬著牙離開心愛的人,這種意志力簡直是聖人才有!難怪妳會深信不疑我陷害妳的把戲,沒有一個男人相信自己在酒醉之後還有這種控制力。」
他轉過身面對她,「嫁給我,我要和妳終成眷屬!我要和妳一起品嘗七情六欲,快樂悲傷共同分享。我要隨時能親妳、抱妳、感覺妳的體溫,知道妳每夜都在我的身邊安眠。我們一同呼吸、一同心跳、一同到老。嫁給我,給我妳的手,讓我牢牢的握住。我求妳!」
她愕然的看著他。
「我的個性急躁,無法忍耐,不像妳溫和穩重,對於這具男人的軀體,無法像妳控制得那麼好,所以請妳嫁給我……」
「我……我……還沒愛……愛上你。」她低下頭說。
他的眼睛露出悲傷的眸光。
「我……我不要因為欲望而嫁給你。我知道你是因為愛亦謙,而對是他來投胎的我有欲望,不是純粹只有男人對女人的欲望;但我不是,我必須先愛上你,才會對你有欲望,你答應我要給我時間的。」
他垂下頭半晌,才說:「這時的我,就好恨妳的縝密心思,說得我體無完膚,還自覺下流。」
她心疼的伸手摸他的臉頰,「不是,我不是這意思,也不是故意要吊你胃口,你總得留些時間給我來瞭解你,也讓你瞭解我。我答應你,會留在你身邊多些時間,這樣好不好?」
「多久?」
「我按照原來計畫回臺北,然後過一個月,我再請今年的特休二個星期來北京看你。」
「不行!我不能再忍受和妳分開那麼久,而且我也沒有身分可以申請去臺灣看妳。」
「手機很方便啊,也可以透過網路天天連絡。」
他凝視著她,「妳的工作對妳很重要嗎?妳別生氣,我沒有冒犯妳、瞧不起妳的工作的意思,我只是想,如果妳能在這兒找個工作的話,我們比較有機會相處。」
「那你為什麼不辭掉你的工作,到臺灣找一份工作?」
他的眼睛亮起來。「可以啊!不過妳必須先嫁給我,我才能以大陸配偶人士申請入台,否則我是不被你們政府允許入台的。」
「你找過資料了?」
「是的。妳在醫院時,我就把這一切都查清楚了。」
「你可真是一點時間都沒浪費。」
「當然。我們已經分離一百多年,怎麼可以再浪費!」
「不是只有二十幾年?」
他拉過她的肩膀,讓她也靠著牆。「妳想想看八國聯軍是在一九OO年,現在是二OO五年,不正好是一百零五年?」
沒錯……她想了一下,感覺像幾天前的事,居然已經過去那麼久了!
「好了,妳的答案是什麼?」
她愣了一下,才明白他指的是工作。「我的工作只是會計部的一員,是不怎麼重要,也不怎麼有趣,但是至少我熟悉那裡的環境。」
「那還猶豫什麼,到這兒找份妳喜歡的工作,不是比較有趣?中國正在起飛,這兒會有很多機會的。」
她低下頭去,「你讓我想一想。」
成芷原本要幫紀萱買件精工細繡的旗袍,也給亦謙買套長袍馬褂,可是被明旭拒絕。
「沒辦法給他們穿的。妳要實際點,時間已經過去那麼久,有可能什麼都化為塵土了,怎麼穿?」他情緒低落的揮手。
自從決定要去將他們兩人合葬後,二人的心情都很沉重。
最後他們買了二塊小錦被,和裝骨頭的木箱。
明旭借了輛工程車,載著她,選了星期一休園日,來到恭王府。
車子在入口處停下來,守衛人員一看是他,馬上替他將鐵門打開。
「明先生,今天沒休息還來看工程?」
「是的。二天前在花園附近發現一具年代久遠的骨骸,趁今天來收拾,免得驚嚇到遊客。」
警衛變了臉,連聲答道:「那可不!是應該是應該。」
「我帶了朋友來幫忙,還是你們有多的人手可以幫我,讓她在這兒等我?」
警衛聽他這一問,趕忙說:「沒問題,她可以進去的,沒問題。」
就這樣,他們順利開車來到假山附近。
「妳在車上等我,告訴我地方就可以,我先去將我……將紀萱的骨骸帶上來,再去挖亦謙的。」
她默默的搖頭,打開車門下去。
他們拿著東西,安靜的走到假山裡,站在非常明顯的目標對面。
明旭在突起的石塊上壓,左二右七,一陣輕微的「答」聲,現出一道縫隙,用力一推,出現了一個黝黑的大洞。
他打開手電筒,往下照,看到幾階樓梯,正要往下走,成芷拉住他的袖子。
「我下去就好,你在上面等我。」
他不贊同。「不可以,下面那麼暗,況且……紀萱一定不好看的。」
她突然流下眼淚,連她自己都很驚訝。
「嗯……明旭,不知怎麼,我不希望你下去,我有一種強烈的感覺,只要我一個人下去就好。裡面不會很暗的,你看你可以看到下面的情形。」
「不行!我不放心,我要和妳下去。」
「聽話!」她的語氣突然嚴厲起來。「我要你在這裡等。」
明旭激動的看著她那對眼睛,他忽然明白此時的她,現出另一個人的身影。
「好,我就在這兒等,有什麼事就出聲喊我。」
她拒絕拿他遞出的手電筒,拿著錦被就往下走。
來到藏寶櫃前,她看到了紀萱。
她還維持著幾日前她看到的姿勢──蜷曲側躺著,懷裡抱著金鋼杵,只是現在剩下白骨一堆。
她忍不住掉淚,「小萱,我來了。妳這個傻女孩,為什麼不聽我的話走出去?妳為什麼要如此固執?」
成芷分不清究竟是誰在說話,那不能控制自己的感覺又出現,難道亦謙真的活在她的軀體裡?
「我來了,我來帶妳出去,妳聽到了嗎?」她哀痛的低喃。
坐在洞口的明旭聽不清楚成芷的低喃,但他知道成芷在說什麼。
「我聽到了……我等你好久,你終於來了。」他驚駭莫名的發現自己回答了。
成芷顫抖著將紀萱的頭骨抱在懷裡;明旭閉上眼,感覺自己被抱在懷裡。
「從此妳不要害怕,我帶妳出去和我在一起……」他聽到她說,還感覺得到她的淚水滴落在頭上,伸手去摸卻沒有淚水。
他明白了,此時的他和紀萱是一體的,他們合而為一了。
再來的感覺更證明他的猜測是正確的,成芷仔細的將所有的骨骸包入錦被中,她拿了哪裡,他都知道。
而隱隱傳來壓抑的啜泣聲,讓他聽得心好痛,真恍惚了,不知自己是在地窖中被成芷抱在懷裡,還是坐在洞口前;更分不清說話的究竟是成芷,還是亦謙。
她堅持自己不是亦謙,可若不是,她怎知道亦謙在小時候曾答應小萱什麼?怎知道小萱,他陪她一起就不怕了?
