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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雪落聽風]初熏心意[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00:25     標題: [雪落聽風]初熏心意[全文完]

初熏心意 作者:雪落聽風

內容簡介】:

人人都道當朝一品小侯爺心狠手辣野心勃勃,如今卻成痼疾纏身的病弱公子被逐出京。

明明是京城最大藥堂家正室生的大小姐,卻被小娘以及妹妹設計嫁與一鰥夫做小妾。

其實這只是個美食+懸疑的溫馨小品,希望看文的各位,能夠在寒冷冬日感到一抹融融暖意,這就是這篇文的初衷。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01:05

壹•殘影 
  
楔子
  
  高頂軟轎徐徐行著,內裡的人側歪著身子,一手扶額,半閉著眸子小憩,不時溢出兩聲輕咳。
  
  倏然間,轎子一個劇烈顛簸,緊接著厚重的錦緞簾子被人一把掀開,連滾帶爬進來一人,攜帶進一股蘊藉淡淡藥香的微風。
  
  景逸緩緩睜眼,就見一個身穿大紅喜服的女子半跪半坐在自己面前,編貝般的牙齒緊緊咬著下唇,身子簌簌抖的如同篩糠,一雙水亮杏子眼卻睜得大大的看著自己。
  
  轎外傳來高翎的低沉嗓音:「主子!」
  
  緊接著外面街道傳來一隊人的腳步聲,叫喊聲,怒罵聲,景逸靜靜看著眼前女子,那女子也仰著頭與他對視。眼眶隱隱含淚,卻仍死咬著唇,倔強的不肯哭出聲來。
  
  半晌,那女子張開已經沁出血滴的唇,無聲吐出兩個字:求你。
  
  景逸緩緩抬起一邊眉毛,似是覺得十分新鮮有趣。轎外卻傳來一道陌生嗓音:「我們正在追一個人,不知你家主人可否行個方便……」
  
  轎外眾人都緊閉著嘴不回答。那人似是極為惱怒,布簾剛掀起一個角,景逸對著窗子低聲喚了聲:「高翎。」
  
  那喚作高翎的人似是拿出什麼東西,轎外很快一片死寂。轎子重新被人抬起,繼續前行。那女子仍保持著之前的跪坐姿勢,擱在裙擺上的手攥的緊緊的,側耳傾聽外面動靜,眸中閃過一絲驚疑。
  
  景逸又緩緩閉上眼,低聲道了句:「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那女子堅定搖了搖頭,一抬眼,這才注意到男子慘白面色,緊緊閉著的狹長鳳眸,以及,血色盡失的唇。再看男子脖頸上圍著的雪色狐裘,身上華麗的絳紫錦袍,腰間血紅蛟龍雲紋環珮,不禁雙目大瞠,他是……
  
  景逸似是感覺到女子驚疑不定的注視,卻懶得睜眼,只勾了勾唇角:「怕了麼?」
  
  那女子過了初時怔愣,唇畔漸漸綻出一抹苦笑,低低的嗓音猶帶了絲顫,卻透著一股子堅韌:「民女喬初熏,多謝小侯爺救命之恩。」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01:26

第一章 桂花糕
  
  半月後。
  
  初秋的清早有些涼,清冽微風拂面,帶來一陣撲鼻的桂花香,甜甜的味道,帶著幾許醉人腸的熏然。喬初熏挎著籃子走在集市上,剛走沒幾步,就見路邊有位老婆婆在賣曬乾的桂花。兩個竹籃裡,一個盛的是白似雪的早銀桂,另一個盛的是燦若金的大金桂,一金一銀相映成輝,飄散著陣陣芬芳,看著煞是喜人。
  
  喬初熏略一思量,走到攤子前詢問價錢。老婆婆笑瞇瞇拿出曬乾的葉片來包,一邊絮叨著:「哎,這桂花可是好東西!蒸甜糕,做糖餅,醃桂花蜜,做桂花釀……能做的好東西多了去了……」
  
  喬初熏一邊淺笑著稱是,心裡想的卻是桂花的藥效,化痰止咳,驅寒暖身,對府裡那位再適合不過了。前兩天用晚膳的時候,還聽著他念叨想喝酒,待會兒再看看街上有沒有賣桂花釀的罷……明天再多買點自己來釀,估摸著到了立冬時候正好能喝。
  
  買了兩包桂花,喬初熏又拎了只肥嫩嫩的母雞,以及一些時令鮮蔬,兩小罈子桂花釀,大包小包的抱著回府了。
  
  三日前他們一行人抵達越州府,府邸似是一早便有了著落的,當天傍晚就搬了進來。宅子不大,從外面看與一般富戶鄉紳的宅子無異,內裡卻是花了不少心思,花圃涼亭一應俱全。景逸住的主屋後頭還有一小汪半露天的溫泉水。
  
  隨行的人並不多,除了她,只有以高翎為首的十來個護衛,其中四人還充作抬轎的轎夫。除此之外,既沒丫鬟,也沒廚子,簡單到多少有些寒酸。
  
  住進來當天,喬初熏便和景逸說,做飯的事她一人可以包攬,只要再招兩個小丫鬟幫忙打雜以及伺候他就可以了,景逸當即允了。高翎便在府外面貼了張告示,可直到昨天傍晚,也不見人上門來應。
  
  喬初熏一路想著心思走回府邸,剛到門口,就見高翎打裡面走出來。一見喬初熏懷裡大包小包的,高翎也是一愣,忙把母雞和兩樣比較沉的東西接過來,一邊淡淡說道:「下次再這麼早出門,叫個兄弟和你一起。你一個姑娘家,又拿這麼多東西……不安全……」
  
  高翎似是不太習慣說這種話,一整句話說的斷斷續續,面色也顯得有些不自然。喬初熏捧著兩小包桂花,另一手拎著菜籃子,唇角噙起一抹恬淡的笑:「我知道了,謝謝。」
  
  高翎又是一愣,偏過頭看她,似是沒想到會因為這點小事被人道謝。這兩天喬初熏雖然管著府裡十多口人的膳食,但無論是樣貌氣質還是舉止言談都不太像小戶人家的女子,道謝這種話從她口中講出來,則顯得尤為怪異。
  
  喬初熏卻似乎沒覺得有什麼不妥,一邊淺笑著問道:「人還沒招到?」
  
  高翎點點頭,顯得有些苦惱。難道是他寫的那張告示有問題,工錢太少了?一個月二錢銀子,也不低啊……
  
  喬初熏將東西放在長條案几上,又朝他安撫的笑笑:「沒關係。這些活我一個人還應付的來。主要是景公子那裡。」雖然已經知悉景逸的真實身份,但大家都很有默契的稱呼他為公子。
  
  高翎露出一抹有些苦澀的笑容:「公子說了,不用人伺候。他那邊一直有弟兄們輪流照應,倒也還好。」
  
  喬初熏拿出一隻水瓢,往裡面倒了些金桂,又舀了些涼水,洗去花蕊上那層浮土。走到木櫥那裡,找了套青瓷茶具出來。茶具是她昨天到街上買的,瓷器細膩潤澤,上面的釉彩色澤清淡,跟人討價還價半晌,最後花了十五兩銀買了一整套,還附贈了兩隻同色的小酒樽。
  
  「稍等一下,待會兒把茶給公子送去。我馬上就做飯。」喬初熏說著,一邊手腳麻利的開始泡茶。
  
  茶壺裡放入一小撮洗乾淨的桂花,又倒入燒的滾沸的熱水。輕輕拂了拂蒸騰的熱汽,喬初熏蓋上茶壺蓋,又取過兩隻杯子放在托盤裡。從櫥子裡捧出蜂蜜罐子,舀了兩勺蜜在一隻小碟子上。最後將托盤交給高翎,微微一笑:「喏,讓公子趁熱喝。對他身子有好處。要是覺得味道發澀,就倒點蜂蜜。」桂花茶的味道香是一定的,不過可能口感不夠綿甜,所以喬初熏才在邊上放了一小碟子蜜。
  
  高翎吸了一口氣,忍不住歎道:「好香啊!」
  
  喬初熏抿唇一笑:「待會兒給你們蒸桂花甜糕,你要是急著吃,過半個時辰來一趟。」
  
  高翎強忍著嚥唾沫的衝動,點點頭便捧著桂花茶走了。
  
  喬初熏從一旁的小缸裡舀了些粳米粉,又倒了少量糯米粉,一邊兌涼水一邊拿著筷子緩緩攪和,接著又往裡面灑了些白糖。
  
  揉了會兒面,往小盆子上罩了塊薄薄的濕布巾,放在一邊。照之前那樣洗了些桂花,放入一隻小碗裡,又舀了幾大勺蜂蜜進去,拿起筷子輕輕攪拌著。
  
  趁著醒面的功夫,喬初熏到院子裡,用刀砍了一小截竹子,拿回廚房洗乾淨,用來當扣甜糕的模具。
  
  麵團被一刀切開,分成兩半。一半用那截竹筒扣出圓形的胖胖的形狀,中間切開,舀入一勺事先調好的桂花蜜,用手捏合,覆頭再點綴兩朵桂花,上鍋蒸。另一半則用刀切成薄片,上鍋蒸熟之後再刷上一層蘸著蜂蜜的桂花,下鍋過油翻兩翻。很快,屋子裡就飄起一股子甜蜜蜜的桂花香。
  
  喬初熏剛把炸好的桂花軟糕盛進盤子,門口就已經擠了三四個人,都扒著眼往裡頭望,也不敢出聲。喬初熏一轉身,被幾人嚇了一跳。剛巧高翎走了過來,挨個敲過幾個人的頭頂,又微笑著看向喬初熏,看神情似是十分高興。
  
  喬初熏將手裡的軟炸桂花糕送到高翎手中,又朝另外那幾個人禮貌的笑笑:「本來就是給你們做的,須得趁熱吃才好。」
  
  那幾人紛紛道謝,各自有些膽怯的伸手從高翎手裡的盤子拿了一塊,送到嘴邊咬了一大口。霍!外皮金黃酥脆,內裡是又軟又糯的糯米餡兒,咬一口,還溢出些蜂蜜汁來,嚼兩嚼,口中充溢著桂花的濃郁香味。手快的人趕忙又從盤子裡拿了一塊,一邊笑著跟喬初熏連連讚歎:「真香!而且又不會太甜膩……好吃!」
  
  高翎眼看盤子裡只剩下最後兩塊桂花糕,清咳兩聲,伸過來的那只魔爪顫了顫,極不甘願的縮了回去。高翎這才看向喬初熏:「公子嘗了茶,一連喝了兩杯。我過來再取些蜂蜜。」
  
  喬初熏這會兒把蒸好的桂花甜糕也撿出來,遞給站在高翎身邊眼巴巴看著剩下那兩塊軟炸桂花糕的小蟻:「嘗嘗這個罷。」
  
  站在門口那幾人再次蜂擁而上。一邊大口吃著一邊口齒不清的呼氣:「好燙!」「哇,裡面有桂花蜜,好甜……」「覆頭這兩朵桂花很清香!」「唔,好吃……」
  
  喬初熏淺笑著倒了一小碟蜂蜜送到高翎手裡,又盛了兩塊蒸好的桂花甜糕給他:「公子身體不好,不宜吃煎炸類食物。這兩塊裡面放的糖心比較少,你端給他嘗嘗。」
  
  高翎端著東西轉身,有些惡狠狠的瞪了門口那幾個吃貨一眼:「都在這圍著做什麼,該幹嘛幹嘛去!」
  
  喬初熏又盛了一盤子甜糕出來,遞給其中一個人:「這些是給另外幾個人的。」接過盤子的小晚一臉感動,兄弟們不過來都有人惦記著,喬小姐人真好!一邊迅速從盤子最上面拿了一塊藏進衣袖……頓時遭到了其他三人的側目鄙視。
  
  喬初熏轉過身,開始準備午飯。雞已經沖洗乾淨,胸脯上的肉被仔細切下來,剩下整隻雞被塞入一隻燉湯的小罐,裡面放了一小塊靈芝,以及其他幾味溫補的藥材。府裡各類藥材一應俱全,更不乏人參靈芝一類的大補之物,都是從京城一路帶過來的,想來景逸的病也有些時日了。
  
  接著擇菜,洗菜,切菜……大概過了一個來時辰,一頓午飯總算忙活出來。給大伙做的是蔥燒排骨,爆炒三絲,山韭炒柴雞蛋,涼拌水蘿蔔,最後還有一大鍋熱騰騰香噴噴的排骨湯。
  
  給景逸的菜則是另做的。一小盅雞粥,雞湯裡的浮油全都撇去,粥是用粳米煮的,裡面還放了些切得細碎的山藥粒,看起來色澤清淡,味道卻清香醇厚。白水煮熟的雞胸脯肉切成細絲,拌了些鮮甜微酸的調味汁進去。另外還做了一道山家三脆。山上新采的蕈子、山筍以及枸杞菜,切成細絲,過了沸水焯一遍,又點了些許麻油以及甜醋拌好。
  
  焯菜的功夫,喬初熏還燙了小半壺桂花釀,大概也就能倒三盞酒的樣子。最後一同放在托盤上。
  
  高翎等進廚房幫著端菜,大伙都在偏廳用飯。喬初熏則端著幾樣飯食進了景逸臥房,一進屋,迎面送來一股清甜桂花香。景逸穿的格外厚實,剛入秋的時節,身上的袍子已經是夾了層的錦緞料子,脖子上仍圍著之前的狐裘圍脖,捧著本書靠在榻上,另一手端著茶杯緩緩啜著。
  
  喬初熏將托盤放到桌上,走到距離榻邊大概三尺的位置停下,垂眸輕聲道:「公子,用膳罷。」
  
  景逸撂下茶杯,手裡仍擎著書,看著眼前人眉恭目順的模樣,沒來由蹙了蹙眉:「怎麼不抬眼?」
  
  喬初熏微微一愣,復又順從的抬起眼眸,唇畔噙著恰當好處的淺笑:「天涼了,飯菜冷的快。公子是要在這邊用,還是去桌子那邊?」
  
  景逸放下書冊,看著她的眼,緩緩道:「端過來罷。」
  
  喬初熏應了一聲,將小桌上的一干茶具收走,又端了放著飯食的托盤過來。先打開小盅上的蓋子,又遞了只湯匙過去,輕聲道:「先趁熱喝些粥。」
  
  景逸看到一旁的酒盞,有些驚訝,又抽抽鼻子:「桂花釀?」
  
  喬初熏應了聲,拿起酒壺將酒盞斟滿:「公子現在的身體狀況,少喝些酒還是可以的。不過要注意品類,另外最好是燙過的。」
  
  景逸執起酒盞輕啜一口,又緩緩放下。
  
  喬初熏在一旁看著,見他蹙了蹙眉尖,輕聲問道:「怎麼,不合口味?」
  
  景逸抬眸看了她一眼,嚥下口中酒液,緩緩吐出一句:「不好喝。」接著又低聲補充道,「茶和甜糕都很好。」
  
  喬初熏彎起嘴角:「酒是買的。我明天多買些桂花,做些酒釀。大概到立冬時就能喝了。」
  
  景逸夾了口切得細細的雞絲,嚼了兩嚼:「調味汁不錯,就是味道淡了些。」
  
  喬初熏微微一笑:「你身體不好,不宜吃太鹹。」
  
  景逸又嘗了口那道山家三脆,緩聲道:「這個很好吃。」蕈子清香,山筍甜脆,枸杞菜幼嫩,三種山野小菜拌在一起,嘗來齒頰生香,格外清爽。
  
  喬初熏便在一旁候著。過了大約一刻,景逸用完午膳,接過她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唇角。似是驀地想起什麼,修長的眉微抬:「你吃過了麼?」
  
  喬初熏彎起唇角:「吃過了。」接著便開始收拾碗筷,端著托盤下去,很快又送了一壺桂花茶過來,這回是事先用小火煨過的茶湯,裡面還加了山楂片和黨參。旁邊照例放了一小碟蜂蜜。
  
  景逸嘗了口茶湯,眸中浮現淡淡驚訝:「味道和之前不一樣!」之前的桂花茶清甜潤口,還帶著淡淡苦澀,甜甜的香味格外熏人。這壺茶桂花的香氣淡了,味道卻更加濃厚,甜中帶酸,還有一股子淡淡的參片味兒。
  
  喬初熏笑笑:「之前那壺是直接沏的,這壺是煮過的,裡面又加了點別的東西,可能味道更重一些。」
  
  「我先下去了。」說完,倒退著走了幾步,才轉身出了屋。
  
  景逸靠在榻上,輕輕啜了口口感更加濃郁的桂花茶,染上淡淡水汽的眼眸若有所思的看著那道走遠的身影。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01:43

第二章 汆丸子
  
  又過了幾日。
  
  晌午剛過,喬初燻煮了一大鍋桂花蜜茶,裡面放了山楂片以及曬乾的小朵杭菊,一人一大碗給那十幾個人送過去,喝的眾人額頭冒汗連叫舒服。剛巧大門外有人叩門,小綠把空碗往旁邊小泥懷裡一仍,躥過去開門。
  
  門外站著一個十三四歲大的小丫頭,圓圓眼眸,櫻桃小口,怯生生的往裡面望了一眼,細聲細氣的問道:「府上招打雜的丫鬟麼?」
  
  小綠樣貌生的頗英武,乍一看眉宇間還帶著一股子匪氣。其實不光小綠,剩下十多個人皆是如此。見小丫頭極是怯懦,小綠咧嘴露出一個自以為親善的笑容,聲如洪鐘的應道:「對!招人!」
  
  小丫頭被嚇得一哆嗦,眼睫顫了顫,咬著唇就想跑。喬初熏忙快步上前,朝她笑笑:「姑娘莫怕,府上活計並不繁重。不過是在後廚打打下手,洗菜端飯之類的。一個月二錢銀子,月初支付,可以麼?」
  
  喬初熏五官長得極細緻,眉眼溫潤,氣質謙和,和人說話之前唇邊先帶了三分笑。小丫頭猶疑不定的點點頭,一雙小手在身前扭著,小聲應道:「可以的。我,我會做很多活,煮飯洗衣都沒問題。求小姐賞口飯吃……」
  
  喬初熏微微一笑,上前牽著小丫頭衣袖,將人往裡帶:「我不是什麼小姐,不過是後廚管做飯的。你叫我初熏就可以了。」
  
  小丫頭驚訝的睜圓了眼,不是小姐麼?她曾經在街上遠遠瞧見過容家大小姐,模樣氣質都不及眼前這位一半好吶!忽然發覺自己這樣瞪著人看很是失禮,小丫頭忙低下頭,乖巧答道:「初熏姐姐好。我叫李桃,家裡人都叫我小桃兒。」
  
  喬初熏摸摸她的頭,唇角噙笑:「小桃兒不用怕,府上只有一位主子。記得稱呼公子,剛才門口那些人,都是公子的侍衛,你見了叫聲哥哥便好。」
  
  說話間,兩人已經行至後廚,喬初熏給她介紹了大概,又從腰間拿出荷包,數了數里面銀兩。小桃兒眨巴著大眼看著喬初熏,等著她吩咐事情做。
  
  喬初熏將荷包收好,又朝她笑笑:「時辰還早。跟我上街買點東西罷。」兩人又折回門口,小綠自告奮勇跟著一起,三人兩前一後出了府。
  
  喬初熏這兩天總上街,也大概摸清楚城中走向。城東是鬧市,各樣鋪子,糧店,布莊,雜貨鋪子,大都集中在那邊。城西早晚都有集市,要想買新鮮蔬果,雞鴨魚肉,一般人都曉得去集市採購。飯莊和酒樓大多集中在城南,城北則是府衙以及一些大戶人家的府邸。
  
  三人出了府一路往東去,剛走沒兩步,就聽不遠處有人敲鑼,街上人群也隱隱有些騷動。喬初熏本不是愛湊熱鬧的人,拉了小桃兒的袖子就想快些繞過人群。走沒兩步,卻聽到有人高聲誦讀通告的聲音。
  
  喬初熏蹙眉朝人群中心望了一眼,果然,就見一群人圍著告示牌,木架子旁邊站著兩名捕役,還有一個書生打扮的人在為眾人誦念上面內容。三人站在原地聽了會兒,原來是府衙發出公告,提醒城中百姓夜晚注意緊閉門窗,尤其是女子,日落之後最好不要出門。
  
  喬初熏原想走近些看看清楚,奈何前面密密麻麻圍了一圈人。便側過臉想喚小綠先走,誰知卻見對方面色凝重,看神色似是在沉思什麼。喬初熏一連叫了兩聲,他才回過神,跟著兩人往前走,卻似乎心事重重。
  
  喬初熏向後看了一眼,停下腳步,唇角噙笑看向他:「一起走罷。」
  
  小綠似是吃了一驚,連連搖頭:「不行。」
  
  喬初熏有些不解,小綠硬著頭皮支吾解釋:「公子吩咐過……要尊重喬小姐,不可放肆。」其實高翎的原話是,要把喬小姐當主子一樣對待,不可怠慢。小綠平日裡雖然有些大大咧咧,卻不是沒腦子的人,不用想也知道這話不能當著喬初熏的面講出來。
  
  喬初熏看著他,突然綻出一抹有些調皮的笑:「我前兩天就想問,為何你們的名字都那麼奇怪。你叫小綠,我記得還有幾個人,分別叫小蟻,小泥,還有小晚。」怎麼聽都和這些人不太相符啊,而且感覺還有些女氣……
  
  小綠臉色一變,笑得也有些勉強:「喬小姐識字不?」
  
  喬初熏點點頭,自然識得。
  
  小綠露出一副視死如歸的悲壯表情:「公子少年時候,曾讀到一首唐詩……」
  
  喬初熏本就聰敏,心下轉了轉,將她所記得起的幾人的名字連綴起來,不由得「噗嗤」一聲笑出了聲。旁邊小桃兒有些好奇的牽了牽她的衣袖:「初熏姐姐,怎麼了?」
  
  喬初熏邊走邊笑,怪不得她之前總覺得這些名字有些古怪。原來是把人家二十字的唐詩單獨拆開來用,又在每人一個名字,前面加了個小字。
  
  小綠咬著牙黑著臉跟在兩人身後,屈辱啊!哥兒幾個人生第一大屈辱,就是公子給取的這娘裡娘氣的名字!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喬初熏緩緩吟出這首五言絕句,又笑吟吟側過頭看了小綠一眼:「怎麼只有十三個人,剩下那七人呢?」
  
  小綠面色一黯,登時停止低咒。半晌,抬眼看向喬初熏:「還有四個在趕過來的路上。另外三個……過去了。」
  
  小桃兒「啊」了一聲,又連忙伸手摀住嘴,圓圓眼眸眨巴眨巴看著小綠,好可憐喏!
  
  喬初熏輕蹙眉心,輕聲道了句「抱歉」,思及那首唐詩,又想起了心思。
  
  三人到雜貨鋪子買了些日常用具,路過一家繡坊的時候,小桃兒突然輕輕扯了下喬初熏的袖子:「初熏姐姐,你的荷包有些舊了。」小桃兒臉頰粉粉,怯生生說道:「你要是不嫌小桃兒手藝粗糙,我,我給你縫個新的好不好?就買些彩色絲線,再找一小塊布料就行。」
  
  喬初熏愣了下,下意識摸了摸腰間荷包,又笑著看向她:「好啊。」進了繡坊,一位身穿粉裳的年輕女子很快迎上來,眼眶紅紅的,卻勉強綻出一抹笑:「姑娘想買些什麼?」
  
  喬初熏對於針黹可謂一竅不通,便側目看向小桃兒。小桃兒走到貨櫃前,仔細看了會兒,又跟先前那位女子小聲交談幾句。很快那女子取了幾隻纏好的彩色繡線出來,用紙包好,又朝兩人笑笑:「我們家的線韌性好,也不易掉色,用著好的話,以後常來啊!」
  
  喬初熏點點頭,看著那女子背過身去抹淚,抿了抿唇,終是沒說什麼。拉著小桃兒出了鋪子。
  
  三人又到城西集市買了些蔬果,一整扇小羊排,兩條鮮魚,一小袋新鮮核桃,這才回了府。
  
  多了個人,做起活來果然便利不少。喬初熏讓小桃兒洗菜擇菜,小綠在旁邊幫著收拾魚,兩人手腳都挺麻利,做活兒也細緻,喬初熏那邊淘完米做上飯,到兩人這邊一看,很是滿意。
  
  魚是做給大傢伙兒吃的,喬初熏發覺這些人都挺愛吃甜口吃食,便打算做個糖醋鯉魚。旁邊小桃兒幫著剁羊肉餡兒,小丫頭別看年紀小,力氣倒是一大把,一開始還把喬初熏嚇了一跳。心道果然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小丫頭小胳膊瘦的跟柴火棍兒似的,倒還挺有勁兒!
  
  喬初熏在一邊擦蘿蔔絲,等調味料什麼的都做好之後,小桃兒那邊也準備的差不多了。喬初熏把羊肉餡兒都盛到一隻小盆裡,往裡面灑了些細鹽,五香粉,黃酒以及切得細碎的香蔥和芫荽,拿著筷子開始攪拌。
  
  不一會兒,大鍋裡的水燒的滾沸,喬初熏把手洗乾淨,伸手捏了些羊肉,攢成丸子便往鍋裡一丟,小桃兒在旁邊看著直咋舌:「初熏姐姐,這樣會不會太鬆了。」她見喬初熏手上也不怎麼使勁兒,生怕羊肉丸子一進鍋便散了。
  
  喬初熏手上動作不停,一邊笑著解釋道:「不會。手勁兒太大了反而不好。汆出來的丸子容易發死,吃起來不夠鮮嫩。」
  
  小桃兒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又看看案板上的蘿蔔絲:「蘿蔔可以放了麼?」
  
  「放吧。」喬初熏一邊往鍋裡放羊肉丸子,一邊應了聲。
  
  很快,一邊蒸鍋裡的魚也差不多到火候了。喬初熏拿著勺子攪了攪湯,讓小桃兒把魚端出來。
  
  這邊煮著汆丸子,另一邊喬初熏動作麻利的勾芡,調了個糖醋汁,往兩隻盤子裡各倒了一半,又吩咐小桃兒:「魚先端出去。飯也可以盛了。」
  
  接著就去找湯盆,盛羊肉丸子。待小桃兒和小蟻進廚房幫忙,喬初熏一邊翻著鍋炒菜,一邊偏頭示意兩人端湯:「兩盆湯,一桌上一盆。要是想喝湯,鍋裡還有。你們先吃著罷,最後一個菜馬上就好。」
  
  兩人各自端了盆羊肉丸子上桌。天氣微涼,眾人各自盛了一碗汆丸子,一邊喝湯一邊吃的熱火朝天。丸子又嫩又滑,鮮香可口,且不帶半點羊肉的腥膻,蘿蔔絲爽滑,湯又香又濃。丸子一人一小碗分完了,有人還覺得不過癮,又捧著盆到後廚盛了些湯回來與眾人分。
  
  一回來卻發現鯉魚已經去了半條,不禁大呼「欺負人!」眾人皆笑,手上筷子卻不停。小桃兒在一邊飛快的低頭扒飯,高翎和她坐一桌,見此情景不禁有些好笑:「多吃些菜。喬小姐炒的菜很好吃的。」
  
  小桃兒努力嚥下口中飯食,一手拍著小胸脯小聲答道:「謝謝高大哥,我知道。只是初熏姐姐一直在後廚忙,我想快些吃完過去幫她。」
  
  十四個人分兩桌坐,正吃的不亦樂乎,一聽這話手中筷子都微微一頓。高翎皺了皺眉,看了桌邊眾人一眼。小晚喝下半碗湯,連連點頭:「對對,這些天中午晚上,喬小姐都是給我們做完飯又忙公子的飯食……」
  
  「而且每次都是伺候公子用過飯才回後廚。」小酒在旁邊補充。
  
  小爐後知後覺的「啊」了一聲,又有些心虛的看向眾人:「咱們每回都把飯菜吃的精光,那喬小姐每頓飯吃什麼……」
  
  高翎眉頭緊皺盯著桌上飯食,虧他還口口聲聲跟公子保證,一定不會怠慢喬小姐……
  
  小桃兒趁這功夫已經吃完兩碗飯,伸手抹了把嘴,又朝眾人一福身:「我先走了,各位哥哥慢用。」
  
  接下來半頓飯眾人都吃的有些沉默。小晚把盤子裡的糖醋汁都倒在自己碗裡,一邊吃一邊有些含糊不清的感慨:「怎麼辦,好好吃……我本來還想給喬小姐留一口的……」
  
  一句話頓時招來眾人瞪視,你勉強留下那一口,還能吃麼!
  
  卻說喬初熏炒好兩盤子菜,讓小綠幫忙端過去之後,又開始忙景逸的晚膳。照例是一小盅粥,兩道口味清淡的小菜。
  
  爐子上一直小火燉著一小鍋羊骨湯,是從集市上回來就在熬的。這會兒已經熬出淡淡的奶白色,裡面加了枸杞子,黃芪和少量參片。將羊骨湯端下來,兌進小盅裡,粳米粥是之前便煮好的,這會兒只須稍微攪一攪,煨一下便可。
  
  趁這功夫喬初熏開始焯菜。把傍晚時候從集市買的豆腐衣,切成巴掌大的小塊,每片豆腐衣上放一些焯好的素菜,綠豆芽,筍絲以及蕈子丁等等,捲成小卷,一共捲了七隻,擺在盤子裡,中間用刀片了朵瑩白的蘿蔔花。
  
  鍋裡還蒸了些山藥泥,這會兒拿出來,用買來的模具扣出花朵形狀,上面灑了少許自己調製的桂花蜜。
  
  不消一盞茶功夫,景逸的晚膳也準備好了。喬初熏抬起手腕擦擦額頭,端著托盤往公子臥房走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24:12

第三章 核桃酪
  
  喬初熏服侍景逸用過晚膳,將碗筷湯盅收入托盤,放在一旁圓桌。取出手帕仔細擦了擦手,這才走回到榻邊,輕聲道:「請公子伸手出來。」
  
  景逸在榻上靠著,半閉著眸子不知在思索什麼。聽到這話緩緩睜開眼,抬了抬眉毛,卻也沒多說什麼,依言從毯子下伸出一隻手掌,掌心朝下。
  
  喬初熏不由得彎起唇角,伸手搭上他袖口,將他手腕翻過來,擔在一旁小桌。
  
  剛探出食指和中指,手腕就被人一把鉗住,喬初熏被嚇了一跳,不禁抬頭看他。景逸狹長鳳眸閃過一絲冷凝,瞳仁漆黑幽深,似欲一窺人心:「作甚?」
  
  喬初熏不解,卻被他冰冷中帶著淡淡厭惡的神情看的心尖一顫,忙垂下眼眸輕聲回道:「號脈。」
  
  景逸則彷彿被燙著一般,飛快鬆開鉗著她手腕的手掌:「不用了。」
  
  喬初熏眉心微蹙,仍倔強站在原地:「我只是想確定公子身體該如何調養,用哪些藥材配合食物進補……」
  
  「我說了不用。」景逸略顯冷淡的截斷她的解釋,將身上毯子又往上拽了拽,重新閉上眼眸,臉也撇向另一邊:「下去罷。」
  
  喬初熏沒有抬頭,但也察覺到對方顯出的疏離態度,輕聲應了聲,倒退著走了幾步,到了圓桌邊,拿起托盤便出了屋子。
  
  低頭剛走沒兩步,差點撞上高翎。高翎伸手扶住搖搖欲墜的湯盅,發覺喬初熏臉色發白,不禁皺起眉,伸手欲把托盤接過來:「我來罷。」
  
  喬初熏搖搖頭,朝他微微一笑:「不用。反正我也要回後廚。你快進去罷。」
  
  高翎踟躕片刻,不知該如何開口:「喬小姐……」
  
  喬初熏朝他笑笑:「我不是什麼小姐,你叫我初熏就好。」
  
  高翎搖頭堅持:「喬小姐,剛剛我們已經商量過了。以後每天中午和晚上大伙輪流幫公子送飯,你做好了就說一聲。像現在這樣……你每天都吃不上一口熱飯,不是辦法……」
  
  喬初熏唇角微彎:「沒事。我準備飯食的時候就吃過一些,你們不用管我。」
  
  高翎嘴拙,心裡知道這樣不行,話卻說的不連貫,一時間急的汗都冒出來了。
  
  喬初熏有些俏皮的朝他眨眨眼:「行啦,改天再說。你過來不是有事要找公子麼,快進去罷,別讓公子等。」
  
  回到後廚,小桃兒已經在門口等了,忙上前把托盤接過去,一邊細聲細氣的抱怨:「初熏姐姐,你明天帶我認認地方罷。我剛才想過去幫你拿東西,都不認得路。」
  
  喬初熏笑著看她:「是我疏忽了。明兒一早帶你把府裡各處都認認。」
  
  「初熏姐姐,我剛才看了,鍋裡還有些白粥,兩塊桂花糕。」小桃兒一邊從缸裡舀了瓢涼水刷碗,一邊扭過頭看了喬初熏一眼:「我已經幫你熱過了,你趕緊吃罷。」
  
  喬初熏微微一愣,別過臉「嗯」了一聲,掀鍋蓋的手指微微有些顫抖。
  
  兩人一邊說著話,一個吃東西,另一個幹活兒,倒也挺有意思。小桃兒動作特別麻利,喬初熏剛喝完一碗粥,她已經把碗碟都刷乾淨了,放在一旁控水,又接著開始收拾案板各處。
  
  喬初熏將自己用過的碗筷洗好,見廚房各處都被收拾的乾乾淨淨,便把傍晚新買的那一袋子核桃從門邊拎進來。
  
  新打下來的核桃,還隱隱帶著一股子清新微焦的松脂味兒,買的時候,就已經讓商販幫忙去了皮子。喬初熏從門後拿了小凳和錘子過來,坐在靠近門邊的地方砸核桃。
  
  小桃兒走上前一瞧,「噗嗤」一聲就樂了。
  
  喬初熏剛砸開一個核桃,心裡正覺得美,聽到小桃兒笑出聲,忙抬頭看她:「怎了?」
  
  小桃兒伸手把喬初熏手裡的錘子拿過來,又拉著喬初熏衣袖讓她起來:「初熏姐姐你給大伙做菜煮飯就好,這種雜活兒就我來做罷。」說著,一雙圓圓的眼眨巴眨巴的看著喬初熏,唇邊還帶著甜甜笑容。
  
  喬初熏看著被砸的陷進殼子裡的核桃仁,面上微窘。她是沒怎麼做過這種事,過來這邊之後,很多事都是一點點學著做的。她從前沒點過柴火,沒炒過大鍋菜,也沒正經上過集市跟人討價還價。不過凡事都有個開頭不是麼,既然決定從頭開始,就慢慢學著做,總能做的好的。
  
  小桃兒在一旁砸核桃,喬初熏就拿了只小盆洗棗子,前兩天從集市上買的,曬乾的紅棗。喬初熏當時嘗了一個,皮薄肉厚核子小,味道也特別甘甜。今天又買到核桃,正好給公子做核桃酪。
  
  想起剛才情形,喬初熏心裡隱隱有些難過,又很快抿出一抹有些自嘲的笑。不管怎麼說,人家給了她棲身之所,供她一日三餐,當初還在她最難的時候伸出援手。自己能做的,就是盡己所能報答景逸的恩情。他不喜歡自己,以後盡量少跟他接觸便是了。
  
  主臥那邊,高翎進了屋,把小綠下午時候在街上看到的事跟景逸說了。景逸閉著眼眸,半晌沒言語。
  
  高翎踟躕半晌,又低聲說道:「公子,喬小姐……」
  
  景逸緩緩睜開眼。高翎有些自責的垂著頭:「以後中午和晚上我和弟兄們會輪流伺候公子用膳。先前是我們疏忽了。」
  
  景逸很快明白過來高翎話中含義,沉吟片刻,又吩咐道:「你平常多關照她一些,衣服被褥什麼的,別缺了……」
  
  高翎應了一聲,景逸又緩聲道:「她若是想走,別攔著。記得多給些銀子。」
  
  高翎猛的抬起頭:「公子——」
  
  景逸已經閉上眸子,明顯不欲多說:「就這樣罷,你也早點歇著。把小綠叫過來。」
  
  高翎踟躕片刻,終是沒說什麼,帶上門出了屋。
  
  第二天清早。天還沒亮,喬初熏便起身,見小桃兒睡得正香甜,也沒點燈。摸著黑到了當院,簡單梳洗過後,便去了後廚。
  
  頭天晚上,兩人忙了足足一個時辰,把核桃仁外面那層薄皮剝去,又把紅棗皮也都削掉,接著又將核桃搗的細碎,紅棗也碾成棗泥。留待第二天一早做朝食用。
  
  喬初熏把泡了一整宿的米空乾,倒入一隻小盆裡,拿一隻石杵搗弄,一邊搗一邊往裡加清水。一直到兩隻胳膊又酸又麻了,盆裡的米漿細滑濃稠,才取過一塊乾淨紗布,將渣滓一點點都濾出去。
  
  砂鍋裡的水燒的滾沸。喬初熏把米漿倒進去,又依次放入核桃碎和紅棗泥,拿一隻長柄湯匙緩緩攪著。
  
  小桃兒啪嗒啪嗒跑進來,抽著小鼻子往鍋裡瞧:「好香喏!初熏姐姐,你做的是什麼呀?我從來都沒見過。」
  
  喬初熏一手不停攪動著,另一手往裡舀了兩勺蜜,唇角也含著淺淺笑意:「是核桃酪。昨晚上讓你幫忙碾核桃和棗子,就是為了做這個。」
  
  小桃兒在一邊眼巴巴的瞅著:「看上去就很好喝……」
  
  不一會兒,鍋裡的漿子咕嘟咕嘟的冒起了泡,小桃兒機靈的遞過兩塊布巾,又幫忙拿著湯匙。
  
  喬初熏很快把砂鍋放在一旁的長案上,放下布巾就去捏耳垂,又對著指尖連連吹了幾口氣。
  
  小桃兒牽著喬初熏的袖子到水缸邊,舀了一小瓢涼水,緩緩澆在她指尖,又有些擔心的看向她:「以後這些事還是我來罷。」
  
  接著又小心翼翼撫上喬初熏手背:「怎麼這會兒就裂口子了?」這才秋天哪,要是過些天再冷些,她可怎麼過……
  
  指尖那陣火辣辣的疼漸漸消散,喬初熏將手收回袖中,又朝她笑笑:「沒事。」
  
  小桃兒一邊幫著盛粥,端包子,一邊有些擔憂的看著喬初熏:「初熏姐姐,你肉皮嫩,這兩天少碰涼水呀。待會兒上街我陪你買盒梨花膏,專門擦手用的,手就不會總是裂口子了。」
  
  喬初熏拿著湯匙在分核桃酪,唇角一直勾著:「小桃兒從前用過?」
  
  小桃兒把盛包子的盤子放在托盤上,又搖了搖頭:「沒有。我是見隔壁家的姐姐用過。味道清甜清甜的,還有一股梨花香。」
  
  喬初熏微微一笑:「是麼。」
  
  很快高翎等也過來幫著端朝食。
  
  喬初熏將一碗白粥,一小碗核桃酪,三隻素餡兒包子,以及一小碟新醃漬好的水蘿蔔放進托盤,又看向小桃兒:「跟我走一趟罷。順便帶你認認地方。」
  
  到了門口,喬初熏輕輕扣了兩聲門,將門板推開,又把托盤遞給小桃兒。
  
  小桃兒眼睛睜得更圓了,櫻桃小嘴兒微微張開:「我?」
  
  喬初熏有些好笑的睨了她一眼:「嗯。」
  
  小桃兒接過托盤,有些怯生生的看了她一眼:「初熏姐姐……」
  
  「沒事的,我在這等著你。」喬初熏看了眼窗紙上映出的剪影,又幫小桃兒掖了掖耳邊髮絲。
  
  偏廳那邊吃的熱火朝天,眾人都沒喝過核桃酪,這一嘗可不得了。深紅微紫的色澤,細滑濃稠的口感,棗子甜,核桃香,以及米漿特有的淡淡清香融兌一處,含在嘴裡都捨不得咽。
  
  喝完核桃酪,眾人才接著吃包子,喝白粥,很快桌上飯食便被一掃而空。
  
  小桃兒進去沒片刻功夫,就空著手出來了。圓圓眼眸蒙霧,小嘴兒也緊緊抿著,一見喬初熏,蹬蹬兩步就撲進她懷裡。
  
  喬初熏被嚇了一跳,這是怎麼了?
  
  「嗚……公子好凶喏!初熏姐姐,你以後讓我做什麼都行,就是別讓我給公子送飯……我,我不想給公子送飯……」小桃兒可憐兮兮的仰起頭,「初熏姐姐,你不要趕我走,我做什麼都可以……」
  
  小傢伙幾句話說的顛三倒四,喬初熏倒是聽出大概,伸手摸摸她的頭頂:「好好。你先過去吃飯罷。你那份核桃酪我給你擱在蒸鍋裡了,我馬上就來。」
  
  小桃兒一顆大大的淚珠還在臉頰上掛著,一臉驚恐的看著喬初熏:「你,你還要進去?」
  
  喬初熏簡直都要被她逗笑了:「公子身體不好,我進去看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小桃兒怯怯點了點頭,一步三回頭的走了。喬初熏輕聲輕腳的進了屋,就見景逸在桌邊坐著,端著蓮子碗的手顯得有些吃力,正小口小口啜著核桃酪。
  
  見到喬初熏進來,景逸手上動作微微一頓,狹長鳳眸略顯慵懶的睨了她一眼,淡聲道:「怎麼又來了?」
  
  喬初熏走到跟前,見他身上仍穿著玄色中衣,只在外面披了件薄披風,頸間一直圍著的狐裘圍脖也沒戴,不禁蹙起眉心。四下看了看,把圍脖和薄毯子取了來,彎下腰幫他把毯子蓋在腿上,又把圍脖遞過去。
  
  景逸抬眼看著她,沒伸手。
  
  喬初熏一直垂著眼簾,見他沒有動作,一時間也有些不知所措。
  
  景逸放下手中的蓮子碗,輕輕咳了兩聲。喬初熏咬了咬唇,低著頭上前一步,將圍脖輕輕放在他頸後,輕聲說了句「抱歉」,輕巧的將他頭髮撩起,又將圍脖上的錦帶繫好。
  
  如墨修眉微挑:「為何要說抱歉?」
  
  喬初熏已經退回之前站的位置,唇角輕輕彎起,嗓音卻帶了一絲顫:「我知道公子不喜與人接觸。」
  
  景逸像是聽到什麼格外有趣的事,嗤笑一聲,手一拽就把人拉進自己懷裡。
  
  喬初熏心尖一顫,一雙杏子眼睜得大大的看他,這人怎麼……
  
  景逸雖是仰著臉看人,卻依舊氣勢迫人,不帶半點血色的唇有些輕浮的勾著,低沉嗓音卻透著幾許寒涼:「是一般人不敢與我接觸才對。」
  
  喬初熏身體微僵,半晌,芙蓉花般的唇瓣輕輕蠕動:「你不是那樣的人。」
  
  景逸抬起一邊眉毛:「哪樣的人?」
  
  喬初熏抿了抿唇,盈盈杏眼與他對視:「眾人口中的趙祁趙小侯爺,你不是大家說的那樣。」
  
  景逸鬆開環住她腰身的手臂,唇畔的笑也有些嘲諷:「你才認識我幾天!」
  
  喬初熏退開兩步,將桌上的粥碗和包子重新放回托盤:「已經涼了,我去盛些熱的來。」
  
  走出幾步,喬初熏微微側過頭,仍舊沒抬眸:「會喜歡那首詩的人,不會是什麼壞人。」
  
  喬初熏認識這人是不久,卻在很早就發覺,這人與眾人傳言中那個弒殺父兄,殘戾暴虐,野心勃勃的小侯爺相去甚遠,甚至可以說是判若兩人。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本就是自怡自樂,與世無爭的心境。少年大多心高氣傲,會嚮往馳騁疆場,喜歡俠士,卻極少有人會在那般年紀喜歡這種意境恬淡的詩作。懂得欣賞的,必是少時就歷經風霜,嚮往自在悠然生活的人。
  
  景逸微微一愣,唇瓣的弧度漸漸淡卻,徒留一抹只有自己嘗到的苦澀。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29:09

第四章 蟹釀橙
  
  這天晌午剛過,大門外有人叫賣螃蟹。
  
  小爐端著小桃兒送過來的茶湯,笑呵呵蹭到後院:「喬小姐,門口賣螃蟹哪!」
  
  喬初熏正在做酒釀,一聽這話不由得抬頭笑道:「想吃螃蟹了?」
  
  小爐連連點頭:「大伙都可愛吃螃蟹了!從前每年上秋了,咱們都三天兩頭去館子裡吃螃蟹,什麼醉蟹,清蒸蟹,薑蔥蟹……從前公子最喜歡吃蟹釀橙……」最後一個橙字剛說完,小爐立刻顯得有些懊惱,低頭喝了口茶湯堵嘴。
  
  喬初熏微微一笑:「公子身子畏寒,不好吃螃蟹的。」
  
  小爐胡亂點點頭,端著碗轉身就要走。喬初熏卻跟著站起身:「我跟你一塊過去。」
  
  小爐有些驚訝的轉臉,喬初熏笑著看他:「既然大伙都喜歡吃,就做一些。反正我還沒準備晚飯,來得及的。」
  
  說完,便叫上小桃兒去前門挑螃蟹。到門外一瞅,螃蟹果然特別新鮮,個個油亮壯實,膏肥脂滿。喬初熏按著人頭買了一大筐,這兩天另外那四個侍衛也過來了,加上高翎、小桃兒還有她自己,剛好一共二十個人。
  
  喬初熏又給小桃兒一些銀子,讓她上街買兩隻橙子回來,再來兩罈子上好的女兒紅。螃蟹大寒,味道雖然鮮美,但一個吃不好極容易傷食,須得配些黃酒為宜。小爐自告奮勇幫忙拎酒,也跟著一塊去了。
  
  小綠幫著把一筐螃蟹抬到後廚,見喬初熏似是有些打怵,便又招呼過來兩個人,跟喬初熏要了些細繩。站在當院就著井水把螃蟹洗乾淨,一邊手腳麻利的把螃蟹綁好。
  
  喬初熏在旁邊看了會兒,也摸出門道,剛伸手要捉一隻試試,立刻被小泥給攔住了。另外兩人也都出言勸阻,直說不讓他做這些粗活。喬初熏只能又坐回梧桐樹下,繼續封酒罈。
  
  那日小桃兒給景逸送過一回早膳,中午又是高翎給送的飯,到了傍晚景逸就把高翎叫到屋裡,說以後喬小姐和他一起用膳就好。這樣既不用麻煩大家,喬初熏也能吃得好,可謂一舉兩得。
  
  高翎聽了別提多高興了,他家公子活了二十五載,可頭一回主動親近一個姑娘家!再加上大夥兒還都挺喜歡喬初熏的,對於兩人之間多些互動可謂樂見其成。
  
  當事人卻反倒沒想那麼多。景逸是素來不喜生人近身,又不想讓高翎他們再因為自己吃飯的事受累,再加上喬初熏進退得宜,也不似從前他認識的那些女孩兒家那麼多話,所以才願意讓她跟著一塊用膳。
  
  喬初熏初時聽了確實有些吃驚,後來倒也坦然了。小桃兒似乎還挺怕景逸,剩下那些人雖然身手不錯,對於伺候人卻手生的很。而且她現在做什麼,怎麼做,不過是景逸一句話的事兒,如今不過是讓她同桌吃飯,倒也不算為難人。
  
  因為是頭回做螃蟹,喬初熏便做了最簡單的清蒸。一大筐螃蟹,整整放了兩隻蒸鍋,小桃兒把柴火填的足足的,坐在一邊拿著小蒲扇扇風。
  
  喬初熏打算做幾道味道清淡的拌菜,再來一鍋蟹元湯,主食是白菜餡兒的大包子,晚飯就齊活了。將需要用到的蔬菜在一旁案上擺好,留待小桃兒一會兒擇洗,喬初熏便開始洗橙子。
  
  那日景逸將她摟進懷裡的時候,她突然發覺,這人身上並不似自己想像的那般寒涼,手臂力道也不像久臥病榻之人。可氣息確實略顯短促,面色也蒼白的厲害。
  
  她後來私底下問過高翎,確認景逸是會武的,再加上從小浸淫各類醫書,喬初熏琢磨著,這人先前應是受過重創,當時失血過多,傷到了元氣,不過並沒有外表看上去那麼嚴重。
  
  她不明白景逸為何要裝出痼疾纏身病入膏肓的樣子,卻也知曉這人該是有不少難言之隱。況且,她只需好好準備一日三餐,幫著景逸慢慢調理身子,其餘的事,不是她一個外人能管的。
  
  知曉了景逸身體情況之後,喬初熏做飯時也大膽了些,而且也不似從前那般一味幫他進補。本來麼,人參靈芝這類的東西,都是大補之物,身體若不是極端虛弱,還是少吃為宜。不然好好的人,沒病都能吃出毛病來!
  
  如此想著,喬初熏將橙子切開一個口,用勺子將裡面的橙肉剜出一些,留下手指寬窄的橙肉,接著又把處理乾淨的蟹肉蟹膏塞進去,蓋上之前切下來的果蒂。又將兩隻橙子放入一隻燒熱的小甑,往裡面倒了些甜醋和米酒,只放了少許鹽,又覆上蓋子小火燉著。
  
  小桃兒在一邊把蔬菜都摘好,洗乾淨,將手上的水漬往小圍裙上擦擦,又湊到喬初熏跟前,有些神秘的說道:「初熏姐姐,你猜我今天和小爐哥哥上街時,聽說什麼了?」
  
  喬初熏拿著湯匙輕輕攪了攪鍋裡的白粥,有些好笑的睨了她一眼:「什麼?」
  
  小桃兒眼睛瞪得圓圓的,一臉嚴肅的說道:「哎初熏姐姐你別笑麼!這事不好笑的。」
  
  「今天我和小爐哥哥去一家酒坊買酒呀,就聽到簾子後頭有人在哭,還有男子的聲音在旁邊安慰著……後來我們聽店裡的小二哥說,他家老闆的閨女,一個多月前失蹤了,結果今天清早衙門來了人,說讓他們去認屍體……」小桃兒說著,又扁了扁小嘴兒,眼睛也有些亮晶晶的,「哎,那位夫人哭的可淒慘了,店裡的人都在罵,不知道是什麼人那麼缺德……」
  
  喬初熏將鍋蓋翹起來,留了一條縫,又走到案板前切菜,面色也有些凝重:「你說那酒坊老闆去衙門認屍,確定是他家姑娘麼?」
  
  小桃兒點點頭:「確定了!」說著話,一雙小手又在圍裙上蹭啊蹭的,低頭道:「聽說死的好慘的……」
  
  喬初熏一邊切菜,一邊想著心思。前些天在街上看到官府貼出告示,讓女子傍晚之後不要出門,即便出門也最好有人陪同,緣是為了這個麼?當初雖然覺得有些怪異,倒也沒多想……
  
  很快,幾道清爽小菜都拌好了,喬初熏又調了吃螃蟹有的薑醋汁。門口站著一堆人,眼巴巴望著那兩隻大蒸鍋嚥口水,卻沒人敢上前催促。喬初熏讓小桃兒把蓋子掀開,可以端螃蟹了。又把案板上幾隻盤子遞給等在門口的眾人:「今天做的是清蒸的。這個月正是吃蟹的時候,你們若是喜歡,往後咱們多做幾回……」
  
  小晚端著一小盆蒸熟的螃蟹,口水都要留下來了:「喬小姐,我們先過去了!」眾人都幫著端盤子拿碗,小俏兒和小來一人端著一盆蟹元湯,走在最後頭。
  
  喬初熏笑著點點頭,把小甑從爐子上端下來,也沒打開,下面墊只盤子,直接放在托盤上。接著又盛了兩碗粥,兩小碗蟹元湯,兩小碟素涼菜,以及一小壺燙好的女兒紅,最後又撿了兩隻素餡兒包子。
  
  往起一端,還滿沉的!喬初熏彎起唇角,幸好這些日子也幹了不少活,臂力也練出來一些,不然就這些東西,過去還真端不動……
  
  走到臥房門口,發覺門板已經留了條縫,方便人推開。喬初熏端著托盤繞過屏風,卻見景逸正站在自己面前,嚇得她手臂一抖,眼看著托盤一傾,吃食都要灑出來。
  
  景逸一手扶上她一側手臂,另一手直接托住托盤底部,上面的幾隻小碗晃了晃,倒沒溢出一點來。景逸索性將整只托盤接過來,緩步走到桌邊,放下東西,又側身看向愣愣站在原地的喬初熏:「怎麼不過來?」
  
  喬初熏忙垂下眼,應了一聲,走上前幫忙端東西。
  
  景逸略顯慵懶的坐在鋪著軟墊的花梨木交椅上,身上披著絳紫色的薄披風,如墨長髮披散身後,面色蒼白依舊,卻襯得一雙眸子愈加幽深,黑漆漆的彷彿能倒映出深濃的紫色,眸色流轉間讓人幾乎不敢正視。這人樣貌原就生的漂亮,這會兒因著身上衣衫色彩濃澧,更顯出幾分攝人心魂的妖異來,氣質卻是一如既往的冷凝。
  
  喬初熏將小甑端到他面前,掀開蓋子,手上捏著布巾要幫他把橙子取出來。景逸瞥見她手上傷痕,抬手拽她手裡的布巾:「去關門。」
  
  喬初熏愣了一下,忙鬆開手,快步繞過屏風將門板掩好。走回來的時候,就見那人一手執著湯匙喝湯,另一手拿著筷子嘗那蟹釀橙,平日裡氣質冷厲的男子,這會兒反倒像個孩童般,看面上神情,似也格外愉悅。
  
  屋子裡放著兩隻燈架,一隻在圓桌邊,另一隻在榻旁,四角也放置著八角紗燈,因此整個屋子格外亮堂。喬初熏唇角彎彎在他對面坐下,拿起湯匙開始喝湯。
  
  蟹元湯裡面放了蟹肉,香菇,棗子,筍絲,切成絲的豆腐衣,以及切得細碎的薑末和香蔥,嘗來清甜可口,喝一碗下肚,胃裡頓時暖烘烘的。
  
  兩道小菜一甜一鹹,口感爽脆,配著白粥以及包子吃剛好。
  
  景逸正嘗著蟹釀橙,蟹肉鮮香,橙肉清甜,還隱隱帶著烏醋的酸,米酒的醇,再配一口溫熱的女兒紅,景逸不禁微微瞇起眼,好久沒吃這麼順口了……
  
  吃過一隻,景逸又打開第二隻橙子上的蓋子,捧著小甑就要給喬初熏遞過去,卻被她搖頭拒絕了。
  
  景逸抬起一邊眉毛:「你不喜歡吃?」
  
  喬初熏微微一笑:「我不太吃得慣蟹子的味道。」
  
  景逸緩緩勾起唇角:「那我就不客氣了。」
  
  喬初熏嚥下一口白粥,唇角噙笑:「吃罷。」她知道景逸身子仍有些畏寒,所以每隻橙子留下的橙肉較多,蟹肉卻擱的偏少,再加上蟹元湯和黃酒的功用,景逸吃兩隻蟹釀橙也無大礙。
  
  景逸吃過蟹釀橙,一小碗蟹元湯也下了肚。這會兒一邊啜著酒,一邊就著小菜吃包子。喬初熏見他比從前吃的多了不少,心裡也很高興,又多少覺得無奈。從前自己以為他身體虛寒,膳食上多以湯粥為主,外加一兩道味道清淡的小菜,雖然滋補的很,卻明顯不對這人的口味,他卻從來不說,偶爾還讚自己的手藝好。
  
  景逸吃的胃口大開,見喬初熏喝下白粥就停了筷,也不碰那包子,就問:「不吃了?」
  
  喬初熏這邊廂想著心思,便垂著眼簾點點頭,其實也沒聽進去他到底問的什麼。
  
  景逸夾起包子咬了一口,漆黑幽深的眼眸滑過一絲笑意:「明天還給我做蟹釀橙好不?」
  
  喬初熏繼續點了點頭,又突然覺得不對勁,下意識的抬眼,正望進那人略含謔意的鳳眸。憶起這人之前說的話,喬初熏慌忙搖頭:「不行。你身子虛,不能天天吃蟹。」
  
  景逸差點被包子噎著,端起酒盞飲了口酒液,強壓下那陣笑意,唇角卻不自覺的微微勾起:「我身子虛?」這丫頭,到底知不知道有些話是不能亂說的。
  
  喬初熏卻渾然不覺自己話中歧義,一臉正色道:「你現在還有些虛,又畏寒,蟹是大寒之物,不宜多食。」
  
  景逸真要被她逗笑了,鳳眸別有深意的看了她許久,喬初熏也格外認真的與他對視。
  
  末了還是景逸先敗下陣來,繼續埋頭吃包子,這丫頭,明顯是什麼都不懂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29:21

第五章 丁香煨梨
  
  喬初熏將桌上碗碟都收拾好,剛端著走到門邊,就見小桃兒已經站在外面,伸手將托盤接過來,又抿出一朵甜甜的笑:「後廚都收拾好了,我也沒什麼事情好做,就想著過來幫初熏姐姐端東西……」
  
  喬初熏也沒推辭,轉身把門掩上,就跟著小桃兒一塊回了後面院子。剛進院子,就聽見砸東西的辟啪脆響,定睛一看,就見小晚和小綠正蹲在當院,一個砸核桃,另一個有些笨手笨腳的剝核桃仁。
  
  喬初熏微微一愣,側臉看向小桃兒。小桃兒卻連連擺手:「我沒有讓兩位哥哥來幫忙呀!只是,只是剛剛吃飯的時候,大家都說那個核桃酪好吃,我就跟他們說,那個做起來好麻煩的,要剝核桃仁,要削棗子皮,還要把東西都磨碎,初熏姐姐還要一大清早起來搗米漿……」
  
  喬初熏聞言露出一抹笑容,摸了摸小桃兒的小腦袋瓜:「我沒有怨你的意思……」說著,又轉而看向那兩人,「快起來吧,這些事我們來做便好……」
  
  小綠伸手抹了把臉,笑得有些靦腆:「沒事。反正我們也都閒著沒事做。而且這種粗活,姑娘家做起來也挺吃力的……」
  
  小晚又砸開一個核桃,露出一抹有些自嘲的笑:「就是!我們十多個人都是吃貨,平日裡就知道找好東西吃,要不是小姑娘說,我們還真不知道那一缽核桃酪做起來那麼麻煩。」
  
  小桃兒把東西放在案板,也出來細聲細氣的搭腔:「初熏姐姐你就別跟大家客氣啦!兩位哥哥都是自願幫忙的,而且就幫咱們砸些核桃,這樣咱們做起來也能快些。」說著,拿著一隻小盆子放到小綠面前,換走之前盛的滿登登的小盆,又給兩人拿來兩隻小凳,讓他們坐著好省些力氣。
  
  喬初熏笑著朝兩人道了聲謝,進到廚房,從爐子上端了那隻小鍋放在一旁長案,又找了三隻蓮子碗。
  
  打開鍋蓋,鍋裡頓時蒸騰起一股白霧,帶著淡淡的清甜味道。喬初熏拿過長柄湯匙往每隻碗裡盛了兩勺,又分別點了些槐花蜜,用小勺攪了攪。遂端出去給三人嘗。
  
  三人各自端了一碗,小桃兒執起小勺輕輕吹著,一邊抽抽小鼻子:「好香啊!怎麼好像在哪聞過這個味道……」
  
  小晚和小綠則壓根沒用勺子,端起來就啜了一口,小晚咂咂嘴,看了眼綠瑩瑩小碗裡的微白湯汁,又抬眼看向喬初熏:「喬小姐,是什麼啊?清甜清甜的,喝下去感覺喉嚨好舒服!」
  
  小綠則連著喝了好幾口,一邊笑著看了一手還拿著錘子的某人:「笨蛋!喬小姐,是雪梨湯吧?」
  
  喬初熏淺笑著點點頭:「這往後天也燥了,熬些雪梨湯給你們,既潤嗓子,對心肺也有好處。」
  
  因為是將雪梨攪碎了再放進鍋裡煮,裡面又加了少許麥門冬以及蘆根,出鍋後又點了些蜂蜜,因此喝起來味道清甜潤口,從嗓子一路舒服到胃腹,感覺特別滋潤。三人美滋滋的喝完,又接著幹活。小桃兒端著小碗以及之前那隻小盆子進了廚房,幫著把鍋裡的雪梨汁都盛出來,準備待會兒拿過去給大伙喝。
  
  喬初熏則把之前吩咐小桃兒放進蒸鍋裡的梨子端出來,小心放入一隻小盅,又端著托盤往景逸房間去了。
  
  到了門口,就聽裡面傳來喁喁低語,因為嗓音壓的很低,聽不大真切具體說的什麼。喬初熏輕輕叩了兩聲門板,裡面說話聲戛然而止。
  
  喬初熏又揚高嗓音道:「公子,是我。」
  
  門內傳來撥開閂子的聲音,開門的是小爐。喬初熏輕聲道謝,進到房間才發現,高翎也在。景逸正靠在榻上,眉間神色似是有些凝重。
  
  喬初熏將手中托盤放到榻邊的小桌上,掀開蓋子,又遞過一雙銀質筷子。
  
  景逸坐起些身子,往小盅裡看了一眼,又抬起一邊眉毛。
  
  喬初熏一直未抬眼,瞧見景逸手上沒有動作,便知道他是在等自己解釋,又遞過一隻小勺,輕聲說道:「梨子裡加了川貝母,還有少許冰糖。可能味道略有些苦,不過對你身子有好處。」
  
  景逸緩緩勾起唇角,拿筷子輕觸梨子,就見梨肉已經蒸的酥軟。夾起一塊送入口中,味道確實有些苦澀,但又含有梨子本身的清甜味道,再加上喬初熏擱的冰糖恰到好處,倒也不那麼難入口。
  
  小爐和高翎都候在一旁,身子站得筆直,下頜微收,面帶恭謹,一語不發。
  
  景逸慢慢吃著,又抬眸看了那兩人一眼:「先下去罷。這些天注意加強府內守備,尤其是入夜。其餘的事,明天白日再說。」
  
  高翎和小爐齊聲稱是,跟景逸行了禮,便下去了。
  
  景逸又夾了一口梨肉緩緩咀嚼,一邊抬眼看向垂眸站在一旁的喬初熏。
  
  喬初熏初時不覺,在心裡琢磨著第二日三餐菜譜。後來漸漸察覺那兩道視線似與往常不同,便抬起眼眸看了過去。
  
  景逸這會兒已將整只梨子吃完,唇角一直有些玩味的勾著,見喬初熏終於抬眼,便朝她露出一抹有些耍賴的笑,眉尖也輕輕蹙著:「好苦……」
  
  喬初熏微微一愣,心說難道是冰糖和川貝母的比重不對?按理不該太苦才是啊!
  
  景逸唇角輕揚,又接著道:「有糖麼?」
  
  喬初熏輕輕搖頭,一雙水杏眸子也透出淡淡困惑,先前做過的幾例補品裡,比這苦澀的藥味重的也有,怎從未見他說要吃糖……
  
  景逸輕輕吸了口氣,狹長鳳眸一直盯著她:「過來。」
  
  喬初熏雖有不解,還是聽話的走上前。
  
  景逸略略揚起面龐,鳳眸裡透出淡淡笑意:「有雪梨湯為何不給我喝?」
  
  喬初熏一噎,水杏眼眸也睜的大大的,這人什麼鼻子!
  
