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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紫魚兒]逆夏(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6 10:18:50     標題: [紫魚兒]逆夏(全文完)

逆夏(倒數計時:5) 作者:紫魚兒

內容簡介】:

十一歲的方洛以不宣而戰的方式,強勢進入七歲的方墨朵的生活。他成了她每晚臨睡前都要咬牙切齒地詛咒一番的敵人可是在如冰窟一般的方家,他們只能互相取暖、互相靠近。直到方墨朵知道了關於母親死亡的秘密,她心中的仇恨讓他失手害死了繼母肚子裡的孩子。從此之後,她逃離了那個家,逃離了方洛的世界。再次相遇之時,才發現原來那些深受一直藏在心底,從未忘卻。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6 10:19:13

1

  暗紅的圍牆、爬了綠藤蔓的小磚樓、小巧而整潔、圍著白色柵欄的花園、透著幽暗深棕色光澤的木地板……方洛眼裡的新家,充滿了讓他不安而又迷惑的色彩。

  色彩雖美,可卻沒有一樣有他所熟悉的溫暖,包括眼前這個穿著純白蕾絲泡泡紗的小姑娘。

  「你叫我墨朵好不好?姐姐呀、爸爸呀、保姆阿姨呀都這麼叫我。」7歲的方墨朵甜甜笑著,笑容濃鬱的就像剛剛熱好的乳酪。

  沒錯,就像乳酪,11歲的方洛找不出更合適的比喻來形容面前的這個小姑娘,本能的想到自己最喜歡吃的甜食。

  「他們叫你什麼關我什麼事。」方洛試圖以冷笑結束掉和這小姑娘的無聊開場白,他自認為和一個七歲的娃娃沒什麼話說,另外他低落的情緒也不足以支撐他勉強完成一個對小姑娘的笑容。

  「你是我哥哥啊,」方墨朵瞪大了眼睛,「哥哥要叫妹妹昵稱!」

  哥哥?陌生的字眼沒來由的讓方洛更加煩惱,什麼哥哥,他不過是一個拖油瓶。

  「洛洛,你怎麼回事,不許對妹妹沒禮貌。」肖以真微皺了眉,薄嗔兒子,她不希望剛嫁進方家就給方家人留下一個她不會教養兒子的印象,雖然方志現在不在場,難保小墨朵不會向她爸爸告狀。

  而事實上,方洛這個兒子也的確叫她頭疼。也許是因為她只專注於自己的芭蕾舞而忽略了他,又或者是因為她前夫也對這個兒子不聞不問。可兒子即然是兩個人的,又憑什麼只要她負責。

  「沒事,以後哥哥跟我熟了就好。」方墨朵仍舊笑著,說出的話甜甜的,即貼心又溫暖。肖以真怔了下,心想這小姑娘會是這麼懂事?那為什麼方志說他的小女兒有點叛逆,不像啊……

  「你好方洛,我是夜然,墨朵的出氣筒之一。」一直安靜的站在客廳鋼琴旁邊的一個小小少年走了過來,大人似的朝方洛伸出手。

  方洛打量了下這個跟自己差不多大的,漂亮的過份的男孩,雖然不大習慣這樣打招呼的方式,可也不示弱的跟對方握了手。

  「你就是小夜然啊,你父親最近忙嗎?聽你方伯伯講,他跟你父親是世交哦,歡迎你常來我家做客,這樣方洛也多個好朋友。」肖以真優雅而又嫻靜的拍了拍小夜然的肩膀,她一向知道該怎麼扮演一個稱職的女主人,即使她成為方家的女主人不過才一天……

  不過她沒注意到的是:小墨朵眼中一閃即逝的不屑。

  其實,就好像兩個人之間的磁場問題,小方洛和小夜然的第一次見面就在一種古怪的氣氛中完成。他們彼此好奇,卻也彼此都刻意的向對方展示著與眾不同。也許是男孩子之間獨有的隱性較量,而且這種較量卻不是因為甜笑著的小墨朵,而因為對方看上去……都是那麼出色。

  「你叫方洛是嗎?」墨朵打斷了兩個男孩之間的沉默,極天真的語氣,「為什麼你也姓方呢?呀,你本來就姓方嗎?這樣可真好,你嫁到我家來就不用改姓了是不是,多方便。」

  房間瞬間安靜了下來,小墨朵似無意卻有心的話,尤其是那個「嫁」字,小小的刺傷了方洛,他介意,他很介意,他很介意自己是跟著媽媽「嫁」進方家的,俗話說,他就是那個巨大的拖油瓶!

  「也對,是蠻方便的,那麼祝你將來也嫁個姓方的,這樣生的孩子也還是姓方。當然,如果有人肯娶你的話。」方洛輕描淡寫的說著,邊說邊恨著自己:幹嘛跟個小屁孩一般見識。

  「洛洛,胡說什麼呢。」肖以真臉色不大好看,心裡卻也有對兒子不吃虧性格的絲絲得意。其實她並不過多在意方洛的想法,小孩子們,自然是要跟著大人生活的。即使現在不習慣,早晚也會適合。更為巧合的是方洛也本姓方,這樣至少不必為改姓而讓孩子耿耿於懷。

  肖以真瞭解方洛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她同時也認為,即然方志娶了她,那麼就同時要接受她的兒子。這是作為一個男人,和一個丈夫的責任和義務。更何況,他自己也有兩個女兒,方墨塵和眼前的這個方墨朵。

  方志的前妻,也就是兩個女兒的生母,在一年前死於一場意外的車禍。當時小女兒方墨朵也在車上,大概是親眼目睹母親的死亡所以受了些驚嚇,性格有了小小變化。用方志的話來形容,方墨朵有時候乖巧,可調皮起來卻是整個大院最可怕的小惡魔,讓他這個做父親的頭疼百倍,看來他說的對……肖以真不動聲色的觀察著三個孩子的一舉一動。

  「哥哥好像不喜歡我。」方墨朵聽了方洛的話,站在一旁撅起了嘴唇,一臉要哭的模樣。

  「怎麼會,哥哥會喜歡小墨朵。」肖以真半真半假,半討好半哄的摸著方墨朵柔軟的長髮,又溫柔的解釋著。

  「不喜歡也不要緊,反正我也沒說過要嫁給姓方的。」方墨朵神奇的變臉,小胖手拉住小夜然,「將來我是要嫁給夜然哥哥的,而且……我才不會改嫁哦。」

  夜然裝作苦惱的皺了皺眉,表情卻是笑著的。

  小方洛心裡嘔了下。

  肖以真牙根開始有點癢癢。

  「墨朵,方洛,我們去外面吧,今天陽光很好。」夜然的提議不錯,至少讓屋裡的大部分人暫時鬆了口氣。

  「是啊是吧,夜然哥哥有一隻很好的小獵犬,在英國買的哦,他帶來我家了,就在花園裡,哥哥跟我們去看啊。」方墨朵馬上破啼為笑,短短的小胳膊胖胖的小手指向門外。

  方洛表面上不以為然,腳步卻不由自主的跟上了墨朵,他雖不屑於跟方墨朵混在一起,可對夜然的小獵犬還是有幾分好奇。

  「墨朵領哥哥去。」墨朵先跑到門口,又停住了,轉身朝方洛揚起一個她這個年紀的孩童專屬的純真笑容,隨後,又朝方洛舉起她的雪白的、短短的手臂,「哥哥,牽著墨朵。」

  肖以真期待的看著這兩個孩子,一切似乎安靜而又美好。

  方洛愣了下,猶豫的站在那裡。

  「哥哥……」方墨朵又撅起了嘴唇。

  方洛嫌棄的瞪了她一眼,「麻煩。」

  可說完,卻也終於伸出手去,握上了那個小小的柔軟。

  他發誓,他握住方墨朵手的那一瞬間,方墨朵所流露出的笑才是真正的她。可惜,看到的只有他一個人而已。

  因為只在他握住她手的那一瞬間,方墨朵就已經大哭起來。

  「怎麼了?墨朵怎麼了?」肖以真匆忙跑了過來,半蹲在方墨朵的旁邊,「好好的怎麼哭了?」

  「哥哥……」方墨朵已經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話也說的斷斷續續,「哥哥不喜歡墨朵……」

  說話間,方墨朵已朝著肖以真攤開了自己的手掌,掌心上豁然已有了一點紅,是一個圖釘紮在她的手心上。

  「你!」肖以真大驚,揚手就對準了兒子,可是這一巴掌究竟還是沒有忍心落下。

  「讓我看看。」小夜然也走了過來,蹲在方墨朵身邊,輕輕取下她掌心的圖釘,紮的不深,可畢竟也見了血。

  「洛洛,向妹妹道歉!你太讓媽媽失望了。」肖以真語重心長的對方洛說著。

  方洛震驚的站在那裡,看著肖以真一臉的痛心和夜然一臉的嚴肅,他忽然間只是想笑,因為這一切太可笑了不是嗎?

  自己會被一個小姑娘算計的徹徹底底,而這個小姑娘只有七歲。

  「你不怕痛?」方洛問的問題,明顯是不合時宜的,可也的確是他當時唯一想問的。

  「哥哥不喜歡墨朵,墨朵就痛。」方墨朵邊哭邊說著,委屈的無以復加,一頭鑽進肖以真的懷裡,「阿姨,墨朵痛。」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6 10:19:25

2

  說著,小手已舉了起來,把那點可憐的血蹭在了肖以真的白裙上,「墨朵出血了,墨朵怕。」

  「不怕不怕,阿姨……阿姨會批評哥哥。」肖以真的聲音也有些顫抖了,她看著冷冷站在一旁的兒子,心裡只有怒其不爭。

  「墨朵,你好像要向方洛道歉。」小夜然忽然打斷了肖以真的話,「同時也跟肖阿姨道歉,保證以後不再撒謊。」

  「為什麼!」方墨朵愣住了,呆呆的看著夜然。

  應該說大家都怔住了,不明白事情怎麼會忽然有轉變,難不成是夜然也有古怪?

  「這圖釘是從方伯伯書房拿的對吧,他用的都是特製的。方洛剛來,還沒來得及參觀書房,怎麼會有這樣的圖釘。墨朵,你在陷害方洛。」夜然的話雖是幫著方洛,可他語氣中不合年紀的平淡和輕描淡寫,甚至還有他只是輕輕捏了捏方墨朵的臉頰。這一切的一切,包括他的肢體語言都只顯示出一件事:他才是以哥哥的姿態,在對妹妹說話。

  「還不道歉?小心被你父親知道,是不是,肖阿姨?」夜然對方墨朵說著,眼睛卻看向肖以真。

  肖以真驚訝的看著這一幕戲劇性的變化,不可思議的看著面前的這個臉上仍舊殘存淚痕的天使一樣的小姑娘,坦白講,她無法從驚愕中回過神,更無法把這樣的陷害事件和一個七歲的孩子聯繫在一起。好吧,她承認她是想告訴方志,可是被夜然這樣一說……她若是說了,倒像是她和一個孩子計較了,可若是不說……

  方墨朵反而不哭了,咬著嘴唇站在那裡,眼神透著說不出的倔強和不甘願。

  打破沉默的是方洛。

  「不需要道歉,無聊的很。」方洛擺了擺手,不知道是對著夜然還是方墨朵,「如果這是你們兩個經常要在家裡演的戲碼,大概可以暫停一下,我對看戲沒興趣。」

  「洛洛!」肖以真微怒,神情很是尷尬。

  夜然倒是笑了起來,終於恢復了幾分屬於他這個年紀的輕鬆表情,甚至抬手輕捶了方洛的肩膀一下,就好像他們本來就是很熟的兄弟,「墨朵是這樣的,比較調皮。」

  這話讓方洛更不舒服。

  「這點小傷哭什麼。」方家俐落的保姆阿姨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廚房過來到客廳了,牽了方墨朵的手,「跟阿姨上樓去把傷口消消毒就好。」

  這阿姨來方家的時間有點久了,很是懂得看局勢。

  方墨朵聰明的不再戀戰,順從了阿姨的意思。可上樓的時候卻還一步三回頭看向方洛。在轉進樓梯的最後一刻,她變沉靜為笑,笑的很燦爛。

  看到這笑容的,同樣也只有方洛。

  方洛安靜的站在那裡,其實即便剛剛他差點被冤枉,當時也根本沒有揭穿方墨朵的興趣,更沒有向方志告狀的打算。他要說什麼?對方志說:你的女兒是個小惡魔?對肖以真說:你嫁的這個男人不是我父親?

  他沒人可以說,也不想說,不屑於說。年紀雖小,也有自尊。更何況,他不稀罕寧靜,不稀罕。

  方墨朵,我們走著瞧,他目送著方墨朵被保姆阿姨牽著上樓。

  當天晚上,方志終於出現了。和方洛想像中差不多:高大、成熟、濃眉、嚴厲,即使他不說話,臉上的神態也足以震懾到別人。

  是肖以真所喜歡的。

  方洛看著肖以真盡乎討好的樣子幫方志挾著菜,更是不想再多說一句話。

  晚飯的時候,方墨朵不肯下樓,藉以體現自己對家裡兩位新成員的不歡迎。方志濃眉一皺,只說了句:「不吃就餓著。」

  家裡沒人敢說半個不字,只有保姆阿姨歪了歪嘴。

  不過方家的大女兒方墨塵在餐桌上出現了,她上小學六年級。方志說,幫方洛也轉了學,和方墨塵同班。

  「那以後我們可以一起上學,嗯,你比我大對吧,那以後有男同學欺負我,你要幫我哦。」方墨塵笑著對方洛說。

  方洛抬眼瞧了瞧方墨塵,不置可否的繼續自己的晚餐。

  對於方洛的無視,方墨塵並不生氣,只是吐了吐舌頭,她更關心的是明天要交的作業。

  方家雖然大而漂亮,佈局卻很老舊。

  這是一棟主體建築有四層的紅磚院落。一層是客廳和飯廳,還有保姆、警衛員、司機住的房間。

  二層是方志和肖以真裝修一新的起居室以及書房,甚至還專門為肖以真裝修了一間四周盡是玻璃鏡的練功房。

  三層是方墨塵的天下,方洛並不感興趣。

  四層自然屬於方墨朵。

  方志為方洛安排的房間偏巧也是四樓,果然應了那句話:不是冤家不聚頭。

  入夜,整棟別墅內部靜的要命,可是窗前那棵枝繁葉茂樹上的蟲鳴卻尤其刺耳。

  方洛躺在柔軟的床上,無論如何都睡不著,這個家對他來說太過陌生,他不喜歡。

  忽然有腳步輕輕踩過地板發出的吱呀聲音,極細微的經過自己的門口。方洛警覺的跳下床,光著腳走到門口,拉開一道縫朝外看著。

  是那個方墨朵,穿了件白色的泡泡紗睡裙,光著腳,手裡拿了個小手電筒正躡手躡腳的下樓。

  方洛看著她下樓,有些奇怪,不過這奇怪很快就有了答案。因為沒一會兒方墨朵就已經原路返回,手裡除了電筒之外還多了塊麵包,看來是餓了。

  方洛想笑,不知道為什麼,其實他並不討厭這個陷害自己的小姑娘。於是,當方墨朵終於輕手輕腳走過方洛門口的時候,方洛忽然把門打開,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她面前。

  小姑娘果然嚇到了,手電和麵包「不幸」的掉到了地板上,可她居然沒有尖叫,反而用力捂著自己的嘴,眼睛瞪得方墨塵的。

  果然有趣,方洛在心裡輕笑。

  可只一瞬間,方墨朵就已恢復了常態,後退了半步,沉默的仰頭看著站在自己面前,高出自己大半截的方洛。

  「我記得你好像是賭氣不要吃晚餐,那這又是什麼?」方洛眼睛看向地板上的麵包,聲音盡量壓低。

  方墨朵瞪了他一眼,便彎腰把麵包和手電筒撿起來,也不在乎是不是臟,居然把麵包放在嘴裡就咬了一口,示威似的對方洛說:「這裡是我家,我想什麼時候吃就什麼時候吃,幹嘛要你管?」

  方洛不置可否,他承認這小姑娘的確很聰明,又牙尖嘴利。

  「跟我來。」方墨朵斜眼瞪了方洛一會兒,又詭異的朝方洛勾了勾手指頭,又輕手輕腳的朝黑暗的走廊深處走去。

  方洛猶豫了下,還是跟了上去,他對自己說:跟上去的原因只是因為無聊。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6 10:19:40

3

  方墨朵要帶方洛去的地方是閣樓。她住的房間在走廊的最裡面,靠近房門處還有個小小窄窄的樓梯,通往屋頂的小閣樓。

  方洛看著方墨朵靈巧的拔開閣樓門外虛掛著的鎖,還是忍不住要問:「進去做什麼?」

  「哥哥陪墨朵聊天吧,墨朵睡不著。」

  電筒的光極微弱,方洛仍舊能夠看見方墨朵臉上甜如乳酪的笑容,就好像白天設計陷害的不是她,就好像她和他從來都是一對相親相愛的親兄妹。

  回想起那晚,方洛一直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就真的跟著方墨朵進那閣樓,他明知道這小姑娘「詭計多端」,明知道她不會像外面展示的那麼天真,可是小墨朵對他的邀請就像是罌粟花那麼誘人。

  於是兩個人一起進了閣樓。

  「這裡很靜吧?」方墨朵仰頭微笑著,順手按開了壁燈。

  方洛好奇的打量著四周,三角形斜小的空間堆了很多的紙箱,在壁燈昏黃光線籠罩下,雖淩亂,卻有種奇特的溫暖感。

  「我最喜歡這裡,以前和媽媽躲貓貓我就是藏那邊的紙箱後面的。」方墨朵一邊啃著麵包,一邊手指指向閣樓裡側。

  方洛並不接話,注意力卻被那紙箱所吸引,紙箱敞開著,裡面隱約露出一些相框之類的東西,他走過去,拿出一幅,上面拍攝的是一個和肖以真年紀差不多大的女人,樣子應該說是清秀吧,笑容極熟悉……

  「那是我媽。」方墨朵的聲音好像忽然變遠了些。

  方洛回頭,果然,方墨朵已經站在了閣樓的門口,麵包大概已經啃完了,正安靜的站在那裡,手扶著門把手,像個瓷娃娃。

  「我媽比你媽好看。」方墨朵給出最後的定論,隨即又笑了。

  方洛終於想起來照片上女人的笑容為什麼感覺熟悉了,看上去,和方墨朵的笑如出一轍,果然是母女。

  「所以呢?」方洛無奈的把照片擱回紙箱,問方墨朵。

  方墨朵迅速的往外蹦了下,「惡狠狠」的做了個鬼臉,天使的面孔蕩然無存,「就是比你媽好看!」

  說完,閣樓的門被她「砰」的一聲關上了。隨即,就是上鎖的聲音。

  方洛想,至少她沒拉掉電閘,給他留了個尚算光亮的房間,也可以說是有些……善良……吧?苦笑。

  其實善良不善良的,方墨朵根本無所謂。能把方洛鎖進閣樓,才是她一整天來最開心的事。

  她討厭肖以真,肖以真只是阿姨,代替不了媽媽。媽媽出車禍那天是哭著在開車,小墨朵並不知道媽媽怎麼了,為什麼會那麼傷心。

  現在媽媽死了,方墨朵沒有能力再選擇可以跟著誰,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白雪公主的後媽進了自己的家。沒錯,肖以真肯定就是那個白雪公主的後媽,保姆阿姨說,長的越好看的後媽越狠毒。

  她更討厭方洛,後媽帶來的後哥哥也好不到哪裡去,白雪公主的後姐姐就都是壞人。

  因為方洛,她才會賭氣餓飯,爸爸還要她以後都跟方洛「相親相愛」,沒門兒!絕不!

  方墨朵把耳朵貼在閣樓的門旁,想聽聽方洛在裡面哭,或者喊人。可是裡面仍舊很安靜,難道他不怕?

  不可能啊,裡面其實很怕人的……

  方墨朵疑惑的咬著手指頭,又等了一會兒還是沒什麼聲音,只好拎著自己的小手電回了房間。管他呢,反正在裡面呆一晚上又餓不死。

  氣鼓鼓的躺回床上,蓋好被子閉上眼睛,命令自己睡覺。

  可是……好想媽媽啊……一年了,再也沒有人給墨朵唱催眠曲了,再也沒人摟著墨朵睡覺了,小小的墨朵並不知道什麼叫做「難過」和「思念」,她只是感覺心上很疼,比圖釘紮到手上還要疼。

  窗子在響,大概是被風吹的吧,呃,怎麼會忽然起風了?方墨朵納悶的睜開眼睛,翻身半坐起來看向窗子的方向。

  一個黑影忽然近了,正正的站在方墨朵的床邊。

  方墨朵沒有驚叫的習慣,她反倒又是本能的用小手捂住了嘴,驚恐的瞪大了眼睛。

  她這個「本能」,方洛永遠都記得,他還記得自己當時只是覺得好笑,為什麼自己這個「妹妹」是遇到危險不會叫的。

  沒錯,黑影是方洛。

  那個閣樓難不倒他,閣樓的窗子是開著的,他觀察了下,被藤蔓纏裹著的管子足以讓他「逃生」到樓下,順著管子爬,首先進入的竟然是方墨朵的房間,碰巧,她並沒關窗。

  「道歉。」方洛看著床上縮成一團的小人兒,故意板著面孔,冷冷的說。

  方墨朵的身子抖著,眼睛仍舊瞪得方墨塵的,已經認出面前的是方洛,馬上極聰明的開口:「哥哥,墨朵錯了。」

  她不介意出而反爾,小孩子嘛……

  「然後呢?」方洛再問。

  方墨朵捏緊了被角,怯生生的表情,「墨朵錯了,下次不會了。」

  「沒下次了。」方洛簡單的回答,隨即伸出手臂,大力的抱起方墨朵,準確的說是扛起方墨朵走向牆壁上釘著的衣帽鉤。

  那衣帽鉤釘的頗高,上面還掛了些花朵和方墨朵的毛絨玩具,顯得很可愛。不過當方洛把方墨朵掛在那衣帽鉤上……就更可愛了。

  那一瞬間,方洛很想笑,由衷的。

  小墨朵穿著白色的蕾絲睡裙,睡裙的後領被勾在衣帽鉤上,她整個人試圖掙紮,胖胖短短的小胳膊和小腿徒勞無功的亂蹬亂打試圖蹦下來,眼睛亮的灼人,直盯著方洛。

  「你可以喊救命。」方洛打趣她。

  「墨朵已經說過對不起了,哥哥不能這樣。」方墨朵畢竟有些怕了,身體懸空的感覺,還有面前這個軟硬不吃的所謂哥哥讓她前所未有的不踏實。

  「如果我信你,」方洛微笑,「恐怕會永遠在方家倒楣下去。方墨朵,你惡作劇也好、遊戲也罷,都離我遠點。你也不需要叫我哥哥,我並不缺你這個妹妹,還有,在我面前別裝的像個小天使,很明顯你不是。」

  「我就是天使,媽媽說的!」方墨朵的聲音開始顫抖,她很想哭了。

  「跟我保證你不再惹我,我就抱你下來。」方洛的手已經擱在了小方墨朵肥肥柔柔的腰部。

  方墨朵安靜了片刻,抽泣聲忽然停了,怔怔的看著方洛,忽然間大聲說了句:「我媽就是比你媽好看!」

  方洛愕然,攤了攤手,轉身就走,臨走還不忘記從地上撿起個毛絨兔子塞到方墨朵的手裡,「讓它跟你一起吊著吧。」

  出門時,方洛回頭又看了眼方墨朵,她正沮喪的被掛在衣帽鉤上下不來,手裡是那個跟她一樣沮喪的毛絨兔子。

  回到自己的房間,看著房間裡嶄新的一切,方洛只是怔怔的站著,他知道,這就是自己要生活的地方,直到成年,可是離成年畢竟還有好久。

  大而冷清的方家、嚴肅的方志、除了芭蕾舞事業對其它任何事都不關心的肖以真、古怪的保姆阿姨、大大咧咧的方墨塵,還有那個……小惡魔方墨朵。

  打開幾個行李箱,其實裡面只有一種東西:各式各樣、方墨塵小小的汽車模型。

  這是他進方家唯一帶著的舊物。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6 10:19:51

4

  換了肖以真早幫他準備好的新睡衣,方洛把枕頭拍軟枕了上去,該睡了。

  可是竟然不困。

  翻了個身,數數,還是不困,又翻了個身,心裡煩悶。

  那個小惡魔掛一晚上沒事吧?應該沒事,她受不了自然會喊,畢竟只是個孩子,哪有那個本事忍著不喊。

  可是……她不是孩子,她是小惡魔啊……

  二十分鐘後,方洛輕手輕腳的再次拉開了方墨朵的房門。

  方墨朵的房間和剛才一樣安靜。方洛的眼光掃過牆壁上的衣帽鉤……空空蕩蕩的一件兒童白蕾絲睡裙,方墨朵「脫殼」而出。

  再看床上,小小的凸起。

  輕手輕腳走過去,方墨朵果然在被子裡睡的正香。月光柔柔的照進來,她的「惡魔」形象在夜色輝映中變身安靜的羊羔天使,方洛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方墨朵的臉頰,觸感很柔軟、很滑、肉肉的,呃……好像的確是跟自己的不同。

  畢竟她仍舊是個孩子。

  方洛轉身離開,順手幫方墨朵掖了掖被子,只是順手。

  方洛到方家的第一個早晨,是被保姆阿姨的「鐵砂掌」拍醒的。

  她似乎是方家唯一沒有「禮貌」的一個人,可方洛偏偏覺得她大概是最好相處的,至少,肖以真就從沒這樣的來叫他起床。

  洗漱完畢後,方洛下樓吃早餐,飯廳裡人到齊了,包括方墨朵。

  即使方墨朵當時還小,卻仍舊記得方洛當時下樓時的樣子,她記得……記得他的每個舉動,即使後來的回憶根本已經漸漸模糊,她還是固執的在自己的腦海裡添描墨畫,一筆一筆,都是方洛。

  可是她當時明明討厭著方洛。

  她討厭方洛一臉的輕鬆,一臉的理所應當,絲毫沒有初到異地該有的陌生和局促,也沒有因為他享受到方家女兒們從沒享受過的平和待遇而感到榮幸,她更討厭爸爸看著方洛時竟有幾分贊賞的表情,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比自己大幾歲嗎?她更討厭方洛用餐的位置就在自己的右手邊,她很想故意的用手肘去撞他,前提是要趁爸爸不在的時候……

  可是再討厭也改變不了大人們的即成事實,那就是:肖以真和方洛已經成為了方家的一份子。

  方墨朵覺得,自己開始了不快樂的生活。

  夏天結束後,方墨朵提前進入小學。方志的理論是反正都是要上學,早一年比晚一年好。至少學校裡的老師應該比保姆阿姨的教育要科學些。

  坦白講,方墨朵的確越來越讓方志頭疼,他不知道該如何去接觸自己的這個小女兒。自從前妻離世後,小女兒就像是變成另外一個孩子,外表看不出什麼,內心卻處處帶刺。

  他可以帶一個師的軍人,可卻帶不好方墨朵這一個小兵。

  好在方墨朵到底是肯去上學的,她願意上學,上學就意味著可以快快長大。這樣一來,做為方家最小的一個成員,她每天都會跟著哥哥姐姐去上學,可是讓方墨朵倍感苦惱的是方家孩子上的學校是小學、初中、高中連讀,換句話說,至少有12年的時間要面對著方洛這個她極不喜歡的所謂「哥哥」。

  好在更多的時間方洛是沉默的,他不大喜歡說話,早上上學的時候通常是坐在司機後面的位置,方墨朵坐他旁邊,方墨塵則坐副駕駛的位置。

  其實方墨朵並不願意坐在方洛的旁邊,她很多次看方洛都看得牙癢癢的。

  可是她很好奇,為什麼方洛那麼喜歡汽車模型。他有一個紅色的,很小的模型,每天上學都帶著。在方墨朵看來,那個模型一點都不好玩,又不是電動的!

  她很好奇為什麼夜然哥哥會和方洛成為古怪的好朋友,兩個男生趁為數不多的假期會呆在一起訓練夜然哥哥那只小獵犬,也不見他們說什麼話,可是那關系融洽的……方墨朵不知道怎麼去形象,總之就是他們兩個看對方的眼神都不同!

  她還好奇為什麼方洛永遠那麼乾淨,她更好奇為什麼方洛在學校會那麼的受歡迎,甚至經常會有高年級的女生專程跑到方墨朵的班上,裝模做樣的摸摸方墨朵的頭,然後贊嘆:多漂亮的小姑娘,真不愧是方洛和方墨塵的妹妹……

  方墨朵知道這些女生誇她並不是出於真心,誇完之後多半還想從她這裡打聽有關於方洛的雜七雜八的問題。

  對於這些問題,方墨朵的原則是來者不拒,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並且添油加醋。她極樂於「出賣」方洛,雖然她所掌握的資訊也是少得可憐……

  在方家,方洛似乎誰的話也不聽,對待方志他也只是沉默,或是愛理不理。方志的權威在方洛的身上從來就是不大管用。

  這點讓方墨朵非常生氣,憑什麼他連巨無霸的爸爸都不怕!

  方墨朵想,方洛真是個奇怪的所在。

  她年紀所限,並不知道該如何去形容自己這個掛名哥哥,她只知道他是敵人。

  可這世上最可怕的事,莫過於你千方百計為自己樹立了一個敵人,而這個敵人卻鐵了心忽視你、漠視你,當你不存在。

  其實方洛當然不知道方墨朵有如此多的腹誹,對他來講,方墨朵只是個小惡魔,並且,是個數學成績不好的小惡魔。

  每天上學的路上方墨朵都在背九九乘法表,沒完沒了的背,可總是錯漏百出。方墨塵性格比較急,經常扭回頭來吵方墨朵。

  方墨朵通常氣憤的「砰」一聲用力靠在座椅背上,然後「惡毒」的指出方墨塵唱歌五音不全這個「唯一」的缺點……

  總之,上學的路上總是不乏熱鬧,可熱鬧裡卻永遠沒有方洛。

  方墨朵討厭方洛,可討厭和關注往往是成正比的,於是愈關注,愈討厭。本來她以為可以跟夜然哥哥訴說並結成同盟,可沒想到夜然很快就被他那個可怕的爸爸送到國外讀書,唯一的大哥哥走了,倒是留下方洛這個討厭鬼!

  尤其是每學期的期末成績,方洛全年紀第一,方墨塵全年紀第二,方墨朵全年紀第120。好在方墨朵有安慰自己的理由,反正自己還小、反正和他們也不是一個年級、反正……

  可讓方墨朵苦惱的是,為什麼自己每次做壞事都會被方洛撞見,他似乎是無所不在的。

  方墨朵上小學二年級的時候,跟一個男同學打架,把男同學推倒在講台的台階上,導致那個男孩子右臂骨折。那個男孩子哇哇大哭的時候,方洛剛好經過方墨朵的教室,看方墨朵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怪獸。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上了學的方墨朵一點沒改變自己小惡魔的做派。如果壞主意是可以稱重的話,那麼她所做的壞事要按噸計數了。當然,其中有半噸都是針對方洛。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6 10:20:03

5

  關於午飯問題,這個學校的學生一般有兩種解決方案:一是自己帶,拿到食堂去熱﹔二是吃食堂。

  方墨朵和方洛通常選擇第三種:自帶,而且不用熱。至少方墨塵,她喜歡熱鬧,總是跟班上同學一起吃食堂。

  方墨朵和方洛兩個人的保溫飯盒很不錯,超強保溫,中午裝進去的飯菜晚上吃的時候還不會涼。兩個人班上的大部同學都喜歡他們的保溫飯盒……裡面的飯菜。有一度大家甚至懷疑方家是不是開飯店的,飯盒裡的香氣簡直是讓人聞者狂流口水。

  本來,關於帶飯的問題是不會有什麼故事發生,可是方墨朵偏偏屬於沒事兒找事兒型。她會在午飯期間流竄到方洛的班級進行「抽查」,哪怕方洛的飯盒裡偏巧多了一根青菜,那麼這根青菜通常也會被方墨朵當場沒收,否則她絕不會善罷甘休。

  比如那天中午。

  「這餃子是什麼餡兒的?聞上去真香啊。」

  方墨朵再次到方洛班級進行「例行檢查」的時候,恰巧碰到N多人圍著方洛,評價他帶的飯。

  「不知道。」方洛回答的語氣有點心不在蔫的,「你們嘗嘗。」

  方墨朵猜,方洛一定又在邊看書邊吃飯,嘁,書呆子。

  「哥哥,你還在學習啊。」方墨朵端著自己的飯盒,直接坐到了方洛前面的位置甜甜的發問。

  方洛心裡一陣惡寒,對墨朵的來意相當清楚,可是也不得不佩服她偽裝的表情是那麼的到位出於不得不有的禮貌,便「嗯」了聲算做回答。

  班上其他的同學基本都認識墨朵,跟她閑聊了幾句以示友好。

  「你不吃飯嗎?」方墨朵跟大家客氣完了,又往方洛的近處湊了湊,偷看他桌子上的飯盒,一個餃子……兩個……嗯,剛才被其他同學吃了一個……下麵好像是……

  「一樣的。」方洛瞧著墨朵的表情很想笑,忍不住說著。

  方墨朵瞪了瞪眼睛,不理會他,繼續數。

  「方墨朵,原來你還是這麼小氣的一個小姑娘。」方洛壓低了聲音對墨朵耳語:「你的夜然哥哥知不知道你有這個毛病?嗯?」

  「我才不小氣。」方墨朵嘴硬,「你……你嘗嘗我的……」

  她發誓,她只是客氣客氣,一般情況下她客氣客氣,然後對方就會說:哦不用了,謝謝。

  這不是蠻好?一般情況下都會這樣啊。那可是她的午餐啊。

  可方墨朵忘記了方洛不是一般戰士,他皺緊了眉盯了她一會兒,竟然就真的拿過她的飯盒和筷子,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本來餃子就比較好挾,被他以風卷殘雲的速度幾口就見了底。

  「嘗過了,謝謝。」方洛把空飯盒推還給方墨朵,外加三個字的答案,兩個字的謝謝。

  從方墨朵的臉上,方洛毫不意外的看到了驚訝和氣憤。沒錯,他一向就如此不會給別人留餘地,尤其是在面對方墨朵的時候。他實在沒興趣跟這個所謂的妹妹打交道,更不喜歡她有事兒沒事兒就來監視他。他不會讓任何看笑話,任何人。

  從方洛的角度,可以看得到方墨朵那個近乎透明的小耳朵逐漸染了層紅暈,她生氣了,而且還是個窩囊氣。

  的確,窩囊,相當的窩囊,讓方墨朵欲哭無淚。

  爸爸說過小姑娘要大大方方的,要和哥哥團結友愛,可是……可是也沒這樣的吧?他是故意的還是……故意的啊。

  方洛好笑的看著墨朵嘟著嘴巴蓋好自己的飯盒,睫毛輕顫。哈,不知道會不會氣哭。也許吧,可是她還是安靜的蓋上了飯盒蓋子,然後安靜的低著頭走出教室。

  叫你愛來!

  方洛的視線從墨朵的背影上收回,繼續他的數學題。

  「誒?方墨朵怎麼走了?她吃完飯了?」其他同學渾然不知這段插曲,問著方洛。

  方洛臉色不大好,「也許她要減肥。」

  「哦,小姑娘減什麼肥嘛。」同學想了想,「可是不吃飯會胃疼。」

  方洛沒說話,手中的筆停了停……

  方墨朵下了樓,在操場邊兒上閑逛。那兒有一溜兒體育器械,單雙槓滑梯吊環之類的。這地方是淑女們的禁區,卻是墨朵的樂園。

  她其實什麼都敢試,單雙槓屬她玩的好,不過吊環例外。因為她聽說有個高年級女生玩吊環倒栽蔥掉了下來,把脖子給縮沒了,上半身直接就頂了個腦袋。

  當然,這只是傳說,毫無科學根據。可就是這個傳聞,讓墨朵對那個吊環一直望而卻步。

  可是方洛不怕,上操的時候屬他最出風頭,那吊環就跟長在他胳膊上似的。不過話又說回來,他什麼課都出風頭,墨朵一想到方洛,心裡就小小的……不清楚是什麼感覺。連爸爸都誇他好,他好嗎?今天他吃了我的飯,明天我就要他好看!

  走著瞧!方墨朵暗自在心裡發誓。

  「方墨朵,我們老大找你。」一個校服穿的歪歪扭扭的男生走近了,嘴裡還叼了根牙簽,滿不在乎的語氣。

  墨朵坐在雙槓上左看看、右看看,確定了旁邊應該沒有另一個女生叫「方墨朵」這名字了。

  「沒錯,是你,小墨朵,你還不認識我嗎?」牙簽男生手指向圖書館一側,笑著的說。

  「你們老大誰啊。」方墨朵奇怪的問,腦袋裡迅速浮現出的是常年「駐紮」在校門口的那一排地賴子,可是……她也沒得罪其中一個啊。

  「你連我們老大都不認識!」牙簽男生笑意更濃,「快去!」

  其實方墨朵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勇敢的姑娘。真的勇者,敢於面對老師的罰站,敢於直視方洛的挑舋。

  可是……她的勇敢只限於面對她所知道的人物和事物,而面對這個看起來流裡流氣的牙簽男生的命令,她也只好去執行,否則,她很怕放學的時候被某個壞人攔住……

  於是,五分鐘後,坐在圖書樓後樓梯一側望天的方洛,遠遠的就看見墨朵朝著他走了過來,身後還跟著自己派去的那個信使跟班同學。

  幾乎與此同時,方墨朵也看到了方洛,有點發懵。牙簽男生及時的通知她:「喏,那是我們老大。」

  老大?啊呸!一路的緊張情緒瞬間蒸發為鬆了一口氣的氣憤,肚子還適時的咕咕叫了幾聲以表達對飢餓的抗議,墨朵覺得自己快腦溢血了。

  「老大,我走了。」跟班同學對著方洛倒禮貌上了。

  方洛嗯了聲,看著他離開,然後也不說話,看了看墨朵,手一指圖書樓外側長廊的木廊椅。

  椅子上倒了擱了包東西。總不會是炸藥吧?本著八卦之心,墨朵還是疑惑的朝著那包東西走了過去,越近答案越明顯。

  那當然不會是炸藥,而是校門口的點心攤上賣的烤麵包。

  麵包……麵包!給她的?

  方墨朵驚訝的回頭看向方洛的方向,可方洛卻離開了,只給了墨朵一個完整的背影。

  摸一摸那麵包,還是熱的,應該剛出爐不久。他吃了她的飯,所以賠她一個麵包。方墨朵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她承認她開心了,當然不是因為那個麵包有多麼的好吃她就會有多麼的感動。

  而是因為她忽然間確定了,方洛這個壞哥哥,並不是表面上那麼可怕。

  小墨朵就是這樣,會因為一隻麵包而原諒「仇人」。其實說原諒有點大,她更多的情緒是出於對方洛性格的幸災樂禍。原來他也會內疚呢,哈哈,那就好辦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6 10:20:17

6

  其實對於大部分同學來說,方墨朵是個極好的小朋友,她人緣是相當不錯的。尤其是要「做壞事」的時候,更加少不了找上她。原因有兩點:一、她表面上即聽話又甜甜的,其實膽子大,敢參與﹔二、如果被老師逮到,那麼老師罰的一定會是她,而不是別人。

  換句話說,她是替罪羊的最合適人選。而此類事情,通常會發生在老師們喜歡進行突擊檢查的自習課上。

  比如今天……

  今天這陣勢忒大,除了班主任王老師,連年級教導主任都來了,簡直稱得上是大動干戈,搜的卻是大家都認為最平常不過的一件小事:歌本。

  其實方墨朵一直不明白歌本為什麼會被老師們那麼討厭,不過是學生把喜歡的歌詞抄在上面、把喜歡的明星不乾膠粘在上面而已,怎麼就不能帶到學校了?可當時的確是這樣,歌本如果被老師看到,看到一本沒收一本,次數多了就請家長。

  方墨朵也有一個,抄了些風花雪月的歌詞,也粘了很多花裡胡哨的東西,自認為設計的還相當好看。

  不過今天大家對教導主任的突然襲擊一點沒顯得驚慌失措,相反還有些小得意。因為他們有個內線:年級主任的外甥李大飛同學。而這個李大飛同學恰巧在年級主任家吃晚飯的時候,聽到了校長和年級主任通的電話,內容就是明天搜歌本,SO……

  「看吧,李大志還是不錯啊,有這類的事情還知道通知我們大家。」蘇小雪趁王老師搜到後排的機會,小聲跟方墨朵說著。

  蘇小雪是方墨朵的後座,沒事兒就喜歡跟方墨朵咬耳朵。

  方墨朵回頭看了班主任一眼,懶得回應,只在心裡想著,如果她把李大飛偷看女生上廁所的事情公開,不知道蘇小雪還會不會這樣評價。

  沒錯,方墨朵掌握了班級的一些秘密,其中就包括小色魔李大飛的。

  不過方墨朵卻覺得蘇小雪今天有點奇怪,她在興奮個什麼勁兒?

  自從教導主任和班主任一進來,蘇小雪就滿面潮紅微笑不止,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實際上有多麼期待這個熱鬧、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早就收到了消息所以做了防範、生怕別人不知道她覺得現在不上課搞調查多麼的有意思。這傻妞!

  「別忘記把你自己的藏好。」方墨朵回頭小聲提醒蘇小雪。

  蘇小雪笑逐顏開,「我前兩天擱在家裡了,一直忘記了拿來,哈哈……平時都是放書桌裡呢」

  說完,手就伸進書桌,得意洋洋的掏了下,意思是裡面空的。可是……手指觸及處,硬硬厚厚的……

  方墨朵眨了眨眼睛,意思是「什麼事?」

  蘇小雪臉漲紅了,瞪了瞪眼睛,意思是「大事。」

  方墨朵再眨。

  乖乖女蘇小雪臉上的表情極其痛苦,頭部輕輕轉了下,確定了年級主任和王老師仍舊活動在教室後排,方才艱難的從課桌裡拉出一個粉色的小角……又立即把小角縮回去。

  歌本!

  方墨朵皺緊了眉頭。

  蘇小雪快哭了,口型是「忘記了……」

  好吧,年級主任和班主任都在教室的右後方,那麼……方墨朵深呼吸,然後坐直,左手以蘇小雪的課桌為掩護,偷偷伸向了蘇小雪。

  蘇小雪臉紅心跳,動作倒是極為迅速的抽出她粉紅色的歌本,從左側遞給了方墨朵。「贓物」順利到達方墨朵手中,可窩藏在哪裡呢?

  方墨朵當即立斷,坐在了屁股底下。

  「你,站起來。」年級主任已經搜到方墨朵這排的後面了,對著坐在最後一位的男生命令著那男生站了起來,年級主任就看他的凳子。

  方墨朵、蘇小雪的額角滑過一滴汗……

  方墨朵咽了咽口水,把屁股底下的歌本偷偷抽出,迅速的塞進了自己的上衣裡面。

  好吧,今天有體育課,所以方墨朵穿的是運動服,肥肥大大的,歌本塞進去也看不出來。況且年級主任總不會讓她把衣服脫掉吧?

  果然,年級主任針對女同學還是比較少的注意,他的重點放在了男生身上,男生們的上上下下課桌裡課桌外搜了個遍,就好像那個可能存在著的歌本是抗戰時期的密電碼一樣重要,大家也由著他折騰,反正收到消息的早就把這東西藏起來了。

  終於,年級主任挪向了第一排的同學,方墨朵鬆了一口氣。

  可是,蘇小雪此刻正呆呆的看著已經結束戰鬥雄糾糾氣昂昂站在黑板旁邊的王老師,目不轉睛的看著,纖細的手指緊張的摳著課桌邊沿,如果再用點力,估計就能把那一角扳斷……

  「咳。」方墨朵回頭瞧了瞧她,嚇了一大跳,下意識的想提醒蘇小雪,她那張臉上就差明明白白的寫上幾個大字:我有歌本!

  可她這一聲輕咳,倒更讓蘇小雪驚慌失措的忽然扭頭,眼睛裡又寫滿了兩個字:救命!

  「咳。」這次輕咳的是另一個同學,他旨在提醒大家……王老師已經朝這邊走了。

  完了,天塌了、地震了、洪災了,方墨朵眼中的王老師變成了阿迪斯,當然,絕不是阿瞬演的那版!

  「蘇小雪,你站起來。」王老師和顏悅色的說著,同時就開始上下打量蘇小雪。以她從教多年的經驗來看,有問題,一定有!

  蘇小雪顫顫的站了起來,滿臉的通紅,死命的垂著頭,只在間或抬一抬,瞟瞟前面坐的筆直的方墨朵。

  馬老師瞭解蘇小雪,她其實是班上最愛說話的學生,精神一貫也不集中,隨便一點小事情就能把她專心聽講的思緒拉到九霄雲外去,對於王老師來說這簡直太可怕了。可愛說話歸愛說話,蘇小雪這孩子有個最大的特點:單純、不會撒謊,呃,准確的說,是不善於掩飾謊言。

  比如測驗的時候,如果她想抄襲,那麼她的眼睛一定是緊盯著監考老師,一眨不眨的盯著。如果監考老師肯挪動一下屁股前去查看蘇小雪的手,一定會發現她手裡攥著小小的、被汗浸濕的、永不敢打開的小紙條……

  此刻就如此。王老師在打量蘇小雪的同時,手已經開始搜了,座位上自然沒有什麼,蘇小雪的身上也不像是能藏東西的樣子,那她究竟在怕些什麼?瞧著蘇小雪緊張的眼神,她好像是在盯著坐在前面的方墨朵……

  「方墨朵。」王老師終於轉移了目標。

  方墨朵心裡轟一聲,硬著頭皮站了起來,經過十分之一秒的考慮,臉上已經綻放出最純真的笑容:「老師好。」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小墨朵極懂這個道理。

  王老師怔了下,狐疑的看著方墨朵。

  方墨朵看向蘇小雪,不經意似的嘆了口氣,「小雪同學,我看……要不我們還是跟老師如實說了吧。」

  呃?蘇小雪徹底石化。

  方墨朵握拳,臉上閃著純潔的光輝。

  於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方墨朵做為一個「有重要的事情要跟老師匯報」的學生,被得勝的王老師和年級主任帶走了,這一走就是一個小時……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6 10:20:29

7

  對於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來說,那一個小時就是八卦天地,他們以外表同情內心雞婆的情緒極大的渲染著方墨朵和蘇小雪可能會面臨的處分,以及處分之後會給蘇小雪的小心靈造成什麼樣嚴重後果的可怕推論。

  對於此結論,蘇小雪埋頭大哭。

  與此同時,辦公室裡,方墨朵正滔滔不絕的進行匯報。馬老師不斷的點頭稱是,而年級主任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半小時後,方墨朵同學安然無恙的返回。

  她回來的時候已經放學了,大部分同學都走了,蘇小雪自然留在座位上哭。

  「墨朵……」蘇小雪的眼淚在看到方墨朵的那一刻又急速湧出,哽的說不出話,「我對不起你……是我不好,我應該想到王老師會特別注意我,那個歌本我會……」

  「所以說以後做事最好踏實一點,不然害人又害已。有消息你都會被抓,真是的!」方墨朵打斷了蘇小雪的話,聲音不大,可語氣很認真,邊說邊摸向自己的衣服,居然掏出那本歌本,「累死我了,沉死了,有幾次差點從衣服裡掉出來!」

  米嫣驚訝的忘記了哭,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歌本還能安然無恙的出現在自己的眼前,方墨朵不是招了嗎?不是被帶到辦公室了嗎?歌本沒被沒收?這是怎麼回事……

  「行了,我先走了。」方墨朵對著蘇小雪說著,收拾了書包走出教室。

  她得快點了,免得哥哥姐姐們等,讓他們等等倒無妨,可若是他們問起為什麼要等……還是個麻煩事。

  學生代步工具大多是自行車,自行車棚在教學樓群的東南一角,按班級劃分了區域。如果出校門,剛好要經過自行車棚門口。方墨朵出來的有點晚,已經過了放學的學生取自行車大潮,她看了看腕表,直朝著校門走去。

  「我們可憐的替罪羊到現在才回家嗎?」方墨朵的身後響起怪腔怪調的聲音,不用看也聽得出是李大飛。

  方墨朵皺緊了眉頭,厭惡的繼續往前走。

  「你給我站住!」李大飛氣急敗壞的沖過來,一把扯住了方墨朵,把她扯進了自行車棚。

  「方墨朵,你真夠意思,我好心好意通知大家要查歌本的事情,你居然跟王老師出賣我!好吧,今晚我回去就得挨揍,你說怎麼辦!」李大飛越說越氣,狠狠的瞪著方墨朵。

  他萬萬沒有想到方墨朵以出賣他來換取了她自己和蘇小雪歌本的平安,這也太……

  「涼拌!」方墨朵並不怕李大飛,她肯跟他進車棚也是覺得畢竟出賣了他,多多少少說幾句而已,可是想讓她內疚是不可能的,她笑了笑,極邪惡的表情,「你早該被揍了,你偷看女生上廁所的事情我都沒告訴老師,就是給你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如果你敢對我怎麼樣,哼,走著瞧!」

  沒錯,她不內疚,一點都不。反正李大飛也不是個好東西!做為小惡魔的她,她壓根不知道內疚為何物。

  「你這個壞蛋!」李大飛歪了歪嘴,直接抬腿就踢倒了旁邊的自行車。巧得很,那排自行車的主人們居然還沒有放學,於是就不幸的產生了傳說中的、在自行車棚最容易產生的多米諾骨牌效應,一輛接著一輛的自行車劈哩啪啦連環倒下,直至那排的最後一輛……

  「哼,你自己慢慢扶吧。」李大飛指著方墨朵的鼻子,不解氣,竟然還大力的拍了拍方墨朵的頭。

  方墨朵的大腦內部氣壓迅速升高,她一向如此,每次生氣都有種爆血管的感覺,然後耳鳴,腦袋裡嗡嗡作響。在家裡從沒人敢這樣對她,即使是方洛都沒有過!