為什麼她不承認,堅持要用現在的眼光看待兩人的關係?她在想什麼?還是她在逃避什麼?
她不愛現在的他?真的不愛?
明旭迷惘……要怎樣說、怎樣做,她才願意接受現在的他?
成芷終於將紀萱全包妥,謹慎的抱在懷裡走上來。
他拿過木箱讓她放下,然後放到工程車上,要她在外面等他。接著拿出準備好的紙箱,再下地窖,把所有的東西全搬上車,再將地窖恢復關閉的狀態。
弄好之後,他拿出鐵鍬問抱著木箱的成芷,「他在哪裡?」
聲音裡有止不住的顫聲。
成芷帶領他走到假山後的花園,指著一條小徑,「我看到他倒在那裡。」
他要她到旁邊的樹蔭下,然後他開始挖。
汗濕了他的衣裳,他脫下上衣,只穿一件汗衫,繼續再挖……
忽然,他丟下鐵鍬,跪倒在地。
成芷吃驚的站起來,想走過去看發生什麼事,卻突然覺得自己的腦袋被提起來。怎麼回事?她昏眩的想,是不是又要昏倒了?
然後又感到自己被明旭抱在懷裡,可是他還在十步遠的地方,這……這是怎麼回事?她的靈魂又出體了?
還在驚惶未定,明旭轉過哀慟的臉,「妳能不能……」
她看見他抱在懷裡的頭骨,原來,他真挖到了,亦謙真的埋在那裡。
看著他哀傷的眼,她瞭解他和自己一樣希望能獨自面對上輩子失去的愛人。
默不作聲的她繞過花叢,走到看不見他的地方,才坐下,就被水滴到。下雨了嗎?她伸手測試,沒有!那怎麼會有水?還在下……摸上頭,還是沒有。
忽然又有人用布擦她的臉,她嚇得跳起來,用手護著頭,可是那布擦拭的感覺並沒消失,現在擦到她的眉骨了。
「原來你在這兒……原來你在這兒……」明旭的哭聲彷彿就在她面前。
她連忙撥開花叢間的枝葉觀看。沒錯!他正用衣服擦拭亦謙的頭骨,每個動作,她都感受得到……
原來……她真的是亦謙,再也沒有任何懷疑了。
她虛弱的靠上花叢,閉上眼,聽明旭──不,是紀萱的肺腑之言,聽著聽著,她捂住自己的臉。
看來自己雖然不記得上輩子的事,但在自己靈魂的記錄器裡,記載著上輩子所有的感覺,不論是哪種情緒的記憶,一樣也沒有漏失。所以再次面對已經換張臉孔的同一個靈魂時,所有的感覺都回來了,連感情也一樣存在。
那自己為什麼還會抗拒?
應該不是被亦謙和成芷的激情烈愛嚇到,現在的她可以放膽去愛,沒有任何事情或人可以阻擋,那還怕什麼?
為什麼這樣小心謹慎?是不是上輩子的痛苦太深刻,所以這輩子她從不輕易付出感情,從小才會對人那樣冷情?
不要!她告訴自己,不要再封閉自己,她要學著去付出,去愛明旭,接受他,讓他成為自己的伴侶,這一百零五年來,除了他,還有誰對她死心塌地心古苦追尋?
冷不防膝蓋傳來一陣劇痛。「哎唷!好痛!」她痛叫出聲,伸手揉著膝蓋。
揉了好一會兒,抬起頭看見紅著眼眶的明旭含淚笑看著她。
「對不起!」他跨步過來,一把抱起她。「我的手滑了一下,把它掉到地上。妳還不承認妳就是亦謙,亦謙就是妳嗎?」
「我承認……」她揚起臉,將他的頭按下來,主動的吻上他,這一吻再沒有任何遲疑。
他們把亦謙和紀萱的骨骸放在一起,這是他們的心願,彼此都不用說出口。
「但是要把他們埋在哪裡?」明旭問。
「就葬在明道齋庭園裡的紫藤蘿花下。現在正是紫藤蘿花盛開的時候,一串串的好美……而且當年亦謙住在那裡,如果他們能結婚的話,應該也會住在那裡,所以那最好不過了。」
於是挖了一個很深的洞,把他們埋在盛開的花架下,從此永不分離,永遠相隨……
他們合力把土整好,然後不約而同的兩人伸手互握,相視而笑。
成芷說:「我一直覺得,感情不能靠前生註定來當藉口,不管前世是善緣、孽緣,這世要靠的是小心培養,努力化解彼此的不同,更要刻意培養互相包容的習性,才能有堅實的感情基礎,不會輕易分手。」她靠向他的胸膛,仰著頭。
「所以我不想輕易接受你的感情。可是我發現,這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到像我們這樣可以完全不在乎任何事,直接接續上輩子繼續相愛的一對戀人,所以不管你今世是男是女,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明旭眼中漾著感動的亮光。「那正是我的堅持,這世不管妳是男是女,我都將繼續愛妳。」
她用雙手捧著他的臉,「現在我當著亦謙和紀萱的面告訴你,我願意嫁給你。」
明旭用力抱住她,將臉埋在她的長髮裡,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一陣清風吹拂過來,吹動所有像一串串鈴鐺的紫藤蘿花,像祝福一般,所有小小的花朵全傳送出宜人的香味,將他們包圍在其中。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24 17:05:34
第九章
記者會馬上就要開始了。
成芷蒼白著臉,緊護著懷中的手提包,坐在最旁邊的位子。
明旭走過來,皺著眉看她,「妳還好吧?臉色怎麼這樣白?要不要刷點腮紅上去?」
她搖頭,心想刷上成噸的腮紅也沒用,她還是會白得像牆壁一樣。
「不要緊張,妳只須坐在這裡微笑,沒人會問妳話、找妳麻煩的,放輕鬆!」
說完還用手輕輕捏揉她的肩膀。
成芷苦笑,等他發現她將要做的事之後,大概再也不會這樣溫柔待她了。
她抬起充滿乞求的眼光望向他,伸手拉住他的手指,他立刻熱情的回握,低下頭來在她耳邊輕聲細語,「妳好漂亮,一頭捲髮襯得妳的心型臉更加出色。不過我更喜歡妳現在看我的眼神,好像在求我給妳一個吻,要不是現在人這麼多,我會當場給妳一個熱吻……」