  景逸瞧見她那副表情,就覺得可樂,嗓音微啞,緩緩道:「你身上,有蜜糖的味道。」
  
  喬初熏聽著這話,不知怎的就覺有些耳熱,卻又覺得應該說些什麼,便輕聲解釋:「那雪梨汁,是熬給大伙喝的。盛出來之後,我又放了些槐花蜜。我不知道你會想喝……」
  
  鳳眸裡透出淺淺笑意,景逸勾著唇角看她:「現在知道了?」
  
  喬初熏咬唇,有些為難的看他:「只熬了一小鍋,小桃兒已經分給大家喝了。」言下之意,根本沒做他的份兒。
  
  景逸卻沒有想像中的動怒,只淡淡說道:「床頭那有一隻白玉小匣,你取來給我。」
  
  喬初熏點點頭,從脅下拿過帕子擦擦手,走到床邊才發現,那玉匣放的極靠裡面,貼近牆壁的位置,若是不上到床上,根本夠不著。
  
  正站在床邊兩廂為難,就聽身後那人緩聲道:「發什麼呆?快取過來。」
  
  喬初熏心性實在,見景逸催得急,只能轉過身看他,輕聲解釋道:「我衣裳不乾淨,不好坐在公子床上。」
  
  她從到了這,身上就一直是那件出了汴京城後在路上買的緋色長裙。前些日子天氣好的時候,晚上入睡前洗了,晾在當院,第二天一早便能幹。可眼下天氣漸寒,這衣裳已經有六七日未曾換洗,她每天都在廚房打轉,到了街上也大多往集市裡鑽,不是拎東西便是洗菜做飯的,想不髒都難。
  
  景逸嗤笑一聲,單手撐著額角,漆黑眼瞳光澤閃爍:「哪那麼多規矩!我不介意。」
  
  喬初熏只能又轉回身,提起裙裾,側身坐在景逸床邊,動作迅速的將那隻玉匣捧過來,又飛快起身,快步走到景逸面前,雙手舉著匣子遞過去。
  
  景逸卻未伸手去接,只低聲道:「打開。」
  
  喬初熏只能把匣子調轉過來對著自己,一手托著,一手拈起上面的精緻銀鏈,輕輕一拽,匣子應聲開啟。
  
  「裡面有個碧色小瓶,拿出來。」景逸在一旁緩聲說道。
  
  喬初熏依言將小瓶取出,又抬起眼眸,有些無措的看著景逸。
  
  景逸卻一直唇角輕勾,似是心情很好:「藥瓶你拿著,匣子放在桌上便好。」
  
  喬初熏將白玉匣子闔上,鏈子掛好,又小心翼翼放置在榻邊的小桌。打開瓶塞,輕輕嗅了嗅,喬初熏有些驚訝的看他。
  
  景逸抬起一邊眉毛,示意她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喬初熏輕輕搖頭,又將瓶塞蓋回去:「這藥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景逸眸色微冷,嗓音也顯出些許不悅:「不要扔了便是。」
  
  杏眸露出些許訝異,喬初熏又很快抿出一抹微笑:「公子莫氣。我收下便是,多謝公子美意。」
  
  景逸似是對這般客套言語有些不滿,眉心輕攏,卻也沒再挑剔什麼。看了眼桌上白瓷小盅,唇邊又透出淺笑:「往後若再做這個,記得準備些糖。」
  
  喬初熏乖巧的應了一聲,景逸又淡淡加了一句:「不要外面買的。」
  
  喬初熏粉唇微張,又抿唇微笑應道:「好。」
  
  ……
  
  第二日過了晌午,高翎端著一隻小盅進了屋。打開盅蓋,撲鼻送來一股子誘人芳香,有梨子的清甜味道,還摻雜著一抹濃甜的丁香花的味道。
  
  景逸看了眼削掉外皮的梨子,梨肉雪白細嫩,形狀圓潤,拿起筷子夾開一看,就見裡面埋著十餘朵淡紫色的小花兒,四瓣細小花瓣,在雪色梨肉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濃澧。
  
  高翎在一旁沉聲說道:「喬小姐說讓公子趁熱吃,這道丁香煨梨是溫補佳品,主治氣虛身寒,極對公子症狀。」說著,又把扣著一隻小碟的蓮子碗端的近些,「喬小姐還說,公子若是不喜丁香味道,可以吃過之後用這雪梨汁漱口。」
  
  景逸拿著筷子沒動,盯著梨肉上那妍紫色的小花,略顯慵懶的嗓音聽不出喜怒:「她人呢?」
  
  高翎眼中透出淡淡笑意,沉聲解釋道:「說是出去採購些食材,晚上回來給大伙加餐。」
  
  景逸輕哼一聲,似有不悅:「你們加餐加的還不夠多?」每日不是羊肉丸子就是蔥燒排骨的,簡直比他這主子吃的還滋潤!
  
  高翎強忍笑意,接著說道:「我聽小桃兒說,喬小姐主要是去城東的鋪子買幾樣比較特殊的東西,說是要給大伙做松子糖吃。」
  
  景逸唇角不自覺的微微彎起,拿著筷子夾了一口梨肉送入口中,梨肉軟爛,丁香花的味道很是別緻,配以清甜潤口的雪梨汁,一隻梨子吃完,不僅胃腹熨帖,而且齒頰生香,讓人心情很是愉悅。
  
  景逸嚥下最後一口雪梨汁,拿起帕子擦擦嘴角:「去城裡最好的布莊,給大伙每人做兩套秋冬穿的衣裳。靴子什麼的也都一起置辦了。」
  
  高翎沉聲應下,景逸伸指輕輕摩挲著蓮子碗溫潤外壁,又緩聲說道:「問問小桃兒,她穿衣的尺寸,還有對顏色款式的喜惡,多做幾件,料子選暖和厚實的……」
  
  高翎抑制不住的彎起唇角:「是。」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29:37

第六章 松子雞
  
  傍晚兩人回來的時候,喬初熏手上的小挎籃塞得滿滿登登,旁邊小綠拎著兩隻肥嘟嘟的母雞,一大扇豬排骨,以及兩小袋子新鮮蔬果。
  
  小綠將東西一路送到後廚,又見沒什麼需要幫忙的,這才離開。
  
  小桃兒在一旁正淘著米,見到喬初熏甜甜一笑,圓圓眼眸閃過一抹亮光。喬初熏放下東西,將籃子裡的小紙包按類別放入斗櫃,又有些奇怪的瞟了小桃兒一眼:「怎麼了?」
  
  小桃兒將米淘好,倒進一旁放好水的鍋裡,唇邊的笑意掩也掩不住:「沒什麼……」
  
  喬初熏被她笑的有些發毛:「到底怎麼了?」
  
  小桃兒把鍋蓋蓋上,又蹦蹦噠噠走到喬初熏身邊:「初熏姐姐,今晚上吃什麼啊?」
  
  喬初熏打開一隻小紙包,將裡面的東西倒入一隻小盆,唇角彎彎:「松子。」
  
  小桃兒俏臉兒一垮,嘟著小嘴兒說道:「松子?松子有什麼好吃的呀!我還以為有雞肉吃了呢……」
  
  喬初熏抿唇一笑:「是呀,做松子雞給你吃。」
  
  小桃兒一聽眼睛頓時就亮了,松子雞!一聽就好香好香的感覺喏……初熏姐姐手藝特別好,做的菜不禁味道好,還儘是她沒吃過的,這些天饞得她一日三餐盼著開飯,月底那兩天假都不想回家了!
  
  喬初熏笑著催她:「別在這圍著我轉,過去洗菜。不然一會兒雞肉做得了大家沒菜吃。」
  
  小桃兒「哎」了一聲,趕緊過去開始洗菜擇菜。
  
  喬初熏把松子泡上,又打開蒸鍋,拿著筷子輕輕戳了戳,已經熟了。之前出門前吩咐小桃兒幫著看火,鍋裡蒸上豆沙包。喬初熏把蒸鍋端下來,放在一旁案上,又盛出一個端給小桃兒:「先吃罷,吃完了再幹活。」小丫頭年紀小,本就是愛吃零嘴兒的年紀,偏卻生的乖巧性子,廚房每次做得什麼好吃的,從來都不跟自己要,乖乖等著跟大夥兒一塊吃。
  
  喬初熏拿給她的是一隻捏成小豬形狀的,小桃兒笑得大眼彎成月牙,張開小嘴兒咬了一口,一邊吸著氣一邊有些含混不清的說道:「唔!好甜,豆沙好細,好吃……」
  
  喬初熏笑笑睨了她一眼,把鍋蓋蓋好,開始準備大伙的晚飯。
  
  給大伙準備的是松子雞,豆腐熬白菜,拌豇豆,清雞湯,豆沙包,以及米飯,鍋裡還熬了些白粥。
  
  軟炸松子雞的時候,喬初熏特意炸了一小鍋油鹽都放的少些的,是做給景逸的。知道景逸身體的真實狀況後,喬初熏給他準備膳食時也放開些手腳。又熬了一小盅粳米粥,裡面兌了些清雞湯,又放入枸杞子,山藥粒以及筍絲。接著又快速拌了一小碟從前做過的山家三脆。
  
  有小桃兒在一旁幫忙,晚膳很快準備好了。
  
  喬初熏端著托盤進到景逸房間,就見他如同前一晚,正在屏風後面,一見自己,便伸手接過托盤,逕自往桌邊走去。喬初熏忙折回去把房門掩好。
  
  景逸打開覆在盤子上的碗碟,一見裡面有一盤子炸食,不禁抬了抬眉,勾起唇角看向喬初熏:「松子味兒。」
  
  喬初熏微微一笑,拿起公箸夾了塊炸好的松子雞送到景逸碗裡:「也不完全算炸食。先過一遍油,接著又放入砂鍋裡悶,最後又澆了一層芡汁。給你做的比較清淡,少油少鹽,對身體復原有益。」
  
  景逸似笑非笑睨了她一眼,夾起來咬了一口,緩緩嚼著:「有雞肉,還有豬肉。松子的味道很香。」
  
  吃完一塊,正瞧見喬初熏挪開一直覆著的盤子,裡面放著四五隻小豬形狀的豆沙包,不禁勾起唇角,夾起一隻咬了一大口。
  
  喬初熏見他吃的滿意,便低下頭喝粥。
  
  景逸見她低頭吃飯,不再理自己,嘴裡甜甜的豆沙不禁有些失了味道。緩緩嚥下口中吃食,景逸又夾了一塊松子雞,上面澆著的芡汁鮮甜微酸,略帶一點點鹹,配著炸的外酥裡嫩的肉蓉,吃起來格外可口,且不會油膩。
  
  口中咀嚼著美味吃食,唇角有些慵懶的彎起:「為何是小豬形狀的?」
  
  喬初熏剛夾起一隻豆沙包,聽了這話不禁抬眸,微愣後又垂下眼簾,輕聲答道:「我沒細想過。公子若是喜歡別的形狀的,我下回再做便是。」
  
  漆黑眼眸閃過一絲笑意,景逸似乎十分滿意的「嗯」了一聲,嗓音微啞:「做小白兔形狀的。」
  
  喬初熏也沒抬眸,只乖巧的點點頭。誰知那人又語帶笑意接了一句:「比較像你。」
  
  喬初熏粉唇微張,水杏眼眸大睜,傻愣愣抬頭看人,他,他怎麼這般講話……
  
  景逸修眉輕揚,蒼白俊顏浮上淺淺笑意:「怎麼?」
  
  喬初熏臉頰微熱,輕聲辯解:「我不是兔子。」
  
  景逸溢出一聲輕笑,狹長眼眸微微瞇起,染上淡淡水光的唇瓣微彎:「那天你連滾帶爬進了我的轎子,眼睛睜得很大,還紅彤彤的,一張臉慘白慘白,緊咬著唇就是不肯講話。在我看來,就像一隻小兔子。」
  
  喬初熏臉頰微粉,有些彆扭的看向一邊:「那天,那天情況非同尋常……」否則她也不會像個瘋婦,魯莽放肆的往人家轎子裡鑽。
  
  景逸喝下一口粥,又很是悠然的點了點頭:「是很非同尋常。我坐轎子坐了二十餘載,頭一回碰見有人能輕鬆越過高翎以及那十多個人,直接進到我轎子裡來。」
  
  喬初熏面上更窘,擱在裙子上的手緊緊攥著布料,臉頰漸漸染上飛霞,一雙眼也蒙上薄霧。她活了十八載,也是頭一回做這般大膽的事……他怎麼,就揪著這件事不放了呢……
  
  景逸見再說下去那人怕是要哭了,不禁有些好笑,拿起筷子夾了塊松子雞送到她碗裡,低聲道:「不說了,快吃飯罷。」
  
  喬初熏輕輕應了一聲,又道過謝,埋頭靜靜喝粥。
  
  景逸見她半晌也不抬頭,臉上紅暈一直不曾消褪,心間也浮上淡淡悔意,原是想逗她說些話,不要總埋著頭吃飯。現在看來,剛才那玩笑倒是開的有些過了……
  
  用過晚膳,喬初熏站在桌旁收拾碗筷。景逸看了眼她雙手,又抬眸看向一直垂著眼簾的俏人兒:「用過藥了麼?」
  
  喬初熏抬眸看了他一眼,輕聲答道:「用過了,很有效果。謝謝。」
  
  景逸唇角輕揚,又緩聲說道:「以後那些雜活就讓他們去做,你只管做飯便好。」原本十分漂亮的一雙素手,手背上裂了不少口子,纖長食指也微微有些紅腫。頭天晚上給她的那瓶藥,原是宮中妃嬪保養肌膚用的,裡面加了不少潤澤肌膚的成分,味道也不會太重,反倒有一股淡淡藥香,很適合她用。
  
  心裡想著,話已經慢悠悠出了口:「你身上,有一股藥香味,很好聞……」淡淡的清香,還蘊藉絲絲苦意,好像有木蓮和白芷的味道罷,其餘的便聞不出來了。
  
  喬初熏微微一愣,復又抿出一朵笑:「是我自己做的香囊。」
  
  景逸緩緩抬起一邊眉毛,似是覺得十分有趣:「給我看看可好?」
  
  喬初熏將桌上碗筷都收拾妥當,又拿過手帕擦了擦手,從腰側取下一隻石榴形狀的暗紅色香囊,垂著眼遞了過去:「很舊了……」
  
  景逸卻滿不在意的模樣,接過來放到鼻端輕輕嗅了嗅,勾起唇角看她:「改天給我也縫一個罷。」
  
  喬初熏心尖一顫,猛地抬起頭,卻見景逸正似笑非笑看著她。攤開的手掌中放著自己的香囊,一邊眉毛微微揚起,那神情分明是覺得自己小題大做了。
  
  喬初熏又垂下眼,將自己的香囊取回來,一邊輕聲解釋道:「我不會縫香囊。我只懂得調配香囊裡面的材料。」
  
  看著她將香囊寶貝似地放回腰間,景逸瞇了瞇狹長鳳眸:「那這個是誰買給你的?」
  
  喬初熏仍未抬眸,只抿出一抹很是留戀的笑:「是一位故人……」做給她的。
  
  景逸輕哼一聲,有些執拗的抿起唇角。修長手指略顯煩躁的敲了敲桌沿,索性耍起了小侯爺脾氣:「我不要外面買的。」
  
  喬初熏有些為難的抿了抿唇,可她真的沒做過針黹活計,勉強縫出來的話,怕是見不得人罷……抬眼飛快瞟了一眼景逸側臉,見那人蒼白俊顏似有不悅,眉尖也微微擰著,心下雖覺無奈,卻也只能輕輕道了聲「好」。
  
  喬初熏端起托盤,低垂眼簾輕聲道:「公子莫氣,我這就回去做。不過,可能要等上幾天……」回去跟小桃兒學上幾日,應該能做出個樣式簡單的。
  
  景逸轉過臉來,正瞥見她那一臉受氣小媳婦的神情,心中不覺好笑,面上仍端的淡然:「嗯,不急。你慢慢做,做個好看些的。」
  
  白皙眉心微蹙,喬初熏應了一聲,端著托盤轉身往外走,一邊有些苦惱的咬著唇,還要好看些的……
  
  回到後廚,小桃兒已經按照她之前吩咐的,把松子和玫瑰花瓣都備好,鍋也燒熱了。喬初熏將碗筷放下,開始著手熬糖漿。
  
  手執長柄湯匙緩緩攪著鍋裡琥珀色的糖漿,喬初熏咬了咬唇,又偏頭看向坐在小凳上正忙著洗碗的小桃兒:「小桃兒,你能教我縫香囊麼?」
  
  之前小桃兒幫她縫了個緋紅色的荷包,針腳縫的細密,樣式也挺別緻,掛在腰間和自己衣裳顏色也相配,這些天喬初熏一直在用。
  
  小桃兒抬起手擦了擦額頭,白淨小臉兒露出一抹甜甜的笑:「沒問題呀!初熏姐姐想縫香囊,是要送人嗎?」
  
  喬初熏別過臉,看著鍋裡裊裊蒸騰而起的白霧,輕輕嗯了一聲。
  
  小桃兒頓時笑得更甜了,細細的小嗓音也含了淡淡揶揄:「初熏姐姐是有心上人了嗎?哪家公子這麼有福氣呀……」回來一定要趕緊和高翎大哥以及小綠哥哥他們說,初熏姐姐心裡也很有公子呢!
  
  喬初熏一邊攪著糖漿,只覺臉頰陣陣發燙:「才不是,你別瞎說。」
  
  小桃兒卻抿著小嘴兒輕輕笑著:「初熏姐姐害羞了呀?這有什麼呀,初熏姐姐你人長的漂亮,又好溫柔,還做的一手好菜,哪家公子見了都會喜歡的!」尤其是景公子……
  
  喬初熏拿過兩小塊布巾墊著,將小鍋從爐子上端下來,放在長案上,拿著湯匙舀起一勺糖漿,輕輕澆在用井水冷卻過的竹片上。一連澆滿五隻竹片,又從旁邊拿過烘烤過的玫瑰花瓣以及松子仁,鋪灑在琥珀色的糖漿上。一邊拿起一把小刀將尚且軟著的糖漿刮起來,蓋在花瓣以及松子仁上,接著又灑上一層。
  
  手上動作漸漸緩下來,喬初熏低頭看著案上漸漸凝固的糖漿,嗓音輕飄飄的有些發空:「小桃兒,不要亂說。我做香囊,是因為公子想要,又不喜歡外面買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小桃兒眨了眨圓圓大眼,細聲細氣的問道:「初熏姐姐,那你喜歡公子麼?」
  
  喬初熏拿著小刀輕輕刮著竹片,將包裹著餡料的糖漿捲好,唇角輕輕抿著:「我和他,不可能的。」
  
  當院裡,正好高翎走到門邊,聽到最後兩句話,不禁皺起眉頭,看了喬初熏一眼。微黃燈光下,這人穿著一襲緋紅衣裙,頭髮挽成一個簡單的柔雲髮髻,纖瘦身軀微伏,耳畔髮絲略略遮擋住細緻眉眼。不知怎地,就覺得這人並不似平日裡表現出來的那般開朗。
  
  又刮乾淨一隻竹片,喬初熏直起身,看了眼旁邊已經做得的琥珀色糖果。唇角微微彎起,拿起小碟轉身,想給小桃兒嘗嘗鮮,卻瞧見高翎正站在門外。
  
  高翎清了清嗓子,有些尷尬:「是這樣,公子讓我過來看看,今晚上的燉品……」
  
  喬初熏笑著點點頭,將手裡的小碟遞過去:「這個是松子糖。雪梨馬上就好。」
  
  說著,又折身盛了幾塊尚且溫熱的糖果,示意高翎和小桃兒先嘗嘗。小桃兒擦了擦手,笑瞇瞇捻起一塊,放入口中。喬初熏事先將糖果剪成銅錢大小的小塊,因此吃起來很方便。糖果還溫溫熱熱的,擱在嘴裡漸漸化開,蜜糖的香甜,玫瑰花瓣的馥郁以及松子的濃香融兌一處,甜潤潤的糖汁在口中流淌,彷彿能一直甜到心坎兒裡。
  
  小桃兒捧著臉頰大眼兒彎彎:「好甜喏……」
  
  高翎待口中那塊糖完全化開,嚥下,才微微笑著感慨道:「喬小姐好手藝!這松子糖做的不比京城裡最有名的糖果鋪子差。」
  
  喬初熏此時已經把盛著川貝母燉梨的小盅放在托盤,一邊將東西遞給他,一邊淺笑著回道:「也就試著做做,哪能跟外面賣的比。」
  
  高翎見喬初熏將托盤送到自己跟前,不禁微訝:「喬小姐,你不過去?」
  
  喬初熏輕輕搖頭,旁邊小桃兒嘴快:「初熏姐姐要給公子縫香囊呀,還要準備明天的早飯。」
  
  瞧見高翎眸光閃爍,喬初熏微窘:「沒有的事,別聽她瞎說……」小桃兒還要解釋,喬初熏卻已經轉身,似有嗔怪的瞟了她一眼。
  
  小桃兒扁了扁嘴,又朝高翎眨巴眨巴眼,是真的!
  
  高翎眼含笑意看了這兩人一眼,端著托盤走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29:51

第七章 芙蓉肉
  
  頭天用晚膳時,景逸念叨著想吃蝦蟹一類的食物。喬初熏當時沒答應,心裡卻開始盤算。這些日子已經做過好幾次螃蟹,清蒸的豉汁的薑蔥炒的花彫醉的都烹了一遭,吃得眾人大呼過癮。景逸那兒每餐最多只給兩隻,主要還是怕螃蟹太過寒涼,不利於他身子復原。
  
  這回又說想吃蝦子……喬初熏琢磨著,無論是清蒸還是爆炒,都有些不妥。小爐和小桃兒在旁邊跟著,一個手裡拎著一大塊精瘦肉以及兩隻胖胖的白蘿蔔,另一個懷裡的小籃子也裝的滿滿登登。
  
  小桃兒見喬初熏望著不遠處的攤子出神,也跟著抻長脖子看。小爐則老早就看清那攤子是賣蝦子的。嚥了嚥口水,小爐看向喬初熏,一雙眼亮晶晶閃著幽光:「喬小姐,晚上吃什麼啊?」
  
  喬初熏想了想,有些遲疑的說道:「想做蝦子給你們吃。不過……」看到小爐手裡的豬肉,喬初熏突然想到一道菜,唇邊也露出一抹溫淺笑容:「給你們做芙蓉肉。」
  
  小桃兒睜圓了眼:「芙蓉?可芙蓉花是春天才有的啊!」
  
  喬初熏微微一笑,有些俏皮的朝小桃兒眨眨眼:「此芙蓉非彼芙蓉,到時做好了你就知道了!」
  
  三人說著,已經到了賣蝦子的攤子前。淡青色的蝦子甲殼珵亮,顏色清透,倒是很新鮮,剛好只剩下小半筐,喬初熏就都要了。
  
  拿出荷包正要掏銀子,就聽身後傳來一陣騷動。遠處傳來女人悲愴的高聲哭號,以及一眾人憤憤吵嚷,聲音由遠及近漸漸清晰,隱約可以聽得清「無能」,「朝廷」,「上京」等等字眼。
  
  喬初熏轉過身,就見不遠處行來一隊人,為首的幾名男子手裡還拿著竹竿木棍,面上神色很是激憤。走在中間那名婦人被人攙扶著,頭髮蓬亂形容慘敗,身子幾經軟倒。賣蝦子的小販歎了口氣:「可憐吶!好好的閨女,就這麼被人糟蹋了……」
  
  小爐轉過臉看那小販:「你認識這家人?」
  
  小販點點頭,一手拿兩根細籐,把竹筐上面的蓋子綁緊:「認識啊!都一條街上做生意的,那姑娘還幫她娘看過店子。家裡也沒別人,就娘倆,開一個磨豆腐的小店,早上還賣熱豆汁兒。」說著又歎了口氣,「挺漂亮的一個大姑娘,作孽啊!」
  
  小爐又看了眼逐漸走遠的隊伍,眉頭緊鎖:「他們這是要幹嘛?」往那個方向,應該是府衙吧。
  
  小販將筐子捆綁結實,往小爐腳邊一放,這才站起身,拍拍手:「去官府找伊大人啊!這都是第二個了,先那個聽說是城東一家酒肆的姑娘,也是花骨朵一般的人物……這年頭,真是什麼人都有。」
  
  小販接過喬初熏遞過來的銅錢,數了數,又笑呵呵朝她做個揖:「多謝小姐了!我叫阿七,每天過了晌午都來這擺攤子,您以後要是買魚蝦蟶子一類的儘管來,我給您算便宜些,而且保管新鮮!」
  
  喬初熏笑著點點頭,一旁小桃兒卻開始跟他討價還價:「我們買這麼多,你今天就該給我們便宜算的!」
  
  小販年紀也輕,被一個水靈靈小丫頭這麼一數落,倒有些不好意思,摸著兜裡的銅錢,又撓撓頭。小桃兒又接著說:「你那個小籃子是蝦米吧?送我們一包唄!要是吃著好我們以後常來光顧你麼!」她剛才瞟到一眼,而且那個鹹鹹的香香的味道,還有些腥味兒,錯不了!
  
  阿七沒法兒,彎下腰從那蓋著藍布的小籃子裡取出一隻巴掌大的小紙包,塞到小桃兒懷裡的菜籃子裡,一臉肉痛的表情:「好好,給你!小丫頭鼻子真是靈啊!」
  
  小桃兒抿嘴兒一樂,又笑瞇瞇看向喬初熏——我厲害吧!
  
  喬初熏被她逗得彎起唇角:「小丫頭!」
  
  小爐將筐子跨在一側肩膀,跟在兩人後頭,面上神色卻有些凝重。
  
  ……
  
  回到後廚,兩人又開始忙活。
  
  案板上擺著拌好的涼菜,小桃兒拿著長柄湯匙攪動著鍋裡的白粥,裡面加了切成小塊的紅薯塊以及剜成圓球的山藥塊,粥水更顯黏稠細滑,聞起來還有一股甜甜的香味。
  
  喬初熏將蝦子剝掉殼子,背上的泥線也挑掉,沖洗乾淨,放在盆子裡,又倒入少許花彫酒醃漬。接著又到屋外,將晾在陰涼處的肉片拿進屋。肉是肥瘦適中的五花肉,切成片兒,兩面刷上鹹甜口味的醬料,再擱在外頭晾多半個時辰。
  
  接著便將蝦子逐個放在肉片上,用刀背敲扁,擱在大湯匙上,在燒的滾沸的開水中迅速撈兩撈,接著再下油鍋。半碗花彫,一大碗雞湯,小半碗蒸粉,接著再將旁邊調料碗裡的蔥姜都灑進去,大火爆炒,很快出鍋。
  
  小桃兒盛出兩盆粥,又湊過來看,就見盤子裡杏子大小的金棕色肉片兒,因為爆炒的緣故縮成圓圓的形狀,中間裹著粉紅色的蝦子,乍一看還真像一朵朵的芙蓉花。門外小綠等進來幫著端菜,一聞到香味兒都使勁兒吸鼻子:「真香啊!」
  
  喬初熏又炒了另外兩道素菜讓大家端走。給景逸單炒了一小盤芙蓉肉,將爐子上坐著的湯盅端下來,盛了一碗飯,一碗粥,幾隻豆沙包,又將燙好的酒放在托盤上。
  
  一進屋,托盤就被景逸接了過去。喬初熏將門關好,轉過屏風,就見後窗大敞,攜帶進陣陣蘊藉菊香的冷風。景逸卻似乎渾然不覺,身上只穿了件錦緞袍子,優哉游哉靠在椅背上,將扣在盤子上的碗碟拿開,又勾起唇角看她:「這是什麼?」
  
  喬初熏忙將窗子關上,白皙眉心輕蹙:「公子身子剛好一些,不宜吹冷風。」
  
  景逸挑了挑眉,笑著看她:「我還沒那麼嬌弱。」
  
  喬初熏卻不置可否,幫他斟滿酒盞,才在他對面坐下,輕聲解釋道:「這道菜名為『芙蓉肉』。外面是刷過醬料的五花肉,裡面是浸過酒釀的蝦子,炒的時候又放了些雞湯以及花彫酒,因此能沖蕩一些蝦子的寒涼,五花肉的肥油也都熬掉了,不會太過油膩。」
  
  景逸夾起一塊肉片放入口中,就覺肉片豐厚甘香,醬香濃郁,卻一點都不油膩,內裡裹挾著的蝦子浸過酒釀又經過扁捶,味道清甜口感筋道,且蘊藉淡淡酒香。景逸一邊緩緩嚼著,又抿了一口燙的溫熱的花彫,頓覺口中香味更盛。溫醇酒液順著喉嚨流淌入胃腹,連帶胸間也蒸騰起一股融融暖意。景逸勾了勾唇角,狹長鳳眸浮現淺淺笑意,自己說的話,她倒都記在心上。
  
  一連吃了幾塊,景逸才夾起一隻豆沙包,咬了一大口,緩緩抬起一邊眉毛:「裡面放了梅子?」
  
  喬初熏嚥下口中飯食,唇角微彎:「只擱了幾顆,都是碾碎了的。烏梅開胃健脾,溫膽生津,對你身體有好處。」
  
  豆沙磨的很細,紅豆的甜味兒很濃,加了些烏梅肉進去,更添兩分酸甜回味。景逸緩緩咀嚼著口中豆沙,若有所思的看著垂首夾菜的某人,漆黑眼眸因為心思專注而更顯幽深。每回只有是說到飲食或者藥理,這丫頭話才多些,除此之外根本就是個悶罐子,而且總是一副低眉斂目的乖順模樣。從前他總覺得女人聒噪,這回卻覺得這人似乎太靜了些,反倒希望她能多些話。
  
  喬初熏自己也挺喜歡吃蝦子,這道芙蓉肉從前經常吃,自己卻沒正經做過。頭一回做,醬料什麼的都是嘗試著調,沒想到味道正經挺好,鹹淡適中,火候也合適。將撥到自己碗裡的那小半碗飯吃完,又捧過粥碗,打開上面蓋著的碟子。剛執起湯匙喝了一口,就聽對面那人嗓音慵懶緩聲問道:「是什麼粥?」
  
  嚥下口中粥食,喬初熏抬起頭,就見這人鳳眸微瞇,直盯著自己面前的粥碗看。「就是普通的白粥,裡面加了些紅薯還有山藥。」喬初熏放下湯匙,及時垂下的眼簾遮擋住眸中一閃而逝的懊惱。
  
  東西太多太沉,托盤也不夠大,所以她才只盛了一碗飯一碗粥。主食除了白飯還有豆沙包,而白粥本來也不是做給他吃的。湯盅裡是專門給他燉的雞粥,裡面加了枸杞子和黨參片,光雞湯就燉了一整個下午,米更是上好的碧粳米,裡面的幾味藥材也都是精心挑選過的,補血益氣,正對他的身體狀況。可看他剛剛那神情……
  
  果然,景逸看了一會兒,唇角緩緩勾起:「我也要。」
  
  喬初熏抿抿唇角,抬起眼眸對上他的視線,輕聲道:「湯盅裡也是粥。」而且比這個好多了。
  
  景逸早就聞到湯盅裡飄散出來的雞湯味道,卻根本不理那個茬兒,緩聲堅持道:「我想喝這個。」
  
  喬初熏沒法兒,只能起身,乖巧應道:「公子稍候,我這就盛一碗過來。」一邊還暗暗自責,估計是接長不短用雞湯熬粥,景逸已經喝膩歪了,所以想換個口味,倒是自己想的不周全了。
  
  景逸卻直接將她面前的粥碗端過去,又捏著湯盅的兩隻耳朵送到她面前,打開盅蓋,漆黑眼眸流光溢彩,微紅唇瓣噙著有些邪氣的笑:「不用那麼麻煩,這樣不就好了!」
  
  說完,不待喬初熏反對,執起之前擔在碗沿上的湯匙,舀了一勺白粥送入口中,一邊露出一抹很是滿足的笑:「唔,好吃。」紅薯甘甜綿軟,山藥清香細滑,粥水熬得細膩微稠,還帶著淡淡清甜味道。
  
  喬初熏上一刻還要出聲反對,這會兒卻已經嚇得的杏眼圓睜,粉粉唇瓣輕顫,耳邊嗡嗡響著,滿心滿眼都是景逸用自己用過的湯匙喝粥的舉動……他,他怎麼能……
  
  喬初熏先是嚇了一跳,接著心中羞惱之意愈盛,連帶臉頰都微微燒著,站在桌邊說不出話。景逸卻渾然不覺,嚥下口中粥食,又似笑非笑看向她:「坐啊!再耽誤會兒,飯食都涼了。」
  
  喬初熏垂下眼,牙齒輕輕扣著內側唇肉,手腳僵硬的坐回圓凳。景逸從一旁小碟拿過一隻乾淨湯匙,遞到她面前,向來慵懶的嗓音攜著淡淡笑意:「就換這一回,以後不會了。嗯?」語氣彷彿當她是個鬧彆扭的孩童。
  
  喬初熏伸手接過湯匙,舀起一勺味道香濃的雞粥,緩緩放入口中。強迫自己壓下初時那股惱怒,心裡卻仍隱隱覺得彆扭。可景逸那邊一派從容自然,自己若是執著不快,倒顯得小家子氣了。
  
  景逸見她一直低垂著頭,纖長睫毛輕輕顫著,白皙面頰也染著淡淡紅暈,吃粥的動作也明顯慢了。彷彿一隻小兔子一般,明明委屈的要命,卻還要強撐出自然神色。又想起那天在轎中,她緊咬著唇,眼中的淚搖搖欲墜,卻倔強與自己對視的情形,不禁心頭一軟,唇畔笑意不覺更深。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30:07

第八章 芋艿糕
  
  這天晌午剛過,喬初熏端著托盤回到後廚,卻四處找不見小桃兒。碗碟刷的乾乾淨淨,整齊擺在一旁的櫥子裡,自己之前說要用的芋艿也洗乾淨了,放在一隻小盆裡。爐子上煮著茶湯,掀開蓋子一看,也是按自己之前吩咐的,茶末以及茉莉花都擱的適量,看茶湯顏色應該煮上沒多久。
  
  喬初熏找了一圈不見人,又問過幾名影衛,都說沒瞧見小桃兒。喬初熏覺得納悶,卻知道這孩子行事很有分寸,因此也沒再找,回到後廚準備給大伙做甜點。
  
  喬初熏將十多隻芋艿放進一隻小鍋,又倒入些涼水,坐在一旁的小爐子上煮著。舀了瓢涼水到當院淨手,用帶香味兒的皂子仔細洗了兩遍。天氣漸涼,井水又冷,不一會兒就覺得手掌有些酥酥麻麻的,最後又用水沖了一遍,才回到廚房。
  
  拉過小木凳坐下,拿出帕子擦了擦手上水漬,又輕輕搓了搓手,這才從腰間取出那只縫了一半的香囊。料子是從之前去過的那家繡坊買的,不過一尺見方的一塊料子,卻要價一兩銀子。喬初熏也沒還價,因為知道這料子是真的好。觸手柔滑細膩,卻綿密厚實,顏色是很純正的絳紫色,且因為質地滑膩而流光閃耀。
  
  身後正午的陽光靜靜流瀉入屋舍,照耀在手中的荷包,濃郁稠澧的紫色晃得人微微有些恍惚。喬初熏並不確切知道景逸喜歡什麼顏色,只知道他有不少衣裳都是這個色。另外也模糊有些印象,從前在京城那會兒,大傢伙都傳三王爺府的趙祁小侯爺嗜穿絳紫,且不少姑娘媳婦都說,全天下也只有他能將這顏色穿的好看。
  
  這顏色雖然矜貴,卻隱隱透著妖異,偏趙祁也是個冷淡驕矜的性子,眉宇間又隱隱透出幾分王孫貴族鮮有的邪氣,倒真是能壓的住這份妖異,也襯得出這股子貴氣。
  
  喬初熏輕輕撫過香囊上繡了一般的芙蕖,淡紫色與幽藍色交疊的繡線,是極難的疊樣雙繡。她初時還不覺得,只覺著繡出的一瓣蓮花極是精緻漂亮,後來才發現,小桃兒教的這繡法雖然好看,卻極考驗人的耐心和細心。喬初熏自詡耐性不錯,也兩次三番犯了難。而且還不能繡錯半點,不然會留下針腳痕跡,在溜光水滑的料子上特別顯眼。
  
  指尖下的繡樣微微有些凸起,是一連熬了十幾個晚上的結果。又想起那人微涼眸色,抿唇置氣的模樣,喬初熏溢出一聲輕歎,心頭浮上淡淡無奈。
  
  這人雖然不似外人口中那般冷漠殘戾,卻也真真有幾分少爺脾性,說話做事都是說一不二,容不得別人半分忤逆。而且還有些喜怒無常,常常上一刻還在勾唇淺笑,下一刻卻斂顏不語。自己雖然自小看慣冷臉,也懂得不跟人正面衝突,卻還是幾次三番被這人攪得又羞又惱,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
  
  想到自己從家裡出逃的緣故,喬初熏不由得彎起唇角,露出一抹苦笑。罷了罷了,已經是那樣的身份,這輩子還想著什麼得遇良人百年好合?景逸對她可以說是活命之恩,這會兒不過是一時興起想要個香囊,做給他便是了,作甚想那許多。
  
  小時候獨自一人坐在閣樓,翻閱那些才子佳人的話本,誦念那些明月落花的詩詞曲賦,也曾幻想過長大了要嫁一個什麼樣的人。現在看來,卻不過是些小兒女情懷的無病呻吟。她現在,只要能安安靜靜的過日子,每日做些美味吃食讓大夥兒高興,就已經滿足了。這份寧靜滿足,是景逸給她的。而知恩圖報的道理,她從小就懂得。
  
  小心將香囊收好,拿過兩塊布巾墊著將小鍋端下來,夾出芋艿在案板晾著。又將鍋裡的水倒掉,倒入一大碗早上新買的牛初乳,幾勺白糖,蜂蜜以及少許豬油,將鍋子重新放在爐火上,一邊用勺子輕輕攪著。
  
  過了一會兒,待之前煮熟的芋艿涼了,將外面的皮子剝掉,用刀切成一指厚的片子,倒入小鍋裡,又用鐵勺輕輕摁壓。甜甜的牛與芋艿的清香融在一處,漸漸鍋子裡的牛乳熬乾,芋艿的顏色則顯得愈發玉雪可愛。
  
  喬初熏將做好的芋艿糕盛進兩隻盤子,最後幾塊盛入一隻小碟,又將煮好的茶湯倒入大碗,這才走出去招呼眾影衛過來端。
  
  奇怪的是,這會兒院子裡人不多。不僅小桃兒,高翎也不在,十七個影衛只剩六七個人。喬初熏也沒多問,將盤子遞過去,讓眾人趁熱吃。因為芋艿糕是用牛初乳熬煮出來的,若是涼了便會生出一股子甜膩略腥的味兒,只有趁熱吃才香甜。
  
  將小碟上扣了一隻碗,又將煮好的茶湯倒入茶壺,拿了兩隻茶杯,扣在托盤上。喬初熏讓小晚幫忙看著火,端著甜點以及茶湯送去景逸房間。
  
  芋艿原就香甜綿軟,又用牛初乳熬煮,裡面加了蜂蜜白糖,口感更顯細膩綿甜。看上去晶瑩白潤,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咬一口,入口即化的軟嫩,濃濃的奶香充溢口中,嚥下去一路軟綿綿的甜,直抵胃腹,極是熨帖。
  
  景逸一連吃了兩塊,又抿了口清香微苦的茶湯,瞇了瞇狹長鳳眸,緩緩吐出一口氣。午後深秋的陽光很是明亮,帶著一種乾燥爽快的溫暖,傾斜照映在身旁榻上。喬初熏拉過一隻圓凳坐在榻邊,側面對著他,小口小口的吃著,粉嫩的唇輕輕蠕動,偶爾還伸出小舌頭舔舔唇瓣,看樣子也是極喜歡芋艿糕的味道。
  
  半瞇鳳眸飛快閃過一抹暗色,輕抿的唇瓣噴吐出的氣息瞬間變得炙熱。景逸端起茶杯又飲了口熱茶,強自壓下胸間湧起那抹悸動。修長食指無聲滑過細膩潤澤的青瓷,彷彿輕撫過俏人兒細瓷一般嬌嫩的臉,景逸勾起唇角,緩聲道:「剩下那塊你也吃了罷。」
  
  喬初熏嚥下口中芋艿,轉臉看向景逸:「公子不喜歡牛乳的味道?」
  
  景逸似笑非笑看著她:「還好。不過午膳吃得多,這會兒不太餓。這東西若是冷了也就失了味道,可別浪費了。」
  
  喬初熏輕輕點了點頭,有些不自在的端起擱在小桌上的茶杯,喝了兩口茶湯,又夾起最後一塊芋艿糕。
  
  景逸端著茶杯,另一手翻開擱在腿上的卷宗,慢慢看著,一邊狀似漫不經心的問了句:「香囊做得了麼?」好像有半月了吧,倒不見她主動提起,當他只是說說玩麼?
  
  喬初熏擱在裙邊的手微微攥緊,纖長眼睫輕輕顫著:「還沒。」抬起眼眸飛快看了景逸一眼,又低下頭看著手上的芋艿糕,輕聲道,「我從前沒做過針黹活計,可能做出來也不太好看……」
  
  景逸勾唇睨了她一眼,又看向手中書冊,嗓音也淡淡的:「無妨。只要不是忘了便好。」
  
  喬初熏點了點頭,起身收拾過東西,便離開了。
  
  晚上的主菜是玫瑰扣肉,是將五花肉過油煎炸之後取出,兩面刷上一層玫瑰腐乳,再上鍋蒸,將肉裡的肥油熬出,最後再用煮熟的芋艿切片做夾層,一片肉片一片芋艿的擺滿整只盤子,再過一遍油,這會兒再加些豬排骨燉出的高湯,以及少許黃酒。
  
  燉出來的肉肥而不膩,香甜可口,沒有半點油渣兒,且蘊藉濃濃玫瑰花香。芋艿則蘊藉濃濃肉香,綿軟香濃,簡直比吃肉還過癮。還有一道新菜是蝦油豆腐。顧名思義,是用當年初秋新熬製出來的蝦醬炒豆腐,先是大火翻炒,待豆腐兩面焦黃後,再往裡倒些泡著蝦米的熱湯水,再放入數枚新鮮蕈子,蓋上鍋蓋咕嘟著。
  
  待蕈子將汁水吸去大半,將菜盛出。豆腐外皮微焦酥,內裡卻嫩汪汪一兜兒汁水,儘是蝦醬的鮮鹹滋味以及蕈子的山野清香。蕈子則融進了豆腐香以及高湯的濃醇。
  
  景逸一口氣吃了多半盤子豆腐,扣肉也吃了多半碗,連帶消滅了兩碗米飯,兩隻素菜餡兒的包子,末了又緩緩啜著清甜的鯽魚湯。
  
  喬初熏想起端晚膳過來時,這人是突然在自己身後出現的,之前一點聲響都沒有,突然就出聲說話,好像就貼著自己耳朵似的清晰,當時嚇了她一大跳,差點沒把手裡的托盤扔出去,卻被他當即從後面扶穩托盤。
  
  這會兒再看這人面色,雖然依舊白皙如玉,卻不似往常那般蒼白,漆黑眼眸也熠熠閃光,眉宇間透出一股子原先沒有的勃勃英氣。喬初熏垂下眼簾,看這樣子,應該是去後院練功來著罷。
  
  景逸一陣風捲殘雲般的進食過後,這會兒饜足了,拿過帕子拭了拭唇角,勾起紅潤唇瓣,看向對面垂首喝粥的喬初熏。抿了口溫熱清醇的米酒,景逸語帶笑意緩聲開口道:「每日做那麼多活兒,怎麼吃的比小鳥還少?」怪不得這幾天看著她總覺得哪有些彆扭,景逸一邊品酒一邊琢磨著,驀然間恍然,原來是太瘦了!
  
  喬初熏抬眸迅速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簾,輕聲抗議道:「我沒有。」是他今日吃的比往常多,才顯得自己吃的特別少。晚膳時候的主食一般都是給景逸預備的,喬初熏習慣晚上只吃些素菜湯粥,頂多再吃塊甜糕或者豆沙包,吃太多她會覺得不舒服。
  
  景逸似是心情極好,執起小勺舀了勺豆腐送到她旁邊的空碗裡:「這豆腐炒的很好吃,你一口都沒嘗。」
  
  喬初熏輕聲道過謝,執起小勺含入那口塊豆腐,又匆忙喝了口粥水。景逸見狀微微瞇起狹長眼眸:「你吃不慣蝦醬的味道?」這道菜裡面其他東西都不陌生,唯獨蝦醬是她頭一回用,而且蝦醬味道雖然鮮香,口味卻偏鹹重,儘管已經被蕈子的清甜沖淡不少,但若是吃不慣的人,還是會覺得味道太過濃烈。
  
  喬初熏嚥下口中豆腐,溫順的彎起唇角:「還好。」
  
  景逸眉尖一蹙,慵懶嗓音略帶了一絲冷意:「吃不慣就別勉強自己。」誰也沒逼迫她必須吃自己夾的東西,既然不喜歡,直說便是,他又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做什麼搞得好像自己很霸道一樣!
  
  喬初熏覺察到對面人情緒有些冷凝,忙伸手去取酒壺為他斟酒,卻不想探出的指尖正好碰到他擱在壺上的手背。喬初熏趕緊縮回手,下意識的輕咬下唇,面上也露出些許無措。
  
  景逸卻因為這無意的巧合心情稍霽,手背上尚且殘留著滑膩微涼的觸感,就連新斟的一杯酒都顯得格外清甜:「今晚上有什麼特別的燉品麼?」
  
  喬初熏這次答的很快,唇角也漾出淺淺笑意:「昨天公子說想吃浮元子,材料都準備好了,一會兒做得了就給公子端來。」
  
  景逸緩緩勾起唇角,漆黑眼眸也閃過一抹笑意。看來自己講過的話,她都放在心上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30:24

第九章 菊花肉片
  
  轉眼已是初冬。
  
  晌午。
  
  喬初熏端著托盤進了屋。
  
  景逸正靠坐在榻上看書。身上穿的仍和剛到這裡時差不太多,頸間的狐裘圍脖也沒戴,氣色卻是好了不少。
  
  喬初熏後來才慢慢發覺,這人膚色本就比一般男子白皙,再加上先時受了內傷又失血過多,才顯得臉色特別不好。偏這人眉色如墨目如點漆,唇瓣卻沒有半點血色,而且先那會兒衣裳也穿的格外厚實,旁人乍一見,就覺得這人一定是痼疾纏身,體弱多病。
  
  這些日子喬初熏一直注意幫他調養。膳食上格外注意,白日裡飲用的茶水也都是費了不少心思的,每晚用過晚膳一個時辰後,還有溫補的燉品以及糖果茶點。再加上屋後那汪溫泉水的功用,這人這幾天氣色愈發見抖擻。
  
  面色白皙如同羊脂玉,唇色嫣然若春日嬌花,這人五官本就俊美,如此倒愈發像從前旁人口中的樣子。當朝三王爺家的趙祁趙小侯爺,模樣長得比女子還美,眉眼間那股子冷淡和與生俱來的邪氣,卻讓人望而生畏,不敢正視。
  
  喬初熏將門掩好,又將托盤中的碗碟一一擺放妥當,才轉過身看向仍靠在榻上的人:「公子,用膳罷。天冷了,飯食涼得快。」
  
  景逸放下書卷,鳳眸裡淡淡慍怒一閃而過。這人果真是個倔強性子,若不是等了半晌還不見自己有動靜,怕飯菜涼了不好入口,她還真就在旁邊傻傻候著了麼!
  
  喬初熏卻沒察覺對方微妙神色,將筷子以及湯匙擺好,就站在桌邊靜靜候著。
  
  景逸也沒挪窩,靠在榻上將這人上下一通打量。淺橘色的小褂,同色的繡石榴花滾邊兒長裙,樣式簡潔大方,領口還鑲了一圈雪白兔毛,袖口應是考慮她平日裡做活,並未鑲嵌什麼,只加厚了一圈繡著菊花樣式的緞面。再看裙邊露出的鞋子,明顯也是新做的,同色的厚實緞面,看著挺暖和的。
  
  景逸暗暗點頭,交待高翎和那小丫頭做的事,倒真辦的不錯。不過,好像是少了點什麼……
  
  喬初熏又等了片刻,見那人仍沒動靜,不禁抬眸往這邊看來。正瞧見景逸伸手撫著膝蓋,修長的眉微微蹙著。
  
  喬初熏忙走上前,心中自責沒早些發現公子身子不適,目中也透出些許憂慮:「公子,是膝蓋受涼了麼?」屋子裡雖然燒著炭火,但他靠在那一半天也不動,身上也不蓋張毯子,時候久了肯定會覺得冷。
  
  景逸含含糊糊嗯了一聲,唇角不易覺察的微勾:「腿有些麻,你扶我過去。」
  
  喬初熏應了一聲,小心翼翼伸出手搭上景逸手臂,細看蔥白指尖還有些顫。反觀景逸卻大大方方攬上她肩側,姿勢雖顯親暱,起身時卻沒怎麼借她的力。
  
  喬初熏扶著人站起身,一邊有些憂心的低頭看著景逸腿部,兩人慢慢往桌子那邊走。
  
  景逸卻頭一回覺得這屋子規格有些小,鼻端嗅到屬於這人特有的淡淡藥香,不由得心神微蕩,心口彷彿有一隻小貓兒,舉著爪子輕輕的撓,癢癢的,卻帶來難以言明的微微悸動。
  
  「香囊還沒做得?」景逸絲毫不覺自己這般舉動與登徒子已無二致,偏還變本加厲側過臉,看著自己吹拂出的氣息輕輕吹動這人頰邊細發,心情更好。
  
  喬初熏扶著這人專心致志往前走,已經覺得肩上有些吃力,乍一聽得景逸又提香囊的事,不禁心尖微顫。直到兩人都在桌邊坐下,才垂著眼輕聲答道:「做的不很好,吃過飯就給公子看,公子若是不喜歡,我再買個現成的,填些藥材進去便是……」
  
  其實香囊早在三天前就做得了,針腳顯得有些粗糙,樣式也不是多精緻,唯獨裡面的藥材是用心選過的。不僅味道不會太過濃郁,而且還對他身子復原有益。
  
  喬初熏早就想好了,他若是不再提這事,正好直接揭過去,她也少了幾分尷尬。景逸若是執著著非跟自己要,到時再拿給他看便是。他那般矜貴的人,定是瞧不上自己這般手藝。到時自己也有了借口去外面買個好看些的……
  
  景逸卻顯得很有興致,菜也不顧得吃了:「哦?給我瞧瞧。」
  
  喬初熏從腰間取了那絳紫色的蓮花香囊出來,有些羞澀的遞了過去。
  
  景逸接過來看了看,顏色料子都挺不錯,上面繡著的蓮花圖案也挺漂亮,可見是用心縫了的。再放到鼻端嗅嗅,蘊藉著淡淡藥香的香氣,味道與之前喬初熏那個略有不同,不過卻挺適合男子佩戴,不會顯得過於女氣。
  
  景逸心情甚好的將香囊掛在腰上,又眼含笑意看了一直低垂著頭的俏人兒:「我很喜歡,謝謝。」
  
  喬初熏一抬頭,就見他已經把香囊掛上了,天青色的外袍襯著,那一抹絳紫色顯得尤為打眼,不知怎地就覺得耳朵發燙。顧不得看那人是何神色,忙把桌上盛著菜的盤子掀開,一邊跟景逸解釋:「前些天菊花開得好。我收了一些,曬乾了,做了幾道菜。這個是菊花肉片。」
  
  景逸唇角一直勾著,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送入口中,嚼了兩嚼,微微有些訝異:「你敢做這個?」看她樣子,明顯從前便是沒怎麼做過粗活的,頂多做過一些湯羹燉品。怎麼這些日子歷練的愈發大膽,連蛇肉都敢做來給他嘗了!
  
  喬初熏臉色微白,輕輕搖搖頭:「我只是炒,肉……肉是小桃兒幫著切好的。」她連說都不敢說那個字,更別提動手了。
  
  偏那些人提起蛇肉來,一個個眼冒綠光,面上卻帶著可憐兮兮的表情,十七八個人在她面前排排站,她還真不忍心拂了他們心意。
  
  若是燉食,自然不可能切的太細碎,她更不敢。因此只能讓小桃兒幫把骨頭剔除,又切成小片,再加上一些她自己切好的豬肉片,連同新鮮曬好的菊花同炒。
  
  蛇肉味道本就鮮美,再加上菊花花瓣的清香微甜,喬初熏又做的事爆炒,因此嘗起來格外鮮香,特別下飯。
  
  偏廳那邊早搶的不亦樂乎,景逸嘗了兩片,也端著米飯吃得香甜。見她臉色從自己說了那句話就一直微微發白,景逸心中一軟,心裡將那十八個人挨個罵了一遍,又朝她微微笑道:「你手藝愈加好了。」
  
  喬初熏抿出一朵笑,拿過旁邊溫熱的酒壺,倒了杯酒水給他:「這個應該再擱些天會更好喝。今天是為了做菜,所以先開了最小的那壇。」
  
  景逸端起酒盞嘗了一口,糯米味道清香,菊花清香微苦,飲來清爽微甜,配著葷菜飲一些,很是解油膩。輕啜兩口,景逸看了她一眼,緩聲道:「他們是被慣得沒樣了。你以後隨便做些菜就好,不用次次順著他們。」
  
  喬初熏嚥下口中飯食,有些驚訝的抬眸,復又綻出一朵笑靨:「沒事的,反正還有小桃兒幫忙。我只是,不太習慣……」其實,她是很怕那種東西。自小熟讀醫書,她自然知道那種東西,味道鮮美,也很滋補。可就是從來都不敢碰。記得幼時府裡每年秋冬都會做蛇羹,香味從後廚一直飄到府外面,可她一口都不敢吃。
  
  長大了之後,有一次被人騙著吃了幾口,只覺那味道鮮美中透著一股子怪異,後來那人笑嘻嘻告訴她,她吃的就是蛇肉。她當即一口噎在喉管,一直嘔到胃裡實在沒什麼東西可吐,才止住一些。那往後,她但凡見到那個字,或者聽人提及,都覺得背脊不寒而慄,身子更是禁不住的顫抖。
  
  這回是有大傢伙在,小桃兒在一旁自告奮勇。她是連那東西的樣子都未見著,案板上只是切好的生肉。再加上小綠和小爐都說,景逸早前也挺好這口,所以才硬著頭皮做了。
  
  景逸見她一直不碰那盤子肉片,便掀開另一隻盤子,見裡面是用青蔥炒的蛋,便拿過公箸夾了一塊送到她碗裡。
  
  喬初熏微微一笑,夾起來慢慢吃著。之前翻湧而上的那股噁心感覺也壓下去一些。
  
  再打開旁邊蓋著的小碗,見裡面盛著幾塊甜糕。景逸夾了一塊咬了一口,唇角微揚:「也是放了菊花的?」
  
  喬初熏輕輕頷首:「我加了些綠豆沙進去,你平日飲食大多溫補,偶爾吃些清熱降火的調劑一下比較好。」
  
  景逸挑起嘴角笑,卻也沒說什麼。就著那一小盤菊花肉片,景逸吃下一碗飯,又嘗了兩塊菊花糕。末了一邊慢悠悠品酒,吃著清爽小菜,一邊盯著這人瞧,擱在腿上的手緩緩摩挲著質地細膩的香囊。
  
  喬初熏吃過飯,就垂眸坐在那裡,心裡琢磨著晚上以及第二日的菜譜。景逸端詳著這人溫潤眉眼,粉嫩唇瓣,細瓷般的白皙肌膚,烏黑柔亮的髮……狹長鳳眸閃過一抹幽光,景逸嚥下一口酒液,緩聲道:「吃飽了?」
  
  喬初熏乖巧的點點頭,絲毫沒覺得自己一個做飯的,被人問及這個問題有多怪異。
  
  景逸早就知道這人心思沒在這兒,倒也不生氣,只勾唇輕笑:「那去幫我取樣東西來。」
  
  喬初熏抬眼看他,又匆忙站起身:「公子請說。」
  
  景逸端著酒樽,狹長眼眸眼尾微翹,漆黑眼瞳潤澤的彷彿能滴出水來:「靠牆那邊有個箱子,裡面有只紫竹做的小篋,你取來給我。」
  
  喬初熏依言做了,絳紫色的小篋觸手溫潤,且蘊藉淡淡竹香,樣式極精緻,捧在手裡比想像中的要沉一些。
  
  景逸單手接過小篋,修長食指一挑,蓋子應聲彈開。半垂下眼眸看了會兒,景逸從裡面取出一隻鑲著圓潤珍珠的銀製簪子,接著將小篋闔上,抬手一甩,直接落在稍遠處的榻上。
  
  喬初熏看見他手裡捏著銀簪,起初還未多想,後來見這人站起身直接朝自己走來。下意識倒退兩步,水杏眸子帶著淡淡驚惶困惑,看向那人。
  
  景逸卻嗤笑一聲,嫣紅的唇勾出一個帶些邪氣的弧度:「你躲什麼?」
  
  喬初熏搖搖頭,她不是躲,她是……
  
  景逸見她一隻腳又開始悄悄往後挪,微蹙著眉輕斥出聲:「再躲!」
  
  喬初熏被他驚了一跳,站在原地不敢動。就見那人緩步走到自己跟前,捏著簪子的那隻手抬起,接著自己發間一緊,很快便略微感到些重量。
  
  不知所措的抬起頭看他,就見那人噙笑端詳自己,一邊點頭讚道:「不錯。」
  
  喬初熏剛抬手要取下來,那人鳳眸微凝,眉宇間也透出些許不悅:「不許取下來。」
  
  喬初熏被這人喜怒無常弄得暈頭轉向:「可是……」
  
  「你送了香囊給我,我也得贈予回禮才合宜不是麼。」景逸又坐回交椅,指節輕叩桌沿,一臉怡然自得看著她笑。
  
  喬初熏活了十八載,從未被人這般半是強迫半是誘哄的對待過,一時間既羞又惱,牙齒輕輕扣著下唇,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心裡明白自己心機城府都比不過眼前這人,而且他是主自己是僕,又不能跟他爭辯些什麼,只能垂下眼簾不看人。又怕這人再折騰出什麼花樣,面上也不敢流露出太多情緒來。
  
  狹長鳳眸微微瞇起,景逸看出這人並不甘願,且隱隱有些委屈,心裡一時間也有些不痛快,卻執拗的不肯退一步。只勾起唇角看她:「想喝你煮的茶。」
  
  喬初熏輕輕應了一聲,走回桌邊開始收拾碗筷,很快,便端著托盤出了屋。
  
  高翎從外面進來,正瞧見喬初熏眼眶微濕螓首低垂的模樣。發間那支珍珠銀簪在日光照耀下格外耀眼,溫潤光澤一如她帶給人的溫暖感覺。高翎見狀也沒攔她,目中露出淺淺笑意,看這樣子,主子是動了真心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30:40

第十章 香橙兔肉
  
  當天晚上,小晚和小泥從外面回來,各自手上都拎著幾隻兔子以及野雞,說是去城北山上打的,給大家換換口味,喬初熏若是覺得好,以後可以常弄些來。小桃兒當即連連點頭,舔著小嘴兒歎道:「兔子好肥啊……」
  
  喬初熏被她那副饞貓樣兒給逗笑了,又見小晚懷裡好像還抱著什麼,便走上前看。
  
  小晚忙把手裡東西放在地上,又將懷裡用布裹著的小傢伙托在掌心,輕輕放在石桌上。小桃兒也湊上前,就見淺灰色的棉布上,臥著一隻瑟瑟發抖的小東西。一身皮毛雪白,眼睛紅彤彤的,淡粉色的小嘴兒翕動開闔,帶動銀白色的鬍鬚輕輕顫著,兩隻大耳朵背在躬起來的小後背上,整個身子幾乎團成一個小球。
  
  「呀!好可愛啊!」小桃兒伸出手摸摸小兔子的耳朵,就見小傢伙身子一抖,乾脆連眼睛都閉起來,似乎更害怕了。
  
  小桃兒抿抿小嘴兒,眨著大眼看向喬初熏:「初熏姐姐……」
  
  喬初熏彎起嘴角,輕輕撫著小兔子後背:「兔子的耳朵比較脆弱,你剛洗過碗,手也涼,它肯定覺得不舒服了。」
  
  小桃兒嘟著嘴點點頭,又偏頭看向旁邊那兩人:「小晚哥哥,小泥哥哥,你們怎麼還捉了只活的回來?」
  
  小泥拍拍小晚肩膀,笑著道:「本來都是用石子打的,結果讓這傢伙撿著一隻小的,蹲在洞口一動不動,估計是給嚇傻了。」
  
  小晚也點點頭:「我們倆就說,反正也打了那麼多,這只就帶回來給喬小姐玩唄!平時沒事幹的時候,就逗逗樂子……」
  
  喬初熏彎起唇角,一雙眸子亮晶晶的:「謝謝。」
  
  兩人忙擺擺手,小泥接過小桃兒遞來的小板凳,索性在當院坐下:「喬小姐,今晚上吃麼?我先弄兩隻?」拔毛剝皮什麼的,還是他們來比較好。
  
  喬初熏微微一笑:「不急,晚飯都準備好了。待會兒吃過飯你幫忙弄兩隻兔子,明天晌午做給你們吃。」
  
  兩人笑呵呵應了一聲,便進了廚房洗手,順便幫忙端東西。
  
  ……
  
  第二日晌午,喬初熏將頭天醃漬一整宿的兔肉取出來,倒入鍋中,接著又倒了些菊花釀,以及一些冬筍絲和香蔥,一同爆炒。用來醃漬兔肉的調味汁味道香醇濃郁,還加了些許黃酒,放入鍋中與另幾樣食材大火爆炒,菊花釀清甜,筍絲清香,再加上兔肉本身的香味,不一會兒功夫,就飄出濃濃香味。
  
  小桃兒在一旁剝著橙子,抽著小鼻子深吸一大口氣:「好香喏!」
  
  喬初熏從她手上接過橙子,拿刀快速破成小塊,放入鍋中翻炒幾下,接著就將菜盛出鍋,整整兩大盤子。最後,喬初熏又拿過兩隻剝好的橙子,切成小瓣,圍著盤子擺了一圈,又朝小桃兒笑笑:「好了,可以端走了。」小桃兒歡呼著端起盤子,一雙大眼笑得彎成月牙。
  
  喬初熏將爐子上坐著的小盅端下來,放在一旁案上,又將小盆裡剩下一些兔肉都倒入鍋子裡,油鹽都放得較少,按照之前的做法又炒出一盤。接著又盛了兩碗米飯,幾塊栗子糕,以及一碗白粥,便端著托盤出了後廚。
  
  進到景逸房間,就見這人一反常態端坐書案後面,一手翻著一本厚實書冊,另一手拿著毛筆,似是在記著些什麼。面上神色不似往日慵懶,唇輕輕抿著,眉宇間也透出幾許肅穆。
  
  老遠就聽見喬初熏腳步,景逸又匆匆記下幾筆,將書籤加入卷宗,合上冊子,毛筆也擱在一旁硯台。手肘擔在椅子扶手,撐著一側臉頰,將立在桌邊那人從頭打量到腳,眉間那抹陰沉漸漸淡卻,漆黑眼眸也浮上淺淺笑意。珍珠髮簪,果然很配她……
  
  又想到從昨日晌午這人就不怎麼搭理自己,景逸蹙了蹙眉心,這人明明心思純摯,這回卻有些摸不透她到底如何想的。是不喜歡自己送她東西,還是覺得送自己香囊勉強?又聯想到那日提及送她香囊之人時她唇畔甜蜜笑容,景逸無端覺得胸口窒悶,這丫頭,是有喜歡的人,所以才要逃婚麼……
  
  喬初熏將碗筷擺好,轉身看了景逸一眼,又垂下眼簾:「公子,用膳罷。」
  
  驀地想起某日聽到她在門外與高翎交談,她稱呼他什麼來著,高大哥?怎麼到自己這,就冷冰冰一句公子……景逸抿抿唇角,起身走了過去。
  
  喬初熏將扣在盤子上的碗碟拿開,又將銀質筷子遞過去,一邊輕聲說道:「昨晚上小晚和小泥打了些野兔和山雞回來,今天便做了道香橙兔肉。」接著,又為他倒了杯溫熱的菊花釀。
  
  景逸嘗了一塊,兔肉明顯之前浸過些調味汁,肉質細嫩有韌性兒,咬一口,還沁出些鮮香微鹹的汁水來。表皮卻蘊藉淡淡甜香,既有菊花花瓣的清香,也有橙肉的甜潤,味道濃郁香甜,且很有層次感。景逸接連吃了兩塊,又夾起一塊擺在盤子邊的橙肉,放入口中。橙子汁水清甜,很解油膩,與兔肉一鹹一甜,一濃郁一清爽,讓人一動筷子就不想停口。
  
  喬初熏一直垂著眼簾,嚥下一口米飯,伸出去夾菜的筷子卻不巧與景逸的撞上。喬初熏忙抽回手:「抱歉……」她明明看著景逸是要夾另一道菜的,怎麼轉眼就跟自己的筷子碰上了……
  
  對桌那人卻唇角微勾,漆黑眼眸幽光一閃,夾起一塊兔肉送到喬初熏碗裡:「沒關係。」其實他就是故意的,喬初熏一直低著頭夾菜吃飯,他可是一邊吃一邊盯著人瞧,自然將她面上神色,一舉一動都盡收眼底。
  
  喬初熏道了聲謝,夾起兔肉放入口中,緩緩咀嚼,又夾了一口米飯,卻不知對桌那人因為自己一個簡單舉動而眸色深濃。
  
  景逸端起酒樽抿了口清醇酒液,又緩聲道:「往後天黑的越來越早,過了晌午,就別出門了。需要什麼東西就讓他們去買。」
  
  喬初熏輕輕點頭,又抬起眼眸:「公子也聽說城裡發生的事了?」
  
  景逸緩緩抬起一邊眉毛:「嗯?」
  
  喬初熏抿抿唇角,輕聲道:「就是,有不少年輕女子失蹤的事。明明在自己房內睡得好好的,第二天一早就不見了。而且,聽說今天早上在城北林子邊上,發現了一位姑娘的屍體,已經是第三個了……」
  
  景逸沉吟片刻,看著她的眼問:「怕麼?」
  
  喬初熏微微一愣,復又輕輕搖頭:「還好。先那會子在汴京,也聽說過類似的事情。」
  
  「聽說是一個姓段的公子,連同小王爺以及刑部一起破的案,最後不也抓……」喬初熏驀地噤聲,眸中閃過一抹慌亂,又忙錯開視線,「對,對不住!」
  
  景逸卻微微一笑,抬起一邊眉毛:「你原先不是說我是好人麼?怎麼這會兒又跟我道歉。」
  
  白皙眉心輕蹙,喬初熏轉臉看向他,有些小心翼翼的說道:「可是,那是你的家人……」再怎麼壞,也是他的親生父親與哥哥,而且最後又是因為他舉證才被朝廷定罪又摘了腦袋。無論旁人如何說,他聽了都會難過的罷……
  
  景逸唇角微勾,眸中也透出淡淡笑意:「你是覺得我會難過?」
  
  見喬初熏輕輕點頭,景逸嗤笑一聲,狹長鳳眸微瞇,眉眼間漸漸就籠上一抹陰沉:「他們死了,我該是全天下最高興的人才對!」那樣的惡毒心思,齷齪行徑,關在刑部大牢裡的殺人犯怕是都比他們乾淨。偏是與他血脈相連的親人,且生著一模一樣的容貌,頂著與自己肖似的面龐,去招惹那些無辜男女,一點點的玩弄折磨,最後再……他從少年時候,每每望著鏡中影像,都乾嘔不止。
  
  主動請纓跟從趙廷一起去西北打仗,每次兩軍對壘,他都提一桿銀槍衝在最前面。軍營裡人人讚他勇猛,班師回朝後聖上也對他稱許有嘉,唯獨跟在一旁的高翎看出來,他壓根就沒想活著回來!可老天爺偏不遂他心願,讓他毫髮無損的回來,步步高陞加官進爵,繼續面對那兩人的醜陋嘴臉。
  
  沒有仗可打了,他就四處遊歷,見到過廣袤草原,無際沙漠,蔚藍大海,皚皚雪山,見到過各種各樣形形|色|色的人,不斷壓抑著心中角落裡那一抹黑暗,卻無時無刻不在詛咒那兩個人墮入阿鼻地獄……或許他也是不正常的罷,哪有人會如此憎惡怨恨自己的父兄,哪有人會如他一般陰險狠戾,設個圈套將整個三王爺府顛覆……
  
  眼前飛速閃過一幅幅畫面,美好的,醜陋的,純淨的,骯髒的,晶瑩的雪,污穢的血,裊裊炊煙,森森白骨……耳畔傳來有人輕柔抵喚,清清淡淡的藥香,卻漸漸蓋過那抹濃重血腥,溫暖輕柔的嗓音,不斷衝過嘈雜喧囂,越來越清晰……
  
  眼前繚亂景色慢下來,漸漸褪色,淡去,映入眼簾的是那張清秀溫潤的臉,清澈的眼定定看著自己,溫熱小手輕輕放在自己攥的發青的拳頭上,眉卻微微蹙著,面上神色,是擔憂和心疼麼?
  