  「啪」一記清脆的掌聲,方墨朵抬手就打在了李大飛胳膊上,聲音大的連兩個當事人都怔住了。

  打人這種事情,曾經只存在於方墨朵的想像中,她一直以為這樣做太沒禮貌、太粗野、太極端、所謂淑女動口不動手……

  可是對待李大飛的挑舋,她本能給出的回擊就是一掌,而且是響亮的一掌。

  打完她就傻了,因為李大飛不會「憐香惜玉」,他爆怒了,勃然大怒,於是……他也舉起了自己的手要打回來。

  方墨朵捂住了眼睛。

  可這記報仇式打人並沒有打下來,方墨朵等了數秒之後,從指縫裡偷看出去,李大飛的手被人從後面拉住了。

  是方洛。

  所謂的英雄救美,果然是存在於生活中的……

  兩分鐘後,李大飛已經開始垂頭喪氣的扶起一輛又一輛的自行車。

  其實方洛並沒有做什麼,他只是懶洋洋的拉住了李大飛即將朝方墨朵揮下的手、懶洋洋的對著李大飛笑了笑、懶洋洋的說了句:「破壞秩序是不對的,去,扶起來。」

  僅此而已。

  方墨朵記得爺爺說過,即使是對待仇人也不要去落井下石。可方墨朵做不到,她極安靜的看著李大飛像鬥敗了的公雞一樣,心裡的愉快到達頂端,幾乎要爆烈了一樣強烈。她站在方洛的身邊,學著方洛的樣子,氣定神閑的抱著肩當監工。李大飛每扶起一輛自行車,方墨朵臉上的笑意就愈濃了一分。她終於理解了為什麼那麼多人搶著當惡霸,原來強者的感覺會是這麼樣的爽……

  「走吧。」方洛對方墨朵的表情倒是視若無睹,順手一樣竟扯住了她的衣袖,拉著她就朝車棚外面走。

  方墨朵並沒有拒絕,她由著方洛的舉動,心裡有種對進行報復的小小滿足。那個春日的黃昏,在記憶裡乏黃的黃昏,就在方洛頎長削瘦的身影和方墨朵幸災樂禍的表情中定格。

  原來有個哥哥還是不錯的,至少可以幫自己打架!

  當然,之後的方洛還是對方墨朵進行了審問,並對方墨朵這種背信棄義的小人行徑表示了極大的鄙視。

  可方墨朵還是覺得她沒做錯,理由如下:一、李大飛本來就是壞人一枚﹔

  二、李大飛告密在先,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三、上次李大飛偷看女生上廁所,方墨朵一直後悔沒有去告發,如果這次再放過他,難保他在人生的路上會犯更大的錯誤!

  通過上述三條理由,方墨朵理直氣壯的對自己的行為進行了說明。方墨塵聽的津津有味,方洛卻啼笑皆非。

  這個小丫頭一向如此,蠻講理。

  方墨朵上初一的時候13歲,收到了平生第一封「情書」,情書來自一個18歲的同校高三年級男生,也是方洛的同班同學,並且,在情書裡稱呼方墨朵為「小鹿」,讓方墨朵倍感激動,畢竟那個男生可是除了方洛以外最「校草」的那根「草」。

  「你要是喜歡我,咱倆畢業就結婚吧。」方墨朵約了那個高年級男生在課間操的時候到學校的小操場,直截了當的提出要求。

  那個男生有點發暈,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不過你要等我幾年,我至少也要讀到高中畢業的,不然將來對後代不好,沒辦法輔導後代的功課很丟人。」墨朵認真的提出要求。

  「呃……」男生想補充點什麼,可看著墨朵「小鹿」一樣的眼睛就只有繼續暈。

  「其實我真的很好啊,嗯,你很有眼光嘛,基本上我是沒什麼缺點的。」墨朵繼續自說自話:「不過我不喜歡呆在家裡,將來我們結婚了搬出去住哦。」

  「沒什麼缺點嗎?」方洛的聲音忽然出現在附近。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6 10:20:40

8

  墨朵渾身一涼。僵著身子看過去,果然是方洛,他不知道什麼來的。

  「11歲的時候還尿床,不知道算不算缺點。」方洛的臉上沒什麼表情,聲音更加沒帶任何情緒,好像只負責陳述事實。

  墨朵有種抓花他的臉的沖動,「你怎麼知道!」

  「全家人都知道。」方洛心平氣和的下了結論,隨即轉身要走。

  「方洛,等等我。」向方墨朵「示愛」的男生擦了把冷汗,追上方洛的腳步。

  「你站住!」墨朵怒了,一把扯住男生衣角,「咱倆結婚的事兒怎麼說?」

  「呃,再看看。」男生繼續擦冷汗,「等你再長大些吧……不尿床的時候。」

  「據說尿床會遺傳。」方洛在一旁忽然插話,又是輕描淡寫,連頭都沒回,不帶走一片雲彩……

  於是,方墨朵的第一段「愛情」還沒開始就宣告結束。

  晚上,墨朵一腳踢開了方洛的房門。

  「你班那個大嘴巴把我尿床的事情到處宣傳!」

  方洛仍舊在看書,今晚的作業比較多,雖然他認為大部分都沒什麼用,可是好歹要給老師留點面子去完成。

  「你聽到沒有!」墨朵一掌拍向方洛,這是她新從動畫片裡學的招式,不過這招要想發揮到極致得爆發小宇宙,可惜墨朵一直沒能找到這個「小宇宙」究竟在哪裡。

  「我不是聾子,」方洛不費吹灰之力就握住了墨朵的小拳頭,為了避免她再發飆,他就一直握著,「那好啊,今後全校的男生就不會再來煩你,你要多謝我幫你解決掉一個麻煩。」

  「我恨你!」13歲的方墨朵是可以輕易言恨的年紀。

  「謝謝。」方洛笑了笑,「在你恨我之前,最好先把尿床的毛病治好。而且……你的結婚對象不是夜然嗎?他已經把你忘記了?」

  「你明知道他在國外!」方墨朵掙開方洛的鉗制,不以為然的表情,「況且我也是騙那個男生的,誰真的要嫁給他了,我和班上的同學打的賭說……呃,不關你事。」

  「連這種事情都要打賭,方墨朵你倒真是越來越學些好的。」

  「不關你的事,哼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幹的壞事!」方墨朵咬牙切齒的半瞇了眼睛,「你昨天偷偷進我爸爸的房間去做什麼?你要偷什麼?」

  方洛的眉頭輕揚,「你看見了?」

  「哼。」方墨朵略顯洋洋得意,「我們來商量,你幫我讓你那個同學不要再到處宣傳我尿床,我幫你辦你想辦的事。」

  方洛半瞇了眼睛,注視著面前笑的極狡黠的方墨朵。

  「我年紀小,也可以隨意進出爸爸的房間,而且我什麼都敢。你得快點決定,一會兒他們就回家了。」方墨朵補充。

  方洛沉默片刻,簡單的說了兩個字:「成交。」

  半小時後,方墨朵已經完成了她的「任務」,偷出了肖以真的護照,放到了方洛手中。

  方洛拿著那本護照發了一會兒呆,最後一頁頁撕掉,撕的粉碎,然後扔進垃圾筒。

  「你不願意你媽媽和我爸爸一起去旅遊?」方墨朵並沒有離開方洛的房間,好奇的托著腮,看著方洛的舉動。

  肖以真和方志原定在一周後出國度假,現在方洛毀了肖以真的護照,目的很明顯了。

  「他們一起出去的還少嗎?」方洛看了看方墨朵,只笑了笑,「我只希望她能推遲行程,一周就好。」

  「你希望肖以真參加車模展的頒獎典禮對嗎?」方墨朵一語中的。

  「你知道的還不少。」方洛好笑的看著方墨朵,看來還真不能小瞧這小姑娘。

  「哼,你又不一定得獎。」方墨朵斜瞪了他一眼,轉身離開,臨出門,回頭笑了,「別忘記了,明天你要完成我們的約定,讓你班上那個男生閉嘴。」

  方洛沉默著,只是點點頭,他看著方墨朵的笑容又有種恍惚的錯覺,好像方墨朵還是那個七歲的小姑娘,當年她站在樓梯上的那種笑容,手心裡,還有圖釘紮出的一點紅……

  一周後,S市中學生車模設計展暨頒獎典禮如期舉行。

  S市科技大禮堂前所未有的人潮湧動,畢竟高三年級已經臨近高考了,家長們難得肯給學生們放放風,其實也基本都是出於或炫耀或驕傲的心理來參觀,相互間的對話不外乎以下幾種。

  埋怨型:「你看小誰家小誰,你看人家的作品都能得獎,你怎麼就會不如他!」

  激勵型:「這次雖然只拿了三等獎,可是爸爸媽媽相信你一定會再接再厲!」

  攀比型:「你拿三等,小誰家也是三等,下次你爭取拿個二等!」

  其實來看設計展的人裡面懂設計的並沒有太多,所有的展區都被攀比和閑聊的聲音充斥著,唯獨特等獎的獨立展臺前格外安靜。

  這個位置展出的只有一件作品,泛著銀色金屬光澤的轉動展示臺上,擱著一幅純黑底色的,銀色車型設計圖。

  設計圖下方的名卡上只有兩個字:方洛。

  這是方洛的作品。

  「想不到你真的能得獎,恭喜啦,哥哥。」方墨朵穿著一身嶄新的白色短套裙站在方洛的身後,臉上的笑容仍舊甜的像融化了的乳酪。

  方洛並不回頭,臉上也絲毫沒有得獎的興奮。水晶獎杯被他隨意的倒提著,只從握著獎杯的手上泛青才可以看出他有多麼的用力。即使他得了特等獎,站在他身邊說恭喜的也只有方墨朵,況且方墨朵的「恭喜」還是那麼的具有諷刺意味。

  「唉,真可惜,你媽媽還是和我爸爸出國旅遊去了,其實也沒什麼,趕不上你的頒獎禮而已,反正也不是多重要的儀式,對不對?」

  方洛忽然回頭專注的看著方墨朵,13歲的方墨朵仍舊一臉稚氣未脫的樣子,臉頰粉嫩嫩的,眼睛此刻正散發著無比「無辜」的光彩。

  「你好像挺高興的。」方洛終於開了口,快一天了,他除了在領獎時對頒獎嘉賓說了聲「謝謝」之外,再無他話。

  「你得獎我當然高興,唉,也只有我為你高興了吧?」方墨朵滿臉的唏噓,「你媽媽好像不在乎這些哦,還是旅遊更重要些。」

  「是你提醒她檢查護照的。」方洛微笑了起來,抬手把方墨朵臉頰旁散了幾縷的長髮掖在她耳後,在旁人眼裡,他正在和妹妹分享的喜悅。

  「我?是我嗎?」方墨朵望天,眼神更加清澈,「唉,好像真是我,我真是個善良的人,唉……我不放心爸爸嘛,他一個人在國外沒有貼心的人照顧他飲食起居是不行的,是不?」

  方洛臉上笑意更甚,「方墨朵,沒看出你還是個孝順的女兒。」

  「沒看出?」方墨朵仰著頭看著方洛笑,「那可真不幸,哥哥。」

  她知道方洛很失望,他表現得越平靜就說明他越失望,即使得了特等獎也高興不起來。有的時候年紀小並不代表無知,至少方墨朵是如此,即便只有13歲,也足可以報復,誰讓他跟別人說尿床的事情!

  方洛手中的獎杯握得更緊了。

  「方洛同學,恭喜呀,你真了不起。」展廳一側走過一個滿臉緋紅的女同學,含羞帶俏的把獻花舉向方洛。

  這句「恭喜」,在方洛聽來竟是格外的刺耳,天知道,他想得到的只是肖以真的一點關注而已,可完全沒有,即使那車模是他按照肖以真喜歡的顏色、風格、喜好設計的。

  擋開女同學遞過來的鮮花,方洛臉上仍舊沒什麼表情,只是轉身朝著展廳大門走。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6 10:20:53

9

  「很漂亮啊,我替哥哥謝謝你。」方墨朵不遺餘力的在陌生人面前展現她的「天使」模樣,用以襯托方洛的「可怕」,順手接過鮮花。

  女同學有些尷尬的由著方墨朵拿走了鮮花,她很想跟上方洛邊走邊說話,可又不大敢。

  「哥哥,送你的哦。」方墨朵嗓音忽然放大,朝著方洛的背影說著。

  方洛終於停了下來,三步兩步返回,隨即以手臂夾著……真的是夾著方墨朵的脖子,把她「拖」出了展廳。

  可憐的方墨朵一手拿花,一手捂著裙角避免彎腰走光,還要盡量保持「小淑女」笑容,那一幕……在她的冒充天使生涯中成為了永遠的遺憾。

  更可惜的是,那把可憐的鮮花被方洛搶過,一把塞進了展廳門口的垃圾筒。

  10分鐘後,方洛和方墨朵已經坐上了方家的汽車。那個可憐的獎杯被方洛擱在後座上,充當「銀河」,隔開了他和方墨朵。

  方墨朵的心情很好,可是偷偷看方洛,他的面無表情倒讓她有些心虛。

  嘁,學校的女生都說方洛很難接觸,沒錯,他太陰險了!13歲的方墨朵此刻修飾方洛的語言,就只有陰險。

  「那花多漂亮啊,嘖嘖。」方墨朵沒話找話,「唉,扔了真可惜,哥哥,你實在是太浪費了。」

  方洛並不接話,通常方墨朵肯親昵的叫他「哥哥」的時候,是沒什麼好事的。

  「你說我爸爸和你媽媽現在做什麼呢?」方墨朵伸了伸腿,極愜意的想像,說著,眼光看向方洛。

  可是只看得到方洛的側臉,他已經17歲,而且就快要參加高考了,他很高,坐在座位上,已經顯得位置有幾分狹小。今天是頒獎禮,他並沒有像往常一樣T恤牛仔,而是和方墨朵一樣,一身的新衣,白色泛藍的修身襯衫,配冷色系長褲,學校裡從沒有哪個男生會穿這樣的衣著,墨朵不知「品味」為何物,可是不得不承認,他的衣服……很好看。

  他的臉……也很好看,尤其是側面,他的鼻子很挺直,嘴唇略薄,微笑的時候會舒展出一個小小的孤度,車窗半搖開著,有風吹進來,他額前的頭髮有些稍長,被風吹的輕動,搖碎了照在他臉上的陽光,暗影處,竟顯得他的臉部輪廓有了幾分柔和,看不到他的眼神,就這樣……蠻好。

  呃……蠻不好,因為方洛已經轉過頭來,抓到了她的失神。

  其實想不注意到方墨朵,還真是難。

  從上車開始,她就刻意的製造各種動作,無非就是想讓方洛說話。

  方洛明白,一切又都是她搞的鬼,先是假裝和自己達成協議,背地裡再提醒肖以真檢查護照,好讓自己失望的措手不及。

  可是讓方洛難過的卻從根本上不是方墨朵,即便沒有方墨朵,難道肖以真就會留下來嗎?

  方墨朵的臉上寫滿了得意,讓方洛有些哭笑不得,想到肖以真的漠不關心,又讓方洛灰心的沮喪。

  即使得到了特等獎,又怎樣?

  「嘁,無趣。」方墨朵小聲嘀咕著,藉以掩飾自己的臉紅。想了想,伸手拍了拍司機的肩膀,「劉叔叔,請停車。」

  司機減速,緩緩停靠在路邊。

  方墨朵開車門,一腳盡量慢的踏出車外,忍了下,還是忍不住要問方洛:「你不問我去哪裡?」

  方洛保持安靜,眼光似有若無的掃了方墨朵一眼,無視的意味濃的不能再濃。

  方墨朵咬了咬嘴唇,毅然下車,心裡忽然有些不舒服,酸酸的,明明自己並沒受什麼委屈,偏偏鬱悶的很,就好像重拳出擊打在一堆棉花上。

  其實方洛的確是想問一句:「你去哪裡?」

  可他知道問了也沒用,方墨朵的回答不外乎是:關你什麼事、管不著、我樂意……等等幾種。

  即然如此,何必自討沒趣。

  兄妹的緣份不是求得來的,更何況他也不稀罕……不稀罕。

  眼光不經意掃向方墨朵坐過的位置……方志喜歡白色,所以無論是方家,還是車裡的內飾都以白色為主。

  可是……現在白色的車座套上,豁然一片不小不大的……鮮紅。

  那片鮮紅對方洛視覺沖擊力是相當……嚴重,他腦海裡蹦出的第一個念頭是方墨朵受傷了……急忙朝車窗外面看出去,方墨朵已經蹦跳著走出幾米了,雪白的短裙上……屁股的位置……同樣有著一片鮮紅。

  大腦思維停止運轉五秒鐘之後,方洛忽然明白了那血紅究竟是什麼,汗,方墨朵十三歲了。

  「停車!」方洛忽然開口,聲音頗大。

  司機的腳本來已輕踩了油門準備離開了,被他這一聲喝的倒是嚇了一跳,愕然回頭看著車後座上平時幾乎不怎麼說話的方洛。

  方洛的眼神異乎尋常的古怪,「那個……停車……呃,我下車,你先回去吧」

  說完,人已下車,「砰」的一聲關上了車門。

  司機無奈嘆氣……這對非親兄妹真是……別扭。

  「方墨朵!」

  方墨朵停了腳步,疑惑的回頭瞧著喊她名字的人,當然是方洛。

  「幹嘛?」

  方洛跑近了,可面對方墨朵的質問竟然說不出話了,讓他說什麼?怎麼說?

  「嘁,你好奇心這麼重啊,還要跟蹤我,哼。」方墨朵朝方洛做了個鬼臉,心裡有了小小的得意。

  方洛皺緊了眉,伸出「魔掌」,不管三七二十一扯住方墨朵的短裙略用力一轉……短裙錯位了,屁股部位轉到了肚子,方墨朵邊憤怒的驚叫邊低頭看,不看則矣一看傻眼,短裙上小腹的位置……鮮紅。

  方墨朵保證,她當時有點暈,真有點暈。

  方墨朵還保證,她腦海裡蹦出的第一反應也是自己受傷了。可隨即蹦出的第二反應就是事實的真相……生理衛生課還是沒白上的……姐姐方墨塵的教育也沒白做的……

  13歲的方墨朵並不是班上第一個來月事的女生,她甚至暗暗羨慕過那些比她提前的同學,因為那些同學總是半害羞半炫耀的去跟體育委員請假不上體育課。

  可是當這一天真的到來的時候,方墨朵最大的感覺就是暈,尤其看到那刺眼的小片血紅,心裡真是五味雜陳,她甚至有種神奇的,想掉眼淚的沖動。她明白,這血紅意味著……她長大了,不是兒童了,可以用「少女」這個聽起來就羞羞的稱謂了……

  「還愣著幹什麼,去處理掉啊!」方洛壓低了聲音,手指彈了方墨朵的額角。

  方墨朵的思維從十萬八千里之外迅速回到當前,怔怔的看著高出自己許多的方洛,心裡有種情緒油然而生。

  這種情緒,我們通常稱其為:惱羞成怒。

  怎麼可以這樣!

  這件事……怎麼可以被他第一個知道!

  以前看電視,方墨朵總是奇怪電視裡的人為什麼動不動就會想「殺人滅口」,多大點兒事兒啊,有啥啊。

  可現在她想做的也是殺人滅口。

  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在第一時間知道方墨朵終於成為少女的小秘密,唯獨方洛不可以!理由……憑什麼,憑什麼是他!

  於是,方洛驚訝的欣賞到,什麼叫奼紫嫣紅的臉色……

  其實當時的那個畫面應該是很美的。初夏的午後,陽光很好。一個17歲的英俊冷漠少年和一個13歲的嬌俏可愛少女行走在人來人往的街上。

  少女滿臉的緋紅,一直低著頭,左手被少年拉著,右手緊緊的攥著裙擺,就好像裙擺裡藏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其實方墨朵一直在慶幸那天穿的裙子是不分正反的,把血漬的部位轉到前面……總算不用捂著屁股走那麼遠……

  「到了。」方洛指著超市。

  「你去。」方墨朵不肯抬頭,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

  「哪有男人做這種事情的。」方洛同樣的咬牙切齒。

  「我不管,我不管,你是哥哥。」方墨朵帶了三分哭腔。

  「一起去!」方洛的眼神活像去赴死。

  方墨朵點點頭,眼神活像同歸於盡……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6 10:21:05

10

  五分鐘後,方洛和方墨朵站在了女性衛生用品的高高展架前面。

  展架附近有促銷員在盯著他們看,並交頭接耳:「小心那兩個,鬼鬼祟祟的,是不是要偷咱們的貨啊?」

  「要哪種?」方洛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琳琅滿目的女性用品,犯暈。

  「我怎麼知道!」方墨朵怒的理直氣壯。

  方洛對方墨朵的態度無可奈何,他很想一走了之算了,可方墨朵畢竟還扯著他的襯衫一角……

  「一樣拿一種算了。」方洛不耐煩的把貨架上方墨塵小小的一包一包的東西,用兩個手指挾了,迅速扔進貨籃。

  「不行不行……人家都在看……買太多了……目標太明顯了……」方墨朵只敢用眼角四下張望。

  「那你自己挑。」方洛神色尷尬的把籃子遞給方墨朵,眼睛刻意看向遠處,他恨不得此時此刻在身上貼幾個大字:與我無關!

  好在方墨朵的動作也比較迅速,沒一會兒就選好了。甚至還自己提著籃子,再不肯讓方洛幫忙。方洛心裡好笑,卻也樂得輕閑,只管付帳就好。

  結帳出來,方墨朵拿了「救命包」急忙跑進超市門口的廁所,方洛站在門口等她。

  不過方墨朵可不知道方洛在廁所門口是如何渡時如年的,她要在廁所裡仔細研究這小小白白胖胖軟軟的……衛生巾。

  顫抖著撕開外包裝,顫抖著……擱在它本應擱在的位置……好容易弄好了,出來對著洗手池上方的鏡子,方墨朵看到自己臉紅的異常,近乎透明。

  可是那天的事情,很多年以後方洛回想起來都覺得神奇,當方墨朵羞答答的從廁所裡出來的時候,手仍舊攥緊了前面的裙擺,可是她的神態……似乎真的長大了……

  「我要回家。」一瞬間「長大」了的方墨朵一開口就把自己打回了小孩子的原形。

  方洛回了回神,下意識「嗯」了聲。

  「你幫我拿著。」方墨朵把超市的購物袋塞給方洛,裡面有衛生巾。

  「自己拿。」

  「不要,丟人!」方墨朵蹦開半步,就好像方洛遞過來的是炸藥。

  她似乎忘記了這個「丟人」的東西是她要用的……

  方洛發誓,當時的他很想把方墨朵揉成一團,然後塞進汽車的後備箱。好在這購物袋是不透明的,否則他定然不肯幫這個奇怪的忙!

  十分鐘後,劉司機的車已經開到超市門口來接了,當然,又是方洛打的電話。

  方墨朵第一次享受到了方洛親自幫她開車門的服務,可並沒有半點感謝,心裡滿滿的全是一種莊重的、神聖的……成人感。

  方洛反倒又怔忡了,自己幹嘛要幫這個小惡魔開車門?她是……來那個了……又不是生病!

  車子發動後,直接回方家。方洛偷偷看了眼方墨朵,她正一臉憧憬似的竊喜。

  真是個無知的女人。

  方洛無奈的閉目養神,其實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腹誹方墨朵的時候,用的詞是:女人。

  頒獎典禮肖以真未能出席的遺憾,就在方墨朵的初潮風波中消失殆盡。

  晚餐的時候,長輩們都不在家,保姆阿姨兩天前回鄉下老家去了,連方墨塵都打電話回來說今晚在好朋友那裡一起復習功課,不回來了。方墨朵開始有點發驀了,她心裡很失落,畢竟自己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居然沒人回來聽她訴說,並且……小腹隱隱作痛。

  越吃越鬱悶,越吃越難受,方墨朵偷偷扭頭,看向旁邊坐著的方洛。

  方洛正安靜的吃飯,視方墨朵為無物。

  任方墨朵多麼的淡定也心頭大為光火,他就不能說點什麼?他就不能不要無視他人的存在?方墨朵很想拍案而起,腦子裡開始想像把方洛扛到樓上的陽台再扔出去,或者對方洛說:你這個討厭的人,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你知道我肚子疼嗎?你知道你吃飯的時候不說話有多麼討厭嗎?

  忍無可忍,方墨朵推開面前的餐具,站起來轉身上樓回房間。

  方洛抬眼瞧了瞧,繼續吃。

  回房間的方洛並不睡,時間還早,看著書桌上置著的高考倒計時牌,他悲哀的發現目前離開方家的唯一途徑就只有考上一所大學,學什麼不重要,大學好不好也不重要。

  唯一重要的,是大學必須離方家遠,越遠越好。

  沮喪的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方洛一一解開了襯衫的扣子,準備先洗澡。

  「啪啪!」敲門聲忽然響起,只兩下,沒等方洛應聲,方墨朵的頭已經擠了進來。

  「我好像沒說請進。」方洛沒好氣的看著方墨朵。

  方墨朵整個人已經進來了,皺著眉看著衣扣解開,露出點胸肌的方洛,眼神竟然是……不滿意……

  「你胸口都沒有毛的。」方墨朵鄙視的指控。

  方洛啼笑皆非。

  「一點都不好看。」方墨朵手指伸出,學著電視裡的樣子,故作帥氣的搖了搖。

  方洛瞧著面前的黃毛丫頭,根本就不想搭理她,只是乾脆懶洋洋的脫了襯衫,轉身打開衣櫃門取浴衣。

  「你怎麼能在我面前脫衣服!」方墨朵細細的聲音,故作嚴厲,眼睛卻瞪大了,眨也不眨的盯著離自己不遠的「哥哥」,哇,肩膀真寬哎……哇……有腰哦……哇……呃……可惜褲子還沒脫……

  方洛頭都不回,拿了浴衣就往衛生間走。

  「你站住!」方墨朵急的跺腳。

  「有事快說。」方洛不耐煩的看向方墨朵。

  方墨朵吹鬍子瞪眼的表情,原本背著的雙手變戲法的拿出個藍色的小熊玩偶,遞向方洛。

  方洛怔住了。

  沒錯,那只是個普通的熊玩偶,背面別了別針,綴了些亮晶晶的東西,還算是漂亮。

  「看在你幫我買衛生……的份兒上,我想送你生日蛋糕來著,可是我懶得再出門,我肚子疼……我真的肚子疼哦!這個小熊送給你吧,反正就是個形式嘛。喏,生日快樂。」方墨朵認真的說著,邊說還邊捂了捂小腹,意思是疼。

  「你怎麼記得我生日。」方洛平靜的問著。

  「呃,你桌子上有月曆的嘛,畫了紅圈圈。」方墨朵實話實說,有幾分得意,「感動不?你對我這麼差,我還對你好。」

  方洛面無表情的看著方墨朵手裡的小熊。

  「算了,你也不用哭。」方墨朵走上前幾步,自來熟的拉開方洛的衣櫃,扯出裡面的書包,把小熊仔細的別上去:「就掛在書包上好不好?哥哥,墨朵知道這是女孩子用的東西,你會嫌棄,可是就掛一天好不好?這是墨朵最喜歡的哦。」

  說完,居然還有些「戀戀不捨」的出門。

  坦白講,方洛有點全身冒冷汗,通常方墨朵這樣的說話方式就代表著她在做什麼缺德事。怔了一會兒,方洛還是百思不得其解,便拿著書包揪著那個小熊仔細「觀察」,果然……這小熊……只是小熊,憨憨的、傻傻的而已。

  這應該沒什麼吧?雖說是女生喜歡用的,可掛一天……應該也不是什麼大事。可是……這是生日禮物?想不到她還記得自己的生日,更想不到一整天對他說生日快樂的,就只有她。方洛的心裡竟是五味雜陳。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6 10:21:17

11

  「你笑了哦。」方墨朵的惡魔聲音忽然又出現,她的頭果然擠進了門縫,表情的極其詭異外加得意。

  方洛怔了下,尷尬的收起臉上自己都不曾察覺到的笑意,木著臉站起身,走到門旁,伸手大力的把方墨朵的頭按出門外,然後關門,上鎖。

  可是,那小熊終於還是沒被他取下。

  其實上帝知道,方洛和方墨朵的「恩怨」,不是個玩偶小熊就能化解的。

  果然,第二天一大清早,方洛剛從外面晨練回來,方墨朵就披頭散髮咬牙切齒的沖了過來:「是不是你告訴我爸爸我數學測驗不及格的事情,一定是你,你就是個大嘴巴方洛!我討厭死你了,不要盯著我的成績好不好,數學有用嗎?我將來只會加減乘除就夠了!我告訴你方洛你不要這麼壞,你不喜歡我就沖著我來,不要把心思動在我成績上,也不要再想著告狀,PALAPALAPALA……」

  方洛習慣性的摸出耳機戴上去飯廳吃飯,阻止了「噪音」。

  保姆阿姨笑瞇瞇的把早餐從廚房端出來,並對爭吵視若無睹。

  劉司機進了門,朝方洛和方墨朵點點頭,然後走開。

  「呃,為什麼他們都不勸架的。」方墨朵嘴角下撇。

  「因為習慣了。」方洛忽然湊近了她,俯身在她耳邊輕聲問了句,「今天,你墊了嗎?」

  方墨朵大腦瞬間短路,隨即明白了何謂「墊」,抓狂,持續抓狂。

  完了,毀了,形象毀了,今後他會一直拿這個衛生巾事件嘲笑自己吧?蒼天啊!

  「你不是戴著耳機嗎?你怎麼聽得到我說話!」方墨朵咬牙切齒的質問。

  方洛雲淡風輕的吃飯,不帶一絲情緒……

  吃過早飯,劉司機送方洛和方墨朵上學,方墨朵瞧著方洛書包上那個小熊,心情似乎有所好轉,一路上,臉色終於放晴。

  可是方墨朵臉色放晴,意味著方洛會遭殃。

  方洛斜背著包往高中部走,不斷有學生從他身後趕上來,看著他笑。

  笑容有古怪。

  方洛微皺了眉,打量下自己的衣著,上上下下……沒什麼問題啊。難道方墨朵在自己後背上貼紙條了?

  抬手掃了掃後背,也沒有啊。

  那大家在笑什麼,莫明其妙。

  「方洛,早上好。」同班的女同學叫……什麼來著,跟方洛打著招呼。

  「嗯。」方洛不置可否的應了。

  「方洛,你……你喜歡那個……」女同學嬌羞的笑。

  「什麼?」

  「這個……這個熊……」女同學手指向方洛的書包。

  方洛恍然大悟,原來是這個小熊惹的禍,不過大家的反應也太猛烈了吧?

  「誰規定男生不能戴這個?」方洛笑了笑,回答。

  「呃,沒有……」女同學欲語還停,「不過……」

  「快遲到了,再見。」方洛擺了擺手,加快了步子走進教室,他一向討厭女生藉故來搭訕,無聊透頂。

  今天來的略晚,同學們大多已經到了,方洛進教室坐好,書包掛在椅背上。

  「方洛,這熊不錯,買的?」後座的男生問。

  「別人送的。」方洛並不回頭,簡單答了,想了想又補充了句,「我妹妹。」

  嘴角忍不住上揚,淡淡的笑意。

  「噗……」斜後方的幾個女生竊笑的聲音此起彼伏,隨即是一陣交頭接耳。

  「方洛,相不到你還這麼……特別,你真是女性之友啊。」班裡有膽大的女生打趣著方洛。

  方洛皺了眉,也不多問,只是扭過頭看著說話的女生。

  女生吐了吐舌頭,「別生氣嘛,誰讓你戴著這個來。」

  手指向方洛背包上的小熊。

  「有問題嗎?」方洛反問。

  「沒,沒問題。」女生強忍笑意,臉快漲紅了。

  方洛的同桌是個叫芷卉的女生,本來正認真的背英語,終於也忍不住看了看大家哄笑的源頭:小熊。

  隨即臉紅了。

  好在上課鈴聲終於響起,老師一進來,大家就安靜下來。

  「怎麼回事?」方洛在紙上寫了四個字,偷偷推給芷卉問著。

  整班的女生,方洛只和芷卉在平時有交流,他欣賞芷卉安靜的個性。

  芷卉的臉又紅了,咬了咬嘴唇,在紙上寫了答案推回給方洛:那個小熊是好少女的贈品,全校女生大概都知道,你戴著不合適。

  「好少女?是什麼?」方洛又寫。

  芷卉怔了怔,下定決心似的,趁老師轉身背對著大家寫板書的時候,小聲回答方洛:「衛生巾。」

  方洛迅速石化,拳頭在書桌下握緊。

  方墨朵!

  那堂課,方洛不知道是怎麼聽完的。他很想馬上把書包從椅背上拿下來,然後摘掉那個熊,扔在地上狠狠地踩扁。

  可動作越大,也只能讓他丟臉越大。最後還是可愛的芷卉同學實在看不過去方洛愈發變青的臉色,偷偷拿過方洛的書包,幫他解決了難題。

  當然,後面的同學還是偷偷的笑了。

  「你妹妹……方墨朵?很可愛。」芷卉訕訕的小聲安慰著方洛。

  方洛並不回答,拿出筆,在紙上畫了個方墨塵的叉。

  芷卉看的後背發冷……

  下課鈴聲終於響了,方洛比老師還先一步沖出教室,直奔另一個樓,方墨朵的班級。

  他出現在方墨朵教室外面的時候,引起了一場不大不小的圍觀。

  「那是方洛哦。」

  「哇好帥……」

  「方墨朵人呢?」方洛隨手扯了個看上去有點面熟的小男生問,印象中,這小男生好像還去過方家。

  「她在走廊那邊。」小男生有點害怕,方洛對他來講簡直就是個巨人,連忙手指向一側。

  方洛鬆開他,按他說的方向走了過去。

  走廊的一側是樓梯間,方洛人沒接,先就聽到了方墨朵那嫩嫩的嗓門兒在說話:「我告訴你,你不許欺負女同學哦。」

  聽上去,她應該是在和誰「談判」。

  哼,仇人還不少,方洛心裡暗自嘀咕。

  「我可不怕你,你也不要仗著是男生就蠻不講理。我告訴你,你知道我哥哥是誰嗎?」方墨朵繼續說著。

  方洛愕然聽到她提及自己,腳步不由自主的放慢了,遲疑的站在走廊拐彎處看過去,剛好看見方墨朵叉腰站立的背影。

  「我哥哥就方──洛!大名鼎鼎的方──洛!」方墨朵的語氣裡充滿了自豪,「我哥哥對我可好了,家裡他最疼我,你要是敢欺負我,他一定會捏扁你!」

  「你吹牛!」是個小男生的公鴨嗓,應該就是他在跟方墨朵「談判」,「從沒見過他來看你,你們關系一定不好。」

  「胡說!我哥哥是大人了,大人怎麼會像小孩子一樣整天和妹妹在一起玩啊,你真幼稚。再說了,我哥哥很忙的,他剛拿了車模設計大賽的冠軍哦,他還要高考呢!你知道吧,他是全校第一,我姐是全校第二!」方墨朵的語氣轉而充滿驕傲。

  小男生再說了些什麼,方洛已經沒心思再聽下去。他只是萬萬沒有想到,方墨朵會……用這樣的語氣來形容自己。

  哥哥……這兩個字方墨朵在家的時候從來都是或譏諷或有求於他的時候才會古古怪怪的叫出來。想不到……現在聽起來還是蠻動聽的。

  她對別人說起車模大賽,原來在方家,還是有人真心為這個大賽而高興的……

  這個時候再走過去質問方墨朵……是不是不大好。

  方洛心裡的氣一點一點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古怪莫名的感覺,好像是高興……又像是別的什麼。

  總之,不能再站在這裡,想了想,方洛轉身離開,腳步輕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6 10:21:29

12

  「方墨朵,警報解除,你哥走了。」方才幫方洛指路的小男生一直守在另一側的樓梯口,看見方洛下樓了,馬上跑到走廊這邊跟方墨朵通風報信。

  本來背對著他的方墨朵馬上停止了口水橫飛的對方洛的誇大表揚,笑的捧腹,邊笑邊立刻到走廊的窗臺前朝樓下偷看。

  果然,方洛正朝著高中部的方向走。

  「方墨朵,你真聰明,你怎麼知道你哥哥一定會來找你哦。」小男生一臉的崇拜:「我有你一半聰明就好了,我姐姐就不敢打我了。你哥哥好笨哦。」

  前半句,方墨朵笑瞇瞇的聽了,應了。後半句,方墨朵迅速收了笑,瞪了小男生一眼,「你哥才笨。」

  說完,踢了小男生一腳,回教室。

  走到教室門口又扭頭對著似哭非哭的小男生吼了句:「我哥哥只比我笨一點,而已!再敢說我哥壞話,我揍死你!」

  那天放學之後,劉司機像往常一樣接三個孩子回家。

  不一樣的是:方墨朵在路過冷飲攤的時候要求喝冰飲料,方墨塵剛要下車幫她買,方洛卻忽然插了句:她不能喝涼的……

  方墨朵在心裡得意的笑,嘿嘿,小熊事件結束,完勝!

  當年的高考是在黑色七月。

  方家的氣氛變得不大一樣,因為有兩個考生:方洛、方墨塵。

  和其他考生相反的是,方洛對考期可以說是萬分期待。他的倒計時牌每天準時修改著,擱現在流行的話說:哥改的不是倒計時牌,是寂寞。

  方墨塵成績也不錯,方志是希望她去考軍校或是警院,她自己的志願卻是政法類。

  其實方洛和方墨塵之間關系還算融洽,至少不會像和方墨朵一樣針鋒相對處處為敵。方墨塵個性爽朗,凡事大而化之不拘小細。

  方洛承認,方墨塵從某種程度上很像方志。

  而方墨朵……如果可以,方洛情願不想起她。

  可這不可能。

  方墨朵像空氣一樣,無處不在、張牙舞爪。

  方洛無數次的奇怪,為什麼方墨朵身上的精力像是永遠消耗不盡的。她對待整人有著無窮無盡的興趣,她的整人對象範圍極廣,甚至在學校裡,還常會有同學來找方洛哭訴,讓方洛好好教育方墨朵。

  至於方洛的那個稱方墨朵為「小鹿」的同班男同學,由於擅自洩露了方墨朵11歲還尿過床的可怕資訊,被方墨朵恨了足足有兩個月。

  方墨朵恨起人來,那個人的後果是很慘的。

  方洛並不知道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麼,總之那個男生最後達到了談方墨朵色變的程度。

  偏偏老師們喜歡方墨朵,方墨朵成績再差,老師們給的評語也會是:該生團結同學、友愛、上進、具親和力和領導力、成績穩定……

  當然穩定,永遠倒數。

  其實讓方家氣氛變的不同的原因不止是高考,還有肖以真的心事。

  從肖以真和方志回國之後,方家就整天彌漫著一種熬中藥的味道,倒不是誰生病了,而是肖以真的補藥。

  肖以真人已中年,自認為從小到大都是過著受人羨慕的生活。成名早、結婚早、生子早,改嫁又嫁的好。方志無論從個人還是社會地位都讓她無可挑剔,可畢竟是半路夫妻。一方面,她崇拜方志,可另一方面,她也遺憾於自己和方志之間,總像是缺少了些什麼。年紀越大,這種遺憾的感覺越強烈。肖以真想,也許是因為孩子的問題,剛和方志結婚的時候她本來有機會再生一個,可為了身材和舞蹈她一直避孕。現在開始後悔,所以回國後她突發奇想,她想要一個和方志共同的孩子,來完美這個家庭。

  以她的年紀,這個願望不是不可能,可也的確有難度。所以她開始看中醫西醫,喝補藥成藥。

  對此,方志是認為沒有必要的,可也不好阻止什麼。

  至於方家其他人的態度,肖以真一向無視。

  方墨塵性格一向大而化之,況且她目前備戰高考狀態,肖以真和方志是否再生一個,她認為並不是她要去考慮的範圍。

  倒是方墨朵知道了這件事以後,砸碎了幾個盤子,被方志罰餓了兩頓飯,可也僅此而已。

  至於方洛,肖以真總算想起了自己還是他的母親,專門和他談了一次。可是方洛的態度讓肖以真摸不著頭緒,他即不反對,也不特別贊成。每天照舊是準時起床、晨練、上學、放學、吃飯、溫書、洗澡、睡覺。

  「你媽媽要生孩子,她就更不會理你了。」方墨朵推開方洛的房門,開門見山。

  方洛正站在房間一側,手裡拿了軟布,在擦那個舊舊的紅色小車模型。

  「你聽到沒有!」方墨朵走近了,滿臉的怒氣沖沖。

  方洛看也不看她,繼續著手裡的事情。

  「你是個笨木頭!我告訴你,我早晚有一天也會離開方家,我要去找夜然哥哥!就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裡,孤獨死你!寂寞死你!」方墨朵更氣了,伸手便去搶那模型。可是手腕卻立刻被方洛握住了,死死的,像把燒紅的鐵鉗一樣,又緊又燙。方墨朵徒勞無功的掙紮未果,剛抬了頭想吼方洛,卻正對上方洛的眼神,那是第一次,方墨朵看到方洛眼底的可怕的恨意和滿布的血絲……

  無論方墨朵曾經做過什麼惡作劇,她都不曾見過方洛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她以為方洛是沒有底限的、她以為方洛大不了再把她掛在衣帽鉤上或者是打她的屁股、她以為她在方家可以隨意任性胡為,可這次她錯了,她怕了。準確的說,是被嚇到了,方洛那麼用力,她感覺自己的手腕快斷掉了。

  「哥哥……」方墨朵脫口而出這個稱呼,帶了七分求饒。

  「隨你做什麼,就是別碰這個模型。」方洛眉頭緊鎖,臉頰泛紅,也並沒像往常一樣聽到方墨朵叫「哥哥」就饒了她,他似乎忘記了方墨朵還小,更忘記了他握著的是一條柔軟的胳膊,而不是鋼管。他只知道自己在強撐著不要失去最後一絲理智,不要把方墨朵扔出門,然後打包自己的東西永遠離開方家。天知道,他生的根本不是方墨朵的氣……

  「別碰這個模型。」方洛的嗓音異乎尋常的沙啞,「我唯一的東西你也看不順眼嗎?我並不要求你的世界裡只有我,我只是希望你在閑下來的時候能夠來問我一句‘洛,你好嗎?’,這樣也不行嗎?從前是你的舞蹈,然後是你的男人,現在……我永遠是那個排在最後的東西。如果你根本不在乎我,又何必帶著我?」

  方墨朵徹底被嚇住了,結結巴巴的解釋,「哥……哥,是我,我是方墨朵,我不是肖以真……我不是你媽媽……」

  說著,竟伸出自己另一隻「自由」的手摸上方洛的額頭,果然滾燙,他在生病。

  方洛像是忽然清醒了過來,怔了片刻才慢慢的鬆開方墨朵,手裡的車模擱回原處,逐漸恢復了平靜,可臉上的失望濃的連方墨朵都看得出來。

  方墨朵的心裡有了些忽如其來的難過,為了方洛。

  那晚,她無師自通的學會了照顧病人。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6 10:23:23

13

  她不再吵鬧,不再興師問罪,也不再抱怨方洛把她的手腕握出一圈紅紅的痕跡。她和方洛之間好像忽然有了件共同討厭的事情,而那事情對她來講是討厭,對方洛來講,卻是傷心。方墨朵當時並不能完全理解方洛,她以為方洛只是和她一樣的情緒,只是擔心肖以真和方志有了寶寶之後會影響到自己在方家的受寵。

  可是方洛的絕望和突如其來的病,再加上那段本應是說給肖以真的話,讓方墨朵多多少少的明白了何謂傷心。

  未涉世事的方墨朵,第一次覺得在這個世界上也許會有比她更「可憐」的人,而這個人竟然就一直生活在她的旁邊,和她住在同一個屋簷下……

  方墨朵扶方洛躺下,甚至還幫他蓋上了被子,關上了冷氣。

  「我去幫你拿藥。」

  「別告訴她,和別人。」方洛閉著眼睛,他不知道這個時候該不該相信方墨朵會幫他保密。

  「哦。」方墨朵咬了咬嘴唇,她知道方洛說的「她」和「別人」指的都是誰。其實她很怕,方洛的額頭燙的要命,如果不告訴大人們,他會死嗎?就死在這間屋子裡嗎?