她的臉紅了,暗暗希望沒人注意到他們。
「這樣好多了,別緊張,我還要和保全人員再確認一次。」說完拍拍她的肩膀,走過去和紅線內的保全人員說話。
她深呼吸幾下,看向自己的手提包。
這幾天他們都在努力清潔從地窖拿出來的珍寶,東西都是不可置信的精美珍貴,隨便變賣一樣,就可以買下整個城市的土地。
但是若將它們賣掉,將會是中華民族人文藝術的損失,它們每一樣都是幾千幾百人的心血結晶;而且它們就像恭王爺說的全是民脂民膏,是屬於全中國人的珍寶。
故宮博物院將會它們最好的歸宿,讓千千萬萬的中國子民,後代子孫,都可以看到先人的智慧、藝術成就。
明旭曾徵詢她的意見,她毫無異議的贊同,明爸、明媽也一致贊成,所以才會有今天這個記者招待會。
明旭要把這三百一十五件的寶物,不,三百一十六件公諸於世,然後交給故宮博物院的人員點收,經過這一道手續,全世界的人都會知道有哪三百一十六件寶物,不會被公器私吞,被私人偷盜藏起。
這也是明旭的考量。
她原本以為他要把地窖裡所有的東西全捐出來,沒想到他將一些飾品收下。
「為什麼不都捐出去?」
「因為這些東西不像和坤收藏的那樣價值連城,而且它們是阿瑪留給紀萱的嫁妝,是屬於我的,我要留下來給妳。」
「可是……戴它們出去也太珍貴了,還要擔心它們的安全,我看還是全部捐了吧?」
明旭不置可否,但她心裡十分在意。如果把那捐掉,是不是會比較好?
她一夜難眠,最後起床將那寶物藏在她的手提袋裡。
這就是她緊張的原因,她正在冒失去他的險,但若不這麼做,她一輩子不會心安。
明旭只通知北京城裡的報社,但是消息不知怎麼被大家知道了,幾乎全國重要的報社、雜誌社都來了,把市政局大廳擠得水洩不通,到處是架起來的攝影機。
明旭穿著西服,用那玉樹臨風的氣度侃侃而談,根本看不出緊張。
她朝他深情凝睇。或許真會失去他,在她做出這背叛他的行為之後……
心有靈犀的,他也轉過頭朝她一笑。
時間到了,所有燈光全集中在明旭身上,他拿起麥克風說:「今天很感謝大家撥冗前來參加敝人的記者會,誠如大家所見,這一字排開的桌子上放有許多用絨布蓋著的盒子,總共有三百一十五件,這些盒子裡各裝著一件物品,這三百一十五件物品,正是敝人要捐給國家故宮博物院的東西。」
記者們紛紛發出各式各樣的問題,一陣轟然的聲音,令人心驚。
「各位先生、女士,請你們稍安勿躁,這些東西我會一樣一樣介紹,每介紹完一種,就由博物院的人員點收,由保全人員及博物院警衛負責看守,等全部介紹完畢,再請各位發問,我會一一回答。但請各位合作,不要越過紅線,越過了,保全人員將會限制你的行動,請見諒!首先,這第一件到第六件是……」他掀開絨布,人群發出可怕的驚歎聲,每個人都目瞪口呆,連故宮的專家都看傻了。
「……這六件是乾隆時期製造的皇帝冬、夏朝冠,皇后冬、夏朝冠,及皇貴妃冬、夏朝冠,它們的市價約三億美金。再來第七、第八、第九項是皇帝及皇后、皇貴妃的朝珠,由一百零八顆東珠、三十顆各式寶石組成……」
在場物品全是屬於清朝天家所擁有,金璧輝煌、照得入眼睜不開的寶物,是連等位最高的親王都不准有的東西,讓人不得不歎為觀止。
二小時之後,明旭終於全部介紹完畢。
「以上就是我今日捐出的物品。由於家父是古董鑒定專家,所以他約略估計這些總價值在一百億美金以上。」現場早已鴉雀無聲,只有閃光燈不停閃,和答錄機轉動的聲音。
明旭放下水杯繼續說:「現在各位若有問題請提出,麻煩各位一次一個問題。」
有記者大聲問道:「明先生,你這些寶物是從哪裡來的?」
「很抱歉,這些寶物並不屬於我,我只是將它們捐出來的代理人,而原本的所有人已經作古多年,我不方便透露他的姓名及來處。」
「聽說你是恭王府修復工程師之一,這批寶物是不是那批失蹤的『恭王爺寶藏』被你發現的?」
「剛才我曾說過,這批寶物是屬於清朝皇帝所有,恭王爺的等級是不能擁有這些東西的,你想他從哪裡去得到這些寶物呢?」
成芷輕輕微笑。他真的很聰明,用問題擋掉問題。
接著記者又問了許多問題,他一一回答後,有人問道:「你捐出這筆富可敵國的財富,對你有什麼好處?你是不是還有寶物沒有捐出?」
明旭帶著爽朗的笑容說:「我雖然只是代理人,但就算不捐出,原擁有人也不會反對,而如果我有藏私的想法,大可不必把它們捐出。我是有些東西不想捐出,那是因為它們是我父親給我,要我送給我妻子的小飾品,這點小寶物,你不會也要我捐出去吧?」
現場哄堂大笑,笑聲停竭之後,他繼續說:「至於我有什麼好處?我倒有一個請求,我想請北京市政局看在我這點小貢獻上,讓我能在目前仍在整修中的恭王府迎娶我的妻子。」
此詁一出,所有人全發出羨慕的叫聲。
「那位幸運的新娘子在哪裡?」有人喊。
明旭笑著走向她。「她今天也在現場,但請各位不要問她任何問題,因為她很害羞。」
成芷羞得滿臉通紅。說什麼不用她出場,只要坐在那兒就行,結果不但用迎娶的地點來嚇她,還要她在這麼多人面前亮相,讓她恨不得找個地洞鑽。
明旭親密的將手搭在她肩膀上,所有的閃光燈齊閃,閃得她眼冒金星,看不見任何影像。
等亮光稍停,她猛吸口氣,用盡所有的勇氣大聲說:「我也有一樣古董要捐出。」大家全停下來看著她。
明旭手指併攏,雙眼露出灼灼精光。
她不敢看他,低頭將袋中的金剛杵拿出來放在桌上。
肩膀上的指尖全陷入她的肩窩,讓她發疼。
她知道明旭在發怒……
但是無論如何,她都要把它捐出去,將它趕離他們的生命!