  拳頭漸漸鬆開,緊緊咬合的齒也不再用力,緊繃的身子慢慢放鬆下來。狹長鳳眸漸漸浮上一層薄薄水霧,眸中神色卻是帶著防備的調笑:「你叫我什麼?」
  
  喬初熏將這人一點一滴的轉變看的清清楚楚,這會兒仍覺得憂心忡忡,便柔聲答道:「公子,是我不好,不該提那些事。你莫要多想,你身子不好,不可太過激動……」
  
  這人明顯是心思太重,常年憂勞,剛剛那會兒,怕是陷入魔障難以自拔了罷……他又是習武之人,一個弄不好,走火入魔了可如何是好?喬初熏琢磨著,白皙眉心愈蹙愈緊,似是相當自責。
  
  景逸卻輕笑一聲,反手握上那素白小手,狹長鳳眸直直看進她的眼,緩聲道:「心這麼軟,從小到大沒少被人欺負吧?」
  
  喬初熏對上他略帶戲謔的視線,唇不覺抿的更緊,手也輕輕掙著:「公子……」
  
  景逸索性將整隻手腕都包裹在自己掌中,慵懶嗓音隱隱帶了絲笑意:「你再大點勁兒,桌子都要翻了。」
  
  喬初熏偏頭一看,果然,旁邊那碗白粥灑出一些,湯盅上的蓋子也偏了。那人手掌火熱,修長手指還在自己腕上輕輕劃著,似是極悠閒,語調也帶著淡淡笑謔。喬初熏又急又氣,出口的話也有些急:「你放開我!」
  
  略帶薄繭的指尖輕輕滑過纖細手腕,景逸彎起唇瓣笑的邪肆:「你叫我什麼?」
  
  喬初熏從小到大雖然受了不少欺負,身邊卻總有婆婆以及丫鬟護著,更從未被男子如此輕薄過。這些日子三天兩頭被他戲弄,一會兒讓自己縫香囊,一會兒又非要送自己珠釵,心裡本就憋著委屈。這會兒又被他擒住手腕,一時間不禁眼圈微紅,卻因為性子倔強,緊咬著唇瓣強忍淚水,一個字也不吭。
  
  景逸因為先那會兒確實陷入魔障,恢復神志後還有些緩不過來,一時間也不似往常那般壓抑自己心性。又是頭一回對女子動心,也不得什麼章 法,索性拿住人手腕就耍起無賴,一心就想聽到那輕柔嗓音叫自己一聲「公子」以外的稱呼。
  
  喬初熏手腕被他攥的生疼,又察覺這人一直似笑非笑盯著自己瞧,便覺著這人真真無賴,無緣無故非要與自己過不過。側過臉恨恨瞪了他一眼,又很快扭過頭去,唇瓣咬的見了血滴,眼中那層水霧也越來越濃。
  
  景逸被她瞪的一時無措。他向來善察人顏色,自然看得出喬初熏剛才眸中神色是真的討厭自己,手掌不禁一鬆,心頭也湧上淡淡苦澀。
  
  喬初熏腕上一直跟他較著勁兒,那邊力道一鬆,手腕自然便抽回來。又見桌上擺著的白粥湯水都有些冷了,忙站起身,將湯盅粥碗端入托盤,嗓音略微顯得乾澀:「公子先吃罷,我去熱熱菜,很快回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30:55

第十一章 七笙教
  
  喬初熏端著托盤到了後院,就見小綠和小火都坐在小板凳上,一個在拔雞毛,另一個在剝栗子。屋裡隱隱傳來水聲,以及細小的碗碟碰撞聲,應該是小桃兒在洗碗。
  
  見喬初熏端著兩樣東西回來,眼圈紅紅的,唇上還染著血漬,兩人均是一愣,對視一眼,又極為默契的低下頭。
  
  喬初熏這會兒也沒心思注意旁人怎麼看,端著東西進了屋。先是將蒸鍋打開,將湯盅放進去熱著,接著又拿出一隻乾淨的碗放在案板,準備待會兒等湯熱好了,再盛碗熱粥。
  
  小桃兒在一旁洗著碗碟,就見喬初熏一直低著頭忙活,也不講話。心裡覺得不對勁兒,踮起腳尖看了眼,就見喬初熏那緊緊抿著唇,一點聲都沒出,眼淚卻辟里啪啦往下掉。小桃兒趕忙放下手裡的碗,一邊在小圍裙上蹭蹭,又快步走到喬初熏身邊:「初熏姐姐,你怎麼了?別哭啊……」
  
  「哎,這可怎麼是好……」小桃兒從腰間的小荷包裡掏出一隻乾淨的帕子,幫喬初熏擦擦臉頰,突然看清喬初熏唇上的血漬,不禁「啊」了一聲,又趕緊摀住嘴。
  
  家裡面兩個姐姐都十四五歲就嫁了人,她過了年就滿十五,好些事都聽姐姐們偷偷念叨過。這會兒瞧見喬初熏嘴唇破了,又見她一個勁兒掉眼淚,就以為是景逸弄的,不禁忿忿的握起小拳頭:「公子太壞了!虧我還因為高大哥說的,總是幫他說好話……」剛說完,又趕緊摀住嘴,一雙大眼又驚又怕瞪的滾圓看著喬初熏,完了……
  
  喬初熏倒是被她一驚一乍逗得彎起唇角,伸指點了下小丫頭的額角:「你呀!」她怎麼會不知道小丫頭心裡那點彎彎繞,雖然沒想到這裡頭有高翎的事,但喬初熏也察覺到,這些天小丫頭總是圍著她念叨景逸。一會兒說公子送她的珍珠髮簪襯她的膚色,一會兒說公子雖然凶了點,但心地是真的好。
  
  小桃兒可憐兮兮的扯著喬初熏衣角:「初熏姐姐,你別生我的氣呀!我之前,是真的覺得公子不錯的。雖然看起來凶凶的,但從來沒為難過咱們,而且還特意囑咐高大哥,給咱們做衣裳時要弄得漂亮些,不用省銀子。這麼好的主子,現在可是少見了!」
  
  門外兩個影衛豎起耳朵聽得仔細,一邊重重點頭,他們家主子本來人就很好!不過……兩人對視一眼,又各自歎了口氣,這回似乎是心急了點。把人家姑娘唇都咬破了,也難怪人家會哭。
  
  小火又剝好一顆栗子,手一抬丟進一旁的小盆,一邊壓低嗓音道:「主子會不會是憋了太多年,所以好容易碰上一個喜歡的,沒控制住,就激動了點兒……」
  
  小綠正色點頭,一臉的理所當然:「肯定的啊!你想,主子從十五歲那次之後,就一直再沒發洩過。整整十年了啊!這一般男人哪受得住……」
  
  小火剝栗子的手一哆嗦,突發奇想:「哎,你說主子會不會太久沒做,技巧什麼的都生疏了啊?」
  
  小綠很是嫌棄的白了他一眼:「主子從來就沒學過技巧好不好!那次之後,主子根本都不太記得什麼……」
  
  兩人同時停住手上動作,對視一眼,小綠咬著牙小聲道:「這個可得跟高翎說說。」
  
  小火鄭重點頭:「大不了去淘換些書來,不然主子的終生幸福不就耽誤了!」
  
  ……
  
  打那天後,一連三天,喬初熏去主屋給景逸送飯食,都一言不發。景逸也不像從前那般總是逗她說話,兩人每次用膳都格外沉默。
  
  其他人從來不在吃飯時過來,自然不知道這兩人如何相處。不過大伙也發覺情況有些不對,尤其是景逸臉色一天比一天難看,每回一干影衛都是戰戰兢兢進屋,哆哆嗦嗦出屋。到了第三日晚上,眾人先後出了屋,就聽景逸冷森森喚了高翎名字,讓他留下。
  
  待最後一個人也出了屋,景逸靠在榻上,略顯冷淡的瞟了高翎一眼:「這個是什麼意思?」
  
  高翎抬起頭,順著景逸的視線往榻邊的小桌看去,就見上面擺著三四本藍皮書冊,有薄有厚,看名字,有些古怪……高翎走上前,拿起一本打開,當即眼皮子一抽,這些小混蛋!怪不得一個個躥的那麼快,敢情做了壞事讓他收拾爛攤子……
  
  之前景逸因為最近頻發的女子失蹤案件,吩咐眾人諸多事宜,大傢伙都站在榻前,聽候命令。景逸說完正事,剛往窗外瞥了一眼,再轉過臉,就見桌子上多了幾本冊子,翻開來看了兩眼,景逸就把書一甩,開口讓高翎留下來。
  
  「拿走。」景逸半閉上眸子,嗓音微冷,「只此一回,下不為例。再有一次,我不管是誰,挨個剝了你們的皮。」
  
  高翎將冊子放回桌上,咬了咬牙,面上露出一副破釜沉舟的神情:「主子,兄弟們也都是為了您……大家都看出您對喬小姐有意,之前有人看到喬小姐在後廚哭,唇上也出了血……」所以才弄了些書冊來,讓公子好好學習……高翎一邊斷斷續續說著,額角青筋崩崩直跳,不過學習這個,好像還早了點罷……也難怪主子會生氣。
  
  景逸緩緩睜開眼眸,卻沒有看高翎。半垂鳳眸閃過一抹黯然,這幾天她都不理自己,心裡早猜到是這樣的結果。可聽到別人說她哭,心仍是難以抑制的酸澀……她是真的很討厭自己罷。
  
  高翎剛想說些什麼,就聽屋外傳來輕輕的叩門聲,輕柔嗓音在外面響起:「公子。」
  
  景逸半垂著眼,唇角勾出的弧度有些苦澀。這人還真是心軟,都那麼討厭自己了,每天一日三餐,外加午後的茶點以及晚上的燉品,還是格外精心的準備,做好了就給自己送來。
  
  門沒閂,喬初熏用手臂隔開門板,端著托盤進了屋。
  
  屋裡,高翎已經飛快的將書冊收好,又退到一旁。見喬初熏進來,也沒上前幫她,還低聲說了句:「公子,要不我去找大夫來罷。」
  
  景逸側眸瞥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多事,收回視線的時候,刻意錯開喬初熏看過來的目光。
  
  喬初熏有些驚訝的抬眸,就見他眉眼間神色也有些懨懨,不禁心中微動。將托盤放在桌上,一邊端詳著景逸面色,一邊輕聲道:「請公子伸手出來。」
  
  景逸抿著唇角伸出手,這回是手心朝上,且另一手將衣袖往上拉了拉,露出皓白手腕。
  
  喬初熏攥了攥自己指尖,仍有些涼,輕輕道了聲「抱歉」,才伸出三指擔在他脈搏。
  
  高翎看出他家主子這會兒心情正好,便放輕腳步走了出去,順便將門板掩好。
  
  號了會兒脈,就覺指下脈搏越跳越快。再抬眸看景逸面色,就見他一雙漆黑眼眸如同曜石,正定定看著自己,眉宇間神色極是專注,且隱隱透著些許自己看不明白的情緒。
  
  喬初熏蹙了蹙眉,輕聲問道:「公子可覺得哪裡不適?」
  
  景逸抿了抿唇,說了一個字:「熱。」
  
  喬初熏聞言眉心蹙的更緊,上前一步,又道了聲「抱歉」,便伸手撫上他額頭。好像是有點燙……不過也有可能是自己手太涼,而且這人面色如常,唇色嫣然,也不像發燒的樣子。
  
  景逸卻低低溢出一聲輕歎:「唔……」喬初熏一邊撫著他額頭,一邊定睛端詳景逸面色。就見他修眉輕蹙,鳳眸微闔,看神色確實不太舒服的樣子。
  
  喬初熏又伸指撫了撫他掌心,很乾燥,溫度也稍微熱了些。不過好在不是發燒,應該只是火氣旺了點,接下來幾天飲食上稍微注意些,很快便能調理過來。
  
  喬初熏很快收回手,打開湯盅蓋子,又拿小勺撥了撥,一邊輕聲說道:「這湯裡放了藕片,正好清火除煩,公子待會兒喝過湯,記得多吃幾片藕片。」
  
  溫香軟玉乍然離去,景逸心中不爽快,眉尖一蹙:「你要走?」
  
  喬初熏朝他微微一笑:「公子趁熱把湯喝了。我出去一趟,很快便回來。」
  
  景逸面露不豫,卻也沒說什麼,輕輕點了點頭。拿起湯匙緩緩啜著湯水,另一隻手掌卻緩緩收緊,細滑微涼的觸感仍殘留掌心,心中卻漸漸暖過來。看剛才那情形,她好像也沒那麼討厭自己……那之前幾日,是跟自己鬧脾氣麼?景逸一邊喝著湯,唇角不自覺悄悄彎起。
  
  喬初熏回了趟後廚,不一會兒便端著一盤切成小塊的梨子回來了。秋冬時節的梨子正是甘甜,且是前不久剛下來的香酥梨,聽那小販說,是從西北那邊運過來的,單是價錢就比當地梨子高出三倍還多。不過當時喬初熏和小桃兒都嘗了一塊,確實鬆脆甘甜,而且口感細膩,一點渣子都沒有,若是放入湯中煮食,倒還有些可惜了。
  
  景逸夾起一塊送入口中,梨肉細膩酥甜,且微微有些涼意,吃下去喉嚨連同心肺都十分舒服。
  
  喬初熏端起湯盅,就見裡麵湯水藕片都吃的乾淨,便將蓋子蓋上,連同湯匙都放到托盤。
  
  景逸嚥下一口梨子,看著她緩聲道:「你有事急著要回去?」
  
  喬初熏微微一愣,抬眸看他:「沒有呀。」她能有什麼事情,不過是回後廚準備食材,將
  第二天需要的東西都備好。頂多回了屋和小桃兒聊聊天,逗逗小兔子,也就睡下了。
  
  景逸勾起唇角,緩聲道:「沒有事的話,陪我坐會兒罷。」說著,將腿往裡挪了挪,用眼神示意她在榻邊坐下。
  
  喬初熏忙搖搖頭,見景逸眸色微冷,又快步走到用膳的桌邊,搬了只圓凳過來,放在榻邊,側身坐下。
  
  景逸面色稍霽,就靜靜吃著梨子,也不說話。喬初熏坐在一旁,微微有些窘,過了一會兒,便輕聲問道:「我聽高大哥說,公子最近忙著府衙破案子。有,有什麼眉目了麼?」覺察到景逸一直注視的視線,喬初熏不知怎地,就覺得有些耳熱,因此便想找些話兒說,也免得氣氛這麼詭異。
  
  景逸看著她微紅面頰,唇角微勾:「你對這種事感興趣?」
  
  喬初熏仔細想了想,又輕輕搖頭:「我對這種事不在行。不過這些日子上街,總覺得城中人心惶惶,有幾家店舖都好久不開門了。而且我聽小桃兒講,那幾個被害死的姑娘,好像死的十分淒慘……」
  
  景逸沉吟片刻,才緩聲道:「知道七笙教吧?」她既然對三王爺府的事一清二楚,且連段塵他們都聽說過,肯定對七笙教的事情有印象。
  
  喬初熏看了眼他面上神色,有些小心翼翼的回道:「我曾經看到過官府貼出來的榜文,說是一個邪教,還吸人血的?」
  
  景逸輕輕頷首,眉眼間也染上一抹沉鬱:「高翎他們已經去官府查驗過屍體,和之前七笙教的案子很像。那幾名死者……」景逸說著微微一頓,又緩緩抬起一邊眉毛,鳳眸裡閃過一抹淺淺笑謔,「你確定要聽?」
  
  「待會兒怕的不敢自己回屋怎麼辦?」向來慵懶的嗓音也透出淡淡笑意。
  
  喬初熏抿抿唇角,很是鎮定的看著他:「不會的。」院子裡這麼多人,而且個個都武藝高強,她和小桃兒從來都覺得安心,夜裡也睡得特別好。
  
  景逸彎起唇,漆黑眼瞳熠熠閃光:「膽子還挺大的麼!」平時在他面前總一副乖巧小兔子的模樣,沒想到還有幾分膽色。
  
  見喬初熏確實想聽,景逸便將這幾月查到的一些線索給她講了,不過省略掉了那些讓一般人不寒而慄的細節。
  
  喬初熏聽得十分仔細,待景逸講完,便輕聲問:「那些被擄走的姑娘,都是失蹤月餘才被殺掉的?」
  
  景逸輕輕頷首:「應該是這樣沒錯。」
  
  喬初熏想了想,突然輕聲驚呼:「那豈不是……那些七笙教的人,豈不就在這越州城裡?」
  
  景逸見她杏眼圓睜的樣子,彷彿一隻受驚的小兔子,不禁覺得好笑:「嗯。不會太遠。」因為要找下手目標,應該有少數幾個人,經常在城中走動。
  
  見喬初熏眉心輕蹙,似乎顯得十分憂心,景逸便勾起唇角逗她:「怎麼,喬小姐是想到什麼重要線索了麼?」
  
  喬初熏嬌憨搖頭,一邊有些嗔怪的看了景逸一眼:「公子不要總是拿我尋開心。」平日裡那些人總是稱呼她「小姐」便也罷了,他可是大伙的主子,也跟著大家一起叫她「喬小姐」倒像什麼樣子。
  
  景逸鳳眸半彎,眸光更顯深邃:「那你說,我叫你什麼好?」說起來也是,兩人從京城一路行來到這裡,認識也有快四個月,喬初熏一直喚他「公子」,他則是直接說話,倒還真未正經叫過喬初熏名字。
  
  見她唇角輕抿,一手悄悄絞緊衣角,景逸不由得緩緩綻出一抹笑:「你又不讓我稱呼你小姐,那叫你名字可好?」說著,不待喬初熏出聲反對,景逸直接喚了一聲:「初熏……」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31:20

第十二章 梅花湯餅
  
  景逸房間後頭,有一小汪溫泉。且有一半是露天,另一半上頭搭了個簡易花棚,這樣若是雨雪天想泡溫泉,也不影響。
  
  溫泉邊上,是一小片梅樹,再過去便是喬初熏和小桃兒的房間。高翎以及幾個影衛也住在這個院裡,剩下十幾個人則住在前院,這樣就相當於將景逸的房間圍在中間。
  
  景逸身子一日比一日好,內力也恢復了七八成。因為城中案件頻發,最近經常帶著人出門。影衛們也都輪流被派出去做事,不過府裡總留幾個人守著,為了保證喬初熏和小桃兒的安全。
  
  說是影衛,主要是原先在京城,景逸又是小侯爺身份,很多事不好太張揚。現在大家住到越州城,離京城大老遠的,景逸也不用像從前那般總是防備著三王爺府的人,因此眾影衛也都算不上影衛,每天都大大方方跟在景逸身邊進出。
  
  頭一晚下了場小雪,院子裡四處覆著一層瑩瑩雪白,溫泉邊上的梅花也悠悠初綻,雪白微粉的花瓣與週遭薄雪融在一處,顯得極是清雅。
  
  景逸用過早膳便出門了,高翎以及四個影衛也跟著,還有幾個人被派到城中各處明察暗訪。早膳是喬初熏包的小餛飩,有山藥鮮肉和蓮藕鮮肉兩種餡兒,還有幾道甜鹹醬菜,以及熱乎乎的豆沙包。大傢伙一大清早起來,個個吃的額頭冒汗,全身上下都暖烘烘的,心滿意足的出了門。
  
  收拾過碗筷,喬初熏將雞湯燉上。和小桃兒一個擀皮,一個包餃子,做了滿滿兩大鍋驢肉餡兒蒸餃,小桃兒在廚房看火,熬粥,喬初熏則到院子裡摘了些初綻的梅花。
  
  回到廚房,將梅花浸在清甜冰冷的井水裡,又倒入小半包檀香末,以及少許調味粉,開始攪拌。不一會兒,小盆裡就飄散出陣陣芬芳,白梅香味清幽,檀香末則偏沉鬱,兩相結合,倒生出一股極別緻的香味。
  
  小桃兒一邊剝栗子殼兒,一邊看著喬初熏手腳麻利的和面,櫻桃小嘴兒微張:「初熏姐姐,已經蒸了餃子了,你怎麼還和面呀?」
  
  喬初熏微微一笑,抬手蹭了蹭額頭:「天冷了,大伙又都在外面,還是得做些熱食。」
  
  「櫥子下面第三格放的是模具,你幫我把那個梅花形狀的拿來。」喬初熏一邊揉著麵團,一邊溫聲喚小丫頭幫忙。
  
  小桃兒顛顛把模具取來,站在跟前看喬初熏忙活。就見她十指纖長,手上動作飛快,很快就案板上就出現一朵朵小巧精緻的梅花面片兒。小桃兒捻起一朵梅花嗅了嗅,又深吸一口氣:「好香喏!好像那種好貴好貴的香粉的味道……」
  
  喬初熏唇角微彎,側眸睨了她一眼:「小饞貓兒!」
  
  小桃兒嘟了嘟嘴巴,細聲細氣的埋怨:「這可不怨我,主要是初熏姐姐你做飯太好吃了!上個月我回家給我娘還有弟妹帶了幾塊栗子糕,他們都說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甜糕。我跟他們講,我每天都吃得到,嘻嘻……」
  
  喬初熏綻出一抹笑,溫聲道:「下次回家提前說一聲,我多做一些給你。」
  
  小桃兒吐吐舌頭:「不用啦!我娘說,不可以總是從主子家拿東西。每月二錢銀子,還有新衣裳穿,而且我在府裡這幾月,比從前還胖了,我娘都說我運氣好,找了個好人家幹活……」
  
  喬初熏笑笑看了她一眼,將案板上梅花形狀的面片兒收入旁邊小盆,打開一旁煮著雞湯的大鍋,將面片都倒進去。只留了十來片兒,放入單獨給景逸燉的那盅雞湯。
  
  時近晌午,天色一直陰沉,不多時又飄起細細小雪。小綠和小來各自幫忙拎了兩隻食盒,喬初熏也拎了一隻小的,給景逸等送午膳,其餘幾人則留在府裡看家。
  
  街道上的青石板有些打滑,後面兩人照顧喬初熏的步子,走得並不快。好在府衙距離府邸也不太遠,不一會兒便到了地方。
  
  喬初熏走在前面,抬腳踏上最後一級石階時,突然腳下一個打滑,再加上一隻手上拎著重物,另一手擎著油紙傘,還來不及發出驚呼,整個身子便直接往後仰倒。小綠和小來一直在後面兩步左右的距離跟著,見狀忙上前一步伸開手臂擋了下。
  
  喬初熏只覺腳踝一擰,身子一側歪,半靠在小綠肩側,手上食盒晃了兩晃,卻因為抓的牢,並未脫手,另一手上的傘則直接掉在地上。景逸一邁出府衙大門,正瞧見喬初熏半依在小綠懷裡的情景,小臉兒煞白,眸子睜得大大的,似是受了不小驚嚇。
  
  快步走上前拉過人手臂扶著她站好,又看了小綠一眼,嗓音也有些冷:「沒事吧?」
  
  喬初熏輕輕搖頭,還未開口,手上東西就被接了過去。旁邊兩人又是自責又是後怕,尤其小綠被景逸一個眼風掃的冷汗直冒。
  
  景逸低頭看了眼雪地上的腳印以及劃痕,彎腰將油紙傘拾起來,修眉微挑:「有沒有扭到腳?」
  
  喬初熏動了動腳踝,還好,只是隱隱有些疼。抬起頭看景逸,唇邊映出一朵淺笑:「沒事。外面冷,公子快進去罷。」
  
  門口某位斯文公子一身墨綠色公服,看著兩人笑:「喲!喬小姐又送飯來了?有沒有我的份兒啊……」
  
  說話的正是越州府尹伊青宇,這些日子跟景逸一塊辦案,與眾人也漸漸混熟了。而且這人平日裡就特別愛開玩笑,跟在景逸後頭一塊出來迎人,冷眼瞧著小侯爺不動聲色將人拉到懷裡的動作,眸中笑謔之意不覺更深。
  
  喬初熏忙跟伊青宇行禮:「伊大人日安。」
  
  伊青宇笑瞇瞇擺了擺手,走上前從一旁小綠手裡接過一隻食盒,偏過頭看向喬初熏:「咱當朝一品小侯爺還在這站著呢,我可當不起你這聲大人。以後見了面大聲招呼就好,甭行禮了!」
  
  景逸一隻手拎著食盒,另一手幫喬初熏打著傘,將人半個身子罩籠在自己懷裡,引著人往裡走。進到後院屋裡,伊青宇打開食盒上面的蓋子,深吸一口氣歎道:「梅花湯餅啊!小侯爺真是好福氣……」
  
  景逸側眸瞟了他一眼,掀開衣袍在一旁交椅坐下:「也做了你的份兒,還念叨什麼!」
  
  小綠和小來將食盒放在桌上,出屋招呼眾影衛吃飯。喬初熏淺淺笑著站在桌邊,打開那隻手柄上纏了紅繩的三層食盒,先端出兩碟小菜,又端出一盤蒸餃,最後是那盅放了梅花面片兒的濃湯,筷子還有小碗。
  
  伊青宇一見有餃子吃,頓時樂的跟什麼似的,忙高聲招呼人從後廚把醋拿過來,再切點芫荽香蔥給大伙。府衙裡午膳用的早,手底下一干人早都吃完了,唯獨伊青宇為了蹭飯,黏在景逸旁邊等著喬初熏送飯過來。
  
  眾人很快吃上熱乎乎的蒸餃以及湯餅。原本這梅花湯餅是可以當做主食的,不過因為有了蒸餃,喬初熏就沒放太多面片兒,主要是喝湯,為的是借那梅花以及檀香末的香味。
  
  果然,雞湯較往常更添幾分別緻韻味,再咬一口熱乎乎的驢肉餡兒餃子,肉餡兒鮮嫩微鹹,蘸著酸甜醋汁以及芫荽香蔥末兒,真真是香甜可口,恨不得把自己舌頭都吞下去。人都說天上龍肉,地上驢肉,讚的就是這驢肉比其他肉都鮮嫩,再加上喬初熏調肉餡兒時拌的調味汁味道也鮮,更突出了驢肉原本的香醇口感。
  
  喬初熏做吃食很注重食材的營養搭配以及食補療效,驢肉性微涼,但補氣益血,強筋壯骨,再加上眼下天冷了,很適合景逸吃。
  
  景逸見喬初熏只吃了兩隻,就開始喝湯,便低聲問她:「這就飽了?」
  
  喬初熏嚥下口中湯水,點了點頭:「飽了。公子在外面辦案辛苦,多吃一些。」
  
  兩人一起用膳時,話也比從前多些。景逸漸漸拿捏好分寸,不像從前那般總是逗得喬初熏說不出話來。這會兒聽喬初熏主動勸自己多吃,心裡十分高興,便又找些話來說:「梅花是哪來的?」
  
  喬初熏彎起唇角,乖巧答道:「就是府裡,溫泉邊上采的。公子沒注意吧,今早上開了不少。」
  
  景逸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是麼?我還真沒留意。」想了想,又笑著道:「做些梅花釀罷,正好明年開春喝。」
  
  喬初熏淺笑著點頭:「好呀。」院子裡已經埋了十罈子桂花釀,七罈子菊花釀,以後但凡有適宜釀酒的花兒開了,都可以採來做酒釀。這樣到了第二年,大伙就能有不少口味的酒喝,做菜也能多出不少花樣。
  
  屋子裡十來個影衛似是都習慣了自家主子不同平常的柔和口吻,以及與喬初熏之間的溫情互動,個個站如青松不存在狀默默吃飯。倒是把伊青宇看的一愣一愣的,一邊打著哆嗦一邊美滋滋吃餃子。
  
  正在這時又有一人推門進來,手裡拿著兩頁紙,見到一眾人或站或坐吃的熱火朝天的情形,不禁微微愣住了。伊青宇端著碗喝了一大口湯,一邊嚼著香軟面片一邊笑呵呵招呼人:「楚茴,來來。忙活一上午了,還沒吃晌午飯罷?快來嘗嘗喬小姐的手藝,包管你嘗一口就再不想吃咱們衙門裡的伙食!」
  
  景逸側眸看了伊青宇一眼,修長的眉略帶威脅的一挑,還想不想吃飯了?再過幾天是不是想喬初熏將整個衙門的伙食也都包了!
  
  伊青宇半擰過身,慌忙將碗護在懷裡,眼眸彎彎朝小侯爺笑得格外殷切,想,想!一邊暗自吐了吐舌,小侯爺心疼美人兒咯!
  
  楚茴朝景逸以及自家大人行過禮,一邊淡聲回道:「多謝大人體恤,已經吃過了。」說完又走上前,將手裡的紙張放在伊青宇坐的書案上:「大人還是吃過飯再看罷。」說完又朝眾人輕輕頷首,轉身出了屋子。
  
  景逸若有所思的望著少年背影,唇角輕牽,面露戲謔睨了邊上那人一眼:「倒是少年老成,不卑不亢。」那意思你小子手底下倒也有幾個靠譜的人麼!
  
  伊青宇笑瞇瞇一臉自豪:「從杭州府李伯伯那裡挖角過來的!」
  
  眾影衛正喝著湯,各自眼角一抽,挖角的事很光彩麼?
  
  喬初熏也被伊青宇的神態動作逗得唇角微彎。景逸一轉臉,正看到喬初熏半垂眼簾唇角噙笑的溫潤模樣,不覺心中一動,又帶著小小窒悶……有那麼好笑麼?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31:33

第十三章 素燒鵝
  
  接連兩日雪下的頻密,院子裡的梅花卻開得嬌妍。喬初熏每日早起都會採一些已經綻放的梅蕊,留作日後做酒釀或者煮湯。
  
  天亮的越來越晚,所幸每日寅時換班的時候,影衛們總會多點兩盞燈籠。待到喬初熏起身時,到了當院就能照到亮光,打水洗漱的時候也方便許多。
  
  梳洗過後時辰尚早,喬初熏挎著竹籃進到梅林。挑選花朵較密的枝椏,挎著籃子的手幫忙拉低一些,另一手飛快摘下一些已經完全綻開的梅花,留下那些將開未開或者還只是花苞的沒有碰。
  
  腳下踩著晶瑩雪粒,不時挪動腳步向前,發出細小的咯吱聲。指尖輕拈嬌嫩花瓣,鼻端嗅聞清幽香味,喬初熏忙的不亦樂乎,心情卻一直很好。低頭看了眼肘彎的籃子,見梅花已經鋪滿薄薄一層,喬初熏彎起唇角,轉身就要往後廚去。
  
  將籃子換只手拎著,卻見身後不知何時站了人,深灰繡松紋的錦雲靴,天青色鑲銀滾邊的錦袍,喬初熏忙抬起頭,語氣卻不是不驚訝的:「公子。」
  
  景逸似是跟了這人許久,見她終於回身抬頭,唇邊緩緩勾出一個弧度。身後暖橙色的光映照在這人身上,肩背臂膀皆籠上一圈朦朧光暈,向來偏冷峻的五官似乎柔和許多,連帶極黑的瞳都暈出點點金色。
  
  喬初熏見他定定看著自己,也不說話,擱在身前的手有些不自在的拉了拉衣角,垂下眼輕聲說道:「我這就回廚房準備早膳,早間晨風寒涼,公子還是先回屋罷。」
  
  景逸唇角弧度更彎,半瞇起眸子看著她手上的小動作:「不摘了?」
  
  喬初熏又看了眼籃子裡的花瓣,輕輕點了點頭:「嗯,每日摘一些初綻的最好。而且現在時候尚早,府裡梅樹也不很多……」一來那些花苞摘了也沒甚用處,反倒有些可惜;二來府裡統共就這十來棵梅樹,都摘得光禿禿的,也確實不大好看。
  
  喬初熏說的含糊,景逸卻聽得明白,伸手將籃子取過來看了看,緩聲道:「城外南郊有處梅園景致頗佳,等過了這兩日,帶你去摘梅花。」
  
  喬初熏有些發怔的看他,不太確定景逸話中意思:「公子是想賞梅?」還是單純為了幫她采梅花?若是後者,大可不必費那些周章 ,府裡梅樹雖然不算多,每日采上一些,用來做酒釀以及菜餚還是綽綽有餘的。
  
  景逸淡淡瞟她一眼:「你不想去?」
  
  喬初熏一噎,點頭不是搖頭也不是,去或不去她都沒什麼意見,只是景逸若起了賞梅的興致,她總不好直接拂人好意。心思踟躕間,喬初熏就想把籃子要回來,伸過去的手卻被人直接握住,嗓音也比之前多了幾分溫度:「手這麼涼還摘花,凍壞了怎麼辦?」
  
  一邊說著話,修長手指不輕不重的摩挲著冰涼指尖,順著手腕力道將人拽的更近一些。喬初熏臉頰微燒,忙不迭的想將手抽|出來:「沒,沒事的。待會兒進了屋就好了。」
  
  景逸順手將籃子往旁邊地上一扔,將喬初熏另一隻手也牽過來,捧在面前細細端詳。先前那些細小口子都不見了,手上肌膚一片細滑柔嫩,看來那藥膏倒是時常在抹。十指纖長仿若春蔥,只是略微發青,連帶手背也隱隱有些青紫。拇指輕撫過手背,溫熱手掌則將人手指包握其中,緩緩摩挲著,不期觸碰到右手食指內側的薄繭,不禁微微擰起眉尖。
  
  喬初熏先是順著景逸動作看向被人毫不憐惜扔到一旁的籃子,眼看著花瓣顛了兩顛,倒沒灑出來多少。剛安下心來,卻就被景逸接下來的舉動弄得心頭震顫,白皙眉心微蹙,十指微微曲起,手腕不斷往回拉扯:「公子……」
  
  一連多日兩人之間相處都挺融洽。景逸不似從前那邊多方逗弄,言語舉止都規矩得很,偶爾蹦出的隻言片語卻很是體貼人,讓喬初熏覺得格外窩心,對這人也漸漸恢復最初那段時間的印象:雖然性子冷淡,心地卻著實不錯,也懂得為人著想。不想今日一早梅林偶遇,原本話還說的好好的,怎麼冷不防地又回到之前那種情形了……
  
  拇指在那道薄薄的繭子上來回撫觸著,景逸抬眸,看著眼前人略顯慌亂的神情,溫醇嗓音不覺透出淡淡憐寵:「到這才有的?」看位置應該是做菜時握刀磨出來的,而且很薄,應該也就三兩個月的時間。
  
  喬初熏眼睫輕顫,曲起的手指不斷將人手掌往外推著,卻又不敢有太多接觸,有些無措的答道:「沒事的,做飯久了總會有的。」
  
  正說著,就聽稍遠處響起小桃兒有些膽怯的細嗓:「初熏姐姐,我已經把餛飩下鍋了,包子也熱上了……」
  
  兩樣吃食都是頭天就做得的,早上起來分別下鍋,很快就能吃上。小桃兒在廚房左等右等都不見喬初熏,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有別的打算,便先按照頭天晚上說好的,幫忙將東西準備好,再出來尋人。未想景逸也在梅林,而且遠遠看著,兩人似乎還挨的挺近,小桃兒冒著被公子嫌厭的危險,怯生生說出這麼一句話,打算看情形不對就趕緊跑。
  
  喬初熏忙藉著小桃兒的話勸道:「公子先回屋罷,我得趕緊過去給大伙準備早膳,遲了就耽誤你們忙正事了……」剛才距離這人稍遠,再加上天也還黑著,喬初熏尚且沒留意到。被他拉近些才發現,這人肩頭衣衫覆了薄薄一層白霜,幾綹髮梢兒也沾著細小霜凌,顯然之前就出過府,也不知在外面呆了多久,剛才回來的。
  
  景逸看著眼前人微微泛紅的臉頰,以及一直躲避著自己視線,睫毛不住顫動的眼眸,沉默片刻便鬆開手掌。喬初熏忙退開兩步,微一福身,拎起籃子朝小桃兒的方向快步奔去。
  
  ……
  
  中午照例做好飯食給景逸以及眾影衛送到府衙。天色一直陰鬱,細小雪粒簌簌下個不停,打在傘上發出細微響聲。街道兩旁早已經一片銀裝素裹,正是吃晌午飯的時辰,賣熱茶以及烤紅薯的攤子前都排著長長的隊,道上也略微有些擁擠。
  
  小來和小杯一個走在前面,幫喬初熏擋去一些擁擠人群,另一個照例在後面跟著。路過一處賣茶的攤子,未想一人端著茶碗行色匆匆走來,腳下一滑,那人「啊呀」驚呼出聲的同時,手裡茶碗已經脫手而出,直接朝喬初熏身上招呼過去。接著就聽「噗通」一聲那人仰面朝天,摔得結結實實,一雙眼卻很是緊張的看著喬初熏的方向。
  
  身後小杯忙將喬初熏往邊上一拽,前方小來則拎起手裡食盒一擋,滾燙茶湯瞬時灑了一地,有一些還濺到小來的靴子上,茶碗也應聲碎落。那人不過二十出頭年紀,一身書生打扮,見此情況忙掙扎著起身,也顧不得拍打身上雪水,上前兩步朝幾人深深一揖,有些抖抖索索的說道:「實在抱歉,小生剛才走得太急,沒注意看路,讓小姐受驚了。還好兩位大哥身手著實了得,否則若是累得小姐被燙,傷了冰肌雪膚,小生實在是罪過……」
  
  小來一雙鷹目將人一番打量,神色一直凜冽,又跟小杯交換個眼色。後者冷聲截斷年輕書生沒完沒了反反覆覆的致歉:「行了,以後走路注意看著點。」
  
  喬初熏唇角輕抿,朝這人微一頷首,示意無妨。之前確實被嚇了一跳,好在身邊有兩名影衛護著,倒是一點沒傷著。只是這人……
  
  三人繼續朝前走著,小來偏頭看了喬初熏一眼,溫聲道:「喬小姐,沒嚇著吧?」
  
  喬初熏搖了搖頭,眉間仍有淡淡困惑:「沒事。剛剛那人……」
  
  小杯與小來交換一個眼色,輕聲道:「不過是個魯莽之徒,喬小姐不必掛心。」
  
  喬初熏轉臉看了他一眼,抿著唇角沒有說話。剛剛那人拱手作揖的時候,她明明看到他虎口處以及指間的暗黃薄繭,那可不是讀書人會有的……
  
  到了府衙門口,就見景逸以及伊青宇已經站在大門外等了,後者挑一挑眉,靠著門柱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喬小姐你可來了!我一宿沒睡上覺,朝食也沒用,就等著你這頓午飯救急的……」
  
  景逸上前將喬初熏手裡的食盒接過來,另一手虛環過纖細腰身,擁著人直接往裡走,壓根不讓人有給某人問安回話的機會。一邊朝伊青宇甩了個冷眼過去:「早上那會兒可是給了你時間用朝食的,是你自己不吃。」當著人面告這種狀是什麼意思?還真想往後到他家蹭朝食吃不成!
  
  伊青宇呵呵一笑,伸手從一個影衛那接過一隻食盒,顛顛跟在一旁,目中流露出諂媚之色:「喬小姐,我聽說你包的餛飩特別好吃,還有蓮藕肉餡兒的?」
  
  喬初熏微微一笑,溫聲答道:「嗯。伊大人若是喜歡吃……」
  
  「不用管他。」景逸有些冷淡的把話截過來,「我記得伊大人不喜歡吃餛飩的,是吧?」
  
  伊青宇眨了眨眼,原本理直氣壯的情緒在景逸冷眼瞪視下愈發萎靡下去,僵硬的牽起一邊嘴角:「呵呵,本府確實,對餛飩不太感興趣……」
  
  誰知景逸剛轉過臉,伊大人又腆顏朝喬初熏笑得明朗:「過些天就冬至了,不知介時是否有幸,嘗嘗喬小姐包的餃子?」說著仰頭長歎一聲,故作落寞道:「本府來此上任不足一載,人在異鄉無親無故,家裡也沒錢給說個媳婦,去年大年夜連個餃子都沒吃上一口,正月十五隻到街角買了碗酒釀浮元子,那餡料漏了一碗,酒釀還是苦的……」
  
  喬初熏正走在景逸和伊青宇中間,眼見人越說聲音越低,眉眼間神色愈發蒼涼,不禁心頭一軟,轉過臉看向景逸:「公子……」
  
  景逸輕哼一聲,拉著人走的更快一些:「來時記得買些地羊肉,要城裡最好那家館子的。還有上好的秋露白,你知道我家裡多少口人,按人頭買!」明明兜兒裡揣著老些銀子,老子家也是富得流油的,一天到晚競琢磨著跟他這被貶的小侯爺蹭飯吃,不狠狠刮這小子一筆,都對不起一方百姓!
  
  伊青宇「哎」了一聲,瞇著眼笑得好不得意,心裡小算盤撥的辟啪響。不就是地羊肉和好酒麼,來之前從老爺子那刮削不少,現在後院地窖裡頭還埋著好幾十壇呢!還有,貌似那家劍香閣的老闆之前說什麼來著,他去了給便宜三成價吧?正好趁這機會多買些……
  
  晌午飯是用前幾天摘的梅蕊同煮的粳米粥,梨炒雞,素燒鵝,以及涼拌蘿蔔絲。梅蕊煮粥更多是借時令特色,吃個新鮮。熬得淺白微黃的粥水,裡頭添些許淡粉花瓣,不單看著開胃,吃起來也能嘗到那股淡淡清香。
  
  梨炒雞算是今天主菜,是將雞肉切片,先用豬油熬熟,炒三四次,接著加入麻油,纖粉、鹽花,薑汁,以及花椒末,最後再加雪梨薄片,香草小塊,大火爆炒起鍋。雞肉裡浸了梨子清甜以及香草香味,吃起來別有一番風味。口味不算濃郁,是江南一帶秋冬時節才會做的小炒。
  
  另一道素燒鵝則是不折不扣的素菜。將山藥上鍋蒸熟,切寸為段,用豆腐衣包裹好,入油煎,加秋油,酒,糖,姜,待顏色稍紅就撈出來。雖是素菜,味道卻濃厚香醇,與那道梨炒雞一鹹一淡,一素一葷,配在一處吃特別下飯。
  
  一眾人將喬初熏帶過來那十多個拳頭大小的饅頭吃完,又在伊青宇的帶領下掃蕩府衙後廚,愣是把人廚子剛蒸好準備做米糕的一桶米飯吃個底朝天,氣的老頭兒直跳腳!
  
  景逸也不去管手底下那些人,由著他們跟伊青宇一處鬧。和喬初熏兩人坐在屋裡,慢悠悠喝著梅蕊粥,一邊說些越州城有特色的風景或者飯莊。喬初熏就在一旁靜靜聽著,不時搭兩句話。窗外冷風呼嘯,屋裡卻是暖意融融,熨帖人心。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31:54

第十四章 五色浮元子
  
  第二日傍晚,景逸派高翎回來跟喬初熏等知會一聲,估計要一直忙到深夜才能回,晚膳就不用等他們了。說是已經抓到幾名嫌犯,正在開堂審問。高翎話也也說的倉促,急急忙忙去到景逸房間取了樣東西就又折身回了府衙。
  
  府裡只剩下喬初熏和小桃兒,以及三個影衛。小桃兒一邊幫忙往外端菜,一邊撅著小嘴兒抱怨:「公子也真是的!不回來吃也不早點說,咱們忙了一下午,做了這麼一大桌子菜,不都浪費了麼……」
  
  小晚在旁邊笑嘻嘻搭腔:「沒事沒事,我們一定都吃光,絕對不會浪費的!」
  
  小爐睨了他一眼,又嘖了一聲,壓低嗓音說道:「笨!沒看到那邊湯盅都在火上燉著呢麼!主子的晚膳喬小姐向來都是單獨做的。」
  
  小晚後知後覺的「啊」了一聲,舔舔唇,壯著膽子支吾出一句:「要不……」
  
  「你想都不要想!」站在偏廳門口等著兩人過來的小杯伸指彈了下小晚前額,伸手接過一隻盤子:「讓主子知道不直接滅了你!」
  
  小晚快手快腳放下手裡湯盆,揉揉被彈的發紅的額頭,抿著唇一臉委屈:「什麼呀!我是想說,要不咱們待會兒吃過飯給主子送過去……」
  
  喬初熏走在最後面,手裡的托盤上擺著五碗熱騰騰的湯水,小爐放下手裡的東西,忙返身過去接。喬初熏道了聲謝,又唇角噙笑看向三人:「咱們吃罷。公子那邊,有人照應的。」看高翎剛才那意思,像是有什麼重要的人過來越州,景逸不單要忙案子的事,怕到時免不得要與人應酬。
  
  幾人陸續入座,小晚夾了一塊排骨,一邊瞇眼吃的開懷一邊有些含糊不清的安慰喬初熏:「喬小姐,你放心……公子最喜歡吃你做的菜了……唔,大不了待會兒公子回來了,你再給他熱熱,燙壺酒,你陪著他一塊吃點……」順便聊聊天,親個小嘴兒什麼的……
  
  小杯用筷子另一頭敲了下他額頭,面無表情教訓道:「嘴裡有東西的時候不要說話。」顯得他們影衛很沒規矩很沒格調似的。
  
  小桃兒喝了小半碗熱湯,櫻桃小口紅彤彤,一雙大眼睜得圓圓的:「小爐哥哥,公子他們是抓到那些壞人了麼?」
  
  小爐點點頭,見喬初熏也轉臉看他,便出聲解釋道:「其實昨晚上就捉到一個,後來公子連同伊大人琢磨出來一條計策,引剩下那幾人上鉤。之前的證據都搜羅齊全,如今大魚也捉到了,應該很快就能判下來。」
  
  喬初熏彎起唇角,露出一抹淺笑。她當初就琢磨著,有景逸那麼聰明的人幫忙,應該用不了多久就能破案才是。
  
  小晚趁著大傢伙說話的功夫,很快吃光一碗米飯,又開始盛第二碗,一邊笑嘻嘻說道:「喬小姐,今晚上給公子做浮元子罷!從前公子只要遇上什麼值得慶祝的事,最喜歡讓我們去買汴京城東那家『醉江南』的浮元子吃。」
  
  另外兩人也都跟著點頭,小杯也露出一抹淺笑:「上次喬小姐煮的桂花酒釀元子很好吃。前兩天公子跟我們出去的時候還念叨來著……」
  
  其實那會兒是見到街邊有賣浮元子的小攤子,小綠見景逸一直看,便主動提出要幫大傢伙一人買一碗嘗嘗。誰知道景逸勾唇一笑,擺了擺手,來了句「家裡有」。大傢伙對視一眼,默契非常的閉上了嘴。家裡有什麼?家裡有喬小姐煮的菜唄!反正如今他們主子是誰家的吃食也不掛在心上,心心唸唸都是喬小姐的巧手羹湯……
  
  喬初熏笑著應下來:「好啊。待會兒我就去準備……」不過估計到他回來那會兒,應該很晚了罷。喬初熏也不在意,反正如今天氣寒,浮元子做好了擱在案上罩著,第二日煮來吃也沒問題。
  
  當晚,喬初熏做得了五十隻五色浮元子,先煮了一小鍋給小桃兒幾人吃。所謂五色浮元子,便是用五種顏色的糯米粉做皮子,內裡也相應採用五種不同口味的餡料,分別是鮮肉,豆沙,玫瑰,黑芝麻以及桂花,有甜有鹹,顏色也五彩繽紛,看著喜人,吃著也格外新鮮。
  
  喬初熏做菜向來細緻,因此浮元子的餡料磨的極是細膩,吃不出半點硌呀的渣滓,味道也比外面店子賣的精緻。鮮肉是用調味汁醃過的,豆沙裡面放了些許烏梅肉,玫瑰以及桂花裡面放了磨的細碎的花生仁,黑芝麻裡則放了少許藕粉。幾個影衛吃的讚不絕口,一個勁兒的稱讚喬初熏手藝好。
  
  剩下的十隻便擱在案板上罩著,等景逸晚上回來,煮來當夜宵吃。可一直等到深夜子時,也不見人回來。小桃兒早已經在一旁打起瞌睡,小腦袋擔在支起的手肘上,一點一點的,看著好不可憐。
  
  喬初熏將小兔子抱在懷裡,起身走到小桃兒身邊,拍了拍她的胳膊:「起來罷,咱們回屋睡。」
  
  小桃兒揉了揉眼,也困的有些糊塗了,乖乖起身拉住喬初熏衣角。喬初熏牽著小丫頭,將灶台裡的火熄了,又熄滅油燈,兩人一路出了廚房往後院走。
  
  回到屋裡,剛幫著小桃兒把衣裳換了,掩好被子,就聽門外響起兩聲輕輕的叩門聲。喬初熏抱著小兔子拉開門,就見景逸一身玄黑勁裝,絳紫色大氅掛在一側手臂,正笑吟吟望著自己。白玉面頰染了幾許不同尋常的緋色,狹長鳳眸眼尾微挑,一雙漆黑眼瞳亮的驚人,慵懶嗓音裡帶著一抹不容拒絕的霸道:「聽說你給我做了浮元子?我要吃……」
  
  喬初熏怕景逸說話聲響吵醒小桃兒,忙轉身將門帶上。上前一步看著景逸面龐,眉心輕輕蹙起,這人該不會是……
  
  景逸對於喬初熏主動上前一步的舉止非常滿意,低頭瞥見喬初熏懷裡的小兔子,嫣紅的唇緩緩彎出一抹有些莫測的弧度,修長手指挑了挑小傢伙的下巴,嚇得小兔子一個瑟縮,小腦袋一扭,往喬初熏懷裡扎的更緊。
  
  喬初熏忙撫了撫小傢伙的長耳朵,剛抬起頭要說話,就見一隻手掌直接朝自己胸口探了過來。不顧小傢伙的憤然反抗,景逸一隻手將團成一個球的小兔子揪到自己懷裡,扒拉著小腦袋示意它看自己。
  
  小兔子沒出息的低伏下身子,嚇得瑟瑟發抖。喬初熏這會兒已經完全確定這人是喝醉了,伸手到他懷裡就要把小兔子抱回來:「你別那樣揪它的耳朵,會揪壞的……」
  
  景逸半瞇著鳳眸看了她一眼,口吻淡淡的有些欠扁:「壞了就換一隻新的。」
  
  喬初熏被景逸一句話噎的夠嗆,這人怎麼說話呢!這是兔子又不是鞋子,哪能說換就換的。素白小手覆上小兔子的背脊輕輕安撫著,另一手伸到小兔子身|下想將它抱回來。誰知景逸這會兒小侯爺脾氣也上來了,一旋身就錯了開去,還挑挑眉,勾起唇角看她。
  
  喬初熏也有些急了,追著他走了兩步,杏眼圓睜,顯得格外嬌憨:「把兔子還給我!」
  
  一眾影衛這會兒剛進門,跟在高翎後面進了後院準備休息,誰知剛走沒兩步就聽到喬初熏又是氣憤又是無奈的嬌斥,以及自家主子很是愉悅的低沉笑聲。眾人對視一眼,又一同搖頭歎息,他們家小侯爺,什麼時候能成熟些,不再欺負自己喜歡的姑娘家喲!
  
  高翎輕咳兩聲,為自家主子清場:「都去睡覺!」
  
  眾人毫無異義,無聲奔回自己房間休息。院子裡那兩人卻猶在爭鬧。喬初熏因為怕吵醒小桃兒,也不敢大聲嚷嚷,而且本來也不是那種懂得跟人吵架的主,這會兒碰上景逸耍無賴,又偏巧是自己主子,只能採取迂迴戰術解救小兔子:「公子也累了一天,該回去歇息了。」
  
  景逸卻仗著三分酒意,逗人逗上癮了:「我要吃浮元子。」一邊還扯了扯手掌上小傢伙的長耳朵,嗯,軟軟的,手感不錯。
  
  喬初熏看的一陣心疼,忙點頭答應:「我這就去煮。公子你別再捏它的耳朵了!」小兔子眼睛紅紅的,蒙上一層水霧,待在景逸懷裡也不敢掙動,只是可憐兮兮的望著喬初熏,銀白色的小鬍鬚還輕輕顫著。
  
  喬初熏轉身就往後廚奔,走沒兩步卻覺得有些不對勁兒。轉過頭一看,就見景逸一隻手托著小兔子,另一隻手臂上掛著大氅,正優哉游哉跟在自己後頭踱步。喬初熏簡直哭笑不得,溫聲勸道:「公子請先回房間稍候,我煮好浮元子,馬上就給公子端過去。」
  
  景逸卻一徑笑著看她,漆黑眼瞳閃過一抹晶亮:「我要看你煮。」他好像還沒見過她煮飯是什麼模樣,應該是很認真專注的那種神情罷,光想想就覺得心中發癢……
  
  喬初熏知道跟這人沒法講理,只能由著他跟。
  
  很快,小鍋裡的水燒熱了,喬初熏將十隻浮元子都放進去,又拿出一隻青花瓷碗放在一旁案板。景逸抱著兔子站在門邊看她,總覺得看著這人忙忙碌碌就是為自己煮一碗浮元子,心裡就格外寧靜滿足。
  
  看到她彎腰從櫥子裡取碗筷的背影,纖細腰身如同扶風弱柳,彷彿自己一隻手掌就能完完全全罩住。白皙臉頰光滑細膩如同細瓷,因為鍋裡蒸騰而出的熱汽而染上淡淡粉色,就連唇瓣也彷彿覆著一層淡淡水光……景逸覺得胃腹中的微熱酒氣漸漸化成一股更為深濃的熱焰,一路往下燒去,狹長鳳眸因為腦海裡瘋狂綺想而更加幽深。
  
  喬初熏將煮好的浮元子盛出來,轉過身,就見這人站在門邊,視線格外幽深火熱的盯著自己看。蹙了蹙眉心,喬初熏端著托盤走到景逸身邊,眼簾半垂:「公子,回房罷。」
  
  回到景逸房間,打開罩在上面的盤子,景逸先盛了一勺湯水送入口中,才舀起一隻淺粉色的浮元子咬了一口。攜帶著玫瑰馥郁與花生香濃的餡料滑入口腔,微微有些燙口,卻也因此更顯香甜。
  
  景逸吃完一隻,又舀了一隻淺灰色的,這回是黑芝麻與藕粉的餡料……不一會兒,十隻浮元子都進了肚,景逸拿過帕子擦了擦唇角,抬起眼,就見喬初熏垂首站在一旁,眼角不時悄悄瞟一眼自己懷裡的兔子,雪白貝齒輕輕咬著唇瓣,面上神情簡直比懷裡的這只更惹人憐愛。
  
  「過來。」景逸索性半靠在榻上,鳳眸微微瞇著,將兔子放在腿上,伸指輕輕逗弄著。
  
  喬初熏因為景逸手上的動作,格外忐忑的踱步上前。剛走到榻邊,就被景逸一隻手臂攬住腰身抱入懷裡,緊接著一陣天旋地轉,下一刻,溫熱柔軟的唇瓣就貼在自己唇上。略顯熾熱的氣息噴吐在自己面頰,攜帶著濃甜的食物香氣,以及淡淡酒香。
  
  沒有迂迴試探,也沒有小心翼翼的憐惜,景逸將人扣在懷裡,手臂緊緊錮著,上來就是扎扎實實一個吻。唇瓣有些貪婪的摩挲著,吸|允著,將俏人兒的粉粉唇瓣允吻的暈出一層嫣紅,仍不滿足的來回啃咬,含在口中密密實實的親……
  
  喬初熏只覺得腰都要被這人折斷了,唇上又痛又麻,火辣辣的燙,那陣火燙漸漸瀰漫到臉頰,眼眶,自己尚未反應過來,眼淚就辟里啪啦掉下來。豆大的淚珠滑過光滑細嫩的臉頰,圓潤小巧的下頜,也掉在某人吻的炙熱的唇瓣,以及繡著蛟龍圖案的雲錦衣襟。
  
  景逸嘗到微濕的鹹澀,唇上動作一滯,神智漸漸恢復過來,手臂力道漸鬆,狹長眼眸也恢復清明神色。
  
  喬初熏感覺身子被人鬆開,唇也獲得自由,忙抖著身子往後退,腿一軟就摔在地上。景逸氣息微亂,靠在軟榻靠背上,強自按捺流竄週身的火焰,卻見俏人兒因為自己一鬆手,身子向後仰倒,「撲通」一聲摔在地上,忙起身去攙。
  
  喬初熏臉上都是淚,又摔的好不狼狽,一手捂著火辣辣的唇,另一手狠狠推開探過來的手臂,踉蹌起身奔出了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32:11

第十五章 絳紫玉石
  
  一大清早,喬初燻煮得了一鍋餛飩,又讓小桃兒幫著將兩樣甜糕從鍋裡盛出來。垂頭拌好幾碟小菜,喬初熏別過身,嗓音微微有些發顫:「小桃兒,我今天不太舒服,你能幫我把早膳給公子端去麼?」
  
  小桃兒踮著腳看了一眼,有些奇怪的眨了眨眼,卻還是乖巧應下:「好啊。初熏姐姐你哪裡不舒服呀?要不要緊,用不用請大夫的?」自從發覺公子其實人很好之後,小桃兒也不像初時那麼害怕了。而且她和喬初熏不同,只不過是送了飯就回來,也不用在那兒陪吃,因此小桃兒心情還是挺輕鬆的。
  
  喬初熏抿著唇搖搖頭:「我沒事,睡一下就好了。」說完便低垂著頭出了屋。
  
  眾影衛過來端飯,見廚房裡只有小桃兒一人在,便紛紛笑著發問:「喬小姐呢?」「是不是又做什麼好吃的了?」
  
  小桃兒手腳麻利的盛著餛飩,圓圓的眼也顯得有些困惑:「初熏姐姐說不舒服,所以回屋歇著了。」
  
  眾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想起昨夜的事,都覺得有些蹊蹺。高翎見小桃兒在往托盤上端東西,便問:「喬小姐讓你幫忙給公子送早膳?」
  
  小桃兒點點頭:「對啊!我看初熏姐姐好像氣色是不太好,可能是昨晚上沒睡好罷。」一整個早上喬初熏都低垂著頭,再加上換了個髮式,臉頰兩邊都有髮絲遮著,她也看不太清喬初熏面上神色。
  
  高翎想了想,伸手將托盤接過來:「你先過去吃罷,我來送。」
  
  進到景逸房間,將門帶上,就見自家主子一身絳紫勁裝,單腿支地,斜倚在榻邊靠著,一隻手肘撐在一旁小桌,另一手逗弄著擱在膝蓋上的小白兔。聽見自己進來的動靜,眼皮都沒抬一下,只是眉間神色更沉鬱了些,嫣紅唇瓣也抿的有些緊。
  
  高翎暗自歎了一口氣,將托盤放到圓桌上,走到距離軟榻三步開外的位置,琢磨了會兒,組織一下語言,這才開口勸道:「主子,您喜歡喬小姐,大傢伙都看得出來,可喬小姐她不知道啊。您每天都跟逗弄兔子似的折騰人家,喬小姐性子再好,也禁不住您這麼欺負……」
  
  景逸眉尖一蹙,逗弄小兔子的手指微微頓了頓,又接著撥弄小傢伙的長耳朵。紅眼睛的小傢伙瑟瑟發抖,咬牙閉眼忍受小侯爺的蹂躪折磨。
  
  景逸沉默半晌,才緩聲開口:「那依照你的意思,該如何做?」
  
  高翎面上繃的沉穩鎮定,其實心裡頭早樂開了花,主子這意思,算是承認自己對喬小姐有意了吧!高翎沉吟片刻,謹慎答道:「依屬下看,喬小姐一直將主子當主人侍奉,對主子,尊敬和感激還是有的,但心裡始終有著防備。」
  
  景逸不置可否,淡聲令道:「接著說。」
  
  高翎觀察著景逸面上神色,緩緩說道:「其實小來他們幾個沒過來那會兒,我曾經捎口信讓他們去查過喬小姐的事。」見景逸面上沒有任何波動,高翎這才稍微鬆了口氣,繼續道:「汴京城裡最大的那間藥堂,就是喬小姐她爹開的。喬小姐的娘親過去的早,她父親又老早就納了妾,那個妾室生了一男一女兩個孩子。一般人都只聽說過喬家二小姐和小少爺,對這位大小姐,卻不甚瞭解。」
  
  「小來他們打聽了好久,後來聽喬家府內的丫鬟婆子說,喬小姐打小就不是受寵的。喬老爺子熱衷於開分堂,做生意,長年大江南北的跑,一年到頭都不著家。咱們出京那天,正巧趕上喬小姐的二娘,也就是那個妾室,要將喬小姐嫁給一個四十多歲的鰥夫做妾……」
  
  景逸摸著兔子背脊的手一頓,抬起眼眸瞥向高翎,嗓音微涼,吐出兩個字:「繼續。」
  
  高翎後脖頸一寒,硬著頭皮道:「沒了。就這些。」
  
  景逸鳳眸半垂,伸指摩挲著兔子的小下巴:「你之前要說的,沒有了?」
  
  高翎愣了愣,又匆忙點頭:「哦!屬下是想說,喬小姐從小到大肯定吃了不少苦,最後又是在那種情況下被迫逃出京城,心裡面,應該挺不安的。咱們兄弟又都是粗人,小桃兒年紀又小,也沒人能跟她說上話,讓她紓解一下。」
  
  景逸聽到「紓解」二字的時候,不由得挑挑眉尖,側眸看他。
  
  高翎無奈,只能進一步解釋:「屬下的意思是,主子只要適當的表示自己的關心,親近喬小姐的時候溫柔一些,有耐心一些,依照喬小姐之前對主子的好感,以後肯定會慢慢喜歡上主子的。」不過小侯爺您若是像從前那樣繼續折騰下去,可就說不准嘍!
  
  景逸沉吟半晌,將小兔子托在掌上,另一手拽過大氅,起身便往外走。高翎忙在後面加了一句:「喬小姐現在自己房間歇著呢。」
  
  景逸一邊往喬初熏房間走,一邊掃了眼自己懷裡毛茸茸的小東西。不過是個長耳朵紅眼睛的小毛球,她還真放在心坎上護著寵著!思及昨夜自己摟著人親吻的情形,景逸抿了抿唇瓣,昨晚上被這丫頭撩的夠嗆,再加上之前喝了些酒,因為案子破了的緣故,心裡面著實高興,好像……是粗魯了些。
  
  回想起那兩片芬芳柔軟,景逸緩緩勾起唇角,簡直比花瓣還軟還嬌……不過才親了幾下,就嚇得她滿臉是淚。又想起之前自己攥著人手腕不撒手那回,喬初熏足足冷了自己三天才搭理人。這回,自己主動找她,把兔子還給她,再陪她到街上走走,散散心,依照這小丫頭的柔軟心性,應該很快就搭理自己了罷?
  
  景逸輕輕叩了兩聲門,沒人應聲。敲了兩聲,覺得不對勁,手一推門板,就見屋子裡空無一人。牆角一隻紅木箱子大敞著,一塊絳紫色的布料整整齊齊疊成四方塊,放在床邊一角。
  
  景逸眉心一蹙,兩步上前拿過帕子展開,的確是自己當初借給她的那塊沒錯。當初她把喜服和繡鞋換下來,卻沒地方擱,大紅顏色也顯眼,自己就讓高翎取了塊大一點的四方布料過來,借給她裹衣裳用。
  
  再看屋子裡收拾的乾乾淨淨,一塵不染的樣子,景逸心頭一跳,手往後一兜一展披上大氅,一手繫著錦緞帶子,另一手將兔子抱在懷裡,快步衝出府邸。一路奔到城門口,先跟守城官員打過一聲招呼,又快步走著,四處找尋。
  
  越州城雖然沒有汴京那麼大,卻也繁華興盛,街道四通八達。所幸時辰尚早,城門剛開了兩刻功夫,問過之前守城的幾個人,也都說沒見過他所描述的女子出過城。這會兒街上行人還不太多,景逸身形高大,視力也好,用著輕功不一會兒功夫找過三條街都不見人,又繼續快步走著。
  
  拐過一個街角,景逸側眸一掃,就見長街另一頭一道淺紫色身影,雖然從未見她穿過這身衣裳,但無論是背影髮飾還是走路姿勢,都是喬初熏無疑!
  