  可是她終究還是聽了他的話,沒有告訴別人,只是悄悄下樓拿了各種藥上來,一股腦的擱在方洛的被子上。

  「你生病了,感冒的話,吃這個吧。」方墨朵按照說明仔細挑好了藥,馬上塞進方洛的嘴裡。

  方洛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病迷糊了,竟由著她的動作,藥一入口,苦的他立刻皺起了眉頭,可終於也有了一些清醒,半睜了眼睛看著湊得極近的方墨朵。

  模糊的視線裡,方墨朵很緊張,方洛甚至能看清楚方墨朵鼻尖浸出的細汗、和她臉頰上因為著急和擔心而泛出的嫣紅。

  方墨朵……很美,從小就美,這點方洛一直在心裡承認的。她的眼睛很大,睫毛很長,搞惡作劇的時候她的眼睛會不自覺的東看西看,還有那個詞:「小鹿」明明是他在心裡想出的,描述方墨朵眼睛的詞語,怎麼就會被那個同班男同學給用了。

  她的嘴唇粉紅的,嫩嫩的,小小的,此時正半張開了,洩露了她心裡藏著的擔心。

  她穿了件小小的吊帶睡裙,泡泡紗的,粉色。細細的帶子掛在小小的肩膀上,皮膚白的半透明。粉色睡裙上有紅紅的小草莓圖案,那紅……就像初見她的時候,她紮在掌心的那一點血。刺眼,奪目……

  方洛的眼裡忽如其來被那紅所充滿,他忘記了自己面前的是誰、他忘記了方墨朵只有十三歲,他只知道自己在發燒,渾身不舒服,他的嘴裡很苦,是藥,他想要一點清涼,而唯一能帶給他清涼的就是眼前那一點紅,眼前這個……柔如無骨的小姑娘。

  他伸出手臂,環住了方墨朵的身體,用力的把她拉躺在自己的懷裡,然後吻住了她的嘴唇。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說什麼,卻永遠記得自己在心底的那個聲音:不許你去找夜然,不許你離開,不要留我一個人,墨朵,能和我一起嗎?和我一起苦……

  傳說裡,初吻的味道應該是酸酸甜甜的,可方墨朵的偏偏苦的要命。她承認她「勇敢的心」被嚇的一塌糊塗。

  那個是方洛,是哥哥、仇人、敵人、競爭者、同住在一個屋子裡的人、肖以真的兒子,方墨朵在一瞬間給方洛的身份做了無數個定義,可沒有一個是可以代表「初吻」。

  方洛的身體燙的要命,嘴唇也燙的要命,他本能的把藥的苦澀輾轉於舌間,再推給方墨朵,這個正在自己懷裡顫抖著的小姑娘。

  那一瞬間,方洛悲哀的發現自己其實是清醒的。

  這居然是他一直就想做的事,只不過今天做了出來而已。他緊緊的摟著方墨朵,強制性的把她小小的身體拖到了床上,他把她的雙臂反剪至她的身後,又以自己雙腿的力量牢牢的控制住她的下身,讓她絲毫動彈不能。

  他拼命的吻著她,咬著她的嘴唇,他對自己說:病了、發燒、混亂……他的手伸進她的睡裙裡,輕而易舉的摸到她冰冰涼涼的皮膚和細細小小的腰肢,而這一切並不能使他清醒,反而讓他陷入更深一層的瘋狂。他知道男女的不同,他知道要怎樣去打破男女之間的那層隔閡,他知道要怎麼樣能讓方墨朵疼,跟自己一樣疼……

  苦嗎?如果苦,有方墨朵陪著。

  淪陷嗎?如果下地獄,也有方墨朵跟著。

  被拋棄了嗎?如果自己只是個無足輕重的人,至少還有方墨朵會記住自己一生一世。

  方洛的腦海裡被深深的罪惡感所刺激的發瘋,他不想控制自己的任何動作,只是粗暴的拉扯掉自己和方墨朵薄薄的睡裙,讓方墨朵的冰涼能夠徹底的貼近於自己的滾燙,沒有一絲障礙。

  睡裙被撕破的聲音,和方墨朵近乎悲鳴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一樣的輕。

  「哥哥……哥哥……」

  方洛身下的方墨朵,已經淚流滿面。

  方洛忽然停下了,因為那雙眼睛,方墨朵的眼睛。

  如果她的眼睛是小鹿,那麼此時的小鹿就像是終於掉進了獵人布滿了刀尖的陷井那種絕望和恐懼。她的嘴唇已經被咬破了,微微的紅腫,她的頭髮散落在雪白的枕邊、纏繞著方洛的手臂。

  那一個畫面,方洛永生不會忘記,那是屬於他心底最邪惡的那個想法,那是屬於方墨朵,他的方墨朵。

  「你快走。」方洛甚至不敢相信這個字是出於自己的喉嚨,他推開方墨朵,以被子緊緊的裹住自己的身體,他不敢看同樣裸著的方墨朵,他怕如果看了……就真的下了地獄,帶著方墨朵。雖然他很想那樣做。

  原來瘋狂和平靜可以在瞬息間完成,原來制止瘋狂的念頭可以只是兩個字:哥哥。

  方墨朵忘記了自己是怎樣回到自己的房間,她甚至忘記了拿走自己被撕爛的睡裙。

  她回到房間,站在浴室的鏡子前面看著鏡中的自己。長髮淩亂、眼光朦朧、嘴唇紅腫、身子不停的抖、手腕隱隱的痛、肩膀上還有牙印,嘴裡苦,很苦,是方洛的藥。

  方墨朵想哭,大聲的哭,可是忘記了要哭些什麼。

  裹上浴巾,方墨朵用僅存的意志去了閣樓,因為那裡是安全的,那裡有媽媽所有的東西,那裡黑暗、溫暖……

  方洛的那場病,病了整整三天。而在這三天裡迅速消瘦的,還有方墨朵。

  三天後,已經有些什麼東西在方洛和方墨朵間永遠失去了。可同樣的,又有些什麼東西發生了、存在了。

  如果方家的任何人足夠敏感,當然看得出方洛和方墨朵的反常。可偏偏沒有,方志基本不在家,肖以真基本不跟三個孩子一起吃飯,方墨塵整天學習,保姆阿姨從鄉下回來了,主要職責變成了給肖以真設計各種「催子」辦法。而保姆、勤務兵和司機又哪裡會關心這些。

  其實有的時候方洛忍不住會想,如果他和方墨朵失蹤了,方家人大概會從報紙上知道這個消息吧。

  他知道是自己讓方墨朵變的沉默,他自己又何嘗不是。

  吃飯的時候,方墨朵雖然還是坐在他的旁邊,可是卻絕不會像平時一樣,再碰到他一絲一厘。

  在學校的圖書館裡,他下樓,她上樓。

  她低垂著眼簾和他擦身而過,即使站在同一層台階上,她也比他矮了那麼多,小了那麼多。他不能拉住她的手讓她停住,他不能拍她的肩膀喊她妹妹,他甚至要比平時顯得更漠然和平靜。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6 10:23:35

14

  只有在深夜,他一個人的時候,才會想起那晚的瘋狂,他看著鏡中的自己,17歲,下巴上剛開始有了青青的胡茬。酷似肖以真的五官讓他比同齡人多了一份雕塑感、一份傲人的氣質。要知道,肖以真年輕的時候在芭蕾舞界可號稱是第一美女。他看著自己,卻無論如何都不滿意,他曾經的自信、曾經的引以為榮的理智,都在那晚在面對方墨朵的時候破壞殆盡。他以前一直在心裡稱呼方墨朵為小惡魔,可他自己卻做了那樣羞恥的事情,連惡魔都不如。

  他無法想像,那個對一個13歲的小姑娘用強的人是自己。

  他更加不想承認的,他對那個苦苦的吻、那個冰涼的身體、那柔軟的腰肢……是那樣的懷念。他就像一個變態狂一樣,收起了方墨朵被撕爛的那件睡裙,只敢在一個人的時候拿出來,顫抖著撫摸。

  他不能集中精神看書,空調開了關、關了開,關上覺得熱,開了又覺得冷,煩躁不已,方洛決定下樓,去廚房拿冷飲來喝。

  他不想吵醒別人,光了腳開門出去,臨近樓梯的時候,卻聽到從方墨朵的房間裡傳出一聲驚呼,當然,是方墨朵自己的聲音。

  方洛沒有一點遲疑,本能的沖進方墨朵的房間。

  她又忘記了關窗,月白色的窗簾在夜風中舞動著,透過月色泛出藍色的光澤。

  方墨朵坐在床上,大口的喘著氣,眼睛盯著沖進來的方洛,竟是有淚的。

  「墨朵,怎麼了?」方洛脫口而出,問著。

  時間大概只有幾秒,對方洛來說卻好像經過了幾個光年那樣漫長,在他以為方墨朵不會理他的時候,方墨朵卻終於哭著回答了,「墨朵怕……」

  方洛不再問,只是慢慢的走過去,走到方墨朵的床邊,坐下,抱住了她。

  「我知道你那天為什麼……為什麼那樣對我,你討厭肖以真生小弟弟,我看著你難受,我也難受,很疼,墨朵疼,你是我哥哥,只有我可以欺負你,別人不可以,肖以真也不可以。所以……所以墨朵做了壞事,墨朵在肖以真的補藥裡加了……加了避孕藥……她會不會中毒?會不會死掉?她如果肚子裡已經有了弟弟,弟弟會不會死掉……墨朵做了壞事……弟弟一定會來掐死我……我剛才夢見了媽媽,媽媽說我是個壞女孩,她問我,她問我怎麼可以變的這麼壞……媽媽很不高興……」方墨朵縮在方洛的懷裡,只知道不停的哭,不停的說,不停的顫抖。

  方洛的下巴抵著她的額頭,手輕輕的拍著她的後背,他想安慰,可是所有的話全部梗在喉嚨裡,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哭了,他不知道自己的眼淚是不是流了下來,他沒想到方墨朵怕的是這件事,他更沒想到方墨朵會為他這樣做。

  這幾天方墨朵並不是在生他的氣是嗎?、

  方墨朵並沒有把自己看成是變態,看成是色魔是嗎?

  方墨朵會因為他的難過而心疼是嗎?

  他不介意方墨朵的眼淚弄濕了他的衣服,毫不介意。他忽然間明白了自己為什麼會對方墨朵有如此多的隱藏著的依戀。

  因為在這個家裡,只有方墨朵知道他的心事,只有方墨朵會以「小惡魔」的姿態去做他想做,而不會去做的事情。

  只有方墨朵會去參加他的頒獎禮,哪怕是為了諷刺他而去。只有方墨朵會沖進他的房間,看他是不是病了。只有方墨朵會記住他的生日,哪怕送的禮物只是為了讓他出糗。只有方墨朵會帶他去進閣樓,哪怕是為了鎖住他。只有方墨朵會挖空心思的設計惡作劇,哪怕是為了整到他。

  只有方墨朵,才讓他肯自認一句:是我妹妹。只有方墨朵,才讓他緊張的跑去買衛生巾,只有方墨朵,才會讓他在瘋狂的時候自甘淪陷。

  這麼多年過去,他在方家能感覺到的,感覺到自己是真實存在的唯一的證人,竟然是方墨朵,從那個圖釘開始。

  高考的黑色七月終於到了。

  方洛曾經的想法是考得離方家越遠越好,可那晚之後,一切都變了。不論他承認也好,不承認也罷,他的生活、思想,都在偷偷的朝著方墨朵轉移。

  其實方洛一直自認是個理智的人,那種理智遠遠超乎同齡人之外,可當他和方墨朵之間那層薄薄的窗紙被捅破之後,他才驚愕的發現,自己其實極具向變態發展的潛力。

  方墨朵亦如此。

  每天下午放學後,方家的三兄妹會分別在學校餐廳吃飯,然後在學校上晚自習。從前的方洛當然是個獨行俠,吃飯的時候離方墨塵和方墨朵離的遠遠的,即使方墨朵故意來「挑舋」,他也多半以無視為主。現在則不同了,他再也不能選擇無視,反而恨不得一雙眼睛掛在方墨朵身上。可是學生時代的「JQ」畢竟還是含蓄的居多,更何況方洛和方墨朵的身份對外畢竟還是掛著兄妹的招牌。

  最重要的是,方墨朵忙、很忙,相當忙。

  比如此刻的學生餐廳,方洛端著餐盤,越過「重重人海」坐在了靠窗的一排餐桌最裡面的位置,這個位置雖然擠了點,可是……挨著方墨朵,就像在方家用餐時一樣。

  方墨朵正聊的滿面緋紅興高采烈,壓根沒注意到旁邊坐下的是誰……

  「方墨朵,你真覺得他好看?」方墨朵另一側的女同學正提出問題。

  「不好看?不好看?全班還就他好看些吧。吳靜,你沒發現?」方墨朵著重的語氣。

  方洛邊吃邊聽,看不見方墨朵的表情,可從她的語氣裡也大概想像得到此刻面部表情應該是「猙獰」。

  「呃,你要是把他放在全班的範圍……好像還真是……帥。」吳靜認真的思索了,腦海裡迅速閃過班上那幾個看起來營養不良的小男生。

  方洛手中的筷子滯了滯,食物如梗在喉,方墨朵這小丫頭整天就當帥哥評委了?

  「對吧,」方墨朵有些得意,「學習又好,性格又好,心地又善良。」

  「他學習還好?」吳靜詫異了,「他上學期末才考第二十三名」。

  方墨朵正把一勺米飯往嘴裡猛塞,「反正比我好,我第二十四。」

  方洛慢條斯理的吃,忽然想到方墨朵上學期拿回家的成績單好像是全班第四……

  「呃,那他哪裡性格好了?」吳靜繼續回憶。

  「他敢拿自行車的鏈鎖打人!」方墨朵語不驚人死不休。

  吳靜猛點頭。

  方洛差點被米飯嗆到。

  「那哪裡善良了?」吳靜打破砂鍋問到底。

  「你忘記了啊,每次考試他都大方的讓同學們抄他的卷子啊,多善良。」

  「可是他的答案全是錯的……」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方墨朵一錘定音,「人家的答案對錯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家有一顆肯讓你抄的心,這就是善良,對不?」

  吳靜望天……又問:「你也抄了他的?」

  「是啊,要不然能得第二十四名咩?」方墨朵理直氣壯,其實她的潛台詞是一直比較後悔這件事,她覺得自己如果沒抄的話,完全可以得第二十二名,一定的。

  「唉,你這麼說,好像也是哦,他還是不錯的。」吳靜開始進入小女孩通常的多愁善感階段,「可是我覺得還是學習重要些,他總給我傳小紙條說喜歡我,我覺得……不大好。方墨朵,有人給你傳小紙條嗎?」

  「當然有,還有很多呢。」方墨朵斬釘截鐵。

  方洛此刻正安靜的把帶魚拔到一旁的碟子。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6 10:23:47

15

  「上面都寫什麼了?」

  「呃……我回憶回憶。」方墨朵邊吃邊回憶,「有個男生寫了五大本日記給我呢,反正就說喜歡唄,嘿,我還留著呢,鎖在書桌裡。那個男生也很帥。」

  「我覺得你哥哥才帥。」吳靜嘆了口氣,「一想起你哥哥,我就覺得咱班男生都太小了。」

  方墨朵盡量壓抑著心中的得意,「咳,我哥哥嘛,嗯,還行,還算可以吧。」

  方洛安靜的吃飯。

  「就是老了點。」方墨朵補充了句。

  方洛正喝水,終於險些被嗆到。

  吳靜終於越過方墨朵埋頭苦吃的那顆頭,看到了輕咳了幾聲的方洛……

  「墨朵,吃慢點。」方洛拍了拍方墨朵的頭頂。

  方墨朵噴飯,條件反射的耳根忽然發紅、發癢……咳咳……後背僵硬的挺直,脖子好像十年沒維修過的機軸一樣,費力的轉向右側的……方洛。

  「呃……呵呵……哥哥……」方墨朵不吝笑容,把自己的牛奶推給方洛,「哥哥,喝奶……」

  方洛微笑,用手帕捏下粘在方墨朵嘴唇邊的一個米粒,「我老了,不用喝這個。」

  「廣告上說中老年也需要補鈣的。」吳靜淚奔的插話進來,順利的得到方墨朵殺死人的白眼球兩只。

  吳靜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她發誓她想說的不是這句話,其實剛才方洛撫摸方墨朵頭頂的這情景,在吳靜眼中是多麼的紅果果雞肚,在一個如此嘈雜的學生食堂,在四周一群變聲期公鴨嗓男生的聲浪包裹中,聽到方洛用那樣柔和的聲音對方墨朵說話,然後又那樣……溫柔……的幫方墨朵擦臉……

  吳靜眼中的方洛,頭頂開始升騰起雲霧型光環。此刻的她只想捶桌:為什麼我沒有這樣一個哥哥!

  當然,此情此景在方墨朵的眼裡心裡是絕然不同的。

  比如方洛此刻正低下頭對方墨朵耳語:「回家再算帳。」

  方墨朵淚奔。

  方洛站起身,碟子裡剛才裝好的帶魚推給方墨朵,是方墨朵喜歡吃的。

  晚自習結束後,劉司機來接方洛和方墨塵。

  方墨朵在初中部,晚自習比高三的要早結束一個半小時,所以她一直沒和哥哥姐姐同車回家。

  方洛他們到家後,和方墨塵互道晚安,然後回各自的房間。

  經過方墨朵的房間時,方洛毫不意外的看到她門縫下方那一點黑影。他想像得到,方墨朵此刻應該是以耳貼門……

  方洛決定無視,自顧自的回了房間洗澡,換了睡衣,關掉大燈,擰開檯燈,書桌上鬧鐘的指針已指向11點四十五分。方洛從書桌底部的抽屜選了些舊書,還有自己以前的一些筆記。

  門輕輕被敲響,方洛不用猜也知道是誰。

  方墨朵的頭已經擠進門縫,帶著甜死人的笑,「哥哥。」

  方洛對著她勾了勾手指頭。

  「哥哥,我請你吃蘋果啊。」方墨朵進來,左手一個大紅蘋果,右手一把水果刀。

  方洛不置可否。

  「呃,快十二點了,你知道那個傳說嗎?」方墨朵壓低了聲音,小眉頭皺的頗緊,長髮散在臉頰兩側,更襯的她整張臉只有巴掌點大。

  方洛看向她。

  「那個傳說……很恐怖的……」方墨朵的聲音帶著刻意做出的顫抖,「一會兒我們試試,十二點整的時候我們對著鏡子削這只蘋果,你猜,鏡子裡會出現什麼?」

  「會出現一隻削好了皮的蘋果。」方洛面無表情的回答。

  方墨朵苦心營造的詭異氣氛瞬間消失殆盡。腰間一緊,沒等她回過神,已經被抱到了方洛的腿上坐著。

  「我記著你上學期拿回來的成績單是全班第四名。」方洛逐一審問。

  「我……自己改了……」方墨朵扁嘴,「千萬別告訴我爸爸。」

  「你書桌裡有五大本小男生寫給你的日記?」方洛繼續。

  「呃……小本……五小本……一個人寫的,真的是一個人寫的……」

  「你覺得你班上的那個男生很帥?」

  「呃,哪個?」

  「拿自行車鏈鎖打人的那個。」

  「不帥啊,他哪裡帥,他這麼暴力,壞學生!」方墨朵矢口否認。

  「你覺得我老?」

  「哥哥不老啊,哥哥才十七嘛,十七的哥哥一朵花!」方墨朵一臉認真,「誰說我哥老,我跟誰急。」

  方洛點點頭,「好像就是你自己在說。」

  「我說過?」方墨朵一臉詫異,「怎麼可能,這誰造的謠!」

  「好吧,如果我老,那也沒有辦法。」方洛把方墨朵抱到書桌上坐好,他自己站了起來,手撐著桌沿,略躬身,就剛好和方墨朵差不多的高度,「我如果沒有足夠的老,那就沒辦法比你先考上大學,比你先工作,然後賺錢養你。」

  「我有爸爸養。」方墨朵小聲抗議。

  「將來還有我。」方洛輕輕抬起方墨朵的下巴,「如果我不老,我就不會這樣……」

  說著,輕輕的吻了方墨朵的額頭。

  柔和的檯燈燈光照不到方墨朵的臉,可是仍舊有隱約的光線,方洛離她那麼近,近的能看清楚她臉上越來越多羞澀的紅雲。

  「如果我不老,我也不會這樣。」方洛繼續,輕輕的吻了方墨朵的臉頰。

  方墨朵想低頭,被他以手禁止了。

  「還有這樣。」方洛的嘴唇最後落在方墨朵的唇上,也只是輕輕的一下,卻不同於初吻那晚的掠奪和猶豫。

  方墨朵的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了,傻傻的看著近在咫尺的方洛,她並不會描述自己當時的心情是什麼,她永遠無法描述,即使是後來若干年後都不能。

  她只記得,方洛當時的嘴唇冰冰涼涼的,初吻那晚是苦,可是以後……都是甜。

  高考臨近,方洛和方墨塵每天在學校的晚自習延長到十一點半,方志自然很忙,肖以真自然也要以夫人的身份陪同他出席各類場合。可憐的方墨朵就只有「獨守空房」。

  呃,說是獨守也不大準確,畢竟家裡還是有幾個大人。可是隨著方墨朵年齡的增大、心事的增多,和保姆阿姨之間的話也越少了。

  況且保姆阿姨已經和方志請了辭,隨時準備回家鄉養老。

  談到方家孩子的學業,最差的就是方墨朵,她也曾經努力過、用功過,可最終還是以失敗告終,成績總是中等,偶爾還會偏下。

  方志認為是自己管教不嚴,他堅信方墨朵是聰明的孩子,並且也一定遺傳到自己的優良基因,所以,他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規定了方墨朵每天要學什麼、補什麼。

  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方墨朵把這些作業攤派給班上其他的同學。要知道,她可是一「惡霸」型兒,小胳膊一揮,哪個敢不從?

  不過樣子還是要做做,方墨朵在書桌的抽屜裡擱了自己感興趣的東西,書桌上又擺了學習的書本。

  門口一出現可疑的腳步聲,方墨朵馬上把抽屜關上。腳步聲一走,她再把抽屜拉開,該幹嘛幹嘛……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6 10:23:57

16

  不過她這點小伎倆,基本只能騙騙比她小白的,類似於方洛這種腹黑哥哥,沒轍,揪她錯誤簡直就是小菜一碟。不管方洛從學校回來的多晚,總會輕手輕腳的繞到她的房間看看她才去睡,這讓方墨朵感覺很舒服,因為以前媽媽也會這樣做。

  其實她抽屜裡藏的東西只是圖畫而已,她最近比較喜歡、也算是比較擅長的。

  方墨朵並不知道自己對方洛的感情究竟會深到什麼程度,她也先知先覺的在想以後會如何如何,甚至想到了結婚問題,和方洛。她給自己描繪了美好的藍圖,藍圖裡有方洛想考取的大學、有方洛想從事的職業,有她和方洛自己的小家,還有她將來要養一隻小狗叫公主。她把這一切偷偷畫下來,想到什麼就畫什麼,然後把這些畫編成小故事自娛自樂。總有一天,她會把這些圖畫當成禮物送給方洛,至於什麼時候送……方墨朵一直在等待著有個最華麗的機會。

  除了美術,方墨朵還喜歡上體育課。倒不是因為她多麼的熱愛運動,而是因為只要不是文化課,她都喜歡……

  學校的體育樓是新近竣工的,裡面的設施極齊備、場館眾多。今天下午方墨朵班級的體育課內容簡單:游泳。

  方墨朵很小就學會游泳了,技術還算不錯,至少比起班上那群旱鴨子她簡直是「出類拔萃」。她的游泳衣也很可愛,分體式的,上身是件粉色小吊帶,下面是層層疊疊的泳裙。女孩子多多少少會有些虛榮心,方墨朵泡在泳池裡,看著自己白嫩的小胳膊小腿,心裡還是比較美滋滋的。

  可是這種美滋滋的情緒很快就被一個叫肖青的同班男生給打亂了。他是這學期才轉學過來的,長的人模狗樣的,游泳卻簡直笨死了。教練都對他宣佈放棄教學,就讓他一個人跟泳池邊兒上撲騰,也是方墨朵倒楣,成了他的指定「監護人」。

  「在水下要閉氣知不知道,你那樣呼吸當然嗆到啊。」方墨朵氣急敗壞的敲打肖青的腦殼。

  肖青惱了,年紀雖小脾氣很大,瞪了方墨朵一眼,自己蹭遠了點繼續扶著池壁練閉氣。

  方墨朵做了個鬼臉,又不敢遊遠,百無聊賴的踩水玩。正鬱悶的心急火燎,眼瞧著游泳館的更衣室方向走過來兩個人。

  兩人已經換了泳衣,一個男生一個女生。

  那男生的身材……方墨朵羞於用形容詞來形容,況且以她掌握的有限的詞匯來說她形容不好,更何況她光顧著看了,邊看邊只想到一句:真好啊!

  那麼高……腿那麼修長……四角泳褲……真合身……再往上看……再看臉……汗……是方洛。

  方墨朵下意識就想往水裡鑽,第二個下意識又怔住了:為啥要躲?

  繼續看!甜蜜蜜的看!

  小心臟正撲騰騰亂跳的甜蜜著,眼光一轉,轉到方洛旁邊的……女生,方墨朵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

  那女生方墨朵認識,是方洛的同桌,叫芷卉的。

  呃,平時沒大留意,今天看上去……芷卉穿了件天藍色的泳衣,上半身……鼓鼓的……很鼓……和13歲方墨朵的平板比起來簡直就是喜馬拉雅啊。

  方墨朵目瞪口呆的看著芷卉,又心虛的看了看自己的身體……更想把自己埋進水裡了。

  方洛並沒看到方墨朵,他只是往那個方向掃了一眼,看到一群初中生戲水而已。他平時也不大來游泳館,上了高三之後體育課也早就取消了,只不過臨近高考,他和芷卉又是年級裡數一數二的好成績,所以老師並不大管他們的行動。

  今天下午芷卉說胸悶,想游泳放鬆一下減減壓。方洛覺得這主意不錯,就一同請假來了。好巧不巧的就被方墨朵看到。

  「呀……那是高三的方洛,好神氣哦……好帥哦……」幾個方墨朵班上的女同學遊了過來圍在方墨朵附近,「方墨朵,你哥哥真的好帥。旁邊的女生是他女朋友?好配哦……」

  「配?你們整天不好好學習想些什麼啊!」方墨朵扭回頭沒好氣的回應她們,「我哥哥要考大學,哪有功夫戀愛啊,無聊!」

  此刻的方墨朵心裡五味雜陳。

  她偷偷的看芷卉,並比較。

  芷卉的泳衣很合體,整片的藍顏色更襯的她皮膚白嫩,泳衣的款式雖然是保守的連體式,可是叉叉開的有點高……腰部以下從側面顯露出少女的曲線。

  方墨朵再看自己,粉色的泳衣……奇怪了,剛才明明還覺得很可愛很Q,現在看起來……怎麼那麼顯幼稚啊?還一層一層小裙子……蛋糕啊,不管不管,明天去重新買一件!

  可是……方洛不是學習很忙嗎?中午都沒去餐廳吃飯,現在居然有時間有閑心領著女生來游泳了,方墨朵心裡的五味更濃。

  「啊!」芷卉驚呼了聲,她光腳踩滑了,身體不由自主的後傾。

  這個動作在其他人眼裡看起是多麼的危險,可是在方墨朵眼裡卻幾乎看成了慢動作,她看到芷卉完美的弧度……不大不小的聲線……當然,方墨朵還看到了方洛的左手臂適時的伸出扶到芷卉的腰部,有力的、準確的,扶住了她。

  「太帥了!」

  「好浪漫……」

  「好羨慕……」

  游泳池裡的小女生們毫不掩飾自己的興奮,對眼前上演的這場活色生香的帥哥救佳人興奮不已,議論不已。

  方墨朵卻石化,她聽不到方洛又對芷卉在說些什麼,可是從方洛愉悅的表情和上揚的嘴角看來……他!還!在!高!興!

  方墨朵氣的一腳踢出去,可是……她忘記了自己在游泳池裡,而且還是池壁前,於是她的小腳丫就和池壁來了次最親密的接觸,就一個感覺:痛!

  於是,班上的同學們就詫異的發現,一向古靈精怪的方墨朵、可愛的方墨朵、漂亮的方墨朵……倒抽著冷氣,臉部扭曲,痛的。

  不想讓大家看熱鬧,更不想理方洛!方墨朵深呼吸,一頭栽到水裡,水下靜靜的,只有耳邊鼓鼓的拔水聲。

  呃……水下還有個人,啊!肖青!

  方墨朵瞪大了眼睛,思想瞬間重播……肖青扶著池壁練閉氣……一群女生圍過來……撞開了他扶著池壁的手……他不見了……

  天呀!方墨朵驚慌失措的潛過去,一邊潛一邊淚奔……

  正當方墨朵撲騰著把肖青拼命往游泳池上方拉的時候,其他的同學終於注意到了這邊的小小騷動。

  話說體育老師哪去了?咳,廁所的幹活。

  話說救生員哪去了?咳,去更衣室接電話的幹活。

  於是乎,可憐的肖青同學被方墨朵以及小細胳膊小細腿的初中同學們扯上來的時候,已經暈了。

  「喂喂!你別死了,我是你的監護人!喂!」

  發出這種震耳欲聾聲音呼喊肖青的,自然是方墨朵。她不止喊,還拍,拍著肖青的臉頰,啪啪做響。

  「壞了壞了,死了死了。」幾個女生一起哭。

  方墨朵瞧著緊緊閉著眼睛的肖青,他臉色泛青、青中還帶了慘白……天啊……一時間方墨朵就慌了神,大腦裡過電一樣浮現N種急救知識,電擊?沒條件,呃,游泳嗆水了應該幹啥來著?人工呼吸!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6 10:24:09

17

  方墨朵不再猶豫,深吸一口氣,鼓著嘴巴,捏住了肖青的嘴巴,閉了眼睛皺了眉就湊了過去……

  嘴唇接觸到一個硬硬的東西,呃,感覺不大對……方墨朵睜開眼睛,果然不是肖青的嘴唇,而是一隻手掌心。

  方洛的。

  「讓開。」方洛的聲音不算大,可透著股不容拒絕的冷靜。

  方墨朵愣了十分之九秒,腦子還沒轉過彎兒來,就已經被方洛「拎」到了一旁。嘴唇上還留了些方洛掌心裡的溫度……

  接下來的事就嘆為觀止了。

  為肖青做了人工呼吸的人自然由方墨朵變成了方洛。

  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眼冒心心七嘴八舌,以至於很多年後方墨朵都感慨於人性的不可靠:大家關注的好像不是肖青同學是否清醒過來,而是兩個優質男生的嘴唇對撞……

  當然,人性不可靠的人裡面也包括方墨朵,她的嘴唇不由自主的隨著方洛的吸氣呼氣而動,完全是無意識的,直到肖青徹底沒事。

  「你哥哥簡直太酷了!」吳靜下了最後結論,順便大力的把陷入癡呆狀的方墨朵拍清醒。

  是啊,簡直太酷了……方墨朵忙不迭的點頭,耳邊回響起方洛剛才站起身離開時小聲對她說的話:你敢!

  太壞了,這人實在是太壞了!當時是危險關頭啊,肖青很危險啊,自己沒做錯事啊?難道見死不救咩?難道做個人工呼吸都不行咩?可是……心裡好甜哦!

  於是乎,吳靜愕然發現方墨朵忽然臉頰泛紅、目光渙散,呈弱智花癡狀,隨後捂著臉撲通跳進游泳池。

  此事,以英雄救英雄的結局為結局。之後的一周內校內廣播無數次的播報了方洛同學的光榮事跡。方墨朵的心裡有小小的紅果果,明明要救人的是她……

  另外還有一個問題,那個芷卉,究竟是怎麼回事?

  小小方墨朵的心裡有了第一個要去刻意觀察的「情敵」。

  說來也是奇怪,這世上的事總是有著許多許多的巧合。比如,如果你開始關注一個人的時候,你會驚訝的發現:其實這個人真的離你很近,從來都很近。

  對於方墨朵來說,芷卉就是這麼一個人。

  她近的不能再近,比如現在,她就已經出現在了方家的客廳!

  這是芷卉第一次來方家,原因很簡單:方洛想在家復習,就謊稱自己病了跟老師請了病假。芷卉就是老師及班委們派來的「慰問」專員。

  她知道方洛家是有些背景的,可是沒想到這背景會大到這種程度。比如進方家原來住在這樣一個不像小區的大院,還有大院大門口那荷槍的解放軍叔叔﹔再比如穿過那條回廊的時候,迎面走過來的那個電視新聞裡常見的伯伯﹔還比如她從沒想過到同學家做客,而這個同學派出來接她的會是秘書……雖說不是方洛自己的秘書,可是……可是也足夠誇張了吧……

  可是這一切的誇張對芷卉的刺激都不如眼前這個小姑娘:方墨朵。

  方墨朵今天吃錯藥了?芷卉耐著性子思考這個問題。

  的確,從芷卉坐進方家客廳的沙發開始,方墨朵就神奇的出現了,並滔滔不絕、拐彎抹角的陳述著各種所謂事實,而這個事實所指向的又只有一個目的:方洛,為人很差!

  「他小時候還拿仙人掌刺紮我來著!」

  「呃,他為什麼要紮你?」芷卉反問。

  「誰知道,他喜怒無常。」

  「……」。

  「他很懶的,從來不幫保姆阿姨洗碗什麼的,家裡的活兒都是我在幹!其實我很能幹的,要照顧姐姐和哥哥。」

  「哦?」芷卉疑惑。

  「方墨朵!」方洛漫不經心的聲音從樓梯處傳來,「幫芷卉姐姐倒杯水吧。」

  他雙手插在褲兜裡,就那麼懶洋洋的倚著樓梯站著,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了看方墨朵,又看了看芷卉。

  「哦!」方墨朵心虛的站起來,擦了把汗,猜測剛才的話究竟被方洛聽到去多少ING。不過方洛怎麼回事,居然穿的那麼拉風!

  五分鐘後。

  「方墨朵,水呢?」方洛提醒還在廚房裡「搗騰」的方墨朵。

  「杯子在哪啊,煩死了,杯子呢?拿碗行不行啊?呃,碗在哪裡嘛!」方墨朵氣急敗壞的跑了出來,「方洛,我找不到杯子!」

  「嗯,」方洛絲毫不敢到奇怪,「這就是你多年來‘照顧’我們的成果,嗯?」

  方墨朵咬嘴唇。

  芷卉強忍笑意,望天。

  「小姑娘,來吃蛋糕。」保姆阿姨捧了碟蛋糕出來,走過來白了方墨朵一眼,「小丫頭,就知道給我搗蛋。」

  方墨朵鬱悶非常的也伸手拿了塊蛋糕,「惡狠狠」的咬一大口,「啊!疼死了。」

  「怎麼了?」方洛皺眉站了起來,扳過方墨朵的下巴。

  方墨朵口裡的蛋糕還沒咽下去,唇邊還沾了白白的奶油,只半張了嘴,眼睛濕濕的滿是委屈,含混不清的抱怨,「咬到腮了,疼死我了。」

  「我看看。」方洛認真的看,「沒事,紅了點,先不要吃了。」

  方墨朵繼續含混不清的抱怨著什麼。

  芷卉也站了起來看著這對兄妹,心裡有種奇怪的感覺。

  很明顯,方洛沒生病。嗯,也可以理解,高考在即,課早停了,在家復習和在學校復習的成果是一樣的。可是方墨朵為什麼也不去上課,她不是初二嗎?也在家復習?

  芷卉安靜的看著他們,她想上去幫幫方墨朵卻插不上手。

  方洛站在方墨朵的面前,足足高出她一大截,按說這畫面應該是滑稽的,可芷卉卻覺得說不出的和諧。就好像方墨朵的嬌嗔就應該配上方洛的沉靜,方墨朵的玲瓏就應該配上方洛的高大,方墨朵的胡謅就應該配上方洛的條理,方墨朵的作繭自縛就應該配上方洛的四兩拔千斤。

  是羨慕他們嗎,還是別的什麼?芷卉知道他們並無血緣關系,可是方墨朵還那麼小……用力摒開腦子裡的胡思亂想,芷卉只是微笑。

  「咬爛了……」方墨朵眼睛濕濕的繼續抱怨。

  「沒那麼嚴重。」方洛拍了拍她的頭,語氣在芷卉聽起來竟是從未曾聽過的……溫柔。

  「咬爛了……」方墨朵抵死不肯承認只是輕輕咬了一下。

  「那怎麼辦?」方洛無可奈何。

  「上藥,很疼。」方墨朵嘟嘴。

  方洛愣了下,抱歉的轉身對芷卉,「稍等一下,我去拿藥給墨朵。」

  方墨朵從方洛身後擠了顆小腦袋出來,對著芷卉猛點頭。

  芷卉不知道說什麼好,難道回答:不許?

  可是也在心裡腹誹了下……咬了一下而已,還要上藥?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又要和方墨朵單獨呆在客廳,芷卉心裡有點發毛。

  「芷卉姐姐,你知道哥哥為什麼學習那麼好咩?」方洛離開後,方墨朵迅速「變臉」,一臉甜蜜,絲毫沒了方才的「痛苦」。

  「呃,啊?」

  「他有好多的參考書,是我爸爸幫他找的,那是他高分的秘訣!」

  「呃,真的……有?」芷卉不得不承認,她動心了。

  「唉,當然有。」方墨朵皺了眉,「我哥哥太自私了,我以為他和你是好朋友,會和你分享呢,想不到……」

  說完,刻意的打量著芷卉,眼神裡寫滿了:不過如此嘛!

  芷卉噎住了。

  「想看嗎?」方墨朵眉頭上下挑動。

  「呃,不用了吧。」芷卉笑了笑。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6 10:24:21

18

  「走嘛走嘛,墨朵最喜歡芷卉姐姐。」方墨朵二話不說,拉著芷卉就往樓上竄。

  當然,還自動過濾了芷卉不安的反抗……

  一口氣上到四樓,方墨朵拉著芷卉沖到方洛的房間,然後輕手輕腳的開門。

  「這……不大好吧,方洛應該不喜歡別人進他臥室吧?」芷卉還在猶豫。

  「誰說的?」方墨朵吹鬍子瞪眼,「我哥是那種人咩,不是的!」

  說完,已經把芷卉推了進去。

  芷卉硬著頭皮進去,她服了方墨朵,這小姑娘甜起來要人命的,她甚至不明白自己怎麼就跟著方墨朵上了樓,甚至進了方洛的房間。

  可是……難道說她自己一點不好奇嗎?

  也不是……吧,方洛哎,是方洛的房間哎。

  芷卉心裡有小小的欣喜,雖然一直和方洛是同桌,雖然在班上她算是和方洛關系最好的女生。可是到目前為止,方洛對她從來都是禮貌而又客氣。她無數次的想像過方洛會像其他男生一樣「正常」,結果卻總是失望。

  而現在,她居然站在了方洛的房間裡面。天知道,她根本不想看什麼高分的參考書,她只是想看看這房間,想看看方洛生活的地方。

  嗯,這是一間淡藍色為主基調的臥室。面積很大,左側應該是洗手間吧。書桌、書櫃、衣櫃各置一角,靠窗的位置是一張方墨塵的床,看上去蠻舒服的樣子。

  「整潔吧?我哥哥很乾淨。」方墨朵不失時機的充當導遊。

  「嗯。」芷卉由衷的點頭。

  「來,書在那邊呢。」方墨朵牽著芷卉的手,把她拉到書桌旁,又極體貼的幫芷卉拉出椅子,示意她可以坐下。

  芷卉笑著看她,又看了看她拉出的椅子,愣住了。

  椅子並沒什麼不同,普通的黑色皮質轉椅子而已。問題在椅子上擱的東西……不是椅墊……也不是靠背……

  而是一個鮮紅色的、蕾絲花邊的、漂亮的……胸罩。

  咳,芷卉又被自己噎到了。

  「呀,這個……」方墨朵一臉極度的大驚失色,手指勾起那片大紅舉向芷卉,「這個這個這個……呀,哥哥怎麼這樣哦……」

  芷卉的臉色比那片大紅還紅,她本能的覺得方墨朵有問題,可又想不通是什麼問題,況且這片大紅也實在是足夠驚悚,聽說班上的男生也有在家裡收藏那些「激情」雜志的,想不到方洛也……總之,芷卉此刻的心情是緊張+懷疑+猶豫+失望+疑惑。

  「平時收藏一下也就算了,怎麼今天還擺出來了,被爸爸看到就慘了。」方墨朵似乎是自言自語,可如果是自言自語,那聲音未免稍大了些……

  「收……藏?」芷卉顫音。

  「嗯。」方墨朵認真的點頭,小大人一樣拎著那大紅徑直走向房間一側衣櫃,「嘩」的拉開櫃門,極熟的把大紅塞進去,「順便」拔拉著裡面掛的整整齊齊的衣物,果然,除了方洛的衣物之外,零零星星還掛了幾件一看就是女孩子的小內內,粉色居多、可愛系居多。

  「其實也沒什麼啊,這是哥哥的愛好,他有時候還拿出來聞啊聞,呃,其實為什麼要聞呢?也沒什麼味道啊……」方墨朵一邊說一邊皺眉,表情極盡疑惑。

  芷卉石化狀態ING。

  「芷卉姐姐,我幫你找參考書哈。」方墨朵終於想起來辦「正事」。

  「呃不用了不用了。」芷卉連連擺手,有些口吃,「我……那個……書多……家裡有……呃……走吧……走吧。」

  一邊說,一邊「奪門而出」,留下房間裡的方墨朵仍舊一臉甜甜的笑,像奶油。

  剛下樓,芷卉和方墨朵正碰上拿了藥出來的方洛。

  「去哪兒了?」方洛隨口問。

  「洗手間。」方墨朵說謊面不變色心不跳,反倒是芷卉一臉別扭,眼前的方洛和平時沒什麼不同,仍舊是陽光酷酷型,可是陽光的背後……好大一片陰影……

  芷卉的腦海裡閃過的詞語是:人不可貌相。

  接下來的事就更加的順理成章,芷卉告辭。

  方洛的確感覺有點古怪,可也懶得多想,一方面芷卉或許確實急著回家復習功課,另一方面方墨朵這個丫頭一個勁兒的嚷嚷著嘴疼要上藥。

  「方洛,你喜歡芷卉嗎?」

  「我好像聽不到你叫哥哥了。」

  「方洛,你喜歡芷卉嗎?」

  「我好像說過我喜歡誰。」

  「方洛,你喜歡芷卉嗎?」

  「……」方洛沉默稍許,無可奈何的笑,順便揉亂方墨朵的頭髮。

  真是個傻瓜,這問題還用問嗎?

  可正當方墨朵纏著方洛撒嬌的時候,樓上發生的事情卻是誰都想不到的。

  肖以真在家,並且破天荒的上了四樓,去方洛的房間。

  她對待方洛的態度,一向憑著心血來潮,今天亦如此。兒子大概要高考了,嗯,總該關懷一下。

  房門虛掩著,肖以真敲門,沒人應,她便直接進入。

  不錯,房間裡打掃得清清爽爽,方洛一直有輕潔的潔癖。肖以真滿意的環視了一圈,走到書桌前,隨便拿了本參考書翻了翻,又放回原位。正準備離開,目光旁落處,黑色皮椅上,正正當當的擱著那片大紅……胸罩。

  觸目驚心。

  如果說芷卉看到那大紅是驚愕,那麼肖以真看到便是在心中響了一道炸雷。

  那胸罩肖以真認識,是方墨塵的。並且,那是肖以真今年新送給方墨塵的生日禮物。沒錯,那是肖以真的品味,紅紅的色澤、精緻的蕾絲,完美的孤度,以及中扣處小小的水晶點綴。這款式脫離了少女的味道,走半熟路線,按說並不適合方墨塵,可肖以真瞭解少女的小心思,即使害羞,卻也偷偷的嚮往著這樣的小性感,所以她毫不猶豫的買了下來。應該說來,在方家,肖以真唯一不關注的,大概只有自己的親生兒子:方洛。

  可如今……這大紅……竟然就擱在了方洛的椅子上。

  肖以真穩了穩心神,想了想,大踏步的走到方洛的床邊,掀起床罩,俯下身仔細的看著床單,藍色、沒有一絲褶皺,方洛的床單一直是兩天一換的。

  微皺了眉,肖以真繼續環視房間,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視線最終定格在衣櫃,猶豫了下,徑直走過去拉開衣櫃。

  當然,方才芷卉看到了什麼,肖以真就看到了什麼……

  緩緩的關上衣櫃門,肖以真不動聲色的走出去,離開方洛的房間。

  下到一樓的時候,和蹦跳著上來的方墨朵擦肩而過。方墨朵含糊不清的喊了聲「阿姨」,表情愛搭不理。肖以真習以為常,點點頭,下樓,嘴角帶了慣常的微笑。

  方墨朵此刻急於上樓「銷毀證據」,她把方洛支到花園去隨便摘些花給她,對於肖以真的突然出現,墨朵並沒多想什麼,她完全沒有想到肖以真方才會去了方洛的房間,看到了一切。

  沒錯,那些女孩子的小內衣是方墨朵的傑作。

  芷卉來的時候,方墨朵就迅速跑到方墨塵的房間搜羅了一切在她看來噯昧的物品,並偷偷擺放在方洛房間不同的位置。她知道做這些事不道德,可那又如何,她一向也不是個大人們眼裡的好孩子!她甚至沒有一點點的內疚,反而津津有味的安排這些,她認定了方洛,她也害怕在她還沒有長大的時候方洛就跟別人跑了。

  時間不等人,絕對也包括小孩子。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6 10:24:31

19

  現在好了,一切搞定!方墨朵看得出芷卉眼底的失望,呃,最好失望極了,呃,不知道芷卉是不是個八卦的女生。最好是!最好把這件事情傳遍方洛整班……然後再傳遍學校……最好再傳進方洛即將要考的大學……

  安全!

  方墨朵沉浸在自己的幻想及竊笑中,當然,還沒忘記把那些小內衣一一收起,然後再下樓放回方墨塵的房間。

  不過那件大紅色的……方墨朵摸了好久,真……漂亮!悄悄在身上比了一下,不是沒有鬱悶,唉,好大……什麼時候才能穿上……

  晚餐的時候,方志破天荒的回了家。

  有了方志的方家並沒熱鬧多少,反而更沉寂了。

  其實這並不是方志所希望的那樣,他已經很努力的想讓孩子們在面對他的時候能夠輕鬆、快樂,可是剛好相反,孩子們愈長大,跟他的隔閡就愈深。

  餐桌上的菜式很豐富,也很家常,看得出是保姆阿姨的功勞,全是方志喜歡的口味。可是方志卻吃的心不在蔫,他在觀察三個孩子。

  方墨塵,從不放鬆自己,即使是吃飯也帶著耳機練聽力。其實以她的成績完全不必在高考前這麼緊繃了,可學習已經是她的習慣,她樂於保持習慣。嗯,也算不錯。這孩子從小到大也沒讓人操過什麼心,她坦誠、樂觀、聰明、單純,是很容易能夠得到快樂的性格。

  方洛,該怎麼形容這個繼子?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那雙眼睛坦然的可怕。的確,他相當優秀,在學校裡是全能學生,聽秘書講他甚至拒絕了S大的保送名額。方志知道他的自信與疏離都是源自於家庭,可方志認為自己已經盡力了。

  至於方墨朵,方志只在心裡一聲長嘆,她像極了她的媽媽,敏感、多疑、自尊、心思復雜,如果她的想像力和行動力能用在正途上倒是不錯,可是現在……很難說她長大後會不會是個問題少女。

  「洛洛。」肖以真忽然開口,打斷了餐桌上的沉寂氣氛。

  方洛抬頭看著肖以真,嗯了聲。

  「快高考了,你準備考哪所大學?」肖以真關切的表情問著。

  方洛並沒有立即回答,似乎在思考。

  「是啊,你和方墨塵都要高考了,怎麼樣,談談理想吧。」方志適時的加入談話,溫和而又沉穩的問著。

  方洛笑了笑,對肖以真,「謝謝。」

  「嗯?」肖以真不解。

  「謝謝你們還記得我要高考。」方洛放下筷子,禮貌的起身,「大家慢用。」

  「洛洛!」肖以真微怒,她感覺在方志面前失了面子。

  「怎麼了?這麼快吃完?」方墨塵從自己的英語世界中清醒,摘下耳機,恍然發現餐桌上已經少了一個人。

  方墨朵也怔住了,怯怯的看著方洛離開的背影,又看了看方志的臉色……方志似乎是平靜的,可當中也有異樣的尷尬。

  其實肖以真的問題同樣也吸引著方墨朵的注意,她也想知道答案。

  她不止一次的問過方洛,她不希望方洛離開K市,她很怕方洛離開她的視線之後會像媽媽一樣再也不回來,可是方洛每次只是笑著揉亂她的頭髮,沒有一個確切的回答。

  他真的要走嗎?他會考到很遠的地方,然後開始自己的生活嗎?小小的方墨朵心情忽然變得極糟糕,一方面,她羨慕方洛已經到了可以決定自己去處的年紀,她更羨慕方洛有著決定自己命運的能力。

  可自己呢?方墨朵低頭,吃乾淨碗中的飯,每一粒米都那樣的乾澀……

  其實肖以真的問題,方洛自己都沒有一個決定。

  準確的說,是他推翻了自己一直以來的決定,重新思考。沒錯,他曾經的想法是離K城遠就行了,可現在……方墨朵怎麼辦?

  拉開書桌的抽屜,方洛拿出壓在最底層的筆記本,裡面藏了一張方墨朵的照片。是張側影,方墨朵抱著玩具狗狗坐在草坪上望天。

  是方洛偷拍的,他喜歡這樣的方墨朵,他知道這樣安靜的方墨朵才是真實的她自己。

  輕輕的敲門聲響起,這個時候來的會是……方洛笑了笑,「進來吧。」

  方墨朵開門,嘟著嘴巴走了進來,手裡還是拿了個蘋果。

  「你沒吃飽飯。」方墨朵把蘋果遞給方洛。

  「你想問什麼?」方洛接過蘋果放在書桌上,揉了揉方墨朵的頭髮。

  「你真的會考走嗎?」方墨朵可憐兮兮的眼神兒盯著方洛。

  方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是握住了方墨朵的手,沉默著。

  「你來。」方墨朵拉起方洛走到窗前,扯開窗簾開了窗,方洛房間的朝向是和方墨朵房間相反的,看出去的景色雖不同,可唯一的相同就是夜空。

  「我媽媽很喜歡星星。」方墨朵昂起頭,著迷的看著夜空上的繁星點點,「她喜歡拉著爸爸一起看,可是爸爸總是沒有時間,他很忙,也不喜歡這些。」

  方洛環住方墨朵的肩膀,並不說什麼,只是擁的緊了些。

  「後來我長大些了,媽媽就開了窗抱著我看星星。她給我講光年的故事,她說她喜歡我爸爸,喜歡了好幾個光年了。我喜歡媽媽快樂,可是她的快樂總是太少了,後來……後來肖阿姨來了,我知道她不是白雪公主的後媽,因為她把你帶到了我家,哥哥,我知道你喜歡什麼專業,我看到你桌上有L大那個……天體物理系還是什麼系的資料,K大好像沒有這個系吧?姐姐說,K大是政法院校,你不喜歡……可是不要緊,你去L大吧,千萬別為了我再考慮什麼了,墨朵已經長大了,再過幾年墨朵也可以考大學了,雖說我一定考不上L大……可是……可是我們都會放假的對不?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你不會像媽媽一樣走掉。」方墨朵微笑著說完,眼睛裡閃閃的,她努力讓自己不哭出來,努力讓聲音沒那麼顫抖,「哥哥晚安。」

  說完,轉身離開,輕輕幫方洛關上了門。

  回到自己的房間,方墨朵只扭開了床前小小的燈,安安靜靜的坐在床上,沉默了稍許,擦了擦眼角的淚,臉上的微笑……忽然變成無聲的狂笑……

  哈哈哈哈,方洛最心軟了,他一定會心軟,一定的!不能直接要求他留在K市,要可憐兮兮的演出來才好!