「我知道這東西看起來不起眼,但它已有一千多年的歷史,是喇嘛教的法器,平常很難得見到。」
博物院的專家走過來,用戴著手套的手小心地拿起檢視。
「所以明先生您今天的捐贈品共有三百一十六件?」
明旭僵硬的點頭。
最後,故宮博物院的院長發表感謝詞,然後記者招待會便圓滿結束。
「明旭!」她出聲喊住轉身欲離去的他。
他雖停下來,卻不轉身;她跑到他面前,仰頭看他。
「請你聽我解釋……」
他用冷靜的聲音說:「現在不要和我講話,我怕我會控制不了脾氣。」
說完他快步的往前走,她只好快步跟上。在車上,她更不敢開口,因為他把怒氣發洩在車速上,嚇得她緊捉把手不敢放。
直到回家,關上門,他的脾氣才爆發出來。
「妳為什麼不先問過我?妳明明知道金剛杵對我的意義大過於那些東西,妳竟然……竟然……」
她吸口氣抬頭說:「我不要你再用那個東西,它只會帶給你痛苦。」
他猛轉過頭瞪她,「誰說的?我的父母有痛苦嗎?我真不知道妳怎麼想,和我在一起有那麼痛苦嗎?妳下輩子再也不想遇到我?」
她拉下他扯住頭髮的手。「我沒有說不想和你在一起。我把它捐出去的原因是……不要你再像以前一樣,將所有心神全用在上面。」
「看看你這二十年來過的是什麼日子?你難道不覺得被上輩子的回憶糾纏是一件很苦的事?何必要記得過去的痛苦、悲傷?死了,讓這些記憶隨風飄逝不是很好?重新投胎就像一張空白的紙,任你揮灑,不是更清爽無礙?」她直視著他的雙眼。
他搖頭,「我寧願選擇完全記得,這樣我才能保有對你的愛的全部記憶,我寧願受這種苦,就為了和你再一次相遇、相愛。」
「厚,你這個笨蛋!」她跺腳。「這就是為什麼我非把它捐出去不可的理由,你寧願痛苦也要用它,然後再毀了你的下輩子!難道我們的感情薄弱到必須藉助外力才能再團圓?靠我們的愛情就不能許來生再見?」
「我就是怕出意外,萬一下輩子妳投胎到非洲,我一輩子都找不到妳呢?!」
她苦笑出聲,「傻瓜!如果我愛你怎麼可能逃到那麼遠的地方?就算真的投胎變成黑人,我還是會像這一世一樣回來找你。只要我們這輩子相愛到老,誰先死,另一個就要在耳旁提醒『下輩子我們還要再相見、相愛』,憑著這種情比石堅的感情,我們還需要那根可怕的金剛杵嗎?」
他沈默的握住她的肩膀。
「你想想,你上輩子的哥哥念念不忘那些財寶,結果這一世他還是出現在你身邊,他需要用到金剛杵嗎?你難道還不明白我心疼你所受的苦嗎?」她仰視著他。
他俯下頭,以額碰額的靠著她。
「我不要你再日日夜夜受前世記憶的折磨,我要你下輩子快快樂樂的成長,高高興興的和我再相遇,然後可以恩恩愛愛的過一輩子,最後再來許下下輩子的諾言,這樣好不好?」
聽到這麼溫馨的言詞,他的氣消失了。
「對不起……」他抱住她。「我不該發脾氣的。」
她張開雙臂抱住他寬闊的胸膛,他用唇攫住她的唇,這下一發不可收拾,他恨不得能……
隨即一把抱起她往他的臥室走。
「明先生,您想做什麼?」她掙脫下地。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妳就要嫁給我了,我們可不可以……」
「不可以!你想再讓我踢一次嗎?」
「再踢,妳這輩子就沒有『性』福可言了。不要這樣,我們就要結婚了……」
「你覺得是亦謙來投胎的我會答應嗎?我可是連喝醉都沒碰你的人。」
他裝成可憐兮兮的樣子,「如果你愛我,就答應我,好不好?」
「對不起,本人對三流連續劇沒興趣,想要我,抬八人大轎來娶我,否則免談!」
說完便往她的房間走去,大力關上門,還故意用力的按下鎖。
他抓著頭,自言自語道:「是哪個笨設計師,小孩房的門為什麼要裝鎖?萬一小孩把自己鎖在裡面,那可不得了……」
明旭的請求在故宮博物院的大力支持、北京市政局樂意承辦的情況下,非常風光的展開了。
恭王府原本就常在花園裡舉辦各種藝術展,這使得恭王府成為弘揚國粹藝術的一個重要場所。
這次為了籌辦完全依照古代禮俗的婚禮,更是大力的配合和廣為宣傳,甚至有電視臺表示有意全程拍攝。
成芷的爸媽也帶著剛喜獲孫兒的喜悅,由洛杉磯來北京主持婚禮。
婚禮十分隆重,拜堂的地點選在銀安正殿,這裡雖還未對外開放,但是市政局已經按照舊時的擺設佈置好了。
而當洞房的明道齋更是依明旭的設計,恢復成從前王爺的臥室、廳堂、書房的樣子。
一切的佈置,彷彿時光倒流,回到百多年前的興盛時代。
結婚當天,明旭身穿清朝貴族的長袍馬褂,頭戴親王吉服冠,騎著駿馬,領著一頂裡裡外外都用喜氣洋洋的紅色喜帳裝飾成的八人大轎,和挑著二十四箱禮品的箱籠,一路吹奏鼓樂、燃放鞭炮的將成芷迎進恭三府正殿。
雙方的父母也全部穿上清朝的服飾,坐在殿上,接受新人的敬拜。
在羅鼓、笙樂及爆竹聲中,他們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然後夫妻交拜,送入洞房。在新郎及新娘的心裡,終於彌補了前世沒有機會舉行婚禮的缺憾。
和古代婚禮不同的地方是,在新郎用竿子挑開新娘的喜帕,喝過由一個匏瓜剖成兩個瓢,內裝合脀酒的儀式之後,新郎牽著新娘出來婚宴上敬酒。
這一場婚禮辦得十分圓滿!