  景逸瞇了瞇眼眸,飛身便往過追,心裡那股子焦灼與不安在見到她之後漸漸化為汩汩暖流,熨帖心間。就快追上那道淺紫色身影時,卻見一道灰色身影從另一邊飛奔過來,將喬初熏撞了個趔趄。
  
  景逸快步上前一把將人摟在懷裡扶穩,有些森冷的睨了邊上那男子一眼。喬初熏乍然被人抱住腰身,先是嚇了一跳,接著看到環住自己的手臂上絳紫色的衣裳料子,以及身後並不陌生的厚實胸膛,這才稍微安穩下來,與此同時,另一股情緒卻悄然浮上心間。
  
  那名陌生男子低垂著頭,不住道歉,一邊將散落在地上的東西撿起來,幫忙裝進一旁的小籃子。最後將籃子遞給喬初熏的時候,略微抬了下眼,唇角勾出一抹有些詭秘的笑,嘴裡仍懦懦說著抱歉的話。又朝兩人微一拱手,低頭聳肩快步朝一條小巷子去了。
  
  景逸初時只注意端詳懷裡俏人兒,一雙手臂將人牢牢圈住,一邊低下頭湊在她耳邊,慵懶嗓音帶了絲冷意:「剛才去哪了?」
  
  喬初熏原不想搭理景逸,接過那人遞過來的籃子,剛要道謝,就看見那人唇邊一閃而逝的詭秘笑紋。微一怔愣的功夫,那人已經轉進一條小巷走遠了。
  
  景逸也覺察到剛才那人有些不對勁,眉心一蹙,便將喬初熏手裡的籃子拿過來,逐一翻看。
  
  喬初熏咬著唇掙扎半晌,末了別過臉,輕聲說了句:「剛剛那人進的那條巷子,是死巷。」她從前和小桃兒一塊走過,就在這間繡坊的旁邊。當初她們倆還以為那是條近路,走到頭才發現,根本是不通的。
  
  景逸一樣東西一樣東西的翻看,最後從籃子底部捻起一塊絳紫色的玉石,不過小指粗細長短,兩頭通著,是笙管的模樣,在日光照耀下,顯出深濃絳紫流光。景逸面色一凜,同時聽到喬初熏說的那句話,忙抬起頭看她。
  
  見她咬著唇別過臉的彆扭模樣,景逸緩緩抬起一邊眉毛,唇角微勾,一手拎著籃子,另一手挽住喬初熏的小手:「在哪?帶我去看。」
  
  原本因為頭一晚的事,喬初熏再也不想搭理這人。琢磨著以後每頓讓小桃兒或者高翎幫忙送飯,自己每日在後廚或者自己房間老實呆著就好。可剛剛那個陌生男子,以及莫名出現在自己籃子裡的絳紫玉石,讓喬初熏明白,這會兒不是鬧脾氣的時候,因此只能任由這人拉住自己的手,領著他往那條小巷走去。
  
  景逸蹙眉看著巷子盡頭,一邊緩聲問道:「一大清早的飯也不吃,出來做什麼?」
  
  喬初熏輕咬內側唇肉,垂下眼簾不答話,手也悄悄往外掙扎,不想被他那麼親暱的握在掌中。
  
  景逸勾了勾唇,手臂一鬆,小兔子「吧嗒」一聲就掉在掛在臂彎上的菜籃子裡。喬初熏眼皮兒一顫,忙旋身過去將小兔子抱出來摟在懷裡。另一隻手還被這人牢牢攥著,只能用臉頰蹭蹭小傢伙背脊。景逸在一旁看著,漆黑眼瞳浮現淺淺笑意。
  
  兩人很快走到巷子盡頭,看牆壁的話,恐怕一直走到盡頭也以為前面還有路,因為整條小巷是那種彎彎曲曲的,牆壁也依照小徑走勢有些弧度。可走到盡頭想拐彎,才會發現,拐過去便是一個死角,面前是鉛灰色的高高泥牆,有將近一丈高,普通人根本沒辦法過去。
  
  景逸側眸看向喬初熏:「怕麼?」
  
  喬初熏根本不想跟他說話,既不搖頭也不點頭,垂著眼眸不吭聲。
  
  景逸微微一笑,鬆開喬初熏小手的同時一把將人攬在懷裡,縱身一躍就上了牆頭,嚇得喬初熏下意識的抓緊他胸口衣襟,身子緊緊依偎著他的,懷裡的小兔子也牢牢抱著。
  
  景逸四下望了望,就見牆壁另一面是另一條長長的小巷,巷子兩邊,一側是一間鋪子,另一側,則是一家酒肆。
  
  觀察好四周環境,景逸低頭看向悶頭紮在自己懷裡的人兒,唇瓣彎出一抹有些玩味的笑,索性就這麼站在牆頭上又看了會兒遠處風光。嗯,初冬早晨的陽光,還挺暖和的麼!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32:25

第十六章 裙帶面
  
  兩人從牆頭躍下,喬初熏剛站穩腳步,就飛快從景逸懷裡退出來,抱著小兔子往外走。景逸也不著急,只慢悠悠歎了句:「初熏你是打算讓我拎著這只菜籃子一路走回咱們家麼?」
  
  喬初熏腳步一頓,被他一句淡然調侃說的面紅耳熱,心道誰跟他是「咱們」!半垂眼簾轉身,不情不願的走回景逸身邊,伸手去取他手上的籃子。景逸卻側身一躲,對上喬初熏抬頭看向自己的水亮杏眼,微微笑道:「我還沒用朝食,咱們在外面吃完了再回去。」
  
  喬初熏慌忙別過眼,牙齒緊緊扣著下唇,也不應聲。眼眶卻微微有些濕潤,這人真的好無賴……
  
  景逸原本還想摟著人小腰一塊走,結果看到她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和懷裡抱著的那隻小東西一模一樣,瑟瑟縮著,似是怕極了自己。又想起之前高翎講的話,伸到一半的手又縮了回去。狹長鳳眸閃過一抹幽暗,挑起一邊嘴角放緩語調:「走罷。」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巷子。喬初熏始終和景逸保持著一步左右的距離,一隻手輕輕撫著小兔子,低垂著頭,跟在他身後一聲不吭的走著。景逸原本樣貌就極為出眾,再加上一身溢彩流光的絳紫勁裝以及雪色描銀繪雲杉紋大氅,走在人群中便顯得格外惹眼。
  
  道路兩旁的女子紛紛偷眼注視,結果在看到俊俏公子哥手上的菜籃子時個個瞠目結舌,又看到後面垂首緊跟的標緻小媳婦,頓時恍然大悟。一邊還交頭接耳小聲議論,這誰家的媳婦啊,逛集市還有夫君陪著,真是好福氣喲!
  
  喬初熏可不知道跟著景逸在城西早市走這一遭,已經搞出這麼大動靜。心裡頭只一徑覺得氣惱憋屈,可又知道這人確實不壞,只是不知怎的特別喜愛欺侮自己,一時更感糾結。景逸走在前頭,將路人小聲議論盡收耳中,頓覺心間敞亮週身舒爽,看來這三姑六婆嚼舌根子也不總那麼討厭麼!
  
  伊青宇剛拐過一個路口,就瞧見這兩人一個拎著菜籃子,一個懷抱小兔子,一前一後走出集市的詭異情景。看著後面姑娘垂首咬唇的羞憤神情,再瞧前頭小侯爺鳳眸半瞇唇角微勾的得意樣子,伊青宇費了好大勁兒才沒大笑出聲。
  
  清咳兩聲彰顯一下自身存在,伊青宇上前兩步,朝景逸一拱手,低聲問候道:「侯爺早。」接著又淺笑著看向他後面的喬初熏,「喬小姐早,逛集市啊!」
  
  喬初熏忙一福身,彎起唇角抿出一朵笑:「伊大人。」
  
  伊青宇笑瞇瞇擺了擺手,又指了指喬初熏懷裡的兔子:「真可愛啊,剛買的?」
  
  喬初熏微微一笑,搖了搖頭:「不是。之前小晚他們幫忙從城北山上捉的。」
  
  伊青宇伸手摸摸兔子耳朵,又朝喬初熏笑了笑:「小傢伙挺怕生啊!」
  
  景逸腳下略微移動,正好將喬初熏擋在身後,眸色微冷睨了伊青宇一眼:「城裡哪家早點鋪子比較好?」
  
  伊青宇眼眸彎彎,故意逗景逸:「你們也沒吃啊?正好跟我一起唄!」
  
  景逸點了下頭,淡聲道:「伊大人走先。」
  
  伊青宇倒是一愣,沒想到他真要帶著喬初熏跟自己一塊用朝食,又見景逸神色有異,便露出一抹笑容,溫聲調笑道:「好,好,下官在前面帶路。侯爺和喬小姐後面走好。」
  
  兩人遂跟在伊青宇後面走著,不多時便拐進一條小巷。房舍很小,門口掛著「行家面」三字藍色招牌,大老遠就聞到一股清甜香味。
  
  三人進了屋,伊青宇輕車熟路點了三碗麵,三隻雪玉餅,以及兩小碟鹹醬菜。屋子裡客人不多,只有一個十七八歲的俏姑娘幫忙拿菜單,端碗端盤子。見伊青宇來了,也只是簡單道了聲早,又到後廚幫忙去了。
  
  景逸見狀,緩緩抬起一邊眉毛,看了伊青宇一眼。後者只微微一笑,並未多解釋什麼。三人坐的是靠牆位置,比較隱蔽,趁等飯食的功夫,景逸從懷裡掏出那塊紫色玉石,遞到伊青宇手中。
  
  伊青宇眉尖一聳,拿過玉石仔細看了會兒,面上神色也有些冷肅:「應該這個才是真的。」
  
  景逸從他手裡把玉石拿回來收好,唇邊緩緩溢出一抹笑,眉間神色卻有些森然:「既然有人主動送上門來,咱們就慢慢收網,靜候佳音。」
  
  伊青宇皺了皺眉,看了邊上喬初熏一眼:「有人主動把這玉石拿給你?」
  
  景逸沒說話。喬初熏見伊青宇將視線投向她,又看景逸沒有反對,便將之前事情經過輕聲講了一遍。伊青宇沉吟片刻,看向景逸的目光也有些複雜:「我看這事,還是要跟那邊說一聲。」
  
  景逸鳳眸半垂,指節不慌不忙的輕叩桌沿,半晌,才緩聲說了句:「我自有分寸。」
  
  伊青宇眉心緊蹙,似是並不贊同,卻也沒再說什麼。
  
  不一會兒,伊青宇點的朝食就端上來了。喬初熏這回端詳的仔細,就見那女子一身玫紅勁裝,腳上穿著尖頭短靴,腰間還纏著一條鑲銀絲的軟鞭,面上神色頗為冷淡,容貌五官卻很是明艷。
  
  伊青宇一直淺淺笑著,待那女子將東西一一擺在桌上,才溫聲笑道:「多謝紅覃姑娘。」
  
  那女子微一點頭,飛快瞥了景逸一眼,唇角輕牽,端著托盤轉身去向後廚。
  
  喬初熏拿起小勺舀了勺清醇湯水送入口中,不覺伸手掩口,眸中也透出淡淡驚訝。拿過筷子夾起一塊兩頭寬中間窄的雪白面片,放入口中細細咀嚼,就覺面片香軟,又帶著淡淡筍香。湯水則融合了蝦子的鮮味與蘑菇的清香,熬至微微有些黏稠的口感,吃起來格外香口。
  
  景逸在一旁,吃的顯然也很順口。喬初熏嚥下口中湯水,抬眸看向對桌伊青宇:「這個可是裙帶面?」
  
  伊青宇笑呵呵點了點頭:「喬小姐對吃食果然有研究,就是裙帶面沒錯。在咱們越州府可是獨一份兒,做的不比地道的揚州裙帶面差分毫!」
  
  說著又將一旁的盤子往前推了推:「嘗嘗這雪玉餅,也很不錯的。」
  
  喬初熏夾起一塊,就見餅子約有成人手掌大小,餅皮白如雪潤似玉,咬一口,皮子浸著奶香,再往裡,則是胡桃仁兒與松子仁兒的濃香,最裡面的一層,竟然是三片切的薄如蟬翼的牛肉片。牛肉乾爽柔韌,卻是事先用醬料浸過的,因此口味格外香濃。咬下一口在口中咀嚼細品,甜鹹融匯,濃香可口,連喬初熏都不得不甘拜下風。與這雪玉餅一比,自己平常做的那些糕點根本就拿不出手了!
  
  景逸吃了兩口,偏過頭,就見喬初熏有些呆呆的看著碗裡飯食,看神情頗有些悵然,不覺彎起唇瓣,緩聲道:「不比你做的浮元子好吃。」
  
  對面伊青宇「噗嗤」一聲就樂了,一邊是麵湯麵餅,一邊是小吃甜品,這能擱一塊比麼!就說小侯爺想哄美人兒開心也不是這樣說的呀!喬初熏卻因為他話中的暗示意味而臉頰通紅,咬著唇凶狠狠瞪了他一眼,撇過頭吃麵不理人。
  
  景逸原是想好生安慰佳人,一時間腦子裡只想起昨晚上喬初燻煮的五色浮元子,因此一順口就講了出來。結果被喬初熏那麼一瞪,霎時也反應過來自己這話是說的有些輕浪,卻又覺得她咬唇瞪人的模樣格外嬌俏動人,雖然很快住了口,眸中笑意卻是益加深濃。
  
  用過朝食,伊青宇照往常回衙門,景逸則拽著喬初熏,非說要去城東逛逛。喬初熏見伊青宇在一旁眼含笑謔看著景逸手上,也覺得怪彆扭的,伸手就欲將籃子接過來。景逸卻不肯,一邊淡淡說了句:「天氣冷,凍手。」
  
  行至一處岔路口,伊青宇朝兩人擺擺手,往另一條路去了。景逸也沒回頭,只緩聲令道:「到我身邊來。」
  
  喬初熏一直跟他保持著一步左右的距離,不想跟他並肩同行,這會兒聽到景逸用不容置喙的語調吩咐自己,不禁心頭一緊,卻仍倔著性子不願上前。
  
  景逸面上淡然,從容踱步:「想我摟著你走?」
  
  喬初熏知道這人說得出做得到,重重咬了下唇瓣,快走兩步走到他身邊,一雙眼卻看著另一側路邊,誰知下一步就腳下一崴。身子微一晃悠,就被人攬住腰身,頭頂上方傳來景逸悠然帶笑的慵懶聲線:「都這麼大人了,怎麼不好好看路。」
  
  喬初熏又羞又氣,一把推開他胸膛。緊抿唇角抱著小兔子,雙眼直直看著前面街道,身子緊繃得略顯僵硬。
  
  景逸照顧著喬初熏的腳步,走的並不快。兩人靜靜並肩行著,路過一間鋪子的時候,景逸伸手輕輕觸了下喬初熏手臂,示意她跟自己進去。
  
  兩人一進店門,老闆就快步迎上,一邊上下打量著兩人,一邊笑呵呵問候:「喲,這位爺早!咱們鋪子裡新進了不少精緻玩意兒,不知二位需要點什麼?」
  
  景逸環顧四周,緩步走到一邊櫃檯前面,微微揚了揚下巴:「把那個取過來給我瞧瞧。」
  
  老闆朝一旁的夥計遞個眼色,待景逸將暖手爐接過來,在一旁笑呵呵解釋道:「這個暖手爐是咱們鋪子新進的,一共才三隻。您看這雕花,出水芙蓉,清雅大方,買給夫人用再合適不過了。」
  
  喬初熏面上一窘,忙搖搖手:「我,我不是……」
  
  目中閃過一絲笑意,景逸把玩了一會兒,托在手上看那老闆:「白銅的,裡面摻了銀?」
  
  老闆「呃」了一聲,連連笑道:「這位爺好利的眼!」說著話,又趕緊從一旁的小木匣裡抽出一方淺紫色的小布袋出來,恭恭敬敬遞到景逸面前:「這個是用來套暖爐的,專門挑的上好古香緞子,綿密厚實。您看看,這顏色也和夫人的衣裳挺配,這還有另外好幾種顏色……」
  
  景逸接過來摸了摸,又套在暖爐上看看。接著便將喬初熏懷裡的兔子拎過來,把暖手爐塞進她手裡,半瞇著眸子端詳了會兒,緩緩勾起唇角。
  
  「要了。」景逸淡聲說了句,又伸指點了點另一邊的套袖:「那個有沒有和這顏色配著的?」
  
  老闆忙將一沓子絮著軟和棉花的精美套袖取過來,放在兩人面前的板櫃上:「有的有的。」
  
  喬初熏在一邊也插不上話,沒一會兒功夫,景逸就挑了好幾樣過冬暖身的物件兒,付了銀子,又拉著她出了鋪子,抬腳要進隔壁的布莊。
  
  喬初熏這會兒明白過來了,連忙扯著他的袖子不讓他進:「多謝公子好意,之前已經做了好幾套衣裳,足夠今年過冬了。」
  
  景逸垂眸掃了眼她拽著自己袖口的小手,修眉微挑,看著她略微低垂著的小臉兒:「你把那喜服當了?」
  
  喬初熏有些驚訝的抬起眼眸,他怎麼知道?
  
  景逸看著她大瞠的眼,嘴角緩緩挑起一抹笑:「很好。」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32:42

第十七章 地羊暖鍋
  
  頭天晚上,喬初熏幾乎一夜無眠,兩片唇火辣辣的疼,用微涼的手背輕輕蹭著,才稍微好一些。腦海中不斷回想起那人錮著自己腰身霸道索吻的情形,鳳眸微闔吐息炙熱,濃翹的睫毛輕輕顫著,將自己的唇含在口中反覆允吸咂吻,如同品嚐著一道絕世珍饈……
  
  縱然一直對景逸心懷感激,且隱隱帶著幾許說不清道不明的欣賞與尊敬,可昨晚上那般輕狂浪蕩的舉止著實將喬初熏嚇得不輕。即便沒有過任何與男子接觸交往的經驗,喬初熏也知道,這人分明是在佔自己便宜。又想起自己是因為那種緣頭狼狽逃出汴京,以及這人不同尋常的尊貴身份,喬初熏就益加覺得委屈無助。
  
  如果他哪天興致上來了,真做出什麼荒唐事來,自己要怎麼辦,再逃一回麼?過往的十八年,她從未體會過這般充實又滿足的感覺,儘管比起從前是辛苦了不少,可她確實喜歡這種每日忙碌為人準備飯食的日子。將從前所看過的所有書籍學以致用,讓大家吃的開懷暢快,幫景逸調養身子,和小桃兒一塊做活兒談天……這樣的日子,她實在捨不得放棄。
  
  早上起來給大傢伙準備好早飯,喬初熏實在沒什麼胃口。濛濛登登回到屋裡,這才想起來小兔子還在景逸那兒。壓根不敢也不想再去他房間,又實在沒有別的事情可做,喬初熏忽然想起自己來時穿的那身喜服一直在箱子裡擱著。
  
  原本該是一般女兒家最珍惜的一套衣裳,到了她這兒,卻成了讓自己不勝煩憂的一個夢魘。偶爾午夜夢迴,總夢到自己穿著這身衣裳,在寂靜黑暗裡瘋了一般跑著,可最終總是會被人捉回去,頭上壓著那頂沉甸甸的鳳冠,眼前蒙著一塊紅的刺眼的布,聽著那人的腳步聲一點點靠近自己。二娘與弟妹的謾罵嘲諷漸漸充斥雙耳,那人越走越近,可自己卻全身都動彈不得……
  
  心裡頭憋悶的厲害,一時衝動,便從箱子裡拿了那套喜服去當鋪,連價錢都沒還,直接換得三兩銀子,便快步出了鋪子。攥在掌中的碎銀似有灼燒之感,頭頂上方那片藍天卻廣袤無垠,喬初熏只覺胸口漸漸透出一縷光亮來,與照映在臉上的那抹冬日暖陽交匯一處,就連腳步都逐漸輕快起來。
  
  快步往集市走著,一邊琢磨著中午和晚上要用到的食材,努力不去想那被自己丟棄在當鋪的一襲紅裳,以及那早已被自己背棄身後的深深庭院。臂彎上的小籃子裝的滿滿登登,正想著還差兩樣東西沒有買到,能用其他什麼食材代替,就被從側面衝將過來的人撞得一個趔趄,籃子也掉在地上,裡面的食材灑了一地。緊接著,那個從昨夜起就再不想見到的人突然出現在自己身後,且將自己牢牢圈在懷裡不撒手。
  
  接著,先被這人拖著進了那條小巷,明明是怕耽誤了他的正事,才主動說了巷子的情況,可這人卻臨時使壞,硬抱著自己躍上牆頭。下來之後,又耍賴要自己陪著他一起吃朝食,最後還非要去城東逛各家鋪子。
  
  暖手爐套袖之類的東西買了一堆,說好不進布莊,也不想去那首飾店子,景逸倒也沒擰著來,索性大搖大擺拉著她進了胭脂鋪子。害的喬初熏一路被人笑過來,每個老闆都誇景逸溫柔體貼,懂得疼惜自家娘子,是難得一見的好夫君;又說他們小兩口感情好的令人生羨,一大清早的一塊逛鋪子買東西,還總是有商有量。
  
  待到從胭脂鋪子出來,喬初熏終於強硬起來,說什麼也不跟他逛街了。景逸手上把玩著一隻唇脂盒子,站在街邊看她,也不說話,唇瓣帶點寵溺的微微彎起,向來冷淡的眉眼透出一派柔和神色。
  
  喬初熏別過眼,輕聲說了句:「大家還等著吃晌午飯,不能回去太晚。」
  
  景逸卻似是聽到什麼好笑的事情一般,輕嗤一聲,拉起她的手往另個方向走:「一頓不做也餓不死他們!」
  
  說著又朝路邊停著的一輛馬車招招手,那車伕忙跳下車板跑過來。景逸抬手扔給他一小塊碎銀子:「去城北景家,找一個姓高的,告訴他帶著人到城南『劍香閣』,所有人都帶上。」
  
  喬初熏這會兒也聽明白這人是什麼意思,卻覺得被這人握住手的舉動十分不好,便抬起手臂要掙。誰知景逸下一刻便鬆開她的手,轉而整條手臂環上她的腰身,唇邊笑容格外優雅從容:「街上人多,我不想你待會兒又被人撞到。」
  
  喬初熏忍了這人好久,這會兒氣的眼圈都泛了紅,仰起臉瞪他:「公子別總是逗弄我!」她性子再好,也是有脾氣的。人說兔子急了還咬人,真把她逼急了,索性什麼都不要直接走人便是!反正也不是沒做過這樣的事。
  
  景逸像是看穿這人心中所想,側過身拽著人走到街邊一處死角,伸指捏她的下巴:「不許走。」
  
  喬初熏頭一偏要躲開他的手指,那股子倔勁兒也上來了,一雙杏子眼瞪的圓圓的,還泛著淡淡水光:「公子是於我有恩,可也不能隨隨便便欺負人!您想要女人可以娶妻娶妾,我只管給大傢伙做飯。」
  
  景逸捏著他下頜的手指微微施力,眼神也有些冷冽:「你想我娶別的女人?」
  
  喬初熏只覺錮著自己後腰的手臂越收越緊,下巴也被人捏的一陣發麻,強忍著眼中淚意答道:「公子想娶誰,不是我能管得了的。」
  
  景逸驀地勾唇一笑,緩緩點了點頭:「說得對。天下間能管得了我的人,不多。」低下頭湊在她唇上輕輕一吻,又看著她瞬間大瞠的眼,緩聲道:「你可以算一個。」
  
  喬初熏當即緊閉雙眸,牙齒咬的咯咯作響,只覺死的心都有了!青天白日眾目睽睽,他怎麼能這麼放肆輕浪無恥下流!
  
  景逸看著她那副無顏見人視死如歸的小模樣,不由得嗤笑出聲,摟著人的手臂漸漸放鬆力道,眉間那抹狠戾也淡卻不少。
  
  手指轉而輕輕摩挲著她下頜內側的細膩肌膚,視線順著她緊閉的眸子愛|撫一般下滑到挺翹的小鼻子,微微顫著的嬌艷唇瓣,最後看到了圓潤下頜上被自己捏出的暗紅指印……如墨修眉蹙了蹙,大掌扣著她頰側,低頭親了下那塊痕跡。
  
  兩人站得地方正好是個朝陰死角,景逸又是背對街道站著,身後雪色大氅隨風抖擻,等於將喬初熏整個人都罩在懷裡。因此雖不時有路人投來好奇視線,卻也看不太到兩人具體在做些什麼。
  
  景逸看著懷裡俏人兒緊閉著眸子小臉兒煞白,也知道自己將人逼的有點緊,可又確實不知道這種情況下該怎麼處理,只能憑借本性以及往常處理事情的手段來應對。沉默了會兒,景逸從懷裡掏出一隻圓形藥盒,指尖沾著消散瘀傷的藥,動作輕柔的給她塗上。
  
  喬初熏被那乍然接觸肌膚的冰涼觸感驚的一顫,有些驚惶的睜開眼,就見對方半垂著眼,神情專注的盯著自己下頜。塗好藥膏後手指也沒離開,大掌捧著自己一側臉頰,手指輕輕拂去自己眼角溢出的星點淚花,漆黑晶潤的眼瞳定定看著自己。
  
  半晌,景逸緩聲吐出兩個字:「別走。」
  
  喬初熏哽了哽喉嚨,抖著嗓子跟景逸談條件:「只要公子不再如同昨晚那樣……欺負人,我就不走。」
  
  深邃鳳眸飛快閃過一絲隱忍笑意,景逸沉默了會兒,緩聲應道:「我盡量。」瞧見喬初熏小臉兒更白又怒又慌的模樣,語氣誠懇加了句:「不會像昨晚那樣。」
  
  小侯爺逕自反思小半天,昨晚上那個親吻,是簡單粗暴了些,內裡甜蜜一寸沒嘗著,光兩片唇瓣就讓他昏了頭,全身跟著了火似的,想慢都慢不下來……
  
  喬初熏哪裡知道景逸話裡有話,聽到他保證再不會像昨晚那般輕薄自己,再加上心裡面始終認為景逸是個君子,登時鬆一口氣下來。心頭那股戰慄漸漸消歇,喬初熏忙往邊上挪了兩步,退出景逸的懷抱,抱著小兔子朝景逸微一福身:「公子行先。」
  
  景逸似笑非笑睨了她一眼,再次抬手招了招。很快,街對過一輛閒置馬車行到兩人跟前,景逸一掀衣袍上了車,翩然落座,又擎著簾子看她,面上神色甚至有些淡漠,可眸中那抹淺淡笑意卻藏也藏不住。
  
  喬初熏咬著唇走到車邊,一手扶著馬車外壁,另一手既要顧著小兔子,還要牽著裙擺,有些笨拙的蹬著小木凳進了車廂。
  
  景逸跟車伕報了個飯莊名字,放下布簾,身子略一側歪,靠在車壁閉目養神。喬初熏在另一邊側身坐下,低頭撫著小兔子,半晌才偷偷抬眼飛快瞟了對面那人一眼。見他面色沉靜似是在想著什麼心思,又想起之前那塊絳紫玉石以及與伊青宇之間的談話,不知怎地,莫名有些擔憂。
  
  ……
  
  待到兩人到了「劍香閣」門外,高翎連同小桃兒早已經在門口等了。過往十餘載,景逸帶著手底下二十一個人大江南北的走,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苦的時候一塊在破廟荒野裡啃乾糧燒小魚子,樂的時候二十二個人分兩桌吃肉喝酒。一幫子人上過戰場剿過匪幫,進過深山也去到過沿海,關鍵時刻都以一敵百的主,平常日子卻讓景逸慣的沒樣,一個個都是聞著香味就走不動道的吃貨。
  
  景逸動作優雅的下了車,既不幫著掀布簾也不上前攙扶,就站在一邊看著。面上是一貫的淡漠神色,唇角卻不易覺察的微微勾起。一旁高翎看的直歎氣,小桃兒則沒覺出來深淺,快步上前扶著喬初熏手臂:「初熏姐姐,慢點。」另一邊車伕也幫忙掀著簾子,喬初熏抱著兔子挽著菜籃步下馬車,又笑著朝高翎點了點頭。
  
  高翎在前面領路:「主子,飯食都點好了。這家飯莊最出名的就是地羊暖鍋,聽說鍋底除了祖傳的秘製香料,還加了幾樣中藥,吃起來不會太燥熱。」
  
  喬初熏挽著小桃兒跟在景逸後頭,剛聽見「地羊」二字的時候,本來要出聲反對,可聽到後面說有祛熱降燥的藥材,同時也聞到夾雜在在肉香中的那抹淡淡藥香,便沒再說什麼。
  
  都說「狗肉滾三滾,神仙站不穩」,說的便是這地羊肉的鮮美滋味。「劍香閣」的這地羊暖鍋更是全城聞名,每年一到冬天,來此吃狗肉的人絡繹不絕,很多途經此地的人都會慕名而來一飽口福。
  
  高翎要的是這家飯莊最大的雅座,屋裡一共三張桌子,視野開闊,風景也格外好。臨窗眺望,能隱約窺見城外綠水青山,若是趕上陰天,便能看到城北那一片雲山霧繞,隱隱透出蒼翠松柏,如同一塊浸著冷水的翡翠。
  
  一進屋,一股子香味撲鼻而來。眾人一見景逸來了,都紛紛起身拱手:「公子。」
  
  喬初熏轉身將門掩好,景逸則示意眾人落座,一邊解著大氅上的錦緞帶子:「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不管怎麼說,越州城犯案這一夥人均已落網,七笙教分舵又搗毀一處,咱們也算是對百姓有個交代。」
  
  伸手將大氅遞給高翎,景逸隨便找了個位子坐下,「熠然那小子昨日過來的太匆忙,又趕著今早上回汴京,只能陪他們鬧了一宿。按例昨晚上就應該跟兄弟們好好吃一頓,今天這頓算是補上,連帶之前在汴京的……」
  
  景逸說著,抬掌一揮,拂開手邊酒罈上的紅綢,拎起罈子朝眾人舉了舉:「多餘話不說了。敬大家。」
  
  另幾隻酒罈子飛快在眾人手中輪了一圈,很快每人手裡都端著一隻大碗,齊聲道:「敬主子和喬小姐。」說完各自一仰頭,都乾了。
  
  旁邊小桃兒看的直咋舌,到最後眾人說出那句話,更是把小丫頭嚇得一激靈,怎麼感覺那麼像土匪啊!
  
  喬初熏先是有些擔憂的看著景逸灌酒,怕酒性太烈,他喝太多身子會受不住。接著聽到眾人齊聲道的那句「喬小姐」,更是聽得怔愣當場,連原本要勸景逸少喝些的話都忘了說。
  
  景逸這會兒一口氣喝下半罈子,抬起兩指撫拭過唇瓣,含笑看著她,漆黑眼瞳因為酒氣熏染而更顯晶潤,亮晶晶的彷彿能滴出水來。
  
  喬初熏只覺莫名有些羞澀,卻還勇敢與人對視,彎起唇角溫聲勸道:「公子身體尚未完全康復,還是不要喝太多酒比較好。」
  
  眾影衛連同高翎都齊刷刷看向景逸,這話可不是頭回有人勸,不過景逸從來都當沒聽見,壓根看都不看那些姑娘一眼。景逸瞇了瞇鳳眸,唇角緩緩勾出一抹笑:「好。」
  
  大傢伙心照不宣交換個眼色,又紛紛朝高翎擠眉弄眼,看吧看吧,這回主子是動真格的了!當初那會兒買書送主子你還罵我們,這就是先見之明先見之明啊!高翎被一群人綠幽幽狼羔子似的眼神折磨的額角青筋直跳,索性轉過身裝沒看見。
  
  景逸則微微點了點下巴,示意喬初熏到他身邊來。另一邊高翎打開門招呼人端飯菜上來。
  
  很快,眾人開始大快朵頤。狗肉燉的豐醇鮮嫩,咬一口,裡面透著淡淡醬香與酒香的汁水就冒出來,嚼兩嚼,只覺齒頰生香,恨不得把自己舌頭都吞下去。鍋子裡面還煮著幾樣鮮美山珍,湯汁香濃醇厚,眾人大塊吃肉大碗喝酒,還不時嘗上幾口香濃湯水,頓覺好不暢快!
  
  景逸一邊慢悠悠吃著飯食,不時偏過頭看兩眼喬初熏。見她小口小口咬著肉塊,白淨臉頰被暖鍋的熱汽熏的染上淡淡紅暈,粉嫩唇瓣也紅潤潤的浸著水光,不時還探出小舌頭舔舔唇上汁水,唇邊一直噙著淺淺笑意,顯然吃的很是滿足。
  
  收回益加熾熱的視線,景逸端起酒盞含入一大口酒液。只覺下腹漸漸燃起一團火焰,冰涼酒液澆灌傾斜,火焰卻愈燒愈烈……面上仍是一派從容慵懶,唇邊笑容卻明顯透著幾分自嘲。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33:07

貳•漸 暖
  
第一章 蜜漬梅花
  
  喬初熏一身淺紫小褂長裙,手裡捧著一隻套著同色緞袋的暖手爐,螓首微垂靠坐在車廂一隅。
  
  馬車不疾不徐走著,外面那陣喧囂吵鬧漸漸遠去,取而代之的是寧靜之中偶爾響起的車馬行動聲,明顯已經出了城門,正往郊外駛去。
  
  景逸略顯慵懶的靠在另一側車壁,一隻手肘撐在木椅扶著額,頭微微側著,從剛才起就一直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俏人兒。
  
  過了半晌,見她始終沒有抬頭的意思,而且也不知想起什麼,白淨眉心越皺越緊,神色也顯得有些憂慮。景逸動了動腿,目中閃過一絲不快:「你昨晚上不是蒸了兩鍋包子備著麼?小桃兒也會炒菜做湯,餓不著他們的。」
  
  喬初熏有些驚訝的抬眸,卻見景逸面色不豫,一手搭在膝蓋,似是待的不太舒服,忙站起身上前:「公子,是腿麻了麼?」還是衣服穿少了,躺久了覺得冷……
  
  誰知剛站起身,馬車陡的一個顛簸,喬初熏腳下趔趄,直接就朝景逸懷裡撲了過去。懷裡的暖手爐顛了兩顛,順著手腕一出溜,眼看著就朝景逸臉上砸去。喬初熏顧不得自己是怎麼一種情形,驚的忙伸出雙手去擋,這東西要是砸人臉上,且不說別的,光是裡面炭末灑出來可就了不得!
  
  景逸在馬車顛動的同時已經坐起身子,一手化掌為拳以手背將暖手爐往起一抵,另一手攬上喬初熏身子直接將人帶到自己腿上。
  
  暖手爐在半空平行打了幾個旋兒,「啪」一聲扣在之前喬初熏坐的椅凳上。喬初熏驚魂未定的盯著那猶在晃動的淡紫色錦袋,就聽簾外響起車伕歉然解釋:「公子,夫人,對不住啊!剛才路面有個土坑,表面看不出來,轱轆一蹍上去就往下陷,讓二位受驚了。」
  
  景逸語調略顯冷淡:「車子出來了?」
  
  「已經出來了。」車轱轆已經緩緩行動起來,車伕又一疊聲的陪著不是:「實在對不住二位,是小的剛在沒經心……」
  
  景逸沒再理那個茬兒,只是將人更往懷裡抱了抱,低聲道:「嚇著了?」
  
  喬初熏這才看清楚兩人姿勢,自己跟個小娃娃似的,被人打橫抱在腿上,兩隻手還不知廉恥的緊緊揪著景逸大氅描銀錦邊兒,頭也半靠在人頸窩。景逸一說話,溫軟的唇幾乎是貼著自己耳朵,熱熱的氣息噴塗在耳後……
  
  喬初熏怕癢的縮了縮脖子,當即就打了個顫,慌忙鬆開手就往外挪,原本白淨的小臉兒「騰」的一下紅個通透:「公公公子……」
  
  景逸「噗嗤」一聲就笑出了聲,頓時又起了逗弄這人的興致,手臂略微施力就將人圈在自己懷裡:「嗯?」
  
  喬初熏原就羞的恨不得找個縫鑽進去,誰知自己情急之下竟然說話還結巴了,不由連帶耳根都辣的,窘的直將頭往下埋。也沒發覺景逸環著自己的動作,只一點點往外蹭著。
  
  景逸看到懷裡人都快蜷成一隻小刺蝟了,不光臉頰耳朵,連帶脖頸都浮起一層淡淡的紅,不禁心中微蕩。再加上這人坐的也不老實,一點一點往外磨蹭的動作根本就是無聲挑情,也就她這般實在心性才能做的如此無知無畏。
  
  喬初熏挪了半天才發覺自己還在人懷裡,身後擋著一條堅實手臂,頭頂上方氣氛似乎過於寧靜,不禁心中一緊,直覺的不敢抬頭,只輕聲喚了聲:「公子。」
  
  「嗯?」景逸看著她烏黑髮頂,以及髻上那支微微搖晃的珍珠銀簪,似是回應的漫不經心,氣息卻有些不穩。
  
  喬初熏輕輕碰了下景逸手臂,垂著眼簾道:「公子,我想下去。」
  
  景逸吸了口氣,收迴環在人身後的手臂。不待喬初熏站穩,便伸手撫上自己一邊膝部,眉尖微微擰著,又恢復之前那般略顯不快的神色。
  
  喬初熏面上紅霞未褪,剛想坐回自己位子,就看見景逸神情變化,忙蹲下|身,一隻手輕覆在景逸撫著的那邊腿上,仰起臉看他:「公子是覺得膝部不適?」
  
  糟了,她剛剛還坐了那麼久……景逸好像之前就是這裡不舒服,喬初熏見景逸以眼神表示肯定,不禁更覺內疚,忙出聲問道:「公子是覺得疼還是麻?只右邊疼麼?有多久了?」
  
  景逸看著這人臉頰粉潤雙眼晶亮,仰起頭一臉認真的看著自己,難以抑制的唇角微彎,頭一回耐心跟人解釋起身上傷處:「當年在戰場上跟人拚殺,被一個遼軍統領用折斷的箭羽刺中。不過他當時也沒什麼力了,又是斷了的竹竿,倒沒落下太大毛病。」
  
  其實當時是那人手裡的斷箭剛刺中他膝蓋,他手裡長槍就穿透了對方喉嚨,不過這麼血腥的過程他不可能跟眼前這人詳細的講,只輕描淡寫說個大概情況。
  
  喬初熏輕抿唇角,略顯不贊同的瞟了他一眼:「膝蓋不比別處,若是再傷的深些,公子怕就不止偶爾覺得疼痛這麼簡單。」而且聽這人滿不在乎的語氣就知道,當年受傷之後並未好生上藥調理,不然依他所說的傷勢,按理不該落下什麼病根才是。
  
  景逸挑著嘴角微微笑了笑:「你是說我會瘸?」
  
  喬初熏伸指摁了他右腿膝蓋周圍兩處穴道,又牽過景逸手掌,摁了兩個地方,見他雖然一聲沒吭,看神色卻是覺得有些痛的,往常溫和嗓音帶上幾許嚴正語氣:「公子若還這般不在意,過個一二十年,遲早要腿腳不方便。」
  
  儘管因為有人這般不愛惜自己身體而略感氣窒,喬初熏還是不忍對這人說出那個「瘸」字,換了個比較婉轉的說法,用自己以為最嚴肅的語氣警告這人不要將身上舊傷不當回事。
  
  景逸卻是嗤的笑了一聲,反握住喬初熏的小手,單以掌力將人托扶起來。也不知是想起了什麼,目中神色頗為諷刺,說話腔調也有些淡漠:「既然如此,就勞初熏幫我好好調養了。」
  
  喬初熏在這人面前站直身,從景逸掌中將手收回來,垂下眼簾福了福身,沒理會這人話裡淡淡嘲諷意味:「只要公子不嫌。」她自然會認真琢磨幾個法子,幫他把這病根去除乾淨。
  
  兩人之間的靜默並沒有維持太久。很快,車子便抵達城外南郊一處莊園。兩人各自從車子兩邊下車,就見莊園門口早已有人等候,見到景逸二人下車便快步迎上來。
  
  其中一個喬初熏並不陌生,正是越州府尹伊青宇,見到喬初熏便笑吟吟上前,一邊說著問候的話,一邊陪著她繞過馬匹,走到另一人面前。那人約莫四十左右歲年紀,長鬚美髯,濃眉朗目,正跟景逸笑著寒暄,聽說話意思明顯並不知曉景逸真實身份,只稱呼他為「景公子」,言語間卻很是客氣。
  
  見到伊青宇領著一名年輕女子上前,笑著將人一番打量,復又轉過臉看向景逸,朗聲笑問:「這位是……」
  
  景逸雖然跟人也挺客套,卻並不顯得十分熱絡,此時聽人問起喬初熏身份,也只是將人拉到身邊,用動作取代言語。那人卻似乎並不在意,只側眸睨了喬初熏一眼,吩咐一旁管家打賞車伕,又噙笑將人往內引領:「從城北坐車一路到我這裡,也不怎麼近的。伊大人,景公子,請——」
  
  一路上伊青宇與中年男子談笑風生,景逸話並不多,只點頭表示贊同,唇邊笑容也略顯寡淡。同樣冷漠的神情若是由旁人來做,大多會讓人覺得傲慢無禮,可在景逸這兒,卻並不那麼惹人不快,頂多覺得這人不喜談笑,本性如此罷了。
  
  中年男子步伐稍快,喬初熏原本跟的吃力。景逸卻從剛才在莊園門口時就一直牢牢握著這人小手,將人領在自己身邊,而且走路時一直是不疾不徐的步調,慢慢的另外那兩人也不覺跟著放慢腳步。
  
  聽著旁邊兩人交談,喬初熏也漸漸聽出,眼前這中年男子正是先前景逸提到的城外南郊梅園的主人,姓孟,似乎曾經也在汴京做過幾年官的。辭官後又漸漸做起生意,前幾年在北方呆的倦了,到這越州城置了這處宅子,一併買下將近半畝大小的梅園。
  
  聽伊青宇話裡意思,這人似乎非常喜愛結交朋友,平日裡就好請人到園中做客。日前聽聞一名姓景的公子幫著官府破了七笙教的懸案,就一直央求伊青宇幫忙引見,特別想與景逸結識。
  
  說話間,幾人已經行到一處四面臨窗的屋宇,且是架在一方湖泊正中,兩邊有小橋貫通。此時正值隆冬,湖面結著一層淺藍薄冰,橋兩旁雕著串串梅花以及活潑雀鳥,屋則四面飛簷雕花,遠處可遙遙望見一片雪色梅林,景致清雅高遠。即便景逸這般眼光挑剔的人,也不禁暗暗點頭,讚許有加。
  
  孟莊主見景逸目中流露讚歎之意,不禁撫鬚笑道:「景公子若是不嫌,日後可常來此。聽聞公子精於博弈,恰好孟某也有此好,只是平日往來者眾,鮮能逢一敵手……」話未說完,自己倒是先笑了。
  
  一旁伊青宇搖頭笑著接過話來:「老孟是一提到棋就走不動道啊!快別吹噓了,待會兒用過晌午飯,看人不將你吃的一子不剩。」
  
  孟莊主顯然對自己棋藝頗為自信,說著話就兩眼冒光:「哈哈,如此卻是再好不過,要知道,孟某可是十餘年未曾輸過了,當初柏珖你還不是誇下海口……」
  
  兩人說說笑笑將景逸請進屋,很快就有婢子上前奉茶。
  
  景逸也不避嫌,拉著喬初熏挨著自己坐下,握著人小手不鬆開。喬初熏先是怕跟不上幾人步伐,所以一直未跟他掙扎,乖乖由他牽著。這會兒已然進了屋入了座,再握著手委實怪異,再看那孟莊主不時打量過來的目光,喬初熏更覺羞赧,一邊將自己的手往外抽著一邊輕聲喚道:「公子……」
  
  景逸側過臉睨了她一眼,目中神色頗為莫測。喬初熏只看懂一點,就是示意她別跟自己爭,乖乖坐著別動。
  
  很快又有婢子端了幾碟蜜餞糕點上來,對面那兩人也開始用茶。景逸似是極不甘願的鬆開了手,末了還在她掌心輕輕摁了一下。喬初熏偷眼瞧了景逸一眼,就見他已經伸手去拿茶盞,唇角輕輕勾著,一邊順著孟莊主的話輕輕頷首。
  
  尚且摸不透這人有何深意,喬初熏只得端過自己手邊茶盞。掀開蓋子,就見淺金色的茶湯裡,飄著幾朵淡粉色的梅花,還未品到茶香,已先嗅到一股幽淡芬芳。輕啜一口茶湯,果然,除了茶香悠然,還能品出一抹淡淡清甜,是將梅花放入茶湯同煮才會有的味道。別出心裁的是,將茶湯盛出之後,又添了幾朵新鮮梅蕊進去,如此一來,既照顧到口感,又看得到清麗梅蕊。
  
  喬初熏正彎起唇角品的怡然,就聽對面孟莊主笑著介紹道:「這碟蜜漬梅花乃是內子日前親手醃漬,景公子若不畏甜食,可以嘗上一嘗。」
  
  所謂蜜漬梅花,多是選以精緻白梅肉,浸清雪水,再加以初綻梅花和少許酒釀醃漬,露一宿方可食用。味道較一般果脯蜜餞更為清甜綿延,且蘊含淡淡酒釀香味,又頗含高雅意境,多是一般大戶人家入冬時節方才製作,配著茶湯吃上幾顆,算是一道挺講究的甜品。
  
  喬初熏見景逸動了手,方才執起小勺,剜起一顆送入口中。含入口中片刻,緩緩咀嚼,就覺白梅肉軟糯細嫩,甜而不膩,淡淡酒香更提香味,確實做得很入門道。
  
  景逸卻只吃了一顆就不再碰,轉臉朝喬初熏看過來。喬初熏嚥下口中梅肉,原本端起茶盞想飲口茶水,眼角瞥見景逸神色有異,不禁手上動作一滯,略顯無措的轉過臉看著他。溫潤眉眼透出幾許踟躕,粉嫩的唇輕輕抿著,更顯出三分平常鮮有的嬌怯,似是怕自己一個舉止不合,會有損景逸顏面。
  
  景逸卻唇角微勾,大大方方湊到她耳邊,剛說了一個字,就見門口施施然走入一人,一身華麗冬裝,狐裘披風大紅尖頭繡鞋,身段略顯豐腴,圓潤面頰微紅,一入屋就先朝孟莊主方向乖巧屈膝行禮:「老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33:24

第二章 鴨糊塗
  
  孟莊主先前看著挺豪爽一人,這會兒卻嚇得匆忙起身,顛顛奔到女子面前將人扶起。一手將美人兒兩隻小手握在掌中,另一手小心翼翼扶上女子後腰,壓低嗓音裡透著濃重的討好味道:「我的心肝兒誒!你現在可是雙身子,千萬別做太大動作,不然傷著我寶貝兒子可如何是好!」
  
  女子樣貌頗為嬌艷,年齡卻足可以做孟莊主女兒都不嫌大。被人心肝寶貝似的攙扶著到一方墊著軟墊的木椅前,臨坐下前還不忘轉身跟伊青宇以及景逸問安。說話嗓音也嬌滴滴的,直聽得人心間一酥。
  
  伊青宇笑呵呵跟人回禮,景逸則輕輕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那女子坐下之後,先跟孟莊主耳邊輕聲說了會兒話,也不知是講到什麼,逗得男子拊掌大笑,摟著人又一陣心肝寶貝的叫。
  
  喬初熏從在家時,鮮少有機會認識生人,跟隨景逸一眾人來到越州府,認識的人也不過是高翎,小桃兒這樣的,相對來說生活圈子還是太過狹窄。這會兒見到孟莊主抱著妻子旁若無人般你儂我儂,沒一會兒功夫臉頰就見了紅暈,頭低低垂著,一雙手藏在袖中,悄悄捻著內側布料,倒比當事人還不自在了。
  
  對面那女子似是有所覺察,幾句嬌嗔之後,伸手推了孟莊主一把。清清嗓子,柔聲問候道:「這位姑娘,看著好生面善吶!」嬌滴滴的聲音裡帶了淡淡困惑,聽來似乎並非真的疑頓,而是有意與人親近而講的客套話。
  
  喬初熏忙抬起頭,唇角彎起得宜淺笑:「孟夫人好。」
  
  那女子聽得這話,先是微一怔愣,接著便咯咯笑出了聲。一手執著朱紅繡帕半掩住口,一雙大眼勾魂般一轉一瞟,嬌聲道:「這位姑娘可真是個有趣的人兒……伊大人也真是,明知道我一人在莊中愁悶的很,也沒個姊妹做伴,怎麼沒早點為我介紹妹妹認識!」
  
  喬初熏因為對方笑聲更感窘迫,不知自己短短一句話如何就露了怯。定睛將對面女子稍作打量,仍是大為不解。依照剛才幾人對話以及這女子穿著,分明是孟莊主正室夫人,自己稱呼她一聲「孟夫人」並不為過,可她為何……
  
  正琢磨著,那孟莊主已經起身,順手將女子扶起來:「人都齊了,咱們開席。最近新請來一位大廚,不少菜做法正經新鮮。我還特地尋了一壇伊大人最喜歡的玉練槌,今日咱們不醉不歸,不醉不歸!」
  
  喬初熏跟在景逸身後起身,就見他腳步略緩,同時朝自己伸出一隻手來,修長手指微闔,掌心朝上,分明示意自己將手擱上去。
  
  依照往常情況,喬初熏定然不會同意跟景逸有太過親暱的舉止,想也不想便會直接拒絕。奈何今日到了這處莊園,總覺處處透著一股令人不安的詭秘。
  
  先前在莊園門口孟莊主的長久打量,以及方纔那位孟夫人對待自己的蹊蹺態度,喬初熏不知道是自己太過緊張而疑神疑鬼,還是今日之事確有怪異之處,總而言之從打進了山莊,就一直心中惴惴。因此此時景逸伸出手來,就彷彿朝她張開一對將人護在懷中的羽翼一般,溫暖堅定的力量順著攤開的手掌蔓延開來,無聲召喚喬初熏快些上前。
  
  心中一陣迷惘之際,喬初熏已經伸了手過去,乖乖由景逸領著往圓桌走去。白皙小手初一放上去,就被人牢牢握住,修長的指有節奏的輕輕摁著掌心。心頭不由得湧起一股暖流,喬初熏這才明白,他輕摁自己掌心的動作是一種安撫,無聲的告訴自己不要害怕抑或擔憂。
  
  幾人說著話功夫,已經有下人端菜過來,不一會兒杯盤碗碟就擺滿整張桌子。孟莊主起身為幾人斟上酒,又率先舉起酒盞:「今日有幸得與景公子相識,孟某實在是高興的緊!恰逢良辰美景,四美齊聚,閒話不多說,咱們先乾了這杯!」
  
  喬初熏原不擅飲酒,見對桌孟夫人也舉起酒盞,毫不在意的一飲而盡,不得已也擎起酒,蹙眉飲了一大口。
  
  好在玉練槌雖為名品,酒氣並不十分嗆人,味道也還算清冽甘醇。喬初熏伸手輕掩住口,細細喘了兩口氣。從小到大幾乎沒怎麼飲過酒,一時尚不能適應酒液滋味,好在沒當眾咳出來,不然就顯得太過失禮了。
  
  景逸從坐下身,就將喬初熏的手拉到自己腿上擱著,手指輕搭她腕上,一直都不肯鬆手。這會兒見她勉強飲了小半盞酒,伸手掩口,微濕的眼睫輕輕顫著,面上沒什麼波動,只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蒸得喧騰的棉花糕送到她碗裡。然後取過那半盞酒一併放到自己酒盞旁邊,意思是如再有敬酒的,喬初熏那份他也一併包了。
  
  伊青宇一早就發覺小侯爺情緒不太對頭,一邊與人談笑,一邊不動聲色觀察著,問題似乎出在喬初熏身上。可看喬初熏神情舉止,雖然有些惶惑不安,卻明顯並不知曉什麼內情。伊青宇一時也有些迷惑,只得繼續靜觀其變。
  
  孟莊主卻渾然未覺,一面照顧著身邊嬌妻吃喝,一面拿過公箸為幾人布菜,頗有興致的為幾人介紹桌上吃食。不得不說,這一桌子菜看著平常,真正算起來卻要抵上普通人家小半年開銷:嫩的滴水的筍尖,熬至微融的蓮子雪耳,還有烤的外酥裡嫩的狍子肉,上品血燕,淺碧色的粳米飯……再加上那壇難得尋見的玉練槌,雖然幾人之間氣氛稍顯怪異,卻也各自吃喝得宜,伊青宇更是搖頭晃腦大呼過癮,顯然也是吃的極開懷!
  
  喬初熏左手被景逸握著,生怕被桌邊幾人看出端倪,因此一直不太敢抬眼看人,只一徑埋頭吃菜。
  
  景逸倒不怎麼在意,每道菜都嘗一些,吃的並不如在家時多。卻還照顧著喬初熏的口味,凡是嘗到比較清淡的菜色,就夾一些送到她碗裡。
  
  對面女子輕啜著酒液,唇角含笑媚眼揉情,先是捻起兩指捏了下旁邊孟莊主手臂,又以眼神示意他看對桌,同時出聲笑道:「景公子和姑娘的感情真是好啊,看得我都好生羨慕。不知什麼時候辦喜事吶?介時可千萬不能忘了知會我們老爺一聲呀!」
  
  喬初熏剛含入一口嫩汪汪的豆腐花,一聽這話險些嗆到,忙伸手掩口,輕輕咳了兩聲方才勉強壓了下去,一時間又驚又羞,再加上確實噎到嗓子,水盈杏眼都紅了一圈。
  
  景逸卻似乎並不驚訝對方有此一問,一臉淡然答道:「這是自然。」同時將剛盛好的一碗青魚湯端到喬初熏面前,示意她喝一口壓一壓。
  
  伊青宇深知這人脾性,看出景逸此時已有不悅,忙端起剛盛的那碗鴨肉羹道:「哎呀我從小到大吃過那麼多鴨肉,還是頭回吃到這麼鮮的,可是要多吃一碗了!」
  
  孟莊主轉過臉看了眼伊青宇手中小碗,呵呵一笑:「伊大人真不愧是老饕,舌頭可是刁鑽的很吶!」
  
  「想當初,我就是嘗了這道鴨糊塗,才決心要請這位大廚的。」孟莊主一手捋著長鬚,緩聲說道:「這道菜,是將肥鴨白水煮至八分熟,晾涼之後拆去骨架,以手撕成不方不圓之塊粒,再放回原湯煨小火,加鹽加酒,將山藥、芋艿捶碎,一同下鍋燉,臨煨爛時,再加薑末、蕈子、蔥花。」
  
  「別看說的簡單,大多廚子都掌握不好火候,做出的鴨肉非老即柴,湯水要麼寡而無味,要麼太過油膩。唯獨這位師傅做的鴨糊塗,真是一絕!」
  
  伊青宇笑瞇瞇喝了口湯,連連點頭:「肉質肥嫩卻沒半點油膩,山藥細滑芋艿柔韌,湯水濃而不稠,完全保留了鴨肉本身的鮮味,又沒有半點腥膻。果真妙手!」
  
  兩人這邊廂就一道鴨肉羹說的正在興頭,另一邊莊主夫人也饒富興致的盯著喬初熏打量。後者原本就驚慌的厲害,又因為景逸那句簡簡卻篤定的應允腦中一片顛倒混沌,眼睫不住顫著,之前乖乖擱在人腿上的手也不住往外掙著。
  
  景逸側過臉看著身邊人兒微紅杏眼,原本冷凝眸色稍霽,擒著人手腕低聲道了句:「別怕。用過飯咱們就回家。」
  
  喬初熏頭腦一陣暈沉,某種蒙昧中直覺感到的凶險似乎在暗暗逼近,心臟咚咚撞擊著心口,一聲重過一聲,胸中彷彿有什麼東西不斷翻湧,直攪的胃中酸澀。乍一聽到景逸那句「回家」,不知怎的就覺眼眶一熱,垂下眼簾重重點了下頭。
  
  那孟夫人卻還覺得不夠似地,一隻手撐著下頜,歪著頭將人細細打量,喝醉了一般慢悠悠道:「我怎麼瞧,怎麼覺得姑娘面熟,真彷彿在哪見過一般,要不……就是聽人——唔!」
  
  話未說完,就聽那女子突然悶哼一聲,手上捻著的酒盞「砰」一聲掉在桌上,酒液傾灑在身上衣裙。女子卻全然顧不得一般,臉色煞白黛眉緊蹙,一手捂著小腹蜷起身子,另一手慌張拽住身邊人衣袖:「老爺,老爺我……」
  
  幾人見此場景也是一驚。那孟莊主更是嚇得三魂丟了七魄,丟下筷子摟住女子連聲問道:「嫣兒你這是怎麼了?哪裡疼?肚子嗎?」
  
  孟莊主一疊聲問著話,已經將人打橫抱起,同時朝外高聲喊著:「管家!快去請大夫!」
  
  伊青宇也起身跟了出去。景逸拉著喬初熏跟在最後,原本就一直冷凝的面色此時幾乎陰沉。
  
  待幾人先後進了最近的一間屋子,下人進進出出點炭火燒爐子取熱水,那孟夫人先是虛弱的幾乎說不出話來,這會兒卻尖聲叫嚷著呼痛,原本嬌細嗓音此時格外淒厲,讓人幾不忍聞。
  
  喬初熏轉過臉看景逸:「公子……」
  
  景逸自然知曉她是想幫忙,心下略一猶豫,點頭應允,同時緩聲囑咐道:「不必勉強,待會兒自有大夫來醫治。」
  
  喬初熏點點頭,走到屏風外,提高嗓音道:「孟莊主,在下略同岐黃之術……」
  
  話沒說完,就見孟莊主已經幾步行至跟前,一雙眼急切的看著她:「既然如此麻煩姑娘了!」最近的大夫也要進城去找,往返少不得要一刻功夫。有懂行的能幫著看看自是再好不過了。
  
  喬初熏微一頷首,快步走到床邊,就見女子蜷起身子,一手覆著小腹,面色慘白如紙,額頭鬢角皆已滲出滴滴清汗,口中不住呼痛。
  
  喬初熏動作輕柔拖了女子一隻手腕過來,擔上三指為其切脈,一邊柔聲安撫道:「夫人莫要驚慌,大夫馬上就到。」
  
  那女子自顧不暇的掀開眼皮,半闔著眸子模糊道:「我的肚子,好痛……孩子,孩子是不是保不住了……」
  
  喬初熏眉心輕蹙,輕聲問道:「夫人可是覺得腹中翻攪的厲害,氣息下沉?」
  
  女子無力的點點頭,眼角溢出點點淚滴:「我……總覺得有東西不斷往下走,嗚……孩子……」
  
  喬初熏忙攥住女子的手,看著她雙眼道:「夫人切莫胡思亂想,孩子不會有事的。可能方才吃的某樣東西不合,孩子不會有事。」
  
  女子流著淚點點頭,緊緊反握住喬初熏的手,塗著鮮紅蔻丹的指尖將人白皙手背掐出幾點血痕,咬著牙道:「對,孩子不會有事……」
  
  喬初熏顧不得手背刺痛,柔聲安撫著女子調節呼吸,平復心情,同時喚孟莊主過來,念出一個安胎的方子,讓下人趕緊去煎。因為有意挑選不需要太多特別藥材的藥方,因此很快就能煎得給人喝下去。
  
  說來也怪,過了大約一盞茶功夫,女子腹中疼痛情況竟漸漸減輕,只仍隱隱覺得不適,卻無之前那般劇烈震動。喬初熏悄聲退到外室,伊青宇和景逸分坐兩旁,見狀忙出聲詢問:「孟夫人可無大礙?」
  
  景逸則直接將人拽到自己面前,一摸上那滾燙的小手,眉尖微擰,轉而牽上手腕,撩起袖口查看。就見向來白皙的小手被人攥的有些發紅,手背還被掐出幾點血痕,此時已泛起淡淡青紫。
  
  喬初熏見一旁伊青宇似笑非笑瞥視自己,還等著自己回答,忙一邊將手往回縮,一邊溫聲回道:「似乎是吃了什麼東西不合適,吃些安胎的藥便好,應該沒甚大礙。不過……」
  
  景逸手掌略微收緊,將人拽的更近些,語調也有些涼:「躲什麼!」絲毫不在意一旁伊青宇投遞過來的調侃目光,另一手從袖中掏出藥盒,舉至兩人中間:「打開。」
  
  喬初熏一見這只圓形藥盒,日前在街角發生的點滴悉數灌入腦海,包括之前那個火辣辣的親吻,以及面前這人捏著自己下頦說的那句霸道又不羈的言語,當即就紅了臉頰。
  
  手指微顫探到盒子上,配合著他手上力道將蓋子旋開,一抬首,正瞧見那人鳳目含笑眸色幽深,別有深意的凝視著她的唇瓣以及下巴。接著,彷彿似有所感,視線緩緩上移,對上慌張挪開視線的眼。
  
  朦朧聽到他喉間發出一聲低笑,喬初熏咬著內側唇肉,也不敢轉眼去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在笑。只感覺被他握著的那隻手背上被人輕輕塗上一些觸感冰涼的藥露,微熱的指緩緩滑過傷處,藥露冰涼清爽,緊接著又一陣涼涼微風拂過……
  
  喬初熏疑惑的轉過臉,就見那人牽著自己的手放在唇邊,唇瓣微張,正輕輕吹著。見她傻了一般盯著他瞧,唇角霎時勾起一抹帶點邪氣的笑,在她中指指節輕輕一吻,淡聲令道:「下回不許給別人這麼攥著手。」
  
  一旁響起伊青宇拚命壓抑的輕聲哼笑,喬初熏只覺耳邊「嗡」的一聲,原本微紅的面頰頓時更添幾抹緋色,簡直堪比臘月時節江邊紅梅。
  
  喬初熏杏眼大瞠,咬唇瞪著景逸,羞的淚都要出來了,剛要甩開這人手往外奔,就聽門口響起「辟啪」一聲脆響,緊接著就是一道略顯尖刻的陌生男音:「這都哪來的土方子也敢給你家莊主夫人喝?趕緊拿走拿走!」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33:38

第三章 梅海共騎
  
  喬初熏睜大眼看著那門口那陌生男子衣袖一甩邁過門檻,昂著頭目不斜視直接往內室走去。待到了屏風邊上方才停下腳步,嗓音也比方才顯得柔和許多:「孟莊主方才可是差人去尋我了?夫人先下感覺如何?」
  
  孟莊主先前也隱約聽到外室躁動,此時見一直在等的大夫來了,忙好言將人請入內室,又叫了管家跟在一邊仔細記下大夫說的。擦著額頭走回外室,見門口有下人正在清掃碎落一地的瓷片,又聞到飄散在空中的淡淡藥味兒,孟莊主很快就明白過來前因後果,一時間面上也頗為尷尬。
  
  景逸臉色僵冷,眉間隱隱透出慍怒神色,直接起身跟人微一頷首,拉著喬初熏就往外走去。
  
  伊青宇夾在中間也挺為難,心裡知道這人攔不得,可要一聲不吭就任兩人這樣走了,孟莊主那兒又委實下不來台,忙起身站到門口跟孟莊主使眼色:「老孟啊,你之前不還說要請我們過去湖那邊的梅園賞梅麼!現在大夫也來了,那個……」
  
  「啊!對對對,景公子大老遠來一趟,瞧我這記性!這梅林可真是要好好逛逛。」孟莊主也快步走到幾人跟前,滿臉堆笑好言勸道:「今天因為內子身子不適,都沒招待好幾位,我這東主實在做的不合格,還望景公子和姑娘大人有大量,莫怪莫怪啊!」
  
  景逸面色冷凝依舊,只是開口時語氣也緩了一緩:「孟夫人有恙在身,我們也不好再多叨擾。不過莊主那梅園風景確實一絕,」伊青宇和孟莊主均點頭附和,景逸側眸看了喬初熏一眼,口吻漸趨平淡,「我記得從前伊大人跟我提過,從那邊梅林也能回城裡的,不知孟莊主可否方便借與快馬一匹,我們從那邊賞過梅花,便先行回城。改日再來拜會,一同賞梅吃酒。」
  
  孟莊主聞言略感踟躕,忙看向一旁伊青宇,見他點頭示意無妨,心裡也鬆了口氣,笑著朝景逸揖了揖手:「這是自然。實在抱歉今日未能讓公子盡興而返。」說著抬手招呼人到馬廄去牽一匹馬過來,同時絮絮說著客套話。
  
  景逸繫上大氅,從一旁下人手中接過添好炭末的暖手爐,試了試溫度,才遞到喬初熏手中。又將事先跟孟莊主討來的竹籃掛在馬匹一側,先扶著喬初熏坐上馬鞍,接著跟伊青宇以及孟莊主拱手告辭,飛身上馬,手一勒韁繩,用大氅將身前人兒裹在懷裡,腿一夾馬肚子,馬噠噠跑起來,朝孟莊主指點過的路途奔去。
  
  喬初熏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騎馬,懷裡抱著暖爐,兩隻手有些無措的緊緊交握身前,只覺身下略微有些顛簸。後背靠在景逸胸膛,整個人被人環抱懷中,罩在厚實寬大的雪色披風下,只露出一張小臉兒在外面。冷冽的風吹拂過臉頰,帶起幾綹兒碎發,刮著臉頰輕輕拂動。
  