  嘻嘻,哈哈哈哈……方墨朵跳上了床,拼命的在床上蹦著、扭著……開心著,無聲的。

  「那個,」方洛的聲音忽然出現,打斷了方墨朵的狂歡。

  方墨朵以張牙舞爪的造型僵住ING……

  「我是來告訴你,吃了蘋果也要刷牙。」方洛面無表情的看著方墨朵,轉身想走。

  「不許動!」方墨朵連滾帶爬的跳下床,七手八腳的拉住方洛,然後後背頂上了房門,緊張的看著方洛,「哥哥不許走,不許考L大,我會死的,我一定會死的!」

  「你不會的,小惡魔。」方洛仍舊繃著臉。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6 10:24:41

20

  「會的會的!」方墨朵真急了,「呃,我愛你一光年了,你不能就這麼走掉!」

  「錯,光年是距離,不能用來形容愛。」方洛極認真的糾正。

  「呃,哪個說的?」

  「我說的。」

  「你說了不算,我明明就愛了一光年了。你看啊,我為了長大,為了追上你,為了讓你找到我,我明明已經走過了幾千幾萬個光年……」

  「嗯。」

  「嗯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你是活了千萬光年的老妖婆……」

  「……我恨你……」

  「你恨我?」方洛拉長了音調,「那怎麼辦,我是不是更該從K城消失?」

  方墨朵愣住了,這次眼淚真的掉了下來。

  方洛啼笑皆非,方墨朵的表情打碎了他心底裡最後的那點猶豫不決,他幾乎在瞬間輕鬆下來,甚至覺得自己一直以來的反復不定是那麼可笑,是啊,猶豫什麼呢?

  K城再討厭,方家再讓他窒息,可這裡有方墨朵,不是嗎?

  「傻瓜,」方洛擁住小小的方墨朵,親吻她的額角,在她的耳邊輕聲說著,「你都走了幾千個光年了,那麼下面換我了,不要你再動,我來。」

  「嗚……」方墨朵痛哭。

  「傻瓜,小聲點哭……感動成這樣啊?」

  「不是,我剛才跳下床的時候……把腳扭了……嗚……」

  於是,一個浪漫的夜晚就這樣毀滅了!

  這個夜晚註定了不平靜,不止對於方洛和方墨朵,也對於肖以真。

  她失眠了,第一次為了方洛而失眠。

  方志已經睡得很熟,均勻的呼吸聲、筆直的睡姿,他一向如此,連說夢話都是規矩的吧?肖以真苦笑了下。

  身邊的這個男人,這個丈夫,滿足了她對外近乎一切的虛榮心和面子,方志完美的完成任何一個丈夫所必需盡的義務,可是……只是義務嗎?肖以真感覺沒來由的煩躁,她是女人,而且是個懂男人的女人,她知道她和方志之間必須是,而且恐怕永遠是缺少點什麼的。

  的確,她和方志是模範夫妻的典範,模範的可以用來當樣板,他們從不吵架、沒有柴米油鹽的瑣事、沒有孩子升學的煩惱、沒有沒完沒了的家務事、什麼都沒有。

  同時,也沒有話題。

  她努力過,以各種方式,包括想要一個和方志共同的孩子,可是每每以失敗告終。是年紀大了嗎?還是別的什麼,總之,肖以真心裡的不安感覺每日愈盛,她討厭看鏡子,尤其是乾淨的鏡子,因為鏡子裡會清清楚楚的映出她眼角逐漸開始鬆馳的皮膚,她穿上了束身衣、束身褲,即使勒的喘不過氣,她也絕對不脫下來,因為這些衣物才能讓她在外人看來還是那個最出色的芭蕾舞者。

  可方志呢?男人和女人果然是不同的,他愈年長,身上的那股沉穩和帶著果斷的優雅氣質就愈明顯,他身邊不是沒有誘惑的,肖以真清清楚楚的知道有多少妙齡姑娘眼巴巴的盯著自己的丈夫,可方志的心,好像從來就沒有真正的在她身上。更為可怕的是,他的心有可能……有可能還在那個死去的人身上:方墨塵和墨朵的母親。

  肖以真明白,一個活人無論如何也爭不過死人。那麼,她就需要一個更強有力的紐帶,用以連接她和方志,用以鞏固她在方家的地位。

  而這個紐帶,是方洛。

  的確,當肖以真剛剛看到方墨塵的胸罩在方洛房間裡的時候,真的感覺驚慌失措,感覺天快塌了一樣。她不知道方志如果知道了這件事情會如何,她覺得手腳冰涼,心跳快停止了。

  可是……事情真的有那麼糟糕嗎?

  如果方洛和方墨塵之間真的發生了什麼,吃虧的總歸是女孩子,不是嗎?

  如果方洛和方墨塵之間真的發生了什麼,以方洛的性格,沒人管得了,不是嗎?

  如果方洛和方墨塵之間真的發生了什麼,一個少男、一個少女,又沒有血緣關系,從嚴格意義上來說,並無傷大雅,不是嗎?

  如果方洛和方墨塵之間真的發生了什麼,如果最後能娶了方墨塵……親上加親,不是嗎?

  方志,你引以為榮的女兒,愛上我肖以真的兒子,你那個自命清高的神經老婆生出來的孩子,愛上我肖以真的兒子。

  不是嗎?

  呵呵,不知道她泉下有知,會不會哭出來。

  現在所需要做的,大概只是確認,確認方洛究竟是不是喜歡方墨塵,那麼最重要的線索就是,方洛究竟會考到哪所大學。

  肖以真忽然覺得心情不錯,多年以來,少見的輕鬆。

  第二天清早,方家的三個孩子都在餐廳,安靜的吃著早餐。平時也就是他們三個,可差不多吃完的時候,肖以真卻「神奇」的下樓來。

  「方墨塵,我看你那麼喜歡英語,今天我剛好有空,要不要幫你去選一些書?」肖以真臉上的妝容極精緻,笑容也完美無缺。

  方墨塵愣了下,也沒多想什麼,心裡想了想書目,好像還真缺一本……便禮貌的笑著答應,說了聲謝謝阿姨。

  「方墨塵,你要考外語院校?嗯,S大外語學院好像也不錯吧。」肖以真不失時機的問。

  「不是,我要考K大,爸爸希望我考軍校,可是我還是比較喜歡政法類,呃,也算沒太偏離爸爸的要求吧,呵呵,再說離家也近。」方墨塵吃好了飯,笑瞇瞇的回答。

  方墨朵瞧著肖以真,心裡哼了聲。

  方洛並不接話,仍舊低頭完成自己面前的早餐。

  「政法院校哦,不錯啊,洛洛,你呢?」肖以真話鋒一轉,繼續昨晚她問了,而方洛不肯回答的問題。

  方墨朵豎起耳朵。

  「和她一樣,考K大。」方洛安靜的回答。

  方墨塵怔了,方墨朵陰笑了,肖以真點點頭,轉身離開。

  連志向都和方墨塵是一樣的,看來方洛的確是喜歡她。肖以真輕舒了一口氣,看來那些個苦苦的補藥也不是必須要喝下去的了,幸福總是站在自己這邊,呵呵,毫不費力。

  餐廳裡,三個孩子自然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和即將要發生什麼。方墨塵吃好了飯,上樓去拿書包準備出發了。方墨朵和方洛的手在餐桌下勾著,只有一指的溫度,卻足夠溫暖了全身。

  方墨朵的腦海裡總是方洛說過的那句話:「你都走了幾千個光年了,那麼下面換我,不要你再動,我來。」

  幾天後,高考終於來臨。

  之後就是報志願、等待,不過很快,方洛和方墨塵都被自己的第一志願錄取,一起考上了K大,學法律。

  當然,方墨塵的專業和方志所希望的略有出入,可也無妨。至於方洛,肖以真所關心的只有他是否真能如自己所願。

  通知書送到的那天,方家並沒有人太過於激動,包括兩個準大學生本身。

  可除了方墨朵。

  她幾乎是「欣喜若狂」。真好,太好了,方洛的大學四年又可以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渡過。方墨朵有信心,她會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從地攤上買了本舊書,上面有很多的符咒秘方,攤主說很靈的。方墨朵照著書上所說的辦法,偷偷從方洛的洗手間裡拿了兩根他的頭髮燒掉,又正正經經的對著那灰念了好一會兒「咒語」,嗯,這樣一來,方洛這輩子就只會喜歡她方墨朵一個人!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6 10:24:53

21

  可惜,剛剛施完法術,方洛就出現了,並哭笑不得的搜出她的寶貝書,當著她的面撕掉。然後又命令她趴在床沿上,狠狠的打了她的屁股……

  方墨朵被打了也不生氣,反而得意洋洋。哼,反正法術已經做完了,打就打唄!

  這個暑假很甜蜜。

  方洛帶著方墨朵走遍了K城,玩遍了K城,他們兩個每天就像解放前的地下黨一樣神秘。

  早上,方洛先出門,然後在附近等方墨朵。會合之後就隨便去個什麼地方,有時候是K城的一些名勝古跡,也有時候只是圖書館、游泳館或乾脆在公交車上坐幾個來回,甚至坐一天。愈粘在一起,對對方的「想念」就愈烈。有的時候,兩個人明明肩並肩的坐在公交車上看風景,可方洛會忽然拉方墨朵下車,然後隨便找個沒人的地方對方墨朵一陣狂吻。方墨朵由著他的舉動,她心裡被這種小小的刺激激蕩的興奮不已,她確信方洛喜歡她,喜歡到發瘋。

  晚上回了家,回到自己的房間,方洛經常想念方墨朵想念的心都疼起來,他沒辦法解釋自己這種同在一個屋簷下卻還會想念的毛病,便只是抓心撓肺的企盼著每一個黎明的到來,天亮了,他就可以跑出方家,就可以牽起方墨朵軟軟的手不放開。從前的他很鄙視班上那幾對「熱戀」中的情侶,可沒想到換成自己,有過之而無不及。

  有時候,他甚至會在晚上偷溜進方墨朵的房間,什麼也不做,只是跪在床邊看她的睡相。在心裡默念:方墨朵,這世上只有你是屬於我的,永遠都是。

  再甜蜜的暑假也會有過完的那天,九月份,K大開學。

  入學後的方洛和方墨塵都住校,只在週末才會回方家。方洛又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輔導方墨朵的功課。可方墨朵的心思無論如何也放不在學習上,她的愛好逐漸由廣泛而變得固定起來:墨朵。

  「以後真的不要考K大?」方洛問方墨朵。

  「不要,我要考S大,那裡的美術系最有名了,出了好多大師呢!」方墨朵星星眼。

  「哦,我為了你留在K城,然後你告訴我說要拋棄我,去S大,嗯?」方洛佯裝受傷的表情。

  「嘎,那個時候你畢業了啊,呃,或者你再考研,考S大的研究生,然後就跟著我混,我罩著你!」方墨朵拍了拍自己「平坦」的胸。

  方洛微笑,剛想吻她,房門被敲響,隨後是方墨塵的聲音,「方洛,該回學校了,一起吧。」

  「嗯,馬上。」方洛應了句便站起身,可又不甘心似的還是狠狠的親了方墨朵的嘴唇,再大力揉亂她的長髮。

  方墨朵溫柔的回應他,一顆心都醉了。

  兩人一前一後下了樓,方墨塵等在客廳,肖以真也在,正表情極「慈祥」的和方墨塵搭話。

  「在學校,有沒有男生追求你?」

  「啊?沒有……吧」方墨塵聳了聳肩,臉有些紅了,她還是不大習慣談論這些問題。

  「那方洛呢?有沒有女生追求他?」

  「啊?有……吧,他太出名了。」方墨塵吐了吐舌頭。

  樓梯上的方洛後背發涼,心虛的回頭看著也正走下來的方墨朵。後者眼光愈發不善……

  「是嗎?呵呵,呃,方洛來了。」肖以真眼光看到自己的兒子,溫柔的笑了起來,站起身朝他說著,「快回學校吧。」

  方洛禮節性的點點頭,走過去幫方墨塵拿起帶回學校的換洗衣物和零食,兩個人就一起出了門,司機已經等在外面了。

  方墨朵方才聽到了方墨塵的話,心裡酸酸的,為了懲罰方洛,她決定不出門送了,懶洋洋的下了樓梯,窩在沙發裡剝桔子吃。

  肖以真則站在門口,像極了個慈母的樣子朝著方洛和方墨塵的背影揮了一陣的手,方才轉身進來。瞧著方墨朵披頭散發氣鼓鼓吃桔子的樣子,心裡一陣鬧騰。

  自從方洛和方墨塵考了大學住校,方家的常駐人口更少了。方志又不常在家,通常情況下客廳裡只有肖以真和方墨朵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不順眼。

  肖以真討厭極了方墨朵對她的不禮貌和不尊重。這麼多年過去了,她扮煩了一個好後母的角色,因為方墨朵根本就是塊石頭,怎麼都捂不熱的石頭!

  「姑娘家的,吃相斯文點。」肖以真拿了遙控器對著電視選台,話卻是說給方墨朵聽。

  方墨朵怔了下,不理她,反而示威樣的嚼的更大力。

  肖以真心裡很不舒服,可轉念一想也不想得罪方墨朵,畢竟方墨朵的「能量」太大了,將來方洛和方墨塵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之時,方墨朵是否會惡作劇的攪局也是個問題。想了想,還是先探探口風比較好。

  「墨朵,你有沒有發現哥哥姐姐們穿的衣服很像?」肖以真換了種溫柔的語氣。

  「嗯?」方墨朵怔了下,心想不過都是白襯衫牛仔褲,很普通啊。

  「呵呵,他們年紀相當、興趣愛好、衣著品味都相當,你說這是不是個巧合?」肖以真循序漸進。

  「這有什麼奇怪的,我姐姐一直那樣打扮啊,她喜歡俐落。」方墨朵的桔子吃完了,開始進攻薯片。

  「是嗎?」肖以真微笑,「我倒覺得不一定了,墨朵,你還小,不懂。唉,其實有時候看著他們兩個同進同出的樣子,倒真是親密。」

  方墨朵的薯片開始變的不是滋味。

  「也難怪,都是出色的孩子嘛,彼此之間產生好感是很容易的。」肖以真話說的極模糊,她也深知不能操之過急,凡事要慢慢來。

  可是這話在方墨朵耳朵裡卻純屬刺激型,就好像正興高采烈的走在晴空萬裡的大街上,忽然間一烏黑雲飄來,不偏不倚的飄到她頭頂就開始下雨。

  而且還是滿大街的人,被淋到的就只有她一個……

  當然,這場淋到方墨朵的「心情雨」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她一向是行動派,所以趁方墨塵回家的另一個週末「試探」了口風。

  「姐姐,你上大學了哈。」

  方墨塵斜眼:「你才發現咩?」

  「呃,上大學……可以談戀愛了哈。」

  「哪有時間啊,再說……也不是想戀就戀的啊,你姐夫還在迷路!」方墨塵好笑的拍了拍方墨朵的額頭。

  「呃,就是說你現在沒有喜歡的人?」

  「沒有。」方墨塵斬釘截鐵的回答。

  方墨朵在心裡長舒一口氣,她瞭解姐姐,也相信姐姐,姐姐說沒有,就一定是沒有!

  哈哈!

  不過肖以真那邊……方墨朵苦惱不已,以她小小年紀還摸不清肖以真究竟是怎麼想的。可是離未來還早嘛,等方洛畢業之後就會帶著自己離開方家,到時候誰也管不著!

  就在這種復雜糾結的心理狀態和一向「穩定」的學習成績下,方墨朵以比較……差的成績,開始了她的高中生涯。

  她直升本校高中,換了個教學樓而已。高一就那樣稀裡糊塗的過去了,高二的時候方志也看出來她的興趣愛好在哪裡,所以幫她安排了美術的課外輔導,準備以後考美術專業,方墨朵自己的志向是S大,雖然那離家很遠……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6 10:25:05

22

  時間果然是個奇妙的東西,方洛和方墨朵單獨在一起的時候越來越被她所吸引,甚至可以說是迷戀。

  17歲的方墨朵,青春最好的年華。她可以坐在畫布面前整晚用功,第二天早晨冷水一沖臉,照樣光彩照人。

  方洛覺得,她在墨朵的時候最可愛,因為……墨朵的時候她基本能保持安靜……

  如果方墨朵不是那麼能說……她會比現在還可愛……吧?方洛不知道,他想像不出少言的方墨朵會是什麼樣子。

  時間的流逝、歲月的沉澱、經歷的增長、知識面的擴大,這一切的一切都改變不了一個事實:方墨朵,實在是太愛說話了!

  「方洛,你在幹啥?」方墨朵無聊的拿頭髮梢,掃著捧了一本厚書猛看的方洛的臉。

  方洛看也不看她,只是抬手習慣性的拍了拍她額頭。

  方墨朵很鬱悶,因為她以前也經常這麼對待小狗狗……而且狗狗公主在她剛上高一的時候「升天」了……

  「你跟我說會兒話吧……」方墨朵不依不饒的拉扯著方洛。

  「去到樓下看螞蟻走路,然後向我匯報它先邁哪條腿。」

  「你太無恥了!」方墨朵惱羞成怒。

  「嗯。」方洛心不在蔫的回答,根本不想答理她。

  這下,方墨朵的好奇心徹底被勾起了,「你看啥書?」

  「找論據,模擬法庭用的。」方洛本能的回答了,可剛回答完畢,心裡就暗暗叫苦。

  果然,方墨朵眼睛閃亮,這就是她要刨根問底的前兆……

  於是,一個小時之後,方洛疲憊不堪的把方墨朵轟出了自己的房間,同時詫異地問自己:為什麼,這究竟是為了什麼……

  方洛問自己的問題是有原因的,有強大的原因。

  原因就是:他做為本次模擬法庭的審判長,答應了方墨朵參於K大法學院的模擬法庭,扮演的角色是……辯方證人之一……

  相當於路人甲!

  可是路人甲也是需要出場的……

  半個月後,由於方洛在K大強大的號召力及帥哥效應,那天的模擬法庭現場座無虛席、一票難求。更為巧合的是,擔任本次庭審被告人律師的,是與他同級妹妹:方墨塵。

  開庭後,擔任書記員的學生起立有請了法庭一系列人員入席,隨後宣讀了起訴書。其實案例並不復雜,被告人簡寧,被控於某年某月某日侵害一下班回家的女白領。而方墨朵需要扮演的是當時的目擊證人之一,她所說的話,對被告人應該是有利的。

  公訴人、辯方律師輪戰幾個回合之後,有請證人出場。

  方洛扭頭,看著法庭一側的小門打開,可走出來的……那是方墨朵?

  沒錯,是方墨朵。

  觀眾席上,已有了些許的騷動。

  17歲的方墨朵,擁有人生中最美麗的青春年華。她平時長達腰際的直長髮此時變成了嫵媚的飄逸的卷髮,穿了件淡粉色無袖斜裁短裙,貼頸一條短款珍珠項鏈,同款珍珠耳釘,淡粉色口紅,更襯的臉頰粉嫩光澤。

  方洛怔怔的看著方墨朵,下意識的半瞇了眼睛。難怪她今天不肯和自己一起來學校,難怪一大早就不知道她跑去幹嘛,原來是打扮去了。聽著觀眾席裡一眾男生的唏噓,方洛心裡湧上隱約的驕傲,那是他的方墨朵,藏不住的方墨朵。

  「肅靜!」審判長方洛終於回過神,拍了拍「驚堂木」。

  他的餘光好像看到……方墨朵笑了……

  「咳。」方墨塵也被嚇了一跳,掩飾性的假咳,走到證人席開始提問,「證人,你的職業。」

  方墨朵一本正經的回答:「光華廣告公司職員。」

  「上個月15號晚九點,你在哪裡?」方墨塵繼續問。

  方墨朵極配合的回答:「加班,九點的時候加班完畢,去停車場取車,之後回家。」

  「在停車場你看到了什麼?」

  「看到一個女人……」方墨朵臉上嫣紅更甚,略猶豫,「衣服被撕破了……坐在地上哭……我就幫她報了警。」

  「還有什麼?」

  「還看到一個男人跑走,慌裡慌張的。」

  「如果再見到那個男人,你認得出他嗎?」方墨塵追問。

  「認得出!」

  「他今天在法庭上嗎?」

  「不在。」方墨朵快速回答。

  「好,謝謝證人。」方墨塵微笑,轉身回到律師席。

  觀眾席開始有人小聲議論這位「證人」所說的話。

  接著,公訴人慢條斯理的走到證人席旁邊,慢條斯理的問方墨朵:「證人,請重復你的職業。」

  「光華廣告公司職員。」

  「工作多久了?」公訴人又問。

  「呃?」方墨朵有些怔了,她背的資料裡面沒寫這個……只好硬著頭皮胡編,「兩……年。」

  方洛略皺了眉,看來方墨朵沒好好背資料,給她的簡歷上明明寫了入職一個星期,還是個試用期員工。

  這下復雜了。

  公訴人和方洛一樣,又汗又怔,明明台詞不應該是這個啊……可是……雖說是模擬法庭,也是不能NG的!

  「你……確定?」公訴人提示方墨朵,「你再想想。」

  「我確定!」方墨朵並不清楚其中的干係,反正都說了是兩年,當然一口咬定。

  「嗯。」公訴人靈光乍現,點點頭,笑問:「光華廣告公司和被告人的公司同在一棟大廈,而你都上班兩年了,會沒見過被告人?」

  方墨朵開始眨眼睛。

  觀眾席有人在笑。

  方洛用可憐的目光看著被告人:同學……我對不起你,幫你找錯證人了……

  「那也不奇怪啊。」方墨朵鎮靜的開始陳述,「這個世界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兩年的時間足以滄海桑田嘛。」

  公訴人攤了攤手,「暫且就算如此,那我再請問證人,當時在案發現場你為什麼能夠確認跑走的那個男人不是被告?從停車場的監控錄像來看,跑走的人身高、身型與被告極其相符,而您怎麼能夠在不熟悉被告的情況,認定了那不是被告?」

  方墨朵深吸一口氣,答:「憑女人的直覺。」

  深知「案情」的方墨塵開始擦汗……直覺……這個能夠拿來當證辭咩?

  公訴人聳肩,克制住自己的笑意,問出的是和方墨塵的心裡所想同樣的問題:「直覺能拿來當證辭嗎?」

  「反對!」方墨朵忽然吼了一聲。

  觀眾席噤聲,方洛假咳示意方墨朵不要節外生枝。

  「反對公訴人鄙視我!」方墨朵理直氣壯的質問公訴人,「我問你,你認為我兩年來就一定認識了被告,這難道不是憑你的猜測嗎?哦,為什麼在法庭上你憑猜測就合理,我憑直覺就不對?你種族……哦不,你性別歧視咩?」

  公訴人被方墨朵忽然這一嗓子吼的有點怔忡……觀眾席爆笑……

  「證人,注意你的情緒。」方洛的聲音也帶了幾分顫抖,忍笑ING。

  「請證人正面回答,當時停車場的光線並不好,你怎麼判斷當時看到的逃跑者,不是被告?」公訴人總算反應了過來,繼續問。

  方墨朵望天,半晌嘆了口氣,「我眼力相當好,看的清清楚楚。」

  方墨塵開始咳嗽……方墨朵的證辭不應該是這樣的,她應該不回答,她只是對被告有利的證人,而不是真正完全意義上可以幫被告洗脫罪名的證人……這差距可大了。

  「證人,這裡是法庭……」公訴人也有點頭皮發麻。

  「我知道這裡是法庭,法庭就是還人一個公正的地方不是嗎?」方墨朵瞬間化身正義使者,「你也知道停車場的光線並不好,那單憑一個模模糊糊的監控錄像你又如何能肯定逃跑的男人就是被告呢?還是你寧願相信攝像頭而不相信人的眼睛?你有從業資格咩?你實習的咩?拿證來我看看!」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6 10:25:17

23

  「反對……」公訴人無奈加無語,舉手向方洛,「證人……台詞不對……」

  公訴人話音一落,全場爆笑,連前來「聽審」的教授們都忍俊不禁,模擬法庭內難得的「盛況」。

  「專業點專業點。」方墨朵鄙視的看著公訴人,想了想又扭頭問方洛,「導演,要重來咩?」

  方洛還沒什麼反應,方墨塵卻撲倒在桌上……

  總之,事件的過程是愉快的,結局卻是淚奔的。

  由於方墨朵的節外生枝,做為主策劃人之一的方洛等人受了法學院的批評。並且想參加模擬法庭的比賽拿名次……其本上是不可能的了。

  唯一值得欣慰並慶祝的是:方墨朵居然得了獎。

  模擬法庭最佳演員獎……

  獎金:五十元,人民幣。

  於是乎,做為得獎者、策劃者及主演的妹妹方墨朵同學,興高采烈興奮非常的貢獻出這五十元,請「劇組」,呃,不,是「法庭」全體成員吃飯!

  「你覺得這五十元請大家吃飯……夠用?」方墨塵好笑的領著妹妹。

  方墨朵又綻放出甜乳酪的笑容,「我心意到了就行,反正你和方洛都帶錢了,哈!」

  方墨塵無語望天。

  方墨朵看著走在前面的方洛的背影,他好像還在跟那個演公訴人的同學認真的說著什麼,時而能看到他的側臉,夏日的陽光裡,他的表情顯得格外溫暖。

  方墨朵的心酥了一小下,她很想追上去抱住哥哥的腰背,在這K大的校園裡大吼一聲:方洛是我的!

  的確,她越來越喜歡方洛,她也高興於這種喜歡是相互的。多好……

  「方洛,你妹妹真可愛。」公訴人男生回頭看了看後面的女生們,笑著對方洛說。

  方洛沒說話。

  「方洛……那個……她沒有男朋友吧?」公訴人繼續問。

  方洛臉上一沉,繼續不說話。

  「那個……你看我怎麼樣,給你妹妹介紹介紹?」公訴人看不出眉眼高低。

  方洛的腳步停下了,轉身看著公訴人男生,「如果我說不行呢?」

  「啊?不會吧,方洛,難道你妹妹有男朋友了?沒聽說啊……她班上的男生有我老鄉,說她沒男朋友。」公訴人男生搔了搔頭髮。

  方洛微皺了眉,「你……說的是方墨塵?」

  「是啊。」公訴人男生理所當然的語氣,猶豫了下笑了,「難道你以為我說的是方墨朵?算了,我又不是戀童癖!」

  方洛的頭頂飛過三隻烏鴉……嘎……

  方墨朵請客的地方就在K大東門對面,說不上豪華,可比較乾淨,也是K大的學生們經常聚餐的地方。

  直接挑了個兩桌的大包廂,整整二十人。其實「法庭」的工作人員根本沒這麼多,只不過都又叫上了各自的女朋友、男朋友,SO……

  方墨朵不在乎人有多少,直接蹦到主桌的主人席,心滿意足的摸出那獎金五十元,「啪」的拍在桌面上,大吼了一聲:「隨便點菜,別客氣!」

  眾人的眼光唰地盯向那五十元,心想……這還能點啥……

  好在方洛慢條斯理的補充了句,「聽她的。」

  眾人眉開眼笑,有金主在就好,就好。

  方墨朵得意的幫方洛享受著眾人蔥白的目光,她心想自己的哥哥就是偉大,到哪裡都是領袖!

  當然,她的得意只持續了很短的時間。

  其實,大學生們關於吃飯問題的戰鬥力……是相當強的。

  菜還沒上齊,啤酒就先幹掉一箱,就連第二箱也正在消滅中。

  其實由於方墨朵貢獻出來的資金太過單薄,所以這餐飯相當於是三個主人:方洛、方墨塵、方墨朵。

  方墨塵不用說了,女中豪傑一個,左一杯右一杯,一仰頭,杯杯見底。她的酒量遺傳於方志,千杯不醉。

  方洛更不用說,也不見他怎麼喝,杯子卻倒滿了就會空。

  唯一抓耳撓腮的是方墨朵。

  大家都覺得她才高中生,年紀最小的一個,又事先得了方洛的「關照」。便都不好意思灌她酒,火力便只對準她的哥哥姐姐,這樣一來可就把方墨朵給急壞了。

  「來來來,敬我,敬我。」方墨朵舉著個杯子主動出擊。

  「呃,你行?」書記員同學疑惑的表情,下意識看向方洛。

  「她不行。」方洛右手漫不經心的環上方墨朵的椅背,左手拿過方墨朵的杯子,簡單答了句,然後自己替方墨朵喝掉。

  「不帶這樣的!」方墨朵皺了眉在桌子底下蹬腿,方洛看她一眼,眼神裡帶了警告。

  「我不在這桌了!」方墨朵氣鼓鼓的站起身,拿著自己手裡的空杯子流竄到方墨塵那桌,想了想也沒敢跟方墨塵坐近了,隨便挑了法庭上的被告同學,「來,我是你的證人哦,乾杯吧。」

  證人心虛的猛搖頭。

  「為啥不跟我喝!」方墨朵詫異。

  「你哥說了,我要是跟你喝酒,下次模擬法庭我就變成殺人犯了……」

  「你!」方墨朵氣急,耐著最後一點性子,語重心長的解釋,「你是學法律的,為人要正義、要有勇氣、要敢於跟黑惡勢力作鬥爭,不要迫於方洛的淫威!」

  「我們都是迫於他的淫威……」一桌人,異口同聲的回答,同時萬般同情的看著方墨朵。

  方墨朵瞪視另一桌的方洛,後者保持微笑,然後抬了手喊服務生,「麻煩你,給那位小姑娘倒果汁。」

  方墨朵淚奔,不甘心的大吼了一聲:「加菜,我要吃鮑魚!兩頭的!」

  「好的,稍等。」服務生笑瞇瞇的先來給方墨朵倒滿果汁,回頭問方洛,「加菜?」

  方洛只答了三個字:「聽她的。」

  服務員樂呵呵的便去廚房通知加菜了。

  方墨朵陰笑,嘿嘿,兩頭鮑,方洛你要出血了,最好你今天帶夠了現金!嘿嘿!

  十分鐘後,方墨朵欽點的「兩頭鮑」,隆重登桌。

  全場保持安靜,不過大家的眼神沒在兩頭鮑上,反而盯著方墨朵。

  方墨朵此刻的表情……方洛後悔沒帶DV出來。

  「這是……」方墨朵細細的手指,顫顫的指向盤子裡的……一條炸魚……魚頭魚尾被裹了兩個面餅……呃,總的來說就像是那種饃夾肉,只不過這裡是饃夾魚。

  「這是兩頭……鮑魚?」方墨朵憋足了勁兒問。

  「嗯,這是兩頭包魚。」服務生認真的點頭,「趁熱吃,涼了就腥了。」

  「方墨朵,這是飯店的招牌菜,試試。」方洛雲淡風清的挾了「包魚」,放進方墨朵的碟子,「你的,包魚。」

  全體同志們忍笑忍的臉部扭曲。

  方墨朵在桌子底下蹬腿,「不帶這麼欺負人的啊啊啊啊啊……」

  一餐飯,在打打鬧鬧嘻嘻哈哈中吃到天黑,可憐的方墨朵,一口酒都沒喝著。

  方家的三個孩子沒有叫司機來接,自己打出租回家。像平時一樣,方墨塵坐在副駕駛的位置,方墨朵和方洛坐後面。

  即便方墨塵酒量再好,畢竟也是喝的太多了,上車報了地名就開始閉上眼睛休息。方洛在後面幫她把座椅調好,便也睡了。

  方墨朵仍舊嘟著嘴假裝生氣,時不時的斜眼再瞧瞧方洛。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6 10:25:29

24

  車速不快,車窗搖了一道縫,方洛額前的頭髮略有些長了,被夜風吹動。方墨朵看著他的側臉,他挺直的鼻樑、緊抿著的薄唇,忽地就有些入迷。

  他……好像喝了不少,還幫自己擋了幾杯。在方家這麼多年了,從來不知道他的酒量這麼好。悄悄湊的近了些……嗯,他的呼吸帶了酒味……可是一點都不討厭,方墨朵心裡湧上股甜甜的感覺,臉上不由自主就微笑起來。

  這樣偷看他……真好。

  可就在同時,明明是閉著眼睛的方洛忽地扭過頭,不偏不倚的就抓住了方墨朵的眼神。方墨朵尷尬的發現他嘴角輕揚的笑容……帶了那樣的得意。

  方墨朵目瞪口呆,可還沒等做出反應,方洛的嘴唇忽然靠近了,然後輕輕柔柔的、印在她的唇上。

  這個帶著淡淡酒香的吻,輾轉於方墨朵和方洛的雙唇之間,這並不是初吻,甚至只能算是無數次吻中的一次吧。可就是這個吻,這個偷偷摸摸在出租車上的吻卻讓兩顆心都戰栗起來。兩個人就那樣吻著,只有雙唇間的糾纏,只有從車窗吹進來的晚風見證。

  即使是前排的方墨塵回頭看到又如何?

  方洛就是想吻方墨朵,從一開始就想,從方墨朵從模擬法庭的證人門走出的時候就想、從方墨朵得意洋洋的拿到五十塊錢的獎金時候就想、從方墨朵宣佈要請客的時候就想、從方墨朵坐在他的旁邊,非要喝酒的時候就想、從她盯著那兩頭包魚氣急敗壞的時候就想。

  他知道自己沒醉,雖然他很想醉,也許醉了之後就可以做一些可以真正擁有方墨朵的事情,可是他的方墨朵……還那麼小……

  他的手抬起,揉進方墨朵柔軟的長髮中,他吻著方墨朵,並且在心裡默念著:請快點,快點長大。

  要長大其實也快,至少從高二到高三是一晃兒間。

  上了高三的方墨朵已經參加了S大美術系的專業課考試,成績還不錯,就等文化課達到要求了。

  至於方洛,他和方墨塵都可以直接保研。可他想拒絕,即使讀研,他也想考S大的,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和方墨朵在一起。

  對此方墨朵當然是舉雙手雙腳贊同,她從沒想過會離開方洛,即使她考了大學也得拉扯著方洛一起!

  必須的!

  於是方洛和方墨朵都期盼著高考快點到來,S大……似乎已經在向他們招手了。

  可朝前看,通往S大的路上還站了個肖以真。

  「阿姨,他們要什麼時候回來?」方墨朵站在客廳裡,問著肖以真。

  肖以真正在吃蘋果,她從來不會「啃」,而是切成小塊泡了淡鹽水,然後拿牙簽紮著吃,吃的小心翼翼的以防花了口紅。聽到方墨朵的稱呼,心裡一陣煩躁,略皺了眉,「你可以打電話給他們。」

  方墨朵問的「他們」,是方墨塵和方洛。

  肖以真幫他們要了兩張審理最近一個大貪的票,都去了半天了還沒回家。

  「手機都是關機的。」方墨朵沒顧得上品味肖以真話裡的鋒芒,她只想著趁週末讓方洛帶她去看畫展。

  「那我有什麼辦法。」肖以真蘋果吃完了,拿紙巾擦了擦手,不冷不熱的回答。

  她最近對方墨朵都是這態度,或者說,這一年都是這態度。

  隨著方洛和方墨塵即將畢業,肖以真的那個計劃也逐步進行的愈發明顯起來。可是……她畢竟是個很成熟的女人,只需稍加觀察,到底還是發現了方洛和方墨朵之間的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氛圍。

  這點讓她大吃一驚。方墨塵可以,方墨朵……絕對不行!

  先不說別的,即使方墨朵真的成了她的兒媳婦,也絕對不會對她有什麼幫助。說不定還會攛掇著方洛一起來反抗,那孩子,絕對不會是個省油的燈。

  所以她不動聲色的做了一些事。

  比如極力給方墨塵和方洛打造二人單獨相處的空間,再比如通過方志給方墨朵安排週末的美術學習,讓方墨朵和方洛總是在時間上錯過。她有信心,即使方墨朵和方洛真的有曖昧,她也有能力鬥得過這兩個小孩子。

  方墨朵卻不知道肖以真心裡打的是這樣的主意,只是本能的覺得肖以真是越來越難接觸,她咬了咬嘴唇,故作驚訝的指著那被肖以真吃光的蘋果碟,「阿姨,忘記告訴你了,泡蘋果的鹽水裡還有只死蒼蠅,呃,不過應該也米事,反正你又沒吃到,放心吧!」

  肖以真頭皮發麻,明知道方墨朵說的不是真的……可……反胃!眉頭皺緊了,聲音也略尖了些,「瞧瞧你穿的是什麼,被你爸爸看到又該說我沒教育你。」

  方墨朵下意識低頭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服,小T恤、熱褲,沒什麼啊,夏天到了,難道還穿棉襖?

  「班上的同學在週末都這麼穿,阿姨,你總不會要求我在家也穿校服吧?」

  「你同學的家庭是什麼家庭,我們家庭是什麼家庭。」肖以真冷笑了下,「墨朵,你多少也要注意下你爸爸的身份和面子,你出去轉一圈,看哪個大家閨秀穿成你這樣了?即使你不計較這些,我可不願意讓人說我沒盡好一個當媽的責任。」

  肖以真不是不知道,在方家是不能跟方墨朵提及她的生母。她生母出車禍的時候方墨朵也在車裡,受了很大的刺激。可她還是刻意著重強調了「當媽」兩個字,刺的方墨朵心裡一緊,幾乎想火冒三丈了。

  「就這樣吧,我也是為了你好。」肖以真巧妙的笑了笑,鳴鑼收兵,絕不戀戰,自言自語式的繼續說,「嗯,得練練形體了,最近體重都減少了,唉,太瘦也不好。」

  說完,一步三搖的上了樓,去她專用的練功房。

  方墨朵強自命令自己深呼吸,天氣這麼好,不能跟她生氣!正郁悶著,劉司機從一側的雜物間走了出來。

  「劉叔叔。」方墨朵打了招呼。

  「墨朵,沒出去玩?」劉司機笑著問了句。

  「沒……呃,劉叔叔,你手裡拿的是什麼?」方墨朵好奇的看著他手裡的瓶子。

  「哦,洗車用的,今天天氣不錯,我想把夫人的車洗乾淨。」

  「哦……」方墨朵點點頭,想了想又說,「你這瓶是夫人專用的?」

  「呃,也不是專用,家裡的車都用這個洗。」

  「我就說嘛,劉叔叔,偷偷告訴你,阿姨不喜歡這個洗車液的味道哦。」

  「啊?這個……沒味道吧。」

  「呃,就是啊,沒味道的她就是不喜歡,她說她好朋友在國外洗車都香噴噴的。」方墨朵信口開河。

  「那怎麼辦?」劉司機倒是信了,肖以真一向也確實比較挑剔。

  「好辦,她房裡有,朋友送她的,我去幫你拿哈,今天就可以用了。」

  「嗯嗯,謝謝墨朵。」劉司機笑著點頭,「那我先去準備。」

  「去吧去吧。」方墨朵的笑容又開始像乳酪了。

  五分鐘後,方墨朵已經偷偷從肖以真房間裡出來,跑到花園裡,劉司機已經開了水管準備沖車了。

  「劉叔叔,用這個。」方墨朵把手裡的一瓶全是英文的的「洗車液」往車子旁邊的水桶裡倒。

  「呃,怎麼沒有泡沫。」劉司機攪拌著桶裡的水,納悶的問。

  「多倒點。」方墨朵不以為然,「這洗車液是無泡型的」,說著,一整瓶就倒光了……

  「呃,好香。」劉司機認真點頭,「大概夫人就喜歡這種。」

  說完,拿了海棉沾了桶裡的水就開始擦車。

  方墨朵看著他背對著這面了,就又掏出個玻璃瓶,把瓶子裡的液體也一股腦的倒進水桶,這下……可真是香了……

  於是乎,肖以真練完了形體準備去逛街,下樓開車的時候,花園裡彌漫著自己最熟悉……最喜歡……最昂貴……關鍵是最不好買到……限量版的……香水的味道。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6 10:25:38

25

  同時,和香水同一系列的潔面乳空瓶,也被當當正正的擱在車頂上。

  「老劉。」肖以真雙眼快噴火了,「這是誰拿下來的?」

  「哦,墨朵給的,說你喜歡這味道。」

  肖以真抓狂的抬頭,看向樓上方墨朵的房間。

  方墨朵果然在陽臺上,手裡捧了個大蘋果,邊啃邊笑瞇瞇的看著她,含糊不清的說著,「阿姨,蘋果啃著吃比較甜哦。」

  「你知道這香水多少錢!」肖以真尖利的嗓子,終於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你喜歡嘛。」方墨朵居高臨下的聳了聳肩。

  肖以真怒極反笑,一字一字的說著,「好,走著瞧。」

  說罷,鑽進汽車,用力關了車門,走了,留下一路香噴噴……

  方墨朵並不怕她的威脅,做這些事情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反正不過就是讓肖以真損失點錢,況且這些錢還都是爸爸的!

  吃乾淨蘋果,方墨朵心滿意足的再次拔了方洛的手機,終於通了。

  「你在哪裡?」方墨朵興奮的問著。

  「剛聽了審,我和方墨塵去教授家請教幾個問題。」方洛略壓低了聲音,溫柔的說著,「想我了?」

  「沒有。」方墨朵斬釘截鐵的回答,「一點都不想。」

  「那打電話幹嘛?」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嘛。」方墨朵咬咬嘴唇,在床上邊打滾邊問著,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一和方洛通電話,她就甜的想打滾。

  「呃,我盡量快吧。」方洛笑著回答。

  「哦……」方墨朵拉長了音,無奈的掛斷了電話。

  盡量快……方墨朵希望是五分鐘,或六分鐘!跳下床,拉開衣櫃門,扯出裡面那件吊帶真絲睡衣……

  方墨朵的臉逐漸漲紅了……這睡衣是她偷買的……如果穿上這個站在方洛面前……應該叫做……性感吧……

  方墨朵把睡衣放在身前,對著鏡子比劃著,想像著方洛的表情會是什麼樣的。嗯,自己當年的飛機場如今已經是喜馬拉雅了,哈哈!

  可是……他究竟什麼時候回來啊。

  方墨朵坐回床上看著手裡的睡衣發愣,居然又想到了肖以真。

  方墨朵知道肖以真不喜歡自己,可是……如果真的和方洛結了婚,自己還能叫她為阿姨嗎?如果叫媽媽……豈不是讓她很得意?

  鬱悶!方墨朵陷入了對未來的想像。

  也沒錯,她所苦惱的只不過是是否稱呼肖以真為「媽媽」而已,她的生活中還能有什麼大事讓她發愁呢?

  可生活畢竟是生活,不會以誰的意志為轉移。該發生的,總會發生,不管你接不接受、喜不喜歡。

  如果可以選擇,方墨朵那晚也許真的不會穿上這件睡衣。

  可生活,從來不接受後悔二字。

  晚飯的時候又是只有方墨朵一個人,好在她也習慣了。

  回到房間發呆,數著分鐘等方洛,越等越心焦,忍不住還是拔通了電話。

  「喂,墨朵?」接聽手機的不是方洛,卻是方墨塵刻意壓低的聲音。

  「呃,姐姐。」方墨朵怔了下,繼續問著:「你們什麼時候回家?」

  「快了快了,我們在忙,先這樣哈!」方墨塵心不在蔫的回答著。

  方墨朵的耳朵貼近了手機聽筒,方洛的聲音也能隱約傳來,他好像在和一個男人爭論著什麼,可沒等她聽得太清楚,方墨塵已經掛斷了。

  方墨朵長呼了一口氣,鬱悶的對著手機愣了一會兒神。方洛他們大概還是在和教授請教問題吧,其實有的時候真的挺羨慕姐姐的,她永遠和方洛有共同語言,畢竟他們學的是一個專業,又都是引人矚目的品學兼優生……

  沮喪的躺回床上,方墨朵心想一定要把方洛勾搭到S大,然後好好的看住他!

  可是他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啊?方墨朵看著天花板,眼皮倒是越來越沉……

  也不知道又等了多久,總之方墨朵就在半夢半醒之間折騰,隱隱約約的,終於聽到有腳步輕輕在上樓的聲音,方墨朵幾乎立刻就醒了,豎著耳朵仔細辯認了一下,確定那聲音是走到方洛的房間前,然後又聽到了輕輕的開門、再關門的聲音。

  方洛回來了!

  大腦還處在半混沌狀態的方墨朵並沒有去想方洛為什麼不在第一時間來看自己,她本能興奮的跳下床,三下五除二換上了那件讓她害羞的絲質睡裙,對著鏡子使勁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讓自己的臉色顯得紅潤一點,隨即便輕手輕腳的拉開房門,微笑著朝著方洛的房間走過去。她決定要給方洛一個驚喜,她滿腦子都是見到方洛之後,方洛會是什麼樣的表情、會說什麼樣的話,會不會說她漂亮,會不會擁抱她、然後吻她?

  答案是肯定的,而這肯定更讓方墨朵的心跳加速不止。

  方洛的房間果然已經開了燈,他真的回來了!一、二、三……方墨朵深呼吸,然後忽然拉開了方洛的房門。

  可是在看清楚房間裡面的人之後,方墨朵的表情僵住了,那一瞬間幾乎是忘記了呼吸的難堪,即使是地上有個地縫,都會忘記了鑽進去的難堪。

  房間裡的人,表情和方墨朵一樣的震驚,她的眼神被方墨朵全盤解讀了,眼神裡有鄙視、惱怒、明瞭,最後是冷笑。

  房間裡站著的當然不是方洛,而是肖以真,手裡還拿著個東西,可此刻的方墨朵沒心思看清那是什麼東西。

  「你怎麼會在這裡。」這句話,兩個人異口同聲的向對方問出。

  肖以真不得不在心裡承認,她看到方墨朵的時候,心涼了半截。原來她的猜測果然是正確的,方墨朵果然在對她的兒子實施勾引,她永遠記得她進方家的第一天方墨朵是怎麼對付她們母子的,那個不過幾歲的小姑娘是如何的有心計、陰險、詭計多端,方墨朵的心計這麼多年來都讓她防不勝防,而現在……方墨朵的目標居然轉移向方洛!

  幾乎在憤怒的同時,肖以真就下了決定:是該對付這該死的丫頭了!她越長大,樣子就越是酷似她那個短命的生母,一樣的惹人討厭!

  「我……我走錯房間了。」方墨朵結結巴巴的自言自語了句,臉上燙的要命,垂了頭就想在第一時間逃走。

  可頭皮一痛,自己已經被肖以真扯住頭髮,活生生的拉進了方洛的房間,甚至還來不及尖叫。

  「你幹嘛!」方墨朵怒了,惱了,大力推開肖以真。只覺得又羞又氣,眼睛酸酸的,眼淚在眼窩裡打轉。方志再嚴肅也從沒這樣的對付過她!