在喧亂的鬧洞房結束之後,兩人終於可以獨自相對。
明旭跟在趕人的媒婆後面迅速的關上房門,幾個跨步就跳回成芷身邊,一把抱住滿臉通紅的新娘。
「福晉,本王終於用八人大轎把妳抬進門了。」他瞇著眼,臉像被磁鐵吸住一樣,一直往她的豔唇接近……
「這話不是應該由我來說?奇怪,你怎麼不會性別錯亂?」她故作鎮定的問。
他愣了一下,表情壞壞的說:「這時候問我這種問題,妳是故意的吧?」
他邊解開她的盤扣,邊繼續說:「現在的我不會。自從我完成二十年來的心願,葬了他們之後,紀萱在我的腦海裡就漸漸不再像從前那樣影響我了。現在她反而有點像是我姊姊的感覺,所以我才會看到妳,就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像現在一樣……」他拉掉她的上衣,往旁邊一丟。
她輕咬下唇,「你不要這麼猴急……」臉又紅又燙。
「請問我的福晉,本王現在可不可以行使作丈夫的權利了?」
她將頭埋進他的頸窩裡,聲音悶悶的道:「討厭,你故意糗我……」
他吻上她的耳朵,在她耳內吹氣。「現在我要看妳的胸部,妳不會再用膝蓋踢我了吧?」
他得意的笑著,打橫抱起她放到牙床上,伸手拉下牙床旁的紗帳……
睡到半夜,她不知怎地醒來,一看,明旭單手托腮,半躺在一旁看著她。
「你在做什麼?」她的臉又迅速火熱一片,拉起被子蓋住自己。
他輕柔的回答,「我正在品嘗終於得到妳的甜蜜,從此妳是我的,只有我可以吻妳、愛妳,沒有別人……」低下頭舔一口她的耳垂,讓她全身輕顫。
「這種終於融為一體的感覺真好,好像心裡的破洞被仔細的補好,不再會疼得令人受不了。」他說。
她伸手撫摸他的臉,「我也有這種感覺……好像梗在心口的冰塊終於融化掉了……」
他轉過來親吻她的手心,「妳看外面的月光多明亮!」
她轉頭看窗外,盈潔的月光把景物照得如夢似幻。
「我們到外面去看看,好不?妳還痛不痛?要不要我抱妳出去看?」
她羞赧的搖頭,起床穿上衣服,與他牽著手走出明道齋。
他將她納在自己的肩膀下,走到紫藤蘿花架前。
她抬頭看他一眼,明白他的心思,默默的緊靠他的胸膛,抱住他。
「謝謝你們,我們終於結合在一起,再也沒有遺憾,我們一定會過得很幸福的,連你們的份一起過。」
「對。」她輕聲說,「我們將永遠珍惜對方,不離不棄,就像你們一樣。」
紫藤蘿葉隨風輕擺,好像在點頭。
他們無語的依偎良久,才轉身準備離去。
忽然一陣低沉渾厚的男聲,伴著清脆甜美的女聲響起──「生生世世永為愛侶……」
他們嚇了一跳,轉頭瞪視彼此,半晌,兩人相視而笑,同時開口說:
「對!生生世世永為愛侶!」緊握著彼此的手,他們繼續往前走。
就在要跨進門檻時,明旭轉頭朝外大聲說:「對了,我不介意你們借用我們的軀體,隨時歡迎!」
成芷朝他做個鬼臉,進屋後說:「誰像你這麼積極主動啊!」
可是……
等他們再次睡著之後,兩人同時作了一個夢,夢中他們回復到原來的角色,以亦謙和紀萱的身分再一次洞房,而這次,是亦謙主動的……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24 17:08:24
第十章
一年後。
電梯門才打開,明旭就一個箭步跨出來,迅速往家門走。
好不容易來此拜訪一個多月的岳父、岳母終於回去了,今天是他們恢復小倆口生活的日子,所以才下班他就匆匆的趕回來。
「明太太,我回來了!」他邊換下外出鞋邊喊。
「你回來了啊!」成芷從廚房走出來,接過他手中的公事包,笑著歡迎他。
正要把東西放到玄關桌上,肩膀就被他抓住,她訝異的抬頭,唇就被攻佔了。
「你……幹嘛?住手……要吃飯了……」她模糊地抗議道。
「妳比飯可口……」
「明先生,你再不住手,我就要用膝蓋踢你嘍!」
他停下進攻的唇,望進她溫暖的眸子。「妳捨得?」
她笑著趕快退開。「當然不捨得。好了,別鬧,去洗手準備吃飯。」
他歎氣,失望的看著她逃進廚房。
客廳桌上有盆新插的花,是紫藤蘿花串。
「妳這盆花插得真好,我好像看到它們盛開在花架上的熱鬧氣氛。」
他在餐桌前坐下。
「謝謝你的讚美,我也覺得不錯。」她端來洋溢著米香、熱騰騰的白飯,放在他面前。「快吃!今天我做的全是你喜歡吃的菜。」
真的耶!他快樂的開始據案大嚼。
她秀氣的端起碗,輕吹口氣,才慢慢的用筷尖挑起一小口飯送進嘴裡。
「請問明先生,你在笑什麼?」
「妳說妳完全不記得上輩子的自己是什麼樣子,但是妳常常在不知不覺中露出從前的習慣來。妳看,妳以前吃飯就是這個樣子,要先將飯吹涼,再一小口一小口的吃,吃頓飯可以用掉一、二個小時。」
「你也沒變啊,喜歡吃的還是這幾道菜。」
他停下來,接過她替他盛的湯。「我們的喜好沒變太多,個性基本上也是沒變,但是我喜歡這世的安排。」
「什麼意思?」她問,手上也沒閑著,拿過他的碗再幫他盛碗飯。
「妳的個性溫和仔細,當男人就太溫吞,當女人是標準的賢妻良母,妳看妳把我照顧得無微不至,比當年有僕人照顧還好.,如果我是女人,我想在這個處處要自己動手的年代,我是不能勝任的。所以我說我喜歡這樣的安排,下輩子我還要當男人,妳還是當女人,讓我來保護妳,妳來照顧我,好不?」
「我無所謂,只要我們彼此相愛,是男是女我並不在意。」
「不行!一定要事先說好,萬一我們變成同性,那經歷的波折太辛苦了,還是我當男人,妳當女人,這樣最好。」
「好,都隨你意。」她心想要不答應,他可能會鬧上一輩子吧。
用完餐,他幫忙把剩下的菜肴包上保鮮膜,放進冰箱,然後躡手躡腳走到正在洗碗的她身後,突然抱住她。
她尖叫一聲,「明旭,幹嘛嚇我?不是才吃過飯,你想做什麼?」
他把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妳說呢?我照妳的意思先吃飯了,現在換妳照我的意思做。」
她繼續手中的清洗動作。「剛吃飽飯,不可以做激烈運動,去看電視新聞休息一下。」
「不要,我現在就要!」他咬住她的耳垂。「妳爸媽住那麼久才離開,我好想念不怕被聽到,可以無拘無束做運動的時光。」
她的耳朵紅了,臉頰也燙起來。「你還真的是很……不行,我還要收拾廚房,你乖乖聽話去看電視,然後洗澡,不然我不理你了。」
他還想死皮賴臉,雙手不安分的亂動。「我們才結婚一年,妳就這樣冷漠,活像結婚幾十年的老夫老妻。我不要,我要妳現在就放下手邊的工作,和我親熱……」
她用沾滿肥皂的手抓住他的手,轉過來看著他,「我也很願意,但是不把這裡收拾好,我心裡會覺得有事沒做完,就沒法全心投入。」
他哭喪著臉,「妳好冷淡!妳為什麼從來不對我熱情如火?我好希望一下班回來就被妳撲倒在地……」
她噗哧一聲笑出來。「我若是那樣的人,那你就慘了!乖,聽話,去看電視,讓我把事情做完。」
他只好垂頭喪氣的走到客廳看電視。
看了半天,她還在忙,他只好關上電視去洗澡。
等他從浴室出來,發現她坐在沙發上,電視開著,人卻已經睡著了。
他輕手輕腳在她旁邊坐下,擁她入懷。這陣子真是辛苦她了,又要上班、又要陪她爸媽到處去玩,難怪累壞了。
看著她熟睡的臉,他忍不住親吻一下她的額頭,他真的好愛好愛她呀!