  身後的胸膛微微震動,頭頂傳來景逸慵懶聲線,不似之前與人交談時那般冷淡,反而帶著一抹不易覺察的溫柔:「這麼坐著會不舒服麼?」
  
  喬初熏只坐了一會兒,尚且沒什麼感覺,也不太明白景逸具體指的是哪裡不舒服,便仰起臉看他:「不這麼坐還能怎麼坐?」
  
  景逸挑起嘴角微微一笑,低頭看著她,兩手鬆開韁繩,環過人腰身的手臂將人直接抱起,不待喬初熏驚呼出聲,就幫她換個坐姿,改成兩腿併攏側坐在馬鞍。嗓音略低,笑著解釋道:「這樣不會磨腿。」
  
  他從前也沒帶過女子騎馬,因此初時想的並不周全。待摟著人行了一段路,才想到這人全身肌膚都那麼嬌嫩,衣裙也不是多厚實,若是如此姿勢一路行回城裡,怕是大腿內側會磨的紅腫,所以才有此一問。結果看到喬初熏雙目大睜傻乎乎看著自己的樣子,心裡也暗自好笑,索性直接以行動代替言語解釋。
  
  喬初熏因為姿勢突然改變,由之前的跨騎改為側坐,心中不安更甚,直覺一不小心就要摔下馬去。也顧不得景逸又說了什麼逗弄自己的話,雙手緊緊攥著景逸衣襟,再不敢如之前那般觀賞路上風景,半閉著眸子靠在人胸膛,一動也不敢亂動。
  
  景逸見這人一副受驚小兔子的模樣,不禁又起了壞心眼。環在人身前的一隻手臂略鬆,探到身後去拽被風吹起的大氅,其實另一條手臂還牢牢掌錮在她腰後,絕對不可能讓她摔下去的。
  
  果然,喬初熏被這人看似漫不經心的舉動嚇得喉嚨一噎,登時整個人都偎進景逸懷裡,原本攥著人衣襟的手顫顫向上,改為摟著脖頸。
  
  景逸原本只是想逗逗她,誰知小丫頭恁地不禁嚇唬,突然伸起手臂改成緊摟著自己脖子的姿勢,整個嬌軟身子就等於沒有任何阻隔的靠在自己身上,那兩團綿軟緊緊貼在自己胸膛,且隨著馬匹顛簸不時輕輕揉蹭……景逸眸色微黯,拽過大氅將人裹緊,一邊低聲安撫:「別怕……」
  
  喬初熏哪能不怕,每次顛簸都覺得自己身子往一邊倒去,生怕景逸一個沒拽住就把自己丟下馬。這會兒幾乎整個人都被裹在大氅裡,眼前光線更暗,身子依偎著面前溫暖胸膛,鼻端漸漸嗅到一抹淡淡藥香,是自己從前縫給他的那個香囊……
  
  喬初熏輕輕咬著下唇,漸漸也琢磨過滋味來,原本環著人脖頸的手徐徐下滑,面頰微微燙著,想與人拉開些距離,又能保證自己不會一不小心被摔下馬。
  
  景逸覺察懷裡人的小心思,不禁勾了勾唇角:「就快到了。」
  
  身下馬匹行進的速度漸漸緩下來,最後罩在自己頭頂週身的大氅被人解開。喬初熏坐直身子,原本想徹底鬆開手,可往下一看那個高度頓覺一陣暈眩,只得咬著唇委委屈屈拉著人衣襟,心道這下姑娘家的矜持顏面真被自己丟的一點不剩了……
  
  景逸低下頭湊得近些,唇角噙笑:「怎麼不抬眼?不喜歡這兒麼?」
  
  心裡一直記著答應她到這裡摘梅花的許諾,恰好日前伊青宇找到他,說孟莊主想請他過去飲酒賞梅,景逸索性順水推舟答允下來,並申明要帶一人一同赴約。儘管到地方之後,因為那兩人對喬初熏意味不明的打量而心中不快,但畢竟原就懷著這個心思來的,總要盡量達成才不枉走這一遭。
  
  喬初熏緩緩抬起頭,就見兩人正置身一片如雲似雪的白色梅園,遙遙望去真如一片蘊藉花香的海。串串白梅逶迤交疊,在金色暮光的照耀下,白皙剔透的花瓣閃著瑩潤的光,彷彿玉石雕琢一般精緻。
  
  景逸藉著喬初熏四下張望的功夫輕輕催動馬匹,慢慢溜躂著。靜謐梅海中,噠噠的馬蹄聲格外清亮,週遭瀰漫著清幽花香,無論朝哪個方向看去,都是一片又一片無邊無際的雪白,如同不沾半點凡俗的仙境。而兩人只是恰巧遭逢美景的路人,有幸得以一窺仙境秘門。
  
  景逸見這人眼睫輕眨,唇瓣微張,一手扶著自己胸膛,另一手不自覺的拽著自己另一邊手臂,四處張望,小臉兒上洋溢著從未見過的欣喜與歡愉,不禁心頭一軟,胸口湧起一陣鮮少感受過的暖意。
  
  不過是一片梅林罷了,就把她高興成這樣。若是見到莽莽草原蒼茫大海,不知這人又會流露出什麼表情?景逸一邊想著,抱著人躍下馬,待她站穩,便牽起她一隻手,另一手牽著韁繩,微微笑道:「不摘梅花了?」
  
  喬初熏後知後覺的「啊」了一聲,接過景逸遞過來的竹籃,走到最近的一棵梅樹下,剛踮起腳彎下一根枝椏,就覺手上重量一輕,景逸已經幫她扶住樹枝。漆黑眼瞳在夕陽映照下閃著金色流光,嫣色的唇彎出一抹淺笑,示意她快些摘。
  
  喬初熏只覺先時那些迷茫,不快,委屈,驚懼,此時都融化在這人淺淺一笑間。唇邊漾起一朵淺笑,喬初熏看了他一眼,動作輕快的飛快摘取梅花。
  
  兩人如此慢慢行著,碰到開得好的梅樹就停下來,摘一些初綻的梅蕊。身後兩道並在一塊兒的影子被夕陽拉的很長,彷彿能這樣一直綿延到海角天邊去。
  
  喬初熏見籃子已經盛的半滿,天色也著實不早了,便拉著景逸袖口溫聲道:「這些足夠了,咱們回家罷。」
  
  景逸伸手將籃子接過來,看了一眼便罩上那層藍色棉布,重新掛在馬鞍一側。格外自然的牽起她的手,語調淡淡的,卻似乎有些彆扭:「晚上不回去吃。」
  
  喬初熏有些訝異,看著景逸側臉:「那公子想去哪?」
  
  景逸也沒答話,直接抱著人上馬。依舊是讓她側坐著靠在自己懷裡,催動馬匹往城門方向行去。
  
  一路行至城南一處飯莊外面,將馬匹交予店家,又拉著人直接上到二層一處雅座。
  
  喬初熏見這家飯莊並不大,內裡裝飾倒格外精緻素雅,且適逢用晚飯的時辰,不像一般飯莊那般嘈雜。心裡仍惦記家裡那些人的伙食,卻也掩飾不住對這裡的喜歡。或者可以說,打從離了那孟氏莊園,一路由景逸陪著騎馬賞梅,摘花散步,心情就漸漸明朗起來,彷彿多少年都沒有過的愜意歡欣,在這一半天裡揣了滿心滿懷。
  
  喬初熏抱著暖手爐坐在椅上,雖仍然習慣性的微低著頭,唇角卻難以抑制的微微彎著,原本就清澈的眼兒微微有些濕,彷彿浸著露水的梨花,讓人禁不住想擷一個吻。
  
  景逸跟過來的小二點了幾道特色小菜,兩碗粥水,幫兩人倒了兩碗熱茶。一直默默注意著對面人的神態動作,見她似乎挺喜歡這裡,之前在山莊裡那抹膽怯與不安也消散乾淨,不禁眸色轉暖,跟著流瀉出淺淺笑意。
  
  之所以不想那麼早回去,就是想多一會兒兩人共處的時光。景逸從前些日子就逐漸發現,小丫頭看著溫潤柔順好欺負的脾性,骨子裡卻真有一股子倔勁兒。只是心性柔軟又能忍讓,一般不觸碰到她那條界限,便很難看到她豁出去一切跟人硬碰硬的一面。可心裡到底提防著,雖不輕易跟人透露心事,卻著實有一番自己的計較。
  
  之前在山莊,因為那兩人的古怪舉止而暫時靠近自己,並不代表著真心喜歡與自己親近。景逸漸漸摸透這人性子,知道她只要一回到府裡,肯定又會立時與他劃清界限,主子下人那一套往出一搬,若再逼的緊點,一個弄不好便又是那日在街上的僵持情形。因此便找了一家之前伊青宇念叨過的環境清靜的館子,想多體味些先時溫存。
  
  不一會兒,飯食就上來了。景逸點的幾道都是口味清淡的素菜,粥則是添了百合與蓮子同煮的。百合醇甜,蓮子軟糯,粥熬至細滑微稠,口味清新溫潤。中午時那一桌子菜雖然豐盛美味,卻顯然太過油膩旺火,因此景逸點的粥食可以說很好的平衡了晌午時那一餐飯。喬初熏慢慢吃著,就禁不住的唇角更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33:53

第四章 冬至餃子
  
  沒過兩日便是冬至。
  
  按舊理,這一天要吃水餃以及地羊肉,是為祛寒暖身,好生進補的緣故。先時伊青宇就跟景逸說好,冬至這天要來府上用晚飯,並打了包票地羊肉和酒都由他負責。
  
  果真到了冬至當天,晌午剛過,就有人過來府上叩門,第一撥是「劍香閣」的小夥計來送地羊肉以及煮暖鍋用的幾樣底料。第二撥則是府衙的幾名捕役雇了馬車送酒過來,這人倒也當真說到做到,連帶景逸和喬初熏都算在內,一共送了二十罈好酒過來。除卻當初景逸提到過的秋露白,還有好幾壇難尋佳釀,景逸坐在書房聽高翎匯報,一邊翻著書冊,一邊就勾起唇笑。
  
  待高翎說完,景逸也不知想到什麼,放下書冊思量了會兒,突然起身,拿過大氅就往外走。高翎原本還在緊隨其後,結果走沒兩步發現景逸不是要出門,而是往廚房方向去,趕緊停下腳步,老實回前院看影衛們掐架逗貧去了。
  
  到了後廚,就見小桃兒在屋裡小陀螺一般圍著喬初熏轉,一手握著擀面杖,另一隻手拿著只白瓷小碗,嘴裡還唧唧喳喳的唸唸有詞。再看從過了晌午就沒見的那人,身上換了套水紅色的衣裳,恰好是略微掐腰的樣式,上身微傾的姿勢更顯得那把小腰身不盈一握。領口鑲著薄薄一圈茸毛,白嫩耳垂上什麼也沒戴,頭上依舊只簪了那支自己送的髮簪。
  
  原本頗為嬌艷的一身衣裳,因為這人本身的溫婉氣息以及素淨裝扮,倒讓她穿出幾分溫淺宜人的味道。袖口往起挽了一圈,兩手都沾著麵粉,指尖動作翻飛若蝶翅,眨眼功夫就捏出一隻白胖胖的小元寶。一旁案上已經擺了好幾屜餃子,有月牙形狀的,小鎖形狀的,最多的還是元寶形的。
  
  景逸見她鬢角沁的微濕,原本白淨的臉也暈著淡淡的紅,不禁出聲道:「差不多就行了,不還有暖鍋呢麼!」
  
  屋裡兩人都忙得夠嗆,壓根沒發現門邊早就站了人,初一聽到景逸聲音都很意外。小桃兒麻利兒擀了幾隻皮子出來,放下擀面杖,將小手往圍裙上蹭蹭,忙招呼景逸進來:「外面好冷的,公子可別站在門口吹風。」說著搬了張最高最大的凳子到屋子靠內的空地,「這邊還有地方,公子快進來坐吧!」
  
  喬初熏偏過頭看了景逸一眼,手上動作沒停,只溫聲道:「後廚雜亂,公子還是先回屋罷。」自古君子遠庖廚,更何況他一個堂堂一品小侯爺,上次是喝醉了不知輕重,而且也沒旁人,也就由著他性子鬧了。這回可是晴天白日,他一個做主子的,到這後廚裡頭坐倒像什麼樣子!
  
  景逸也沒著急過去坐,踱步到喬初熏身邊,看著她包完手上那個餃子,淡聲問:「還差多少?」
  
  喬初熏用眼神示意他看一邊的小盆,滿滿一盆子餡料剛做得,少不得要包上個把時辰。小桃兒幫忙把凳子找好,見景逸沒有過來的意思,又回到喬初熏身邊,幫著繼續擀餃子皮。後頭大鐵鍋上的蓋子被蒸汽頂的一掀一掀,香濃肉湯味兒直躥鼻子。
  
  景逸見這人面露疲色,蔥白指尖微微顫著,明顯是累的狠了。蹙了蹙眉尖,景逸也沒說什麼,轉身出了屋。不一會兒就拎了個影衛過來。
  
  向來在其他影衛面前最顯冷靜淡定的小杯先是被主子強行拖拽出屋,在後院用涼得扎手的井水洗了三遍手,還沒來得及偷著呲下牙,又被小侯爺直接拎進後廚。
  
  小杯先時還沒明白過來怎麼回事,一見那一屜又一屜的餃子,當即嘴角一抽,臉色暗淡看向景逸,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
  
  景逸一臉理所當然的看他:「你小時候不是陪你爹娘出過餛飩攤子麼。」餛飩和餃子,不都差不多的麼!
  
  小杯嘴角接連抽了兩抽,還是差很多……吧!而且那都七歲以前的事情了,他哪還記得具體怎麼個手法?更重要的是,要是被那群吃貨知道他還會包餛飩,晚上回了屋還不得被人擠兌死……
  
  不過這人一個最大的優點就是任何情況下都非常冷靜,眼見自家主子一副不容置疑的神情,小杯也知道這事沒有打商量的餘地。而且被那群傢伙笑,總比被主子記仇的好。
  
  他可不想不知哪天一覺醒來,被高翎告知自己已經被發配到某個窮山惡水的山頭水寨單個執行危險人物,而且不就是包倆餃子麼,大不了現學現賣!而且喬小姐好溫柔好耐心的性子,鐵定不會嫌他笨的……
  
  誰知主子下一個動作就讓人徹底幻想破滅。他剛剛堅定點頭表達了服從命令到底的決心,那邊景逸已經拉起喬初熏,同時出聲囑咐兩人:「你們倆,把這些包完。」
  
  兩個被無辜點名的人先是面面相覷,接著又小雞啄米似的一齊點了點頭,一個小聲教,一個無聲學,兩人很快進入狀態。喬初熏先還不願,結果景逸直接拿住她沾著麵粉的手握在掌中,一邊拉著人往外走一邊勾起唇角:「先回屋洗手。」
  
  喬初熏也知道這人說風就是雨的脾氣,而且他這會兒擺明了耍無賴,自己要是擰著說不去,他肯定要說,他的手上也沾麵粉了要洗。因此雖然無奈,也只能由他拉著走,只是頻頻回頭看屋裡那教學相長的兩人。
  
  回到景逸臥房,調好水溫拿過香胰,景逸站在一邊,示意她先洗。喬初熏略有些不自在的將手放入溫熱清水,仔細洗掉粘在手心的麵粉,剛直起身,旁邊已經遞過一方乾淨布巾。
  
  喬初熏遲疑了下,輕聲道過謝,接了過來,退開兩步給景逸騰地。
  
  待兩人都洗乾淨手,景逸端起盆子到屋外倒水,返身回屋,直接到床邊取了只花朵形狀的盒子過來,擰開蓋子,遞到喬初熏面前。
  
  喬初熏原就覺著被這人伺候著洗手很是彆扭,這會兒定睛一看他手裡的東西,登時心中更感慌亂。雪白膏狀物事,淡淡梨花香味,正是日前兩人一起逛胭脂鋪子時買的那盒擦手用的梨花膏。膏體圓潤飽滿,明顯還未有人用過,那他專門買這東西擱在屋子裡……
  
  喬初熏微垂著眼,伸指到盒子裡拈了一小塊,放到掌心搓熱,均勻塗在兩隻手上,嗓音比往常更低了些:「多謝公子。」
  
  景逸微微一笑,擰上盒蓋,將東西塞到她手裡:「這東西原就是給你買的。」
  
  喬初熏握著盒子,直覺光滑釉面滑不溜手,熱度灼人,接也不好,拒也不是,白皙眉心漸漸就蹙起褶皺。
  
  景逸將這人一絲一毫神色變化看的清楚,也跟著擰起眉尖:「怎麼,不喜歡?」
  
  喬初熏緩緩搖了搖首,喉間如有棉花堵塞,說出的話自己聽著都有些飄忽忽的:「公子……不用對我這麼好……」
  
  景逸卻是驀地展顏一笑,伸手扶上她一側手臂,將人圈在懷裡,低頭看她一直垂著的眼:「我想對誰好,那是我自個兒願意,還有人管這麼?」
  
  喬初熏唇上血色更淡,語調微澀:「可是,我不值得公子如此。」即便她管不了景逸所作所為,她總還管得住自己的心。
  
  景逸卻不為所動,眉都沒動一下:「值不值得,是我說了算。」
  
  喬初熏心中惶惶,口中愈發乾澀,抬眼看了他一眼,似乎被那目中情意嚇到了,又飛快垂下頭。剛要轉身出門,卻發覺自己已經被人半攬在懷,身後傳來景逸不緊不慢的嗓音:「方纔府衙有人送酒過來了,有幾壇做菜燉湯都很不錯,一起去瞧瞧罷。」
  
  喬初熏跟在這人身旁,一同去了前院。就見小綠幾人正站在那一壇一壇的端詳,見到景逸來了忙齊聲問安。
  
  景逸微一頷首,吩咐幾人把那十幾壇秋露白搬到後院酒窖。接著拎起一小壇薔薇醉,托在手裡,笑著看向喬初熏:「過兩天先嘗嘗這個,口感清甜,酒勁兒也不大,你也可以嘗嘗看。」
  
  喬初熏彎起唇角回以一抹淺笑。景逸將酒罈往邊上一放,正要去拾另一壇,就聽大門外有人叩門。喬初熏忙快步往門口奔去,剛走沒兩步就被景逸拽住,示意她不要急:「沒事,肯定是那小子來了。」
  
  果然,有影衛飛身過去開門,很快門口就傳來伊青宇笑聲調侃:「哎今天本府可是為了喬小姐的餃子提早一刻出門吶!如何,酒和地羊肉都見著了吧?」
  
  待那聲音近了,喬初熏轉過臉,才發現伊青宇並不是一個人來的,身後還跟著一個容貌清雋的少年,正是前幾回去府衙時有過一面之緣的年輕仵作。
  
  伊青宇將喬初熏正在看那少年,忙將人拖到自己跟前,笑瞇瞇介紹:「這個是楚茴,先時在我屋裡見過的哦!」
  
  喬初熏輕輕頷首,表示記得的同時,也算是與人打過招呼。伊青宇拉著人衣袖一臉悲慼,慨歎道:「唉!這孩子也和本府一樣淒慘,在越州城無親無故,家裡也沒人給惦記著娶房媳婦,今年夏至時都沒人給記著煮碗麵吃。這眼看著都到冬至了,本府就想啊,總不能本府一人填飽肚子就不顧下屬死活啊!而且喬小姐那麼好的手藝,不嘗一嘗實在是人生一大遺憾啊遺憾……」
  
  話沒說完,楚茴已經黑著臉搶救回自己的袖子,景逸也拉過喬初熏轉身往後頭走,幫忙開門的影衛和另兩個人一起繼續搬酒罈子。伊青宇兩手空落落的撇了撇嘴,望著兩人背影嘟囔:「好歹本府也是一府之首啊,而且還提供了好酒好肉,怎麼也不應該受到如此冷落麼……」
  
  到天黑時,一盤盤餃子端上來,桌子正中央擺著一隻暖鍋,裡面都是剁成小塊的地羊肉,因為有飯莊老闆顧及與伊青宇交情直接送過來的幾樣調料,再加上喬初熏也放了少許調味材料,地羊暖鍋吃起來幾乎與劍香閣無異,而且湯水喝起來似乎比飯莊做的更加溫潤一些。
  
  餃子不單外形有花樣,餡兒也是精心調拌過的。有鮮魚肉餡兒的,雞肉冬筍餡兒的,由蕈子、蝦仁、豬肉、枸杞拌在一起的山珍餡兒的,還有用豆芽、熟肉丁、黃花菜、煎豆腐混在一起的地鮮餡兒的。
  
  因為餡料都剁的格外細碎,材料選的精細,調味料又拌的地道,所以幾種口味的餃子吃起來都特別香。再蘸著擱了芫荽,蔥末,麻油一起的烏醋,喬初熏和小桃兒包了一下午的七八百個,愣是不夠這些人吃。
  
  最後伊青宇索性端著盤子,把剩下七八個餃子往自己碗裡一通胡嚕,小晚咬著筷子一臉哀怨也不敢上前搶,眨著眼可憐巴巴的看喬初熏。景逸啜了口酒液,朝伊青宇方向微一揚下巴。小晚「嗷」一嗓子,直接朝人撲了過去。主子允了可以搶,那就可以全無顧忌的搶!
  
  另外那桌因為都是自己人,早已經搶的一塌糊塗。景逸這桌好歹還有兩位客人,之前是一直收斂著,這會兒從小晚一聲狼嚎,也很快陷入混亂。景逸端起湯碗優哉游哉的喝著,一邊跟喬初熏小聲講著話。高翎算是最為鎮定的一個,多少還幫著楚茴夾些菜勸兩杯酒什麼的。小桃兒畢竟是女孩兒家,年紀又小,老早就吃飽了,這會兒就捂著嘴瞅著伊青宇那邊樂。
  
  冬至當晚,府裡燈火通明,一眾人鬧到很晚。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34:15

第五章 街邊偶遇
  
  這日下午,喬初熏和小桃兒從集市回來,買了不少新鮮食材。喬初熏一手拎一隻菜籃子,讓小桃兒捧好盛著水豆腐的小盆。之前就聽那賣魚蝦的小販講過,集市緊北頭有一家豆腐坊,每天清早起來賣熱豆汁兒,傍晚時賣新出鍋的豆腐,那豆腐做的又細又滑,豆香味兒特別濃,城裡一般好吃這口的都知道去他家買。
  
  正好喬初熏想做一道菜,是要用到豆腐的,所以就跟小桃兒過去這家看看。結果買了兩大塊做菜用的豆腐,又見那剛盛出鍋的水豆腐做的確實水嫩。眼下時候還早,倒可以買回去些,往裡調些桂花醬、紅豆沙之類的,給這些人當甜品吃,先墊墊肚子。
  
  那老闆娘還挺熱情,見倆年輕姑娘手裡什麼傢伙也沒帶,又拎著一大堆東西,就從後廚找了只小盆,又拿了塊布巾墊著,讓她們盛水豆腐,說下次再過來時記得給捎回來就成。
  
  因此兩人出了店子就一路快步往回走。儘管上面蓋了蓋子,但畢竟天頭冷了,這水豆腐原就吃個新鮮水嫩,若是冷了再回鍋,吃著就不是那個滋味了。
  
  剛轉過一個拐角,就見一個少婦打扮的女子捂著小腹坐在路邊一塊石板上,額頭冷汗涔涔,嘴唇一點血色都沒有,菜籃子也倒在一邊地上。旁邊還站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小丫頭,扶著女子手臂急的直跺腳,顯然是沒經過這種情況,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趕巧是傍日落的時辰,路上行人大多步履匆匆,沒什麼人注意到這邊動靜。喬初熏初一打量女子身形面龐,就先蹙了蹙眉。快步走到兩人身邊,放下手裡的菜籃子,彎下|身問:「夫人怎麼了?」
  
  那小丫頭一見有人來了,忙拽住喬初熏袖口,急的話都說不利索了:「我姐姐……姐姐她懷著身子的!剛剛也不知是怎麼了,突然就……我們家離這還有兩條街的,姊夫還在府衙,我一個人扶不動她……」
  
  喬初熏拍拍女孩兒手背,示意她鬆開自己,又看向那疼得話都說不出來的婦人:「夫人,我扶著您一起去醫館,就在前面不遠。」
  
  女子點點頭,說起話來語不成句:「麻……煩……姑娘了。」
  
  小桃兒在一旁看著也挺著急,知道這事人命關天,但又不放心喬初熏,眨著圓圓的眼看著她:「初熏姐姐……要不還是我去吧。」
  
  喬初熏幫那姑娘扶著女子站起來,看著小桃兒凍的微紅的小手,也有些為難:「菜先擱這吧。小桃兒你先回府,跟公子還有高大哥說一聲,今晚上飯可能要晚一些。廚房東南角的缸裡還凍著不少包子,你再把我前幾天調的紅豆沙還有桂花醬拿出來,大家要是餓了,就先吃水豆腐還有包子。我盡量快點回去。」
  
  小桃兒還有些猶豫,見喬初熏蹙眉看著她,用眼神示意她聽話,只得點點頭應下:「我這就回去。初熏姐姐你到了醫館不要亂跑啊,哥哥們很快就過來的。」距離這最近的醫館就在隔壁那條街道,她得趕緊回去跟大傢伙說。
  
  被攙扶著的那位少婦也聽出大概,顯得很是不安:「麻煩姑娘了……」
  
  旁邊那小姑娘則幫著把喬初熏放在地上那兩籃子菜藏到石板後頭,又轉過頭不住道謝:「謝謝姐姐,謝謝……」
  
  喬初熏搖了搖頭,彎起唇角:「沒事的。夫人慢點。」
  
  兩人扶著全身發軟的婦人轉過街角,依著女子步伐,走的並不算快。喬初熏一隻手握著少婦手腕,不動聲色探指過去診脈,眉間疑慮卻越來越深,這脈象……
  
  行了大約半盞茶功夫,便到了醫館,正趕上人家要關門。一看是三名女子,中間那個明顯還有身孕了,老大夫也就沒多說什麼,垂手放下鎖頭,吩咐藥童進屋掌燈。
  
  進到屋子裡,先扶著那婦人在一方榻上坐下,喬初熏便讓開身,方便大夫上前號脈。女子的妹妹也不敢亂說話,就在一旁焦急瞅著。
  
  老大夫號了會兒脈,灰白眉頭緊緊皺著,偏過頭看向兩人:「她之前都吃過什麼?」
  
  小姑娘被問得一愣,見喬初熏也蹙眉看著她,有些結結巴巴的回道:「沒,沒什麼啊。就是普通的青菜白飯……噢,還有一碗蒸水蛋。我姐姐之前兩個月,吐的特別厲害,也不想吃肉,所以最近我做飯都是照顧著她口味,做的挺清淡的。」
  
  老大夫沉吟片刻,又看向此時已經暈暈沉沉的婦人:「夫人可是感覺小腹墜脹,氣息下沉,時而伴有絞痛之感?」
  
  女子有氣無力點點頭,嗓音微抖:「大夫,孩子是不是……」
  
  老大夫搖搖頭,站起身:「夫人莫要擔心,孩子沒事。」接過藥童送過來的紙筆,有些遲疑的道了句:「夫人平日飲食,還需多加注意。不要吃不熟悉的食物,注意溫補即可。」小姑娘連連點頭,過去扶著婦人倚靠在軟榻一頭,一邊小聲安撫著女子。
  
  老大夫又看了兩人一眼,到底沒再說什麼,走到一旁書案寫方子。喬初熏也跟了過去,她畢竟沒正經給人診脈治病過,可從方纔的脈象以及那女子的症狀來看……有些事她還應該問問清楚。
  
  看著老者在紙上寫下的藥材以及劑量,喬初熏更確定幾分心中所想。剛開口要問,就感到身後襲來一陣涼風,整個人被擁入一個並不陌生的懷抱,頭頂上方傳來的聲音不似往常鎮定自若,略帶了一絲急躁:「出什麼事了?」
  
  老大夫聞聲轉過身,瞧清楚來人以及兩人親暱姿勢,低咳兩聲便別過了眼,繼續看手裡寫好的方子。
  
  喬初熏微窘,扶上景逸手臂示意他鬆開自己:「我沒事,路上遇到一位夫人身體不適,她妹妹年紀又小,扶不動她……」
  
  景逸扶著懷裡人半轉過身子,將人仔仔細細打量一番,最後將視線停留在人臉上,看著她的眼道:「怎麼沒叫人跟著?今天是誰的班?天黑的這麼早,你又人生地不熟的,還讓小桃兒先回去了,知不知道這城裡一天到晚都不太平?」
  
  旁邊那老大夫將方子遞給藥童,轉身看著兩人,目中也流露一絲笑意:「姑娘真是好心腸,於萍水相逢間施與援手,實在難能可貴。」說著又看了景逸一眼,話中笑意更深:「不過這位公子說的也沒有錯,前陣子城裡確實鬧出不少事,以後出門,盡量還是多個人跟著為宜。」
  
  說著便朝兩人拱拱手,又往那婦人休息的榻邊去了。
  
  喬初熏臉上微燙,頗有些嗔怪的看了景逸一眼,小聲道:「沒事的,這些街道幾乎每日都走,來了也都小半年了,不算人生——」
  
  「還強!」景逸蹙著眉低斥,直接將人一隻手握在掌中:「以後不許不帶影衛就出門。」說著便拉著人要往外走。
  
  屋子另一頭卻傳來一道清脆嗓音,先前那小姑娘碎步小跑過來,先跟景逸行過禮,又跟喬初熏禮貌道謝。喬初熏淺笑著說不必,一旁景逸冷眼看著,半點沒有說話的意思。
  
  喬初熏跟小姑娘講完幾句話,又偏過頭看他:「我有點事想問問那位大夫……」說著就要將手從景逸掌中抽|出來。
  
  景逸卻將小手攥的更牢,也沒說什麼,拉著她一同過去找人。
  
  老大夫跟那婦人交待過一些平日裡須得注意的事項,轉過身見兩人還沒走,便笑著問:「兩位可還有什麼事?」
  
  喬初熏看了那婦人以及小姑娘一眼,輕聲道:「大夫,借一步說話。」
  
  三人遂移步到屋子另一邊。喬初熏彎起唇角,露出一抹淺笑:「大夫,依照您看,剛才那位夫人的脈象,可有怪異之處?」
  
  老者面色微變,不由得打量起喬初熏:「姑娘……」
  
  喬初熏唇邊笑容不變,溫聲道:「實不相瞞,日前我曾經給另一位懷有身孕的夫人診脈,其脈象和病徵與今日這位幾乎一模一樣。我對藥理不比大夫精通,心中有所猜疑,所以希望大夫能不吝賜教。」
  
  景逸在一旁陪著,原本並不太經心,聽到一半也是心中一動,側眸看向身邊人。
  
  老者面色沉鬱,沉吟片刻,緩緩搖了搖頭:「姑娘既然心中已有猜測,回去翻一翻書籍便可得證。有些事,恕老朽不便相告。」
  
  景逸面有不快,語氣略沉:「不過是岐黃之道彼此切磋,焉有不可直言的道理?」
  
  老大夫眉頭皺的更緊,面有難色看了兩人半晌,最後歎了口氣,壓低嗓音道:「前些日子城裡開了家好大的藥堂。公子若想查明此事,不妨到那兒去看看。」
  
  景逸輕輕頷首,道了聲謝,便拉著喬初熏出了醫館。
  
  此時夜幕降臨,小小一枚月牙掛在光禿樹枝,道上行人也不太多,黑黢黢的天看著有些滲人。兩人沿著路邊慢慢走著,喬初熏突然腳下一滯,睜大眼道:「我買的菜……」
  
  景逸輕笑一聲,攥了攥她的手:「早有人拿回去了。小桃兒說那兩人有家人在府衙當差,也派人過去跟伊青宇說了。」
  
  喬初熏這才鬆下一口氣,渾然未覺此時兩人仍牽著手,抬眸看著景逸,微微笑道:「公子果然想的周到。」
  
  景逸也彎起唇,微揚的眼角因為那笑意更加上翹,連同兩道修長的眉,彷彿要一同斜飛入鬢角:「不想的周到些,還個個像你麼?傻乎乎就跟著人去了,小桃兒要跟著你也不讓,萬一是有人心懷不軌故意下套,把你拐了去怎麼辦?」
  
  喬初熏有些不滿的睨了他一眼,輕抿著唇角:「才不會!那人真病假病我還看不出麼。」那她過去那十幾年書不都白讀了!
  
  景逸笑著看她微微嘟嘴的嬌俏模樣,故意逗她跟自己爭辯:「怎麼不會?你不知道武功高強的人可以催動內力改變自己脈象嗎?這世上什麼人都有,心存歹念心思惡毒的人更是不少,人家要是有意害你,就你這點道行,還不被人騙的團團轉。」
  
  喬初熏還真被他說得有些急了,睜大眸子看他:「我……」
  
  「你什麼?」景逸依舊一副淡淡的神情,眸中卻笑意深濃:「小丫頭,什麼都不懂,以後不許一個人到處亂跑。」
  
  喬初熏被他凝視目光以及含著淡淡寵溺的語調弄的心中微亂,氣息一短的同時忽然發現自己這一路都任他牽著手,不禁輕輕「呀」了一聲,慌忙就要將手撤出來。
  
  景逸這回倒沒多逗弄她,略鬆開手掌由著她去了。
  
  喬初熏兩手交握身前,藏在袖中輕輕扭著,這會兒也沒什麼話好說,兩人就一直沉默的並肩行著。前方隱約可以望見自家門口的暖橙色燈籠,喬初熏抿了抿唇,心中告誡自己切莫再胡思亂想。因為幫人的事兒將一眾人好一番折騰,景逸都出來找人了,大傢伙都沒能及時吃上飯。小桃兒這會兒應該把主食和粥水都備好了,待會兒回去得快些把菜炒出來才是。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34:30

第六章 素手點茶
  
  晚膳比往日晚了約莫半個時辰。
  
  喬初熏捧著粥碗,頗有些內疚的看了景逸一眼,輕聲道:「公子快些吃罷。今日的事,說到底還是我多管閒事,累得大傢伙不能按時吃上飯。」
  
  景逸似笑非笑瞟了她一眼,拿起筷子夾了塊炒的脆嫩的蠶豆到碗裡:「怎麼一會兒功夫又覺得自己是多管閒事了?」先那會兒不還挺有精神的跟自己強嘴麼!
  
  喬初熏微垂了眼,抿了抿唇,沒說話。
  
  景逸見她那模樣,以為這人是把自己先前說她傻的那些話當真了,放下筷子,凝眉看著她:「我不是不讓你幫人,只是以後別一個人貿貿然就跟著陌生人走,太危險了。」畢竟之前七笙教那事可還不算完,他這邊一直有所提防的。
  
  喬初熏點了點頭,抬眸看了他一眼,拿起公箸給他夾了塊豆腐送到碗裡,筷子尖兒微微顫著,說話嗓音也有點小:「公子快些吃罷,不然一會兒飯菜都冷了。」
  
  兩人在一處吃飯時候也不短了,喬初熏在飯桌上並不多言,經常一頓飯從頭到尾都悶不吭聲,更別提主動給景逸夾菜跟他說話。而且這個夾菜的舉動跟從前飯前為他布菜還不一樣,感覺是有那麼些情意在裡頭的,景逸有些驚訝的看她,見她神色似乎還有些羞怯,不禁心頭一熱,喜上眉梢,看著碗裡的菜故意裝不認識:「這是什麼?」
  
  喬初熏抬眸看了他一眼,見他神色不似有假,便乖巧答道:「是金珠嵌玉。將切好的豆腐塊放在花彫酒裡浸泡,入味後撈出來,中間挖空,嵌上一剖為二的鵪鶉蛋,入鍋小火煎,兩面都熟透後再倒些花彫酒提味。」
  
  每回做的菜裡但凡放了酒,景逸總會多吃些。再加上前些天冬至時伊青宇送來不少好酒,還有她自己做的那些甜酒釀,最近喬初熏做菜時便變著花樣的放些酒進去,好讓景逸吃的順口。
  
  景逸何嘗看不出這道菜的名頭花樣,只是想跟喬初熏多說些話罷了。因此待她說完,便夾起豆腐咬了一口,細細咀嚼後嚥下,又蹙了蹙眉。
  
  喬初熏見他神色有異,忙嚥下口中粥水,問:「怎麼了?」是她做的不好吃,還是他不喜歡鵪鶉蛋的味道?
  
  景逸將剩下的豆腐送入口中,嚥下,故作淡然的回道:「沒什麼。只是想起之前嘗過的那個蜜漬梅花。想吃你親手做的。」
  
  喬初熏愣了愣,點頭應下:「好。不過那個要浸一宿的,而且家裡也沒有現成的梅肉。我明日去買,大約後天才能吃。」
  
  景逸繼續耍小侯爺脾氣跟人撒嬌:「想吃芙蓉肉。」
  
  喬初熏繼續點頭,還有些歉意:「明天一早我去買蝦子,中午就能做。今天晚飯做的實在倉促,委屈公子了。」
  
  景逸又夾了一塊豆腐,唇瓣微彎:「不會。這個也很好吃。」
  
  喬初熏被他弄得無措,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只得訥訥吃粥,神情舉止愈發侷促。
  
  兩人靜靜吃完後半頓飯。末了喬初熏起身收拾碗筷,景逸看著這人側影,琢磨著這一走又要到第二天早上才能見到,打從心底裡就覺得不爽快,便又出聲道:「待會兒再過來一趟。」
  
  喬初熏微訝,轉過臉看他。
  
  景逸挑了挑眉:「想喝你泡的茶,還有前天吃過的糖蓮子和糖金橘。」
  
  喬初熏點點頭:「都還有的,我去去就來。」
  
  也不知道景逸今晚上是怎麼了,一樣接一樣要的都是甜食,不過好在都是從前做過的,倒不至於擔心做不出或做不好。喬初熏端著托盤轉過身,剛走沒兩步,就聽身後又傳來那人有些霸道的吩咐:「順便把那小毛球帶過來。」省得待會兒沒呆多長時間這人又惦念著那隻小玩意兒坐立不安的,一併帶過來能省不少事。
  
  喬初熏更加迷糊,不過還是側過身應下,又快步往後廚去了。
  
  端著幾樣蜜餞以及切好的水果進屋,後面小桃兒幫忙端著幾樣茶具,景逸屋子裡有熱水,到屋子裡再沏也是可以的。小桃兒幫忙將東西擺放整齊,又跟景逸行過禮,就快步出了屋,順便幫兩人把門掩好。
  
  景逸這時正拿著本書,在軟榻靠著。喬初熏先將幾碟蜜餞和水果端到軟榻一頭的高幾,復又到靠牆的爐子上將燒水的壺拎過來,將一隻乾淨茶壺倒滿。景逸瞟了眼桌上幾樣茶具,不禁有些驚訝:「你會點茶?」
  
  喬初熏搬了圓凳過來,有些羞澀的點點頭:「從前在家裡的時候,做過幾次。」
  
  她自小就沒有玩伴,家裡又鮮少允她出門,每日在自己那座小院裡悶著,除了貼身伺候的丫鬟和婆婆,也沒什麼人能說上話。每日大半時光都耗在閣樓看書,要麼就是到廚房看婆婆做菜。
  
  有回在書上看到關於點茶的手法,便興沖沖央著婆婆給她淘換幾樣器具來,在屋子裡自己一點點鑽研。頭一回做得兩盞茶,拉著小袖還有婆婆非要她們兩個嘗,結果小袖只抿了一口就苦著一張小臉兒,死活也不肯喝第二口。婆婆倒還淡定,飲下一整盞茶,說讓她慢慢琢磨,多學一門手藝總是好的,將來離了家,說不定哪天就能靠它救命。
  
  喬初熏用竹製小勺舀了些茶粉倒入茶盞,觸感陌生的器具,熟悉的步驟手法,又想起婆婆和小袖曾經常逗自己的話,不禁眼眶一澀,忙將頭埋的更低些,微側過身去取水壺。
  
  景逸從剛才起就察覺這人神色不對,這會兒見她眉眼籠霧,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不禁蹙了蹙眉,放下手中書冊,一心一意看她為自己點茶。
  
  茶粉要磨的精細,水要滾沸,先倒入一點,將茶盞握在手裡沿著一個方向輕輕搖晃,讓茶粉與水漸漸融兌一處,調勻至濃膏狀,粘稠而略掛茶盞內壁。接著將茶盞放平,一手拿著水壺點水,另一手執起茶筅旋轉打擊。點水要有節奏,不可過急,也不可過緩,落水點要准,不能破壞茶面;握著茶筅的手要注意旋擰的力度,方向以及不時拂動茶湯。待茶面漸漸泛起湯花,沫餑潔白,水腳晚露,茶香漸溢,湯水微稠,一碗茶就算是點的上乘了。
  
  景逸在一邊看著,緩緩抬高了眉,目中透出淡淡讚許。這一筆妙手,沒個三五七載斷然練不出來。點茶法本身對人手腕的耐力,以及左右手的協調以及配合能力都有極高要求。更別提將這一整套都做的行雲流水般流暢優美。眼看著碧綠微黃的茶湯蕩起圈圈漣漪,湯水澄澈瑩亮,茶香沁人心脾,那一雙素白小手玲瓏宛轉,在那淡淡蒸騰而起的水霧中襯著,真有幾分翩然出塵的不真實感。
  
  將茶筅放在一旁竹筒,另一手放下水壺,喬初熏抬手拭了拭額頭,徐徐吁出一口氣。好久不做,動作略微生疏不說,手腕也覺得吃力,看來有些功夫果真不能隨意擱下。悄悄轉了轉有些酸痛的手腕,端起茶盞送到景逸面前:「公子……」
  
  景逸唇角微勾,接了茶盞過來,先嗅了嗅味道,然後才送到唇邊。輕抿一口,任微稠茶湯在舌尖流轉,溫潤茶香漸漸在口中四溢開來。又啜了一口,細滑湯水蔓延過口腔滑下喉嚨,軟玉一般熨帖心尖。
  
  景逸抬眸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好茶。」
  
  喬初熏這時已經在圓凳坐下,將一隻小碟往前推了推,唇畔也噙著淺淺的笑:「公子喜歡便好。」
  
  景逸見這人眉間似有輕愁,又喝了一口茶湯,才緩聲道:「想家了?」
  
  喬初熏牽了牽唇角,搖頭道:「沒什麼好想的。」於她而言,那個地方並不能真正稱之為「家」,不過是有所棲身的一處屋舍罷了。而今最親近的人相繼離她而去,再想起那裡,在記憶中便是冷冰冰一處牢籠。老天庇佑終得掙脫出來,她一絲一毫都不願與那裡再有牽涉。
  
  景逸卻不打算輕易放過這個話題:「那你剛剛是想起誰了?」
  
  喬初熏抬起眼,眸光略帶水汽,一雙水杏眸子顯得有些朦朧,驚訝他是如何看出來的。
  
  景逸就這麼神色淡然看著她,無聲等待那個疑問許久的答案。
  
  喬初熏別過眼,指尖輕輕扯著袖口。心中最寶貴最溫暖的那些回憶,不是那麼輕易就願意說與人聽。更何況說到最後,還要牽扯到自己逃離宗族世家的緣由,不知怎的,喬初熏就是不想他知道,自己有著那樣的父母親人,以及險些嫁給那樣一個人的事實。
  
  景逸見她這副模樣,早先縫香囊那時的揣測更加重一層,不禁瞇起眸子,面色微冷。敢情這丫頭還真有喜歡的人!不願跟任何人說,心裡又總惦記著,想起來時不是笑的特別甜就是要哭不哭的模樣,那人就這麼好?交換過香囊,為他點過茶湯,這早就不是一般交情了,那當初兩人怎麼沒一塊跑?反倒跌跌撞撞鑽進他那轎子裡去了……
  
  景逸越想越不是滋味,鳳眸瞪的幾乎冒火,抬手將茶盞放在一旁高幾,輕哼一聲不再說話。
  
  喬初熏剛將小兔子抱進懷裡,就聽到景逸那聲冷哼,轉過臉來就瞧見他面色冷凝,嫣紅的唇緊緊抿著,顯然不快到了極點。喬初熏咬了咬唇,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心間忐忑更盛,垂下眼看著小兔子,一聲都不敢吱。
  
  景逸側眸看了她一眼,見她又低著頭不說話,一點都沒有要哄自己的意思,心頭那把小火苗登時躥的更高。手臂一伸就把小兔子拎到自己面前,手指扒拉著毛茸茸的小腦袋,拇指摩挲著兩隻軟乎乎的耳朵往脊背上扯了扯。
  
  原本喬初熏最愛這樣做,可她向來都是格外輕柔的摸著兩隻耳朵,連同小脊背一起撫順。每回這樣弄它的時候,小傢伙都特別愛嬌的瞇起眼,一副樂陶陶暈乎乎的模樣。結果到了景逸手裡,原本溫柔撫弄的動作讓他做的粗魯又潦草,根本就是變相欺負它,那兔子一被拎過去,就嚇得瑟瑟發抖,一個勁兒的抻著兩隻前腿想跑。
  
  喬初熏看的好不心疼,又因為上次景逸喝醉酒拿兔子當誘餌輕薄她的事,不敢再貿然上前,只能出聲勸慰:「公子,你別,別欺負它……」
  
  景逸抬眼瞟了她一眼,神情頗有些不以為意,手上動作卻沒之前那麼狠了。又扒拉了兩下,順手將兔子往榻上一撂:「你以前也給別人點過茶?」
  
  喬初熏怕又惹的景逸不快,也沒立刻上前抱小兔子回來。指尖來回摩挲著袖口鑲邊兒,輕輕點了點頭。
  
  景逸抽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語氣聽起來不那麼酸:「經常給他做?」
  
  喬初熏有些不解的看他:「只是,在家的時候做。」而且,那個應該也不算特意為別人點茶。她每日都拿這個打發時間,做好兩盞,就和婆婆兩人坐在一塊,一邊聊天,一邊慢慢喝完一盞茶。要說認真為人點茶,今日這個應該算頭一回。
  
  景逸心間一動,忽然想到一種從前沒設想到的可能,便緩聲試探道:「沒給家人以外的人做過?」
  
  喬初熏輕蹙眉心,覺得他問的話越來越奇怪。景逸卻一臉坦然:「你手藝這麼好,我想你若是有朋友嘗過,應當也對這茶讚不絕口罷?」
  
  喬初熏順著他的話想了想,接著就看向那喝了一半就放在一旁的茶盞。景逸神色微僵,伸手就去取茶盞。喬初熏卻因他那神色笑了出來,溫聲道:「茶冷了就不好喝了。公子若是喜歡,我再做一杯便是。」
  
  說著便起身將茶盞取過,又拿了一隻乾淨的,開始往裡面倒茶粉。景逸撇去心頭那抹不自在,鍥而不捨繼續追問:「咳,你……沒給家人以外的人做過?」
  
  喬初熏取過水壺將茶壺重新填滿沸水,水霧繚繞中輕輕說了句:「我沒有什麼朋友。」沒有要好的姊妹,沒有可以促膝交談的密友,自然也沒有人耐心等她點一盞茶,仔細品過之後微笑讚歎:很好喝。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34:51

第七章 竹葉粽
  
  早上的吃食是用蘿蔔絲煨的面疙瘩湯,裡面加了些酒釀同煮。蘿蔔絲滑溜軟嫩,面疙瘩小小的顆粒分明,入口即化。喝一碗湯下肚,週身都熱起來,酒釀的些微辣味甚是提神暖身。
  
  除了慣例的素餡兒包子以及豆沙包,喬初熏還做了些肉粽做主食。每個都不過浮元子大小,內裡是雲腿丁連同切得細碎的蓮藕做餡兒,外面是瑩白彈牙的糯米,用竹葉裹了上鍋蒸,還能嘗出淡淡的竹香味。剝開一個,玉雪可愛小巧玲瓏,如同初生薑角,一口就能吞進整只。就著鹹中帶辣的醃雪裡紅一塊吃,開胃又香口。再喝一口鮮甜的面疙瘩湯,真覺得接下來一整天都有精氣神。
  
  用過朝食,喬初熏剛站起身要收拾碗筷,就被景逸拽住手阻止。見她睜大了眼無措又驚惶的看他,景逸撇撇唇角,道:「昨日不是說好要去那新開的藥堂走一遭麼,不想查了?」
  
  喬初熏登時由驚惶轉為欣喜,眼兒彎彎的看他:「公子同意了?」昨晚上在他臥房待了許久,也不見他提這個話茬,喬初熏以為景逸是不想管這閒事,又見他一個整晚上心情都不太爽快的樣子,也就沒敢多說。
  
  景逸見她那副樣子,彎起唇角道:「既然這麼想查,昨日怎麼不說?」本來這事也有蹊蹺,只要她肯說主動提一句,他還能說個不字麼?
  
  喬初熏咬了咬唇,抬眸看了他一眼,有些踟躕的道:「公子昨晚上好像不太高興,我怕說了惹公子心煩。」到時還不是又拿小兔子撒氣。
  
  景逸站起身,挽著她的手往外走,面色嗓音都很平淡,可多少總含著那麼一點不甘似地:「昨晚上,是有些不痛快。」一想到她心裡可能已經有人了,他就恨不得飛身到汴京把那人揪出來揍一頓才解氣!
  
  剛走沒兩步,喬初熏就停下腳步不肯往前。景逸挑起一邊眉毛看她。「不是……」喬初熏忙搖搖頭,怕他反悔,「碗筷還沒收拾……」
  
  景逸嗤了一聲,繼續拉著人往外走:「府裡養著那麼些人,可不是只會吃的。」
  
  一出門,正瞧見不遠處小晚捧著小半盆面疙瘩湯笑呵呵往屋裡走,臉上分明寫著「都歸我了,誰也不許搶」幾個大字。不用問,這小子肯定是去廚房把鍋裡最後那點都盛出來打算獨吞。從前大家一塊吃飯的時候,這傢伙就永遠都是第一個上桌,最後一個下桌,桌上東西吃完了還去後廚扒拉鍋底。十七八年下來,景逸就從沒見他說過一個「撐」字。
  
  「小晚。」回想起這些人的光輝往事,景逸心中頗感無奈,嗓音也不高,就淡淡喚了一聲。
  
  小晚一條腿都邁過門檻了,聽著景逸叫那聲,當即就收住腳,原地擰過身來,嚥著口水應道:「公子。」千萬不要有什麼事啊,他的湯啊蘿蔔絲湯,可愛的小面疙瘩,又香又滑的面疙瘩湯,涼了就不好喝了!
  
  景逸哪裡會不曉得他腦子裡都轉悠什麼,不過這會兒攥著人小手心情正好,也就不起那壞心眼折騰人了:「待會兒吃完,把我屋子裡那些碗筷收了。」
  
  小晚如蒙大赦的「哎」了一聲,美滋滋的轉過身進屋去了。
  
  「還有。」可憐的孩子小心肝又提溜起來,轉過頭一臉哀怨的看著自家主子,湯真的要涼了。景逸瞟了他一眼,繼續道:「晌午我們要是回來得晚,飯食你們自己解決。」
  
  甭老是巴巴等著喬初熏回來給他們做飯,從前那會兒饑一頓飽一頓的也沒見他們怎麼樣,這幾個月一日三餐按時按點給這些人做飯,什麼好吃做什麼,什麼愛吃做什麼,都慣的沒樣了!又不是沒有月錢,就是城裡最貴的館子他們也去的起,非一個個賴在家裡不挪窩,就知道累喬初熏一個人。
  
  景逸如此琢磨著,握著喬初熏的手攥的更緊了些,指腹摩挲著柔嫩掌心,拉著人往前院去了。
  
  小晚捧著湯盆站在原地,望著兩人漸漸遠去的身影,半晌無語凝噎幾欲以頭搶地。待回過神來,登時「嗷嗚」一聲竄進屋子,眼含熱淚扁嘴控訴:「主子把喬小姐拐跑了,中午飯咱們沒人管!嗚嗚……」
  
  一屋子人怔愣片刻,隨即響起一片狼嚎。小桃兒在一邊摀住耳朵,抿著小嘴兒發愁,廚房水缸裡那些凍包子,估計今天一個也剩不下了。
  
  最近幾天,每回景逸拉著她的手,喬初熏都要過半天才發覺。今日也不例外。都走出家門好遠了,喬初熏才驚覺自己又被這人握著手走了好長一段路,忙慣性的往外撤手。
  
  景逸可沒昨晚上那會兒好說話了,攥著小手不撒開,一臉嚴肅低斥:「街上人這麼多,待會兒走丟了我上哪找你?」
  
  喬初熏四下看了看,一大清早的……
  
  景逸不慌不忙的補充:「這會兒人還少,等人多了就晚了。」他這叫防患於未然。
  
  喬初熏已經完全明白過來這人又在耍無賴,咬著下唇瞪了他一眼,手腕施力想掙脫出來。景逸索性將她手腕一同包握掌中,制住她掙扎舉動:「別掙,扭到手腕就不好了。」就她那點小力氣,點碗茶下來還手腕酸,動起真格的怎麼可能擰的過他?
  
  喬初熏這回連掙都掙不動,只能跟著他的步伐走,兩腮漸漸就透出紅暈,低著頭不吱聲。
  
  景逸偏過頭看了她一眼,勾起唇角笑:「你那日在孟家給那孟夫人診脈,都看出什麼了?」
  
  喬初熏原本又羞又忿,心裡還隱隱透出點自己都沒察覺的甜,腦子裡都攪和成一鍋粥了。一聽到景逸跟她說話,有些懵懂的抬頭,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景逸問的是什麼,隨即蹙起眉心:「那位孟夫人,和昨日那位夫人,似乎都是吃了什麼不合適的東西……」
  
  景逸回想起那日眾人圍在一桌吃飯的情形:「酒?」
  
  喬初熏搖了搖頭:「應該不是。雖說懷著身子不宜飲酒,可我看那孟夫人似乎經常喝,酒量也挺不錯。個人體質不同,如果她多少年來都成習慣了,少喝一些也沒甚大礙。」
  
  景逸想起這人平日裡做飯很注意食材搭配,又問她:「那日桌上的菜,有沒有彼此衝突的?」不是說有些東西不能湊在一塊吃麼?比如螃蟹和柿子,還有地羊肉與綠豆,雖然具體藥理他不太懂,不過從小就聽人這麼說過便是了。
  
  喬初熏有些好笑的看了他一眼:「當然沒有。」且不說人家有錢人家請的大廚做菜比她講究還多,一般食材搭配的道理也都懂得;但凡真有不合適吃的,她能不阻止他夾麼?雖說這人身體是一日比一日好了,但太寒或太熱的吃食她都很少做。即便做了也會在食材搭配以及烹飪方式上非常注意,盡量讓東西的效用溫和一些。
  
  景逸好像看透這人心中所想,低頭湊近些逗她:「那天吃飯時你一直低著頭,我還以為你壓根沒注意到我都吃了什麼。」現在看來還是挺關心他的呀。
  
  喬初熏被他說的臉頰一燙,慌忙轉過臉看前面。他跟她離的那麼近,夾什麼菜怎麼可能看不到!
  
  景逸看著她抖個不停的纖長眼睫,勾起唇角,說話語調又恢復之前說正事的淡然:「那你為何說是吃壞什麼東西才導致腹痛?」
  
  「不是吃壞東西……」喬初熏歪著頭,似乎在斟酌用詞,「而是,那種脈象分明是吃了什麼東西導致被催動打亂,雖然不一定引致小產,但當事者一定會產生類似感受,覺得小腹絞痛,氣息下沉。」
  
  景逸若有所思聽喬初熏說著,很快便到了城裡最新開的那家藥堂。門口上方的匾額寫著「初安堂」三個銀漆大字,景逸饒富興致挑了挑眉,一般藥堂名字大多與藥材或者醫理有關,或多或少總能看出是藥堂來,這「初安堂」麼,乍一看還真想不明白是做什麼生意的!
  
  喬初熏仰首看了眼那招牌,粉藍底面,銀漆小篆。也不知怎的,無端就覺得不安,指尖不自覺的扣緊景逸的手。
  
  景逸反過來緊了緊手掌力道,示意她莫要驚慌。無論內裡有多大乾坤,也不過是間藥堂罷了,大不了就把伊青宇的名頭搬出來,足可以鎮住一般平民百姓。
  
  兩人出來的比較早,藥堂也是剛開門。此時偌大的屋宇空蕩蕩的,只隱隱聽得窸窸窣窣的摩擦聲,以及抽動木質匣子的聲響。
  
  喬初熏因為家庭的緣故,非常清楚這是有人在按著方子抓藥,包裹藥材才會有的響動。悄聲跟景逸說了,兩人又往裡走了幾步。
  
  「兩位是看診還是買藥?」藏藍布簾被人掀起,隨即走出一位中年男子。這人面色蒼白,身材瘦削,看打扮並不像大夫,倒像個生意人。
  
  喬初熏被問的一愣,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這種情況,只訥訥站在那兒說不出話。一旁景逸倒鎮定的很,攬著喬初熏腰身,微微笑道:「是這樣,家姊懷著身子,昨日突然腹中絞痛,請了大夫看診,也說不出是什麼緣故。日前曾聞初安堂的大夫醫術高超,今日特來此看看。」
  
  那男子沉吟片刻,道:「未見到本人之前,還是不好妄下判斷。咱們初安堂的規矩是每日過了晌午方才接受看診,夫人若是不方便來,咱們也可以派人過去,不過這診金麼,」男子微微一頓,伸手比了個三的手勢,「要一般大夫出診的三倍。」
  
  喬初熏微訝:「這麼貴?」
  
  那男子笑容頗有些傲然:「貴自然有貴的道理。咱們這有位姓肖的大夫,最擅長給懷著身子的調養身體。之前每位經他看過的……哦,那時我們的分堂還沒有開到越州來,」男子說著話,又笑了笑,「之前每位經這位肖大夫看過的,最後生產的時候都格外順利,孩子也特別健康。在婺州府一帶可是很有名的!」
  
  景逸認真聽著這人的話,露出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哦?若是這樣,還真要請這位肖大夫給家姊看一看脈了。」
  
  男子做出一個請的手勢,示意兩人往左前方行:「肖大夫近日忙的很,現還在城郊給一位夫人看診,不過今明兩日也差不多回來了。兩位若真有意,不妨將住址留下,介時我們會直接派人過去。」
  
  景逸走了兩步突然停下,皺著眉自言自語道:「城郊?莫不是那位孟莊主的夫人?」
  
  那男子聞言轉頭,神色比初時熱切不少:「原來公子與孟莊主也是相識的。沒錯,就是他那位夫人。」
  
  喬初熏看出景逸是在做戲,就一直沒敢搭話,怕自己嘴拙壞了事。這時聽到說那日那個趾高氣揚的人就是他口中一直提及的肖大夫,突然想起昨日那位老者說的話:姑娘既然心中已有猜測,回去翻一翻書籍便可得證。他讓自己回去翻書,又說答案在這家藥堂,那豈不是……
  
  「公子。」喬初熏溫聲喚了一聲,打斷兩人對話,「我記得那位孟夫人曾提過,初安堂賣的一種安胎藥很是滋補……」她平時幾乎沒編過瞎話,猶猶豫豫講出這一句,還一直看著景逸才說出來的。
  
  景逸看著她的目光透出淺淺笑意,攬著她道:「你要不說,我還真給忘了。」轉臉看向那中年男子,「既然那位肖大夫不在,我們改天再來便是。不知那種安胎藥,可否先給我們來一副,晌午回去給家姊煎上一碗,沒準能有些療效。」
  
  男子遲疑片刻,點頭道:「二位請稍候。」
  
  拎著兩隻紙包走出一段距離,景逸挽著她的手笑道:「初熏何時也懂得誆人了?」
  
  喬初熏面上微赧,眼睫輕輕顫著:「我……我是忽然想起昨日那位老大夫說的話,他讓我回去查醫書,又說來這家藥堂就能知道咱們想查的……還有剛剛那個人說,那位肖大夫就是之前咱們在山莊見到的那位,我忽然想到……」
  
  景逸攥了攥她的手,鼓勵她繼續往下說:「想到什麼?」
  
  喬初熏抬眸看著他,有些遲疑的道:「那位孟夫人,還有昨日那位夫人,不是吃了什麼食物才導致那樣,很有可能,是服用了某種藥。」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35:06

第八章 炸蝦餅
  
  景逸聽了這話卻並不太驚訝,只唇邊笑痕更深了些。喬初熏小心翼翼說完自己心中揣測,一直看著這人神色,恍然輕呼出聲:「你早就想到了!」
  
  景逸鳳眸微彎,原就俊美的容顏更如清風霽月,讓人心中砰然:「初熏也很聰明。」
  
  他昨日聽那醫館的老大夫說了,心裡就有了幾分計較,今早在路上問喬初熏那些話,也不過是為了更加確定自己推斷。在醫館與那人攀談,原是想多套取一些有用的信息。不想這丫頭突然間開了竅,臨時編出那麼一句謊話來,雖然說的別彆扭扭的,也不敢正眼看人,倒顯得更為真實,比他來開口的效果還要好些。
  
  喬初熏被他直言誇獎弄得好不自在,撇過眼看向另一邊,唇角難以抑制的微微翹起:「哪有……」
  
  正好這會兒也忙完正事了,景逸更起了興致逗她,傾身過去輕聲道:「初熏就是很聰明,會煮好吃的菜,會點茶,會為人診脈,如今……」景逸輕輕笑了一聲,「還懂得推斷破案了!」
  
  喬初熏只覺得耳根一陣酥麻,溫熱氣息拂過臉頰,撩的髮絲輕輕動著,那一聲輕笑直震的心尖微顫,臉上一熱的同時,不禁抬手推了他一把,這人就喜歡逗弄她!
  
  景逸覆上她在自己肩側的手,眉眼含笑:「初熏,我餓了。」
  
  喬初熏真後悔一時情急推他那一下,不僅手被人牢牢握著,人也被他順勢帶進懷裡,而且那句話……怎麼聽著怎麼彆扭,不禁沒好氣的斜了他一眼,卻總也學不會硬起口吻凶人:「這才剛吃完朝食。」
  
  景逸蛇打隨棍上,另一手制在人腰後不讓她亂掙:「不管,你做的那個粽子根本不頂餓。反正現在時候還早,咱們去城南吃小吃。聽說那邊有一整條街,都是各式各樣的小吃。」
  
  喬初熏被他整個人摟在懷裡,掙也掙不動,只能握起拳頭打他,也不敢大聲嚷嚷:「你快鬆開,別人都在看呢!」現在日頭老高,晴天白日的,街上人來人往熱鬧的很。他倆往路邊一站,半天也不挪窩,就這麼拉拉扯扯的,她又一身未出閣的姑娘裝扮,簡直不要做人了!
  
  景逸被她打的不痛不癢,笑得格外優雅翩然:「你先答應我。」
  
  反正他就是不想那麼早回去,喬初熏一回府裡就往後廚跑,忙活著給那些吃貨做飯,不到吃飯時候根本見不著人。他要是過去找吧,每回都要被那些小沒良心的嘲笑不說,還有個小桃兒在一旁傻呵呵站著,也不知道給騰騰地方。
  
  喬初熏這會兒也顧不得琢磨他又發什麼瘋,連聲應道:「我答應我答應,公子快別鬧了。」
  
  景逸這才鬆開懷抱,不過還是攥著人一隻手,對喬初熏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咱們去嘗嘗那些小吃,若真做的好,你也能照樣學著做給我吃,到時大家不就都能一飽口福了麼!」
  
  喬初熏想了想,倒也是這麼個理。本站又惦記著藥堂的事,低下頭去看景逸另一手拎著的藥包:「公子,能先讓我看看那藥嗎?」
  
  景逸攥著人小手一上午了,心裡特別舒坦,一臉淡然道:「不急。待會兒吃東西的時候再看。」
  
  喬初熏無法,只能跟著他往城南走。
  
  兩人一路走到城南,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的事了。景逸看了眼不遠處的喧囂街道,攥了攥她的小手:「腳疼麼?」他的確存著私心,總琢磨著跟佳人多些機會親近,所以才沒像往常那樣直接叫馬車。正好今天日頭也足,又沒什麼風,索性就領著人一路走過來了。
  
  結果心裡美了半天,到地方才想起來,人家從前好歹也是個大戶人家的小姐,估計少有機會走這麼遠的路,估計走這半天該腳酸了吧?
  