  「小賤貨!」肖以真尖銳的嗓音完全壓過了方墨朵稚嫩無力的抗議,她用最骯臟的三個字來形容方墨朵,她滔滔不絕的咒罵著方墨朵,把這麼多年來所有的怨氣一股腦的朝方墨朵發洩著,嘴不停,手也不停,左右開弓迅速扇了方墨朵兩個狠狠的耳光。

  方墨朵被打懵了,耳朵嗡嗡作響,震驚完全壓過了疼痛,她甚至忘記了該哭還是該罵,以她人生的所有經歷加一起再乘以2也沒有過這樣的被污辱,她不敢置信的瞪視著肖以真,肖以真以往的高貴大方、臉上常掛著的那種偽裝出來的慈愛全然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足可以讓人戰栗的怨恨,就好像方墨朵是個魔鬼,而肖以真恨不得撕碎了魔鬼的可怕表情。

  「你進我兒子房間幹什麼?你怎麼不乾脆脫光了進來?你以為我兒子回來了?你以為你這德性勾引我兒子就行了?我忍你這麼多年你還真以為我怕了你了?你這個小賤貨、有媽生沒媽教的賤人!跟你死鬼老媽一個德性!我告訴你,你就是脫光了躺在床上我兒子都不會看上你,照照鏡子吧黃毛丫頭,你算個什麼東西!」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6 10:25:49

26

  方墨朵的憤怒終於隨著肖以真的那句「有媽生沒媽教」而爆發。她全身都顫抖著,媽媽生前的寂寞和委屈、媽媽出車禍的時候場景、媽媽在車子起火的時候把自己推出車門的樣子、媽媽和爸爸之間的冷戰,一股腦的全部湧進腦海,沒有前後、沒有條理、沒有因由的炸開了,炸的方墨朵五臟六腑跟著亂成一團,生生的痛,她很想像肖以真一樣破口大罵,用最臟最臟的話罵,可是最臟最臟的話究竟是什麼?她一字一字的喊著,可是她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見了,那些話只是本能的湧出來,湧向肖以真,「我不是賤人,肖以真你這個該死的小三才是該去下地獄的惡人,你想在方家當女主人,下輩子吧,等我爸爸回來我就讓他轟你走!」

  肖以真不怒反笑,「你小丫頭想跟我鬥?我告訴你,你媽媽當年都鬥不過我。你跟她一樣的愚蠢!我不過打了個電話給她,我不過是寄了些照片給她,她就要死要活的開車出去,我告訴你,你媽媽本來就是個神經病!神經病媽媽生出來的就是個神經病女兒!你爸爸回來,你告訴他什麼?告訴他你到我兒子房間勾引?告訴你爸爸你開始思春了?」

  「是你!是你打的電話!」方墨朵不可扼止的尖叫起來,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對肖以真的恨意瞬間升級到要殺了她的程度。她當時還小,她只記得媽媽那晚接了個電話,然後就哭著帶她上車,邊開車邊哭。她很怕,她求媽媽停車,媽媽不說話,就只是哭,然後就是對面有刺眼的強光,震耳欲聾的撞車聲、她和媽媽的車子在空中翻滾、火光,她和媽媽的連接,就斷在媽媽用力把她推出車子的那一刻,她對媽媽的思念,就起源於媽媽被困在車裡活活燒死的那一幕……

  原來是她……原來是肖以真……原來是她……方墨朵的心臟被恨意揪得擰成了幾圈,她忘記了自己是誰,忘記了門沒有關,她甚至沒有聽到有上樓的腳步聲,她的耳朵裡全是那晚所有的悲慘的聲音,她看著肖以真忽然恢復平靜的臉孔,她不想去思考任何事情,她發瘋一樣咬著嘴唇掐住了肖以真的脖子,尖叫著把她推開那扇沒有關閉的窗子前面,她只想殺了她,只想把肖以真從這樓下扔下去。

  肖以真離奇的並不反抗,竟只是求饒,眼淚,說著一些方墨朵根本不想聽到的話,其中有方洛的名字。可是手中一直拿著的東西卻改變了狀態……是DV,她今晚進來就是想把這DV送給方洛,藉以緩和下跟兒子的關系。此刻,她按下了錄製鍵。

  方墨朵不知道自己當時為什麼會那樣說,可她永遠記得自己當時說了些什麼,她一字一字的、聲嘶力竭地說著:「你生的兒子才是賤人、他才是會勾引人的人,他才是和你一樣下賤的人,他身上流著的是你的血,他在我13歲的時候就想侵害我,他才是賤人!我恨你,我恨他,我要殺了你,我要毀了他!」

  方墨朵聲嘶力竭的說著這些話,手上不斷的用力,扼住肖以真的喉喉不斷朝視窗用著力,肖以真的臉開始扭曲,雙手反扣著死死的按住窗沿不讓自己的身體徹底傾斜出去。

  方墨朵陷入了瘋狂,她不想再理會一切的一切,她不能再考慮一切一切的後果,她甚至聽不到一切一切的聲音,她眼裡只有肖以真,這個殺了她媽媽的女人。

  結束這一切的,是一記響亮的足以讓方墨朵清醒的耳光。

  方墨朵的嘴裡立刻有了腥甜的滋味,左耳一陣疼痛的嗡鳴,打她耳光的人隨即用了巧力迫得她鬆了手,肖以真半真半假的咳著,她還反倒是一臉的淚痕和委屈。

  方墨朵的視線離不開讓她恨之入骨的肖以真,她不敢相信自己會跟這樣一個女人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了這麼多年,她無法想像自己還平平靜靜叫她阿姨叫了這麼多年。

  「不怪她,她還小,是我不該發現她的秘密,可我沒想到……沒想到她會穿成這樣進洛洛的房間啊……」肖以真看都不看方墨朵,哭的梨花帶雨,上氣不接下氣的說著,「她還是個小姑娘,怎麼可以有這樣的想法,怎麼可以還要利用方洛,利用我唯一的兒子。」

  她訴說的對象當然是剛才這個打方墨朵的人:方志。

  「方墨朵,你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方志臉上的怒氣絲毫不比方墨朵少,從他一上樓所看到便是方墨朵像個瘋子一樣,穿著這件近乎是不堪入目的睡衣聲嘶力竭的對著肖以真大喊大叫,甚至想殺了她。

  他不知道自己的女兒是怎麼了,以往肖以真不止一次的說過方墨朵好像作風方面有問題,他還不相信,甚至批評過肖以真,不要以世俗的說法去評價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可現在……方墨朵方才口口聲聲說方洛當年要13歲的她,而眼前的事實卻是她才是衣著暴露動機不純的那個,難道肖以真還會有本事讓方墨朵穿上這樣的衣服,然後再把她引到方洛的房間來陷害她嗎?

  方志不信,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而自己的眼睛則告訴他:方墨朵,大錯特錯!

  與其說方志暴怒,不如說他是痛心疾首。他後悔沒有早聽肖以真的話、後悔沒有嚴加管教方墨朵。

  「爸爸,你不相信我,你信她?」方墨朵的眼淚不可扼止的流著,喉嚨痛的像是燃了一把火,那把火梗在嗓子,一點一點的蔓延,向內,順著每一根血管燃遍全身,痛遍全身。她知道現在的自己看上去糟糕透頂,和一個街頭太妹沒什麼區別,而肖以真那一臉裝出來的可憐慈母樣子更讓她感覺惡心、恨!「這個女人,她殺了媽媽,你信她?」

  「我信!我信我自己看到的!」盛怒下的方志一字一字的說著,「我知道你恨我,你恨我娶了你肖阿姨,可是當年拆散這個家的不是我,是你媽媽!你媽媽多疑、敏感,她像個瘋子一樣調查我!她帶著你開車出去,她不止殺了她自己,還差點殺了你!方墨朵,這麼多年,你也該懂事了!從你肖阿姨帶著方洛進這個家的那天開始,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背後做了多少破壞嗎?從第一天你就用圖釘紮自己的手陷害方洛。現在你長大了,竟然說方洛會侵害你?虧他當了你這麼多年的哥哥!我方志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女兒?我怎麼會教育出你這樣不知羞恥的瘋子!」

  方志的話,一字不漏的生生鑿進方墨朵的心裡,她不想聽,卻又貪婪的記住每一個字,她想看清楚方志,可視線被淚水模糊了。她想看清楚肖以真,可媽媽的臉卻總是重疊出現在眼前。她還要解釋嗎?她還要說什麼嗎?愛上方洛的是她,穿上這種該死的衣服走進來自取其辱的也是她,以為可以和仇人的兒子共渡一生的還是她,她還要解釋什麼?說這些廢話還有用嗎?方志打她的耳光,她沒辦法還回去,因為那是她的生父,可是媽媽呢?媽媽的死卻是眼前這個女人造成的,而爸爸現在指責的居然是一個死去的人,居然在指責她的媽媽!方墨朵恨,她只恨自己剛才沒有掐死肖以真,她不能再思考,出於本能,出於血液裡那種燃燒著的恨意,她一腳踹向離自己不遠的肖以真,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氣,這麼多年在爸爸的安排下學的那點拳腳功夫第一次有了實戰真人的施展,這下踢的動作太快了,快的方志根本沒辦法阻攔,於是肖以真一聲慘叫,被踹中了小腹翻倒在地上,之後便痛的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倒抽著冷氣,臉色忽然變的煞白。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6 10:26:00

27

  方墨朵眼睜睜的看著肖以真的腿上多出一道蜿蜓而出的血痕,那血是從小腹流出的。那血刺痛了在場所有人的眼睛,包括方墨朵的。

  方志的那幾記耳光不能讓方墨朵停止刻骨的恨,肖以真虛偽的表情也不能讓方墨朵的情緒平復半分,可那血……

  方墨朵怔忡的盯著肖以真,忘記了自己接下去要做些什麼。方志顧不得打方墨朵,早就急的跪坐下來扶住肖以真,一向冷靜的他也止不住的顫抖,怎麼會有血?

  讓方墨朵安靜下來的還有另外一個因素:忽然沖進來的方洛。

  方洛……他幾乎是和方志同時進的家,他自然也聽到了方墨朵所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包括……指控他。

  他其實一直站在門口,他多希望方墨朵能回頭看他一眼,能夠停止那些惡毒的話,能夠讓他有勇氣繼續留在方家,繼續愛她。

  可方墨朵的話卻讓他無地自容,徹骨的冷。他不敢相信方墨朵會用那樣的詞來形容他,他不敢相他在方墨朵的眼中原來只是「下賤」。

  可是方墨朵的眼裡……終究還是沒有他,甚至在方志出面制止後,她還是一腳踢向了肖以真。

  肖以真是他的母親。

  方洛沖過去,推開方墨朵,抱起自己的母親,母親痛的說不出話,只是流著淚,驚訝無比的看著腿上的鮮血,一臉的驚慌失措和絕望。

  「你也不相信我?」這是當晚,方墨朵對方洛所說的最後一句話,聲音很小,在方洛抱著幾近昏迷的肖以真朝外走的時候,她攔住了他。

  「讓開。」這是當晚,方洛對方墨朵所說的最後一句話,聲音不大,可每一個字都足以讓方墨朵聽的清楚,聽得明白。

  捏著方洛手臂的細細的手指一根根鬆開,斷了留戀。

  隨後,除了方墨朵以外的方家在場所有人,全部護送肖以真去醫院急救。方墨塵當晚並沒跟方洛一起回來,而是去了學校,所以沒能目睹整個事情。

  肖以真流產了,在她自己還不知道自己懷孕的情況下。

  她本來就是高齡產婦,這次小產又屬意外,很凶險。不過在她住院的時間裡,方志和方洛衣不解帶的陪著她、照顧她。

  一個星期後,肖以真出院。

  方洛變的更加的沉默寡言,瘦了一大圈,面對方家的任何人都不再有笑容。肖以真在方志面前表示原諒方墨朵,原諒她少不經事的行為,讓方志更覺得她大度、容人。

  方洛不知道肖以真說要原諒的話是真是假,平靜下來之後,他也覺得那晚事有蹊蹺,可方墨朵卻一直躲著他、躲避方家的所有人……

  「你們兩個開始多久了。」肖以真愜意的躺在臥室寬大的床上,看著方洛問。

  方洛安靜的看著母親,忽然覺得她此刻的神態太過陌生。

  「別瞞我了,那小妮子跟她媽媽一樣是個妖精,呵,居然在我眼皮底下勾引我兒子這麼多年。」肖以真一想到死在腹中的胎兒,對方墨朵的恨就愈深。

  「是你搶了方志,方墨朵的媽媽如果是妖精,那你是什麼?」方洛慢條斯理的說著,「媽,過去的事就不要扯出來講了。」

  肖以真半瞇了眼睛看著方洛,他懶洋洋的語氣和態度更激怒了她,同時也讓她明白了兒子的立場,她反倒笑了,語題轉開,「總之,你和方墨朵之間是不可能的,收收心。」

  「我會找方墨朵談,我和她的事,不勞您操心。」方洛有點心煩,起身想走,肖以真的身體恢復了,不需要他再衣不解帶的照顧。

  「我說不許就不許。」肖以真扯過床邊的DV扔給方洛,語調平靜,語氣卻諷刺的甚:「她那天的所作所為全部錄下來了,你是學法律的,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吧?她害我沒了孩子,我還要把你再送給她嗎?」

  方洛詫異的停住,拿起DV倒回重放,內容果然是從方墨朵開始瘋狂的掐住肖以真的脖子開始,一直到她踢向肖以真的小腹……

  「放心,毀了這個我還有備份。」肖以真微笑著繼續說,「你說……一個17歲的孩子會被判什麼罪?」

  「方志不會允許你公佈這內容。」方洛心裡發寒,極力控制自己不把這DV扔出去砸碎,他告訴自己要鎮靜,可說出的話每一個字都帶了顫音。

  「我發誓,如果你跟她在一起,我就公佈,或寄到S大,看看S大還會不會錄取一個這樣的瘋女孩。即使錄取了,方墨朵周圍的人又會怎麼看她?我睜大眼睛看清楚她會有什麼樣的未來!」肖以真咬牙切齒的說著,「我絕不容許自己的兒子娶一個那樣恨我入骨的女孩子,絕不。」

  「所以您就寧願毀了她,或是您的兒子。」方洛一字一字的說著,手中的DV慢慢放回原位,笑容卻一點點的在他臉上綻放。

  肖以真從沒見過這樣的方洛,他臉上的笑讓她陌生而又恐懼,即使他現在只是個在校大學生,即使他羽翼未豐,可在方家這麼多年的隱忍和偷偷成長也足以讓他變成另外一個人。肖以真不由自主的聽著自己的兒子,用那樣堅決而又冷冰的語氣對自己說著:「媽媽,從今天開始,你我之間,就只剩下這個稱呼,還有那該死的血緣。你給了我兩條路,一是離開方墨朵﹔二是讓方墨朵離開。很好,我選擇第二條,因為我和方墨朵目前都沒有能力和必要跟您鬥爭下去。可是也請您記住了,把她逼走,會是您這輩子做的最後悔的一件事情。另外,一切還沒有塵埃落定,您保重!「

  說完,方洛微笑著,關上了肖以真的房門,然後回自己的房間。如果說,十幾年前來方家那天,他全部的感覺是陌生和對未來的恐懼,那麼今天,一切又回到了原點,甚至遠甚於當初的原點。

  支撐著他的全部力量驟然消失……

  吃飯的時候,方墨朵旁邊的座位空了。上樓回房間的時候,方墨朵經過那扇熟悉的門,裡面再也沒有透出過燈光、和那個忽然開門,然後對著她笑的人。坐車的時候,沒有人再坐在她的身邊,偷偷的握著她的手,偷偷的親她。

  方洛明明就在K市,明明就在K大,明明在週末的時候還會回到方家,可是他卻像是消失不見了。

  不止一個晚上,方墨朵就坐在小閣樓裡發呆到天亮,她傾聽著每一點聲音、每一個腳步。她以為方洛總會肯聽她解釋,她不是想指控他意圖侵害,她只是氣壞了,她甚至不介意方洛是肖以真的兒子,因為這不是他的錯……

  她等他肯傾聽的那一天,可她等來的腳步聲……卻屬於方墨塵。

  「墨朵,下樓睡吧。」方墨塵進了閣樓,開了壁燈,心疼的看著變得憔悴不堪的妹妹。方墨朵的眼神瞬間亮了起來,可在看清是她之後,又逐漸熄滅。

  「墨朵。」方墨塵的眼淚就因為那熄滅了的一點光亮而忽然流了下來,「是我。」

  方墨朵微笑著點點頭,如果那可以稱之為笑的話。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6 10:26:18

28

  「下樓睡吧。」方墨塵走近了方墨朵,蹲在她面前,抬手把她耳邊的長髮掖到後面。

  這是方洛也最喜歡的動作,方墨朵心裡一窒,點點頭,又搖搖頭。

  「他……回學校了。」方墨塵費力的解釋著,盡量裝著若無其事的語氣,「唉,現在我們系雜七雜八的事情特別多。」

  「嗯。」方墨朵認真的點頭。

  看到方墨朵這樣的表情,方墨塵反倒不知道還有沒有必要再說其他安慰的話,她明知道方墨朵不會相信。她自責的要命,自己的妹妹慢慢長大了,可做姐姐的……卻什麼都沒幫她做過,甚至連她喜歡誰,都是全家最後一個知道。

  「墨朵,那天……那天肖阿姨是不是做了什麼讓你特別生氣的事?你跟姐姐說,姐姐幫你出氣。」

  方墨朵沉默片刻,忽然又問,「為什麼一定是她做了什麼,也許是我故意無理取鬧,所有人都知道我一直討厭她。」

  「你不會,一定不會。」方墨塵打斷她的話,斬釘截鐵的回答。

  方墨朵不再說話,只是安靜的看著姐姐,她一直以為,和她相依為命長大的是方洛,她一直以為姐姐是個粗線條的姐姐,可就是這個粗線條的親人卻在這個時候給了她最後的信任。

  與其說方墨朵感動於方墨塵的信任,不如說……方墨塵的信任使她對方洛的最後一點期望默然消失。

  方墨朵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一個星期之後,方墨朵走了,仍舊什麼都沒對方家的人說。

  就是那年夏天,方墨朵走了,去了B市的爺爺家,然後直接在B市參加高考。

  如果是普通學生當然不行,可方墨朵行,因為她是方志的女兒,方軍的孫女。

  方墨朵沒想到,她第一次使用這種「特權」,卻是因為這樣一個被驅逐的原因。

  她走的時候,只有方墨塵送行。

  沒有了方墨朵的假期,更像假期。沒有了方墨朵的方家,更像方家。

  她的房間保留原樣,只有保姆會定期進去打掃。

  有個晚上,方墨塵看到從裡面又透出熟悉的燈光,那一刻她幾乎窒息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進去的,可是裡面的人卻不是方墨朵,而是方洛。

  方洛背著門口,站在窗前,出神的看著外面。

  「如果你真的喜歡她,就不該讓她一個人走。」這是方墨朵走後,方墨塵對方洛說的第一句話。

  方洛回頭,出神的看著方墨塵好一會兒,他似乎在確認,門口的女孩子,是方墨塵,而不是方墨朵。確認了之後,離開了窗前,出門,和方墨塵擦肩而過。

  「你就這樣了嗎?」方墨塵不甘心,追問著。

  「當然不會。」方洛淡淡的回應了句,在這個家,也只有方墨塵讓他還會有談及方墨朵的欲望,他看著方墨塵,輕聲卻也決然說了句,「只是現在而已,她會回來。」

  方墨塵怔了下,由著他離開。她不明白方洛的意思,什麼叫只是現在而已,往後會有不同嗎?可無論如何方墨塵都明白,在這個家裡想念方墨朵的,不止她一個人。

  後來發生的事情就更加的順理成章,方墨朵考上S大,開始她的專業學畫生涯,而她也再沒在方家出現過。

  每年春節的時候,方家的電話鈴聲會響個不停,都是來拜年的,可沒有一次是方墨朵。

  方洛曾經以為,想念只是個名詞,只是個他永遠都不會去體味的名詞。

  他從沒想過會與方墨朵天長地久,是因為他以為天長地久是理所當然。

  可顯然不是。

  生活從來不會以任何人的意志為轉移。

  不管多想念,也只能想念,因為他想念的是方墨朵﹔不管多恨,也只能愛,因為他恨的是自己的母親,因為他愛她。  

  五年後的夏天,S市。

  「啪!」一張紅色的即時貼被方墨塵貼在電腦桌正對面的牆上,上書三個大字外加一個用紅筆描粗的驚悚式標點:好男人!

  「這就急了!」方墨塵一手一個油乎乎的炸麵包圈正吃的不亦樂乎,看清楚紙上的字之後,給了方墨朵一個極詫異外加痛心的表情,「你才畢業一年,急什麼啊,現在的社會也不流行早婚……」

  的確,方墨朵從S大美術系畢業一年了,可年紀也還是小啊……方墨塵從沒想過,自己的這個小妹妹也會有這麼著急相親的一天。

  「咳咳,」方墨朵不是假咳,是真咳,她不想回答姐姐的這個問題,只有顧左右而言他,「姐,都快半夜了你還吃,不怕肥啊?明天沒工作?」

  「先別管我,我說你什麼意思,好男人是什麼意思?」方墨塵不上方墨朵的當,直截了當的問。其實她明天是沒什麼工作,律師行那邊最近比較閑。她從K大畢業後,經導師的推薦就來了S市的律師行工作,一方面這律師行業界內很有名,另一方面還可以照顧方墨朵,從那件事之後,連方墨塵都變了很多,她要把以前對方墨朵的忽視在今後的日子裡補償回來。

  所以現在姐妹倆就住在一起,並不需要方志的資助,足可以自食其力。方墨塵的收入頗豐,方墨朵雖然宅在家裡畫漫畫,可也出版了幾本漫畫冊,算是小有名氣。

  方墨朵無奈的嘆了口氣,半皺了眉頭,背課文一樣說話:「簡單,我要去見個男人,對方可是精英,我明天要描描眉墨朵眼,打扮利索點。」

  說完,虛弱的爬上單人床,蓋上棉被呈死屍狀。

  方墨塵瞪大了眼睛半天沒說出話,扭身就出去了,沒一會兒又進來,隨即方墨朵的臉頰被捏住,一片苦苦的藥被硬塞進她嘴裡,眼前又是方墨塵放大的臉,「看來你真的需要吃藥了,多吃點。」

  「我謝謝您!」方墨朵半坐起來喝了方墨塵遞過來的水吞藥,「我保證明天那男的是精英?」

  「精英?」方墨塵斜著眼睛笑,「精英是統一標準嗎?通過了了家質量體質認證?高學歷?身高180、有著天使的外貌、魔鬼的身材、唐僧的心腸、開一蘭博基尼?你確認那車不是租來的?」

  「姐,我發現你還真是……當律師當的愈發牙尖嘴利。」方墨朵漲紅了臉抱怨,「小時候沒見你這麼多話啊。」

  「還有這種神男沒被剩女瓜分?你可不許當小三!」方墨塵點了點方墨朵的額頭。

  「你以為我是肖以真嗎?」方墨朵淡淡回了句,笑了。

  方墨塵怔了下,沒說話。這麼多年了,方墨朵從來沒主動提及過肖以真,這次……

  「人家這個精英男是以事業為重的人,從了外回來沒多久啊,而且……嘻嘻,總之你明天就知道了,相信你妹妹我的眼光不會差啊,所以病不好也得好!我保證,一看到他就會有觸電般的感覺!而且……你也會有驚喜哦」方墨朵扯開了話題,刻意的輕鬆語氣,咬牙切齒的說著,臉上充滿了堅毅的光輝……

  觸電般的感覺……是愛嗎?那方洛……方墨塵心裡哆嗦了下,讓方墨朵乖乖的縮進被子捂汗。

  當晚,方墨塵在MSN上和一個人聊了整夜,是方洛。

  第二天,神大概是聽到了方墨朵昨晚的禱告,不僅她病好了大半,連S市的陽光都格外的明媚。

  下午二點五十分,方墨朵領著不情不願的方墨塵出現在指尖歲月咖啡吧的靠窗座位。

  約的精英男是在三點見面,可是方墨朵說,現在不流行女的遲到,略提前一些才更顯得有素質。那些故意讓男人等的女人早就OUT了。對此,方墨塵不以為然,可她也不敢多說什麼,以方墨朵的個性,越說不好的她就越來勁兒……

  兩個人坐好了,方墨塵仔細的打量著方墨朵,對她做最後的「檢修」。

  果然,方墨朵刻意打扮之後……氣質更好。寬大的白襯衫下麵配了條又長又誇張的層層疊疊的波西米亞裙,若是別人穿,方墨塵大概會略嫌繁瑣,可是方墨朵卻不同,更顯得她出塵。

  出發前,方墨塵看到方墨朵摳了一坨粉色眼影膏仔細塗臉上了,現在剛好暈開,讓她的小臉看上去粉嘟嘟的嫩嫩的。

  眼鏡也換了隱形的,秀髮長長的披著,特順。本來還想把頭髮弄幾個波浪,可那個卷髮棒燙頭皮行,燙的方墨朵是吱哇亂叫,可燙頭髮卻死活不出卷,折騰了一個小時也沒啥成果,只好悻悻作罷。

  可是方墨朵肯用心去打扮出來見這個所謂的精英男,就足見問題了,不得不引起方墨塵的重視……

  這邊方墨塵在打量方墨朵,那邊方墨朵卻在發呆,外加心神不定。其實她常來指間歲月,這裡很安靜、沙發很舒服、地點也不差,可是客人從來就不多,來的人也都只是安靜的獨坐一角,點一杯咖啡,隨便拿起咖啡吧裡提供的書翻看、或是上上網。方墨朵喜歡這裡的原因除了以上幾點之外,其實最重要的是喜歡這裡的老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6 10:26:30

29

  這裡的老闆叫蘇年華,是個很有趣很迷糊的年輕少婦,她的老公是個超級大帥哥,好像是蠻忙的樣子,不過偶爾也會來,每次來都擁著妻子甜膩半天,兩人旁若無人的擠在沙發上小聲聊天。

  方墨朵每次看到他們兩個在一起,都會紅果果的發呆走神,啥叫羨慕,這就叫!

  「鈴……」方墨朵抬手搖了搖座位旁邊的風鈴,這是指間歲月用來招喚服務生的方式。沒一會兒,走來個學生模樣的女孩子,笑瞇瞇的彎下腰,「兩位元需要點什麼?」

  「先來兩杯濃……」

  「等等,」方墨塵瞪了眼方墨朵,「病剛好,不許喝濃咖啡,喝果汁好了。」

  「嘎!」方墨朵想抗議,可一想到姐姐在這方面的絕對權威,只好洩了氣一樣閉嘴。

  「你倆來相親?」學生模樣的女服務生笑的兩只眉毛一齊抖動。

  方墨朵斜眼瞪視她,「我們這麼年輕漂亮,還需要相親?來兩杯水先。」

  學生妹點頭,眉頭仍舊聳動著轉身,表情明顯是不信的

  方墨塵怨念的坐著,感覺自己和方墨朵的周身好像升騰出一層黑氣……

  方墨朵卻強忍著笑意,時不時的看姐姐一眼,意思是:誰讓你非要跟著來了。

  兩點五十八分,指間歲月的木門被推開了,有客到!

  方墨朵和方墨塵的眼睛齊刷刷的盯過去,來者何人?

  哇,首先便肯定他是個男人,此男人身高經目測絕對超了180、相貌絕對堪比成年天使、身材絕對是魔鬼中的魔鬼!尤其那一雙眼睛毛茸茸水靈靈、一身簡約風格休閑裝,品質品味均上佳啊……方墨塵心中警鈴大作,心想方墨朵果然沒說錯。

  其次,他先是環視了一圈指尖歲月,像是在找人,當看到方墨朵和方墨塵的時候,眼睛一亮,隨即就真的朝著她們走了過來。在桌前站定,略欠了身,磁性的嗓音說出了最動人的開場白,「方墨塵方墨朵,難得你守時!」

  說著,右手伸到最恰當的位置,修長的手指在透窗而入的午後艷陽照耀下,格外柔和。

  方墨朵難得的笑了起來,甜蜜而美好,方墨塵看得出,她是真的在高興,而且她說的對,自己果然有了驚喜,因為這個所謂的精英男居然會是……

  「夜然哥哥,好久不見!」方墨朵站了起來,可手指還沒跟肖青接觸到,撲通,暈倒。

  方墨塵和夜然看著躺倒的方墨朵,目瞪口呆。

  原因很簡單,呃,也很復雜,概括言之就是:方才那位學生模樣的女孩子實際上今天是第一次到指間歲月打工,為了讓自己顯得端莊成熟些,特別買了雙高跟鞋。可是所有女人都知道,穿不慣高跟鞋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於是乎,她順理成章的扭了腳、理所當然的朝前撲倒,托盤裡的兩杯水想當然的飛了出去。幸運的是,這水杯沒砸到方墨塵和方墨朵,或是夜然,而只是自由落體式打碎,那麼造成方墨朵失控的原因究竟是什麼呢?

  好,原因就是,那水杯裡的水順著地板流向方墨朵站立的方向,偏巧她站立的地方置了個電源插線板,又偏巧這插線板上的電線日久失修邊緣皮嚴重破損,還偏巧這水是導電物質。所以,造成方墨朵直接撲倒的罪魁禍首是:被電了!

  在方墨朵癱軟前的最後一刻,想到的是昨晚上自己說的那句話:見到他,我一定會有觸電般的感覺!

  姐姐,東西可以亂吃,話的確是不能亂說的啊……我來見的人的確有著天使外貌和魔鬼身材,可惜我猜到了開頭,卻猜不到結局。

  眼前一片漆黑,在方墨塵一連串的咒罵聲以及那個學生妹一連串的對不起聲中,世界最終還是安靜了。

  對於那天的暈倒事情,方墨塵認為是不幸的,因為過了這麼多年之後和夜然的再次見面會是如此的……驚悚。反倒是夜然,比小時候還要冷靜,他有條有理的處理著一系列事情。更為巧合的是:這間指間歲月咖啡吧的那個讓方墨朵羨慕的老闆娘,居然會是夜然的親弟媳……這個世界果然是太小了。

  事情不妙,方墨塵太瞭解夜然對方墨朵的殺傷力了,她甚至還記得方墨朵小時候那句著名的誓詞:我長大一定要嫁給夜然哥哥!

  可方墨朵卻高興的很,她覺得自己這一暈相當劃算,因為指尖歲月的老闆蘇年華攜同帥哥夫君齊齊慰問,夜然哥哥當場「命令」他們賠付了一個讓她都有點心花怒放的數字,N多個零啊……差不多是方墨朵和方墨塵一年的房租錢。

  一年的房租……這讓一直宅著的方墨朵瞬間減掉了多大的壓力啊。她不花方志的錢,同樣也不想花方墨塵的錢。況且蘇年華還說,今後方墨朵去指間歲月一律免單。

  所以說一切事情都要辯證的去看,壞事未必就真的壞嘛,方墨朵並沒有計較太多,反而在心裡長呼出一口氣,理由……未知。

  如果說所謂的相親事件讓方墨朵的生活有了一點點變化,那就是貼在牆上的即時貼,從三個字變為兩個字:男人!

  方墨塵瞪著那個被紅筆叉掉的「好」字,鬱悶的問:「要求變低了?男人就行?」

  「不,夜然哥哥是男人中的男人。」方墨朵甜蜜的笑。

  「你會愛上他嗎?」方墨塵反問。

  「為什麼不?他又沒結婚,我也沒嫁人,我們兩家又這麼熟悉。」方墨朵把姐姐推出臥室,自言自語式的又重復了遍:「為什麼不。」

  於是,方墨朵和夜然的「戀愛」過程算是開始了。至少在方墨塵眼裡,算是開始了。

  方墨朵像每個熱戀中的小姑娘一樣,短信不斷、電話不斷,每天的笑容都蕩漾著甜蜜。她不肯再帶著方墨塵去約會,她理直氣壯的拒絕了姐姐把夜然請到家裡來做客的要求,她甚至開始學做一些簡單的飯菜,說是婚後要做給丈夫吃。

  方墨塵沒辦法阻止她,也沒理由阻止。只要妹妹快樂就行了,不是嗎?可是……真的快樂嗎?

  快樂與否,只有當事人自己知道。

  此刻的方墨朵只知道自己不能早於晚上十點之前回家,因為自己在戀愛。

  「大小姐,你要折騰我到什麼時候?」夜然挾了蝦放進方墨朵的碟子裡,「一個星期了,我要冒充你男朋友到什麼時候?你姐姐看我的眼神都像機關槍掃射。」

  「哪裡算是冒充。」方墨朵笑了起來,「最多這餐飯我來請啊,呃不行,我還是請你吃肯德基吧,你比我有錢。再者說了,你愛的人已經嫁作他人婦,你領著我出現在同學聚會上也不丟人啊,顯得你也是有人要的。」

  夜然怔了下,「胡說什麼呢。」

  「少裝了夜然哥哥。」方墨朵斜著眼睛笑,「你看蘇年華的眼神那叫一個深情喲……呃,別怪我沒提醒你,她可是你親弟弟的老婆,雖說你一直不喜歡這個弟弟,可也不能當小三啊,否則我跟你絕交,哼,平生最恨小三!」

  「好好的說這些做什麼。」夜然忍不住拍了拍方墨朵的額頭,他一直以為自己偽裝的很好,他也一直以為對蘇年華的感情已經是過去時,可沒想到連對面這個只見過蘇年華幾次的小方墨朵都看得出來……讓他汗顏。

  「我可是為了你好。」方墨朵自顧自的繼續說著:「要不你和我就湊合著得了,反正我們從小就情投意合哈,呃,也算是青梅竹馬。你家苛刻的老頭子也會滿意我的家世,那還有什麼呢?夜然哥哥,你娶了我吧。」

  「墨朵,你沒瘋吧?」夜然忍俊不禁,「玩笑開大了。」

  「怎麼,連你都不要我了嗎?」方墨朵淡淡的回了句,似笑非笑的把弄著手裡的玻璃杯,「還是你介意有個方洛,又或者……你根本也和他是一夥兒的?」

  「好吧,如果十年後你還沒嫁出去,我們兩個就對付對付。」夜然無可奈何的說著。

  「意思就是說……十年內你都不打算結婚?」方墨朵眼底的八卦色彩漸濃,「夜然同學,我真的想知道這些年你究竟發生了什麼,呃,你愛的那個人……給你的傷害這麼大嗎?」

  夜然只是笑了笑,顯然不想回答她這個問題,他心底那個角落在隱隱作痛,方墨朵說的不完全對,他愛的那個人對他造成的並不是傷害,而是……深不見底的渴望和思念。那個思念是不能對別人說的,一說就像是褻瀆,一說就有可能引起一個他並不願見到並且由他引發的可怕的局面,他除了克制,還是克制。

  其實他也明白方墨朵在開玩笑,以他對方墨朵的瞭解,別說一個十年,就是兩個,或是一百年,想讓她真正去忘記在心底的那個人也是不可能的。因為夜然看得出,方墨朵曾經有過的那種笑容已經不見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6 10:26:43

30

  「別說我的事了,現在我們談談你的問題。」夜然聰明的把話題轉移,果然收獲了方墨朵的一個白眼。

  「我沒問題,我青春年華著呢,能有什麼問題。」

  「關於方洛……」

  「我跟他沒關系,原來他是我的掛名哥哥,現在連掛名都談不上了。乾杯。」方墨朵舉了酒杯,自顧自的說著,然後杯中酒一飲而盡,「哦,你要開車不能喝酒,那麼我自斟自飲。」

  夜然看了看酒瓶,裡面的酒已經不多了,那便由著她。方才她說的那句:你要開車不能喝酒。曾經有另一個女人也對他說過……

  餐廳裡的人漸漸多了起來,人聲鼎沸,夜然忽然覺得這就是生活,你以為你是主角,其實你只是其他人的配角。可是做配角也沒什麼不好,配角可以安安靜靜的吃飯、可以不被打擾的發呆,還可以趁著主角們忙碌的時候偷偷的觀察著他們。

  吃過飯,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方墨朵終於肯回家。夜然先去停車場取車,她就一個人慢慢先走出了海鮮城。

  站在飯店的路邊,S市夏天的晚上也還是感覺不到一點點涼爽,從空調房走出來到室外,反而瞬間悶出一身的汗。

  方墨朵一點點的扯平麻質長裙上坐出的細細褶皺,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有點淒涼……

  正低頭發呆,一輛銀色的跑車從方墨朵身前駛過,速度很快,距離又相當的近,方墨朵的長裙幾乎被刮到,下意識後退半步,本能的看向那車子裡面,畢竟只有一瞬間而已,並沒有看清駕駛人的樣子,隱約好像是個男人。

  「墨朵,上車。」夜然的聲音,外加一聲汽車喇叭忽然從身後響起。

  方墨朵回過神,心上抖了抖,深呼吸之後拉開車門坐在了副駕的位置上。

  「回家?」夜然順口詢問。

  「不,去江邊。」方墨朵迅速回答。

  江邊……嗯,濱江路是約會的浪漫之地,她要試圖和夜然戀愛,不是嗎?

  半小時後,江邊。

  「呃,這裡是不是偏僻了點兒?」夜然看著四周,密密麻麻的樹,擋了絕大部分月光。想了想,又故意壞笑,「這麼黑,我是不是要趁機做點什麼。」

  「救命啊。」方墨朵面無表情的回應了句,語調稀鬆無奇。

  夜然無趣的拍了拍方墨朵的額頭,「一點不懂幽默。」

  回頭看了看後面的車道,又忍俊不禁,「方墨朵,差不多行了啊。」

  「嗯?」方墨朵裝作不解,反問。

  「那車跟了我們一路了,你溜的到底是誰啊,也難得他這麼認真的跟著。」

  黑暗中,方墨朵的臉難得紅了紅,好在夜然也沒注意,「你……看出來了?」

  「我再看不出就太笨了。」夜然苦笑,「看來我就是個炮灰的命,方墨朵,不管發生了什麼,不去面對就不像你的作風了,去吧。」

  「不是我不面對。」方墨朵搖了搖頭,「是他不面對。」

  「總之去說清楚,我懶得看到老朋友死氣沉沉的。」夜然懶洋洋假裝嘆了口氣,「去吧,打架就喊一聲,你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去死。」方墨朵忍不住還是被他逗笑了,眼光看向夜然所說的方向。

  那輛車……果然是在海鮮城門口看到過的,他肯出現了嗎?肯現身了嗎?

  方墨朵深呼吸,朝著車子走過去。

  本就離的不遠,卻像是走了幾年。方墨朵走近了車子,是銀灰色小跑,還不錯。

  她並不看裡面坐著的車主是誰,直接朝輪胎踢了一腳。

  坐在駕駛室裡的人開車門走了出來,走近了方墨朵,懶洋洋斜倚在車頭旁,他很高,方墨朵站在他面前最多只到他下巴,說話的語氣也是天殺的輕描淡寫,「我的車沒得罪你吧?」

  「你就停在這裡,你就那麼確定我會過來?」方墨朵仰著頭一字一字的說著,好像說完一句話就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一晚上,他拍了你的額頭四次。」說話間答非所問,竟是輕笑,抬手極熟絡的撫了撫方墨朵的眼底,「這是眼淚還是口水,你自己塗上去的?」

  「你還想怎麼樣?我已經避開你了,我在S市生活的很好,你幹嘛要追過來?」方墨朵用力打開那只讓人討厭的手。

  「糾正你兩點,第一,你不是避開,你是被驅逐﹔第二,如果我不過來,你就準備和夜然繼續裝下去嗎?」

  「關你什麼事!」方墨朵忽然笑了起來:「好吧我是被驅逐,你滿意了,又讓你看見我狼狽的樣子。你是不是覺得你挺成功的?你是不是覺得我是電視劇裡最壞的那個所以活該受氣?方洛,我告訴你,我才是我爸的寶貝,我即使被驅逐一百次也是我爸的寶貝。你和你那個媽靠邊站,想來看我落魄嗎?你省省吧,沒錯,我和夜然目前是裝的,我自認會演戲,可跟你比起來還是小巫見大巫,你沒有心的嘛。可也不知道是誰,整天跟我姐姐在MSN上打聽我的事情,有本事就明著來!更何況,你又知道我和夜然哥哥沒有可能?你確定?」

  方洛目不轉睛的看著方墨朵,微皺了眉,沉默著。

  方墨朵倔強的抬頭,正視著面前的方洛,他早就不是5年前的樣子,身材變得更挺拔,神情也變得更有威懾。他的臉比從前更加的英俊,時間對他來說只是平白幫他增添魅力的工具而已。他的目光極盡坦然,語氣極盡平和,好像他問的就只是個再平常不過的問題,好像他並沒有跟蹤,並沒有五年都不出現,而現在卻還要嫌她的額頭被其他人拍了四下。

  方洛似乎是嘆了口氣,聲音輕到讓方墨朵恍惚的程度,可他的話卻說的清清楚楚,「墨朵,我本來想……只需要再多一點時間我就可以……可是我再不來,又怕你真的跟夜然發生點什麼。」

  方洛欲言又止,五年了,從沒有哪一刻方墨朵會離他這麼的近,近到觸手可及,他很想抱住她,想吻她,想像從前一樣,像勁敵夜然一樣,去拍拍她的額頭,對她說:傻瓜。

  可是她還在怨他。

  「也對,你是你媽生的,當初我害她小產,又指控你意圖侵害我,你大概恨我都來不及吧。」方墨朵仍舊笑著,微笑,「哥哥,後會無期。」

  哥哥……方墨朵丟掉這個稱呼五年了,她以為她根本不在乎這個名字,可這名字從她自己的嘴裡再次念出來的時候,她才意識到無論她躲的多遠、消失多久,牽著她和他的,是她根本沒辦法去割斷的那份虛假的親情,毫無血緣的,所謂親情。

  方洛不再攔她,由著她離開。

  夜然遠遠的朝他做了個手勢,包含著無奈和讓他放心的意思。

  放心,他會放心?方洛心裡有個小小的聲音:就因為是你,我才更不放心。

  苦笑,方洛也上了自己的車,回酒店。

  方洛喜歡住酒店,因為酒店裡通常有許多人來來往往、進進出出。即便互不相識,也好過家裡的冷冷清清。

  站在巨幅的落地窗前,S市的江邊夜景收入眼底。這酒店位置不錯,視線很好,方墨朵一定喜歡。

  怎麼又想起她?方才在江邊剛剛見過。方洛自嘲的笑了笑,轉身拿起遙控器,按動了播放鍵。

  電視螢幕上是她,巧笑嫣然。

  這段視頻是方洛親自剪輯的,裡面記錄了方墨朵離開家後,在S市的點點滴滴,有些是方墨塵給他的,也有些是通過S市的朋友。

  的確,今晚和方墨朵的所謂「重逢」,是方洛經過刻意的安排和等待。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用什麼樣的力量,才能夠在和方墨朵說話的時候保持笑容,如果那能被稱之為笑容的話。

  五年了,她已經離開五年了。方洛仍舊能感受到她壓抑著的憤怒和尷尬。她是該生氣,換成是他,也會如此。

  她畢竟長大了,更美,神態也更漠然,而這些是視頻裡所不能記錄的。

  方才她一個人站在海鮮火鍋城的門口,低著頭專注的研究腳下的方磚,好像那方磚就是她的全世界。

  可是,她隨時就可以拋棄她的世界。

  「哥哥,後會無期。」這是方墨朵剛才在江邊丟下的最後一句話,重點只是後面的四個字:後會無期。

  方洛只是斜倚著車身,目送她離開。

  她當然會如此,一向如此,只有她會把話說的這樣絕,而最早見識到這種「絕」的,就只有他。

  電視螢幕上的畫面被方洛按了定格,保持在方墨朵不經意間回眸的一張照片。

  沒錯,這才是方墨朵的眼神,好像看清了一切,可也漠視了一切。

  方洛目不轉睛的看著這畫面,身不由已的蹲了下來,嘴唇慢慢貼近那冰冷的電視螢幕,靜電帶來的刺痛只蔓延了一瞬間,就如同他曾經吻過的方墨朵,讓他痛,可痛的心甘情願。

  時間如果能倒回,就請回到16年前。因為一切的一切,都從16年前的那個夏天開始。

  時間如果能倒回,就請回到16年前。因為即使方墨朵用圖釘來陷害他,他仍舊會毫不猶豫的握上她的手,再也不會鬆開。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6 10:26:55

31

  第二天一早。

  「喂,醒醒!」方墨塵的聲音就好像來自遙遠的火星。

  方墨朵忽地醒了,房間裡的窗簾已經被方墨塵拉開,刺眼的陽光就那麼大肆的直射進來,又是一個艷陽天。

  「你昨晚上幾點睡的?」方墨塵沒好氣的質問,順便遞給一面鏡子給方墨朵,「看看你的臉色。」

  「其實也沒多晚。」方墨朵揉了揉眼睛,掀開被子接過鏡子,「啊!」

  一聲慘叫,鏡子裡的自己頭髮披散呈梅超風狀,眼睛腫的青蛙王子狀,還有眼睛裡的血絲……蜘蛛俠啊啊啊!

  「嘖嘖,青春啊……酒精害死人啊」方墨塵一臉惋惜,貌似在哀悼著方墨朵漸行漸遠的好皮膚,「趕畫稿也不用這樣吧?不要命啦,出版社催的那麼緊嗎?」

  「哦,嗯。」方墨朵掩飾的笑了笑,眼光看向工作案上的畫稿,假裝沒聽到姐姐的話,「我在戀愛嘛,戀愛的人都這樣,而且昨晚回來我還墨朵來著。」

  其實她昨晚上什麼都沒有畫,只是坐著發呆到淩晨而已。

  筆下的《太陽花》漫畫已經進入到最關鍵的階段,可靈感卻全消失了。小菊花應該去行天下了,她不過是個小孩子,去闖蕩江湖能做些什麼?

  行天下又有什麼用,躲起來又有什麼用。方洛,你終究還是出現了,還是以那樣的方式,見到了自己那樣狼狽的一面。

  方墨朵永遠記得那個夏天,永遠記得她離開方家的時候是以什麼樣的心情。

  其實她不怨方洛,從沒怨過,所以她偷偷的帶走了方洛最心愛的車模型,到現在還收藏在畫案的抽屜裡,時不時的拿出來看看。

  可不怨不代表愛,或者說,不代表可以愛。

  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無可挽回。即然不能挽回,還糾糾纏纏做什麼?自己對於方家的最後一點牽絆只有爺爺和姐姐,還有自己還是姓方,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不再有小惡魔,不再有假天使,不再有特權,她就是那個扔進人群就沒人能認得出來的:方墨朵。

  「墨朵啊……」方墨塵的聲音極其溫柔,打斷了方墨朵的發呆。

  頭皮一緊,方墨朵狐疑的看向方墨塵。

  「你覺不覺得,咱倆需要個男人?」方墨塵挑動著眼眉,蠟筆小新的模樣。

  「更正,是需要兩個男人。」方墨朵斜眼,「姐,我已經有男人了,夜然啊。另外你能不能好好說話,和平時形像太不相符了,我不習慣……」

  方墨塵擺了擺手指,「非也非也,其實眼前就有個最好的辦法,可以迅速解決這房子陰盛陽衰的風水格局。」

  「你一次性把話說完吧。」方墨朵好笑的下了床,做扭腰運動,充當晨練了。

  「咱這房子不是還有一居室是空的咩,租出去如何?即減輕房租壓力,又熱鬧一些。」方墨塵眼睛裡冒出的都是算盤式的眼光。

  「你還有壓力啊?指尖歲月咖啡廳不是幫我們出了?姐,你少出去吃幾餐就能把錢省下。」方墨朵繼續扭腰,對方墨塵的提議呲之以鼻。

  「有人會嫌錢多咩?方墨塵掰著手指頭開始念叨,「你看哈,燈泡沒人會換,馬桶沒人會修,搬個重東西都得喊樓下保安。你知道隔壁小區發生的事不?保安監守自盜入戶謀殺單身女青年,就為了一千塊錢!一千塊錢啊!這世道不太平啊!」

  方墨朵瞧著方墨塵認真的樣子,只是想笑,「算了算了,總之你說什麼都有充足的論據。不過我只有一個要求,住進來的人,不能是……他。」

  「呃,誰?」

  「他,你明白。」方墨朵俐落的回答。

  「沒問題。」方墨塵乾脆的回答,「我知道是你指的是誰,放心,絕不是他!」

  見她這麼痛快的答應了,方墨朵反倒有點懷疑,哪裡不對勁,哪裡不對勁?

  「砰」房門已經被方墨塵從外面關上了,她走了……

  嗯,其實生活還是美好的,方墨朵笑了起來,打開窗子朝外面看去,雖然看不到方家那樣的花園,可是這裡有一樣方家永遠沒有的東西:自由的空氣。

  不去想了,恢復正常生活!

  洗澡先,然後吃飯、墨朵。

  方墨朵住的這間是主臥,是方墨塵硬要讓給她的,還配了單獨的浴室,這點讓她最滿意。

  把淋浴花灑的水開到最大、最燙,不產生桑拿浴室的效果堅決不出來,對著鏡子,已經什麼都看不清了,只有一個模糊的自己。

  隱約聽到方墨塵在客廳招呼自己的聲音,還有開門聲、關門聲,她這是要出去,還是出去了又回來了?

  方墨朵沒大注意,穿了拿進來的乾淨內褲,扯了大塊浴巾把自己胡亂裹了,長頭髮也懶得吹,毛巾擦擦行了。

  光著腳出浴室,拉開衣櫃的門想找件在家穿著舒服的衣服,嗯,還是背心短褲最爽。

  「姐,還有熱的牛奶嗎?幫我留點。」方墨朵一手拿了純綿的小吊帶,一邊彎了腰從衣櫃裡「搜」熱褲,順便喊著。

  可是那條熱褲究竟哪裡去了?屁股上印著LUCK的,每次在家擠靈感的時候穿上它一定就強。

  正翻翻揀揀的,有節奏的敲門聲響起。

  「嘁,姐你裝什麼禮貌啊,進來進來。」方墨朵頭也不回的說著,心裡好笑,方墨塵進來啥時候這麼客氣了。

  話音剛落,熱氣騰騰的鮮奶從身後已經遞了上來。

  「耶,姐姐你真是好人,幫我拿一會兒哈!啊!找到了!」方墨朵終於從衣櫃一角扯出幸運熱褲,興高采烈的拉掉浴巾,直接先拿著小吊帶就往身上穿,「姐,我這兩天胸漲得很,酸酸的,估計大姨媽快來了,煩死了,為什麼每個月大姨媽都要來啊,當女人真是麻煩。呃,你大姨媽這個月來了沒?」

  「我沒有大姨媽。」富磁性的、低沉的聲音自方墨朵的背後響起,就幾個字而已,威力無異於閃電劈下來。

  方墨朵條件反射的回頭,然後捂住了自己的嘴,免得自己會萬分丟人的尖叫,雖然她現在很想尖叫……

  是方洛。

  深呼吸……深呼吸……再次深呼吸……

  「你……你怎麼進來的?」方墨朵哆哆嗦嗦的拿浴巾重新把自己裹了,頭暈、眼花、腿抽搐,心也抽搐,舌頭都抽搐著問。

  「大門是方墨塵開的,臥室門我是敲過的,為合法進入。」方洛臉上沒什麼表情,好像對於剛才他一定看見的粉紅小場面沒什麼感覺,甚至還遞上鮮奶,「這是你的吧,趁熱喝。」

  「方墨塵!」方墨朵氣急敗壞的大吼一聲,她感覺現在的自己很像鼻孔冒煙兒的牛魔王,就差頭頂沒有犄角了。

  「她下樓買東西,一會兒回來。」方洛心平氣和的回答。

  「你……你看到了?」方墨朵絕望的多此一問。

  「嗯。」

  「你看到什麼了?」方墨朵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你也沒有胸毛。」方洛聳了聳肩,理所當然的欠K表情,鮮奶塞給方墨朵,轉身離開,在關門的一瞬間忽然回頭,無比認真的補充了句,「從A長到C了,還是不錯。」

  然後關門。

  方墨朵握著那杯熱鮮奶眼冒金星,手腳冰涼……

  門外的方洛,其實和她一樣的不平靜。

  他承認,他是故意的不說話就進臥室。他承認他有時間提醒背對著自己的方墨朵,可是……可是他就是開不了口,方墨朵離自己那麼近,近到他伸手就可以接到她頭髮上滴下的水滴。她剛洗了澡,白皙的皮膚透著粉紅的光澤,就像小時候一樣。她彎著腰在找什麼東西,長長的腿讓他一覽無遺。

  她是方墨朵,離開了五年的方墨朵,讓他只能通過照片和視頻去想念的方墨朵。他很想從後面抱住她,很想吻她,就像小時候一樣。

  可是……可以嗎?