這一年來,他過得好快樂,像身處在遊樂園裡一樣,時時都有幸福的感覺。每天都能伸手觸摸到她、吻到她;每夜都能懷抱著她入睡;每一個早上睜開眼又可以快樂的看到她。
就算再繁忙,一想到她會在家裡等他,馬上就會神清氣爽、活力再現。
看到她的笑臉,感覺她對他體貼入微的細心照顧,這都讓他感動到不行。尤其是在床第之間,聽到、感到她的顫抖嬌吟,更讓他有「這就是天堂」的震撼。
日子美好到不像是真的,所以……
一股無由來的不安襲上心頭。
是什麼原因引起的?他茫然不解。
好怕這樣的幸福日子會突然消失!他知道這想法荒謬,可是這小小的不安,漸漸的愈滾愈大,他幾乎被壓迫到無法呼吸。
他發現自己不自覺的會追蹤成芷的去向,動不動就打手機問她在哪裡、在做什麼。
而她通常的回答是,「我在公司,在做事。」
他也覺得自己的行為怪異,但卻無法制止自己的舉動。到底是哪裡出錯?
他愈來愈恐慌,就像染上毒癮,愈恐慌就愈想做,愈做就愈恐慌!
他的需求無度,幾乎讓成芷無力招架,看她眼下的黑眼圈,他也好心疼。
對於他的任性要求,她還是默默承受,就像今晚一樣,把她該做的事做完,然後就順從他的要求。
懷裡的成芷醒來一下,口齒不清的說:「對不起,旭,我好累,讓我睡一下,等會兒就有精神陪你翻雲覆雨……」又睡著了。
他的思緒剎那間凍結了。
這正是問題所在!她每次都是無怨言的順從他,可是為什麼她從來沒主動要求過他?
她曾說過要先愛上,才會產生欲望。
那她是不是……還沒愛上他?
所以對他從沒欲望?所以整理廚房這種雜事比他還重要?
他的手腳忽然無力、冰冷起來……
成芷窩在明旭的懷裡看新聞節目,心思卻不在上面,她偷偷的瞄他幾眼。
這件事一定要說得輕鬆隨意才行,否則他不會答應的。
她悄悄的深呼吸幾次,才趁著廣告時間,裝成很懶散的問道:「旭,你明天晚上是不是有事?」
「有啊!不是告訴過妳,明天晚上我必須招待幾個老外,沒辦法回來陪妳吃飯。」他輕鬆的說。
「那明天晚上我可不可和幾個同事吃飯?因為要慶祝有個同事要結婚了。」
「妳和同事的感情好像愈來愈好了?」
「是呀!她們說我好像撕掉一層保鮮膜,把熱氣都散發出來,不再像冷凍食品了。」她伸手抱住他的腰。
「妳們也真有緣分,從臺灣當同事當到北京來。」
「就是說呀!誰會想到公司有意在北京設立分公司,所以我連辭職都不必,直接就調過來了。」
「是誰要結婚?」
「是我們部門最資淺的職員林秀梅。」
「男同事也要去?」他瞄她一眼。
她在心裡暗翻白眼,要是有男人,她連問都不需要問了。
「沒有,全部是女同事,我們女人要自己慶祝,找男同事做什麼!」
「這樣啊,那要去到幾點才會回來?打算去哪裡?」他回抱她。
「難得都是女人聚在一起,所以打算要玩晚一點,大約十二點左右回來,可以嗎?」
「那麼晚?要不要我去接妳?」他摸著她的頭髮,沒注意到她緊張得一邊眼皮在抽搐。
「不用,有同事會開車送我回來。」
「好吧,好好去玩。」
她心上一塊大石落了地,他答應了。
「等等……」他說,她的神經全糾成一團。
「妳們要去哪裡?」
「我們會先吃飯,然後到PUB坐坐,聊聊天。」
「哪家PUB?」
她吞吞口水,小聲的回答,「好像叫什麼『歡樂派對』。」
他點點頭沒再說什麼,專心的看電視。
她先走進臥室,關上門,然後按住狂跳的心臟半晌,才像要去遠足的小朋友一樣,高興得笑開了。
明旭心不在焉的和那幾名來洽談有關團體在天橋表演事宜的外國人聊著。
所有的事情都談妥了,就剩下正式簽約。
他雖然和他們有說有笑的對話,心裡卻不停的在思考。
早上要送成芷上班時,他看到她手上拿了袋子,她說那是她下班後想換的衣服,才不用穿著那麼拘束的制服去吃飯聊天。
他偷看一眼袋子裡的東西,那是一件黑色紗質的衣服。
於是他花一整天在想,那是哪一件衣服?最後終於讓他給想出來了。
那是上次她穿去參加處裡年終晚會的──無肩小禮服。
她還配上一條薄紗披肩,雖然沒有露出一吋肌膚來,但隱隱約約反而非常性感,讓他看得目不轉睛,也恨不得別的男人全都瞎了,看不見她美好的身材。
那一件是他很欣賞的小禮服。
可是她為什麼要穿那麼正式、那麼性感的小禮服去PUB聊天?