  喬初熏彎起唇角搖搖頭:「沒事。」她從前是沒多少機會出家門,不過到越州之後,每天至少都要上一趟街。景逸走的也不快,這麼慢慢溜躂著,天氣也正經晴朗,感覺還挺不錯的。
  
  景逸仔細端詳她神情,見她不像說假話的樣子,也就安下心來,淺笑著道:「沒幾天就過年了。等明年春暖花開,咱們去蘇杭一帶玩玩。那邊好吃的東西更多,景色也比這邊漂亮。」
  
  喬初熏一聽,頓時睜大了眼:「真的?」
  
  景逸有些好笑的看她,緩聲允諾:「自然是真的。想去麼?」
  
  喬初熏點頭,水杏眸子亮晶晶的:「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書裡描繪的景色好美,我一直都好想親眼看一看。」
  
  景逸定睛看她良久,末了才低聲道了句:「只要你不走,想看什麼,我都帶你去。」
  
  街上熙來攘往,人聲鼎沸,頭頂天高雲淡,日光悠淺,景逸一句話說的低緩卻堅定,一字一句敲進她心底,一筆一劃清晰鐫刻,如有千斤重,漸漸沉澱入心中最深那處。
  
  喬初熏張了張唇,半晌沒說出一句話。直到景逸露出一抹淺笑,又拉著她往前走去,才驀然覺得胸口微痛,剛才他那句突如其來的許諾,害得她連呼吸都忘了繼續。
  
  景逸似乎對於逛這種地方很有經驗。一走進那條街道,就先給兩人各自買了一碗熱騰騰的濃茶。接著便領著她到一個賣糕點的攤子前,掃了眼攤上的各樣點心,偏過頭看她:「想吃哪種?甜的還是鹹的?」
  
  喬初熏在汴京時,鮮少能有如此經歷,一時間被那攤子前五顏六色各式各樣的糕點暈花了眼,只得無措的看著景逸:「我……和公子吃一樣的就好。」
  
  景逸握了握她的手心,朝那小販道:「玫瑰味的,紅豆沙,綠豆沙,水蜜糕,香蜜糕,山藥,菱角,茯苓糕各來二十塊。每樣單拿出一塊,剩下的包一起就好。」
  
  那小販應了一聲,快手快腳開始包糕點,景逸從撿出的幾樣裡捻了一塊,送到喬初熏唇邊:「張嘴。」
  
  喬初熏微往後退了退,有些羞澀的看他:「公子。」
  
  景逸不以為意,繼續將手裡的糕點往前送:「你手裡拿著東西不方便,張嘴。」不然他剛才怎麼會把茶碗和藥都讓她拿著。
  
  眼角餘光瞟到那小販正低頭忙著包東西,喬初熏張開唇,飛快咬了一小口,嚼了幾下嚥下,也不敢再看景逸神色:「謝謝公子。」
  
  景逸看著她粉嫩的唇微張,雪白的牙輕輕嚙了一口,又飛快闔上嘴,緩緩嚼著,感覺跟喂小兔子似的。心裡面癢癢的,勾起一邊唇角,便將剩下那大半塊紅豆糕都送入自己口中。
  
  喬初熏一抬頭,發覺景逸手上的糕點不見了,又見他嘴裡嚼著東西,臉頰隨著心中揣測越來越紅,忙低下頭喝茶,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很快那小販將糕點包好,一包大的上面繫了繩,方便人手裡拎著,另一包小的敞著個口,方便兩人隨時拿著吃。景逸看著挺滿意,多給了幾個銅板,幾口將手上的茶喝完,把茶碗一撂,拉著人繼續往前走。
  
  街道兩旁各式煎炒烹炸的吃食應有盡有,各具特色的吆喝聲不絕於耳。喬初熏一手端著茶碗,另一手提著的藥被景逸接過去,任他拉著手,東瞅瞅西瞧瞧,一臉驚奇欣喜,彷彿看什麼都覺得新鮮。本來,她從前就沒怎麼出門逛過街,到了越州基本上每天也就是去集市,偶爾到城東的雜貨鋪子逛逛,為府裡添置些器具,卻很少往這邊來。
  
  景逸在一旁瞅著,見她幾乎只顧得上看,手裡的茶都忘了喝,也不知道出聲要買或者嘗。又想起早先高翎講她家裡的事,心裡最柔軟的那處微微疼了一下,嗓音也添了幾許少有的溫柔:「想嘗哪個麼?」
  
  喬初熏正偏頭看著街邊一個老頭,那人面前放一隻大鐵鍋,手裡拿一雙一尺多長的木筷,手邊案上擺了厚厚一沓子淺黃色的切紙,明顯賣的是炸食。聽見景逸問她話,喬初熏忙回過頭,猶豫了一下,才道:「那個是炸食……」
  
  景逸微微一笑,領著她上前:「我本來也挺喜歡吃炸食的。是你平常不給我做,說為了我身體著想,少吃為宜。」
  
  喬初熏睜大了眼,正色道:「本來吃太多就不好。」見景逸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喬初熏抿了抿唇角,也有些不好意思,「那,偶爾吃一次還是可以的。」她也有點想嘗嘗那個。排隊買的人好多,而且聞著好香!
  
  兩人排到隊尾,景逸看了眼她手裡的茶碗:「都有些涼了。待會兒想喝了再給你買。」說完,便不由分說將碗拿過去,給了坐在路邊坐著的一個小乞丐。
  
  喬初熏剛想喊住他,見他不是將東西直接扔掉,而是給了人,到嘴邊的話又嚥了下去,唇邊也露出淺淺的笑。
  
  隊伍緩緩前行,待到了前面,喬初熏才看清楚鍋裡的東西:「是蝦餅呀!」
  
  景逸早就看到了,看著她的側臉問:「不喜歡?」
  
  喬初熏忙搖搖頭,轉過頭看他:「之前聽人說過,江南一帶有賣炸蝦餅的,外酥裡嫩,味道一絕,咱們那裡沒有。」
  
  喬初熏說「咱們」,本意是指兩人都是汴京人,聽在景逸耳朵裡,卻覺得她不像從前那麼跟他見外了。向來冷淡的眉眼神色稍霽,如同清風拂過冷泉,帶出點點漣漪,濺起輕快瑩澈的水滴:「待會兒嘗嘗,要是喜歡吃,以後每天都給你買。」
  
  喬初熏有些俏皮的笑著睨他:「剛還說要是嘗了好吃,我回去自個兒琢磨著給你們做的。」
  
  景逸眸色更暖,彎起唇瓣道:「好。做得了第一份要給我嘗。」
  
  兩人說笑間就到了最前面,蝦餅也不大,景逸要了五隻,付了銅板,就領著人繼續往前走了。
  
  時近晌午,景逸四下裡看了看,挑了間看上去雅致些的酒樓,帶著喬初熏一同進到裡頭。坐在二層雅座,拿出用紙包著的蝦餅,依舊挺燙手。喬初熏輕輕吹了吹,咬了一口,剛嚼沒兩口,就是眼前一亮,欣喜道:「公子,真的很好吃。」
  
  景逸聽到那句引人遐思的感慨,差點沒直接笑出來。端起茶盞飲了口濃茶,強壓下那陣笑意,看著這人白裡透紅的水嫩臉頰:「嗯?」
  
  喬初熏忙從手邊的紙袋裡取出一隻,用紙包著給景逸送過去:「這個趁熱吃最好。」外皮炸的金酥,幾乎入口即化,裡面卻嫩的滴水,蝦肉又嫩又有嚼勁,還沁著淡淡的蔥花香以及酒香,明顯用來調味的醬汁也是很花了一番功夫的。
  
  景逸接過來,吃的雖然不快,依舊三兩口就解決了一隻蝦餅。喬初熏自己吃完了,忙拿起紙又給景逸遞了一隻過去。走過來等著點菜的小二看得直嘬牙花子,這倆人,買了這老些吃食,應該直接去茶樓比較合適吧!
  
  景逸咬了一口蝦餅,淡淡瞥了一眼。小二一個激靈,登時挺直腰板,笑呵呵繼續在旁邊候著。
  
  趁景逸跟小二吩咐點菜的功夫,喬初熏拿出帕子擦了擦手,取過藥包打開,指尖扒拉著將裡面的藥材一樣一樣分開,眉心卻愈蹙愈緊。
  
  景逸點了店裡幾樣有特色的飯食,又要了壺酒,轉過頭,就見喬初熏咬著唇一臉鬱鬱,似乎還有些氣憤情緒在,忙出聲問:怎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35:20

第九章 紅扒羊蹄
  
  喬初熏咬了咬唇,面有難色抬起眼:「公子……」
  
  「嗯?」景逸眼含笑意看著她,不急也不慌,等她接著往下說。
  
  喬初熏將藥材往兩人中間推了推,一樣一樣給景逸說了名字以及功用,秀致的眉微微蹙著:「如此一來,只有兩個可能。要麼,就是我之前想錯了,誤解了昨天那位大夫的話,問題並不是出在這家藥堂。要麼,就是剛剛那人沒將真正的藥給咱們,這個分明是最正常不過的安胎藥。」
  
  景逸看著她那副愁悶的小模樣,唇瓣弧度越來越彎,最後竟低笑出聲。見喬初熏不解的看他,景逸清了清嗓子,緩聲道:「初熏,這件事教給你一個道理。無論到什麼時候,都要對自己的判斷有信心。」
  
  漆黑眼瞳定定看著桌對面的人兒,景逸一字一句道:「尤其是你最擅長的部分,無論他人如何質疑,都不要一上來就懷疑自己。」
  
  「你既然已經想到是這家藥堂出了問題,故意拿有問題的藥充作安胎藥給懷孕女子飲下,待她們身體感到不適再上門看診,復又將真正的安胎藥高價賣出,借此牟取暴利。就應該自信一些,沿著這條思路繼續想下去。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不是麼?」
  
  喬初熏聽著景逸條理清晰的分析,順著他的話將整件事捋順一遍,頓時恍然:「他聽到咱們說,家裡有人懷著身孕身體不適,自然不會故技重施,因為怕病上加病真弄出人命來。所以才直接將正常的安胎藥賣給咱們!」
  
  景逸輕輕頷首,目露讚許:「就是這樣。」
  
  喬初熏唇角彎彎,心頭一陣溫甜。一面為自己居然能想通這樣一道難題欣喜不已,一面又因為景逸的話覺得分外窩心。從來沒有人告訴她,要對自己所擅長的懷有信心,因為家裡沒人認同一個女子也能學醫診脈。
  
  即便是婆婆和小袖,也不太理會她每日鑽研那些醫書,不過是因為她喜歡,所以才愛屋及烏的由著她性兒去了。再加上二娘嚴令禁止她學任何絲竹或者女紅,倆人怕她鎮日被禁錮在小院兒,又沒有朋友往來,真悶出什麼病來,所以多數情況下,只要她說想學什麼想要什麼,兩人都想盡一切辦法幫她淘換來。
  
  如此想著,喬初熏愈發覺得剛才那番話可貴,抬起眼看向景逸的時候,唇畔笑容是從來少有的明媚:「我會記得公子說的話。」那聲謝謝,雖然沒有宣之於口,卻已經藉由目光和笑容傳達。
  
  景逸凝眸望著嬌美笑靨,默默將這一幕印刻在心底,即便閉著眼也能以筆描繪出來,只怕個中神韻,尤趕不上眼前十分之一的靈動。
  
  很快,小二吆喝著端一隻銅鍋上來,景逸將桌上鋪散開來的藥材一掃一卷利落收起,就著攤開的紙捧在掌中。喬初熏也將之前買的幾樣吃食往邊上挪了挪,轉過臉看見景逸蹙眉望著手裡那一捧藥材的情形,不禁露出一抹笑容,從認識到現在,還從未見過這人為難的樣子,沒想到還挺……可愛的。
  
  景逸壓根沒顧得上看喬初熏此時神情,尤在研究手裡的藥包當初是怎麼折起來的。蹙眉打量片刻紙上折痕,景逸將東西放在桌上,試著折了兩折,不對……反過來試試,也不是這樣……心裡正納罕這玩意究竟如何包得平整,就見眼前伸過一隻小手,膚色白皙指尖水嫩,手指優美宛如春蔥:「公子,還是我來吧。」
  
  景逸抬起頭,就見喬初熏唇角噙笑探了手臂過來。景逸挑起一邊眉毛,佯裝不悅:「你是在笑我?」
  
  喬初熏咬唇忍笑,溫聲道:「沒有。公子不會折這個很正常,還是我來吧。飯菜都上來了,待會兒涼了就不好了。」
  
  景逸捧著紙包擱到她面前桌上,接著便撐著下巴看她如何折。原本被他折的亂七八糟的紙包,到了喬初熏手裡,先是用手指平鋪開來,輕輕摩挲平整,接著先是折過一角,另一邊兜起,兩邊周過來,再對折,最後一角折入收口,抻一抻四角,似乎比原先折的還周正了。
  
  喬初熏將藥包放在一旁,又執起鍋子裡的湯匙,為景逸盛了些肉塊以及湯水:「公子先嘗嘗這家的羊蹄燉的如何。若是喜歡吃這口,改日我買一些新鮮的,做給大伙吃。」
  
  景逸將碗接過來,拿起筷子,夾了塊熬至火紅色的蹄筋送入口中。這家的第一道招牌菜便是紅扒羊蹄,是將上鍋燉熟的羊蹄放進鍋裡,取大火,鍋裡加入羊湯,佐以適量黃酒、冰糖、八角、五香等調味料,待鍋燒開後,放置在小火上慢煨細燉,最後再稍收汁,便可出鍋了。
  
  若是夏日,直接盛入盤子上桌即可;冬日天涼的快,許多做這道菜的店家就將燉好的羊蹄重新放入盛著滾沸鮮湯的鍋子,這樣客人一整頓飯吃下來,都不會涼。
  
  喬初熏見景逸一直默不做聲,也看不出做的好還是不好,便又盛了小半碗,自己也嘗了一塊。羊蹄燉的軟爛,略微彈牙,汁水鹹中帶鮮,稍有回甜,且因為出鍋後加了芫荽葉的緣故,又透著淡淡清香。確實可以稱得上品了!
  
  喬初熏一連吃了兩塊,感覺嘴唇都被蹄筋的質地粘的黏黏的,但味道確實鮮美,便探出舌尖舔了舔唇,夾了一口米飯,蘸著香濃的汁水繼續吃。一上午都在外頭走著,這會兒還真是餓了!
  
  景逸倒了杯酒,緩緩啜著,見喬初熏邊吃邊舔唇的模樣,十足一隻一邊啃草一邊翕動小嘴兒的小白兔,目中笑意更深了些,拿起筷子幫她多夾了些菜。
  
  兩人這一頓飯吃的很是過癮。酒足飯飽之後,曬著從紙窗投射進來的晴白日光,又喝了一碗熱茶,這才拎著一堆東西出門。
  
  走了一段路,景逸招手叫了輛相熟的車子,吩咐車伕將這些東西送回景府,照例到地方再跟那邊人要錢。接著便和喬初熏往另個方向去了。
  
  喬初熏手裡還捧著先前那一小袋糕點,見景逸沒有回家的意思,應該是要繼續查藥堂的事,便出聲問:「公子,咱們是要去府衙?」
  
  景逸掃了眼喬初熏手裡的糕點,蹙了蹙眉:「待會兒到地方了先把糕點收好,不然被那小子撞見了又得蹭吃。」
  
  喬初熏不解為何景逸每次提起伊青宇來都一副很嫌棄的樣子:「可咱們是要找伊大人幫忙……」
  
  景逸眼皮兒一撩,神色冷傲:「誰說是要找他幫忙了,是咱們幫他的忙才對。」
  
  「自己管轄的地界鬧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每次幫忙不跟他要銀子就不錯了……」景逸想起那人就沒好氣,拉起喬初熏的手往自己身邊帶過一些,「別跟那小子走太近,跟他老子一樣,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主兒!」
  
  喬初熏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看了眼手裡的糕點:「可是……」
  
  景逸抬起一邊眉毛,示意她有話便說。
  
  喬初熏想了想,有些不確定這事要不要這麼早就跟景逸說。怎麼說八字都還沒一撇呢,姑娘家面皮又薄,若是正經還沒怎麼著就先傳到另一個當事人的耳朵裡,怕最後很難成啊……
  
  景逸見她猶豫不決三緘其口的神色,直覺就想到伊青宇身上去了:「那小子跟你說什麼了?」冬至那天喬初熏一直都在他身邊陪著,兩人好像也沒什麼機會說上話,難道這兩天在街上遇到過?
  
  喬初熏思量半晌,還是決定不要告訴景逸的好,因此搖頭的動作格外堅定:「沒什麼。」
  
  景逸眸色微冷,蹙著眉尖開始算計人。臭小子,早就說過初熏是他的,居然還有膽子動歪心思……可憐伊大人此時尚且無知無覺,多日來本本分分在府衙忙正事,壓根也沒見著美人的面,就被心思頗重的小侯爺惦記上了。
  
  兩人進到府衙,景逸先冷著臉把正事說了。伊青宇聽到一半,就招手讓門口一個捕役過來,去把那天到醫館接媳婦兒的那名捕役叫來。待到景逸將整件事捋順清楚,正好那人也到門外候著了。
  
  伊青宇聽著景逸頗為冷徹的語調,捧著茶盞啜了口清茶,不由得激靈靈打了個哆嗦。心道山莊那事都過去恁久了,之前冬至過府用膳也好酒好肉的賠過不是,總不至於還記恨著吧!
  
  招呼那捕役進屋,景逸也沒多廢話,開口便問:「尊夫人診出懷有身孕之後,可曾到城裡新開的那家初安堂買過什麼湯藥?」
  
  那捕役正當三十出頭,一聽這話忙拱手道:「不敢。賤內素來身子康健,不過早先那家初安堂開張那日,曾一連數日贈醫施藥,其中有一樣便是安胎藥。賤內的小妹聽鄰家嫂子講了,就去領過幾服藥回來。」
  
  景逸側眸看了喬初熏一眼,如何?
  
  喬初熏彎起唇角,先時那種淡淡的成就感更盛幾分。真的要相信自己的判斷呀!
  
  景逸問那名捕役:「家離這遠麼?」
  
  捕役被問得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還是老實回答:「還好。跑著的話,一盞茶功夫就能到。」自從妻子懷孕之後,幾乎每晚上都是一路小跑回去的,迫不及待想看到自己的妻子,以及不久之後就要出世的孩子。
  
  景逸又問:「之前煎藥的那些藥渣,還在麼?」
  
  捕役略一遲疑,抬眼看了伊青宇一眼:「小的也不知道,煎藥的事一直是賤內的妹妹在做……不過,我記得昨晚上接她們回家的時候,聽小妹說過,好像還剩下一包藥的。」
  
  景逸側眸跟伊青宇使個眼色,示意他開口下令。伊青宇放下茶盞,又叫了一人進來:「你陪著,倆人以最快速度趕回家,把剩的那包藥拿回來,如果有剩下的藥渣,也一併帶回來。快去快回,記住,不要聲張。」
  
  兩人得了令,快步出了屋子。
  
  正事告一段落,小侯爺轉過臉,陰測測看著伊大人冷笑,現在開始秋後算賬!剛要開口拎人出屋質問,就聽一邊喬初熏先說話了:「伊大人,楚茴在嗎?我有點事想找他。」
  
  兩人同時僵了一僵。景逸一時迷惑,關那小毛頭什麼事?
  
  伊青宇連連搖頭,以眼神表示自己清白,真的不關我的事啊不關我的事!下官也不知道他們倆何時搭上線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35:35

第十章 疑雲暗影
  
  伊青宇後背直冒涼氣,索性也沒招呼旁人,直接跑到後院找人去了。景逸徐徐轉過臉,神色淡然看向喬初熏:「找他做什麼?」
  
  喬初熏有些為難的低下頭,指尖觸到自己腰間的荷包,再次堅定決心:「我,有些事想跟他說。」
  
  景逸眉尖一聳,頓覺一股邪火直竄腦門,有,些,事,想,跟,他,說?那小子才多大?十七,還是十八?他們倆不過才見過兩面,同桌吃過一頓飯,話都沒說過一句,怎麼就有事情想跟他說了!想到年紀的時候,景逸心頭陡的一滯,這丫頭看著也不大,難道……
  
  深吸一口氣,景逸盡量讓自己語調聽起來與平常無異:「你今年多大?」
  
  喬初熏抬眸,一臉驚訝,他怎麼突然問這個?雖然覺得不解,喬初熏還是老實回答:「十八。」
  
  景逸一口涼氣抽上來,就覺得額角青筋直蹦,這丫頭,該不會嫌他年紀大吧?然後就喜歡那種青青澀澀的小毛頭?下顎繃的微緊,景逸人生中頭一回感到,二十五歲,好像真的不太年輕……
  
  兩人正僵持著,門板吱嘎一聲被人推開,伊青宇氣喘吁吁邁過門檻,手裡拎著同樣喘著氣,面龐漲得通紅的楚茴。
  
  「侯,景公子……咳咳,人我給你帶來了,慢慢聊。」伊青宇為著小命著想,忍痛放棄自己燒的暖烘烘的書房,到隔壁屋子面壁去了。楚小爺誒,你可千萬別給我惹禍!喬小姐是好,人漂亮性子溫柔又有一手好廚藝,可那是小侯爺看上的人,吾等小民惹不起啊惹不起!
  
  伊大人扶額撞牆,未雨綢繆想的格外深遠,一臉蒼涼的眺望天邊,實在不行,明天趕緊給小楚介紹一個。他這個父母官做得委實不易啊,連帶下屬的終身大事都要幫忙操持……
  
  隔壁書房,三人間的氣氛更為詭異。楚茴撫了撫領子,總算喘勻一口氣。朝景逸拱了拱手道:「景公子。」接著又轉向喬初熏:「喬小姐好。」
  
  喬初熏也急的皺起眉心,頭一回做這種事,她心裡本來就沒譜。結果伊青宇還將人直接帶這來了,她總不好當著景逸的面給楚茴那種東西吧?難道讓景逸出去?或者她和楚茴兩人出去,怎麼想都覺得彆扭……
  
  喬初熏不說話,剩下兩人大眼瞪小眼,一個面色不善,一個茫然無知,最後楚茴也覺察出不對勁來,又不知道這兩人是什麼意思,只能幹站在那,神色愈發尷尬起來。
  
  喬初熏琢磨半晌,覺著再拖下去也不是個事兒,只能站起身,走到楚茴身邊,輕聲道:「楚公子。」
  
  楚茴面無表情看著她,有些僵硬的點了點頭:「喬小姐。」
  
  喬初熏正好背對著景逸站著,心裡琢磨著這個角度至少能擋住一些。從腰間的荷包裡取出一條疊的整齊的淺藍色絹帕,喬初熏格外小心的遞了過去。
  
  楚茴眼皮兒一跳,瞬間明白剛才伊青宇的欲言又止滿目悲涼以及景逸一副恨不得一手捏死他的神情所為何來了。楚茴抿了抿唇,依舊面無表情,不過聲音也有意壓低一些:「喬小姐……」
  
  喬初熏捧著手帕送到他面前,也沒顧上看對方是何神色:「這個是小桃兒讓我交給你的。還望公子不要嫌棄。」
  
  楚茴一愣,到嘴邊的話化作青煙飄於無形。
  
  景逸在後頭坐著,從喬初熏起身走過去時神色就愈加寒涼,鳳眸死死盯著兩人一舉一動,手掌下花梨木的扶手微微鬆動,眼看著就能掰一塊下來。結果一聽到那句「小桃兒」,掌心凝聚的內力一滯,險些岔過一口氣去,這丫頭……合著她是給人說媒來的?!
  
  楚茴瞟了眼坐著那人由青轉白的臉色,翹了翹略顯涼薄的唇:「小桃兒姑娘的好意,楚茴心領了。不過這種東西不好亂收。麻煩喬小姐幫忙轉達在下的謝意。」
  
  喬初熏看著手裡絹帕,腦中浮現小桃兒紅著小臉兒眼兒圓圓把手帕交付給自己的情形,踟躕道:「楚公子……」不能再考慮一下麼?那孩子那麼小,又是頭一回喜歡人,就這麼被拒絕了,不知道要哭多久……
  
  景逸一顆心備受煎熬,此時終於穩當當放回肚子裡,面色也和緩不少,看著楚茴道:「小桃兒雖在我府上做工,但沒簽過任何賣身契。這方面,楚公子不須有顧慮。」
  
  「另外,初熏也算是為人說項。」景逸淺笑著睨了眼背對著自己的窈窕身影,這丫頭,估計現在正發愁吧,「楚公子和小桃兒統共也沒見過幾面,還是彼此多瞭解一下,再做決定好些。至於這帕子,我看楚公子大可先收下,日後真覺得不合適,再送還給她也不遲,我想小桃兒也不是那種刁蠻無理的姑娘家。」
  
  景逸一番話說的絲絲入扣,在情在理,楚茴又不擅言談,一時也找不出合適藉口搪塞。墨瞳裡露出幾許深思,楚茴沉默片刻,從喬初熏手裡接過絹帕,又朝兩人拱了拱手:「多謝景公子,喬小姐。這事無論結果如何,楚茴一定會解決好,不讓二位難做。」
  
  景逸頷首,示意他可以走了。
  
  屋子裡只剩下兩人。喬初熏垂下眼簾轉身,瞥了景逸一眼,有些過意不去:「公子,我之前不是……」她不是故意瞞著景逸,只是這種事涉及女兒家閨譽,實在不宜隨便講與人聽。結果到頭來還是多虧了他,才讓楚茴收下那方帕子。
  
  景逸先時那陣氣悶尚且殘餘胸間,這會兒見她這副模樣,也是好氣又好笑,招手讓她過來:「就你這點道行,還琢磨著幫人說親?」那小桃兒也是個傻孩子,倆實心眼湊一塊兒,能想出什麼高明法子來,不被人當面拒絕才怪!
  
  喬初熏被他說的面上一熱,訥訥道:「我,我也是……」
  
  她又不認識別人,小桃兒家又是鄉下的,眼巴前沒有長輩或者其他合適的人幫著操持,總不能讓高翎他們幫忙吧?而且聽聞楚茴吃住都在府衙,平常少有機會能夠見到,小桃兒一早就繡好絹帕讓她帶著,正好今天因為藥堂的事,景逸帶她一起過來。其實她剛才也緊張的要命,直怕楚茴不肯收下,到時小桃兒還不得難過死……
  
  待她走近些,景逸伸手將人拉到面前,仰起臉龐看她,墨色的眉微微挑著:「以後還幫人說親麼?」
  
  喬初熏被他看的一陣心虛,垂下眼簾,小聲道:「那要是小桃兒的事,我總不能放著不管……」小丫頭在城裡也沒個認識的人,府裡又沒別的姑娘,她若不幫就沒人幫了。
  
  景逸有些玩味的看她,一邊捏了捏柔嫩手心:「下回再有什麼主意,還是先跟我說聲罷。」
  
  見喬初熏驚訝抬眼,景逸微微笑道:「不然就依著你剛才的法子,說一回嚇跑一回,到時那孩子嫁不出去,可是你的過錯。」
  
  喬初熏被他噎的半晌說不出話,抿著唇瞪他,哪有這樣咒人的!
  
  兩人正說著話,門外響起伊青宇格外刻意的清咳:「兩位,藥取回來了。」
  
  喬初熏彷彿做錯事被大人發現的小孩,匆忙抽回自己的手,轉過身看向門口。
  
  景逸冷眼斜了一眼映在門上那抹身影,淡聲應了一聲。
  
  伊青宇這才推開門,領著兩名捕役進屋。見小兩口一站一坐,站的那個明顯臉還有點紅,小侯爺的臉色也不似之前森冷,也鬆了一口氣。在一旁椅子坐下,示意兩人將藥呈上來。
  
  除去一包還未打開過的藥材,另一隻紙包裡是撿回來的一些藥渣。兩人都有些喘,看來真是跑著去跑著回的。
  
  伊青宇幫著將兩隻紙包打開,又從書案的筆枕上取過一隻不太常用的毛筆,遞給喬初熏,方便她將藥材一樣一樣撥開。
  
  喬初熏先仔細看過那包沒打開過的藥材,漸漸面色就凝重起來。接著又用毛筆另一頭撥散著那包藥渣,手略微有些顫,看神色似乎是氣急了。
  
  「怎麼了?」景逸和伊青宇都不懂行,只能在一邊等喬初熏解釋。見她神色越來越氣憤,各自都猜到六七分。
  
  喬初熏吸了一口氣,斂顏道:「這包藥材裡,能看出有雄黃和輕粉,即便是剛入門的藥童,也懂得這兩味藥是絕不能給孕婦用的。」說著,又從裡面拈起一朵暗紅色的乾花,手中毛筆則指了指那堆藥渣裡一朵蜷縮成一團的黑色花朵:「這兩朵是凌霄花。具有行血去瘀,涼血祛風的功用。」
  
  因為雄黃和輕粉都是粉末狀,所以一般煎過之後很難辨別的出。而那朵乾癟的凌霄花才是最佳憑證,這初安堂果真在所謂的安胎藥裡摻了辛冷行血的藥材,讓孕婦吃過湯藥後腹痛難忍,產生類似小產的痛感,再借此狠撈一筆,讓大夫上門看診,再高價賣出真正的安胎藥。一來牟取銀錢,二來為藥堂賺得名聲在外,讓一般百姓覺得他家大夫醫術高超,安胎藥也比別家效果好。
  
  旁邊那兩名捕役也聽明白了,都忍不住出聲咒罵。其中那個即將為人父的更是紅了眼眶,一手搓著衣服,偷眼看伊青宇。
  
  伊青宇歎了口氣,擺擺手示意他趕緊回去:「帶你媳婦去別家藥堂看看,就昨天那家吧,趕緊買兩服安胎藥吃上。」
  
  那捕役「哎」了一聲,轉身就往外跑,又被伊青宇出聲叫了回來,從腰間掏出塊碎銀子遞過去,「行啦別囉嗦。趕緊給你媳婦看病要緊。還有記著,這事先別聲張。打草驚蛇就不好了。」
  
  那捕役攥著銀子朝伊青宇行個大禮,快步奔出屋子。另一個捕役見伊青宇沒有其他吩咐,也跟著出了屋。
  
  喬初熏一直沒吱聲。站在桌前低頭看著那些藥,眉心一直緊緊蹙著。
  
  伊青宇琢磨了會兒,轉過臉看向景逸:「想怎麼做?」
  
  景逸心裡早有思量,伸手拉住喬初熏,不緊不慢道:「不急。先把晚飯吃了,待會兒我去趟孟氏山莊。明天一早,你帶人封鋪子。」
  
  伊青宇明白他是想多搜集些證據,避免到時藥堂的人矢口否認,說只是其中一包藥有問題,反咬一口說是外人嫁禍。看了眼喬初熏,伊大人眼珠一轉,道:「既然如此,不如晚飯就在我這用吧。也省得喬小姐兩頭折騰。」
  
  景逸瞟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喬初熏任由景逸握著手,既沒反抗也沒說話,似乎還在琢磨藥材的事。伊青宇看了這二人一眼,呵呵一笑,往書案走去:「我還有些公文要看,二位慢坐。」
  
  景逸攥了攥柔若無骨的小手:「怎麼了?」
  
  喬初熏抿唇盯著那些藥看了半晌,踟躕道:「公子,今天上午那包藥,當時看不覺有什麼。可是跟這些藥材對應起來……」
  
  喬初熏微蹙著眉,神色不豫:「寫這兩個方子的人,醫術很高明。」絕對遠在一般大夫之上,他有把握傷人,更有十足的把握救人。
  
  景逸卻並不擔心,勾著唇角道:「智者不必仁,仁者必智,自古皆然。心存歹念者也可能有驚世之才,初熏不必為這種事煩憂。」
  
  喬初熏身子一震,猛地抬眸看他。景逸覺察到她手抖的厲害,將人拉的更近些,攬著她的腰問:「怎了?」怎麼一副被什麼東西嚇到的樣子。
  
  白皙面容血色盡褪,喬初熏生生打個寒顫,頭一次主動回握住景逸的手,搖著頭喃喃道:「沒事。」沒事的,她如今遠在越州,與那個人一南一北相隔千里,他肯定不會找到這的。
  
  只是,幾年前的某日,那個人也曾傲然佇立在她面前,冷笑著道:「自古智者不必仁,仁者必智。我既有驚世之才,為何要托付於一般蠢材浪費時間!」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36:03

第十一章 初雪迎春
  
  當晚,景逸風塵僕僕騎著快馬從城外趕回,手裡又拎了幾個紙包。喬初熏給景逸和伊青宇做過晚膳,就一直待在府衙內的書房。打開紙包一看,包著藥渣的那兩包都有凌霄花,剩下一包還未煎過的,則能看出雄黃,散粉和凌霄花三樣。
  
  如此一來,幾乎可以十成十的肯定,這家初安堂確實暗地裡做了那見不得人的勾當。
  
  伊青宇美滋滋舀起一勺燉的細嫩的燕窩,半瞇著眼看了喬初熏一眼,突發奇想道:「喬小姐,你有沒有姊妹的?」
  
  喬初熏剛從托盤裡端了一盞燉官燕出來,送到景逸手邊。聞言露出一抹淺笑,溫聲道:「有一個,不過跟我是異母姊妹,今年剛滿十五。」
  
  伊青宇滿足的嚥下口中湯水,咂了咂嘴,有些失望:「異母姊妹啊!」那豈不長得不會太像,性子也不一定這麼好了……
  
  景逸眸色冷凝乜了他一眼,掀開盅蓋,從喬初熏手裡接過湯匙。甫一看成色便知是上品白燕盞,覆頭綴了幾顆枸杞和淺黃色的桂花,不僅功用上更為清潤滋補,而且讓人一看就賞心悅目,食慾大增。頗有些初春時節踏雪賞花的意境在,因此有的地方又管這道「桂花枸杞燉官燕」叫「初雪迎春」。
  
  拿起湯匙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官燕燉的火候恰到好處,入口綿密細膩,清香甘美,吃進肚裡就覺一路熨帖到底,潤喉清肺,果然是秋冬時節一道滋補佳品。景逸吃了兩口,抬眼看了看桌上托盤,語調也有些冷淡:「你就這麼窮,多餘一盞官燕都拿不出?」不是他壓搾這小子,就這種品級的燕窩,伊青宇再拿出十盞八盞來他也不吃驚。
  
  伊青宇舉起雙手大呼冤枉:「不是啊!我當初不知道小侯爺會來,所以只吩咐王伯泡了兩盞。」
  
  可不是他小氣喂!一般上品白官燕做之前都要浸上小半日,臨時做根本趕不及。後來喬初熏幫忙做晚膳,這兩盞燕窩也就經由她的手燉了。原本這兩盞都是他的,這是怕小侯爺不滿意自己趁他不在支使小美人兒,趕緊讓了一份兒出去。而且那時景逸沒回來的時候,他也謙讓過了,可喬初熏怎麼都不肯吃,他也就沒多勉強。
  
  景逸冷哼一聲,沒再說什麼。轉臉看向坐在一旁的喬初熏:「在看什麼?」
  
  喬初熏忙抬起頭,見景逸正盯著她手裡的書,忙闔上書皮方便他看:「剛才在這呆著也沒什麼事做,伊大人就找了本書給我,讓我解悶的。」
  
  景逸一看書封,是孫思邈的千金方,不禁抬了抬眉:「喜歡看這種?」
  
  喬初熏彎起唇角:「許久沒看,有些東西都生疏了。」
  
  景逸若有所思的看著玄黑色書封,道:「屋裡光線暗,先別看了,傷眼。」
  
  喬初熏坐的位置離書案最遠,因此確實不比伊青宇那邊亮堂,雖然能看清書上字跡,時間久了還是容易覺得雙目疲憊。伊青宇聽到這話,頗有些吃驚的看了景逸一眼,這麼細節的事,連他都沒想到,小侯爺平日裡瞅著恁冷漠,對著喜歡的女子卻不是一般體貼吶!
  
  喬初熏乖巧的點點頭,起身將書冊放到案上,跟伊青宇道了謝。吃完燕窩,景逸又跟伊青宇說了會兒查封藥堂,緝捕相關案犯的事,過了約莫小半時辰,才起身告辭。
  
  景逸騎著馬,讓喬初熏如上次那般側坐著,慢慢溜躂回去。
  
  時辰很晚了。路上行人不多,天黑黢黢一片,不見半點月光。夜間的風冷得刺骨,和北方不一樣,是帶著潮氣的寒,陰冷冷直往人骨頭縫裡鑽。景逸用大氅將人裹了個嚴嚴實實,摟在懷裡問:「會冷麼?」
  
  已經行了有一小段路。馬走的不急,城裡的路也平坦。喬初熏平常這個時辰早就睡下了,再加上這一整天都在外頭,正經挺累,這會兒被景逸環在懷裡,身後胸膛暖烘烘的,半闔著眼昏昏欲睡:「唔……」
  
  景逸聽著這人彷彿撒嬌的應聲,心中更軟,低下頭湊近一些,就著馬匹微微顛簸,以唇輕輕蹭著微涼臉頰。
  
  喬初熏困的迷迷糊糊,只覺得臉頰癢癢的,兩條手臂都被景逸圈著也動不了,便縮起脖子蹭了蹭,還以為自己是在蹭枕頭。
  
  軟玉溫香在懷,又主動送上溫存,景逸吸了一口氣,探出舌尖舔了舔水嫩嫩的頰,又順著臉龐一路細細吻到耳垂兒。怕真弄醒了人不好收場,也不敢太過放肆,只是反覆親著舔著,懷裡人睡的愈加安穩,反倒是自己被撩的愈加難耐,心火更盛。
  
  待到了家門口,景逸也沒叩門,抱著人下了馬翻過牆,直接送進屋。好在小桃兒一直守著門沒敢睡,景逸將人輕放在床上,吩咐小桃兒幫她更衣,又折身到門外,將馬牽進院子。
  
  ……
  
  第二日,初安堂被官府查封,當天開堂審判,人證物證俱在,那個姓肖的大夫最是禁不住事,一被押上來就將整件事都招了,連同之前景逸與喬初熏見過的那位中年男子,以及藥堂裡幾名負責抓藥賣藥的工人,都被關進大牢。
  
  事情原本應該就此圓滿解決。結果沒過兩日,伊青宇就鐵青著臉找上門,進到景逸書房半天沒出屋。
  
  正好到了用晚膳的時辰,喬初熏端著托盤進屋,後面小綠也幫著拿了些東西。因為伊青宇也留下一起吃,東西難免比較多。
  
  晚飯做的挺簡單,軟香糕,素餡包子,粳米粥,以及一素一葷兩道小菜。素的那道名為金玉羹,是用栗子肉連同山藥粒放入羊湯同煮,在汴京時,很多人家到了秋冬時節都會做。
  
  伊青宇舀了一勺熱騰騰的羊湯,連同栗肉山藥一同送入口中,嚼了兩口,面上愁悶之色比之前更甚三分,有些模糊不清的歎道:「怎麼就這麼好命呀!」每日小美人兒看著,好酒好菜品著,看看書下下棋,天氣好了出去溜溜彎,優哉游哉的一整天就過去了……哪像他呀!
  
  景逸瞟了他一眼,啜了口溫熱米酒:「你要是不想做也可以啊,後面一堆人可是擠破了頭想坐上你這個位置。」
  
  伊青宇忿然相視:「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裡那些事!憋了二十餘載我才逃出來,才不要回去!」
  
  景逸眉都沒抬一下,依舊是不冷不熱的口吻:「那你還抱怨什麼。」
  
  伊青宇癟嘴,看了眼一旁垂首吃粥的喬初熏,底氣不足的訴道:「那不是……有了比較,才覺察到自己的不足麼。」他的小日子啊,就是缺這麼個知冷知熱的美人兒。
  
  景逸用目光警告他非禮勿視:「食不言寢不語,伊大人還須歷練。」
  
  喬初熏握著湯匙的手微微頓了一下,又繼續吃粥。
  
  伊青宇一想起府衙裡那一堆爛攤子,山珍海味都吃不出香,撐著額直歎氣:「我說小侯爺,我說了一下午嗓子都乾了,您倒是給我出個主意啊!那小子上頭有人罩著,難道就真這麼由著他去了?且不說這越州城的百姓日後如何議論我,我每回打那『初安堂』三個字底下過,都得覺得渾身不自在!」
  
  喬初熏還不知道出了什麼事,聽到初安堂三個字時心中一滯,抬起頭看向景逸。
  
  景逸冷眼瞪了對桌那人一眼,緩聲道:「沒事。就是有人想用銀子疏通這事,重開初安堂。」
  
  喬初熏一聽,心裡也覺得挺不痛快,可又沒什麼好主意:「公子可有良策?」
  
  景逸見她一臉希冀看著自己,不由得微微一笑:「自然有的。別急,先吃完飯,我慢慢給你說。」
  
  喬初熏輕輕應了一聲,彎著唇,繼續低下頭吃粥,心頭那股憋悶消散不少。景逸說有辦法,那就一定能把事情完滿解決。旁邊伊青宇一臉幽怨,美人一句話,頂他磨嘰整個下午,沒天理啊沒天理!
  
  用過晚飯,喬初熏為兩人各自倒了兩碗茶,又拿了一些蜜餞果品過來,坐在一旁聽兩人說話。景逸的意思是,這事壓根犯不著官府出面,找些途徑將消息散佈出去,那些被坑害過的老百姓肯定要上藥堂門口去鬧。到時那藥堂想開門也沒人光顧,不能掙錢的買賣,誰還會上趕著做?
  
  伊青宇仍有顧慮:「可這事上面有人給說話……」
  
  景逸瞟了他一眼,一副朽木不可雕的嫌棄神情:「他不是讓你不要插手麼?你就不插手,隨他們去鬧。」
  
  伊青宇張大了嘴,半晌才搖頭歎道:「陰,真陰!小侯爺你這是教我鑽人家話裡的空子啊!」
  
  景逸勾了勾唇,拿過茶碗品了一口:「對什麼人用什麼法。你跟潑皮無賴講理,不是自找不痛快麼。」
  
  伊青宇咬牙,將碗裡的茶一飲而盡,末了起身,朝景逸拱拱手:「這事我回去立刻就辦,也好讓百姓過個安生年。不把這家藥堂徹底趕出越州城,我回家做吃等死訛我老子去!」
  
  景逸淺笑著擺擺手,也沒說什麼。
  
  喬初熏見兩人談完正事,起身將伊青宇送到門外。掩好門板,到爐邊將架在上面烘烤的一隻布包取下,又套上一層先前景逸買給她套暖手爐用的錦袋,走到景逸身邊,溫聲道:「請公子把衣裳掀起一些。」
  
  景逸聞言一挑眉,見喬初熏一直看著他腿部,也明白過來。依言將袍子往起撩了一些。
  
  因為景逸是半靠在軟榻,腿也平擱著,故而比較方便喬初熏往上敷藥包。將冰藍色的袋子放置在右腿膝部,又用上面原有的兩條細帶纏過膝蓋窩,不鬆不緊打了個結。抻了抻布包四角,將裡面藥材調整的均勻一些,喬初熏抬首看了景逸一眼:「會不會太燙?」
  
  景逸看著她一個人在那搗鼓,唇瓣微彎:「不會。很舒服。」
  
  喬初熏仍有些不放心,將手擱在藥包覆頭摸了一會兒:「公子若是覺得不舒服,就跟我說。這個我原先給別人做過,還是挺管用的。」
  
  過去每年秋冬或者陰雨天,婆婆的膝蓋都會覺得酸痛難忍。她在書上看到這種方法,就依樣取了些藥材,事先磨碎烘乾,放進一隻小布包裡,待到用的時候,稍微淋上些水,放置在小火爐上烤著,熱了之後取下來,再套上一層乾淨布袋,敷在疼痛處。如此準備兩到三個藥包,輪換著敷上小半個時辰,很快就能見療效。
  
  不過景逸這個跟婆婆的情況還有所不同。一來是有舊傷在,所以藥材上須得有所調整;二來現在還不能確定到底有多嚴重,故而先敷兩天看看效果,若是沒甚大用,還得再想其他法子。
  
  其實景逸膝部舊傷說重不重,說輕也不輕,只不過一個姿勢呆久了,或者趕上天氣不好的時候,會覺得酸麻且刺痛。喬初熏此番忙碌,更多的是讓他心有慼慼,那股子打從心底裡湧上的愉悅甚至超越並掩蓋了傷處感到的溫暖舒適。
  
  喬初熏一直注意觀察景逸面上神情,見他並沒有露出不適神情,便伸手過去,一隻手托著他右手手腕,另一手沿著食指輕輕摁壓。
  
  摁壓到食指第二個關節附近時,景逸雖然面上沒有任何波動,但喬初熏還是看出他神色與之前有異,便有加重些力道摁了摁:「這裡會疼麼?」
  
  見景逸微擰著眉尖,也不作答,喬初熏用拇指輕輕摁揉那處,溫聲道:「會疼就說明膝部有毛病。公子平常沒事做的時候,自己也可以按摩這裡,對膝蓋盡早恢復有益。」
  
  景逸淺笑著抬首看她:「以後初熏每日都來幫我按摩穴位麼?」
  
  喬初熏手上動作沒停,微笑應道:「可以呀。不過我摁壓的力道還是小了些,若是有些內力的人來做,效果更好。」
  
  景逸感覺著柔嫩指腹摁在自己手上的觸感,微垂下眼,笑著道:「不必。力道剛好,初熏按摩的很舒服。」
  
  ……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36:20

第十二章 除夕夜
  
  很快就到了除夕。
  
  喬初熏早就釀好了屠蘇酒,雞鴨魚肉各樣蔬果也囤積不少。此時,廚房裡能用的鍋子幾乎都盛的滿滿登登,一多半在火上坐著,還有少數幾隻在一旁案上排隊等候。
  
  玫瑰香芋扣肉,八寶鴨,什錦太平蒸,山珍暖鍋……除了各樣大伙平時愛吃的菜,還有滿滿一屜的蒸年糕,餃子更是從頭天晚上就開始準備,務求讓大傢伙吃個夠。
  
  兩人從過了晌午一直忙到天黑,幾乎連閒話都顧不上說。喬初熏正拿著筷子拌一道涼菜,就聽身後小桃兒「呀」了一聲,接著啪嗒啪嗒跑到跟前:「初熏姐姐,你看這是不是玉啊?」
  
  喬初熏轉臉一瞅,就見小桃兒手心裡正當當放著一塊玉石,絳紫色澤,笙管形狀,與月前在大街上見到的那塊幾乎一模一樣,只不過好像略微長了一點。喬初熏忙放下筷子,取出帕子擦了擦手,將玉石拿在手裡仔細端詳:「打哪來的?」
  
  小桃兒朝門口努努嘴:「就那個菜籃子裡呀,剛剛我去拿蔥,初熏姐姐不是說要切蔥花麼!」
  
  喬初熏蹙起眉心,快步走到門口,將整個菜籃子裡的東西都倒在案上。沒有……除了這塊玉石,再沒有其他異常的東西。這籃子菜,不還是頭天傍晚去集市的時候拿著的,今天清早出去時,帶的並不是這只……
  
  喬初熏想著心思,面色愈加凝重。數日前在店子裡吃麵時,聽景逸和伊青宇間的談話,似乎這塊玉石和七笙教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記得那時伊青宇還說,不讓景逸瞞著,說最好知會「那邊」一聲。也就是說,那塊玉石是非常重要的證物。可如今,不知怎的又冒出來一塊,看樣子跟先前那塊是一起的,喬初熏踅摸著,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喬小姐!」門口傳來小綠的喊聲,喬初熏嚇了一跳,匆忙將東西塞進袖口。
  
  「喬小姐,公子讓我過來看看,需不需要端東西吶?」小綠剛走到門口,笑著朝小桃兒點點頭,又看向喬初熏,後面還跟著小爐和小蟻。
  
  喬初熏應了一聲,轉身到爐火邊,指揮著幾人將鍋子端下來。裡面有幾樣吃食早就盛好盤了,墊上塊布直接端走就可以。正好年糕也蒸好了,小桃兒在一旁幫著夾年糕,幾名影衛樂呵呵往外端碗碟。
  
  伊青宇和楚茴下午那會兒就過來了,跟景逸下了會兒圍棋,又品著茶天南海北的好一陣侃。這時也一起坐到偏廳,等著吃晚飯。
  
  菜陸續端上來,喬初熏將屠蘇酒在爐上溫過,才讓小晚端走。最後將幾隻糯米南瓜盅盛進托盤,走在了最後面。
  
  藥堂的事一早按照景逸說的做了。不單普通百姓,幾家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也不幹了,帶著家丁到那藥堂門口嚷嚷。孟莊主更是直接叫上護院在街對過的茶樓候了三天,見著藥堂門口出來人就追著打。最後,那個先前請人跟伊青宇施壓,勢要重開藥堂的當家人一直沒冒頭,眼看著又到了年關,家家戶戶都忙上過年的諸多事宜,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伊青宇雖然仍覺不痛快,但到底沒讓對方得逞,心裡也就沒先前那麼憋屈,又恢復了之前笑臉,見著誰都要逗上兩句。偏這人還是個地地道道的書生,也不會武,氣的一群影衛牙根癢癢,也不好動手揍人。
  
  所有人面前的酒盞都斟滿酒,大傢伙一齊舉杯,景逸也沒多廢話,只道了兩句吉祥話,就示意大家乾杯,隨便吃隨便鬧。一群大小伙子一陣狼嚎,歡聲雷動,舉筷大舉進攻桌上飯食。
  
  糯米南瓜盅綿軟甜糯,內裡餡料有葷有素,卻無一不帶著淡淡南瓜清甜以及糯米的香醇味道。每個人上去夾了一筷子,不一會兒幾隻南瓜盅就連渣都不剩。
  
  需要趁熱吃的甜品吃完,接著大傢伙吃肉的吃肉,喝酒的喝酒,風捲殘雲的同時還不忘彼此調侃,轉移另一方注意,趁機多夾幾塊往嘴裡塞。平常往外面一站都英武不凡有模有樣的,這會兒簡直比七八歲孩子都強不了多少。搶不過了還跟景逸以及喬初熏告狀。
  
  「啊!公子,小泥搶我的魚!」某人直接把盤子端起來了。
  
  「主子你看小綠,我都夾到碗裡他還搶!」捧著碗轉身一臉委屈。
  
  「主子救命,小晚搶我的碗——」一腳踹過去!
  
  「喬小姐,是不是只有兩隻八寶鴨啊?」咬著筷子可憐兮兮。
  
  「過門都是客,伊大人還是回那邊吃吧,呵呵呵……」端起碗走。
  
  「那邊桌上的扣肉都沒了……唔,好吃!」跟著碗邊走邊夾。
  
  「殘羹剩湯,還是我來打掃吧。」繼續皮笑肉不笑的瞪視。
  
  「都是一家人,客氣什麼!」某位大人臉皮超厚,直接把自己碗裡的剩飯都倒進盛扣肉碗裡。
  
  ……
  
  景逸啜了口酒液,夾了一筷子菜送到喬初熏碗裡:「累了?」
  
  喬初熏牽起唇角,笑容有些勉強:「嗯,有點。」
  
  景逸瞇起眸子看她,放下筷子探手過去。怎麼一副懨懨的模樣,大過年的,別是累病了!
  
  喬初熏還是不習慣他動不動的親暱舉止,忙偏過頭躲開,筷子扒著碗裡的飯:「沒事的。歇會兒就好。」
  
  景逸沒摸著額頭,便順勢撫了撫她鬢角髮絲:「我讓高翎買了不少煙火,待會兒放給你看?」
  
  喬初熏乖巧點了點頭,彎起唇角:「好。謝謝公子。」
  
  景逸蹙了蹙眉尖,稍有不悅。什麼時候這丫頭能不這麼跟他客氣?他不想從她口中聽到這般生疏客套的致謝,只要能看著他的眼笑一笑,或者任他拉著手親親臉頰,他心裡不知會有多高興!
  
  喬初熏一直惦記著七笙教的事,袖中那方小小玉石,彷彿有千斤重量,總覺得手臂被牽扯的不斷下沉,心裡也總惴惴難安。這事肯定要跟景逸說,但不是現在,總要過了這兩天。本來過新年麼,大家就應該開開心心的,若是因這事攪了興致……喬初熏一想到景逸攥著玉石蹙眉沉思的情形,就沒來由的覺得心裡難受。這人從前因為七笙教的事吃了那麼多苦,真不該再為這事煩心,連個年都過不消停。
  
  景逸在一旁看著這人側臉,半晌沒有動筷。將酒盞裡最後一口酒飲盡,忽然拉上她擱在桌下的手。
  
  喬初熏也沒心思好好吃飯,拿著筷子撥著米粒,半天都沒吃上一口。這會兒乍然被景逸拉住手,再加上正想著心事,被嚇得一驚,手裡竹筷「啪嗒」一聲就掉在桌上。好在周圍人鬧得正歡,沒人注意到這邊動靜。只有楚茴,一邊聽著身邊小桃兒細聲細氣講著話,一邊吃著飯菜,抬首往這邊看了一眼,又很快轉開視線。
  
  景逸拉著小手示意她轉過來,低聲問:「到底怎麼了?有什麼事不許瞞著。」
  
  喬初熏咬著唇,看了景逸一眼,又飛快撇過臉,另一手緊緊攥著袖口繡邊兒:「我……公子容我兩天。」等過了這兩天,她一定一五一十全都告訴景逸。
  
  景逸一聽這話,攥著人的手掌更收緊些,傾身過去貼近她耳畔:「現在就說。」
  
  喬初熏感覺到這人與自己離的很近,也不敢轉臉,只低著頭,嗓音微顫:「公子……」
  
  景逸語調微涼,淡聲威脅:「不說我就親了。」
  
  喬初熏嚇得忙往旁邊躲,瞠目看他,他怎麼能這樣!一對上景逸目光,才看清他眸中笑意,還有那微抬的眉,勾起的唇角。這人剛才根本就是成心嚇唬自己。
  
  景逸唇邊笑意更深,攥著她的手道:「好好吃飯。待會兒看完煙火跟我講。」
  
  喬初熏執拗著想挨過三日,被景逸這麼一說可是硬生生提前到今晚,忙撥浪鼓似的搖頭:「今晚不行。」
  
  也不知怎的,屋子裡忽然靜下來,喬初熏這句柔柔的「今晚不行」在偌大屋子裡就顯得格外清晰。眾人一陣靜默,緊接著就敲著酒盞紛紛歡呼起哄,伊青宇端著酒盞晃晃悠悠走到桌前,指著景逸笑道:「小侯爺……未免也太心急了些!這三媒六聘還沒請,喬小姐這樣的美人,可不能如此薄待……」
  
  喬初熏當即就羞紅了臉,甩著景逸的手讓他鬆開。都怪他,若不是他非逼著自己說,她也不至於講出那麼一句惹人遐思的話。這下可好,原本大伙平時對她的態度就好像半個主子,這麼一鬧,往後這些人指不定又要出什麼妖蛾子!
  
  景逸眸色冷凝瞪著伊青宇,結果這廝依舊一臉坦蕩笑嘻嘻看著兩人,完全沒有半點說錯話的覺悟。景逸看了高翎一眼,微一揚下巴,示意他趕緊把人架走。順便收拾出一間客房,這傢伙明顯已經喝高了。
  
  高翎起身將人扶到另一張桌子,順便不斷跟其餘眾人使眼色,都不說話傻愣著幹嘛,喬小姐待會兒要是哭了,還不有你們好看!
  
  眾人面面相覷片刻,「噢」了一聲,又趕緊恢復之前的吵吵嚷嚷,繼續說笑著搶菜斟酒。
  
  ……
  
  到了子時,景逸拉著喬初熏站在門口,稍遠處一群影衛或蹲或站,忙活著點煙火。最後一切都準備妥當,大家都站到一邊,留下高翎負責點信。
  
  高翎手裡拿一隻細長竹竿,手臂一揮,將一溜圈煙火點燃,接著倒退著用輕功往回撤。就聽「彭」的一聲,接著頭頂就炸開一個朱紅色的亮圈,彷彿水中觳皺,悠悠蕩蕩的鋪散開來,接著冰藍,翠綠,鵝黃,桃粉,五彩繽紛的煙花次第綻開,在漆黑夜空中顯出各種各樣的形狀。
  
  第一撥放完,高翎又上前將第二堆都點上,空中不斷綻開色彩曼妙的花,如同幼時嘗到的五顏六色的糖果,總能給人帶來一瞬的甜蜜與欣喜。眾人都仰頸望著,頭頂炸開的明燦光影映照在臉上,忽明忽暗,彷彿夢境。
  
  煙火即將放完的時候,景逸便拉著人進到屋子。從與溫泉連通的小門出去,拉下頭頂小棚上的幕簾,漆黑夜空頓時被阻斷在外面。藉著身後屋子裡的燈光,可以看清面前那泓淺碧色的池水,冒著氤氳白霧,暖暖的熏人面頰。
  
  池邊鋪著一層厚實毛毯,丁香紫的色澤,手感綿密,且透著源源暖意。景逸將兩邊燈盞點著,兩人身處的幽閉空間頓時亮堂許多。拉著喬初熏在池邊坐下,微笑著問道:「暖和麼?」
  
  喬初熏點點頭,可能是挨著溫泉的緣故,感覺非常溫暖,空氣也濕潤潤的,很是舒適。撩起裙角往後坐一些,生怕自己的衣裳沾到泉水,這裡平常是景逸沐浴的地方,要是弄髒了池水就不好了。
  
  景逸卻滿不在乎的抱著她往前坐了坐,伸手去脫她的鞋子。喬初熏嚇了一跳,小腿被人托在掌中,也不能亂踢,只抬手推景逸的肩:「公子!」
  
  景逸紋絲不動,卻很注意手上輕重,很快就連鞋帶襪褪了下來,將她裙子往上撩起一些,扶著喬初熏小腿放入池中,接著又去脫另一隻腳。
  
  腳尖沾到溫熱細滑的泉水,喬初熏先是一縮,接著便撐著手上身後仰想往後躲:「公子不要……會弄髒水的。」
  
  景逸這會兒已經將兩隻小腳都剝了個乾淨,索性握著她腳踝放入池水:「不會。這池水是流動的,而且,你的腳也不髒。」腳丫子白嫩嫩的,指甲粉粉如同貝殼,光看著都想親一口。
  
  喬初熏兩手捉著裙子,臉早就燒的通紅:「公子……」
  
  景逸摁著她的腳在裡面泡了一會兒,半傾身向前,握了握嫩如春筍的腳尖:「會疼麼?」從晌午一直站到剛剛,忙著給大傢伙做飯,腳應該很酸了吧。
  
  喬初熏這才明白過來景逸的用意,登時心坎一甜,聲音也軟下幾分:「謝謝公子……」
  
  景逸又握著小腳摁了摁腳心,動作輕柔的按摩半晌才鬆開,挪到一邊拿過香胰淨了淨手,用布巾擦乾,才坐回喬初熏身邊。
  
  喬初熏輕咬下唇乖乖坐在原地,動也不敢動一下。景逸按揉的力道剛好,雖然心裡羞的不行,可確實很舒服,連帶僵硬的小腿都舒緩許多。臉頰微紅的半垂著頸,喬初熏輕聲道了句:「有勞公子。」
  
  景逸被她左一句右一句謝的煩躁,湊到她頰畔偷個吻,道:「如果真要謝,我寧願這樣。」
  
  喬初熏臉上更燒,連帶耳朵都紅通通一片。偏過頭瞥了景逸一眼,見他面色微冷看著前方,鼓起勇氣半閉著眸子緩緩湊過去,輕啄一下又飛快退回來。頭都快垂到胸口,眼睫也微微濕著,再也不敢看旁邊一眼。
  
  景逸一愣,半天沒回過神。待反應過來,就見喬初熏不知何時已經穿好鞋襪低頭站在一旁,小聲道:「很晚了,公子好眠。」說完不待景逸開口便提著裙子一溜跑了出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36:42

第十三章 上元節
  
  前幾日,喬初熏找了個機會,將那塊絳紫玉石給了景逸,並將前因後果都解釋清楚。本以為會因為自己隱瞞事實遲遲未說而被責罵,未想景逸什麼也沒說,只將玉石接過去,又接著說別的事,彷彿一點都不放在心上的樣子。
  
  很快到了正月十五。這日吃過晚飯,喬初熏便煮了一大鍋浮元子,除了多做幾種餡料,又在臨出鍋前放入一些桂花醬以及甜酒釀。元子能吃出淡淡桂花甜味,酒釀的味道微熏,喝下去溫胃暖身,格外舒坦。
  
  剛吃完浮元子,小桃兒就不見了蹤影,喬初熏想起頭天晚上小丫頭鑽在被窩裡忙了小半宿,也不知是在做什麼,八成跟楚茴脫不了關係,也就隨著她去了。
  
  景逸則拉上喬初熏出門,說城南那條街上今晚會賣幾樣特色吃食,都是平常沒有的,而且還能順便逛逛燈市,留下一堆影衛孤苦伶仃站崗看家。
  
  兩人走的不快,一路慢悠悠往城南溜躂。只是剛走一小段路,天竟然飄起雪來。一整個白日都挺晴朗,壓根沒人會想到有雪,路上許多行人都小跑著抱怨,有的回家去去傘。因為仍在正月裡,許多店家還未開張,因此也很難找到地方買傘。
  
  景逸撐著大氅幫喬初熏擋去雪花,擁著人快步進到一家布莊,讓那老闆取幾件女子穿的披風出來,特別說明要帶帽子的。
  
  那老闆正捧著碗浮元子吃的香甜,打算吃完就關鋪子去逛燈市的,壓根也沒想到這時還能有生意上門,高興的連連應聲。不一會兒就抱出好幾件不同顏色樣式的披風來。
  
  正巧喬初熏穿了一身水紅衣裳,也不好再配艷色,景逸從裡面拎了件奶白色帶兔毛鑲邊的。伸手摸摸料子,展開來給人披上看了看,便直接繫上領口細帶,又將帽子掀過來。最後幫她捋了捋額邊髮絲,從腰間掏出銀子遞給老闆。
  
  回到街上,喬初熏一隻手扶著帽子邊緣,抬首看他:「謝謝公子。」
  
  景逸突然露出一抹有點壞的笑,道:「我不是教過麼,要怎麼謝?」
  
  喬初熏先是一怔,反應過來後忙撇過眼看向一旁,臉頰微熱輕聲埋怨:「公子總愛欺負人。」
  
  景逸停在原地,幫她理了理帽子,拉下小手握在掌中:「挺好看的。不用老扶著,凍手。」
  
  喬初熏被他突如其來的稱讚說的心裡一甜,翹起唇角,乖乖跟在身邊。
  
  走了一段路,喬初熏拉了拉景逸的手,彎起唇角問:「公子想吃糖葫蘆嗎?」
  
  景逸被她主動拉自己的動作取悅,微微笑道:「好啊。」
  
  買了兩根紅潤潤亮晶晶的糖葫蘆。還好雖然下著些雪花,卻沒起風。兩人慢慢溜躂著,邊走邊吃。景逸先吃完了,因為山楂的酸味微蹙著眉尖,買了碗熱騰騰的清茶漱了漱口,又側身遞給喬初熏。
  
  見她唇邊沾著星點紅色糖漿,景逸勾起唇,伸指撫過那抹黏稠,放到自己唇間舔了舔。幽深眸色以及唇邊那抹笑看得喬初熏面上一赧,忙垂下眼喝茶,未想被熱乎乎的茶湯嗆了一口,咳嗽個不停。
  
  景逸輕輕拍著她背脊安撫,慵懶嗓音裡帶了絲故意而為的無奈:「怎麼這麼不小心。慢點喝。」
  
  喬初熏掩著唇抬眼瞪他,這人,總沒個好心眼!
  
  景逸把那根吃了一半的糖葫蘆拿過來:「天冷,吃多了容易咳嗽。」又扶著她的手將茶碗端起一些:「多喝兩口,喝完咱們再走。」
  
  旁邊茶攤子前的大娘笑瞇瞇看著兩人,小兩口感情可真好!
  