  方墨朵當年的憤怒……每一個字都還刺在方洛的心裡,他忽然就怕了,怕好不容易才鼓起來的尋找她的勇氣再次消失,怕這五年的時間裡,她已經變了……

  入戶門有被鑰匙擰開的聲音,是方墨塵回來了。方洛靜了靜心神,走上前去接過她手裡提的東西。

  「見到了?」方墨塵問著,眼睛看向方墨朵的房間,頗有些擔心。

  「姐姐!」臥室門從裡面拉開了,方墨朵穿了長袖衣服、長褲沖了出來,強忍著才沒有顯得暴跳如雷,指著方洛問方墨塵,「他是怎麼回事!」

  方墨塵一臉無辜,「我早上和你說了啊,咱這屋需要風水換一換,新來的房客啊。」

  「你……你答應了我不是他!」方墨朵氣暈,「況且哪有這麼快,你是不是背著我早就和他談定了的!」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6 10:27:07

32

  「呃,我答應了不會是他……可我以為他指的是夜然啊……」方墨塵偽裝成怯怯的樣子,「淡定、淡定啊……你和夜然還沒結婚,住在一起我肯定是不會同意的。」

  「怎麼會是夜然!你知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你知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方墨朵有種想哭的沖動。

  「怎麼了?」方墨塵一臉無辜,看向方洛。

  方洛攤了攤手,「沒什麼,剛才墨朵只是向我的大姨媽問好,我回答說我沒有大姨媽。」

  方墨塵繼續裝聽不懂,方洛繼續裝坦然。

  方墨朵繼續頭痛欲裂,她悲哀的發現,生活果然是杯具,一桌杯具,啊不,是一櫥櫃的杯具,啊不,是一屋子的杯具!

  杯具組合!

  「你找租客我不反對,可你不知道他是誰嗎?」方墨朵很想跳腳。

  「知道,他是方洛。」方墨塵斬釘截鐵的回答,又緊接著補充,「你從小叫哥哥的那個,而且……你們彼此相愛。」

  方墨朵瞪著眼睛,手指懸在半空中,顫抖著指著方墨塵指了一會兒……啞口無言,遂將火力轉向方洛,「你不要欺人太甚!你會沒地方住?你會窮到跟別人合租?你不要告訴我你一年接那麼多經濟案都是輸了的!你騙鬼!」

  「第一,這房子的二房東是方墨塵,而她經過了房主的允許,所以我可以在她的同意下,租住這裡的空房間﹔第二,我出於什麼原因來合租,是我個人隱私,我希望你尊重我的隱私﹔」方洛有條不紊的回答著,唇角逐漸揚起方墨朵小時候就非常熟悉而又可惡的微笑,「第三,你怎麼會知道我接了哪些案子……或者說……你也一直在通過一些管道來關注我?方墨塵和你說的?」

  方墨朵半瞇了眼睛,咬住了嘴唇,臉色由白轉紅、再由紅轉白。方墨塵心虛的後退幾步,她瞭解方墨朵,她知道那是方墨朵發飆的前奏……

  「別拿法庭這套用到我身上,我警告你別惹我。」

  「或者你可以理解為,同住在一個屋簷下的,也可以是兩個陌生人。」方洛並不示弱,居高臨下的看著眼前的方墨朵。

  方墨朵迎上他的目光,和他對視著。她不得不承認,方洛比五年前更加的強勢。如果說當年的方洛眼神裡畢竟還帶了學生的青澀和對她的寵溺,而現在的方洛則更加多了幾分經社會磨歷後才會浸染出的成熟和飛揚。方洛方才的話說中了方墨朵的心事,她的確是關注了他的消息,通過方墨塵,甚至通過爺爺方軍,她知道他研究生畢業後就加入了在S市,同時也是在全了最知名的律師行,她知道他初出茅廬就因參與辯護一宗經濟大案而聞名於業界,正像肖以真所企盼的那樣……

  「我說過,別欺人太甚。」方墨朵低頭捂住額角,苦笑著搖頭,聲音帶了些微的顫抖,「別欺人太甚。我已經躲了這麼遠了,你還想怎麼樣?別再招惹我,我不想和你再扯上任何關系,別惹我……」

  「太遲了。」方洛不打算憐惜什麼,反而打斷她,直截了當的回答,「方墨朵,別在我面前裝可憐,從小你就不是小可憐,這角色很不適合你。再怎麼大的打擊也沒耽擱你跑到K城,甚至還超常發揮的參加高考,在S大的日子你過的不錯吧,年年拿獎學金,沒畢業你就辦個人畫展,又出版了漫畫,在所有的人都以為你會一蹶不振的時候你偏偏過得很好給大家看,所以……」

  方洛習慣性的拍了拍方墨朵的額頭,就像小時候一樣,微笑著繼續說,「別裝了,再裝也沒有眼淚。」

  方墨朵氣噎,她所有的招式在方洛面前顯然都是沒用的,無論她扮天使還是扮惡魔,方洛都吃定了他,她只能咬著牙威脅,「你不走,我走。」

  「你試試。」方洛臉上的微笑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讓人莫名心顫的嚴肅,他直視著方墨朵,一字一字的說著:「你再消失一次,試試看。」

  房間裡對峙的火花四射……

  方墨塵目不暇接津津有味的看著眼前這一對兒過招,還真是看不出哪個能贏。不過……有生氣的方墨朵就該如此,不是嗎?

  也許自己這樣幫方洛是再正確不過的事情,也許……也許方墨朵早就該恢復自己,恢復成方墨朵。

  其實看到方墨朵會生氣,方墨塵竟然第一感覺是高興,她更加確定,能夠讓自己的妹妹恢復到過去的狀態的人,一定是方洛,一定是。

  沒錯,就是方洛。

  「同居守則第一條。」方墨塵戴著眼鏡,裝模作樣的念著租約。

  「同租!」方墨朵憤而糾正。

  「呃,同租守則第一條:不許帶陌生女人在這裡過夜。」方墨塵繼續念。

  方洛愜意的靠坐在沙發上點頭,似乎這沙發本來就是他家的,這客廳本來就是他的客廳……

  「第二條:未經允許,不得進入女士房間。」

  「絕對不會被允許!」方墨朵眼睛又半瞇起,冷笑著咬牙強調。

  方洛攤了攤手。

  「第三條:不得赤身裸體在公共區域行走。」

  「放心,我沒有裸奔的習慣。」方洛微笑。

  方墨朵冷哼一聲。

  「第四條……」

  「我都同意,可以了嗎?一會兒我還跟客戶有約,如果兩位沒其它的問題,我就先走了。」方洛不容分說,拿過方墨塵手中的合同,看也不看的就在簽名處簽了名。隨後自己收起一份,另一份遞還給方墨塵,「那先這樣吧,兩位回見。晚點,我的行李會派人送過來,當然,送來的時候會提前給兩位打電話。」

  說完,禮貌的頷首起身,然後出門,臨開的時候還不忘記要了方墨朵的手機號碼……方墨塵那個大嘴巴,隨便就把方墨朵的號碼貢獻出去了……

  方墨朵悲哀的沒有攔,她知道攔也沒用,以方洛的能量,以方洛的個性,不會打沒把握的仗。他安靜了五年都沒動作,這次來……小小的手機號碼還會是個問題嗎?不過是故意的吧。

  「姐,你會後悔的。」方墨朵丟給方墨塵這句可怕的話。

  「墨朵,如果方洛是你的初戀,那麼當初是他不要你還是你不要他?」方墨塵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方墨朵怔住了,是啊……到底是誰不要誰……

  「如果是他不要你,那麼你再重新甩了他。如果是你不要他,那麼他住進來你也不會損失什麼。」方墨塵繼續說著,「至少在我眼裡會是如此,你又怕什麼?」

  方墨朵不回答,她悲哀的清楚,事情根本不會是這麼簡單。不管當初如何,只說現在,方墨塵讓方洛搬進來的後果,在當天下午就已經演變的比較可怕了。

  可惜方墨塵去律師行了,否則就能欣賞到方墨朵的抓狂表情。

  早上方洛走的時候扔下的那句:行李會派人送過來。

  的確是派人送來了,也的確是提前打了電話,可是負責送行李的那些個人……

  「弟妹,你是不是瘦了點啊,方洛這小子也沒把你喂飽啊?要不這樣,你跟哥哥走,想吃啥就跟哥哥說……哥……」自稱姜武的男人一進門嘴就沒停過,他帶了五六個壯漢,個個黑衣黑褲黑墨鏡,要不是方洛提前打了電話……要不是姜武居然拿了方洛給他的鑰匙……方墨朵一定不讓他們這些人進門!

  「我不是你弟妹,方洛……方洛只是租客,我跟他不熟,別把我們扯在一起。」方墨朵一臉的大義凜然。

  「不熟?」姜武笑噴,手指著一個皮箱,「你自己打開看。」

  方墨朵白了他一眼,不動。

  姜武聳聳肩,代勞,三下五除二拉開皮箱。

  方墨朵愣住了,視線不由自主的被裡面的東西所吸引,全部是相框,鑲著她的相片,從小到大。

  「你跟他不熟?」姜武似笑非笑,「了內也好,出了也罷,他一定是帶著兩個皮箱,一個皮箱裝換洗衣服和資料,另一個皮箱,就是你的照片。」

  方墨朵走到那皮箱前,蹲了下來看著,照片裡的她每一張都在笑,不同角度的笑,不同感覺的笑。有開心的大笑、有會心的微笑、還有淡淡的,透著憂傷的笑……

  「其實他挺想你的,真的。」姜武極合時宜的補充了句,態度也極誠懇。

  「其實……」方墨朵一幅幅看著這些相框,唏噓的語氣,「方洛有你這樣的朋友幫他說話,真是三生有幸。」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6 10:27:19

33

  姜武微笑,舒服的微笑。

  「不過……」方墨朵語氣一轉,透著惋惜,「很顯然,他交的朋友智商狀況也跟他差不多,非常的有待提高。姜先生是吧,下次再用這招懷舊手段騙女孩子的時候,記得把相框後面的超市收銀條碼撕乾淨哈。這明顯是我家樓下超市買的,雖說樣式不同,可那商標和購買日期也太明顯了是不是?」

  姜武忽然覺得這房間熱、很熱……擦汗,瞪視旁邊傻笑的幾個小手下,「怎麼搞的!」

  「二哥,不是我們不聰明,是敵人太狡猾!」小手下之一一針見血的推掉了自己的責任。

  姜武腹誹:方洛那小子本來就是個狐狸,看上的女人果然就是個母狐狸。

  「差不多行了,你們能走了嗎?我還要工作。」方墨朵下了逐客令。

  「相框是假的。」姜武打斷了方墨朵的話,「是假的沒錯,可照片是真的,方洛電腦裡存的都是你,否則我也不會對你這麼好奇了。如果說搬家,我手下人多的是,可我就是想看看,能收了方洛的,是什麼樣的女人。」

  「那你現在看到了。」方墨朵反倒笑了了,「我沒長三頭六臂,樣子也平常普通,至於方洛電腦裡那些照片,我想是因為他懶得刪掉。」

  「呃……」姜武剛想回答,卻被手下的一聲「洛哥!」的招呼,喊停住了。

  方洛就站在門口。

  「方洛,麻煩你抓緊把東西收拾好,還有保持安靜,謝謝。」方墨朵刻意的加快了語速說完這些話,也不等任何人做出任何回應,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砰」的把關門嚴,上鎖。

  她甚至都沒有勇氣看清楚方洛,她只是滿不在乎的掃了一眼而已……天知道,那滿不在乎……究竟有多在乎。

  「二哥,謝了。」方洛走進來,拍了拍姜武的肩膀,帶了淡淡的苦澀。

  「沒事。」姜武一臉的愉悅,還是意猶未盡的愉悅,「早知道這麼精彩,應該叫上大哥一起來參觀,遺憾、遺憾。」

  方洛無奈的笑了,「她從小就是搞惡作劇的天才,你那招對她來講太小兒科了。」

  「嗯,看得出來。」姜武舒心的點頭,「方大律師總算也有吃癟的時候。」

  方洛看向方墨朵那扇關嚴了的房門,輕描淡寫應了句,「五年前或許是。」

  姜武他們什麼時候走的,方墨朵並不知道,她戴了耳機邊聽音樂邊畫漫畫……如果在紙上無意識的劃拉出各種莫名其妙的線條算是漫畫的話……

  可是……外面靜下來了嗎?

  看了看時間,竟然都傍晚了,方墨塵怎麼還不回來。方墨朵沮喪的看了看早就空了的水杯,喉嚨渴的快冒煙兒了,她一向是水生動物啊,這都一下午沒喝了。

  現在可以出去?不會看見方洛?

  呃,還是再忍一下,說不定他在客廳埋伏。

  可是……可是為什麼要怕他?他在客廳又怎麼樣?難不成他搬進來之後就不允許別人進出房間了?

  不要示弱,不要示弱!

  方墨朵深呼吸,拿了杯子站起身,開門,沖出去。

  客廳安靜的就像那裡從來沒站過一群人,方洛的東西也全都不見了,客廳一側是不大的兩扇窗,桔黃的夕陽光線投射進來,每一樣家俱都顯得那樣孤孤零零。

  他後悔了?不在這裡住了?

  方墨朵下意識的清了清嗓子,硬著頭皮穿過客廳,走進廚房給自己沖了杯咖啡,眼神偷偷瞄了瞄陽台,也不像是有人的樣子。

  那麼……端著咖啡回房,可腳步卻不由自主的朝向了原本留給方洛的房間,門關著。

  方墨朵的心裡空落落的,說不定方洛真的走了,他那麼愛面子,在兄弟面前丟了面子讓他很不舒服是嗎?

  手握上圓球形的門柄,方墨朵略向右用力、又猶豫著向左、再猶豫著向右。

  向右的方向是開門,方墨朵終究還是開了門,看清楚房間裡的東西之後,說不清楚是鬆了一口氣,還是更加的緊張。

  方洛的皮箱還擱在床邊,他還是要住進來。

  靠床的書桌上,端端正正的擱了個玩偶,方墨朵怔怔的看著那個熟悉的造型:是當年,她送給方洛的生日禮物小熊,那個好少女衛生巾的贈品……

  眼窩熱熱的,卻並不是感動。方墨朵只覺得全身上下都不舒服,從胸口往外像是堵了一個火把,她很想發洩,可是發洩的對象卻不在。

  他什麼意思,擺個舊物加分數?他以為她會睹物思人嗎?沒錯,睹物思人,可想起來的卻是肖以真!

  方墨朵走進房間,直接拿起那個玩具小熊就沖向窗子的方向,窗子是半開著的,她要把小熊扔掉!

  可是……當小熊呈拋物線狀,可還沒脫離她的手指的時候,小熊屁股上粘著的紙條卻露了出來……

  方墨朵愕然,卻也下意識的停了手,仔細看那紙條,上面還有字。

  是中文,是方洛的筆跡,鋼筆寫的:請不要把我扔出窗外,砸到樓下的花花草草或是小朋友就不大好了。

  「啊!」左手端著的咖啡杯濺了一些出來燙到了方墨朵,她幾乎忘記了自己手裡還有杯子……

  惱羞成怒的確可以用來形容現在的方墨朵,手裡的小熊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咬了咬嘴唇,告訴自己要淡定、淡定。想了想,還是把小熊認真的放回原位。

  「我沒來過,我沒進來過,我沒要扔小熊,你猜不透我要幹什麼!」方墨朵自言自語,充其量也只是給自己打氣了。

  客廳傳來開門聲,腳步聲,方墨朵慌忙「逃躥」,膽戰心驚而又心虛的做打醬油路過客廳狀,順便掃了一眼進來的人……不禁長舒一口氣,身子都軟了半邊。

  回來的人是方墨塵。

  「餓死了,做飯做飯。」方墨塵和平時一樣帶了菜回家,她有一手好廚藝,正想把菜遞給方墨朵,忽然就瞧清楚了方墨朵的臉色。

  白裡透著紅、紅裡透著紫、紫裡還裹了黑。

  「你幹嘛?」方墨塵狐疑。

  「我什麼都沒幹!我沒進他房間!」方墨朵惡狠狠的扔下一句話,轉身跑走,「砰」地關上自己的房門……

  方墨塵石化ING。

  一小時後,方墨塵總算敲開了方墨朵的房門,「請」她出來用晚餐。

  「方洛下午回來過?東西都拿來了?」方墨塵邊吃邊順口問了句。

  「嗯。」方墨朵無精打采的往嘴裡塞著米飯,食不知味。

  「他怎麼不在家吃飯啊,晚上有約會?」方墨塵繼續八卦,「話說他那樣的鑽石王老五,應該夜生活比較豐富哈。」

  「不關我事。」方墨朵猶豫了下,卻還是認真的正視著方墨塵,「你讓他住進來,我知道是好心。可我和他之間……總之很復雜,所以不要試圖去做什麼,不要當這個月老,你的明白?」

  「我的絕對明白!」方墨塵拍胸保證,「他那樣的男人是極品啊,我不大相信他會吃回頭草,況且他的回頭草又是這樣……如此的……」

  方墨朵氣噎:「我怎麼了,我可是你親妹妹!我差嗎?我不過就是宅了點……工作不穩定了點……性格倔了點兒……瘦了點……」

  「點點點,這麼多的點兒加在一起呢?」方墨塵拿筷子敲打方墨朵的頭,「月老我是不會當,你們兩個的事情自己解決,我只是提醒你啊傻丫頭,你不是18歲啦!他也不是毛頭小夥子,要不你就死守陣地,要不然……你就等著被攻佔吧,哼哼。我唯一擔心的是你被攻佔之後,他撤了可怎麼辦!」

  方墨朵怔住了,是啊,她還會被攻佔嗎?就像小時候一樣。自己表面強勢,可所有事情的發生又有哪樣不是他在掌握著主動權?她除了逃走……又做過些什麼。就像今天,她還不是傻乎乎的在家裡坐了一天,一個下午不敢出來喝水,壯著膽子出來後看不到他又失望,就連她會扔掉小熊都在他的計算之內。而他呢?到現在都沒回來,方墨塵說的對,他那樣的人會沒有夜生活嗎?會沒有女人圍在他身邊嗎?

  自己是不是太自信了,憑什麼就認為他這次出現不是為了跟她賭氣,不是為了報復她踢掉肖以真肚子裡的孩子又一走了之呢?

  她憑什麼認為,他還愛她……

  「不吃了,睡覺!」心裡的沮喪翻天覆地的攪的方墨朵很難受,只有放下碗走開。

  方墨塵無奈的搖了搖頭,看來這段日子,註定了大家都要不好受。

  可是方洛……究竟什麼時候回來……

  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又回到了在方家等他的日子。方墨朵心裡恨的癢癢的,那種感覺……就好像頭上懸了把鍘刀,劊子手明明說了晚上七點動手砍掉她的頭,可七點半了……劊子手沒來……八點半了……劊子手說再等等……九點半了……劊子手看電影去了……十一點半了……方墨朵睡著了……劊子手死到她夢裡去通知她,明天再砍……

  汪汪他個太陽!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6 10:27:31

34

  夢裡,方墨朵追殺了劊子手一整晚,累的她腰酸背痛。

  早上的第一縷陽光照進來的時候,她睜開眼睛見到的人仍舊是方墨塵。

  「我要出差,你自己在家看著辦哈。」方墨塵只是進來通知她這個消息,配以奸笑。

  「出差多久?」方墨朵面無表情的問。

  「最短一個星期。」方墨塵攤了攤手,「別誤會,不是為了給你們兩個創造機會,我還沒偉大到那種程度,確實是律師行有事,案子。」

  「如果被我查到沒有這個案子,你就死定了。」方墨朵雙手握拳,每個指關節都開始咯吱作響,她狠狠的看著方墨塵,好像方墨塵就是那個劊子手。

  方墨塵後背一涼,嘆息著認為自己要出差的決定,真是無比英明的。在一場戰爭中,往往最先被炮灰掉的都是像她這樣的無辜路人甲,SO……躲開是明智的選擇。

  「走吧走吧,都走了才好,別管我死活。」方墨朵下床繼續抱怨。

  「嗯。」方墨塵認真的點頭,然後極有眼色的出臥室,臨走不忘記補充了句,「方洛一晚上沒回來哦。」

  「關我P事!」

  方墨朵總算對姐姐動了粗,一個枕頭砸向方墨塵,門應聲而關,這個世界安靜了。

  等待的滋味,方墨朵從小就知道。

  沒有期盼就不會有等待,這方墨朵也明白。

  離開方家的第一年,方墨朵不是沒有想念,在S大蓉湖旁邊寫生的時候想過、在食堂吃飯的時候想過、經過法學院教學樓的時候想過、因為生病而一個人躺在宿舍的時候也想過。

  可也只是想,只限於想。

  離開方家的第二年,方墨朵仍舊想念。日漸繁重的專業課偶爾也讓她有恍惚、放假無處可去無家可回的時候也讓她有恍惚,S市和K市只需要兩個小時的航程,可咫尺便是天涯。

  離開方家的第三年,方墨朵忘記了想念會是什麼樣的感覺。她已經不痛了,只是偶爾不經意的一個人、一件小事,會輕輕觸及她內心深刻埋藏著最深的那份記憶,酸酸的、脹脹的。

  離開方家的第四年,方墨朵想,也許就這樣了。

  離開方家的第五年,方墨朵好像成為了另一個人,除了身份證畢業證上那個沒辦法改變的名字之外,她只是想做一個再平常不過的人,只是想畫她的漫畫。

  可是方洛卻出現了。

  他出現了,生硬的生現了。生硬的把自己塞進她的生活,然後又消無聲息了。

  他已經兩個晚上沒回來了。

  對著空空蕩蕩的房間,方墨朵不知道是應該高興還是應該生氣。她跟自己說:不是等、沒有等。

  可是每個白天、每個夜晚,豎著耳朵試圖聽清楚門外每一點聲息的人,又是誰?

  原來想念不是由誰說了算的,不是說不想就可以不想的,原來想念只是會塵封,而塵封的愈久,打掃出來的光澤卻會愈甚,歷久彌新。

  不知不覺的,又是深夜,指針快指向十二點整。曾經也有過那個一個晚上,在方墨朵還是小方墨朵的時候,她拿著蘋果問方洛,十二點的時候對著鏡子削蘋果,會在鏡子裡看見什麼?

  方墨朵想要的答案是:看見最愛的人。

  方洛所說的答案是:看見一個沒了皮的蘋果。

  這就是他們的區別。

  方墨朵苦笑,為當初,為自己還能忽然想起的當初。

  可是……客廳的相臨的防盜門,終於有被鑰匙開啟的聲音。

  方墨朵全身的汗毛幾乎在同一時間豎起,她站了起來,手足無措、手腳冰涼。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什麼心理,竟然本能的反應是迅速的沖到牆壁旁邊關上了房間的大燈。做完這件事,她就動也不敢動的站在門內,呼吸都變得輕了。

  外面,有輕輕的腳步聲,從門廳,一直到客廳,最後停在方墨朵的臥室門口。

  方墨朵的眼睛動也不動的看著那個門縫外小小的一條黑影,不自覺的捂上了自己的嘴,雖然她並不知道自己捂嘴究竟有多大的意義……

  「咚咚。」敲門的聲音,在這個靜的讓人窒息的時候顯得石破天驚樣的刺耳。

  「睡了嗎?」是方洛的聲音,很平靜。

  方墨朵拼命點頭,明知道他看不到……

  門外終究又安靜了下來,那個黑影消失了,他離開了。

  方墨朵怔怔的站著,能聽得出他在做什麼,他開了自己的臥室門、然後又出來、穿過客廳、去衛生間淋浴、水聲停了、去了廚房……

  方墨朵就那樣站著,一邊鄙視的罵著自己一邊呆呆傻傻的站著,自己究竟是要什麼、究竟是想幹什麼,她從來就不知道,無視一個人就那麼難嗎?

  答案是肯定的。

  「還不開門嗎?」方洛的聲音驟然在門外響起,懶洋洋的語調,然後便是他朝著這邊走過來的腳步聲。

  方墨朵驚訝的不知道說什麼好,她百分之百確定方洛是在詐她,一定是!

  躡著腳尖躲回床上,繼續裝死狀態,只是眼睛還盯著那門……

  沒事、沒事,只要不說話,只要裝睡就行了,反正門上了鎖,反正他進不來,沒事、沒事!方墨朵催眠一樣在心裡自言自語。

  「開門。」方洛就在門外。

  方墨朵保持安靜。

  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有鑰匙控球鎖的聲音,不到兩秒鐘,門被打開了。

  方洛一臉理所當然的走了進來,無視在床上瞪大了眼睛發呆的方墨朵,手裡還端了杯鮮奶,擱在了方墨朵床邊的小櫃子上,然後旁若無人的坐在床上……坐在方墨朵的身邊。

  「你哪來的鑰匙!」這是方墨朵能想到的第一個問題。

  方洛微笑,「我有萬能鑰匙。」

  「租約裡有一條是未經本人同意,不得進入本人房間!」方墨朵的怒氣一點一點往上冒,火山爆發前期。方洛越平靜,方墨朵就越氣。

  「我問了,你沒反對。」方洛聳聳肩,「況且你也擅自進了我的房間,我們扯平了。」

  「我什麼時候擅自進你房間了,你胡說!」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6 10:27:49

35

  「沒有?」方洛笑了起來。

  「沒有!」方墨朵咬牙不承認,她的確進過,還想扔了那個好少女的小熊來著……可她當然不能承認,不能讓方洛的奸計得逞。

  「如果你沒有進去,那我房間地板上的咖啡漬是怎麼來的?我走的時候還沒有,況且方墨塵也不喝咖啡,沒錯吧。」

  方墨朵石化,咬著嘴唇沮喪的回憶,似乎……大概……好像……她進去的時候的確是端著咖啡杯,而咖啡也的確是灑出去一些……汗,大意了,大意了!

  「就算是吧,可是現在我睡了!」

  「睡了?」方洛反問。

  「睡了!燈都關了,難道我一個人在黑屋子裡發呆嗎!」方墨朵半坐了起來,準備一場惡鬥。

  「呃。」方洛故作疑惑的表情,「燈關了?小姐,你好像忘記它了,喏。」

  說完,手一指畫案。

  畫案上,那個超級大檯燈……明晃晃的亮著……

  方墨朵有點腦溢血前期症狀,她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咬掉自己的手指、咬掉自己的大腦……如果咬得到的話。

  那麼亮的檯燈沒關!!

  為什麼方才就沒注意到!!

  這房間亮成這樣,自己是瞎子嗎??

  「難道五年沒見,你得了夜盲症?」方洛繼續表示疑惑,臉忽然湊近了,直視著方墨朵,一副探討的神情,「是不是一到了晚上你就什麼都看不到,或者說……白天也如此,連我……都看不到了嗎?」

  後半句,已經帶了苦澀。

  他知道她沒睡,進家門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

  那個時候他就想開門進來,看看她是不是像小時候一樣,會把耳朵貼在門板上偷聽他的動作,是不是像小時候一樣,不管多晚,都要等他。

  可他沒自信。

  也許她在墨朵,也許她在上網,也許……隨便在做什麼。

  他刻意的弄出各種聲響,只是希望她能打開門,出來問他一句:「回來了?」

  可終究是沒有,他早該知道是這樣的結果。

  所以他不再猶豫,拿了萬能鑰匙進門。這鑰匙是兩天前姜武給他的,給他的時候姜武的臉上還滿是不懷好意的笑。

  他有些惱了,他覺得自己永遠不會用這種方法去接近方墨朵。

  可是……那鑰匙他居然不想扔,並且……很輕易的……就用到了。

  他不後悔自己以這種方式進了方墨朵的房間。

  因為他終於又可以坐在方墨朵的身邊,雖然現在的方墨朵已經有些陌生。

  「我看得到你」方墨朵很快就恢復了平靜,那平靜來源於方洛的有條不紊,胸有成竹。他剛洗了澡,身上有好聞的、清新的味疲乏。眉宇間帶了些疲憊,可一點不影響他那種鎮定自若泰山壓頂不彎腰的氣質,而這氣質讓方墨朵想念的痛、痛的恨!

  「你這麼大個活人我當然看得到。」恨極了的方墨朵,反而微笑了,「怎麼樣,幫你媽報仇來了?你有空兒來施展你的計劃了?小三的兒子欺負大奶的女兒,嘿,這題材不錯。」

  方洛的臉色一如方墨朵所希望的那樣,被檯燈的光映的灰了些。

  「說吧,想怎麼樣。」

  方洛沒回答,饒有興致的看著她。

  「好吧,我們談談。」方墨朵咬咬牙,乾脆也掀開了被子,「沒錯,我沒睡。你到底想怎麼樣今晚就攤牌吧。你找我幹嗎?你把東西搬過來,然後又失蹤兩天干嗎?你以為我會惦記你嗎?你以為我會等你嗎?方洛你永遠那麼陰險狡詐!啊,你千萬不要說個狗血的劇情出來,比如你媽病了,臨終前說後悔當初幹的那些個缺德事兒,於是派你來找我回去跟我道歉?又比如說其實是你病了,只有三個月的生命了,所以你迴光返照想要找我重溫舊情?哈!真好玩!」

  方墨朵搜腸刮肚的想著惡毒的詞語來打擊方洛,她不知道要怎麼罵臟話,她也不知道要怎麼做才能讓方洛不要那麼自信,不要那麼霸道。她看起來就那麼像包子?那麼像聖母?她不是,她是潑婦,她要做潑婦!

  這個世上只有一種女人活的最自在:潑婦!

  「都不是?你沒生病?」方墨朵越說越氣,用力的推著方洛,「都不是就出去,出去!」

  她覺得自己火冒三丈了,必須的!她可以是包子,唯獨在他面前不是!她可以是聖母,唯獨在他面前不能!實際上不管方洛說什麼,她都準備嚴陣以待,她不會再退讓,她越退讓只能讓方洛越張狂!方洛,你休想改變什麼,休想!

  可是……讓方墨朵瞬間洩氣的,卻仍舊只需要方洛的一句話。

  一句再簡單不過的話:墨朵,別鬧了。

  方洛皺了眉苦笑,就像是順口的一句微嗔:墨朵,別鬧了。

  「我鬧,我鬧?」方墨朵笑了起來,一向伶牙俐齒的她竟有種萬般無奈唯有詞窮的感覺。她看著方洛,坦白講,她很想伸出手指去觸摸下他的臉,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沒錯,太熟悉了,熟悉到連神態都沒有變過,「好吧,又是我在鬧?」

  「墨朵,我真的很累。」

  「我不叫墨朵,我叫方墨朵!」

  「你叫什麼也是墨朵。」方洛輕描淡寫的掀去方墨朵薄弱的抵抗環節,甚至直接忽視了方墨朵愈漸漲紅的臉色,轉而拿起那杯鮮奶遞給她,「很晚了,喝了早點睡。」

  「如果你不是這麼晚回來故意打擾我,我已經睡了。」方墨朵擋住方洛的手,「又是鮮奶,你沒別的招數了?要不要每次回來都送我杯鮮奶?」

  「你想要什麼?」方洛輕嘆了聲,又微笑起來,「這是你小時候的習慣,我不知道你改了沒有。」

  「改了。」方墨朵斬釘截鐵的回答,「我現在和以前完全不同。我在外面五年,你指望一個住宿舍的人每晚給自己熱杯鮮奶嗎?」

  「我明白。」

  「你不明白,什麼都不明白!方洛,對我來說已經是陌生人,而且是不告而入的陌生人。」方墨朵一字一字的說著,「你是方墨塵找來的租客,僅此而已。更何況,我不是天使沒錯,你也不是!」

  「嗯。」方洛認真的點頭,「你說的對。」

  「所以呢?」方墨朵瞪圓了眼睛啼笑皆非,方洛的表情明顯是油鹽不進。

  「所以……我已經租了你的屋子,我已經住進來了,所以你每天都會看到我,呃,出差的時候除外。所以你要習慣我的存在、適應我的存在,否則難受的是你自己。」

  「你太無恥了!」

  「謝謝,我牙齒不錯。」方洛抬手就揉亂了方墨朵的頭髮,「晚安,墨朵。」

  方墨朵憤怒的推開他的手,「我叫方墨朵!」

  沒錯,當晚,方墨朵怒氣沖天的喊出:我叫方墨朵!

  她確定方洛聽見了,而且聽的清清楚楚。可聽見了也不代表會記在心裡,至少方洛在離開她房間的時候又重復了一次:「墨朵,晚安。」

  方墨朵咬牙切齒的在床上傻坐了好久,小時候她和方洛的種種「交鋒」過電影一樣在腦海裡重播。她知道方洛最拿手的就是選擇性過濾掉不該聽的、不該看的。

  好吧,這是戰場對嗎?這是我的領地對嗎?你又要不告而戰的侵略我的領地對嗎?方洛,走著瞧。

  我,不管是方墨朵還是方墨朵,正式對你宣戰!

  可是……能贏?

  黑暗的方墨朵,紮漏的皮球一樣洩氣……

  惹不起,咱躲得起。

  於是乎,第二天一大早方墨朵就跑出家在外面晃,先跟著小區裡的老頭兒老太太們晨練,然後在路口早餐店啃了兩根油條,邊啃邊咬牙切齒的想像方洛在家裡舒舒服服吃早點的場景。

  唉,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想想自己馬上要交的畫稿,再想想那個無敵的方洛,撞牆算了!

  牆沒有,車倒有一輛。

  正當方墨朵吃了油條往家蹭的時候,一輛白色五成新麵包車發出刺耳的剎車聲正停在了她旁邊。

  呃?方墨朵有點發怔。

  麵包車門從裡面迅速拉開,黑幫電影一樣躥出四個大漢,臉色比鞋底都黑、動作極熟練的包圍了方墨朵,準備動手的架勢。

  方墨朵頭皮發麻,她的小細胳膊小細腿也就對付對付一般的兒童或少年,可這實打實的成年人……

  「幹嘛?演電影?」方墨朵腦袋還是沒轉過彎,自己一平凡人也沒地方得罪黑社會啊。

  「跟我們走一趟。」大漢一直截了當的宣佈了他們的來意。

  「你們誰啊,誰啊。」方墨朵心裡慌了,準備瞄到空兒就開溜。

  可小泥鰍遇到大鯊魚就只有被吞的份兒,麵包車裡躥出第五個大漢,從方墨朵身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個噴了藥水的小帕子直接捂住了方墨朵的口鼻……

  世界安靜了,一片漆黑。

  此刻的方洛正在家裡吃早餐,做了兩份,可方墨朵明顯不在。

  手機響了,方洛看了看來電顯示忍俊不禁,孫浩這小子居然這麼早起床,真少見。也不再耽擱,懶洋洋接了電話,「喂?」

  「嘿,方洛。」孫浩的聲音在電話裡聽起來份外愉快。

  「一大早,有事?」

  「你猜我跟誰在一起?」

  「打電話不會是讓我猜謎吧。」

  「和你的女神。」孫浩在電話裡哈哈大笑,「哎,我聽姜武說你連個丫頭都對付不了,怎麼樣,我幫幫你,咱們設計一出英雄救美如何?她一激動,再一感動,肯定對你改觀!」

  方洛一瞬間血液倒流的感覺,「你抓了方墨朵?」

  「嗯,這丫頭,我嚇唬嚇唬她,你過來當英雄吧,估計她也快醒了,我們在彌道!」

  說完,掛斷了電話。

  方洛哭笑不得,老天,怎麼就這麼不讓人省心。好不容易重新進入她的生活,可不可以不要再派人攪局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6 10:28:00

36

  不敢再耽擱,飛車趕往彌道夜總會。

  彌道夜總會是S市數一數二的娛樂場所,不止是夜生活簡單,連S市的電視台錄播一些大型的娛樂節目偶爾都會租用彌道大廳。彌道的老闆是唐季,曾經有黑道背景,可早就洗手不幹了。那天幫方洛搬家的也就是唐季的結拜兄弟之一姜武。而剛剛給方洛打電話的,自稱綁了方墨朵的同樣也是唐季的兄弟,老四孫浩。

  方洛之所以跟他們熟,是因為一年前的一宗經濟案。本來只是以代理律師的身份認識唐季而已,可一來二去的交往,竟覺得唐季和他的兄弟們並不是傳說中的那樣可怕,反倒是講義氣、重原則,在經營上也頗有見地。

  方洛交朋友一向只有一個原則:憑氣味相投。

  他和唐季成了好友,唐季的一眾手下自然也就認了他這個「編外」兄弟。其實一年來,方洛對方墨朵的瞭解不僅是方墨塵來提供,也有唐季派人幫他查來的訊息源,有時候比方墨塵說的還要細致的多,可查的越多,孫浩姜武他們笑話他就越甚,經常說他單相戀,說他連跟自己住在同一屋簷下那麼多年的人都不敢開口。對此,方洛只有苦笑以回應。

  可沒想到他的傻瓜行為被孫浩他們嘲笑個徹底,甚至產生了要幫他的沖動。先有姜武的「幫忙」,這次孫浩乾脆要……

  唉,腳上油門愈踩愈足,方洛頭頂發脹,以他瞭解的方墨朵……唉……

  原本需要半個小時的車程,方洛只開了二十分鐘。

  正值上午,彌道夜總會還沒有開始營業,大廳的門卻開著,門口的保安認識方洛,一臉笑容的請他進去。

  「四哥呢?」方洛問保安。

  「四哥在老包廂等你呢。」

  方洛一刻不敢再耽擱,直奔他們幾個常去的包廂。

  包廂的門開著,裡面竟然已經聚集了很多人的樣子……方洛有些奇怪,進去看仔細。

  裡面的場景果然……

  方墨朵正窩在一個沙發裡,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頭髮亂七八糟的披在肩上,早上出門的時候穿的小白兔T恤領口被撕爛了,甚至看得到裡面的內衣……下身……裙子也被撕了一條,兩個夜總會的女服務生正手足無措的對她說著什麼,她完全不聽的樣子,只顧著自己哭。

  方洛一走進來,所有的人都看向他,包括方墨朵。

  「方洛,誤會,誤會。」孫浩滿頭大汗的站直了,連連朝方洛擺手,「我們什麼都沒做啊!」

  「什麼都沒做?那她會這樣?你別告訴我她的衣服是自己撕的!」姜武皺緊了眉頭,臉色愈發的鐵青,一把扯住了孫浩的衣領,「跟我去見大哥。」

  「我真的……我真的……」孫浩急紅了眼,「我對天發誓,對不起兄弟的事情我孫浩絕對做不出來!」

  沙發上的方墨朵仍舊哭泣不止,悲痛欲絕。

  「你還記得兄弟這回事!」姜武恨鐵不成鋼,一拳揍在孫浩臉上,「我就聽說你抓了她來胡鬧,還以為是嚇唬嚇唬就行了,想不到你來真的!老四,你……你太混了!」

  方墨朵抬起頭,就那樣直視著走近了的方洛,眼淚成串成串的滑落臉頰,無聲無息的。

  孫浩鼻血都被打出來了,也顧不上擦,一臉的火冒三丈,「老子……老子什麼都沒幹!」

  「你還說,你還敢說!」姜武怒不可遏。

  「我知道。」一直不說話的方洛終於開了口。

  一室的安靜,包括狂哭著的方墨朵。

  「你知道?你信我?」孫浩臉奔的表情。

  「我不是信你。」方洛面無表情的掃了他一眼,轉而看向方墨朵,「我是信她。」

  方墨朵的哭泣嘎然而止,眼淚也說斷就斷,百無聊賴的抹了把臉,一臉的不悅,「嘎,真不好玩。」

  除了方洛,一屋子人目瞪口呆。

  給方墨朵賠罪的酒宴擺在S市最奢華的餐廳,當然,也是方墨朵指定的。

  孫浩做為始作俑而且挨揍者,「當仁不讓」的負責出錢。他不止出酒席的錢,還專門派人去幫方墨朵選購了一整套新衣服,虧大了。

  「要兩頭鮑哈。」方墨朵漫不經心的翻著菜單,每念出一個菜名都讓孫浩不自然的咧咧嘴,他倒不是心疼錢,而是這錢……花的冤啊……他明明什麼都沒幹,可鼻血都被薑武打出來了,自己還得賠笑賠酒賠吃賠禮道歉。

  「呃。」方墨朵忽然抬頭問服務生,「你確定你們的兩頭鮑是鮑魚?不是兩頭包著的紅燒魚?」

  「貨真價實吉品鮑。」服務生並不知方墨朵所說的兩頭包著的紅燒魚是什麼,只有本能的解釋。

  方墨朵眼角斜了斜方洛,得意的樣子溢於言表。

  方洛知道她指的是當年在大學裡請客的那件事,看著久違的嬌嗔神色又出現在方墨朵臉上,他只覺得心裡什麼酸澀的滋味都消失了。

  「咳。」姜武裝模作樣的輕咳了聲,他實在是有些看不慣方洛被個小姑娘拿捏的沉默無語的樣子,順便也好奇的問方墨朵,「你怎麼知道綁你的是自己人,你怎麼就不知道怕?」

  「我一介平民,哪兒來的黑社會尋仇。」方墨朵點的差不多了,菜單遞還給服務生,攤了攤手。

  「算你狠!」孫浩忍氣吞聲。

  方墨朵瞪了他一眼,「說來也是因為你太笨。露出那麼多破綻,讓我猜不到都難。」

  「哪裡,哪裡露馬腳了。」孫浩就是不服氣,吹鬍子瞪眼質問。

  「他是二哥對吧。」方墨朵手指了指姜武,又問孫浩,「你綁我的時候,你的手下在我沒昏迷之前,不小心叫了你一聲‘四哥’,此其一。」

  「呃……」孫浩回憶。

  「綁我到包廂裡之後,你開始抽煙,牌子和二哥的一模一樣,此其二。」方墨朵繼續說,「煙一樣可以說是巧合,連特製手工火柴都一樣,此其三。」

  孫浩心虛的擦了把汗,「那麼暗的環境,你連我用什麼火柴都知道……「

  「最重要的是。「方墨朵一臉的恨鐵不成鋼,拍著桌子質問,「你們的生意是不是做的很差啊,服裝都不知道換一件,喏,那個小弟,幫方洛搬家的時候二哥派來的手下和他穿同樣的黑恤衫!你當你們穿校服啊?恨不得別個校徽在上面了吧!」

  「靠,你到底是墨朵的還是公安局的!」孫浩忍不住大聲質問。

  方墨朵嘲笑的語氣反問方洛,「你媽不是希望你當全了最棒的大律師,怎麼,這麼多年你就跟著黑社會混了?嘖嘖,不知道她會是什麼心情。」

  方洛並不說話,自顧自的喝了口茶。

  「怎麼,覺得我們的背景丟人?」姜武饒有興致的問方墨朵,等著她的回答。

  「她如果覺得你們丟人,方才就不會叫一聲二哥。」方洛終於開了口,微笑起來。

  「關你什麼事!」方墨朵瞪他一眼,話鋒卻轉而認真,端起面前服務生剛剛倒好的白酒一杯,「二哥,為了今天你打四哥那一拳,小妹我敬你!」

  姜武笑了起來,問孫浩,「你的意思呢?」

  孫浩斜著眼睛上下打量了方墨朵,沒好氣的把球丟回給姜武,「你自己想認妹妹別拖我下水。」

  說完,抬手就自己先乾了一杯,「是吧,小妹。」

  一桌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方墨朵看著這些幾個小時前還是陌生人的朋友,忽然間心情大爽,自從上大學以來,她就把自己封閉成一個好孩子。在S大她循規蹈矩的上課、拿獎學金,畢了業她宅著墨朵,方墨塵是唯一知道她性格的人,可是在方墨塵面前她的惡作劇本事也從無用武之地,更無想用之心。她幾乎忘記了自己當年是什麼樣的「惡魔天使」,她幾乎忘記了當「惡魔天使」的感覺是什麼樣的。

  可方洛出現了,隨著他的出現,一切……又開始復原了嗎?