是不是太……奇怪了?
心上的疑問愈來愈濃,終於忍不住問坐在旁邊的小劉。
「你知道有一家PUB叫作『歡樂派對』嗎?」
「知道!那是目前最有名的酒店,聽說是北京首屈一指的。怎麼,你又開始對男人有興趣了啊?」
「你在胡說些什麼?」他橫眉豎目的問。
「噢,原來你不知道?我還以為你舊疾復發了!那家『歡樂派對』是最新潮的牛郎酒店,聽說他們還有男脫衣舞表演,可惜我不是同性戀,否則我還真想去看看。不過這些都是道聼塗説的,有可能是有人滿嘴跑駱駝,畢竟咱們北京民風還是很保守的,不太可能……」
明旭什麼都聽不見了,那幾個「牛郎酒店」和「男脫衣舞」的宇眼,已經把他的耳朵炸得轟轟作響。
成芷跑去看脫衣舞秀?!
血液全沖上他的腦袋,讓他覺得自己像正在冒煙的滾開水。
「剩下的事全交給你處理,我有事先走了!」說完他連招呼也沒打,站起來轉身就走。
「不……不成啊!明哥,我的英文很……破啊!明哥……明……」
人已經消失不見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4-24 17:08:31
成芷睜著好奇的眼,到處張望。
這真是太令人驚訝了!酒店裡的裝潢竟然如此富麗堂皇,像法國皇宮一樣,不但到處掛滿世界名畫,連所有的傢俱也全是法王路易十四時的式樣。
而一個個隱蔽舒適的包廂,圍繞著舞池;許多男女正沉醉其中,開心的隨著音樂跳舞。
「喂,成芷,閉上嘴巴,別讓人一眼看出妳是鄉巴佬進城──頭一遭!」
她趕緊低下頭,掩飾自己的失態。
「歡迎光臨!」幾名俊男迎上前,溫柔的招呼她們。
「哇,他們都好帥,每一個都帥!」林秀梅在她耳邊說。
成芷仔細看,還真的每個都很帥。
「妳想他們都有化妝嗎?為什麼他們的眼睛看起來都很迷人?」有人問。
她還來不及看就被帶進一個包廂,才坐下,一個個公關先生就進來自我介紹,圍繞在她們身邊,親切的寒暄問候,哄得五個女生心花怒放。
遠遠的,成芷看到一名男人坐在吧台的角落。
他轉過頭來和她四目交接。
他的臉很像紀萱,同樣是濃眉大眼。
她轉頭問身旁的男人,「那位坐在酒保旁邊的男人,也是你們店裡的人?」
那男人一臉不屑,「是。但他才剛來,什麼都不懂。」
她想了會,站起來走向吧台的男人。
「我可以請你喝杯酒嗎?」她在他旁邊坐下。
「嗯……我可不可以喝果汁?」
「對不起,其實我不懂,只是剛才那些人要我們請他們喝酒,所以我以為也要請你喝酒。」
他靦腆的笑起來,低聲說:「照規定,我是要讓妳請喝酒,而且是愈貴的愈好,但是我怕死了喝醉的感覺。」
「那好,酒保先生,請給我們最貴的果汁。」
兩人相視而笑。
「你看起來好年輕,有二十歲嗎?」
他低下頭,「快了,下個月就滿二十歲。」
「你應該去上大學,畢業後找份好工作,這樣的工作……會和正常的人生愈行愈遠,會回不了頭的。」
他沒回答。
「每個人都有困難,如果找不出最好的方法來解決,你就輸了,這樣好不好,你把手機號碼和名字給我,我請我先生給你安排工作。」
「妳結婚了?可妳看起來也很年輕。」
她輕笑,「是啊,我有一個迫不及待想娶我的人,所以早早就結婚了。怎樣,要不要給我?」
他馬上掏出紙筆,寫下號碼及名字交給她。「謝謝妳,因為我在北京沒有親人,學歷又不高,實在找不到好工作。」
她搖搖頭,「不要說了,我相信路是人走出來的,我這樣做,只是幫你指出一個方向,其餘的就靠你自己了。」
「請問妳貴姓?能娶到妳,妳先生真的很幸運。」
「我姓成,成功的成。應該說我和我先生都很幸運,能找到彼此,我們很愛對方。」
「那妳為什麼要來這種地方?他們說,來這裡的女人大都是芳心寂寞。」
「我純粹是好奇。從來沒到過這種地方,難得有朋友要一起來,就跟著來開眼界,今夜來過,我想我是不會再來了。」
他拿起酒保送過來的果汁,「敬妳,謝謝妳的好心。」
她朱唇輕揚,拿起杯子和他輕碰。「希望你能找到你真正想要的人生。」
才啜一小口,男人便咳著放下杯子。「成……成小姐,妳先生是不是長得很高,短髮,長相斯文?」
「是的。你怎麼知道?太厲害了!」她驚訝的說。
男人看著她背後的一張臉,表情漸漸充滿恐懼。
「因……因為他正怒瞪著我們走來。」
成芷掩嘴驚聲抽氣,轉過頭,卻已撞進明旭的胸膛裡。
「啊……明旭!」她仰起脖子,只看見他的下巴。
酒店裡的人老早就看見他怒氣衝衝的走進來,但他的氣勢十足,沒人敢擋住他的去路。
明旭瞪視著那個人,什麼話也沒說,可是已經讓那人白了臉。
「明旭……」他低頭看她一眼,她馬上閉嘴,因為他的表情十分冷峻。
他從皮夾中抽出一張信用卡,交給酒保。
「這位小姐和她同伴的帳我付了,麻煩你。」
酒保從呆立中驚醒,立刻接手,動作迅速的將帳單奉上,讓他簽名買單。
成芷站起來,迎視他精光燦燦的眼眸。
他什麼話也沒說,扶著她的腰,往前推,就這樣將她帶出「歡樂派對」,上車回家。
「明旭,」她坐在前座,偏過頭看著他。「我不想和你吵架,我只是去那裡喝酒聊天,並沒有做任何見不得人的事,你不要這樣不可理喻的生氣。」
他不理睬,沉默著繼續開車。
進了家門,她以為他會開始發脾氣,放下東西準備面對他。
沒想到卻被他從後面抱住,還將他額頭放在她的肩膀上。
這是她從沒料到的情況。怎麼了?他為什麼這樣奇怪?