  兩人踩著薄雪,剛行至一個丁字路口,景逸突然停下腳步,眉間一凝。帶起喬初熏幾步飛奔到一間飯莊門口:「在這等我,別亂走。」說完就朝一個方向跑去,看樣子像是急著去追什麼人。
  
  喬初熏站在飯莊門口,進也不是出也不是。身上沒帶荷包,也不好進到人家店子裡喝茶。可要是出去到別的地方,外面還下著雪不說,待會兒景逸回來找不到她怎麼辦……正兩廂為難,就聽身後傳來店家問候:「姑娘是幾個人?小店剛煮出一鍋新口味的浮元子,來一碗嘗嘗麼?」
  
  喬初熏轉過身朝店家微一頷首:「老闆,不好意思,我和一位朋友約好,在這等他。您看外面下著雪,能讓我在這……」喬初熏露出一抹歉然淺笑:「不會擋到客人進門的,可以嗎?」
  
  店老闆是個中年男子,見喬初熏一身打扮不似貧寒出身,再看看外面天色,也有些不忍,點頭答應了:「好吧。姑娘若是等的累了,不妨先到裡面點些吃食,慢慢等。」
  
  喬初熏忙跟男子行過禮,溫聲道謝。那店家也沒多說什麼,就回大堂去了。
  
  站了約莫一刻功夫,腿漸漸就凍的沒知覺了。也沒帶暖手爐出來……喬初熏探出手在唇邊呵了口氣,又朝景逸離去的方向望了望,心裡始終有些不安,他那麼貿然追過去,又沒影衛跟著,不會遇到什麼危險吧……
  
  正垂眸想的入神,突覺面前籠上一方陰影。喬初熏蹙著眉心抬頭,登時睜大了眼:「喬……」
  
  那人一身玄黑棉袍,外罩一件黛藍披風,細長眸子微微瞇著,白皙面容略顯病態。眉間透出幾許陰鬱,卻是微微笑著的神情:「初熏,總算找到你了。」
  
  喬初熏倒退一步,正巧後面是一道門檻,身子直接就往後跌倒,面上卻是難以掩飾的驚恐與慌亂。那人一把拽住喬初熏手臂將人拖到面前,唇邊仍噙著笑,卻無端讓人覺得齒冷:「怎麼總這麼不小心,都多大的人了!」
  
  喬初熏揮著手臂掙扎,聲音隱隱透著顫抖:「你放開我!你放開……」
  
  那人反手一擰,將喬初熏兩隻手臂折在身後,強迫她與自己緊緊貼著,低下頭湊到凍的青白的臉頰:「怎麼一見到我就嚇成這副樣子,當初不是跑的很快麼?嗯?以為上了小侯爺的轎子就追不到你了?跑到江南來就找不著你?」
  
  男子說著話,越湊越近,最後一個字吐出口,唇已經貼上喬初熏臉頰,格外深情的落下一個吻,又退開些距離看她:「傻丫頭,為什麼要跑呢?為什麼要躲進別的男人的轎子?你只要多等一刻,耐心多等一刻……」
  
  喬初熏只覺得肩胛傳來一陣撕裂的痛,兩眼不由得迸出淚花,卻仍睜得大大的看著眼前男子:「這輩子我做過最不後悔的事,就是從喬府一路跑到城門。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會跑,再給我遇到他,我還會進那頂轎子!你放開我!」
  
  男子似是被某句話激怒了,手掰的更用力些,抵著她的額咬牙切齒道:「你這丫頭,就非要惹我生氣嗎!」
  
  喬初熏撇過臉,拼盡全身力氣朝旁邊街道大喊:「救命!救我,我不認識這個人,救命啊!」
  
  街上原本就有些人注意到兩人動靜,這會兒聽得其中那名女子高聲呼救,不禁圍上前觀望。有膽子大些的男子已經出聲制止:「這位公子,光天化日之下,怎可強迫未出閣的姑娘……」
  
  男子略鬆開手臂上的鉗制,轉而攬著喬初熏腰側,一臉無奈笑容:「各位別聽小娘子胡說,不過今日忙生意晚了,沒能陪她一塊吃飯,這就跟我鬧脾氣了。」
  
  「不是!我不認識他!」喬初熏掙扎著欲掙脫身後懷裡,一雙杏眼紅的不成樣子:「各位幫幫我,我不認識這人。我是城北景府的人……唔!」
  
  頸背兩處大穴傳來劇痛,喬初熏只覺眼前一黑,便軟倒在男子懷裡。街邊圍觀的人不少,可都沒看到男子手上動作,只見女子是突然暈厥,雖然覺得怪異,卻不懂得其中蹊蹺。只愣愣看著男子將人打橫抱起,朝人群輕聲解釋兩句,就抱著人揚長而去。
  
  男子抱著人轉進一條小巷,彎身進到一輛馬車,沉聲吩咐外面的人趕車。馬車四面皆罩著玄黑布匹,連頂子都是黑黢黢的木材,內裡也不知掛了什麼東西,待車行起來之後便發出森森脆聲,初次聽到的人總會覺得毛骨悚然。馬車行的很快,不一會兒便消失在蒼茫夜色,只留下雪地裡兩行車轱轆印。
  
  ……
  
  景逸回到飯莊門口,四下都不見人。進到大堂裡面,將整個二層小樓翻了個遍,臉色冷冽的滲人,又聽到店家說有位披白披風的姑娘跟他提過要在門口等朋友,心更沉了幾分。
  
  將整條街來回走了三遍,心裡卻明白若不是出了什麼事,她絕對不會亂跑。心懸在半空,砰砰跳著,撞得胸腔一陣比一陣劇烈的疼痛,景逸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惶惑。
  
  惶然無措的感覺越來越清晰,甚至忘了最有效的方法應該先到府衙以及家裡叫人幫忙。可心底總有一個聲音,不願意承認他竟然將人弄丟了!
  
  為了追那個只有一點可能是七笙教主的人,他把她一個嬌弱的姑娘家扔在大街上,結果現在人不見了。景逸臉色漸漸由蒼白轉為鐵青,心彷彿被揉成一團,擰著個的疼,又懷著愈演愈烈的不安,直覺這次的事與自己一直在查的案子脫不了干係。
  
  以最快的速度衝到府衙,直接翻牆進去將伊青宇拎出屋,派手底下人去自己家叫人,限時所有人半盞茶時間內到府衙。接著飛身上馬往城門趕。
  
  好在城門早在半個時辰前已經關閉,依照方才飯莊老闆所說,那時喬初熏還在門口站著。景逸咬著牙低咒,這個傻丫頭,怎麼就真那麼聽話!讓她站在門口等,她怎麼就不知道先進去坐著,外頭天那麼冷,又下著雪,就那麼凍了半天,現在還被不知是什麼人擄了去……
  
  到城門前,景逸直接飛身上了城樓,掏出令牌調令守城軍隊,所有人統統出動,立時出去找人。將喬初熏樣貌以及穿著仔細描述過,又對兩名將領低聲交待幾句,縱馬疾馳回府衙。
  
  ……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36:58

第十四章 一飯之恩
  
  肩胛處傳來火辣辣的痛意,唇上似乎有什麼東西,濕潤潤的拂過……腦海裡浮光掠影一般閃過一幅幅畫面:
  
  梳著兩隻羊角辮的小姑娘遞了碗蒸水蛋給一臉泥污的小乞丐;臉色蒼白的十來歲少年偷偷爬牆過來,給女孩兒送楓葉做的書籤;兩人一前一後偷跑出門,剛走到大門口就被下人發現告訴老爺,女孩兒被關在屋裡禁足,少年咬著牙在冰天雪地裡挨鞭子;幾年後,男子站在門口一臉冷傲的宣誓自己遲早會離開喬家自立門戶,驚世之才絕不會甘心俯首與蠢人做事;數月前,帶著一干家丁,冷笑著追逐穿一身大紅嫁衣的女子,在轎外淡聲詢問要將人帶回,送入一個素未謀面的鰥夫家裡做妾……
  
  唇上濕熱的觸感益加鮮明,身上彷彿有什麼重物壓覆上來,喬初熏動了動眼皮兒,一張開眼,就被眼前景象嚇得駭然出聲。撇過臉躲開那人的親吻,登時眼前一陣暈眩,手無力的抬起,又重重垂下。緊閉著眸子從齒間顫聲擠出一句問話:「你……給我餵了什麼?」
  
  男子將唇貼在微涼頰畔,深深吸了一口氣,嗓音微啞:「你不是知道的麼?第一次煉這藥時,那朵白色的曼陀羅,不還是你親手摘給我的……不記得了?」
  
  喬初熏緊緊閉著的眸子沁出細小水滴,沾在不住顫著的眼睫:「曼陀羅有毒,卻是治病救人的良藥,你……拿它來害人……早知你會變成現在這樣……」
  
  男子一把擒住喬初熏手臂將人撈起來,抵著她的額問:「早知我會變成現在這樣,你要如何?後悔救我了麼?」
  
  喬初熏緊閉著唇不語,眼緊緊闔著,彷彿無知無覺一般任他左右。全身上下完全脫力,即便真要逃出去,也必須等藥效過了,口中瀰漫的淡淡澀味,證明自己剛被餵下藥不久,依照他從前製藥的習慣,至少要過了六個時辰,藥效才會過去。
  
  男子知她不欲理睬自己,眉尖一蹙,張口便咬上兩瓣血色盡失的唇。喬初熏悶哼一聲,一滴細小淚珠兒溢出眼角,牙齒緊緊咬合,努力不讓自己驚叫出聲。
  
  男子卻誤會了喬初熏初衷,以為她早已知道情事才會懂得鎖唇拒絕,心中早有的猜測此時終得印證,一直壓抑的怒火與情狂此時終於找到了合適出口。一手捏上下頦,四指罩著半邊臉龐,另一條手臂挾著人往起一拎,咬著已然出血的唇瓣,舌頭肆無忌憚的向內探去。
  
  奈何喬初熏雖然全身酥軟,牙齒卻一直緊緊咬合,無論他如何咬噬如何舔|弄都不肯張開嘴。男子怒火更盛,索性也不急著攻陷那想往了多年的嫩唇,一徑順著圓潤下頦親了下去,在白淨的脖子上又親又啃,手也游移到前方,罩著一方柔軟大力揉搓。
  
  喬初熏一直屏息閉氣,門齒緊咬著自己舌尖,絲絲鐵銹味兒逐漸在口中散溢開來,喉頭湧上淡淡腥甜。那人在身上的遊走肆虐讓她幾欲嘔吐,眼前陣陣發黑,沒一會兒就暈了過去。
  
  男子已經解開外面衣裳,伸手往裡探去,突然覺得懷裡人有些不對勁,抬眼一眼,也是心中一驚,忙探指到鼻端。再濃興致也被如此情形一掃而空,男子只得將人放回床上,攏了攏半敞外裳,取過被子蓋上,起身出了屋。
  
  ……
  
  另一邊,府衙捕役以及守城軍隊全全出動,連帶景逸手底下一干影衛,三天三夜下來將整個越州城翻了個個兒,硬是沒找見半點蛛絲馬跡。
  
  東西南北各主要街道已經張貼出喬初熏的畫像,以及根據事發當晚在飯莊外頭圍觀的一些百姓的口述,描繪出的那名男子畫像,且重金懸賞有關陌生男子一絲一毫的信息。即便只見過一面,看到他打哪來往哪去在什麼地方喝過茶吃過飯,也都給賞錢。可即便如此,除了一些濫竽充數企圖趁機騙錢的,並沒有得到一星半點有關這人的消息。
  
  到了第三日傍晚,景逸找來守城士兵那邊近半月以來的記錄,一絲不苟的排查任何可能有嫌疑的過路商賈。面上寒霜籠罩,神色陰翳如同修羅,一雙鳳眸佈滿血絲,整整三日下來,無論是軍隊那邊還是自己手底下人全都避他如蛇蠍,有什麼事一律都找伊青宇,到吃飯時辰了就攛掇著他過去送飯,順便將事態進展跟小侯爺統一匯報。
  
  因為還沒出正月,所以進出城門的記錄並不多,一連查了三遍,景逸闔上冊子,揉了揉眉間。想起曾經有人握著自己的手,指腹柔軟嗓音溫甜,輕聲指導他按揉哪幾處穴道可以解乏,眉間神色更陰鬱了幾分。
  
  一抬眼,就見伊青宇不知何時已經候在一邊,端起茶盞雙手送到面前,賠笑道:「喝口水潤潤嗓子。」
  
  景逸接過茶盞,只啜了兩口便放在一邊,打開冊子打算再看一遍,然後到飯莊附近轉一圈,再做其他打算。一旁伊青宇「哎」了一聲,有些急切的道:「我說小侯爺您倒是先吃口東西喂!別倒是喬小姐沒找回來您先暈了,傳出去多沒面子是不是?來來,別的吃不下,把這盞燕窩吃了,特意吩咐廚子燉的清淡點,這幾天大伙都火氣大……」
  
  景逸聽到「燕窩」兩字時,翻冊子的手一頓,眼都沒抬淡聲道了句:「端走。」
  
  伊青宇愣了愣,抬手一拍後腦勺,也反應過來這道燉品給的不合適,這不上趕著讓小侯爺觸景傷情嗎!癟著嘴可憐巴巴的將燉盅端回來,待會兒出去又得被那群傢伙唾棄,他肯定是全大宋國最淒慘的府尹,被小侯爺壓搾,被下屬嫌棄,現在還要被一群武功高強的影衛武力脅迫外加口頭暴力……
  
  垂頭喪氣的端著燉盅走到門口,迎面撞上一臉急切往裡奔的高翎,伊青宇忙半擰過上身,寶貝似地將燉盅護在懷裡,口中唸唸有詞:「連盅帶湯可是整整五十兩金吶!」
  
  高翎連抱歉都顧不上說,錯開步子讓過伊青宇,快步奔到書案前道:「公子,我想起來了!那個人不是別人,就是當初在汴京城裡追著喬小姐的一路跑,在轎子外頭還跟屬下說過話的那個!」他這兩天總盯著那幅畫像看,影影綽綽有些印象似乎在哪見過這人,結果剛剛跟小綠說起在汴京時候的事,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
  
  景逸一蹙眉,伸指指著紙上一個名字問:「這個?」
  
  伊青宇這時也放下燉盅湊到跟前,見景逸指著「喬子安」三字,不禁微愕:「也姓喬?喬小姐的哥哥?」
  
  高翎也看清楚紙上字跡,忙搖搖頭:「不是。喬小姐沒有哥哥,只有弟妹,還是家裡二娘生的。」接著又雙目炯炯看著景逸,「公子,很有可能就是這人。那日他領著一群人追喬小姐,我聽到旁邊有人叫他管家的。」
  
  一般有錢人家的買了下人,簽了賣身契,通常都會將人冠上自家姓氏。這個喬子安正是十日前進的城,冊子上記載的是做藥材生意。喬子安,喬初熏……景逸臉色一沉,猛地站起身:「初安堂!」
  
  這幾天大傢伙一路追查,無論是景逸還是伊青宇以及一干影衛,都覺得喬小姐被擄走的事跟七笙教脫不了干係,壓根也沒想到是她家裡的人追了過來。可眼下揪住一個線頭找到根源,眾人卻絲毫不敢鬆懈。因為以一個單純開藥堂的生意人,根本不可能繞過重重追兵,連帶一點蹤跡都不留下。這個喬子安,來者不善!
  
  喬初熏再次醒來的時候,屋子裡一片漆黑。動了動手腳,身體已經恢復了些知覺,撐著床畔勉強起身,眼前突然閃過一道火光。無意識的伸手擋住,又緩緩放下手,就見屋子裡已經點燃幾盞白蠟。喬子安手裡端著一隻白瓷湯盅,微笑著上前:「醒了?好幾天沒吃東西,餓了吧。」
  
  喬初熏背脊一陣發寒,仰頸看他:「幾天?」
  
  為何她一點知覺都沒有?之前醒來那次,她以為不過是第二天早上。還是剛剛一覺就睡過好幾日……不可能,如果是那樣,身上的麻痺感應該更重才對,而且舌尖的傷口還在,所以是當初被他擄走之後,就一直昏睡直到今天白日那會兒才醒來。
  
  想到這兒,喬初熏不禁打了個寒顫:「你對我做了什麼?」
  
  如果只是壓迫她身上兩處大穴,頂多昏迷半日,若沒有藥力或者其他外物輔助,她怎麼可能昏迷幾日而不自知?
  
  喬子安微微一笑,目中閃過一抹得色:「過了今晚,你心裡不會再有任何人的影子,你便只是我一人的初熏。」
  
  喬初熏一手扶著床畔,杏眼微紅,瞠目瞪著眼前風度卓然的男子:「你瘋了!」
  
  喬子安依舊微微笑著,彷彿沒聽到她那句評斷,搬了張椅子在床邊坐下,舀起一勺蛋羹送到唇邊,吹了吹熱氣,不慌不忙送到喬初熏嘴邊。
  
  喬初熏撇過臉面朝裡側,就聽身後傳來湯盅「啪」一聲放在硬物上的碰撞聲,接著那人一把攬過自己頸子,俯首喂唇過來。
  
  喬初熏這時也恢復一些力氣,別著臉躲開他的唇,雙手並用狠狠推搡著男子胸膛:「走開!」
  
  喬子安一手就將她兩隻手臂扯過頭頂,趁她張口說話的空當,嘴對嘴貼緊,舌頭一頂,就將溫熱蛋羹餵了進去。
  
  喬初熏搖頭往外吐,氣管因為掙扎嗆入些許蛋羹,一時間咳個不停,原本蒼白的臉此時漲的通紅,眼角也溢出點點淚花。
  
  男子離開一些距離,伸指抹過微紅眼角,放在舌尖嘗了嘗,柔聲問道:「不喜歡蛋羹的味道麼?你第一次見我,就是遞給我一碗蒸水蛋,還用手絹幫我擦臉,求著管家爺爺收我當家丁。你當時不過才五歲大,是不是時候太久,忘記了?」
  
  喬初熏覺察到他餵進來的蛋羹味道有異,又記得他之前的淡聲恐嚇,一時間先時拚命隱忍的淚簌簌落下,捂著唇不說話。她不要忘記景逸,忘記大家,忘記過往的十八年,即便不儘是美好的回憶,但總有些人事她死也不願忘記。如果過往一切盡數遺忘,以後的生命中只剩下眼前這個人,那還不如直接殺了她乾脆!
  
  男子伸指掰著她下顎,及時制止她自戕行徑,彷彿歎息一般吻上光潔額頭:「傻丫頭,不過剛吃了一口,藥勁兒沒那麼大……而且,我也有點捨不得你忘記咱倆之間那些回憶……」
  
  身上曼陀羅的藥力尚且未褪,再加上男子餵入的那口蛋羹,愈加龐大的絕望與驚懼之下,喬初熏只覺腦中益加混亂,幼時的孤獨無依,長大後的閣樓久坐,長長久久的練習點茶,二娘與弟妹不時來到小院兒的挑釁與謾罵……淚眼朦朧中,眼前男子換成另一個人,會帶點邪氣的笑,會偷吻自己臉頰,會擔心她腳痛帶她到溫泉池泡腳按摩,會抱著她縱馬在梅海漫步陪她一起摘花……
  
  身體漸漸失去控制,隨著記憶不斷顛倒混亂成一團,喬初熏掙扎的愈加大力,手腳並用踢打著將自己抱入懷中的人,瘋了一般尖叫出聲:「你放開我放過我放過我!我不要忘記他不要……嗚嗚……婆婆,小袖,救我呀……景逸……」
  
  男子眉皺的越來越緊,在聽到最後一個名字時,神色驀地轉為狠戾,再次點過她週身幾處大穴,抓著喬初熏身子扛在肩上。起身的時候,衣角帶倒放在椅子上的湯盅,伴隨著「啪啦」一聲脆響,乳白色的蛋羹灑了一地,被人毫不留情的踐踏而過。
  
  十幾年前,溫暖的冬日午後,一臉純真的小女孩兒將手裡還沒來得及吃的蛋羹遞給一個瑟瑟發抖的小乞丐。兩人一站一坐在陰影籠罩的牆根。站著的小女孩兒不懂那麼多,只單純覺得眼前這個人比自己更需要這碗蛋羹。蜷縮成一團的小乞丐卻暗暗發誓,將來一定要好好報答她,即便用盡自己一生時間。
  
  時光水般流過,當年暗自宣誓的男孩兒早忘了內心初衷,一飯之恩,最終卻以掠奪與傷害來報答。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37:20

第十五章 一碗白粥
  
  意識模糊間,走來一道朦朧身影,一身玄黑勁裝,手裡端一隻白色湯碗,喬初熏只覺全身酥軟,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那人卻越走越近,在床邊站定,輕輕攪了攪小勺,彎腰朝她俯身過來……
  
  不要……她不要吃那碗藥……喬初熏想大聲呼喊,卻發現嗓子彷彿哽住了,無論如何都發不出聲。那人的手已經觸到她的手臂,抱著她坐起來擁入懷中。喬初熏輕輕蠕動著唇,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順著臉頰紛紛滾落……
  
  那人似乎抽了口氣,伸指過來輕撫過她的臉頰,又拿過什麼東西為她擦淚……身子被人圈在懷中,眼看著那人將碗越端越近,另一手握著湯匙舀起一勺烏黑藥水,朝她唇邊送來……喬初熏在心底發出一聲尖叫,也不知從哪來的力氣,手臂軟塔塔的一推,撇過臉嗚咽出聲:「不要……我不要吃……」
  
  那人似乎沒想到她會有力氣推這一下,手中湯匙一歪,一勺湯藥傾灑在冰藍色的錦被上。頭頂傳來一聲輕歎,那人將藥碗放在一邊,將她更往起抱了一些,湊到她耳邊似乎說了什麼……絮絮說了許多,可她一句都聽不清,她也不要聽,推著那人手臂想要躲開,喉間發出某種細小嗚咽:「走開……」
  
  身子被人摟的更緊了些,臉頰印上一個又一個的輕吻,帶著某種急欲安撫人心的意味。喬初熏一邊躲著,一睜眼就又灑下一串淚珠,眼前情景卻似乎比之前清晰了些:雪色床幔,冰藍錦被,不遠處是一方花梨木的軟榻,同色高幾,上面扣著兩隻青瓷茶碗……
  
  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眸,指尖不自覺掐著手下玄黑色的布料,格外艱難的轉過頭,仰頭看向抱著自己的人。身體幾乎完全癱軟在那人懷裡,挪了半天依舊沒能轉過去,抽了抽鼻子,更多的淚爭先恐後滑出眼眶……那人似乎終於明白了她的意思,摟著她半轉過身,托著臉頰吻了吻她的唇:「看清楚了?」
  
  「是我。不是別人。」
  
  喬初熏拚命眨著眼,不想因為淚水模糊眼前景象,可偏偏事與願違。只簡單一句低語,整整三日的恐懼與委屈此時傾數化作眼淚,簌簌灑在那人衣襟……喬初熏一隻手緊緊攥著那人衣袖,終於哭出了聲。
  
  半晌,哭聲才漸漸消歇。景逸從旁邊拿過一方帕子,為她擦拭著臉上的淚,一邊道:「藥都冷了,我去讓他們再盛一碗過來。」
  
  說著便鬆開懷抱,將人扶著靠在豎起的枕上,起身到門口喚了人來,低聲吩咐數句。折身回到床邊,就見一身素白中衣的人兒緊緊扒著床沿,可憐兮兮的咬著唇,一雙杏眼紅通通的,眼神朦朧望著他,臉上仍帶著尚未褪卻的驚恐,不安,以及更多的茫然。
  
  知道是藥力未褪的緣故,景逸在心中暗罵數聲,快步上前將人扶住。剛坐下身,柔軟嬌軀便主動撲進懷裡,兩隻小手緊緊摟著他脖頸,嗓音裡仍帶著濃濃哭音,且因為身體虛弱的緣故,小小細細的如同小動物一般:「公子……」
  
  景逸聽著這聲輕喚,只覺心中一抽,緊接著就是密密麻麻的疼,並不是天塌地陷的崩潰,而是那種小口小口細細嚙噬的疼。知道她這會兒意識也不清楚,說什麼也不一定聽得明白,便輕輕拍撫著她披散在身後的髮,無聲撫慰著。
  
  喬初熏緊緊摟著人,臉頰貼在景逸頸側,小小聲的道:「公子,我是不是在夢裡……」她現在全身一點力氣都沒有,也不太感覺得到景逸身上的溫度,即便如此與人緊緊挨著,仍舊沒有半分真實感。如果是夢的話,待會兒醒來豈不是又要回到那人的身邊,繼續跟他抗衡著,無論如何也不要吃他給的任何東西……
  
  景逸眉尖一聳,扶著她的腰將人推離一些,一條手臂環在她後背,另一手撫上蒼白冰涼的臉頰,看著她的眼道:「感覺到了麼?」
  
  剛才大夫過來把脈的時候說,她醒來之後十幾個時辰之內有可能會出現視覺以及聽覺的退化,觸覺上的暫時麻痺也是正常的。因為他們趕到的時候,喬子安正在用銀針封住她頭頸幾處大穴,打算將她的記憶封住。再加上一連幾天都被餵食慢性毒藥,相當長一段時間內,可能都會覺得四肢無力。她又沒有什麼功夫底子,這次已經傷及內裡,須得好生上調養一段時間才能復原。
  
  喬初熏能感覺到有東西貼在自己臉頰,卻不太感覺的出景逸手掌的溫度以及細節觸感,就好比換一塊木頭過來貼在臉上,她此時也感覺不出太大區別。但心裡的滿足卻能夠填補觸感上的缺失,喬初熏露出一抹有些虛弱的笑,輕輕蠕動唇瓣:「感覺的到。」
  
  景逸定定看她半晌,撫著她臉頰的手改為托著,湊上前去吻住她的唇。先是吮著唇瓣輕輕的啃,進而探進去捉住那截香舌含著,由裡到外狂風驟雨般的霸道搶掠。眼卻一直睜著,每次稍微退開,都看著喬初熏睜得大大的眼,然後再湊上前繼續肆意輕薄。
  
  長長的睫撲扇滑過細膩卻蒼白的臉,略顯火熱的氣息噴吐在濕軟唇畔……兩人的氣息漸急,開始只是喬初熏起伏著胸脯微微喘息,反反覆覆的退後再上前,吸吮勾纏,景逸也有些失控。扣著人後腦溢出一聲低吼,舌頭長驅直入,好幾次都頂到懷裡人兒的喉嚨,吸著小舌細細的咂,擱在人後腰的手也不停歇的按著揉著,彷彿恨不得將人嵌進懷裡一般……
  
  再一次鬆開那被自己吻成艷色的唇,景逸托著人臉頰,氣息微亂,嗓音低啞:「這回感覺到了麼?」
  
  蒼白臉頰彷彿敷了一層胭脂,原先迷茫的眼亮晶晶的,向來溫潤的眉眼此時映出幾分少有的嬌媚,喘著氣點頭:「嗯。」
  
  景逸勾了勾唇,柔聲哄道:「待會兒乖乖吃藥,什麼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覺。」
  
  喬初熏蹙著眉,急欲往前湊一些,神色焦急的彷彿要哭出來一般。
  
  景逸心頭一沉,知道她又有些聽不到了,忙摀住她的耳朵,吻了吻她的唇,接著扶著她慢慢躺倒。很快門外響起輕輕叩門聲,景逸起身去取了藥過來,托盤裡還有一碗白粥。
  
  再次扶著人靠在自己懷裡,景逸幫她將頰邊的髮往耳後掖了掖,舀起一勺藥,輕輕吹了吹,送到喬初熏唇邊。因為從來沒伺候過人喝藥,開始兩勺只餵進去少半,其餘的都順著唇溢到下頦。
  
  喬初熏有些不好意思,抬起手要擦,被景逸直接摁住手腕不讓她亂動。一邊拿帕子擦著藥液,一邊湊到她耳邊低聲逗她:「要不換個喂法兒?」
  
  喬初熏正靠在景逸一側肩窩,因此看人也比之前方便一些,便微側過臉抬眼看他,不懂他說換個法子是什麼意思。
  
  景逸勾起唇角,舀起一勺藥餵入自己口中,接著不待喬初熏反應過來,貼上她的唇哺了過去。喬初熏傻愣愣微啟唇瓣,感覺那口藥被他壓著自己舌尖送了進去,咕咚一口嚥下喉嚨。那人的舌卻依舊戀戀不捨,在裡面徘徊半晌,又舔了舔軟嫩嫩的唇瓣,才又離開,端起藥碗又含入一口。
  
  喬初熏這下完全明白過來這人的意思,忙往一邊躲著不讓,奈何身子軟軟的使不上力,又被人摟在懷裡,躲也躲不到哪去。不一會兒景逸就將整碗藥都嘴對嘴餵了下去。
  
  唇瓣被人親的略微紅腫,臉頰也一直帶著兩抹艷色,喬初熏靠在景逸肩側,雙眼含怒瞪著他開始舀粥。
  
  景逸微微一笑,看著她道:「還像剛才那樣餵好不好?」
  
  喬初熏慌忙搖頭,抿著唇小聲埋怨:「不要……公子別總欺負我……」
  
  景逸舀起一勺粥吹了吹,送到她唇邊,淡聲笑道:「傻丫頭,這就叫欺負了?」
  
  喬初熏一聽這話,又想起之前被人囚禁在屋裡,那人反折她手臂粗魯急切想要佔有的情形,不禁眼眶一澀,一顆淚珠兒又滑落臉頰。
  
  景逸見她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樣,眼皮兒仍微微泛著桃紅,腮暈薄粉唇瓣微腫,真如一隻紅著眼的小白兔兒似地,也不禁既心疼又心癢,放下湯匙,伸指拂下沾在臉上的淚,放柔嗓音哄道:「別哭了。」
  
  喬初熏抿著唇點點頭,乖乖靠在景逸懷裡等著喂粥。白粥裡什麼也沒擱,卻熬的細滑微稠,帶著粳米本身的淡淡清香。一勺一勺的由人餵著,且不時用手帕拭著唇角,一碗白粥下肚,口中也漸漸覺出些滋味來,有米粥的清香,以及之前那碗藥的苦澀。
  
  身上漸漸感到這人圈著自己的熱度,以及隱隱約約的藥香,熟悉溫暖的胸膛以及自己為他做的那只香囊味道,讓喬初熏一點點安下心來。吃過粥之後也不想睡,腦子仍有些迷糊,耳朵似乎又不太聽得到聲音了,指尖輕輕拉著景逸衣襟,細細描繪過上面繡著的祥雲圖案。
  
  景逸將粥碗放在一邊,將沾了湯藥的被子直接揚手扔到軟榻上,從床裡側拽過一方罩著被面的羊絨毯子,將人從上到下裹個嚴實。見她雙眼蒙霧迷迷糊糊的樣子,玩著自己衣襟的神情好似孩童,也知道她這會兒正糊塗著,索性拉下帳子陪她一塊躺下。
  
  裹的蠶蛹似的人兒半躺在自己懷裡,白嫩指尖輕輕在胸口畫著,唇邊一直噙著淺淺笑渦,漸漸那雙輕輕撲扇著睫毛的眼慢慢闔上了,手指卻不忘拈著自己衣襟。
  
  景逸顧著懷裡人,盡量減小動作幅度,抬手解下自己發間簪子,撩起帳子,彈指一揮將兩盞燈打滅。室裡一片黑暗,兩人青絲交纏氣息融兌,很快便進入夢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38:21

第十六章 香露鴿湯
  
  第二日到過了晌午熏才悠悠轉醒。身相比昨晚輕生不少看東西不總霧濛濛一片了。抱著毯坐身伸手撩開床幔就見屋裡空無一人。軟榻邊的高上放著只茶碗冒著縷熱氣應該才倒了不久。
  
  抱著被坐了一會頭腦漸漸清醒過來回想昨晚自己又抱又哭還著人不鬆手的形熏不禁面上一熱輕輕抿唇的動作讓她驀地憶景給她的那個纏綿火熱的親吻臉上熱意更盛分。
  
  抬手背蹭了蹭臉頰熏解開被往床邊挪了挪昨晚上到後來的事她已經不太記得似乎景餵她吃完一碗白粥後自己就睡過去了。往床邊瞧了一眼沒有鞋又看看身上不知何時換上的柔軟中衣上好的月白綢緞領口處還繡著一圈鵝黃色的小花。
  
  著領口的指尖顫了顫再不敢去想昨晚自己醒過來前到底何形熏扶著床沿站身。腿仍有些打軟足尖因為青磚傳來的冰冷觸感微微蜷縮著。
  
  抬首看了眼稍遠處高上的茶碗喉嚨的乾渴最終戰勝了身體的虛軟。踉蹌步走到屋正中小腿已經抖的不成樣正環著臂打算憋足勁快走步就聽門「吱嘎一聲被人從外面推開伴隨著刻意放輕放緩的腳步聲一高大身影出現在屏風邊。
  
  還來不及開口說話身就已經被打抱轉眼間就回到床上。景拿過被給她蓋在身上握著兩條小腿將她腳抱在腿上凝眉冷斥:「誰准你下床的?醒了怎麼不出聲?外頭那麼多人候著想要什麼還用得著你下床?
  
  熏被他罵的身一瑟縮咬著下唇不敢出聲。腳連同小腿被他捧在掌中來回摩挲著幫她暖著熏緊緊攥著被角全身僵一動都不敢動。
  
  景覺察自己口吻確實沖了些吸了一口氣:「剛才下床想做什麼?
  
  熏縮著腳想躲回被手悄悄攥緊被面小聲:「我只想喝點水。
  
  景握著冰涼裸足又捂了一會才順著她的意將兩條小腿塞進被窩。取過投濕的布巾淨過手走到軟榻邊重新倒了碗熱水遞到唇邊欲餵她。
  
  熏抬手扶住茶碗抬眼看了景一眼:「公不必麻煩我拿得動的。
  
  景接在床邊坐下來一手在她後背將人抱在懷裡另一手微傾杯沿執意要喂。熏拗不過他只得順著景手上動作乖乖喝了口。
  
  景從懷裡掏出帕為她拭了拭唇角見兩瓣唇上一點血色都沒有不禁探出指尖輕觸溫熱氣息伴隨著低聲問話噴吐在微涼頰畔:「不喝了?
  
  熏微微偏頭躲過景的指垂著眼簾點點頭纖長的睫卻不住抖著如同被雨水打濕的蝶翅。景停在唇邊的指轉而扣住下頦半強迫的讓懷裡人轉過臉來:「後悔了?
  
  熏抬眸看他目中閃過一抹迷茫不懂景指的什麼。
  
  景捧著她的臉頰唇瓣格外優雅的勾著漆黑眼瞳定定看著她微擰的眉卻顯出他此時心不豫:「昨晚的事後悔了麼?
  
  水杏眸有些慌亂的閃躲著景追逐的目光蒼白臉頰漸漸浮上兩朵紅暈。昨晚一幕幕在閃過腦海雖那時意識有些混沌視力和聽覺時而模糊時而清晰但自己做過些什麼卻完全出自本心並且到現在都記得一清二楚。從未在意識完全清醒的況下與他這般親暱熏越想越感羞怯最後索性閉上眸不敢看人了。
  
  景卻不能確定懷裡人心思只在她閉上眼的同時吻住了血色盡失的唇烙下一個短暫卻結實的親吻抵著柔軟唇瓣低語:「不許後悔。昨晚親親了睡了睡了從今往後再不許藉口主下人那一套的躲著我!
  
  熏剛往後錯開一些想好好跟他說話後腦就被一隻手掌摁住同時唇間霸探入一截火熱的舌不待她出聲就一個火辣辣的深吻。熏又羞又慌連連嗯了聲抬手推著景胸膛他這樣她怎麼說話呀!而且現在還白日萬一被人撞見了
  
  景原本就因為心中的不確定感而有些激動一聽那聲又嬌又軟的哼聲頓時覺得心頭一把火焰燒來纏著人的舌頭又咬又吮。咂咂水聲聽得熏羞不欲生原本推著他胸膛的手乾脆改為拳頭一個勁的捶。
  
  那點力景根本不痛不癢但被她推拒的舉動弄的有些煩躁索性擒住她搗亂的小手往身後一扭壓著人就往床上倒。床邊雪色床幔被景的動作帶的往一揚。同時門被人一把推開伊青宇笑嘻嘻的聲音極風景的傳來:「侯爺飯食都備好了我特地給小姐
  
  剛繞過屏風就瞧見半掩床幔後兩糾纏身影小侯爺一身黑衣壓在小姐身上兩人中間只隔著一條被伊青宇半句話噎在喉嚨小姐都被剝的只剩下中衣了那豈不他進來的很不時候?伊大人看著想著呆愣站著登時冒出一頭冷汗結結巴巴的盡量減低存在感:「我我我我什麼都沒看見!不不我壓根沒來過
  
  說完便跌跌撞撞的奔出房門娘喂!他這個府尹還想多做年他還沒吃夠小姐做的飯呢!嗚嗚他不想因為一時腿腳勤快眼神犀利而英年逝啊!
  
  景全身一僵一臉恨不得殺人的表撐著手臂坐身。理都沒理正慌不擇路逃竄出屋的某人深吸一口氣捺下胸中欲|火一轉過臉就瞧見熏張著被自己吻得艷紅的小嘴急急喘息的模樣一杏眼又浮現昨晚那般朦朧神色看得景下腹一緊。
  
  剛著人坐身熏就一把推開景攙扶的手臂抱著被往一邊躲。景鳳眸一瞇扯著被將人一把拽回懷裡好天都沒正經吃過飯了瞧那一臉虛弱的小樣這又鬧什麼脾氣?
  
  熏推著景胸膛往後躲原就虛軟的聲音此時還帶了淡淡鼻音:「公別雖說心底喜歡他的可不能一天到晚的耳鬢廝磨糾纏不休呀!剛剛被人看到那種形熏簡想死的心都有了偏這人丁點意識都沒有還一徑將她往懷裡貼。
  
  景擰著眉將人打抱到腿上著鬢邊的髮絲:「到底怎麼了?昨晚上不好好的麼!願意主動他親吻的時候格外乖順抱著入睡的時候還笑的那麼甜難真因為意識不清才願意接納他等到第二天腦清楚了就後悔了?
  
  熏半紮在他懷裡聲音細小如同蚊吶:「公以後能不能別動不動就就像剛才那樣。
  
  景低頭盯著艷如朝霞的臉頰順著她的話問:「不喜歡我那樣對你?
  
  熏被堵的半晌說不出話到景等的有些耐不住了才輕聲說了句:「被人看到不好
  
  景心頭一動試探問:「那熏討厭我那樣麼?
  
  熏緊閉著眼紮在他懷裡輕輕搖了搖頭。
  
  景聞言心頭一片敞亮唇角難以抑制的朝上翹。從進屋那股煩躁消卻不少語調恢復往常帶著些逗弄意味的慵懶:「熏喜歡我的不?
  
  熏咬著下唇又輕輕點了點頭。
  
  景一瞬不瞬盯著懷裡人輕輕點頭的動作只覺胸中如同煙火炸開一般滿滿的都喜悅。一時之間彷彿什麼言語都多餘的只要懷裡實實在在擁著這個人其他任何都再無所求了。
  
  著人抱了半晌才將人輕放在床沿走到軟榻前取了一疊嶄新衣物連同一乾淨棉鞋擱到熏手邊:「我出去端飯菜。自己把衣裳換上爐上坐著熱水旁邊桶裡冷水盆和香胰在一處放著。
  
  熏一都不肯抬頭只輕輕點點頭表示知了。
  
  景回來的時候就見俏人已經穿戴整齊坐在床邊一身淡粉色雅致冬裝襯著臉色好了許多。只頭髮還披散在身後而且明明聽到自己進屋的聲響沒抬眼看一下。
  
  將托盤放到桌上景走到床邊從袖中掏出珍珠銀簪遞了過去。熏眨了眨眼一臉驚喜的仰臉寶貝似地將簪牢牢握在手心:「我還以為
  
  景見她這麼重視自己送的東西不禁莞爾一笑著她的髮:「傻丫頭即便丟了沒事的。昨晚上將人接回來後一群人忙前忙後的請大診脈餵藥讓小桃幫著換衣裳他怕躺下後簪會刺到她所以一將人放到床上就取下來收入袖中。
  
  接過景遞過來的象牙梳很快將頭髮挽好又被人接抱到飯桌邊。景先端過一碗藥用湯匙攪了攪手把手的幫她握好:「先把藥喝了。
  
  剛才一半天都沒出現昨晚那種失聰以及視力模糊的現象不代表待會不會。大就囑咐了這藥至少要連喝半月才能停而且還要根據熏的狀況調整藥方有必要的話可能還要用上針灸盡量將病根祛除免得留下後遺症狀。
  
  熏倒不怎麼畏懼喝藥神色溫潤的將一整碗藥喝下沒一聲苦。景在一邊看著待她嚥下最後一口便送了枚蜜漬梅花到唇邊餵她吃下。
  
  熏緩緩嚼著梅肉一半垂眼簾眉眼間除了羞怯還透著些許黯。
  
  打開盅蓋了清亮湯水甫一抬頭就看到熏面上神色。修眉微蹙景將湯盅端到她面前緩聲:「不許胡思亂想先把身體養好再琢磨那些有的沒的。
  
  見熏遲遲不動景索性握上白皙小手示意她先吃東西:「伊青宇找人燉的說用乳鴿連同樣藥材煨了一整個上午吃了對你身有好處。趕緊趁熱先把湯喝了。
  
  熏沒再執拗乖乖一勺湯送入口中乳鴿本就滋補之物湯裡又放了天麻枸杞以及淮山藥都明神補身的。湯水顏色清亮味卻格外醇厚吃不太出藥材的苦味且能品出一股淡淡醇甜應該在調味上花了一番心思。
  
  喝下一整盞湯剛放下湯匙面前又推過一隻碗裡面放了塊顏色雪白的軟糕景遞過一筷:「說用山藥和著茯苓粉做的吃一塊。
  
  熏夾來咬了一口山藥和茯苓本身都帶有淡淡的甜口味比較清新因此嘗來並不惹人厭煩反而很平津開胃。嚥下一口糕點熏抬首看向景輕聲:「公怎麼不吃?
  
  景微微一笑指了指旁邊一隻扣著碟的大碗:「不急待會你吃好了我再吃。
  
  熏看了眼那只碗溫聲問:「面嗎?見景點頭忙伸手去取桌上另一筷「面擱久了就沒法吃了公不用顧著我趕緊先吃吧。
  
  景覆上她的手握在掌中眉眼含笑:「不急。好好吃你的。
  
  熏看了眼碗裡軟糕又看看桌上另外兩隻盤:「這個糕點做的很好吃公嘗一塊吧。不知找的哪家廚無論燉湯還糕點都做的這麼好比之她平常做的不差分毫口感味把握的恰到好處且深各樣食材的滋補藥效。
  
  景攥了攥她的手應了聲好。遂拿筷陪她一慢慢吃著。
  
  屋外冬日晴朗透過窗牖暖融融照映在花梨木圓桌上略微有些晃眼。景瞇了瞇眸看著一旁垂首小口吃東西的人日來第一次嘗出口中飯食的滋味。味不錯只不如某人做的那般熨帖人心。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39:05

第十七章 砌梅如雪
  
  用過午膳,景逸將人直接抱上軟榻,又取過毯子幫她蓋好,自己也跟著坐在榻上,伸手撫了撫她耳邊髮絲:「會冷麼?」
  
  喬初熏半垂眼簾靠著軟墊,咬著唇搖了搖頭。從前都是景逸這般半靠半躺,她在一邊搬著凳子幫忙斟茶倒水的伺候,現今整個兒顛倒過來,再加上兩人關係也不似從前單純,她心裡雖然歡喜,卻總覺得有些不自在。
  
  景逸見她總也不肯抬眼,便伸指扣住下頦湊近些問:「怎麼到現在了還是不願抬眼?不喜歡看我?」
  
  記得兩人初識,這丫頭大睜著眸子與他對視恁久,明明驚疑惶惑嚇得要命,卻死活不肯眨下眼掉一滴淚。可自從跟著他之後,卻鮮少有與他長時間對視的時候,無論是吃飯走路還是說話,總一副低眉順目的模樣,每每看得他一人氣悶。
  
  喬初熏搖了搖頭,有些嗔怪的瞟了景逸一眼:「公子姿容俊美天下皆知……」
  
  景逸一聽這套說辭只是嗤笑一聲,眉宇間頗有些不屑意味,看著她的眼道:「你喜歡我這張臉?」
  
  喬初熏蹙了蹙眉,有些不懂他這般問話,卻還是老實答道:「公子容貌確實出眾,怕鮮少有女子會不愛。」
  
  「只是單憑容貌,能讓人初見傾心;若要真心喜愛,還是要靠長長久久的相處。」說到喜愛二字時,即便明知自己表達的不單是男女之情,喬初熏還是禁不住語調一軟,面上也露出幾分羞澀。
  
  景逸看著她眸光脈脈,面色溫潤,聽她輕聲慢語說著自己見解,唇瓣微微彎起,語氣也不似方才尖銳:「那經過長久相處,初熏覺得我是怎樣的人?」
  
  喬初熏想了一會兒,方才溫聲答道:「公子智謀過人,文武雙全,對朋友對下屬有情有義,對待陌生的人也能施以援手,為百姓謀福卻不求名利,」說到這兒,喬初熏抬起眼,看著景逸道:「公子是個好人。」
  
  景逸靜靜看她半晌,嗓音微啞:「我不在意別人評斷我是好是壞,平生所為,但求俯仰無愧於天地。我也不怕你覺得我行事偏激手段陰險,只要你別離開我,一直伴著我,就足夠了。」
  
  說著,又湊近了些,捧起喬初熏臉頰,吻著她的唇道:「答應我,這輩子都陪在我身邊。」
  
  喬初熏大睜著眼,感覺到兩人貼的極近,那雙墨色的瞳一直凝視著她,唇上不斷傳來輕輕啄吻的觸感。彷彿被什麼東西蠱惑一般,喬初熏在被他親著的空當,出聲喃喃應道:「我答應你,一輩子都陪在你身邊。」
  
  景逸動作一滯,唇瓣勾出一抹欣喜弧度,抵著她的額道:「記著你說的這句話,不許忘。」
  
  門外傳來小心翼翼的叩門聲,接著是小桃兒怯怯問聲:「公子,初熏姐姐,我來送藥了……」
  
  景逸退開些距離,仍然握著喬初熏一雙手:「進來罷。」
  
  門板被推開的聲響有些詭異,伴隨著略顯雜亂的腳步聲以及唧唧喳喳的小聲埋怨,景逸微側過身,就見呼啦啦擁進來一大群人,那扇紫檀木的屏風愣是被頂的一連晃了三晃,被站在最後的小晚和小來同時出手扶了一把才纔穩住。剛才出聲問話的小桃兒早不知道被擠到哪去了,反倒是以高翎為首的影衛齊刷刷站了一排。
  
  景逸似是早料到了,也沒責怪,只淡聲令道:「每人一句,說完了就出去,不許爭搶吵鬧,不許提做飯的事。」
  
  小晚扁了扁嘴,小小聲嘀咕:「我只是想說中午的面雖然好吃,但確實不比喬小姐做的順口……這樣也不行麼。」
  
  景逸瞟了他一眼:「你的一句已經說了。下一個。」
  
  小晚「啊」了一聲,可憐巴巴的往前擠了擠:「可是我連喬小姐的面還沒看到……唔!」
  
  旁邊小杯摀住他的嘴將人一腳踹出去,轉過身沉聲道:「喬小姐不必擔心飯的事,好好養好身體,想吃什麼儘管吩咐,我們去買。」
  
  小綠側目白了他一眼:「公子說了不許提飯的事!」剛轉過臉,就見景逸一臉陰沉的看著他,完了,他那一句是不是也沒了?而且,他好像一不小心也提到了「飯」字……
  
  十七個影衛一人一句很快就說完了,內容無外乎讓喬初熏好生休養以及他們「不急著」吃喬小姐做的飯,聽得景逸臉色愈沉,高翎眼角直抽,這些人的腦子……
  
  小桃兒被擠在最後,捧著托盤捧的手都酸了,撅著小嘴兒生悶氣。剛才推推搡搡你謙我讓誰也不敢敲門,最後把她叫來當擋箭牌,說她年紀小又是女孩兒家,公子即便生氣也肯定不會跟她發脾氣。結果一進屋卻把她扔在最後頭,個個人高馬大的在前面擋著,她從進了屋連片喬初熏的衣角都沒瞅著!
  
  喬初熏卻因為幾日未見,聽著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問候叮囑以及彼此打趣,覺得格外親切,笑著點頭說道:「謝謝大家。其實也沒什麼大礙,明天我就給大家做……」
  
  「不行。」景逸冷聲截斷喬初熏的允諾,眸色冷凝掃了眾人一眼,「大夫說了,至少要休養一月。這一個月,你們愛哪吃就去哪吃,銀子不夠了讓高翎給你們支。」
  
  明知道喬初熏耳根子軟,還一個個上這兒裝可憐。再裝,以後身體好了也不做給你們吃!景逸原先就因為喬初熏每日給二十多人一日三餐的做飯頗為不滿,一方面是心疼她太累,另一方面間接導致喬初熏能陪伴他的時間大為縮短,只是從前一直找不到合適藉口。這下好了,趁這機會趕緊該招廚子招廚子,該出去下館子上飯莊的也甭老琢磨著省銀子,以後偶爾給這群飯桶做一頓就好。
  
  眾影衛動作一致縮縮脖子,在景逸脅迫的冰寒目光下蔫頭耷拉腦的齊聲應聲,又沒精打采的出了屋子。沒辦法,主子最大啊!以後要是一聲令下不許他們吃喬小姐做的東西,他們也得沒二話的挨著忍著,只是一想到這種可能,眾人就禁不住涕淚縱橫悲從中來,明明冬天即將過去,那曾經的好日子怎麼就一去不復返了呢!
  
  景逸只叫了高翎留下,讓他先過去把門關好,接著便起身走到屋子中央,附耳吩咐他一些事宜。
  
  小桃兒見狀忙朝景逸微一福身,麻利兒把托盤端到高幾,先捧了一盅藥出來。打開盅蓋,將湯匙擔在邊沿,接著便湊到喬初熏面前,一雙圓圓眼眸也有些紅,小聲問道:「初熏姐姐,你覺得怎麼樣了?頭還疼不疼的?身子有沒有什麼地方不舒服?」
  
  她聽那些影衛們說,那個壞人用銀針刺入喬初熏頭部好幾處穴道,還給她餵了不少致人昏迷的藥。當初景逸把人抱回來,是她幫著換的衣裳,看到她兩條手臂以及腰側都印著烏青指印,當時就把她嚇的差點叫出聲來。
  
  這幾天大傢伙都不怎麼著家,她做了飯給送到府衙,也很少能見到人,都上城裡四處找人去了。她本來就擔心害怕的要命,卻連個能說上話的人都沒有,也沒那個心思回家。一連幾天下來,小丫頭也熬得見了黑眼圈,原本水嫩嫩的臉頰都瘦了一圈。
  
  喬初熏見她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也跟著眼眶一熱,卻還是拍著她的後背輕聲安撫道:「別哭呀,我沒事的。身體覺得好多了,真沒那麼嚴重。」
  
  小丫頭看著喬初熏一臉蒼白,憶起頭天晚上看到她身上的瘀青,再聯想到影衛們描述的可怖情景,嘴一癟,豆大的淚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撲進喬初熏懷裡嚶嚶哭出了聲。那邊景逸剛囑咐完,轉過身的同時就黑了臉,卻也不好說些什麼,臉色難看的看著倆人在那摟著哭。
  
  喬初熏撫了撫小桃兒的腦袋,也顧不得擦掉自己臉上的淚,輕聲哄了半晌,小丫頭才漸漸止住哭聲。高翎在旁邊眼看著景逸臉色越來越不好看,咳了咳嗓子,出聲喚小桃兒:「先讓喬小姐把藥吃了,不然待會兒涼了又得重新煎。」
  
  小桃兒聞言忙站起身,抬起手背擦了擦臉,端起藥盅送到喬初熏手裡,細細嗓音尚還帶了一絲哽咽:「初熏姐姐喝藥。」
  
  喬初熏接過藥,淺笑著看了她一眼:「快別哭了,都成小花貓了。待會兒出去被哥哥們笑,可別又回來跟我告狀。」
  
  小桃兒面上一赧,扭著小手撅嘴:「初熏姐姐你笑話我!」
  
  兩人一邊說著話,喬初熏也將手裡的藥喝的乾淨。小桃兒見旁邊高翎一個勁兒的跟她打眼色,也覺出些門道來,又跟喬初熏講了幾句話,就跟著高翎一前一後出了屋,順便將藥盅一道帶了出去。
  
  景逸見托盤裡還擺著兩隻碟子,便掀開來看了眼。一個裡面是些糖金橘,另一個則擺了幾塊色澤艷麗的糕點。
  
  就見那糕點通體雪白質地細膩,每隔一指左右的厚度就夾了一層艷麗的玫瑰紅色,一層白一層紅的累疊了足有三寸高,最上面那層白色覆了薄薄一層細碎花瓣,隱隱能嗅聞出玫瑰花的馥郁。
  
  因為這款糕點的樣式頗似冬日落梅浸雪,再加上前朝曾有詩云「砌下落梅如雪亂」,便得了個「砌梅如雪」的雅稱,其實這所謂的紅梅卻是再真不過的玫瑰花瓣。
  
  景逸勾了勾唇,到爐子上取下水壺,倒了兩杯熱水端過來。接著便用小勺舀下一勺糕點,送到喬初熏唇邊:「從前我最喜歡吃這個,嘗嘗。」
  
  喬初熏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順從的微張檀口,含入那塊糕點。初一入口便嘗到滿滿的奶香以及玫瑰香,糕點做的柔滑綿軟,彷彿膏脂。齒間嚼著細碎的玫瑰花瓣,喉頭嚥下滑膩軟膏,口中頓時充溢著濃醇的牛乳味道,回味無窮的同時又齒頰留香。
  
  「喜歡麼?」景逸看著喬初熏神情變化,又剜起一勺,不過這回是送入自己口中。
  
  喬初熏見狀,臉上一燙,卻還是誠實的點點頭,確實是很別緻的一道甜點,應該是出鍋做得之後立刻冷凍過,再加上現在天也比較冷,不然依照膏體的軟滑程度,怕做出沒一會兒就化成一攤泥了。
  
  見他唇上沾了少許乳白,喬初熏猶豫再三,還是抬手用食指幫他輕輕拭去,也不敢看景逸是何神情,立時垂下眼輕聲解釋:「沾……沾了牛乳。」
  
  景逸勾起唇角,捉住她欲收回的手,捏著那沾了白色的指節到自己唇邊,探出舌一點點舔起。見她臉頰霎時如同火燒,更起了逗弄的興致,放下小勺湊近了些,用自己的唇蹭著那軟馥馥的唇瓣,低聲道:「初熏怎麼這般容易臉紅吶……」
  
  喬初熏撇過臉欲躲開那輕薄的唇,不想被他即時吻住唇角,擱在身前的兩隻手輕輕推著景逸胸膛,輕輕蠕動著唇抗議:「公子晌午才答應我的……」
  
  「我答應你什麼了?」景逸一邊舔吻,一邊語調平淡的耍無賴。
  
  喬初熏被他困在懷裡,怎麼都躲不開唇瓣追逐,眼眶微濕的小聲埋怨:「公子就喜歡欺負我……你明明說過,不總這樣……」
  
  景逸見再逗弄下去真要哭了,也不禁有些好笑,只得捺下胸中流火,伸出手臂將人摟在懷裡。解下喬初熏發間簪子,一邊撫著傾瀉而下的髮絲紓解心中那陣被她勾起的刺癢,一邊語含笑意道:「好了不鬧了。不許哭,再哭我真的親了。」
  
  喬初熏被他這麼一說,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也是,從昨晚上到現在幾乎沒幹別的,盡掉眼淚了。生怕惹得景逸厭煩,喬初熏忙點點頭:「我不哭了。」
  
  景逸聽她那語氣就知道小丫頭又想岔了,不過也沒多再這問題上多做糾纏。在榻上坐起身子,將人抱到腿上,一手環在她身後,另一手端過茶碗餵她喝了幾口水,這才緩聲道:「你跟他,是從小就認識了麼?」
  
  乍一聽得景逸提及那人,喬初熏身子一僵。沉默半晌,一隻手揪著景逸衣襟,輕聲道:「公子,我有件事……要跟你說。」
  
  景逸將茶碗放在一邊,輕輕撫著她的髮,示意自己在聽。
  
  喬初熏緊咬著唇,一想到景逸很有可能會因為這件事對自己產生嫌厭,心裡就蔓延過一陣撕扯的疼。直到舌尖嘗到淡淡血腥味道,才驀地回過神,深吸一口氣,開口時嗓音仍微微有些發顫:「我當初,遇到公子的時候,就是在躲避昨天那個人。他叫喬子安,是府裡的管家……那天,」喬初熏閉上眼,額頭抵著景逸胸膛,彷彿想多貪戀一刻這人給予的溫暖,「那天,我是要被家裡人嫁給一個……四十多歲的人,做妾……」
  
  景逸撫著她髮絲的手沒有絲毫遲滯,看著那雙不斷顫著的眼睫,感覺到她緊緊貼在自己胸口的動作,便低頭親了下她臉頰:「別怕,後來你不是遇到我了麼。」
  
  喬初熏靠著景逸胸膛,聲音有些發悶的問道:「公子……不嫌棄我嗎?」
  
  景逸蹙了蹙眉尖,這才明白過來她之前的躊躇是為了什麼。伸手覆上她緊緊揪著自己衣襟的手,示意她抬頭看著自己:「我現在的樣子,像是嫌棄你麼?」
  
  微白下唇已經咬的見了血漬,喬初熏緩緩抬首,見景逸正定定看著自己,漆黑眼瞳神色沉靜一如往昔,找不見一絲一毫的嫌厭情緒。只眉尖一直微微蹙著,且緩緩朝她俯臉過來。
  
  四片唇輕輕貼合,景逸蹭著她的唇道:「那是你家人的過錯,與你有何相干?你既然下了決心逃出來,就已經表明不想嫁給那樣一個人的立場。我若是不喜,也是不喜你有那樣的家人,只是有時候,生在什麼樣的家庭,不是我們自己能夠選擇。」
  
  就好比他從懂事起就厭棄自己會有那樣的父兄,不止一次想要逃離與那兩人日日相對的生活,十五歲那年被趙璘設計下了藥後丟與兩名雛妓一夜廝混,第二日清早醒來,望著鏡中與他一模一樣的臉,終於忍不住吐了出來。
  
  提著銀槍縱馬趕至城門,望著無邊晴朗天光,自己的身體卻由裡到外骯髒透頂。他一臉漠然行在軍隊最前面,曾經以為自己一定會戰死漠北,卻沒想到,仗打了足足一年,他不僅毫髮無傷班師回朝,還因為戰功卓著而加官晉爵。
  
  回到家裡,看著那兩人醜陋嘴臉,聽著府裡不分白天黑夜的淫|聲|浪|語,不用想也知道那些少年幼女被如何糟蹋折磨最終不留一絲痕跡的消失在這個世上,他卻沒有絲毫辦法阻止。
  
  跟聖上在御書房談了半夜,半個月後,他就有了自己的府邸。雖然仍在離汴京城不遠的郊外,但能夠逃離那處堪比人間煉獄的地方,已經值得他歎一聲萬幸了。
  
  接下來的八年,他走遍大江南北,遊歷名山大川,極少回去汴京,也結識了不少三教九流的朋友。只在每年夏初的時候,去母親墓前看看,進趟皇宮,走走極少幾處府邸,見一見幾位皇族中的長輩以及少年時候的摯友。
  
  直到今年夏天。
  
  死了三個兄弟,自己被打成重傷投入大牢,意識清醒過來的那一刻,他突然明白,逃離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正因為他的一味逃避和試圖無視,才累得兄弟們跟著他一塊吃苦,也害了更多無辜百姓被折磨蹂躪。八年的積澱與等待,整整四十日幾乎不眠不休的籌劃,步步為營引君入甕,幾乎不計一切代價設下那個局,誓要將那兩人打入十八層地獄永遠無法翻身。
  
  幾位長輩的鼎力相助,摯友無條件的配合,最終連當朝天子都被他算計在內,十八個兄弟的命連同他自己的,全都賭在那最後一搏。聽到宣判下來的那一刻,他一口血噴出去,望著府衙外晴朗蒼穹,他真覺得,其實就這麼死了也無所謂。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39:22

第十八章 細數前塵
  
  從兩人相識到現在,景逸頭一回一口氣講了這麼多話。言語間沒有半點遲滯躊躇,彷彿在講述與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一般,將那段本應隨著一抔黃土掩埋地下的過往傾數講與懷裡人聽。
  
  說母親在他十歲時被他父親氣的吐血昏厥,拖了僅月餘就一命嗚呼;說他經歷了那樣混亂骯髒的一晚,第二日清早起身的時候若不是因為即刻要帶兵去漠北,險些自我了斷在自己屋中;說那三個兄弟死的時候,他當即就暗自在心中立誓,只要他還有命活著出那刑部大牢,定要自己兩名血親以命償還……
  
  說到最後,便講到他帶著一行人領聖旨被逐出汴京那日,喬初熏一身紅裳鑽進他轎子裡的情形……景逸勾了勾唇,露出一抹有些自嘲的笑,抵著她的額道:「現在你已知道我是怎樣的人,該輪到我問,你厭棄我了麼?」
  
  雖然仍是噙著笑容,語氣也一如既往的雲淡風輕,心裡那根弦卻從開始講述的那一刻就一直繃著。等待喬初熏回答的時候,景逸更是覺得一生中從未有過的煎熬,即便是等待聖旨下來那時,也是不成功便成仁的豪賭快意,不像此時彷彿有無數根細線扯著,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心都會因為那一絲一毫的牽扯而疼痛。
  
  喬初熏嘴唇顫抖的不能自已,待景逸說完最後一個字,一直含在眼眶的淚如彷彿終得以打開閘門,前所未有的洶湧而出,大雨傾盆般潸然而落。即便景逸昨夜已經見識過喬初熏的淚水攻勢,見此情形卻還是不由得吃了一驚。
  
  若說昨晚喬初熏掉淚還頗有幾分梨花帶淚的楚楚可憐,今日這般哭法兒則如天塌地陷似地,擦都擦不過來,阻也阻止不了。景逸連連苦笑,半晌都沒說出一句話來,只能笨拙的拍著背脊,一邊輕輕撫著她的髮,她這樣……
  
  喬初熏哭的愈發止不住勢,漸漸喘息都覺得艱難,卻還哽著嗓子要回答景逸之前的問話。連連吸了兩口氣,淚珠兒仍不間斷的順著臉頰滾落,喬初熏抬手抱緊景逸的脖頸,在景逸腿上坐直腰身,臉蹭著景逸頸窩,聲音破碎的道:「不會……我不嫌棄……我,我喜歡公子……」
  
  景逸也知道喬初熏究竟有多容易害羞,連牽個小手摟在懷裡都要掙扎半天的人,這會兒卻主動摟上自己頸子,且直白道出那句喜歡,足可見自己在她心中份量有多重。只是,她能不哭的這麼淒慘麼……明明是件值得歡喜的事,讓她這麼一哭,景逸反倒生出一種淡淡的荒謬感,儘管心底難以忽視的湧起一股脈脈暖流……她這個樣子,是因為心疼自己麼?
  
  喬初熏摟著景逸哭了足有一刻,末了實在是眼睛疼的厲害,雖然一直沒怎麼哭出聲,嗓子也是受不住的,再加上現在身體尚且虛弱,不多時就覺得胸悶氣短。可身體受不住是一回事,眼淚一時半會兒還真有點收不回來。只能略顯急促的喘息著,卻仍靠在景逸頸窩默默掉淚。
  
  景逸也覺得她這樣一直哭不是辦法,只得將人拖下來抱在懷裡,拿出帕子幫她擦拭臉頰,一邊歎著氣道:「說這個本是想讓你安心,若說嫌棄,我都被世人厭棄了二十多載,你那點事跟我過去所作所為相比,真算不得什麼……」
  
  喬初熏依偎在他懷裡,一聽他這樣說更覺得心裡難受得厲害,斷斷續續的喘著氣道:「公子不要這樣說……我,我……公子在我心裡,一直都是好人……」
  
  景逸見她說著說著又要哭,也是被磨的沒法兒了,只得親上她的唇堵著嘴,渡了幾口氣過去。過了半晌才放開她,低聲威脅:「說了再哭就親,你當我只是說著玩的?」
  
  喬初熏眨了眨眼,不妨因為先前眼眶裡積聚的淚水,又掉了一滴出來,忙抬手摀住自己的唇,連連搖頭。景逸被她那嬌憨模樣逗的彎起唇,將她放在榻上,起身去投濕了塊布巾過來,幫她擦了擦面以及雙手,又倒了一杯水餵她喝下。最後又幫她把毯子往上拽了拽,握著她的手道:「現在給我講講,那個喬子安跟你,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那日將人點住穴道關押入大牢的時候,那人曾瘋了一般大喊喬初熏是他的,且又笑又吼的說了許多事。雖然聽得不十分明白,但依照他的言語,喬初熏與他是自小便相識的。又聯想起那日他帶著家丁欲將喬初熏捉拿回府的情形,包括景逸在內的幾個知情人都覺不解。
  
  按照常理,他若是真心喜愛喬初熏,怎麼可能幫著喬府將人捉回去嫁給那樣一個男人做妾?可若不是喜愛的發癡發狂,又如何會一路追隨到此,做出這一連串喪心病狂的事來?
  
  話又說回來,且不說他強擄良家女子,私自囚禁並意圖傷害他人身體的罪行,單就他作為初安堂大當家這一點,官府就不可能輕易放了他。再加上先前初安堂有人跟上頭官員聯繫為初安堂疏通,以及此次整整三日將自己行蹤完全掩藏的不留一點痕跡,這個喬子安,絕不是個簡單人物!
  
  因此景逸跟喬初熏打聽喬子安的事,一部分是因為私人情感,畢竟他擱在心尖兒上捧著的寶貝被人無聲無息擄走三天險些救回不來了,他肯定要摸清楚對方底細,也得弄清這兩人從前糾葛。另一部分還有公事的成分在,從喬初熏這兒多瞭解一些情況,對於他們理清案情以及破解這人來路都大有裨益。
  
  喬初熏咬了咬唇,輕聲將與喬子安從相識一直到今時今日那些點滴一股腦講了出來。說到最後,半垂著眼簾,一雙手漸漸攥緊景逸手掌:「說起來,從十歲那年他因為私自帶我出府而被鞭笞之後,我就極少再見過他。他……每年逢年過節時見他……他變化很大,說話以及行事愈發不像小時候……」
  
  喬初熏猶豫再三,還是複述了喬子安十六歲時在她門前說的那句話:「他說,自古智者不必仁,仁者必智。我既有驚世之才,為何要托付於一般蠢材浪費時間!」
  
  「他讓我等他三年,說三年後,定會來……」
  
  景逸見她蹙眉咬唇的模樣,知道依照她的脾性,自是講不出那句話,便把話接過來,道:「定會怎樣,娶你麼?」
  
  喬初熏輕輕點了點頭,抬首飛快瞟了景逸一眼,眉眼間也透出幾許悵惘:「那天是我十三歲生辰,我當時……我不知道他是當真的。」如果早知道他那時便有了那麼重的心思,如若一早就跟他言明自己對他尚沒有半點情思,是不是就不會釀成今日災禍?
  