  方墨朵不想多想,至少今晚不想。

  總之,今晚是她的,酒杯裡的白酒任她喝,姜武和孫浩不是當年方洛的那些大學同學,他們樂於看到方洛吃癟。

  更奇怪的是,今晚連方洛都不大攔著方墨朵喝酒,因為她長大了,畢竟長大了。

  「將門果然無犬女,小妹,我信你是方志的女兒了。」姜武看著方墨朵連乾三杯的豪爽樣子,不禁贊嘆的表情,「方洛,倒是你個大男人還居然喝茶。」

  「我一會兒要開車,我醉了,她怎麼辦?」方洛只是笑了笑,順便挾菜給方墨朵,「別只顧著喝酒,小心傷胃。」

  「真是看不下去了。」孫浩一臉的鄙視,「方洛你太給男人丟臉了,平時也沒見你這樣啊。」

  「他欠我的。」方墨朵毫不客氣的吃著方洛挾給他的菜,邊吃邊微笑著直視方洛,「我想過了,我不會再躲,沒那個必要。」

  方洛略有意外,停了筷子看著方墨朵。

  姜武和孫浩敏感的看出有情況,一臉的幸災樂禍等待下文。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6 10:28:11

37

  「我躲著,也會被你找上門。就像小時候一樣,你去我家也是不告而入,沒人會介意我究竟願不願意你來。」方墨朵臉頰泛著微粉,大概是酒意的原因,她的眼神也逐漸有些迷離了,可並沒醉,反而自信如初、狡黠如昨,她看著方洛,不需要組織語言、培養情緒,不需要說假話、想措詞,孫浩今天幹的事情並沒傷害到她,反而讓她想明白了一個道理,如果她是天使,那麼她會哭、會驚惶失措,可她不是,骨子裡就不是,她是方墨朵,而方墨朵是小惡魔。即使她再偽裝,她也是方墨朵。方洛有一句話說的對,她不是天使,從小就不是。

  那又怎樣,做不成天使就不要做,她寧肯自己是惡魔,也不要當掉了毛兒的偽天使。她不後悔當年踹了肖以真一腳,她也不後悔因為這件事而遠離自己從小到大沒離開過的家整整五年,她更不後悔這五年來所有的孤獨的歷煉。她就是她,方墨朵,一個不知道後悔為何物的小惡魔。

  「那麼,你願意我來嗎?」方洛平靜的反問,幾乎沒人聽得出他聲音裡的微顫。他微顫,並不是因為他害怕方墨朵的答案,而是因為欣喜,因為方墨朵……恢復成了方墨朵。

  而不管方墨朵的答案是什麼,他都無所謂,因為他愛她。

  「小時候願意。」方墨朵坦然的回答,「現在……無所謂了。」

  「沒關系,我可以從頭開始。」方洛笑了笑,手中的茶杯輕輕擱在桌子上。

  「隨便。」方墨朵攤了攤手。

  包廂裡安靜了下來,姜武和孫浩也不再說什麼,他們本意是為了方洛好,做為朋友、兄弟,他們該做的已經做了。

  接下來的局面,要靠方洛自己了。

  酒過三巡,方墨朵帶著笑告辭。

  方洛沉默的跟在她身後,只在進電梯的時候,自然而然的幫她擋了擋擠進來的陌生人。方墨朵大概是意識到了,眼神稍閃爍了下,刻意的錯開方洛的視線,漠然的盯著電梯裡顯示屏上那幾個單調的變換著的數字。

  坐上了方洛的車子,方墨朵順手按了CD聽音樂。方洛的品味沒變,曲子一如既往的慢板。

  「如果累了就睡會兒。」方洛並不看她,卻好像洞穿她一切的想法,而她只不過剛在心裡小嘆一聲而已。

  「嗯。」方墨朵簡單回答了,第一次以心平氣和的語氣完成跟方洛的對話,然後就真的閉上了眼睛。

  方洛把車速減得很慢,他甚至希望這一路永遠開下去,不要停。因為方墨朵就在他身邊,那樣安靜。兩個人之間沒有吵鬧、爭執、漠視,也沒有其他人的橫加干涉……

  可再長的路也有到達的那一刻,更何況方墨朵住的小區並不算太遠。

  車子入庫的時候,方墨朵睜開了眼睛。停好後,方墨朵禮貌的說了句,「謝謝」,解了安全帶就要下車。

  方洛還是忍不住,側身過去按住了她開車門的手,可卻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只是握著,只能握著。

  「方洛。」方墨朵淡淡的笑了。

  「方墨朵,能重新開始嗎?」

  「為什麼要重新開始?」方墨朵認真的看著他,看著他愈漸成熟英俊的臉孔,輪廓鮮明,氣質安靜而優雅,就像……就像他那個雅典娜一樣的媽媽。

  「除了重新開始,我不知道要做些什麼。」方洛沉沉的嗓音,緩慢的說著,終究暴露了他的不自信……

  而他的不自信卻讓方墨朵笑的更加燦爛,「重新開始,說的簡單,我丟了五年,你還回來啊?」

  「如果我還你五年呢?」

  「那我給你一生。」方墨朵的笑容像融化了的乳酪般甜蜜,「方洛,別說我不給你機會,也別說我耍你。如果我說不肯讓你重來,以你的性格……想必也絕對不會善罷甘休。這樣吧,我們做個約定,五天的約定,我給你五天的時間,你幫我找回我丟了五年的笑容。如果你做得到,我陪你一輩子。如果你做不到,請你永遠消失。」

  「只有五天?」方洛認真的問。

  「嫌多?我不介意再減掉一天。」方墨朵聳了聳肩。

  方洛無可奈何的微笑,「五天,一言為定。」

  如果真的可以改變什麼,五天夠了。如果什麼都改變不了,五年也嫌長。方墨朵知道方洛有本事,從小就對她太過熟悉。可這世上誰又敢說絕對能對另一個人瞭若指掌?不給他五天時間,他會再糾纏。

  方墨朵不想再糾纏,因為她怕。打開車門下車,方洛在車裡注視著她的背影,心裡暖暖的。

  第二天清早,倒計時白板牌就被方墨朵掛在了飯廳的牆壁上,清清楚楚的用紅筆寫了個阿拉伯數字:5,簡單、明瞭。

  「這就算開始了?」方洛越看那紅字越覺得刺眼。

  「當然,不然還請領導剪個彩?」方墨朵恢復成方墨朵,自然又開始牙尖嘴厲。

  方洛只是笑了笑,「隨你,那麼第一天要做什麼?」

  「第一天代表我離開家的第一年,也就是我上大一,陪我回S大。」方墨朵顯然有備而來,利利索索的發號施令。

  「原來是要回學校,難怪穿的這麼青春。」方洛打量著方墨朵的背帶亞麻長裙忍不住笑了,「我先去車庫取車,你在門口等吧。」

  「幹嘛要開車,我上大一的時候可沒車,坐公車。」方墨朵順手拎了擱在椅子上的背包,帶頭先出了門。

  方洛怔了下,卻也明白現在必須得聽方墨朵的,她說什麼,照做就是。

  兩人一前一後的進了電梯,方墨朵懶洋洋的斜靠在電梯壁上指揮方洛,「按一。」

  「難道你上大一的時候有人幫你按電梯?」方洛打趣她。

  「我宿舍沒電梯,謝謝。」方墨朵白他一眼,順便從自己的背包裡翻出個小軟靠墊。

  方洛納悶的看著她,剛想問拿這靠墊幹什麼,方墨朵就已經以自己的行動回答了他的問題……

  那小靠墊兩端縫了細帶子,方墨朵居然把這小墊從自己的裙擺塞進裙裡……看動作像是用那兩根細帶子把墊子繫在了小腹的位置……

  於是乎,按平整裙子之後,方墨朵的小腹部位就有了一個弧度柔軟的突起,不大不小,以方洛的非專業眼光猜測,大概相當於懷胎五個月左右……

  「你這是幹什麼?」方洛知道方墨朵一向動作多多,想法多多,可還是驚愕於當下。

  「現在是上學上班早高峰,公交車上一定人擠人跟罐頭似的,從我家到S大足足有一個小時的車程,我可不想一直站著。」方墨朵抬起頭,一臉的理所當然、完全應該的表情,夾雜了嗔怪的神色,反倒嫌方洛大驚小怪了……

  「方墨朵……」方洛的大腦裡拼命想搜尋出一個專業詞語來表達自己此刻的心情,可終於無果,只能很沒用的問了句,「你大一的時候……就這麼幹了?」

  「是啊我經常這麼幹。」方墨朵聳了聳肩,電梯到了,門緩緩的打開,她又補充了句,「可是沒男生陪。」

  沒男生陪……那麼我該感到榮幸是嗎?方洛看著剛走出電梯就立刻扶了腰走路裝孕婦的方墨朵,忍不住又微笑了。

  他知道方墨朵看不到他現在的表情,他也無需她看到。連他自己都忘記了,自己的微笑是什麼樣子。

  不管結果怎麼樣他都明白,在這五天裡,方墨朵能帶給他的微笑,一定比過去的五年都多。

  方墨朵說的對,這個時候的公交車上果然人滿為患。可是……看來五講四美三熱愛在S市貫徹的不錯,至少方墨朵上車之後,沙丁魚罐頭一樣的車廂裡竟然也自動為她閃出一條窄窄的通道,甚至還讓出了一個孕婦專座。

  方洛看不到方墨朵的表情,不過從她「虛偽」的充滿感動的語氣連聲道謝中,不難猜出她此刻的眼神該有多麼的真誠。方洛心裡忽然癢癢的,牙根也癢癢的。卻也只能跟上方墨朵,在旁人的眼裡,他應該是「丈夫」。

  方墨朵終於坐安穩了,很平靜。

  方洛站在她的座位右側,雙手不得不拉緊了上方的吊環以保持身體的平衡,人家對孕婦客氣,對他這個「孕夫」可不客氣,來自四面八方的沖擊力一股腦的壓向他的身體各個部位,唯一讓他感到慶幸的是好賴算是車窗附近,至少有口新鮮空氣給他,讓他不至於窒息而亡。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過敏感,方洛忽然有些汗流浹背,來自車上其他人的眼神似乎好像大概都在埋怨他,老婆都那麼大肚子了……怎麼還要在早高峰擠公交啊……這老公太不體貼了……

  甚至連方墨朵都「不經意」抬頭看了看他,眉梢眼角盡是隱藏著的笑意。這一看,更是讓方洛臉上出現了難得的紅暈……

  公交車晃晃悠悠一個小時之後,終於到達S大。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6 10:28:24

38

  下車後,方墨朵在校門附近找了個角落把小腹上的靠墊解了下來,隨手扔給方洛拿著。偷眼打量方洛,心裡有種怪怪的滋味。

  方洛還真是……擠了一個小時也沒有損他整潔乾淨的儀表,全身上下看上去仍舊清清爽爽的,臉上的表情也沒有絲毫抱怨,可也看不出是高興,就只是淡淡的情緒,那個可笑的靠墊居然也被他拎出了高級公事包的感覺,真是個妖精!

  方墨朵在心裡暗自把他從頭到腳罵了個遍,過了過心癮。

  「現在做什麼?」方洛忽然問。

  「跟著。」方墨朵白了他一眼,走在前面。

  S大,有差不多一年沒回來了,方墨朵沿著熟悉的林蔭路朝宿舍區走,經過蓉湖的時候停了下來。即使是一大早,湖邊已經有數對「野鴛鴦」在了,有些背英語,有些只是甜甜蜜蜜的膩著。

  「這是蓉湖,S大一景。」方墨朵轉身對方洛介紹著,「美吧,大一的時候我經常來這裡寫生,看到那些學生情侶也挺羨慕的。」

  方洛注視著方墨朵,等待她繼續說下去。

  「開始是羨慕,後來是嫉妒,再後來……鬧心。」方墨朵微笑著,「就是心裡不舒服,看著他們成雙成對,我就想起曾經跟我成雙成對的那個人,有多想念,就有多鬧心。我不是學中文的,我描述不出那種感覺,你能嗎?就是五臟六腑都顛在一起,有點像暈車,可吐不出來,只是慌,也不知道在慌什麼。我想問那個人,我想給那個人打電話,我想問他,你想我嗎?你知道我是怎麼念書,你知道我在食堂吃的好不好,在宿舍住的舒不舒服?我想跟他說,我喜歡S大,我喜歡美術系的同學,我最喜歡秋天時候的蓉湖,我還喜歡校門口左邊的小胡同賣的炸甜圈。我有很多話想跟他說,可是不能,因為我該跟他斷絕一切往來、我該把他和我在過去的點點滴滴一刀割斷,毫不留情。」

  方墨朵並不看方洛,只是懶洋洋的說著,就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那些曾經發生過的事情,曾經有過的記憶,曾經連提及都會痛的心思,在這一刻就這麼輕描淡寫的對方洛說了出來,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這麼堅強,亦或是以這種方式來提醒自己,告誡自己。

  「這裡就是你大一的時候最喜歡的地方。」方洛忍不住抬手,把散在方墨朵耳邊的碎髮掖在她耳後。

  這樣,他就能更清楚的看到方墨朵的臉。

  「嗯。」方墨朵忽然笑了,甜的如融化了的乳酪。

  她又出現這種笑容,方洛後背一凜。

  「這裡的學名是蓉湖,有個俗稱叫鴛鴦湖。意思就是很多校園情侶在這裡定情。」方墨朵慢條斯理的說著。

  「嗯,所以……」

  「簡單啊,當年我在這裡寫生的時候,有個男生向他喜歡的女生表白,就在邊湖邊大聲喊了三次我愛你,很浪漫,當時湖邊的人都為他們鼓掌。我想……你應該也做得到,對不?」

  方洛沒有馬上回答,只是略低了頭,手習慣性的按了按額角。

  「對你來說太簡單了。」方墨朵攤手,她知道方洛那個小動作代表什麼,對感情外露的人來說或許喊幾聲並不難,可是方洛……即使他和她在單獨相處最甜蜜的時候也絕計不會說一句「我愛你」,更何況是在眾目睽睽之下。

  其實能夠任性也是一種快樂,方墨朵現在就嘗到了小小的快樂。

  「是簡單,可是我覺得不大好。」方洛總算說了話,果然開口就是拒絕。

  方墨朵對自己說,自己根本沒寄希望,可是……仍舊有隱約的失望,冷冷的笑了聲,「我就知道,還說要陪我走過五年,這麼小小的要求都做不到……啊……喂……」

  餘音未斷,方墨朵的手已經被方洛牽緊了。

  「去哪裡!」這次問路的人換成了方墨朵,不同於方洛的的是,她有點惱羞成怒了。

  「去更有意義的地方。」方洛絲毫不理會方墨朵的掙紮,只是拉著她的手離開湖邊,朝著另一個方向走。

  方墨朵氣不過方洛的鉗制,可她畢竟不再是小孩子,沒辦法撒潑坐地耍賴。如果在大街上……說不定她還會嘗試下喊幾聲流氓,可這是S大,周圍的學弟學妹們雖不見得認識她,可是……可這是母校啊……

  硬著頭皮跟上方洛的腳步,方墨朵卻在心裡把他詛咒了個底朝天。

  好在方洛的目的地離蓉湖並不太遠,對方墨朵來講也是再熟悉不過,是她上了四年課的地方:美術系教學樓。

  「學姐好!」對面有幾個學弟經過居然還認得方墨朵,想必是校內網的功勞,方墨朵雖然沒把油墨朵出名堂,可好賴也算出版了漫畫集,小有了些名氣。

  「呃,好。」方墨朵別別扭扭的打著招呼,又寒喧了幾句就藉故把他們支開了,她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理要避開熟人,就好像跟方洛在一起的時候她就沒正常過。

  「你還挺受歡迎。」方洛等學弟們走開了,笑著打趣方墨朵。

  「叫什麼來著……這麼眼熟。」方墨朵看著其中一個學弟的背影苦思冥想。

  「叫李民。」方洛慢條斯理的接過話,「小你兩屆,在你的畢業油畫展上他送了大束的玫瑰,然後狂追了你半個月,之後你用了些方法讓他死了心,敢情你連人家名字都沒記住。」

  「你怎麼知道!」方墨朵大為驚訝,一個曾經追過她的學弟而已,連她自己都忘記了名字,方洛怎麼會……

  方洛不回答,只是一臉欠揍的笑意,拉著方墨朵繞過長廊,直接進了最裡面的大畫室。

  「等等,哎方洛你等等。」方墨朵透過畫室的玻璃窗已經看到裡面坐滿了學生在墨朵,在上課啊!

  方洛充耳不聞方墨朵的抗議,象徵性的敲了敲門而已就已經走進去了,當然,還拉著方墨朵。

  這堂課大概是素描,方墨朵認得阮教授,此刻他正站在靠窗的位置,驚訝無比的看著忽然闖入的人。

  畫室裡的學弟學妹們也停了筆,摸不清這是個什麼狀況。

  「阮教授……好」方墨朵訕訕的笑。

  「呃,方墨朵,你回來看我也不用這麼隆重的……」阮教授一直以風趣著稱,更何況進來的是他當年的得意弟子之一。

  「那個……那個……嘿嘿……您忙,您先忙……」方墨朵轉向方洛,臉上雖然保持微笑,可咬牙切齒的語氣卻只有方洛聽得明白,「還不走?」

  「抱歉阮教授。」方洛壓根沒打算理會方墨朵,只是朝著阮教授鞠了一躬,手上又使了點力氣,直接把方墨朵拉到最前面的一個學妹旁邊,按著她坐下了。

  隨後,徑直走到正對大家的前方,面對著所有人的目瞪口呆開始說話,「很抱歉佔用大家上課的時間,實在是……」方洛按了按額角,「實在希望大家幫個忙。」

  第十章:忘記一個人和接近一個人,哪個會更辛苦

  你告訴我一個理由,讓我不去愛。如果有可能的話,請你再教教我,要怎麼樣才能去遠離這樣的你,才能不愛你。非要去計較的話,請你計算一下,你用了五年的時間去忘記,而我用了五年的時間去接近,如果你會算,那麼請告訴我,哪個會更辛苦。」

  「方洛別鬧了。」方墨朵臉上有些掛不住了,她發現她根本就料不到方洛要做什麼,事情完全超乎她的控制。

  「墨朵,聽我說。」方洛只是微笑的認真的看著她,「這個畫室,在過去的幾年裡是你最經常出現的地方,所以……請允許我走進來,熟悉它。」

  頓時,畫室裡的學生們模糊的明白了一點什麼,連阮教授都搖著頭笑了,枯燥的素描課忽然來了這麼一段插曲,後面幾個活躍些的男生甚至配合的吹了幾聲口哨,女生們也開始小聲唏噓了,方洛的外表本就已經很有殺傷力了,現在再加上這麼一個開場白……

  「學姐坐下坐下。」靠近方墨朵的女生已經主動的成為了方洛的「幫凶」,拉著方墨朵又坐回了位置。

  方墨朵驚訝的環顧四周,發現自己要再想打斷方洛幾乎是不可能了,這傢伙就是有一種本事,在幾秒鐘之內讓人想聽他說話,妖精!

  「墨朵,這間畫室是S大油畫系專用,從這間畫室走出了很多知名畫家。從畫室那邊的窗子看過去,應該看得到剛才我們經過的蓉湖一角,所以你上課最喜歡那個靠窗的位置。可惜,那個位置也是大家都喜歡的,所以你經常連早飯都不吃就跑來占位置。」

  「呵,我還以為方墨朵上我的課這麼積極,原來只是為了好位置適合走神……」阮教授插話進來,大家都笑了起來。

  方墨朵臉紅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6 10:28:35

39

  「大一的時候,你的作品裡最喜歡使用的是灰色。我不懂畫,可是我明白你想表達的情緒是什麼。評獎學金的時候,因為你使用了過多的灰色而和教授起了一次小爭執。其實教授說的對,灰色並不屬於你,或者說你並不屬於灰色。」方洛繼續溫和的說著,不同於他在法庭上的犀利,也像是忘記了他是面對著很多的陌生人,而更像是這諾大的畫室裡,只有他和方墨朵。

  方墨朵打斷了他的話,「你不懂畫,你也不見得懂我。拉我進來做什麼?我不知道你通過什麼途徑知道這些事,可這並不代表就算是你陪我走了一年。」

  畫室裡安靜了下來,教授和學弟學妹們看出了點味道:原來這一對好像在鬧矛盾……

  「我只是想進來,我只是想看一看你常常看的角度是什麼樣子的,現在……我看到了。」方洛微皺了眉笑了起來,「我真是……我真是不大適合在公眾場合說這些話。」

  「那就不要再說了。」方墨朵站起身,準備往外走。

  「可是我愛你。」

  簡單的五個字,從方洛嘴裡說出的簡單的五個字,忽然而至,遲到了五年,割的方墨朵心疼。

  她該感動嗎?感動於方洛這樣的人會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求愛嗎?感動於方洛即使不在她身邊,也知道她所發生的事情嗎?一瞬間而已,方墨朵心疼極了,疼的她圓睜了眼睛盯緊了方洛,她竟笑了,「你愛我,算你倒楣。如果你愛我,如果你有時間調查我,當初為什麼不選擇來找我?時間過去就是過去了,讓我告訴你,我的青春,至少我大一的青春就是灰色的!別說什麼灰色不屬於我,沒錯,灰色不屬於現在的我,可那是因為拜你所賜讓我在短短的五年變的五顏六色!你說這些有用嗎?你只是提醒了我回憶,提醒了我當時有多麼沮喪而已!」

  畫室裡變得很安靜,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的看著、聽著這一幕「絕版」情景,方洛當眾向方墨朵示愛的時候,大家還會配以感動激動的唏噓聲。的確,多浪漫而大膽的告白,可是……方墨朵接下來的話更讓大家覺得……生活果然不全是電視劇。

  「同學,記住了。有人說愛你們的時候,你們不一定要接受的。」方墨朵臉上一抹嘲笑的表情看著方洛,話卻是對著畫室裡的所有人講的,「即使有一點點感動,即使有一點點高興。可告白畢竟只需要幾分鐘,可日子……卻得熬過幾年。算是師姐我給你們的一點忠告,再見。阮教授,真的抱歉打擾您上課了,再見!」

  說完,向阮教授鞠了一躬後,轉身便走。

  她不需要管方洛怎麼出畫室,方洛有膽量進去,就自然有辦法讓自己完美退場,如果他沒那個本事,他就不是方洛。

  所以她倚著畫室外的長廊柱站了不過半分鐘,方洛便出來了。

  「嗨,真巧。」方墨朵微笑著跟方洛打著招呼。

  「是啊,你也在呀。」方洛回應給她同樣的微笑,就好像剛才在畫室裡的一幕從沒發生過一樣的從容。

  「是啊是啊,這世界真小,一起走?」方墨朵揚起頭笑問,陽光灑在她臉上、身上,別樣的溫暖而甜蜜。

  方洛眼底終於有了小小的恍惚,多少年前在方墨朵還是小姑娘的時候,也無數次的會用這種表情來看他,雖然這種表情的背後通常是著有各種各樣可怕的原因……

  兩個人微笑著,心照不宣。

  「接下來去哪裡?」方洛跟著方墨朵,其實她走的並不快,懶懶散散的表情。

  「我想吃水煮蛋。」

  「嗯,我們去買。」

  「不要,要吃你煮給我的。」方墨朵半瞇了眼睛笑,「這個任務簡單吧,至少比剛才的簡單。」

  方洛習慣性的抬手想去拍拍方墨朵的額頭,她卻不著痕跡的躲開了。方洛也並不尷尬,和小惡魔從小鬥爭到大的好處就是臉皮愈發的厚,即使五年不見也不見薄。

  好在回家的公交車上人不多了,方洛也有了座位,挨著方墨朵。一路上方墨朵都很安靜,專注的玩著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的審視。方洛也不打擾她,甚至對這樣的安靜有些享受的感覺。其實他也想握住方墨朵的手,或者環著她的肩膀。以前上學的時候即使前面坐著方墨塵,他們也會偷偷的勾勾手指,或裝作不經意的碰一碰對方。現在……沒人是他們的障礙了,中間卻又像是隔了座喜馬拉雅,一個想攀爬過去,另一個卻在朝著漸遠的方向繼續狂奔。

  回到小區,進了家,方墨朵洗了手就坐在客廳等著方洛煮雞蛋。

  方洛燒開了水,幾個雞蛋丟進去,他知道方墨朵喜歡吃煮的很熟的雞蛋,於是便多等了幾分鐘。估計著應該好了,起鍋,撈了雞蛋浸在冷水裡端去給方墨朵。

  客廳的電視正在播動畫片,方墨朵笑的前仰後合,看著方洛出來便漫不經心的指了指面前的茶幾,示意他把雞蛋擱過來。

  方洛按她的指揮做了,然後幫她剝雞蛋,很燙,方洛卻好像渾然不覺,因為是方墨朵要吃。

  「真好。「方墨朵的視線終於離開了電視,話是對著方洛說的。

  方洛只淡淡接了句,「小時候早餐就每天是水煮蛋,你還沒吃夠嗎?」

  「大一的時候我得了鼻竇炎你知道吧。」方墨朵忽然問著。

  方洛的手滯了滯,卻也誠實的回答,「嗯,知道。」

  「呵呵,你資料掌握的還是比較全面。」方墨朵並不生氣,仍舊慢條斯理的說著,「可惜資料永遠只是表面,就像你知道我坐靠窗的位置,卻不知道為什麼一樣。」

  「是關於水煮蛋的故事?」方洛繼續剝著,小心翼翼。

  「嗯。」方墨朵點點頭,「我和同宿舍的另一個同學都得了鼻竇炎,一開始懶得治,到最後蠻嚴重了。這病聽起來不算什麼,可是鼻子不通,呼吸不通,頭痛的每晚都睡不著,每晚會坐起來,大口的呼吸,就好像到了高原,缺氧的感覺,而且很怕,怕打擾到別人,我坐起來也不敢開燈,就對著天花板或者窗子發呆,心裡煩的想撞牆。一想到……一想到你媽媽在家裡睡的那麼舒服,我就恨不得飛回去掐死她,呵呵,這是真話。」

  「可你還是沒回去掐她。」方洛把剝好的雞蛋擱在小碟子裡,放在方墨朵的面前說著。

  「我是包子嘛。」方墨朵自嘲的語氣,「後來我和同學一起去醫院檢查,然後又一起做了個小手術,就是鼻穿刺,聽說過嗎?拿根很長很長的簽子的東西,從鼻孔捅進去,一直捅到臉頰部位,捅到位置之後把膿吸出來,挺簡單吧。本來是挺簡單,可是幫我做的是個剛畢業的實習生帥哥,按著我的腦袋朝鼻孔裡捅了好久也捅不進去,呵,最後流了好多的血,毛衣前面全紅了。」

  方洛坐了下來,安靜的看著方墨朵,他知道這已經是過去的事,可他也明白方墨朵現在的輕描淡寫並不代表當時不會害怕。他沒聽過這個手術,他不明白為什麼把簽子一樣的東西往臉裡捅,他沒辦法想像方墨朵流血的樣子,他只知道的是:如果方墨朵沒離開家,無論如何幫她做鼻穿刺的也不會是個實習醫生!

  「唉,想想我的人生真的挺簡單的。」方墨朵小口小口的咬著雞蛋,唏噓,「不過小小的穿刺而已,沒什麼,不算個事兒。後來回了宿舍,我和那個同學臉上都腫的跟豬頭差不多,請了假休息,也沒胃口吃飯,就隨便湊合幾頓而已。」

  說著,她停住了,忽然又揚起臉朝著方洛笑了起來,雖是笑著,眼裡卻晶晶亮亮的,她努力控制著,不讓那晶亮的液體滑出眼角,真的只是件小事,再小不過的事,其實她跟方墨塵也講過,當成笑話講過,當成冒險趣事講過,可對著方洛……她就是忍不住要委屈,「然後,我同學的男朋友來看她,呃,她男朋友家裡環境不大好,是靠勤工儉學和助學貸款才念得完S大,他來看她,手裡空空的。我躺在床上裝睡,其實一直在偷瞄他們說話,他坐在她的床邊,臉紅紅的,從衣服口袋裡摸出四個雞蛋。哈哈,四個水煮雞蛋,還是熱的。後來同學分了兩只給我。」

  「墨朵……」

  「讓我說完。」方墨朵輕言細語的繼續講著,「可是不好吃,原來水煮蛋會是那麼難吃,會哽在喉嚨裡吞不下去,喝水都沒用,蛋黃割的嗓子疼,想哭,想掉眼淚,可不敢,醫生說不要哭,哭了就又會流鼻涕,穿刺效果就會打折,我就只能忍著。我同學不忍,她一邊給家裡打電話一邊吃雞蛋一邊還要哭,忙的不亦樂乎。」

  「墨朵……」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6 10:28:47

40

  「讓我說完。」方墨朵擱下吃了一半的雞蛋,「做穿刺的時候我沒覺得委屈,回來腫成豬頭我也沒覺得委屈,可就是那兩個水煮蛋……我忽然想……如果我做的不是鼻穿刺,我做的是大手術,隨便什麼的大手術,是不是也不會有人來看我?不會有人給我煮兩個雞蛋,甚至不會有人能聽見我哭,我怎麼會這樣?我沒媽媽疼,沒爸爸愛,沒錯我還有姐姐,可我姐姐永遠生活在高貴的象牙塔,她的世界除了美好還是美好,我和她說這些會有意義嗎?」

  「你還有我。」方洛淡淡的接過她的話,手終於撫摸上她的臉頰,太過熟悉而又太過陌生的臉頰。

  「我還有你……可是我把自己丟了。」方墨朵拔開他溫暖的手,又回應給他微笑,「我把自己丟了,大一丟了一年,整整一年,方洛,謝謝你讓我知道了,其實你一直都在關注我的消息。可怎麼辦,我知道了之後更覺得難過,你有心思調查我,卻沒心思來找我,哪怕只帶兩只水煮雞蛋。現在你說我還有你,不覺得可笑嗎?今天到此結束,我離開你的第一年到此結束。」

  說完,站起身回房。

  方洛握住她的手腕,語調低沉,就好像說話的不是他,不是那個飛揚自信的方洛,「這就判了我死刑嗎?」

  「沒有。」方墨朵不打算回頭,只是恢復了冰冷的語氣,「還有四天。」

  第二天上午,方墨朵從床上睜開眼睛,立刻看到方洛正神清氣爽的坐在她床邊注視著她。

  「你不知道這樣很容易嚇到我嗎?」方墨朵其實很「惱羞成怒」,可無論如何也不想在方洛面前展示出這種抓狂的情緒……

  方洛果然只是微笑,「五年來我每天都想這麼做。」

  的確,昨晚他睡的很好,再好不過,即使方墨朵丟給他的話是冷冰的,至少方墨朵離他的距離卻是近的,就像小時候一樣,共在一個屋簷下。

  所以一大早,他又……卑鄙的再次使用了姜武給他的萬能鑰匙進了方墨朵的房間。方墨朵的睡相很不好,身子像條蛇一樣躬成個奇怪的形狀,呵呵,不過很可愛。方洛知道現在方墨朵很生氣,可他一點不後悔又讓方墨朵生氣了,他不後悔,因為他所得到的內心沉靜著的快樂,遠遠大於現在的心虛。

  「如果你再這樣隨便進我的房間,我就……」方墨朵用被子裹緊了自己,搜腸刮肚的想著最惡毒的辦法。

  「沒用的。」方洛打斷了她,「威脅我沒用,如果你再不起床就相當於是浪費掉我得來不易的時間,看看鬧鐘吧,都九點多了,所以我有權利來近距離要求你動作快一點。」

  「誰給你的權利!」方墨朵漲紅了臉,不服輸的神態咬牙切齒。

  「還不肯起床嗎?」方洛壓根不理她的抗議,反而忽然湊近了方墨朵的臉頰,近乎是貼著她的耳畔說著,「再不起來,小心我吻你。」

  「你敢!」方墨朵心虛的急忙裹著被子「逃離」床上躲進衛生間洗漱,因為她知道他敢,他肯定敢……

  方洛看著她靈巧的動作,無奈的微笑。就差一點,就差一點就可以吻到她,他多想……

  等方墨朵磨磨蹭蹭的洗漱完畢再出房間,都快到十點了,方洛耐心等在外面,順便還做了飯,是水煮蛋。

  「你還真以為我喜歡吃?」方墨朵臉上帶著明顯的嘲諷之意,指著碟子裡的雞蛋問。

  「要不你再病一次,我保證天天煮給你。」方洛難得說個笑話,不過明顯效果很冷。

  方墨朵只是白了他一眼,命令式的語氣,「今天在外面吃,你請,出發。」

  「還坐公交?」方洛一想到昨天差點在車裡被擠成罐頭的事兒,頭皮就陣陣發麻。

  「不,你開車。」方墨朵總算開了恩。

  半小時後,車子已經開到方墨朵的指點地點,S市著名的商業區。鬧市區停車位最不好找,好在方洛技術不錯,左插右插的竟然活生生的擠出個車位。方墨朵反正是不著急,她巴不得方洛的寶貝車被蹭一下呢,看他心不心疼。

  下了車,方墨朵就朝著步行街的方向走,方洛緊隨其後。

  「你就不問去哪裡?」方墨朵斜著眼睛看他。

  「反正是跟你在一起。」方洛無所謂的笑。

  方墨朵冷哼一聲,以示不屑。

  步行街的拐角處有家面積稍大的書店,方墨朵本來是沒打算進去,可打眼一看……眼熟,書店裡最好的位置擺了滿滿一排金黃色封面的漫畫冊子,遠遠的看竟然像是……《太陽花》漫畫集?

  自己的畫冊?嗯,應該進去看看銷量怎麼樣,第二輯上市一個月了,她也沒怎麼關心過。現在看到作品明晃晃那一大片鋪貨,心裡還是有些高興。

  說去就去,方墨朵直奔那片明黃就沖了過去。

  於是一分鐘後「砰」,她直接撞在了書店的透明玻璃門上……

  書店裡本來在安靜看書的人目光全被吸引過來,每個人的嘴張大的足以塞進方洛早上煮的雞蛋。何謂天旋地轉、何謂丟人丟到家了、何謂鼻子酸的流口水掉眼淚,方墨朵今天終於有了最切身的體會。

  更讓她生氣的是,方洛在她身後補充了句,「呀,好在玻璃門沒碎。」

  「不帶這麼欺負人的,不帶的!」方墨朵捂著鼻子,眼淚嘩的就流了下來,其實不是疼的,是酸的,是氣的。

  「好了好了,沒事沒事。」方洛強忍著笑,不由自主的摟過方墨朵小聲哄著,「沒人看到,沒事沒事。」

  「看到了,全看到了!」方墨朵不依不饒,縮在方洛的懷裡還拼了命的擰著方洛的胳膊,「都怪你沒提醒我,不帶這樣的。」

  「真的沒人看到,乖。」方洛習慣性的脫口而出,「墨朵,不哭了。」

  懷裡的方墨朵忽然變得僵硬,抽泣聲果然停住了……

  方洛心裡一沉,自己又說錯話了嗎?

  方墨朵推開方洛,臉上的情緒在瞬間平復,一句:墨朵,不哭了。卻是來的太遲了,遲了五年。與其說方墨朵是生方洛的氣,不如說是在生自己的氣。她氣自己在方洛面前出醜,更氣自己竟然會本能的撲到方洛的懷裡訴苦。

  方洛低頭看著方墨朵,她的鼻尖紅紅的,不過看上去應該沒事,剛才撞的那下聽起來聲音頗大,可力度應該還好。他知道方墨朵現在還在尷尬,他不敢去惹她,可還是忍不住拔開她的劉海看了下她的額頭,也是有點紅,並無大礙,於是放了心。

  「走吧。」方墨朵沒心思再進書店,低頭沉聲說了,便又朝著步行街裡面走去。

  方洛卻還是朝著玻璃門裡面看了一會兒,那的確是《太陽花》漫畫集,他看到裡面有人捧著漫畫書在笑的前仰後合。

  方墨朵的第二輯是成功的,方洛微笑著想。

  「這個,認識嗎?」方墨朵仍舊鼻尖紅紅的,指著碟子裡的一對雞翅命令著。

  方洛的眉頭終於皺緊了,為難的看著雞翅。

  「這種雞翅是這家店的招牌,名為:黯然消魂翅。當然,是辣的黯然、辣的消魂。據說翅上抹了一種從泰了進口的辣椒粉,看著不是很紅很恐怖,可吃起來……一小口就夠你喝掉一瓶水。」方墨朵津津有味的說著。

  方洛眉頭皺更緊了,嘆了口氣,手伸向雞翅,準備接受她的懲罰了。

  「急什麼,你好像是不吃辣椒哈。」方墨朵甜蜜的笑,笑容像融化了的奶酷,「我又不是給你吃的,大二的時候我也來吃過這個的,當時和同學一起來試,她們都有男朋友,也都逼著男朋友消滅掉了。我沒有,所以就只有自己吃,吃了一隻。」

  方洛有些疑惑,不解的看著她。

  「今天我要來挑戰一下自己,當時吃了一隻嘛,今天看能不能吃進兩只。」方墨朵信誓旦旦的說著,「你猜,是當時我的黯然,還是現在有你陪著的我黯然?」「墨朵,吃別的吧,你的胃不好,或者我幫你吃。」方洛把碟子朝自己面前拉著。

  「你想吃?」方墨朵看了看方洛,撕了一小點遞給方洛,方洛就著她的手,就把那點雞肉吃進嘴裡,第一秒的表情不變,第二秒……臉瞬間紅了,然後就開始止不住的咳嗽……

  「這是什麼調料。」方洛邊咳邊制止方墨朵,「不要吃了。」

  「你永遠這樣嗎?」方墨朵的笑容滯了滯,「你永遠這樣嗎?凡事都要聽你的嗎?這個雞翅我愛吃就吃,你只是來陪我的,陪我過第二年!你不讓我吃,我偏要吃!」

  說完,扯過碟子就拿了雞翅開始大口的吃,甚至示威似的喊了句:「老闆,啤酒!」

  方洛看著她,看著她吃著雞翅,看著她因為辣而愈發漲紅的臉頰,額頭上的細汗,還有不斷從眼中滑下的淚,大顆大顆的。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6 10:28:59

41

  「小姑娘,不能吃不要勉強哦,小心回去不舒服,我們這個雞翅可是會讓你黯然消魂。」老闆笑呵呵的走過來,也有些詫異於方墨朵的風卷殘雲的舉動,好心提醒著,又開了酒放在她面前,「要不來點飲料?」

  「我就要這個。」方墨朵抬頭朝老闆笑了笑,口齒不清的說著:「我可不是什麼黯然,我這眼淚是被麻的,被辣的。其實來這裡吃的掉淚的人,又有幾個是真的黯然,這世上哪來那麼多的黯然,對不對?」

  說完,仰頭喝著啤酒,恨不得一口氣乾下去。

  喉嚨被冰冰的酒和火火的辣雙重交替著割的愈發的疼,舌頭已經沒有了知覺,這種辣已經超乎了人的想像能力,燒的連耳朵裡都開始有鳴響,可方墨朵卻不想停下來,不能停下來。她不用看也知道方洛現在的表情會是什麼樣的,他的心情會是什麼樣的。沒錯,她故意的,故意要這樣,除此之外她不知道還要做什麼才能讓他難過!

  大二的時候,她的確和同學一起來過這裡。除了她之外,其他同學的雞翅都是逼男朋友幫忙消滅掉了。

  只有她,一點一點的啃,一塊一塊的撕下那些細致而又恐怖的雞肉,一點點品味、吞咽,然後回去之後胃疼了一夜。

  沒錯,她有很多的同學可以陪她逛街、吃飯、看電影,可是人愈多,就只會愈發的想念方洛,想念只有她和他的日子。

  這家店因為恐怖的口味而總是客人滿盈,有的是來找刺激、有的是來找新鮮。

  方墨朵苦笑,不知道會不會有人和她一樣,是來找難受。方墨朵不記得是在哪個電視劇裡聽過一句台詞:只要仰著頭,眼淚就不會流下來。

  可現在看,純粹騙人的!即使是仰著頭,眼淚還是不會斷……

  於是方墨朵吃了兩對雞翅,喝掉兩瓶啤酒。

  結帳的時候,老闆不肯收錢,只拍了拍方洛的肩膀囑咐了句,「如果她不高興,還是要多開導開導。」

  方墨朵充耳不聞,自顧自的走出小店,心裡的酸澀又是彌漫的鋪天蓋地:難道自己的表現就那麼的容易被人看穿嗎?那麼明顯嗎?她已經拼了命顯得堅強些,可面對著方洛,她潰不成軍。

  答案是肯定的。滿大街的行人,走過路過的,無不用奇怪而又憐惜的眼神看著她。就好像她的額頭上已經刻了兩個大字:失敗!

  「走了。」方洛從身後握住她冰冷的手,簡單說著,聲音裡帶著輕微的顫抖。

  「走不走是我說了算。」方墨朵回頭瞪了他一眼,不知道是酒的問題還是被辣刺激的,竟然有點頭暈目眩,卻還是強忍著,「下一個目的地遊樂場,我們去玩。」

  「明天去。」方洛的臉上沒什麼表情,語氣卻是異乎尋常的不容拒絕,眉頭微皺,握著方墨朵的手也略收緊了,拉著她朝著停車的方向走。

  「不要,現在去!」方墨朵詫異的掙了下,可手腕卻又被抓的更緊了些,「方洛,我警告你……喂……」

  「我們談談。」方洛冷冰冰的打斷她:「回家。」

  「回哪個家?方家?呃,方家現在你媽媽做主吧,你媽媽同意我們回去?要不要買機票?」方墨朵笑了,故意反問。

  方洛的眼睛半瞇了瞬間,方墨朵明白,這是他生氣的前奏。能讓方洛生氣,這讓方墨朵感覺格外痛快。可痛快歸痛快,方墨朵卻只能跟著方洛上車回家,她並沒有過多的掙紮。一來她和方洛都是成年人,不想在大街上演出一場搏鬥的戲碼給別人看﹔二來,她倒要聽聽方洛究竟想說什麼。

  她不怕方洛說,就怕他不說!

  回家的路上,方洛一直不說話,他這人就是如此,說了回家談,那就絕不會在其它地方多說哪怕半個字。夏天的陽光大肆的曬進車裡,即使方洛已經把冷氣調到最大,方墨朵仍舊覺得由體內至外散出的熱暑難耐,把座椅盡量調到讓自己最舒服的角度,可是……還是按住了胃部,表情不大自然。

  「胃疼?」首先打破沉默的還是方洛。

  方墨朵苦笑著點了點頭:「越來越痛,看來雞翅和酒開始起作用了,泰了來的特製料果然不是虛的,果然黯然又消魂。」

  回家的一段路程,方洛一直目視前方,專心開車的表情,可方墨朵並不知道,她的每一次皺眉、每一次按腹,他都盡收眼底,他覺得這條路無比漫長,他看著從來不暈車的方墨朵開始有了想吐的樣子,而且她的胃痛好像又加劇了……

  車子停到車庫,方墨朵蒼白著臉沖進電梯的時候,五官已經好像揪在了一起。

  好容易進了家,方洛不容方墨朵再說什麼,直接橫抱著她回她的臥室。方墨朵只是詫異了下,這樣的抱法……曾經有過,可久遠的讓方墨朵已經忘記了當時是怎麼樣的甜蜜,她不想成為一個只靠記憶生存的人,可即使她是……也是方洛造成的。

  一想到這點,方墨朵就恨的牙癢癢的,手不由自主的摳住他的肩膀,朝肉裡使勁用力,她現在有多難受,她就想讓方洛有多疼。

  方洛的眉頭皺的愈發的緊了,把方墨朵輕輕放在床上,脫口而出的仍舊是小時候他慣用的語氣,「墨朵,別哭,我去幫你找藥,胃藥放在哪裡了?」

  方墨朵好像難受的不想再跟他計較稱呼問題,有氣無力的指了指床邊的抽屜就蜷縮成一小團,只有弓起身子才會讓疼痛略微的減輕一星半點兒。

  抽屜裡亂七八糟的什麼都有,方洛緊張的搜羅著胃藥盒子,床上方墨朵難受的樣子讓他恨不得把自己變成藥,他在生自己的氣,氣自己不能攔住方墨朵吃掉那些雞翅,因為他沒有理由攔,方墨朵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懲罰他,更可怕的是,方墨朵終於找到了辦法來折騰他,那就是……折磨自己。

  「吃兩顆。」方洛終於找到了胃藥,手忙腳亂的倒了杯水再遞給方墨朵。

  方墨朵半坐起來,看了看藥,皺著眉接過就塞進了嘴裡,那杯水卻被她放在床頭的櫃子上,並不動。

  「不喝水嗎?」方洛本能的問。

  方墨朵並不回答,眼中的神彩逐漸由漠然到狡黠。方洛怔忡的看著她的眼睛,恍惚於那眼神中懾人的美,從小的方洛就是克制而隱忍,這世上只有一個人會讓他變的瘋狂,那就是方墨朵。而此刻的方墨朵,不再是當初那個十七歲的小姑娘,臉上沒有了當初的圓潤稚氣,卻更多了份她這個年紀該有的嬌媚動人。方洛不知道方墨朵為什麼忽然這樣看他,這樣的對他笑,他迷惑於這突出其來的「福利」,看著這樣的方墨朵,這樣疼的額角有汗的方墨朵,讓他心裡說不出的難過。

  方墨朵坐直了,方洛就近在咫尺。伸手就可以觸摸到他的眉眼、他薄薄的嘴唇。嘴裡的藥片愈發的苦,苦的讓方墨朵忍不住呻吟出聲,方洛卻誤解了,以為她的胃更疼了,他很緊張,方墨朵看得出,於是笑意愈發的濃,如同她十三歲的那個晚上,當時病的是方洛,而她只不過還是個孩子。

  方墨朵伸出手臂,環住了方洛的脖頸,用力的把自己貼近他,然後忽然吻住了他的嘴唇,輾轉間,方墨朵只是聽到自己在說:「方洛,和我一起苦。」

  方墨朵,和我一起苦,是他說的。

  方洛,和我一起苦,是她說的。

  那是很多很多年前,他對她說過的話。當時病的是他,而難過的是她。現在則換了過來,也許這就是因果。

  兩句近乎一樣的話,兩個同樣被相思折磨的體無完膚的人終於緊緊擁抱在一起,不顧一切的吻著,就好像什麼都沒有改變,沒有人離開,也沒有人被驅逐。

  方洛的腦子裡亂極了,他所有的理性思維再一次被拋諸九宵雲外,他知道方墨朵顫抖著在他懷裡,他和方墨朵嘴裡的苦澀是一樣的,如果這樣能讓方墨朵少疼一點,他苦的心甘情願。天知道,他有多想念、多渴望。沒有人知道這幾年他是怎麼渡過的,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所有的人都認為他活的很好,很積極、很陽光、很有事業心,可事實上除了事業,除了用事業來麻痺自己所有的神經,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夠做些什麼。墨朵雖然並不在他身邊,可她的氣息卻象似夾雜在空氣之中,無所不在。他照鏡子的時候,所看到的自己,眼底也有個小小的影子,他知道,那是墨朵,那只能是墨朵。

  可就在此時,就在他打算徹底向墨朵投降,徹底向墨朵坦白的時候,墨朵卻悶著聲笑了,笑聲讓她的身體止不住的顫抖,也讓他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不得不。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6 10:29:09

42

  「你也不過如此。」方墨朵滾在床上,笑的上氣不接下氣,「方洛,這麼多年,你還是這麼好騙啊?」

  方洛怔怔的看著方墨朵,眉頭不經意間微微擰在一起,唇邊卻帶了一抹笑。

  「你也不過如此,想跟我上床?」方墨朵慢條斯裡的撿起在床上被揉成一團的恤衫,絲毫不顧慮方洛,就那樣旁若無人的穿好,「我早跟你說過我不是以前的方墨朵,從前的方墨朵吃辣當然不行,可畢竟五年了,方洛,你還是不瞭解我,或者說,你壓根就不瞭解離開方家之後的我會有什麼樣的變化。對吧,你也有看不到的範圍,至少這五天是我來做主。」

  方洛裸著上身,手仍舊撐在方墨朵的身體兩側,只要他願意低頭,仍舊可以吻到方墨朵的鼻尖、臉頰,和那張喋喋不休的嘴。方墨朵是故意的,故意把恤衫穿的歪歪扭扭,甚至在穿恤衫的時候,還故意挺起胸前的柔軟,讓這柔軟輕輕碰觸著方洛,她把分寸拿捏的剛剛好,她把自己送上讓方洛快要失去理智的邊緣,然後又聰明而敏捷的蹦開。

  「生氣吧?」方墨朵的手繞上方洛的脖頸,笑著繼續說,「生氣就繼續你沒做完的事啊,就像我13歲的時候你對我做過的事一樣,那次你未遂,這次不如就坐實了罪名,如何?」

  方洛輕輕扯下方墨朵的環繞,又拿過被子裹緊了方墨朵,只答了句:「至少你胃不疼,這是好的。」

  方墨朵的眼睛半瞇了瞬間,笑容變得不自然,「別裝作你不生氣,我才不信,今天還是我贏。」

  「嗯,好,是你贏。」方洛半寵愛半認真的語氣,斷了下又忽然問,「不過你在跟誰比賽?」

  方墨朵冷哼了聲。

  「如果你把我當成假想敵,我不介意你每天都來這樣整我一次。至少我可以抱著你,還可以親吻你。」方洛拍了拍方墨朵的額頭,「這招只能用在我身上,別人不許,否則我會讓他死的很難看。」

  「你憑什麼管我!」方墨朵幾乎是用吼的。

  方洛站起身,拿了自己的衣服正往外走,手扶在把手上卻停住了,停了好久,久到方墨朵以為他不會再回答的時候,他卻說了句:「憑我愛了你幾萬光年。」

  「光年是距離單位,不能用來形容愛,這是你教我的。」方墨朵以為自己不會掉眼淚,可眼角卻又濕濕的。

  「我以為不能。」方洛的聲音漸低,「我以為我不會這樣愛,可你能不能告訴我,我要怎樣做,才能離你遠點?」

  「你不來找我就行了。」方墨朵的語氣冷冰冰的,如同她現在的心情,她沒辦法不想起過去的五年,她沒辦法在兩天之內就忘記過去的五年。

  「不來找你,只是見不到你,可不代表離你遠了。」方洛仍舊背對著方墨朵,他不習慣這樣坦白自己,他不敢回頭,他怕一回頭,看到一臉恨意的方墨朵又讓他詞窮,他一字一字的說著,聽上去沒有任何的情緒,就好像在交待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工作,而這工作不過是需要他拿來生命來交換,再簡單不過。

  「如果你非要把你的五年和我的五年放到天平上來稱一稱敦輕敦重,那麼我想……大概是沒有結果的。我不能告訴你這五年來我都做了些什麼,就像你不告訴我,當初你為什麼跟我母親大吵那一架是一個道理。甚至連方墨塵都不知道你們吵架是為了什麼,不是嗎?你有你想保護的人,我也有。你敢承認打掉我母親肚子裡的胎兒,卻不敢承認為什麼去打,你讓所有不瞭解你的人都誤解你,包括你的父親。你的父親以為你是替死去的母親的出頭,以為你是嫉恨肖以真取代了你母親的地位。可事實上,你和我母親吵架之前在說些什麼只有老天知道。」

  「於是你就用五年的時間來想答案嗎?想我跟你母親究竟在吵些什麼?」方墨朵控制不住自己的聲音,她極力不想讓方洛聽出她的哽咽,可……那真的很難。

  於是方洛還是轉過身,只不過語氣變得很淡然,「我怎麼會去找這個所謂的答案,我一直都有答案。」

  方墨朵怔忡的看著他。他苦笑了下,卻是認真的回答:「答案很簡單,你會恨我母親恨到想殺了她,卻還是不希望愛她的人難過,更不希望方家因為你的恨而改變半分。所以你對你的父親、你的姐姐沒有吐露過半個字。對於這樣的你,你告訴我一個理由,讓我不去愛。如果有可能的話,請你再教教我,要怎麼樣才能去遠離這樣的你,才能不愛你。非要去計較的話,請你計算一下,你用了五年的時間去忘記,而我用了五年的時間去接近,如果你會算,那麼請告訴我,哪個會更辛苦。」

  說完,他轉身離開,輕輕幫方墨朵關上了房門。

  天並沒有黑,時間還早,窗簾掩著,仍舊有陽光透過那層深色的紗照進臥室。方墨朵坐在床上如同一尊雕像,她可以成為雕像,因為方洛給了她足夠的時間和空間,她可以慢慢思考方洛的話,方洛的話就像破冰的鑿子,一點點的鑿著冰封已久的她,慢慢的,有冰屑落下來,心裡的寒冷一點點融化著,可那句「我用五年的時間來接近」……究竟是什麼意思。

  其實方墨朵知道,真正的疼痛在冰封的時候是感覺不深的,而雪化之後……將是漫無邊際的另一個故事。她一直坐在床上,沒有看時間,直到透過深色的紗照進來的陽光愈發的陰暗了才穿好衣服,然後下床,開門出臥室。房間裡很靜,她知道方洛不在,他十分鐘之前來敲過自己的門,說是到樓下超市買些水果,她沒有回答他,只是忽如其來的鬆了口氣。

  下樓。當然,這次不是離家出走,而只是去了指間歲月咖啡。

  客人一如既往的少,也不知道這裡的老闆會不會虧本。方墨朵有些心理陰暗的想:最好一直客人少,因為她就是喜歡這裡的安靜……

  「姐姐……你來啦。」上次害方墨朵觸電的那個學生樣打工妹幫方墨朵拉開門,戰戰兢兢的招呼著。

  方墨朵沒忘記她,畢竟那是生平第一次嘗到電暈的滋味,記憶猶新,不過看到這小姑娘她只想笑,「你好,可不可以帶我去安靜點的位置?」

  「有……有。」小姑娘看方墨朵也不像是來興師問罪的不禁偷偷鬆了口氣,忙不迭的領著方墨朵往裡面走,繞過咖啡吧裡小小的木橋,繞過青藤的吊椅,七拐八彎的進了以竹為屏的一個小包,感覺蠻清新的。

  「來了這麼多次,還不知道這裡這麼大。」方墨朵還是有些驚訝,「別有洞天啊。」

  「這裡是我們老闆的小天地,普通的客人進不來的……」小姑娘訕訕的笑:「我們老闆交待過,你是VIP,一定滿足你提的所有要求。」

  方墨朵笑了起來,「看來我被電一次還是值得了。呃,這裡的確蠻舒服的。」

  小姑娘來了興致,半炫耀半羨慕的語氣仔細跟方墨朵描述,「這裡是老闆的老公設計的,用來懺悔……哈哈!你看到沒有,那竹屏風不隔音啊,老闆的老公每次犯了錯誤,又不好意思跟老闆道歉的時候就把老闆拉進來,他就隔著那個屏風道歉,嘻嘻,很有意思,我還偷聽過兩次,肉麻死了……哈哈哈!」

  方墨朵驚訝的看著那屏風,又看著喜不自勝的小姑娘,實在是忍不住點了點她的額頭,「去幫我拿杯橙汁吧小漢奸,你老闆的隱私全被你賣了。」

  「唉,好羨慕……」小姑娘並不生氣,吐了吐舌頭就跑走了。

  方墨朵啼笑皆非,可也忍不住仔細觀察了環境,一想到老闆蘇年華和她的帥哥老公……唉,哪會有人不羨慕。可是夜然哥哥……

  人在淒涼的時候最大的悲哀莫過於發現了有反襯,而且反襯還是超強系列的。方墨朵窩在小包舒服的沙發椅裡,只想把自己藏起來。

  其實她單獨呆著只是想問清楚自己一件事:究竟為什麼要給了方洛五天的時間,為了折磨他嗎?可折磨他就等於折磨自己。為了給他一個機會嗎?如果可以,她寧願五年前什麼都沒聽肖以真坦白。

  可世事沒有如果、可是。

  擱在小桌上的手機在震動,方墨朵看了來電顯示:方洛。

  他已經回家了嗎?