「明旭……」沒有回應,只是更加用力收緊他的手臂,緊得她幾呼喘不過氣。
她伸手撫上他的臉頰、耳朵……
「對不起,旭……我應該事先說清楚,只是……我很好奇,很想去,又怕你不答應,所以沒告訴你。我不會再去那種地方了……」
她轉過身,雙手捧住他的臉,「請你不要生氣。」
明旭抬起臉,眸子裡居然是滿滿的哀傷,緊抿的薄唇什麼也沒說,掙開她的雙手,轉身離去。
她不懂,他的反應太奇怪了!
她以為他會因她故意隱瞞而大發雷霆,而不是這樣充滿哀傷,好像她做了一件十分傷他感情的事。是因為欺騙嗎?
她已經告訴他確實的時間、地點,和誰去、去做什麼,只是沒說它是牛郎酒店,這算是很嚴重的欺騙,所以讓他很傷心?
還是他以為自己已經厭倦他,所以才會想去看別的男人?
這是不可能的,想也知道。那究竟是怎麼回事?她左思右想,卻怎麼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明旭洗好澡直接進臥室,她跟進去想和他說話,卻見他迅速上床,用被蒙著頭,似乎……什麼都不想說。
她歎口氣,默默的做她的事,等梳洗完畢回到臥室,他已經將燈關了,只在她床頭留盞夜燈。
而且──他是背著她睡。
結婚一年以來,每天晚上他都是將她緊緊抱在懷裡,手腳交纏著睡。剛開始她還不習慣當他的抱枕,常常趁他睡著後溜到一旁喘氣,可是沒多久又會被他抓回去,久而久之,她也習慣了,覺得在他懷裡很安全、很舒適。
真的傷他這麼深?連抱都不想抱她了?
她靜靜的在他身旁躺下。
既然以她的觀點看不出答案,那換個角度想,如果今天她是亦謙會怎樣想?
紀萱上妓院也是想增長見識,這她瞭解;而和小玉在床上演戲,則是要報復亦謙到妓院尋歡,並不是真有興趣。那假如紀萱做了她做的事上牛郎酒店,亦謙會怎樣看待這件事?
第一,她雖不是欺騙他,只是保留實情沒告訴他,但這表示紀萱明知道他會反對也要去,這是一種反抗、一種默默的抗議,抗議他對她的限制。
第二,她不是團體行動,而是單獨找一個男人,坐在角落一對一的互相碰杯喝酒,這表示她對那個男人很有興趣。
才結婚一年,她就對別的男人有興趣,這對亦謙會是一個很大的打擊。
況且那個男人又長得很像紀萱……
她輕喘出聲,明白了──因為那個男人長得像紀萱,所以明旭認為她想念紀萱,所以對他有興趣,因此認為她不喜歡自己上輩子的臉,所以不喜歡他,而喜歡有著紀萱容貌的男人?
這太離譜了!縱然那原本是亦謙的臉,但她愛的是明旭,那張臉對她來說就是明旭,他怎麼會誤會她不喜歡?
她愛的人是明旭,他不明白嗎?
等等,她告訴過他她愛他嗎?
好像沒有……不過,她常在動作上表現出來,他看不出來、感覺不到嗎?
也許他需要語言上的保證,但她從沒說過,所以他沒有安全感,因此才會嚴格掌控她的行蹤。
每一次要去哪裡、做什麼,都要交代清楚;而且手機決不可以關機,要讓他隨時可以連絡到她……這些都是沒有安全感的表現!
就是知道他缺乏安全感,才會縱容他的肉體需求,讓他能從接觸中得到安慰,這還不夠嗎?
也許還不夠,這缺乏安全感從紀萱時代就存在了,亦謙一直拒絕她,從不在言詞上說愛她,所以種下這心病,由此可推論出明旭很需要在言詞上得到保證。
那肉體上的保證呢?單單順從還不夠?
明旭和紀萱一樣都是主動積極派;而她和亦謙則是被動的人,從不主動表現出自己的需求,如此更加重他的懷疑──真的愛他嗎?為什麼不主動要求?
她再次輕歎,原來自己一直在犯錯,所以今天晚上明旭才會表現得如此悲哀。
即使發誓要生生世世為愛侶,還是必須要細心培養彼此的愛情,不要犯錯,即便犯了也要改正。
她必須有時當亦謙,來疼愛是紀萱的明旭;有時只當自己,來依靠明旭。
可不是!女人必須有時把自己當男人,來疼愛有時會變成女人的男人。當他受委屈時,自己要把他當小女人來安慰。
不能只處處依靠男人,男人也有軟弱的時候,需要堅強女人的安慰。
她掀開被子,靠近明旭,可是他仍然不動。
她伸手進他的衣服裡撫摸他寬闊的背,一次又一次,還是沒反應……只好一手伸到他的脖子下,一手將他的身體用力扳過來,這樣,就能把他抱在懷裡了。
假裝睡著的明旭嚇一跳,張開眼睛偷瞧她一眼,又把眼垂下。
「我要告訴你……」她耳語,將手放在他的臉頰上,用大姆指輕撫他的唇瓣。
他掀開眼皮,看著她微笑帶有紅暈的臉龐。
「除了你,我對別的男人沒興趣。那個小男生,我只想請你幫他介紹工作,一個二十歲不到的男孩就陷在污泥裡,似乎是太可惜了,糟蹋了和紀萱相似的漂亮臉孔,就只是這樣。」
她停下來,柔柔的親一下他的鼻尖。
「我想,你以為我不喜歡這張臉……你錯了,對我成芷來說,這張臉是屬於我愛的靈魂的,是他的一部分,我怎麼可能不愛?」
她吻上他的唇,還用舌尖撩撥他。
「我愛你,愛你,很愛很愛你!」
明旭呻吟出聲,顫音說出,「我等妳這句話,等了好久……」
「以後我天天告訴你。」她溫和柔順的說。
他緊緊抱住她,代替回答。
「那……旭,我今夜可以要你嗎?」她羞赧的耳語。
「喔……」他靠上她的鎖骨,用鼻尖摩挲她的肌膚。「今夜和以後的每一個夜,我都是妳的,隨妳處置……」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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