  她怔怔的看著手機上方洛的名字,可拖到她接起的時候,電話卻已經斷掉了。

  可該面對的總該要面對,而不是又等下一個五年,也不是等到五天後。

  方墨朵拿起手機,發送短信:請來指間歲月咖啡,地址在某某街,我等你。

  收信人:方洛。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6 10:29:39

43

  「方小姐,您的橙汁,蛋糕,呃還有一些乾果,是我們老闆娘交待過的給您。」服務員小妹拿著托盤,一一把小碟子和飲料擺在方墨朵面前。

  「你們老闆娘說我會免單,可也不用這麼熱情的招待吧?」方墨朵有些汗顏:「其實我那天也是因為太累了才會……」

  「不止是那天你暈倒啊,還有……」服務員小妹笑的很粉紅,「老闆娘說,你有可能成為她的親戚……那個夜然……嘿嘿,親戚間當然要多照顧啦。」

  「呃,啊?」方墨朵愕然,親戚……和夜然……沒來由的雞皮疙瘩起了一身,隨即又鬱悶了一會兒,是啊,自己不是說要嫁給夜然嗎?不是要和他發展嗎?怎麼聽到別人誤會還會這麼難受……

  「唉,算了。」方墨朵輕嘆了聲,「一會兒我有朋友要來,麻煩你帶他,呃,並且把他安排到屏風後面,我有話對他說,可是不想面對他,你的明白?」

  「明白!」服務員小妹極機靈的笑,「包在我身上。」

  方墨朵心不在蔫的點點頭,接下來的時間……又只有等待。

  橙汁裡的冰塊一點點的融化,可這次的等待卻並沒有讓方墨朵有心煩的感覺,相反,心裡的話卻越來越清晰,她不斷在腦海裡把這些話精減再精減,然後反復演練著,直到背後的竹子屏風有了拉凳子的聲音,隨即就是服務員小員帶了輕聲笑意的話,「方小姐,您的客人到了。」

  「嗯。」方墨朵簡單回應了,端起橙汁輕抿了口,背書一樣開始了自己的話,「方洛,我知道你口才好,所以今天我不準備給你說話的機會,同樣,我也不想看到你,因為……好吧,我承認我怕。已經過了兩天了,可是我忽然覺得這樣的考驗根本是毫無意義的,也不會改變一個事實,那就是你永遠是你媽的兒子。你說的對,我沒有揭穿你媽媽,是因為我不想讓姐姐和爸爸和我一樣知道的太多。我反正從小就是個小惡魔,那就一直惡魔下去好了,我不介意。其實這五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如何去爸爸面前告狀,有幾次……電話都拔了,我還是掛掉了。因為姐姐曾經跟我說……她覺得現在的爸爸生活的其實挺簡單而快樂的。呵呵,這樣說……對我媽媽好像不公平是吧,可真實的情況就是這樣。你大概不知道,我媽媽活著的時候……他們一直在吵架,直到她死掉。姐姐小的時候是跟著爺爺生活的,所以就只有我才目睹了那些爭吵。如果我當時有能力,大概會勸他們離婚,可我當時就只知道哭。爸爸說的沒錯,我的媽媽是個敏感而好強的女人,她懷疑她所看到的一切,她恨爸爸沒時間陪她。可是……我唯一能確定的是她一定愛他,非常非常的愛。所以……我可以保密,為了現在的爸爸。可我永遠不會原諒你的媽媽,這輩子都不會,我永遠不會叫她一聲媽,永遠不會忘記她對我媽媽做過的一切。方洛,我沒你想像中那麼善良,更不大度,我能做到現在的程度……已經是盡了全力。所以請不要再糾纏我了,你還是你媽兒子的一天,我們就不可能在一起,就這麼簡單。五年的時間我都過了,也不在乎再清醒另一個五年。你有你的路要走,不必追我幾個光年這麼長。如果光年真的可以用來形容愛情,那麼我想……我們中間恐怕隔了幾千幾萬的光年。所以……你還是走吧,回K城,回方家。」

  「如果我有本事勸他回K市,我一定會。」屏風後,一個人幽幽的說著,聲音不大不小,語氣平緩而從容。

  可那聲音即使變成固體再化成灰,墨朵都認得出:是肖以真。

  那聲音的主人已經離開了屏風,繞到墨朵的身邊,然後輕輕拉開她面前的小沙發坐了下來,「方墨朵,好久不見。」

  沒錯,是肖以真,她看著墨朵的臉色在不長的時間內一變再變。從驚訝,到憤怒,再到平靜,可很顯然,那平靜是強裝出的,肖以真一點不懷疑如果此刻的方墨朵有一把槍,那麼她一定會選擇殺人。

  「不用那樣看著我,我也不想來。」肖以真直截了當的說著。

  墨朵盡量讓自己保持基本的平靜,五年沒見到這個女人了,她大概是吃了防腐劑一點沒見變化。只不過……墨朵敏感的注意到,肖以真居然忘記了塗口紅。

  口紅對一般女人來說,不過就是彩妝的一種。可對肖以真來說,不亞於是她的生命。她的梳妝臺上、化妝包裡,還有她床頭櫃裡滿滿一屜裝的全是各式各樣、各種品牌的口紅,或唇彩。不論是在吃飯、練功、曬太陽,或是別的什麼,肖以真的嘴唇上永遠有著鮮嫩欲滴的色彩。墨朵還曾經在她的口紅裡擱過辣椒粉,不過因為過於明顯而被肖以真一眼看穿沒有上當。可是今天……沒有了口紅的肖以真,唇色蒼白,竟然映的整張除嘴唇以外無不精心描畫的五官都黯然失色。

  墨朵心裡油然而生嘲笑的想法,對面的這個女人對此次會面,恐怕不會比她輕鬆多少。

  「我是我,方洛是方洛,如果你願意和他和好的話,我可以跟他脫離母子關系。」肖以真語不驚人死不休,說的每一句話都足夠讓方墨朵想上半天。

  「為什麼?」墨朵啞然失笑,「你不會是被我當年踢傻了吧。」

  「夠了小姑娘。」肖以真的聲音忽然高了一個八度,幾乎像是要失控的表情。

  墨朵聳聳肩,「肖阿姨,您的風度可比當年差遠了。」

  「不要以為你贏了,也根本不是你贏了。」肖以真根本不理會方墨朵的諷刺,她眼神空洞的注視著房間裡的某一角,對墨朵說著,又更像是喃喃自語,「如果你知道方洛只有幾個月的壽命了,會比現在的我還要狼狽。」

  「嘖嘖。」墨朵笑著搖頭,「肖阿姨,太狗血了,你是不是青春小說看多了?方洛的身體好得很,你幹嘛要詛咒自己的兒子?」

  「我幹嘛要詛咒自己的兒子?」肖以真不怒反笑,眼底不甘心而又傷心的意味驟然強烈,這是墨朵自從認識她以來,第一次見到她也會……流眼淚……

  「方墨朵,我真的是不喜歡你,討厭,恨!我恨不得你永遠消失在這個地球上,可我有什麼辦法,方洛就是喜歡你!你已經害我失去肚子裡那個連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的孩子,現在你就是不肯給方洛最後一點相處的時間嗎?我去了你家,方洛去廚房幫我沖咖啡的時候……我看到了你發給他的短信,於是我來了,代替他。」

  「你胡說八道些什麼,沒吃藥就出門了吧,我沒空聽你瞎說……我在等方洛!」墨朵提醒自己不要慌亂,提醒自己不要聽面前這個女人所說的任何的話,不要聽,什麼都不要聽。

  「你自己看!」肖以真從隨身的包裡拿出一個大大的紙封重重的拍在墨朵的面前,「這是方洛的腦部CT,你自己看!他的腦瘤已經……已經快壓迫到視神經了,你最好在他瞎之前就跟他在一起!」

  墨朵盯著那紙封,近乎窒息的感覺,就好像當年和媽媽困在燃燒的車子裡……四周被火焰包圍著,那個時候的她也像現在這樣想拼命的大口呼吸,可每一次呼吸都是徒勞的。她很不願意去相信肖以真的話,如果可以的話她寧願她從沒發過那該死的短信,她希望今晚只是個夢,自己從沒來過指尖歲月,沒有進這個包廂,一切的一切都沒有,就像坐上失控的旋轉木馬,倒著行進,沒有未來、沒有前方,只有無窮無盡的背影跟著她一起消失,一起淪陷。

  「你看看,你看看這個黑影就是腫瘤。」肖以真顯然並不打算就此放過已經開始顫抖著的墨朵,她自顧自的打開那個紙封,手盲目的指著,「這就是他五年都沒有來找你的原因,可是他只有幾個月的時間了,不對,也許幾天後他就什麼都看不到了,所以他自私了一次,他不想在死之前都不能跟你在一起!你這個小惡魔,糾纏了他一輩子,到死都不給他機會!」

  「我不看,我不信你的話。如果方洛真的有病,他更不會在這個時候來找我,他會躲起來……一定會躲起來……」墨朵推開肖以真,把CT大力的推到地上,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哭,她沒有了判斷的能力,她只知道反駁,反駁肖以真所說的一切。就好像只要能駁倒了肖以真,方洛就一定會是健康的,跟從前一樣!

  「是我騙了他……」肖以真捂住了臉,泣不成聲:「他在美了做的手術,我騙他……腦瘤已經成功切除了所以……他高興極了,他還囑咐所有的人不要對你說他曾經病過,他不願意讓你擔心……這件事情連你姐姐都不知道,因為他不許,他說墨塵如果知道了就一定會告訴你!他為你設想了所有的可能,他連自己的後事都安排好了!你……我真不知道你究竟哪裡好!」

  墨朵的聽覺終止於肖以真的這句質問:你究竟哪裡好。

  我究竟哪裡好……墨朵的手指摸索著CT紙封上再熟悉不過的名字:方洛。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6 10:29:44

44

  「你叫我墨朵好不好?」彼時,她和方洛初見。

  「為什麼你也姓方呢?呀,你本來就姓方嗎?這樣可真好,你嫁到我家來就不用改姓了是不是,多方便。」彼時,她用盡智慧來試圖打擊方洛。

  「我不管,我不管,你是哥哥。」彼時,是方洛幫她處理了第一次初潮帶來的驚訝和尷尬。

  「我要去找夜然哥哥!就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裡,孤獨死你!寂寞死你!」彼時,她沒有注意到方洛的難過,口不擇言的說著最堅絕的話。

  「不帶這麼欺負人的啊啊啊啊啊……」彼時,她的抗議也是出於他的寵溺和包容。

  「他在我13歲的時候就想侵害我,他才是賤人!我恨你,我恨他,我要殺了你,我要毀了他!」彼此,她的口不擇言斷掉了她和他之間走過幾個光年才牽起的手。

  「啊,你千萬不要說個狗血的劇情出來,比如你媽病了,臨終前說後悔當初幹的那些個缺德事兒,於是派你來找我回去跟我道歉?又比如說其實是你病了,只有三個月的生命了,所以你迴光返照想要找我重溫舊情?哈!真好玩!」彼時,她脫口而出的話,竟是一語成箴……

  彼時……彼時……墨朵的無數個彼時竟然就在身邊,明明伸手就可觸及,可觸及後卻又馬上消失的時間……和空間。

  肖以真的臉在眼前放大,沒有塗口紅的她沒了平時的優雅和美麗,她老了,畢竟老了,何況還會失去自己生命裡唯一的兒子,而另一個……則被墨朵毀了。

  墨朵笑了起來,她和肖以真的糾纏從一開始就註定了,可她沒想到,最先被犧牲的,其實是方洛……

  眼前一黑,這次讓墨朵暈倒的總算不是觸電。

  柔和的桔黃檯燈光線、淡粉色的壁紙、舒服的被子,墨朵再次清醒的時候已經接近午夜。她恍惚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到家了。

  「下次出去記得叫我一起。至少這五天,你的時間可是屬於我的。」方洛就坐在她的身邊,溫柔的笑著。

  墨朵不記得方洛的這種笑容已經消失了多久,也許很久,也許今天還對她展現過,只不過被她刻意的忽略著。

  「那個……我……」

  「夜然送你回來的。」方洛知道她想問什麼,「他說你在指間歲月咖啡暈倒了,又是低血糖。」

  墨朵怔怔的看著方洛,不知道下一句……該問些什麼。因為沒等她發問,唇上一熱,方洛已經吻了下來,輾轉而用力。

  「我討厭夜然。」方洛環住墨朵,從她的嘴唇一直吻到耳際,喃喃的說著:「不許你再跟他約會,永遠不許。」

  方洛的嘴唇溫暖而柔軟,墨朵用盡全身的力氣不去對他的溫柔做著過多的回應,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表現,要如何表現才不會讓方洛察覺到她的反常,她的心被徹底掏空了,因為肖以真的那些話。

  好在,她畢竟是個「病人」,方洛並沒有在她的房間裡停留太久,看著她喝下藥之後就說了晚安。

  「明天繼續嗎?」方洛臨幫墨朵關上房門的時候,小心問著。

  除了點頭,墨朵沒有了其它的能力。

  方洛的表情一下子變得輕鬆起來,好像一個死刑犯獲得了特赦令。他的輕鬆,讓墨朵在門被關上一瞬間再一次落淚。

  清晨,第三天。

  墨朵覺得好像是末日審判的降臨,對她。

  方洛仍舊清早就起來了,墨朵趁他洗澡的功夫偷偷進了他的房間,果然,抽屜裡擱了一些資料,關於腦瘤的。

  「怎麼了?偷進我房間看到大灰狼?」熟悉而又含著些許戲謔的聲音乍然響起。

  墨朵驚的猛回頭,雖然淚眼模糊,可仍能看清,方洛就站在門口,笑盈盈的看著她。

  她悄悄關上抽屜,默不作聲。傻傻的看著方洛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那仿佛對什麼都滿不在乎的眼睛﹔那透露著倔強性格的直挺的鼻子﹔那總是向上彎起的嘴角,那濃黑的眉毛。

  是的,是方洛,他就站在面前。可墨朵卻不能問一句:你好嗎?

  「你怎麼了?」方洛詫異的走進來,按住了墨朵的額頭:「生病了?夜然說你只是低血糖。」

  「我沒事,只是來通知你今天的行程。」墨朵盡量壓制著聲音裡的顫抖,盡量讓自己的笑容顯得和平常一樣不屑。

  方洛無奈的笑著點頭。

  「遊樂園,出發,馬上!」墨朵的指令再簡單不過,她不能多說半個字,說的越多,她不能掩藏的絕望情緒就越濃。

  她幾乎是用「沖」的,離開了方洛的房間。昨晚她一夜沒睡,用盡全部的智慧在想接下來的三天要怎麼樣的渡過。她不知道方洛的時間還有多久,也許就像肖以真說的,方洛隨時有可能失明,有可能再也看不到任何色彩。

  可是……要怎麼樣才能夠在短短的幾天之內讓方洛走近她曾經的五年……讓方洛記住她全部的色彩……

  如果眼淚有用的話,還要醫生幹嘛?墨朵腦海裡神奇的冒出這句改編自《流星花園》的話,不能哭,一定不能再哭,墨朵仰起頭卻看不見天空,只有天花板,格外的壓抑。

  今天不是週末,遊樂園裡的人不多。

  方洛和墨朵隨便逛著,心裡還是覺得有點奇怪,墨朵好像安靜的過份。

  「今天為什麼選擇遊樂園?」

  墨朵想了想才回答:「因為大三的時候沒有男朋友陪我來玩。」

  「我猜也是。」方洛拍了拍她的額頭,「那麼今天就陪你玩個夠,喜歡什麼項目,我去排隊。」

  「那個!」墨朵淺笑盈盈,指向不遠處的旋轉木馬。

  「好。」方洛不經意似的牽起墨朵的手,她沒有拒絕,十指相扣,就好像回到了小時候,第一次牽手是幾歲來著?墨朵不由自主的看向方洛,他唇角揚起的那個淡淡的笑意證明,他大概也在想著同一件事情。

  墨朵從來不知道,在同一個時刻,和自己所愛的人想的是同一件事情,也是會感覺到溫暖而幸福的。

  即使這幸福裡帶了那樣的殘酷。

  「我們不要上去,就在外面看一會兒就好了。」走近了旋轉木馬的位置,方洛卻不肯再走了,只是看著那木馬以緩慢的速度上上下下的起伏著,前行著。

  「為什麼?」墨朵不解。

  「如果你坐在前面,我坐在後面,那麼好像就只能看到你的背影,好像我永遠也追不上你。如果你坐在我的旁邊,那麼就好像和你永遠是兩條平行線,起起伏伏永沒有交會。」方洛的語氣平平淡淡的。

  墨朵終於笑了,「方洛,真不像是你會說的話,這麼文藝。」

  「墨朵」方洛停頓了下,想了想還是繼續說著,「如果木馬是會倒著旋轉的,如果這五年來你留心朝後看一看……也許會看到一些故事。」

  「比如呢?」

  「S大南門有一個小花店,是一個女孩子從大一開始每週都會去打零工的地方。那個時候,她經常騎著自行車,拿著大束的鮮花穿梭在S大,將花送到一個又一個的學生手裡。她並不是為了薪金而去做這件事,她只是喜歡把花送到喜歡花的人手裡的時候,所傳達的那種希望和愛意。」

  「方洛……」墨朵震驚了,她知道方洛說的是她,可是……知道她在花店打零工並不奇怪,也許是墨塵告訴他的,可是……可是他怎麼會連她的想法都知道……

  「那個女孩很喜歡去的地方,是S大裡以某個熱衷於支持教育事業的富豪命名的圖書館。晚上沒課的時候她會和同宿舍的人結伴去,並肩而坐。她喜歡看悲劇小說,也喜歡看法律案例的大部頭。她看到感動的情節,總是不顧反對非要悲悲戚戚壓低了聲音來讀給身邊的人聽。好不容易讀完之後,抬眼卻發現四周的同學全部莫名其妙的盯著她在研究,仿佛看到了始前生物,而她的同學卻早就不見人影,說是丟不起這人。」

  「方洛……」墨朵告訴自己不要哭,在這樣一個艷陽天,在這樣的歡樂場所哭是件很丟人的事,可是……忍得住嗎?

  「S裡的足球場,是這個女孩子下課偶爾會來的地方,她其實並不是多麼喜歡足球,還會經常把球星的名字張冠李戴,她被同學誤會,以為她去看球是因為校內的某個體育生。其實她不是,她只是因為那個體育生笑起……偶爾會像某一個人。」

  方洛輕聲說著,一字一字講著故事,如果這些源於墨朵的生活……能被稱之為故事的話。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6 10:29:57

45

  「這個女孩進了大學之後,就得了個外號叫小迷糊,其實她的入學成績是排在美術系前十。也許實在不應該用小迷糊來稱呼她了,可是她的同學實在找不到其它更合適的詞來代替,因為她看上去真的很、很迷糊!說她什麼好?她個性也很奇怪,有的時候很活躍,什麼都要參加,可有的時候卻總是把自己藏起來,好好的帽子,她非壓得那麼低,低到同學會懷疑她是否還能看清前面的路。她偶爾也會笑,笑的時候眼睛都會彎上去,很開心的樣子。可只要有男生向她表白,她彎上去的眼睛就馬上變成下弦。其實,大一軍訓後沒幾天追她的人就可以排成一連了。除了美術系的還包括一大堆外系的。可她誰也沒理過,眼睛不管看向哪裡都是茫然一片,她個子不算高,仰頭看我時,頭頂剛剛到我的下巴。她在夏天的時候,喜歡一件繡著精緻花邊的白色小上衣,露出長長的纖細的脖頸,柔順的劉海被細汗浸得貼在額角,眼睛因為含著淚水而變得霧氣朦朦,整個人會顯得那麼柔軟。她的宿舍是四人間,每晚會有臥談會,有一晚,她的同學問她認為班上哪個男生最帥,她脫口而出的答案是:方洛。 她最喜歡的花,是花店裡最普通不過的太陽花,她偶爾會跟老闆娘要一捧帶回宿舍養著,她說太陽花的生命力非常的旺盛,只要有陽光就會開放的異常燦爛,她也要像太陽這樣生活下去。所以她畢業之後的第一部漫畫作品的主題就是太陽花。」

  「停下來停下來!你到底是怎麼知道的?」墨朵沒有辦法去思考了,方洛一件一件所說的事,就好像他就是她,他進入了她的思想一樣準確,這樣的話帶給她的不僅是驚訝,而是震憾。

  「你的博客。」方洛的答案並沒有讓她等的太久,可愈簡單的答案卻讓她愈加的詫異。

  「我的博客?我……什麼時候的事……你怎麼會有……」

  「墨朵。」方洛打斷了她的問題,他的神情認真的讓墨朵感到忽如其來凝重,「你大一大二的時候開通了一個博客,名字叫……逆夏……」

  「可是你怎麼會知道,我誰都沒有說……」墨朵知道方洛指的是這個博客,可那是她的秘密,而且她也只寫了兩年而已,到了大三的時候就停下了,她甚至沒有再去打開過,因為看一次就痛一次,她不想自己活在回憶裡。

  「如果我說我只是在搜尋引擎上隨便搜到的,你信嗎?」方洛微皺著眉笑了起來,「可的確是我隨便搜到的。墨朵,別問我為什麼會搜到。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我每天的事情就是想你,每天最快樂的時候還是想你。我會打開各類搜尋引擎,然後沒有任何目的性的輸入和你有關的一切事情,你的名字、你的名字裡的每一個字、所有相關的類別、你的學校、你說過的話、你說過喜歡的東西,然後我就對著這些搜索出來的答案讀的津津有味……有一度……我幾度以為自己已經變態了,我怎麼會想你想成這個樣子。然後所有的假期,我都飛來看你,我看到你在蓉湖寫生、看到你對著足球賽發呆、看著你騎著自行車,後座著綁著一束小小的太陽花。墨朵,如果你當時肯回頭,只要回頭一次……你就會看到我像個變態色魔一樣的跟著你。我每晚要做的事情都是進入你的博客,看看你有沒有更新,如果有,我會欣喜若狂,反復的背下你寫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我會搜到非浪漫光年這個地址,你說過你愛我是走過光年距離,你說過我不浪漫,我毫無意識的搜入這幾個關鍵詞而已,可我沒想到能通過這一點東西找到你……」

  墨朵的視線被淚水模糊了,她無法再看清眼前的方洛,她不由自主的抬手撫摸著他的臉頰,卻感覺到他的臉頰濕濕的,那不是雨,今天明明是晴天。

  那麼……是淚嗎?他在哭嗎?

  「可是你的博客只寫到大二,之後就再也沒有更新過。我當時很怕,怕極了,我很怕你已經徹底忘記了我,或者說你已經下了決心要忘記我。因為我什麼都沒有給過你,只有一個毫無浪漫色彩可言的光年!」

  方洛沒有再說下去,因為墨朵不再允許。她在自己的心裡默念著:如果你給我的光年不能稱之為浪漫,那麼我想我今生再無浪漫可言。

  「現在那個女孩把自己丟了,她讓我幫她找回失去的五年。」方洛輕輕的擁過墨朵,下巴抵在她的額頭上,就像小時候一樣,「她給了我五天的時間,她以為我再也找不到她。可是她錯了,我只需要按照她原來的路線,帶著她走一遍。因為她痛苦的時候,我比她更痛苦。她高興的時候,我比她更高興。她走一光年的距離,我要走上兩光年,因為我還要負責記住她猶豫時候的每一個腳步。墨朵,她出給我的題目其實並不難,你說對嗎?」

  墨朵不需要回答,在她看來很難的題目方洛總是能輕而易舉的解決,以前如此,現在依然如此。

  是真的不難嗎?如果他不愛她,那麼難極了。可是他愛她,這愛就是最特製的鑰匙,可以打開世界上所有設了重防的門。

  墨朵的手緩緩的摟上他的腰,艷陽下,她不需要抬頭也能感受到溫暖的天空,那天空藍藍的,屬於她,一直都是。

  旋轉木馬仍舊無休止的繞著圈圈,木馬上,一個小女孩指著圍欄外那一對擁抱著的人好奇的問:「他們在做什麼?」

  站在她身邊,扶著她的小男孩拍了拍她的額頭,大人似的教育她:「小孩子不要問這麼多!」

  這一幕,方洛和墨朵也曾經有過,在他們那個並不浪漫的少年時代……

  半年後。

  暗紅的圍牆、紅磚小樓小巧而整潔、圍著白色柵欄的花園、透著幽暗深棕色光澤的木地板……墨朵走過花園,靜靜的站在房門口,看著自己從小長大的,熟悉而又陌生的方家。

  保姆阿姨早就換了,此刻正緊張兮兮的招呼著墨朵和方洛進來,然後把他們的行李送上樓。

  「是上樓,還是在客廳坐一會兒?」方洛牽著她的手,微笑著說,笑容暖暖的,在這個冬日帶給墨朵別樣的溫暖。

  「是嗎?我以為你忘記了,你還有方洛這樣一個兒子。」墨朵倒笑了,轉而對方洛輕言細語:「好累,我想泡澡,你幫我放水好嗎?」

  方洛親了親墨朵的額角說著:「一起上去吧,我不放心……」

  「我還會吃了她不成!」肖以真微怒,「可是明明有阿姨在,為什麼讓我兒子幫你放洗澡水。」

  「我是怕她會吃了您。」方洛轉身對肖以真說著,不緊不慢的語氣,「媽媽,您最好不要惹她,第一,她肚子裡懷的是您唯一的孫子﹔第二,您別忘記她的外號是小惡魔。」

  肖以真氣噎,「半年不回來,連結婚都在外面自己辦了,一回來就知道氣我。」

  墨朵仰起頭,嗔怪似的語氣:「這麼久沒回來,還不許我熟悉一下嗎?我要參觀……我自己的家。」

  「可是你站得太久了,小心肚子裡的寶寶抗議。」方洛一副醫生的口吻微皺了眉,「孕初期不能太過勞累。」

  「我很好。」墨朵趕緊求饒,「好吧好吧我馬上就好,求你千萬別再念經了。」

  兩個人相視笑著,沒有注意到從房裡的樓梯上慢條斯理走下的婦人。

  「咳。」婦人刻意的出聲,以示她存在。

  墨朵抬頭看她,嘴唇動了動,簡單的稱呼哽在喉嚨裡,還是沒叫出聲。

  「媽,我們回來了。」方洛的招呼客氣而疏離。

  他並沒有再多說半句,只是在墨朵的面前體貼的蹲了下來,幫墨朵脫掉鞋子,換上拖鞋。墨朵的腳有些腫,方洛皺了皺眉。

  「有手有腳的,真是嬌氣。」肖以真不鹹不淡的諷刺了句,兒子對她的態度還是讓她不舒服,便只有自顧自的坐在沙發上,也不招呼他們。

  墨朵心裡的刺又紮了下,她不希望方洛為難,就只有忍了,「我爸呢?」

  「快到家了。」肖以真斜眼瞧了瞧墨朵,「急什麼,五年多都在外面呆著,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的。」

  「媽。」方洛打斷了肖以真的話。

  「我說的不對嗎?」肖以真不以為然,自顧自的教訓,「懷孕,又有什麼?墨朵,你跑的再遠還不是要回來。」

  「方洛希望我回來,所以我回來了。」墨朵平靜的回應著,手習慣性的撫在小膜上,「而且這裡是我的家,我回來,不需要跟任何人報備。」

  「這就是你對我的態度,就算你不承認我是你後媽,可你也別忘記了,我還是方洛的媽媽。」肖以真臉色不大好看,刻意的強調著自己的身份。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6 10:30:10

46

  「上去吧,沒事。」墨朵推了推方洛,她親愛的丈夫。

  方洛笑了起來:「好吧,放好水我來叫你。」

  其實方洛明白,墨朵一定是有話要跟肖以真說所以才支開他。他不會阻止墨朵,也沒那麼必要。他有信心墨朵會周全的面對一切她想面對的事情,因為她早就已經長大了,在這半年之內,他為她而感到驕傲。

  「我回來是因為方洛的病歷在你這裡,我需要全部的病歷。」墨朵看著方洛離開,然後直截了當的問肖以真。

  「你要病歷幹嗎?」肖以真微笑著抬頭問。

  墨朵強忍著心裡的厭惡,「你是她媽媽,就不關心他死活嗎?這半年來他都沒有再發病,我想說不定……說不定那次手術真的是成功的……說不定腫瘤已經沒有再擴散……說不定……」

  「那很好啊,你可以跟他去白頭偕老。」肖以真漫不經心的打斷了墨朵,自顧自的欣賞著保養得宜的雙手。

  「病歷給我,我帶他去復查。」

  「別忘記了,他可不希望你知道這件事,怎麼,你不想繼續裝著不知情了?」肖以真反問。

  「我們已經結婚了,我也有了他的孩子,做妻子的不該承擔丈夫的痛苦嗎?少費話了,病歷在哪裡?」

  「沒有。」

  「怎麼可能!」

  「呃,你想要的話,行啊,明天我通知醫生來,隨便找個病歷拿給你不就行了。」

  「肖以真!」墨朵第一次直呼其名,她幾乎有些火冒三丈了,「你究竟知不知道我在說什麼!你是不是非要自己沒兒子送終就滿意了?」

  「我兒子好得很,你別詛咒我,詛咒也沒用。」肖以真的表情優雅而得意,她站了起來,手指著墨朵:「讓我告訴你,孫悟空再聰明也逃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

  墨朵的腦袋裡嗡嗡作響,孕初期的反應一股腦的湧了上來,又想吐、又頭痛,肖以真的話把她噎的快喘不上氣了,她沒辦法正常思考,半年以來的幾個關於方洛身體的疑問打了結似的糾纏在一起。她盡量刻止自己的情緒的聲音,盡量以正常的語氣發問:「你是說……那個CT是假的?」

  「真的啊,不過不是方洛的。」

  「那夜然哥哥每月寄給我拿給方洛吃的藥呢?」

  「維生素而已。」

  「你是說……夜然哥哥跟你一起騙我?」

  「還有方墨塵也參與了。」肖以真忙不迭的出賣著一個又一個盟友,她極樂意欣賞到墨朵現在奼紫嫣紅的臉色。

  「還有誰參與了……」

  「猜猜看啊。」肖以真攤手。

  「你又做了什麼?」方洛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樓梯上,疑惑的看著肖以真。

  肖以真哈哈大笑,看著墨朵:「你猜,你猜我兒子有沒有參與一起來騙你。如果他參與了,你要不要離婚?不要緊啊,肚子裡的孩子嘛……你覺得孩子也有罪可以打掉吧?嗯,這主意也不錯,我是不介意的,我不介意晚幾年再當奶奶。」

  「什麼有罪,有什麼罪!」方洛鐵青著臉急忙走過去扶住已經站得搖搖晃晃的墨朵,「墨朵,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墨朵捂住自己的眼睛,她不想再看見肖以真那張美麗的臉上醜惡的表情,她不用看也想像得出肖以真此刻會得意成什麼樣子。

  好吧,肖以真贏了,贏在墨朵不相信一個母親會那樣的詛咒自己的兒子得了腦瘤末期,贏在墨朵不相信有人會討厭到這種地步,贏在她累了,她根本不想與方洛玩遊戲。贏在……她愛方洛。

  「墨朵,怎麼了?」方洛緊張極了,他敏感的察覺到他不在的短短幾分鐘內,他的媽媽再一次傷害到他最心愛的人,他開始後悔帶著墨朵回家,更可怕的是,他根本猜不到已經發生了什麼……

  「方洛,我們走吧。」墨朵深呼吸,終於抬頭對著方洛微笑,又看向肖以真,一字一字的說著:「方洛有沒有參與其中很重要嗎?恐怕只有你以為很重要,我偏偏不會介意。況且我也相信他並不知道這件事情,因為以他的自信,根本沒有必要以這種方式找回我。肖以真,你這樣做的後果除了讓我和方洛更討厭你之外,沒有任何好處。當然,你出賣夜然哥哥和我姐姐,是希望我連他們一起討厭嗎?恰巧不會,因為他們愛我,他們做的事是為了我好,所以我只是覺得有趣。即使我在這半年裡面難過的要死,我也只當他們是對我做了一場惡作劇而已。還有……我為什麼要跟方洛離婚,因為他不會死?這也太可笑了吧。肖以真,你一把年紀了怎麼會這麼天真?嗯?你告訴我方洛根本沒有事,這很好,不過我不會謝謝你,這輩子都不會。我會比你幸福,因為我媽媽所希望的,我會生活的很好,因為我有方洛。你呢?你有什麼?有這個大房子?」

  「墨朵!你怎麼跟肖阿姨說話呢!」方志終於回來了,而他的每次出場都會是墨朵最沒形象的時刻。

  墨朵看著站在門口發怒的爸爸,竟然笑了,忍俊不禁。

  看來她和方洛的回家之程註定是不太平的、不浪漫的、不寂寞的。可浪漫是什麼?是一起看轉瞬即逝的煙花,還是一起聽著讓人心情愉快的小情歌,亦或是只需要和最愛的人在一起,什麼都不做,只要呼吸著屬於同一片天空下的空氣就好。

  其實在這半年裡,在這以為要失去方洛的半年裡,墨朵已經想的很清楚:有一種香氣,來自一個未知的世界。沒有人知道那個世界究竟在哪裡,也沒有人知道那個世界究竟是什麼樣子。

  可是不知道不代表不存在。墨朵想,總有一天她也會去到那個世界,她不怕,甚至很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因為不管在哪裡,不管是時間還是空間的任何距離,她都有他,他在那裡。

  他說過,他想擁有一個巨大的溫室花房。花房裡的每一株植物都可以在艷陽下散發出濃鬱的、各式各樣的香氣,他和墨朵相擁而臥,浪漫如花,如花香。

  那種浪漫,通常人們稱之為……愛。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6 10:30:32

番外:夜然

  方墨朵,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另類天使。

  很難說,如果當年我沒有出了念書,現在站在她身邊的,會不會不是方洛,而是我。

  哈!這句話我還是當著方洛的面說了出來,在他和墨朵補辦的婚禮宴席之上。

  這兩個傢伙,居然連結婚都瞞住了所有的人,連補辦的儀式都是在我提出強烈抗議之下才妥協的。不過這也像是他們能做出來的事,很像。

  他們是天生一對,一直都是。

  很巧,他們的初見,我也是鑒證人。彼時的墨朵對方叔叔的再婚還存有一肚子的怨氣,她覺得自己會變成可憐的灰姑娘,她對我說:一定要用力的、使勁的欺負新哥哥!

  她說的時候,臉上堅決的神情讓我一瞬間忘記了她是灰姑娘,反而以為她是灰姑娘的那個壞姐姐……

  所以她用那個小圖釘去陷害方洛的時候,我才會立即識破。可是方洛的表現也讓我覺得有趣,看來,小墨朵遇到了敵人,和她勢均力敵的人。

  之後,墨朵和方洛的相處,我就成了局外人。許多的片斷是從墨朵寫給我的信中知道的。前期,她的信裡稱呼方洛無一例外是:那個壞人。中期,她的信裡稱呼方洛無一例外是:那個人。

  從那個壞人,到那個人,中間的過程極漫長,幾乎貫穿了墨朵的青春期。可不管怎樣,墨朵信裡提及最多的,一直是方洛。

  那些信,我一直留著。也許有一天會做為禮物送給方洛和墨朵。我相信方洛看到那些信會笑的前仰後合,我也相信墨朵看到我出賣她,會抓狂。

  在墨朵獨自生活的那幾年,她信的主角終於沒有了方洛,而是一件件瑣瑣碎碎的小事。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我敏感,我總覺得墨朵即使一個字沒有提及方洛,可滿紙透出的,除了思念,還是思念。

  墨朵信裡說,校園裡的紫玉蘭又開了,又是一年春。她總覺得,紫玉蘭比白玉蘭還更多了一份純粹,一份熾烈,一份不同。

  我明白,她不再喜歡白玉蘭,是因為方洛喜歡。

  墨朵的信裡說,她開始創作漫畫了,《花行天下》,主要內容是幾個娃娃在闖蕩江湖。她說那幾個娃娃就代表了她,代表了她性格當中的幾面。漫畫出版後,我第一時間看了,裡面的幾個女娃娃果然是她的翻版,可小小的男主角……明明是方洛。

  真是奇怪,我作為一個徹底的局外人,卻能一直鑒證著他們的愛情,難能可貴的愛情。好吧,為了這份難能可貴,我甘願當了次騙子,欺騙了一直信任我的墨朵。我和肖以真阿姨聯合起來,編造了方洛得絕症的故事,我知道墨朵會上當,因為她愛方洛。

  那天的肖阿姨,格外的不同。

  在我的印象裡,肖阿姨的美一直是一絲不苟的,她就像吃了防腐劑一樣青春常駐。可那天,她的眼神裡多了兩樣東西,一種是疲憊、一種是妥協。

  「大概是年紀大了,很多事情也看得開了。」肖阿姨喝著綠茶,以這樣感慨的方式進行著她的開場白。

  我只是笑笑,幫她續茶。我知道肖阿姨一定不會是找我這個小輩聊天這麼簡單,她還會有後話。

  果然,她並沒讓我等太久,「夜然,你是個聰明的孩子。」

  我苦笑。每個人都對我有這樣的評價,可是我卻把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愛情弄的毫無頭緒。

  「洛洛……他去找墨朵了。」肖阿姨繼續說下去,「他背叛了他的母親,然後去找一個他母親永遠不會喜歡的惡魔。」

  「肖阿姨,你該知道墨朵是我的好朋友。」我打斷了肖阿姨的話,平靜的說著。

  「我知道,所以我沒打算讓你認同我。」肖阿姨笑了起來,「夜然,你這孩子一直跟方墨朵是一夥兒的,我當然記得。」

  「方洛也是我的好朋友。」我認真的解釋,「所以……肖阿姨,請讓他們在一起,讓他們幸福。」

  「你心裡是把我當成壞女人的吧?」肖阿姨忽然換了話題,直截了當的問我。

  我怔了怔,她是我的長輩,出於禮貌我該反對她的話,可是出於內心……我沉默著。

  「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肖阿姨顯然根本不在意我的內心,她只是自顧自的說下去:「我就是個壞女人,可這世界上,只有壞女人才會活的幸福,活的隨心所欲,比如我,也比如方墨朵。呵呵,你不要反對,不要說方墨朵是好女人,至少在面對我的時候,她是壞的,壞的徹底。其實……好和壞本來也沒有個完全的屆定,你認為我壞,是因為我搶了方墨朵的爸爸,還因為我趕走了方墨朵是吧。嗯,這些我都承認,可是我一點都沒後悔過,而且一輩子都不會後悔。」

  我並不說話,只是聽著她的話,她是不是個好女人根本上來說已經不重要,我只是好奇她今天的來意。

  「我兒子……我就當沒生過他了。」肖阿姨繼續說著,「他很固執,和我一樣固執,他愛的人一輩子都不會變,這點我清楚。他不認我這個媽,我卻只有他這一個兒子。所以……我再壞,也還是他的母親。夜然,幫我。」

  我疑惑的看著肖阿姨,實在不知道她讓我幫忙的會是件什麼樣的事情。

  「幫我騙方墨朵一次。」肖阿姨笑了,「對付方墨朵這樣的壞丫頭,方洛的招式肯定是不會夠用的,他的道行比那丫頭可還是差了一籌,所以……壞人還是用壞辦法。」

  接下來的一刻鐘,肖阿姨仔細的跟我講了她的計劃,包括需要我配合的事情,甚至囑咐我,那些所謂的抗癌藥,以及假的方洛的腦腫瘤圖會在什麼地方弄到。

  我對她周密的安排嘆為觀止。

  「對不起肖阿姨,我想我不能幫你。墨朵是我的好朋友,況且她從本質上來說是個再脆弱不過的女孩子,她會承受不住。」

  「你會同意的。」肖阿姨並不多說什麼來勸我,她只是微笑著站起身,「她不脆弱,她堅強得很。你不瞭解她,因為你不愛她。方洛不一樣,他瞭解她,我也不一樣,因為我恨她。如果我的計劃成功了,兩個相愛的人會在一起,而我所得到的只不過是讓別人覺得我更壞的印象而已,這沒什麼。」

  我靜靜的看著肖阿姨離開,思考一夜之後,答應了肖阿姨的請求。

  沒錯,我還是答應了她的請求。我對自己說:是為了墨朵。

  於是我終於看到了墨朵和方洛的婚禮。

  「墨朵,今天的婚宴好像還是少了一個人。」我笑著舉杯,小聲問著墨朵。

  「哪裡有少,該來的都來了。」方墨朵四下看看,眼睛掃過所有的桌子。

  「方洛可是她唯一的兒子。」我苦笑。

  「嗯,所以我會以一生來欺負她的兒子。」墨朵停了停,然後微笑,「還有孫子。」

  我啞然失笑,甘敗下風。

  好吧,我承認我一直不瞭解方墨朵,可我不瞭解她也是正常的,因為我愛的人不是她。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衷心的祝福她一生幸福。

  舉杯,我祝墨朵和方洛,一生幸福。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6 10:30:44

番外:方洛

  墨朵,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所以你要對一切負責。

  我第一次見到你,你就用圖釘來陷害我,明明心虛,還非裝出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好男不和女爭,尤其不跟你這種還沒長大的小丫頭爭。

  可不爭不代表不會思考,你害我總是思考同一個問題:她為什麼這麼壞,還能笑的那麼美好,那麼甜?

  我問你為什麼愛我,你卻像個小傻瓜一樣整整愣了十分鐘,最後也沒給我一個完整的答案。從你身上我終於知道了,有些問題是根本沒有答案的。

  你的博客叫做逆夏。

  我以為你會永遠記錄下來,可只過了兩年,你就不再更新。

  你不在博客裡再提及食堂難吃的飯菜,不再提宿舍裡該死的老鼠。你的字裡行間不再有憂傷、不再有淡淡的想念。

  我看著你的博客,想像著你文字裡描寫的畫面,那本應是和我一起完成的畫面。心裡就會止不住的疼。我想,我小小的墨朵終究會離我而去,終究會徹底忘了我。

  可是,真的這樣就好嗎?

  我沒想到,這個世界上還會發生令我想掉淚的事情。我以為我的眼淚止於我父母離婚的那個時間,男兒有淚不輕彈。

  有一句話,很多書裡已經被引用的泛濫,可我還是喜歡:

  我問你:墨朵,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是什麼?

  你回答: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而是當你站在我面前的時候,我根本不知道什麼叫愛。

  我說,不完全對,這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是我知道我愛你的時候,我拼了命想找回你的時候,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在淡忘記、在漠然。

  「現在幾點了?」你微笑著問。

  「快到淩晨三點了。醒了嗎?」我輕聲回答。

  「嗯,躺了一天了,好累啊,寶寶呢?」

  「寶寶在育嬰房,她很好啊,我剛去看過。」

  「我爸呢?」

  「爸爸說明天一早再過來,他一天都離不開寶貝外孫女。」

  「嗯,行,那就把孩子藏起來,讓他一天都見不到!」

  「墨朵……」

  「哈哈,我騙你的。」

  「傻瓜,不再睡一會兒嗎?天還沒亮」我問墨朵,幫她擦了擦汗,孩子是順產,卻了耗掉了她大部分體力,可她依然是美麗的,最美麗的。

  她搖了搖頭:「不想睡了,睡了好久,做了好多的夢。」

  「夢到什麼?」

  「夢到肖以真說的是真的,夢到你的腫瘤是真的……」

  我苦笑著搖頭,「對不起,我實在是不知道……她會這樣說。」

  「沒事……她呢?」

  「她來過,又走了。」

  「她看到我們的孩子了?她說了什麼。」

  「她什麼都沒說,只是站在育嬰房門口好久,就只是站著而已。」

  「方洛,你要說服我原諒她嗎?」

  「是否原諒她,你自己做主,我不會要求你。」我搖了搖頭,扶墨朵喝水。

  的確,我不會要求墨朵原諒我的母親,因為我知道,知道所有的事情。

  墨朵一直沒有問過我,在她離開方家的那五年究竟做了什麼。

  她選擇不問,我選擇沉默。

  因為無論我做過什麼,那都只是過去,已經是過去。

  我不會告訴墨朵,我查自己母親的過去,查了五年。

  我相信墨朵那晚的瘋狂必定是有原因的,她不會平白無故的說出那些話,一定是發生了什麼讓她所不能承受。

  可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於是我只能查,漫無目地的查。

  我甚至回到老家,去找了我的父親,向他求證了過去發生過的一切的一切。

  我找到了母親原來在歌舞團的同事,她們迫不及待的跟我說著母親的那些八卦,我苦笑,想不到母親有如此多的敵人,如此多。

  多到……如果可以選擇,我不會希望自己的母親是肖以真。

  我可以忽略她對父親的背叛,可以忽略她對我的不聞不問,可我不能忽略的……是她對墨朵,和墨朵的母親所做的事。

  原來她曾經帶了她所謂的好朋友,找過墨朵的母親談判,還不止一次。

  可我不知道墨朵的父親究竟知不知道這些,如果他不知道……那麼我想,墨朵的母親,和墨朵一樣的善良,傻傻的善良。

  「這些東西哪來的!」我的母親肖以真,氣憤的指著我收集來的照片、信件,甚至電話清單,破口大罵:「我生你養你,你就背著我去查我?你什麼意思,你想毀了我?」

  「把錄有墨朵的那段DV還給我,我就把這些證據給你。」

  「你做夢!我有了那些DV,就可以保證墨朵一輩子不出現在我的視線裡,一輩子回不了方家!」

  「我保證,如果方志看了這些東西,一輩子回不了方家的人,是你。」我冷冰冰的說著,即使對面的人是我的母親。

  「方洛,她根本不愛你,她口口聲聲還在說你試圖侵害她。我趕走她也是為了你好。」

  「請還給我。」我不耐煩的打斷母親的話:「請別告訴我,誰是愛我的。我自己有判斷的能力。」

  「教你學法律,結果你第一個對付的人就是你媽!方洛,即使我把東西還給你也沒用,已經過去五年了,你以為以她的個性會原諒你?她恐怕恨你恨到骨頭、骨髓!你是我的兒子,就註定沒辦法跟她在一起。」

  我無視母親的話,無須回答她的話。

  要回DV,不止是因為我愛墨朵,也不止是因為我要墨朵回到我的身邊。更重要的是,我要帶墨朵回家,帶她堂堂正正的回方家。

  就像現在這樣。

  其實方才母親走的時候,她掉了眼淚。

  她只說了一句話:「至少……我幫你找回了墨朵,即使是用騙的……」

  我看著我的墨朵,我的方墨朵。

  「方洛,小時候你還諷刺過我,說我將來最好嫁個姓方的,這樣孩子也姓方不用再改。當然,如果有姓方的肯娶我的話。」

  「嗯,我就是那個傻瓜姓方的。」

  「你後悔?」

  「是啊我後悔,我後悔沒再早一點住進方家,你七歲之前的記憶裡都沒有我。那麼……請給我七天的時間吧,我帶你找回七年。」

  「我給的不是七天,方洛,是一輩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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