  景逸搖了搖頭,目中露出幾許深思:「初熏,你不懂人心。他既然會說出那樣的話,足可證明他一早就下了決心。這與他是否喜歡你無關,他自認有才思本領,又有足夠大的野心,這樣的人一旦走上歪路,便再沒有回頭一說。」
  
  喬初熏沉默半晌,有些遲疑的道:「他囚禁我的地方,好像是一處藥堂……那幾日我總能聞到一股很濃的草藥味道。」
  
  景逸也沒打算隱瞞她:「就是初安堂。」那日他們趕到的時候,先是派兵將整個藥堂圍了嚴實,接著景逸連同一眾影衛悄無聲息的進到裡面,四處找尋喬初熏的蹤跡。他們在院子裡一處房間看到那碗尚且打碎在地的蛋羹,見東西還溫熱著,又看床上明顯有人躺過的痕跡,就猜到人肯定還在這裡。
  
  最後還是高翎最先發現院中一處石桌似有蹊蹺,景逸率先下去,一進到密室就發現喬子安正一邊用銀針將人控制住,一邊還喂喬初熏吃下某種藥丸。事後證實正是喬初熏一連吃了幾日的曼陀羅。
  
  喬初熏也反應過來喬子安將藥堂取名為「初安堂」的寓意,一時間神色愈加黯然。那不過是幼時的童言童語,卻不想他一直都記在心上:「我小時候……那時爹還沒有將我關在院子裡不讓我出來。喬子安剛進府不過半載,我跟他講,長大了要開一家我自己的藥堂,每日給人診脈看病。他那時比我略長幾歲,便說要跟著我做我的藥童,每日幫我碾磨藥材……」
  
  景逸一聽這話當即就黑了臉。又見她眉間隱有懷念,更是有如吃了顆又酸又澀的杏子一般,拉起喬初熏手示意她看自己:「不許想他。」
  
  喬初熏抬起眼,微微一愣,復又淺笑著道:「小時候,我一直想有個哥哥,可是娘親生我的當日便難產去了。有那麼幾年,我心中確實隱隱將他認作哥哥的。」
  
  「只是後來愈發少有機會見面。初時是覺得因為我貪玩的緣故累得他受鞭刑,心裡很是自責。又因為婆婆告誡,即便是他爬牆過來找我,也不敢跟他多講幾句話。到了後來卻是覺得,每見一次,都陌生的厲害。我越來越看不明白他,也就漸漸生分了……」
  
  景逸咬牙暗歎:生分的好!
  
  不然他哪還有機會見著喬初熏,更別提跟她兩人到這越州城來,在一座院子裡日日相處。若不是喬子安自詡聰明,一味為著出人頭地而與喬初熏漸行漸遠,也就沒有後面他倆陰差陽錯之下相識結緣這一檔事了。
  
  喬初熏瞧見景逸面色古怪,便小心翼翼的輕喚了聲:「公子……你生氣了?」
  
  景逸微微一笑,起身又坐的近些,將她摟在懷裡,撫著她的髮道:「你不是說一直想有個哥哥麼?那你以後叫我也是一樣的。」
  
  他老早就覺著聽喬初熏稱呼他公子彆扭,再對比高翎都能混上一聲又軟又甜的「高大哥」,就愈發覺得不是滋味。偏之前有次跟她爭這稱呼的事,因為自己沒掌握好,愣是弄得兩人三天沒講上一句話,還險些惹得喬初熏再不理會自己了。
  
  剛剛又聽喬初熏道出那句「有段時間把他當哥哥」,更是險些酸的背過氣去,因此便藉機橫插一槓子,想趕緊把這個稱呼問題解決了。
  
  喬初熏面上一熱,垂著眼委婉拒絕:「都是小時的事,公子聽聽就過了,不必當真。」真要讓他對著景逸叫哥哥,那可是無論如何都叫不出口的。
  
  景逸一聽就不樂意了,湊近些低聲質問:「怎麼不能當真?難道日後成了親,你也管我叫公子麼?」
  
  喬初熏這回連景逸的衣襟都不敢拽了,捻著自己袖口,聲如蚊吶:「哪有那麼快的……」
  
  景逸臉色越來越差,卻還捺著性子循循善誘:「那也可以先改口不是。不然乍一成親,你適應不過來,張口就是一個公子,豈不是讓外人聽了笑話。」
  
  喬初熏有些為難的瞟了他一眼,猶豫道:「可是,我叫不出……」叫景逸哥哥,怎麼想怎麼覺得難為情。要是被大傢伙聽著了,不定又怎麼取笑呢。
  
  景逸也不死腦筋,即時變通繼續勸誘:「要不叫逸之。我原先的表字就是這個。」不過從他娘親過世之後,就再沒人喊過了。他母親的娘家姓景,他現在景逸這個名字便是這麼來的。不過他還是最想聽她叫哥哥,只消得稍作想像懷裡人輕聲叫他哥哥的情形,景逸就覺得熱血沸騰筋骨酥軟。
  
  喬初熏磨不過他,抿了抿唇,半晌才輕輕叫出一聲「逸之」。眼看著天都黑了半晌了,估摸著小桃兒也差不多該送晚飯過來,喬初熏實在不想再被人看到被景逸抱在懷裡的情形,因此才勉強叫了一聲,好趕緊讓他鬆開自己。
  
  誰知景逸聽了頓覺自己之前想像的一點不錯,更加得寸進尺,親著她臉頰柔聲哄道:「再叫一聲哥哥……」
  
  門外傳來某人可憐兮兮的低聲央求:「……小侯爺,我不是故意的……剛才我猜拳輸了,特被派來給您和喬小姐送飯……您看這喬小姐身體還虛著,又到了喝藥的時辰,我真的不是有意打擾。小侯爺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別跟下官計較,小侯爺您……」
  
  門板被人倏然拉開,景逸接過伊青宇手裡托盤,一臉陰沉冷聲道:「你可以走了。」
  
  伊青宇連連點頭如蒙大赦轉身就跑,眨眼功夫就不見了影兒,說他不會輕功都沒人信!
  
  送過來的幾道菜皆做的偏清淡,功用卻旨在補氣養身,非常適合喬初熏吃。桂花魚腹條,核桃雞丁,酸甜乳瓜,以及兩盞加了清雞湯同煮的粳米粥。
  
  景逸吃的不多,盡顧著給人夾菜喂粥。喬初熏坐在榻上,被他伺候的愈發不自在,最後實在彆扭的不行了,匆忙嚥下口中的菜在景逸餵過下一勺之前輕聲叫了聲「逸之」,並說自己來便好。
  
  景逸舀粥的手一頓,唇角彎彎看向喬初熏:「再叫一聲。」
  
  喬初熏挨不過他目光灼灼的注視,依言又叫了聲。
  
  「再叫一聲。」
  
  喬初熏咬了咬唇,又想起這人方才講的那些過往,心疼他的情緒還滿盈盈揣在心間,為得討他高興也好,為了讓他不再一徑顧著自己好好用飯也罷,便又叫了一聲。
  
  景逸目中笑意更深,向來偏冷峻的眉眼也染上幾分躍動喜色,原就俊美的容顏因為神情變化更加讓人移不開眼。又為喬初熏夾了柱菜,才端起碗吃的暢快。
  
  ……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39:38

第十九章 焙玉蘭片
  
  早在年前審問那姓肖的大夫時,伊青宇和景逸便已獲悉一點,雖然整件事主要由他與那個初安堂的掌事過手,真正授意並且開出那道藥方的卻另有其人。而這個人,毫無疑問便是初安堂真正的大當家,也就是喬子安。
  
  如今再加上喬初熏提供的一些信息,可以初步判斷,這個喬子安是在當上喬府管家以及喬家藥堂的掌事之後,跟一些來路不明的人相互勾結私相授受。且不說他來到越州府前都做過哪些勾當,單就借喬家在江南一帶開分堂的機會,用假藥蒙騙無知婦孺藉機牟取錢財的事,就足以證明這人走的絕不是什麼正經路子。
  
  而他那位上面的朋友,原先在官場上也不是什麼清正廉明的好官。只不過景逸現在是被貶謫出汴京,那邊又一直盯得挺緊,兩三年之內他都不好在官場上有太大動靜。不然依照他從前的行事作風,早就找由頭擼了這人官職。不過眼下初安堂一案可以說是徹底捋順清楚,從主謀到同犯全部落網,只等刑部的折子批下來,就可以一一定罪懲戒了,於公於私都算得一件喜事。
  
  喬初熏養傷的這段時日,天頭一日比一日暖和,伊青宇手頭的案子也處理得當,景逸便愈發閒適,整日窩在屋子裡黏著喬初熏。老是拿話逗她。即便每日陪她出屋溜那一小圈也要先抱著走一段路,美其名曰讓她先適應天候冷暖,氣的喬初熏每每臉頰羞紅,卻一句爭辯的話都說不上來。又怕給伊青宇他們撞見,索性半紮在他懷裡不敢抬頭。
  
  這日,適逢先前那位大夫來給喬初熏看診,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從前喬初熏幫助那位陌生的懷孕婦人時結識的醫館老者。當初景逸將人從喬子安手裡救下,是丁點意識都沒有了,頭頸幾處大穴又定著銀針,景逸等人都不懂行,也不敢輕舉妄動。讓高翎等人出去請大夫,因為時辰很晚了,許多家敲了半晌也無人應門,唯獨這位老大夫從後頭院子聽得動靜,二話沒說便跟著過來救人。
  
  後來景逸也曾問及老人,緣何知曉那家初安堂有問題,老人只是笑笑,解釋道,不過是幾副安胎的方子,任一家藥堂醫館都開的出,沒道理全城懷著身子或者想懷孩子的婦人都往他家跑。再加上他曾聽行內的人說過,這家藥堂的底子似乎不那麼乾淨,只不過自古同行相輕,他又沒什麼切實證據,景逸和喬初熏追問了,他也只能稍作提點。這樣無論是否真有什麼問題,也不算他是小人之心了。
  
  老者為喬初熏號了一會兒脈,又察她顏色氣象,捋著鬍子連連點頭。見景逸在一邊略有些緊張的看著,便站起身笑著拱了拱手:「公子儘管安心,姑娘身子已無大礙。藥吃完現在這服便可停了,姑娘也是精通藥理的人,往後在飲食起居上多注意些便可。」
  
  說完,又朝喬初熏輕輕頷首,收拾好藥箱步出亭子。
  
  正是午後光景,初春的陽光暖融融的照在身上,院子裡的梧桐已經發出新芽,空氣裡漂浮著淡淡草葉的清香,合當是個適宜出行的好日子。眼瞅著大夫走遠了,景逸轉過頭,拉著喬初熏的手道:「想出去走走麼?」
  
  喬初熏剛為景逸斟好一杯茶,一聽這話也很是欣喜,唇角含笑點了點頭,卻還是先將手邊的碟子往景逸面前推了推:「這道玉蘭片公子還沒嘗呢。」
  
  說是玉蘭片,其實是用鮮嫩的春筍烘烤出來的,因為無論色澤形狀都與春季時綻放的玉蘭花極為相似,才有此稱。是冬末春初時候一道挺平常的小吃,但要做的色香味俱美卻委實不易。
  
  要做這道玉蘭片,首先必須要是鮮嫩的冬筍或者春筍,所以一般做這道菜都以過了冬至一直到次年清明之前為宜。將帶殼的筍片放入木製小甑內蒸至半熟,取出放在陰涼處晾乾,剝下殼子,最後再放入篩子架在火上烘焙即成。
  
  蒸煮以及烘焙的火候很關鍵,一般個人家裡做的不出彩,就是壞在這兩道工序上。因此一般開春之後,許多賣小吃或者糕點的鋪子都會紛紛推出這道吃食。不過今日這碟,卻是伊青宇找來幫忙做飯的人做的。
  
  先前喬初熏已經嘗過一片,不僅色澤玉白光潔,而且味道清新雅致,沒有半分油膩,也不帶煙火熏燎的焦味,確實可以稱得上品了。
  
  景逸聽喬初熏說做的不錯,便夾起一片嘗了嘗,咀嚼嚥下後又啜了口清茶,也沒說什麼。
  
  喬初熏見他並未讚好,還以為是有什麼地方不滿意,便問:「公子是覺得哪裡不滿意?」說出來她也好記著,以後親自下廚做這道吃食,也好能借鑒一些。
  
  景逸放下茶盞,頗有些深意的瞥了她一眼,卻沒接這個話茬,反而揭她稱呼上的短:「如今也沒外人在,你怎麼還叫我公子?」那日兩人磨了一晚上的結果,就是只要有外人在場,喬初熏仍喚他公子;若只剩他二人獨處,便要依著景逸,即便是叫哥哥,喬初熏也不許抵賴。
  
  喬初熏半垂下眼,神情頗有些埋怨,小聲道:「公子剛不是說要出門的麼……」就這麼一小會兒功夫,他也不忘抓自己話裡的疏漏,眼看就要出去了,難道還非要趁這一時半刻的抓緊叫聲逸之麼……
  
  說起來都有一個多月了,景逸從來不允她出府,但畢竟總悶在屋子裡也不太好,頂多只讓她在院子裡走走,起初那幾日連到亭子這幾步路都還是抱著過來的。好在高翎他們怕也是知道喬初熏面皮薄,從喬初熏能出屋那天起就很少往後院來,也就免了被人撞見兩人姿態親密的尷尬。
  
  不過還是被伊青宇碰上過兩回。這人先是雙目大瞠接著一臉曖昧進而目露驚恐最終落荒而逃,跑出沒多遠還倒退回兩步,背對著兩人以最快語速把公事跟景逸講個大概,然後說到影衛屋子裡先看看,等景逸過去再詳細講。
  
  景逸倒是一臉鎮定坦坦蕩蕩,該如何還是如何,只是看到喬初熏垂著眼簾小臉兒通紅不給他碰的樣子,心裡就覺得不爽快。接下來去過去找伊青宇的時候,便暗示一眾影衛有冤報冤有仇報仇,不必給他省力氣留面子。因此伊青宇每回都是興沖沖來,哭喪著臉回去,附帶面上額頭青紫腫包若干。雖然有小侯爺背後支招,可這代價,也未免太慘重了些!
  
  因此這回要不是真出了大事,伊青宇是萬不願直接往後院奔的。好在今日並沒撞見想像中的香艷情景,倒是直接跟兩人走個對臉。
  
  兩人都穿著淺色衣裳,景逸一襲月白長衫,青玉髮冠,襯得整個人愈顯俊逸;喬初熏披一件雪色薄披風,裡面衣裙則是隱約透著芍葯粉的白,兩人手牽著手言笑晏晏往外走,眉眼間是任誰也無法忽視的濃情蜜意,真如一對畫上走下來的璧人一般。
  
  伊青宇剛邁過門就愣在那,直到兩人走到面前才回過神,忙扯著景逸衣袖大聲道:「哎這回可是出大事情了!說起來這事也不能完全怨那幾個獄卒,也是我不好……哎可也不能都賴我的不是……總而言之,這次簍子可是捅大了,侯爺這次可非得您親自出馬,不不不……」
  
  景逸一臉淡然將自己袖子拽回來,打斷他顛三倒四的感慨:「出什麼事了直說,不然出門右轉慢走不送。」回回來都是這一套說辭,他也不知道換個路子。
  
  伊青宇急的一跺腳:「哎侯爺您別不信啊!這次真是出大事了。那個喬子安,他,他,他越獄跑了!」
  
  這回不單景逸吃了一驚,連帶喬初熏都輕呼出聲,拉緊景逸的手道:「公子……」
  
  這可如何是好,之前景逸早就跟她講過,且不提他把她擄走的事,單就初安堂的官司就足夠他吃上幾年牢飯。可這些還都跟越獄不能相提並論,喬子安這麼一逃,一旦被緝拿歸案那可就是罪加一等,數罪並罰,又得多吃一番苦頭了!
  
  景逸回握了下喬初熏的小手,此時已經恢復先時鎮定,示意伊青宇走先,他們也跟著一併過去:「州府牢獄雖無法與刑部大牢相比,卻也不是那麼容易逃出去的。有人裡應外合?」
  
  伊青宇連連擺手:「這個真沒有!」
  
  三人快步走到前院,正瞧見小綠幾人跟在小桃兒後頭玩跳格子,旁邊高翎連茶湯都忘了喝,坐在一邊扶額不語。
  
  伊青宇雖然沒那個閒心思跟人逗趣,也被這情形逗的露出一抹要哭不哭的苦笑,小侯爺的下屬,果然不一般哈!連帶興趣愛好什麼的,都那麼特立獨行。
  
  景逸卻彷彿沒看見一般,直接出聲吩咐高翎:「帶上幾人一起走趟府衙。」接著又瞟了正笑的嘴角抽搐的伊青宇一眼,「你認識的那位紅姑娘,今晚上在府裡做完飯再過去府衙。」
  
  喬初熏在一旁拉了拉他:「公子,廖姑娘已經辛苦許多天了,兩邊跑實在累人,今晚府衙那邊就由我來吧。」
  
  伊青宇連連點頭表示贊同,喬小姐真是貼心的人兒啊!知道他們都惦念她的手藝一個多月了……而且人家紅覃姑娘也不姓紅,都告訴過多少回了,姓廖的麼!
  
  景逸稍有猶豫,低下頭湊近一些,低聲道:「待會兒到了那要是覺得累,咱們就叫外面飯館送,你不必逞強。」
  
  喬初熏淺笑著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說話功夫高翎已經到門口叫好兩輛馬車,眾人分兩撥乘車直奔府衙,景逸,喬初熏,伊青宇和高翎在一輛車裡。車行起來後,景逸便問:「接著剛才的說,怎麼跑的?」若沒有人幫忙給放了空子,他始終不信州府牢獄能有這般疏漏。
  
  伊青宇見也沒外人,並且街上喧鬧聲也挺大,不怕外頭車伕聽得到他們對話,便從懷裡取出一樣東西,示意景逸伸出手接。
  
  景逸攤開手掌接過,就見又是一塊絳紫色的玉石!這次的比先前那兩塊都長一些,且是兩截笙管並在一起的。
  
  喬初熏直蹙眉心,怎麼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一塊?雖然她並不瞭解這東西到底有什麼特別寓意,但既然是與七笙教有關,這三塊同色的玉石又都是笙管形狀,若是合攏在一起……喬初熏在腦海裡勾勒出大概形狀,分明就是一隻絳紫色的玉笙麼!
  
  車廂裡的氣氛一時間有些凝重。半晌,景逸才將玉石收入懷裡,抬眸瞥了高翎一眼,才又看向伊青宇:「怎麼送到你手上的?」
  
  伊青宇一臉「那哪能啊」的神情:「雖說本府不懂拳腳,好歹一府之首的麼!朝廷命官喂,他們直接往我手裡塞這個,那不是……」在景逸的冷眼瞪視下,伊青宇咳了一聲,迅速拉回正題,「是在被迷昏的獄卒手裡發現的。」
  
  景逸面無表情:「有人員傷亡麼?」
  
  伊青宇擺擺手,頗有些慶幸的感慨:「這次倒是沒傷人。幾個獄卒都被迷昏過去了。巡邏的幾個裡有一個被打斷兩根肋骨,還有一個斷了條腿,不過並無性命之虞。」
  
  景逸點了點頭:「待會兒先過去看人,然後再去監牢。」
  
  喬初熏也聽出些門道來,面上漸漸籠上一層憂慮。聽伊青宇的意思,喬子安是和七笙教的人有所勾結了。不過一轉眼的功夫,事情比她先前設想複雜了不止一點半點……
  
  剛進到府衙門口,迎面奔來一名捕役,跟眾人行過禮,便與伊青宇附耳交談。後者先看了喬初熏一眼,神色似乎有些尷尬,待那捕役說完,伊青宇擺手示意他先下去。再看向景逸的時候,伊青宇明顯底氣不很足,踟躕半晌,才期期艾艾的道了句:「那個……孟莊主和夫人過來了,說是特地跟喬小姐道歉來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39:57

第二十章 阿膠蜜棗
  
  要說景逸和喬初熏從前也沒對這事做過交談,但此時聽得伊青宇這麼一說,兩人多少都明白過來一些。
  
  幾個月前到孟氏山莊做客,那夫婦倆從頭到尾都盯著喬初熏打量,且那位孟夫人還總磨叨喬初熏面善,說好像在哪見過似的。一個多月前鬧出喬子安的事,雖然他最近一次進城的記錄是在年初五,但初安堂可是開了有段時日。再加上那位肖大夫以及管事都與孟氏夫婦頗為熟悉,想當然爾這兩位也與喬子安打過交道的。因此也便不難猜出,這兩人今日來道歉的緣故。
  
  景逸雖然在外人面前鮮少情緒外露,面上神情也總是偏冷漠,但無論是喬初熏還是伊青宇都看出他此時是不樂意到了極點。更別提跟在後面的高翎以及四名影衛,一齊垂首無聲為府裡那兩位默哀,他們家主子若真動怒了,那可是相當恐怖的!
  
  喬初熏剛要開口,已經被景逸拉住手,轉身就往回走。伊青宇一見就急了,忙上前擋在二人面前,賠著笑臉低聲道:「侯爺息怒啊!下官也不知那孟莊主怎麼就敢在這個節骨眼上來了。可咱還是正事要緊不是?七笙教的案子可是上面整日耳提面命的,一刻都拖不得啊!」
  
  景逸一聽這話就笑了,神色慵懶睨了伊青宇一眼,緩聲道:「我不過一個被貶謫出京的侯爺,官不算官,朝奉減半,說到底,七笙教的事與我何干?」
  
  朝廷裡那麼些人吃著俸祿鎮日無憂,人人提到七笙教都談之色變嗟歎連連,卻鮮少真有人拿這事放在心上。真說起來,也就趙廷和周煜斐那幾人真把這事攬上身,其他各方官員,能不暗中勾搭抽取好處就很不錯了!
  
  伊青宇一聽這話也有些急,平日裡吊兒郎當的神色半點不見,臉色鐵青看著景逸:「侯爺這話可就說的過了。您不待見那兩人下官可以理解,說到底,喬小姐的事是與他們有些關聯,但人家當初確實沒有半點惡意,不小心將喬小姐的行蹤洩露給喬子安也是無心之失。」
  
  「而今聽聞喬子安的惡行,這不立時就上府衙來找我支招了麼。人提著大包小包都沒敢直接登門,為的是什麼,還不是怕小侯爺您心裡不痛快直接給人趕出去麼?孟夫人雖說是青樓出身,卻也正經仁義脾性,都快生了還挺著肚子跟著夫君一塊進城,不就想表明那份誠心麼?」
  
  「退一百步說,即便今日這兩人真有千般萬般的不是,侯爺也不應說出七笙教與你無關的話來。我自問從打出生那日起,除了五歲之前曾經崇拜我爹懂得將大把大把白花花的銀子攬進家門,迄今為止就只佩服過侯爺一人。無論智謀膽識還是作風手腕,伊某都覺得侯爺在咱們大宋朝稱得上是這個……」
  
  伊青宇說著,豎了豎拇指,接著又冷笑一聲:「可而今,聽聞侯爺為了兒女私情說出這種話來,下官倒真覺得從前是瞎了眼,倒把頑石當璞玉了!」
  
  伊青宇這一番話說的著實有些重,尤其最後一句,根本已經不把景逸侯爺身份放在眼裡,恐怕即便是當今天子,也沒想過會把那般說辭套在景逸身上。身後幾名影衛都有些動怒,卻在高翎的制止下沒起動作,但明顯氣氛也已經劍拔弩張。
  
  景逸看著眼前氣的只喘氣的某位大人,半晌沒說話。待伊青宇恢復些理智,頓時恍覺自己剛才有好幾句話都說的頗為失儀,甚至很有冒犯皇家之嫌。可話一出口便是覆水難收,景逸若是借此擼了他的官職甚至將他打入大牢,他也沒什麼好抱怨的。
  
  伊青宇面色青白,心中正自懊惱,卻聽對面男子已經輕笑出聲。猛地抬眼,就見景逸是真的在笑,不單唇角勾著,連帶眉眼都透出淺淺笑意。從兩人結識到現在,景逸還從未有過如此好顏色,一時間伊青宇都有些嚇呆了,這算什麼?臨死前給頓斷頭飯,臨算計人前贈予好顏色麼?
  
  旁邊喬初熏卻是看出些端倪來,先抬首看了景逸一眼,才輕聲道:「伊大人莫要吃心,公子剛那番話並非出自真心,應該……是試探大人的。」
  
  伊青宇神情更呆,「誒」了一聲,仍舊回不過神。
  
  景逸攥了攥喬初熏的手,嗤笑一聲,神色鄙夷的乜了伊青宇一眼:「畢竟是你管轄的地方連連出事,眼下又跑了個至關重要的嫌犯,本侯爺位居當朝一品,因為有所懷疑稍作試探,不行麼?」
  
  伊青宇張口結舌,面色由青轉紅,撓著後腦勺,訥訥道:「行,行……那個,小侯爺,我剛剛……」
  
  景逸微微一笑,輕飄飄丟下一句「口才不錯」,便拉著喬初熏轉身往裡去了。
  
  伊青宇面上一陣紅一陣白,顏色變得比六月天景還快,拍著額頭喃喃道:「爹喂,您教了兒子這麼多年韜光養晦,都在今日一半天還回去了!」被小侯爺算計的把真面目揭了出來,以後再想裝傻充愣混吃混喝,可不太容易了哪……
  
  進到主屋,果不其然,孟氏夫婦已經在內等候多時。那孟莊主原本在屋子裡踱來踱去連連搓手,轉身瞧見景逸與喬初熏一齊走進屋,先是一愣,接著便漸漸漲紅了臉,踟躕半晌才勉強擠出一句:「景公子,這回的事當真是孟某對不住了……」
  
  說完便拱手長作一揖。孟莊主不在官場作為多年,讀書人那一套也早就生疏了,再加上人到中年身子多少有些發福,這一揖手做的既彆扭又吃力,身後那孟夫人「噗嗤」一聲就笑出了聲。
  
  景逸牽著喬初熏的手走到跟前,伸手一扶,神色淡然卻並未顯出半分慍怒:「孟莊主哪的話。」
  
  那孟莊主站直身子還欲解釋,景逸微一抬手示意他勿須多言:「既是伊大人的朋友,又有同桌飲酒之誼,孟莊主的為人,我還是信得過。」
  
  此時孟夫人也由丫鬟扶著緩步走到跟前,挽著自家夫君的手臂道:「讓景公子見笑了。這次的事,說到底還是妾身的不是,我家老爺這也是帶我給二位賠罪。」
  
  孟莊主打從女子行到身邊,便忙探出手臂攬著她腰身,像是想幫她減輕一點腰腹處的重量。雖然仍繫著薄披風,依舊可以看到高高隆起的肚子,看樣子足有七八個月了。
  
  女子看了喬初熏一眼,嬌艷面容上露出幾許歉疚:「姑娘,這事說起來,還是壞在我這張嘴上。當初你跟著景公子來我們家做客,我不是總說覺著你面善麼?那日你走了之後,我才想起來,我從前確實見過你的。」
  
  喬初熏一聽這話頓時睜大了眼,怎麼可能!她去年夏末才跟隨景逸等人到越州,從前在汴京時更是鮮少有機會出門,平日裡若見過什麼生面孔,是絕不可能忘的。
  
  女子微微一笑,撫著肚子道:「不是真人。我是在一張畫上見過姑娘。」
  
  伊青宇此時也進了屋,一見眾人都在門邊談話,孟夫人又挺著大肚子頗為吃力,便出聲讓人奉茶,並端些點心過來,同時將眾人請到一旁坐下講話。
  
  那女子非要挨著喬初熏坐,偏屋子裡椅子一邊只擺了三把。無奈只得景逸和孟莊主坐一邊,孟夫人與喬初熏並坐一邊,伊青宇坐正位,高翎幾人都站在靠門位置。
  
  那女子繼續之前的話道:「那喬子安,去年入秋的時候便來過我們莊上,說是過些時日打算在越州府開處藥堂,與周邊州府幾家一樣,都是喬家藥堂的買賣。我家老爺向來好結交朋友,又覺得開藥堂這種生意,卻是比別樣生意來的好,除了能賺銀子,還能幫助不少人,也算為我這未出世的孩兒積些德行。」
  
  女子說到這,朝對面孟莊主嬌甜一笑,又挽著喬初熏的手道:「也因此那喬子安在我家住了不少時日,並說為我介紹了一位大夫,就是後來你們見過那個,姓肖的那個混蛋。」
  
  女子喘了口氣,似是一提起這人就忒來氣:「他在我家住著的時候,我不只一次看到他總在看一幅畫。後來有一日,也不知是說起什麼,他就挺大方將那幅畫給我和老爺看了。那上面畫的人,正是姑娘你。」
  
  喬初熏半垂著眼默然不語,背脊卻驟然行起一陣寒顫。喬子安何時對她懷了這麼深的心思,她竟然一點都不知曉,最後竟還想將她記憶悉數抹去,強行佔有。婆婆曾經讓她遠離這人,說他並不像表面看上去那麼良善,難道兩人相識這許多年,她竟從未將人看清麼?
  
  「後來的事,想必你二位也猜到一些了。」女子說著,輕歎了一口氣:「快過年那時,他又來到莊上,說那姓肖的做的事他全然不知情,跟我們倆又是道歉又是作揖的,還差點給我跪下來,我當時也一時心軟,也便沒多責怪他什麼。後來說到當日吃那藥險些小產的事,我便提起了姑娘,他當時很是激動,直說要看姑娘當時吩咐管家寫的那張藥方……」
  
  「我若知道這喬子安是這樣的人,便是打死我也不會透露姑娘半句行蹤的!」女子說著話也有些急了,一邊拉著喬初熏的手,同時轉過臉看向景逸,「那喬子安被捕的事我們也是近日才聽說,雖然外頭傳言並未說明那女子是誰,可我們也猜到一些,前日又給伊大人遞了封信求證……累得姑娘遭這一番罪,險些毀了一樁大好姻緣,真是罪過……」
  
  女子將整件事解釋清楚,伊青宇便接過話打圓場,孟氏夫婦倆又頗為歉疚的說了不少話兒,旁邊桌子上也擺了好幾摞各樣補品,顯然為這次致歉可說做足了準備。
  
  眼見話也說的差不多,景逸跟伊青宇遞個眼色,朝孟莊主一頷首,便領著高翎幾人出了屋子,留下伊青宇繼續與這夫婦倆周旋,並且顧好喬初熏。
  
  茶水走了三巡,那孟夫人精神卻愈發的好,拉著喬初熏從喬子安一路罵到喬家藥堂,從今日天候說到城北某家飯莊熬的滋補藥膳。另一邊孟莊主見景逸未多苛責,心下一鬆的同時也來了聊天的興致,拉著伊青宇聊起了年初城裡的各家生意。
  
  兩邊都聊是一方聊的熱切,另一方連連微笑點頭稱是。那孟夫人嚥下最後一口丫鬟剛從隔壁街上買的首烏銀耳紅棗羹,拿出帕子拭了拭唇角。接著從丫鬟手裡接過一隻油紙小包,朝喬初熏眨了眨眼,唇畔綻出一抹嬌甜笑渦:「姑娘,來來,這個可是好東西……」
  
  油紙包打開之後,就見裡面是一小撮暗紅微黑的棗子,質地剔透光亮,且透出一股頗為濃郁的藥香味。喬初熏被人一迭聲的勸著,也不好推拒,況且也認出這確實是好東西,便輕聲道了謝,伸指拈起一顆送入口中。
  
  阿膠蜜棗或許聽著並不新鮮,但真正的阿膠棗,著實不多見。最重要的要原料上乘,好多所謂的阿膠棗,不過是加了別種藥材替代的蜜棗,並非採用真正的阿膠,更別提是否質地上乘了。
  
  都說「日食三棗,長生不老」,而阿膠棗更是滋補養生的絕佳食物,不僅滋陰潤燥,益氣養腎,且能改變體虛貧血的體質,更是養顏抗衰的佳品,因此對女子來說確是再好不過了。
  
  這孟夫人也確實是個懂得養生的主兒,只吃了三顆,便不再碰了。畢竟是懷著身子,阿膠補血也活血,所以孕婦不宜多食。
  
  因此喝了口水漱漱嗓子,便開始拿這阿膠棗跟喬初熏打趣,湊在她耳邊輕聲言笑:「這女人啊,一定要注重保養!姑娘雖然底子不錯,可當不住你家公子那兒要的狠哪!你不也懂些醫術的麼,這銀耳啊首烏啊阿膠啊平時可不能省,該吃就吃。不然眼下雖然鮮嫩,過個三五七年,定要被男人嫌棄的……」
  
  這孟夫人原就是青樓出身,一說到男女之事上,不單言辭比一般已婚夫人露骨的多,而且還越說越來勁兒。沒出三句話喬初熏就被她說的耳根子通紅,又不好即時站起身或者走開,只能咬著唇在那兒裝聾作啞的挨著。
  
  那女子嘰裡呱啦說了好一陣,末了拍拍她的手臂,頗豪氣的道:「別的咱不敢誇口,單就這方面,姑娘若是有什麼疑問,日後儘管問。包管將你家那口子治的服服帖帖,一日都離不了你!」
  
  喬初熏咬唇點了點頭,垂著眼皮兒道了聲謝,多餘一句話都講不出。
  
  「哎,姑娘,這阿膠棗我那還有一些,這包你便拿著去吃吧。」旁邊小丫鬟也很有眼色,聽到這話便上前幫忙將東西包好,放到喬初熏手邊。
  
  喬初熏推辭幾句,也說不過這位孟夫人,便唯唯收了下來,面上紅暈卻不曾消減半分。
  
  直到景逸再次進屋,走到跟前拉起人欲走,就見喬初熏雙目低垂兩腮桃粉,手裡捧著也不知是什麼,一臉不勝嬌羞的模樣。見到是他,還匆忙躲了開去,也不讓他牽手,匆匆忙跟伊青宇以及孟莊主行了個禮,就邁著碎步快步出了屋。
  
  景逸也有些懵,先看了伊青宇一眼,伊青宇一臉吃了苦瓜的神情,又用眼角掃了旁邊孟莊主一眼,示意自己從他走了就沒挪過窩。景逸又轉過臉看向掩唇藏笑的孟夫人,後者眼波流轉,吃吃笑了幾聲,又側過身吃起了蜜餞果子。
  
  景逸只得跟伊青宇點了點頭,說了句明早過來,便大步朝外走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40:18

第廿一章 煿金煮玉
  
  追出屋子,就見喬初熏並未跑出多遠,站在府衙後院一處角落,微垂著頭,側身對著院門位置。景逸走到跟前,還沒來得及開口,喬初熏卻先說話了,只是一直不曾抬眼:「剛剛和孟夫人談天,也沒顧上為公子準備飯食,公子是要接著辦案還是回府,要是辦案我這就……」
  
  景逸低下頭,視線與她持平:「你怎麼了?」
  
  喬初熏站的地方原就比較暗,景逸再往跟前這麼一擋,更是將後方屋舍照映過來的光亮遮個完全。喬初熏一時更慌,不由得倒退一步,連連搖首:「沒……」
  
  話沒說利索,就覺腳下一空,景逸眼看著她往身後那處低窪跌去,忙伸手摟住她的腰將人往懷裡一帶,看著她的眼道:「你慌什麼?」這些日子兩人漸臻佳境,喬初熏害羞歸害羞,卻沒從前那麼抗拒他了。他也從未做的太過,最多不過親兩口,抱一會兒,常常一塊看個書聊會兒天,能說的話題不少,兩人相處的也還蠻愉快。怎麼他才出去一會兒的功夫,好像又變回從前那樣了?
  
  喬初熏出屋沒走幾步就後悔了,覺著自己定是昏了頭,一點都不識大體。本來陪景逸過來就是忙正事的,剛才都沒顧上幫他準備晚膳就挺不對了,這會兒還使小性兒轉臉就跑,萬一景逸剛才不是要回府而是要接著忙事情,她這一跑不就耽誤他了麼!
  
  可打從剛才那孟夫人說了那麼一席話,她心裡面就一直彆扭著,沒見著人時候還好一些,一見到景逸懷裡就跟揣了只小兔子似的,臉又燒又燙,根本就不敢看他。這會兒被人抱在懷裡,耳邊又響起孟夫人說的那些話,就覺眼眶都濕潤潤的,心跳的都快到嗓子眼,連帶說話聲兒都變了:「我,我沒事……」
  
  雖說這處光線不好,可景逸還是清楚看到她臉上越來越紅,杏眼氤氳唇瓣微顫,好像要哭出來似地,不禁鳳眸一瞇,語調也冷了幾分:「剛才誰跟你說什麼了?」
  
  「到底怎麼了,說話。」
  
  喬初熏感覺到面前胸膛源源不斷傳遞過來的熱度,腦子不受控制的回想起這些日子兩人耳鬢廝磨的點滴,一時羞意更盛,擋在兩人中間的雙手忙不住推他:「公子……」
  
  景逸盯著懷裡人端詳半晌,終於看出些端倪,現在這神情,若硬要說是被誰講了什麼話受了委屈,倒也不太像……又想起方才在屋裡那孟夫人頗有些曖昧的眼神,景逸心中一動,覆上她的手,低聲勸誘道:「她剛剛跟你說什麼了,講給我聽。」
  
  喬初熏壓根也不敢抬眼看人,又磨不過景逸一遍遍的追問,便小聲解釋道:「沒什麼……孟夫人,她以為我和公子已經……」
  
  已經?景逸心下一轉,很快就明白過來,索性將頭更低一些,湊近她面頰低笑道:「傻丫頭,就因為這個就不願理我了?」
  
  喬初熏被他這麼一說,也有些不好意思:「我沒有要不理會公子……」
  
  景逸眼看她那害羞又彆扭的小模樣,也覺得好笑,在臉頰輕吻一下,便拉著她往外走:「家裡那些人這會兒早吃過了,咱們在外面吃完再回去。」
  
  原本他也不贊成喬初熏立時下廚,身體還沒完全養好,天也還冷著,況且如今府裡又請著別的廚子,也不急在這一兩天。反正以後日子還長,正好借這段機會兩人好好培養下感情,穩固一下,為日後成親做做鋪墊,也省得每回一提這方面事喬初熏就又驚又慌,一副不甘願的樣子。
  
  高翎以及幾名影衛繼續留在府衙處理一些事,孟莊主送來的那些東西也便由他們回家時一併捎回去。景逸和喬初熏兩個步行著,找了家有特色的小館子用晚飯。
  
  春季裡各樣竹筍紛紛冒芽,因此許多店家都以新鮮筍子佐餐。兩人都不太餓,景逸就讓店家隨意上幾道口味清淡的時令小菜和兩碗粥。本朝曾有山野散人賦詩贊筍,云:拖油盤內煿黃金,和米鐺中煮白玉。趕巧兩人今日來的這家店子雖然不大,店主人卻頗有雅趣。給兩人上的幾道菜裡,第一道就是用薄面裹筍片拖油煎煿,外面色澤金黃,清酥微鹹,內裡堪比青玉,鬆脆甘美,引得人不禁胃口大開。
  
  再配上另外兩道一葷一素的小菜,原本不太覺餓的兩人也都來了興致。粥則是用江米連同青筍絲,春蔥絲同煮,與最初那道炸食陪在一起,正應了「煿金煮玉」的典故,不僅口味清新,而且頗俱意趣。
  
  兩人慢慢吃著,不多時就將幾碟小菜以及兩碗粥吃個精光。那店老闆似乎也被兩人吃的香甜的樣子勾來了食慾,一邊吩咐人收銀錢,一邊自己也去盛了碗粥來喝,看的喬初熏也覺可樂。一頓飯下來,原本還有些彆扭的心緒也漸漸消散,兩人都是心情頗佳。
  
  用過晚飯,兩人便一路溜躂著回去。路程走了一多半,喬初熏又記起心中始終掛念的事,多日來一直為之頗不安寧,踟躕片刻,終是忍不住開口道:「公子,萬一……」
  
  「嗯?」景逸攥著她的手,依舊一臉淡然模樣,似乎無論喬初熏說什麼他都不會意外。
  
  喬初熏咬了咬唇,一字一句的問道:「我是說萬一,我家裡人找了來……」
  
  初安堂的事鬧的這麼大,父親那裡肯定有所耳聞。介時過來越州解決藥堂的事情,萬一找到景逸府上強行把她帶走,她雖然是寧死不願從的,可這種事要是鬧開了,對景逸聲譽以及各方面都有影響。他現在身份又這麼敏感,萬一被好事者捅到上面,聖上拿這事開刀問責……近幾日,喬初熏每每想到這點,都覺得又不安又難過,她不想以後都見不到景逸,可若是因為她耽誤了仕途,她又是無論如何都不願不捨的。
  
  景逸似是看穿她心中所想,拉了拉她的手,道:「不會有事的。相信我。」她會想到的事,他又如何會沒有算計。活了二十五載,從來無所奢求,如今好容易遇上個真心喜歡的女人,憑他在汴京人脈以及在朝中勢力,還會要不起麼!
  
  喬初熏望著景逸側臉,略停下腳步,雙手挽上景逸的手掌道:「無論如何,我都不想離開公子。」
  
  景逸也停下腳步,微笑著看著她的眼糾正道:「是『不會離開我』。」
  
  喬初熏咬了咬唇,心思踟躇間,已經被景逸摟進懷裡,捧著她的臉頰示意她抬首:「你曾經保證過的,這輩子都不會離開我,一直伴著我。忘了?」
  
  回想起那時旖旎,喬初熏微微臉紅,卻還是看著他的眼回道:「我沒忘。」
  
  景逸微微一笑:「什麼都忘了,這個也不許忘。」
  
  喬初熏點點頭,微垂下頭,頗有些小兒女情態的輕聲埋怨了句:「公子好霸道。」
  
  景逸怎麼可能聽不到她這句埋怨,拉著她的手繼續往前走,神色淡漠的道了句:「就這麼霸道,初熏不許嫌棄。」
  
  喬初熏被他那冷傲中含著淡淡撒嬌意味的話逗得彎起唇角,任由他漸漸攥緊自己的手。
  
  ……
  
  這些日子以來,景逸一直不允喬初熏回自己屋子,非說她那間屋子不如這間臥房暖和,又說萬一半夜有什麼危險其他人會照看不及,找了種種藉口強留她在自己房間過夜。喬初熏卻無論如何都不肯答應,頭一晚剛被景逸接回來時是意識不清楚,才非抱著他不放手。如今雖然身體還虛弱,頭腦卻是完全清楚的,這種情況下再跟景逸同床共枕,她可接受不來。
  
  兩人僵持半晌,末了景逸退了一步,又找出一隻枕頭和一床被子,把床讓給喬初熏,自己挪到軟榻上睡。被他這麼一鬧,喬初熏又向來心性柔軟,也便找不出什麼理由拒絕。因此這一個多月來,兩人都同處一室分榻而眠。
  
  從府衙回來,小桃兒給兩人端了新煮好的茶湯以及喬初熏喝的藥,同時還有幾碟水果點心,又跟喬初熏小聲講了會兒話,便出了屋。
  
  景逸起身過去將門閂上,到衣櫥前站了半晌,取了一套藕荷色的衣裳出來放在床邊。喬初熏剛喝完藥,轉臉看到景逸手裡的衣裳,就嚇的一嗆,連帶凳子都坐不穩了,臉兒紅紅軟著腳就要站起來,慌裡慌張的也不知是要往哪躲。
  
  景逸嗤一聲笑出來,抬起一邊眉毛看她:「又不是頭一回,怎麼膽子越來越小了?」
  
  看來那孟夫人不止說了一句啊,似乎打從出了府衙,這丫頭就處處表現得與從前不同,尤其是兩人舉止稍微親密些,反應好像比過去都要強烈。怎麼說呢,就這個面紅耳赤眼眸濕濕的小模樣,怎麼看怎麼像……景逸原本半瞇著眸子琢磨,突然就愣了愣神,再看向喬初熏時,目中也露出淡淡笑意,眼神卻較平常深邃許多。
  
  喬初熏腿腳打軟站在榻邊,一雙手藏在袖中緊緊揪著袖口處的衣料。剛才她一看到景逸拿了一套嶄新的女子穿的中衣出來,就下意識的想躲想逃。之前許多次在景逸房中沐浴,除了羞澀以外,倒也不覺什麼,畢竟溫泉是在另一個相對獨立的空間,中間門一鎖上,兩邊誰也看不著誰。
  
  可經今日那孟夫人一說,喬初熏猛地感到一種身為女子本能所能感應的危險,眼前這個人是男人,而且還是個與她兩情相悅的男人。再想到從前景逸抱著她親吻那些場景,喬初熏剛才沒驚呼出聲就已經很不錯了,她現在恍然驚覺,自己過去……真的好遲鈍!
  
  景逸站在床畔,神色平淡到甚至有些冷凝,眸色卻幽深的讓人幾乎不敢正視。靜靜看了喬初熏半晌,景逸低聲道了句:「過來。」
  
  喬初熏原本就心中無措,一聽景逸那低沉中彷彿隱隱壓抑著什麼的語調,更是慌的厲害。飛快抬眸看了對面一眼,卻連對方神色都沒敢看清,便連連搖頭。右腳往後退了一步,已經抵到後方軟榻,頭埋的不能再低,卻真是退無可退了。
  
  景逸半點沒有過去的意思,抬起一邊手臂,不慌不忙的解著腕上紮緊的扣帶,眼卻一直看著不遠處那人。兩隻手腕都解完,便伸手到腰間束革,食指指尖一彈,羊脂白玉的銙牌便連同月白錦緞鞓帶一同鬆懈開來,發出「叮」一聲幽微脆響。
  
  喬初熏心尖一顫,順著聲響看過去,就見景逸一手拎著鞓帶,另一手揭開衣襟,雖然手臂擋著也不太看得到什麼,卻已然是衣襟大敞之勢。不由得倒抽一口氣,先是抬手掩口,接著恍覺不對,兩隻手一起摀住眼,本就泛著桃色的小臉兒頓時如同火燒:「公子……」
  
  景逸勾了勾唇,逕自解開衣衫,褪了靴子,連帶內裡中衣一併脫下。彷彿是有意逗弄她一般,還赤著上身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接著才到一旁取了件寬大袍子披上,腳上也換上在屋裡才穿的軟履。有意放輕步伐屏住氣息,待走到喬初熏面前時,對方仍無半點覺察,還捂著眼側身對著他,牙齒輕輕扣著下唇,細看兩隻小手還微微有些顫抖。
  
  景逸勾唇,無聲綻出一抹笑,伸手就將人摟進懷裡,如願聽到喬初熏強自嚥下的呼聲,兩隻手也顧不得再遮擋,不斷推著他的胸膛。
  
  推了兩下,好像也發現手感不對,喬初熏緩緩睜開眼,就見眼前並非自己所設想的那般情形,景逸不過是換身衣服罷了。明白過來他剛才是故意作弄自己,喬初熏也分不清是羞是惱,握起拳頭便打,嘴裡輕聲斥道:「公子壞死……唔!」
  
  景逸藉著她張嘴的空當直接探了舌進去,卻吻的比從前任何一次都要纏綿,不似之前幾次不由分說的霸道搶掠,這次彷彿是有意逗弄人一般,勾著小舌在口中起舞,教導她如何取悅自己。不一會兒功夫,喬初熏就全身軟的彷彿一攤水,艱難拽著景逸衣襟,才避免了腿軟摔倒的尷尬。
  
  景逸卻似乎有些不滿意她這樣,扣著人腰身兩人一起倒在榻上。一手枕在她腦後,另一手則順著幼白脖頸一路向下,手指幾下挑弄就解開衣裳繫帶,隔著一層又軟又薄的肚兜,撫著那方嫩汪汪的柔軟肆意的揉。
  
  喬初熏被嚇的倏然間睜開了眼,奈何舌頭被人叼著,下唇還不時傳來被輕啃的酥麻,一個字都說不出。只能兩隻手不斷推著景逸的肩側以及脖頸,身子不斷的扭。從打兩人互許終身,景逸雖然三五不時的親吻摟抱,但也僅止於此,喬初熏何嘗見過這般陣仗,不一會兒就嚇得眼淚汪汪了。
  
  景逸鬆開兩瓣被自己親吻的一片紅腫的唇,順著袒露在外軟雪般的肌膚毫不客氣的一路親吻,沒幾下就吮出一枚枚的紅印,待隔著兜兒親上那方高聳時,就聽上方傳來一聲嗚咽,緊接著就是帶著哭音的哀求:「公子不要……」
  
  景逸動作微一停頓,抬眼看了過去,就見喬初熏雲鬢微散嫩唇紅腫,一隻手半掩著唇,有幾顆淚已經滑到頸邊,襯得本就嬌美的面容愈發楚楚。景逸只看了一眼便挪開視線,半伏在喬初熏身上,舌尖抵著上顎深吸一口氣,卻在一低首的瞬間感覺那股烈焰又旺盛幾分。
  
  眼前銀色描白梅的絲製兜兒濕了一小塊,映出方才被自己以唇舌肆意憐愛那處,淺淺嫩嫩的紅,且隨著人兒的喘息輕輕顫了顫。景逸半垂了眼,情不自禁在那處輕輕親了一下,懷裡嬌軀登時重重一抖,擱在自己肩側的手軟綿綿的推搡:「嗚……」
  
  景逸深吸一口氣,撐著手臂起身,同時將人撈進懷裡抱在腿上,幫她攏了攏衣襟。以唇蹭著被淚水沾濕的臉頰,低喃的問:「嚇著了?」
  
  喬初熏只覺身上所有被人碰觸過的地方都滾燙不已,且隱隱透著些酸麻,週身一點力氣都使不上,只得靠著景逸胸膛細細的喘。
  
  景逸被她這般青澀反應撩撥的情意更盛,卻也知道若再做些什麼,定會將人嚇得再不肯跟自己共處一室了,因此只得抱著她站起身。
  
  喬初熏被他起身的舉動嚇得一噎,以為他是要帶自己去床上,慌忙攥住景逸半敞的衣襟,聲音猶帶了幾分哽咽:「公子……」
  
  景逸親著那軟軟的唇,低聲威脅:「再叫公子,真抱你去床上。」說著話,已經以腳踢開那道小門,抱著喬初熏在溫泉邊上半跪下|身子。
  
  將人輕放在鋪著毯子的池邊,景逸折身回到房裡,取了之前找好的衣裳以及鞋子過來。看也未看蜷坐在一旁的人兒一眼,只淡聲令道:「洗好了叫我。」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40:35

第廿二章 溫泉玉竹釀
  
  喬初熏穿好衣裳,繫著衣帶的手仍微微顫抖。泡過溫泉的身體有些懶洋洋的,兩腿半蜷坐在池邊,手腳都有點使不上力,一顆心卻怦怦跳的急切,撞的心口那處微疼。只消稍一回想方才情形,就覺得從心底泛起一陣酥麻,全身都止不住的顫,原來男女之間,可以做到那般親密境地……
  
  憶起數日之前喬子安強制住她雙手又親又摸的情景,喬初熏只覺一陣齒冷,全身寒毛都彷彿在那一刻倒豎起來,和景逸帶給她羞澀懼怕中又帶著甜蜜的感覺完全不同。
  
  而且剛剛被他壓在身|下的時候,自己又是掉淚又是扭動的掙扎,隱約感到腿上抵著一處堅硬如鐵的物事。雖然自小便沒了母親,婆婆也從沒跟她講過這些,可醫書上這方面的記載還是有一些的,他剛剛,應該是有反應了吧……
  
  凝眉回憶著書上關於這類事情的摘錄,好像有說過,男子在那樣之後若不能及時得到紓解,長此以往會對腎臟以及身體許多方面都有不好影響。那他剛剛因為自己……正咬唇感到憂慮,就聽門那邊傳來兩聲叩門聲響,緊接著傳來景逸略顯緊繃的聲線:「初熏,洗好了麼?溫泉泡太久不好……」
  
  喬初熏驀地反應過來自己剛才所想,原本被水汽熏染得微紅的面頰不禁更熱了幾分……老天,她剛剛都在想些什麼啊!
  
  景逸等了會兒仍未聽到喬初熏回答,不禁有些緊張,又敲了幾下門:「初熏,聽到我說話麼?初熏?」
  
  喬初熏連忙應了一聲,正撐著手要起身,就見門已經被人從外面打開,景逸蹙著眉大步走進來,二話不說就將人從地上抱起。
  
  走到床邊坐下,一手輕輕攏著喬初熏仍沾著水滴的髮,另一手探過兩指觸了觸她一側臉頰,眉間略顯不豫:「怎麼叫了幾聲都不回答?喜歡洗泉水也不能總泡著,看你臉頰燒的。」
  
  喬初熏坐在他懷裡,不由得又想起剛才思索的問題,忙垂下眼,氣息也有些短促:「我沒事……」
  
  景逸手指溫熱,觸在喬初熏燒熱的臉頰上卻顯得微涼。美人在懷軟玉溫香,又一副眉眼溫潤的柔順模樣,景逸凝眸看得入神,手也藉機肆意享受著瓷般滑嫩。
  
  喬初熏一直低垂著頭,因為臉頰上微癢撫觸,甫一轉眸的瞬間,正對上景逸大敞的衣襟。
  
  屋子裡燒的很暖,景逸先前只披了件薄綃袍子,在腰側不甚在意的挽了個結,因此只稍一行動,胸口就袒露出大片玉色肌膚。和喬初熏肌膚的白淨細膩不同,景逸的膚質光潔緊實如同玉石,不禁不會因為膚色偏白而顯得女氣,反而平添幾分雌雄莫辯的冷魅之感。
  
  喬初熏只剛看了一眼,便覺氣息一窒,心跳更急,本著非禮勿視的原則匆忙轉回頭,卻在下一瞬被景逸扣著下頦抬起臉。景逸原就一直盯著懷中人的一舉一動,自然將她那些小糾結小彆扭盡收眼底,加上兩人先時親密,這會兒更起了逗弄她的心思。因此便挑起嘴角,笑得有些邪氣的看她:「初熏剛才在看什麼?」
  
  喬初熏被問得一陣語塞,壓根不敢正視景逸的眼,擱在腿上的手緊緊絞著,抿著唇瓣不吱聲。
  
  景逸見狀,唇瓣弧度更彎,湊近一些,藉著說話的當兒朝喬初熏臉頰輕輕吹了口氣,語調帶著三分調侃兩分戲謔以及一縷慣常的慵懶:「看都看了,怎麼不好意思答?」
  
  喬初熏咬了咬唇,有些氣鼓鼓的轉臉瞪他:「我沒……我剛剛不是……」她哪裡會事先知道他衣襟沒拉整齊,這人分明就是無理取鬧!
  
  景逸勾唇笑得更邪,牽起她一隻手擱在自己胸膛,握著纖細手指從鎖骨到胸口來回摸了幾把。還沒來得及再次開口,就被喬初熏用另一隻手連連打了幾下,一邊推著他肩側就要下去,一張小臉兒漲得通紅,看樣子是真的急了。
  
  景逸忙停了手,抱住她腰身柔聲的哄:「好了好了,初熏別氣。我是跟你鬧著玩的。」雖然確實存了讓那只溫軟小手好好撫摸一番的心思。
  
  喬初熏被他氣的眼眶微熱,咬著唇不說話。這人什麼都好,偏偏總以逗弄她為樂。要不是打從心底裡喜愛他,早就離他遠遠的,哪會容他這般三天兩頭的欺負戲弄。
  
  景逸一低頭,就看見喬初熏那個又羞又忿的小模樣,心裡又是疼又是癢。每每見到她眼眶微紅,就總忍不住逗弄一番。真給惹的掉淚了自是捨不得,所以每次都見好就收,還能趁哄人的功夫多親兩下。
  
  眼瞧著人兒這會兒抿著唇眼睫輕顫,神色愈發顯得委屈,景逸便抵著她額頭軟聲低語,半商量半強迫的道:「折騰了一天,我還沒沐浴呢。初熏幫我濯發好不好?」
  
  喬初熏原想一宿不搭理這人,結果一聽他這句話便又有些心軟。思及景逸在外勞累半日,又因為自己身體不好的緣故也沒在府衙久留,還讓著自己先用過溫泉,可以說是處處謙讓體貼,只稍微猶豫了下,便輕輕點了點頭。
  
  景逸微微一笑,從手邊取過一件袍子給喬初熏披上,自己先到溫泉那邊的小屋換衣裳去了。
  
  ……
  
  喬初熏趿著軟履進到隔間的時候,景逸已經游到池水偏深的一面,剛把簪子解下放在池邊矮桌。兩人雖然數日來同處一室,但真正如此親密無間的舉動還是頭回。喬初熏只看了一眼,眼角瞥到景逸露在水面上的半側肩頸,就匆忙轉過身。
  
  先撥了撥隔間內幾處燈盞的燈芯,又從木櫥裡取出一隻暗紅木盒,用銀質鑷子夾出兩顆香丸,添入一直焚著的香爐。最後將濯發慣用的幾樣東西都放到矮桌上,旁邊凳上還放著幾塊擦身用的布巾。半跪著身將東西依樣擺放好,喬初熏又起身回到外間,也不知忙了些什麼,很快返回來,跪坐在池邊的毯子上,取過小水瓢開始幫人濯發。
  
  景逸就半側過身,靠在池壁邊上,一隻手臂擔在池邊撐著頭,唇角噙笑看著喬初熏一路忙活。方才披散開來的髮絲如同色澤稠穠的觳紗,鋪展浸沉在瀰漫著奶白色薄煙的水面,有幾綹兒稍短的順著脖頸貼附在玉白胸膛,只襯得淺色更艷,深色愈濃。
  
  喬初熏舀起半瓢水,一抬眼,見景逸仍是之前的姿勢,且眼角眉梢都透著淺淺笑意,目光灼灼看著自己,不由得有些不自在。便半垂下眼簾輕聲道:「公子得轉過身,不然不好洗的。」
  
  景逸也沒說什麼,只略抬了抬眉,放下手臂乖乖轉過身去。
  
  喬初熏放下水瓢,挽了挽兩邊袖口,又往前挪了挪腿。挽起景逸大半頭髮,從一旁盛著熱水的木桶裡重新舀起多半瓢水,順著發頂徐徐澆下去。一邊還有些小心翼翼的詢問:「公子,水溫合適嗎?會不會涼?」
  
  「不會。」
  
  將發頂全部浸濕,喬初熏便放下水瓢,合起兩手將景逸全部頭髮攏在一處。見有幾綹兒髮絲仍纏在他頸側以及肩膀,喬初熏便輕聲道了句:「公子別動。」同時騰出一隻手,動作輕柔的將那幾縷發摘下,且盡量不碰觸到對方肌膚。
  
  景逸依言沒有動。只是因為背對的姿勢,毫無戒備之際被那柔軟微涼的手指輕拂過,幾處肌肉反射性的一抽,身體隨即緊繃起來。先前那會兒與人親吻時被撩撥起來的反應還沒完全消散,當即便微揚起脖頸半閉了眼,下一瞬,唇間吐息更灼熱了幾分。
  
  喬初熏在髮絲上均勻塗抹專門用來洗髮的香胰,揉搓到出了白色泡沫,又將頭髮攤放在池邊鋪好的布巾上,手指向前輕移到景逸頭部,指腹略微施力,打著圈的按摩著。
  
  景逸原本就攥著拳頭身體半僵,既甜蜜又痛苦的強自忍耐,乍然間被喬初熏這麼一揉按,再加上頭皮比一般地方都敏感,下腹倏然一繃,喉間控制不住溢出一聲悶哼。
  
  喬初熏指尖動作一頓,略向前探了探身:「公子……」
  
  景逸腦中瞬間飛閃過轉身將人拉下水池肆意愛撫的各種場景,卻知道這樣做的後果是自己日後一定會後悔。且不說其他什麼,單就喬初熏現在的身體狀況,根本就受不住他索求初夜。即便不做到最後,把她強拉下水池也很容易受寒。這兩天才剛休養得差不多吶……
  
  景逸如此想著,身下卻愈發堅硬,絲毫不見消歇。先前將人扣在身下又親又摸的情景太過清晰,柔軟微涼的指腹還輕貼著自己頭部,再加上喬初熏那聲略顯不知所措的「公子」,景逸惱的直咬牙,真該慶幸她這會兒沒叫更親密的稱呼麼!
  
  牙根咬的幾乎發酸,下腹那處卻益加抖擻,末了實在是沒法兒了,景逸擱在水下的手猛地一揮,語氣略顯艱澀的道:「初熏,我有些渴了,你去幫我倒杯茶來。」
  
  喬初熏一聽這話,便露出一抹淺笑,輕聲道:「剛才我溫了些玉竹釀,這會兒也該好了。公子是想要酒釀還是飲茶?」
  
  取名為玉竹釀,是以這種酒釀的色澤和取材為由來。酒釀裡三成為竹液,三成為晨露,剩下四成才是釀酒常用的材料。且因為釀成之後顏色澄碧如玉,口味清洌如同置身雨後竹林,與其說是酒釀,不如說是竹液來的妥帖。
  
  「既溫了就拿來罷。」景逸半垂著眼,飛快答了一句,便不出聲了。
  
  喬初熏取了小壺玉竹釀以及一隻酒盞回來,就見景逸已經出了水池,溫泉池上方的幕簾也拉了上去,可以看到外面幽暗夜空以及院中栽種的芳萋草木。景逸背對著自己正在繫著脅下衣帶,頭髮濕漉漉的披在身後,顯然就在自己剛出去那一會兒功夫,已經沐浴乾淨了。
  
  之前出去取酒釀的時候便覺得景逸態度有些怪異,這會兒見他匆匆沖洗過連頭髮,都沒怎麼擦拭就換起了衣裳,喬初熏一時也有些怔住了。
  
  摸不準景逸此刻脾氣,也想不通自己是否有什麼地方做的不妥當,因此便默默將托盤端了出去,放在軟榻邊的高几上。又快步回到隔間拿起一塊布巾,踮起腳尖將之鋪在景逸肩背處,一邊幫他把頭髮捋出來,輕聲道:「公子先擦擦水漬,不然容易著涼的。」
  
  景逸也沒轉身,取過擔在肩膀的布巾含混應了一聲,又道:「這邊冷,你先進屋。」之所以將簾幕拉起,又幾乎沒怎麼擦拭身體便匆匆更衣,就是為了吹一吹夜風。這樣稍緩一會兒應該就能恢復正常了。
  
  喬初熏咬了咬唇,站在他身後沒動。
  
  半晌,才輕聲問了句:「公子是在煩七笙教的事麼?」
  
  景逸恁自沉浸在自己思緒,乍一聽到喬初熏出聲吃驚不小。一來是訝異竟然對於有人站在自己身後,竟然沒有丁點覺察和防備;二來是驚訝喬初熏居然這半晌一直沒回去,就這麼站在自己身後等著。
  
  見景逸背脊一僵,喬初熏還以為自己說著了,便又接著說道:「對那個七笙教的事,我也聽過一些。如果……我是說如果,喬子安他,真的與七笙教有瓜葛,那我想我知道他們是如何將人迷昏過去,以及之後用藥物控制那些女子的……」
  
  景逸倒沒想到喬初熏有此一言,不禁轉過身,抬起一邊眉毛:「你知道?」
  
  喬初熏見他面頰微有些紅,輕輕頷首的同時扶上景逸一側手臂:「公子是不是有些內熱,正好玉竹釀還溫著,那個管清潤脾肺的,多少喝一些罷。」
  
  景逸應了聲好,握住她的手,先將溫泉池一側的竹製小閥提起,又拿過一塊布巾罩在矮桌,滅了香爐,拉著人回屋:「初熏是懂得他配的那些藥方麼?」
  
  進到屋中,喬初熏一邊幫景逸斟酒,一邊溫聲解釋道:「一般能迷亂人心智的藥物,所用藥材不過那幾種,只不過具體搭配以及劑量有所不同罷了。」
  
  景逸說起七笙教的事,神色也有些冷肅:「今天府衙那幾名捕役,看症狀與你那日頗為相似,不過劑量似乎更重些。有兩個都好幾個時辰了還稀里糊塗囈語著,好像產生了什麼幻覺似地,和之前從七笙教手裡救出來的一些人的述說極為相似。」
  
  從前跟在汴京跟趙廷以及展雲就此事交流時,曾聽他們提過一個姓巫的大夫,苦水鎮一役,除卻那名神出鬼沒的白姓男子,一干主犯落網,唯獨讓這人成功落跑。此人幫著七笙教作奸犯惡,還煉製出不少迷幻藥物用以控制和折磨年輕男女,其罪行絕不亞於金宵白以及趙璘。而今這個喬子安於煉藥一事也是個行家裡手,且在不知曉這一層事情前,喬初熏曾有一次跟他說過,初安堂一案的幕後主使醫術高超非常人能及,因而景逸現在對這人的雙重身份,有了新的懷疑和猜測……
  
  喬初熏聽到最後一句,斟酒的手便是一抖,忙伸過另一隻手扶住酒壺。再看向景逸時,目中一片怔忪神色。
  
  景逸端起酒盞,另一手攬著喬初熏腰身示意她坐過來:「怎麼了?」
  
  喬初熏沉默片刻,輕輕搖了搖頭:「我始終,不太相信他會幫七笙教做事……」
  
  雖然喬子安行事偏激且不留餘地,但與那七笙教戕害無辜女子,殺人飲血的殘厲勾當仍舊相去甚遠。原本她說能夠幫助景逸找出破解之法,也是更多考慮到藥理方面的相通之理。可聽景逸剛才的說法,喬子安與七笙教勾結一處的事實,是十之八九坐實了……
  
  景逸端起酒盞舉至喬初熏唇邊,餵她飲下一口,才將剩餘多半盞酒液一併送入自己口中。放下杯盞又倒了些玉竹釀,方才緩聲道:「其實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查……初熏,你之前也說了,這幾年與他見面愈少,卻依舊覺得他變化不小。但他真正變成什麼樣子,暗地裡與什麼人往來,你並不瞭解。」
  
  「單就他把你擄走這件事,憑他個人的人脈手段,不可能做的那般乾淨利落。不說守城軍隊以及伊青宇那些手下,高翎和小綠他們都找不到蛛絲馬跡,你知道這需要多大本事麼?」
  
  又飲下一盞竹釀,景逸抬手挽了挽喬初熏的髮絲:「依喬子安的性格,不會這麼輕易放棄……」景逸微微一頓,半斂了眉,低頭輕啄白潤面頰,「將人緝捕歸案之前,你想去什麼地方沒關係,但必須有我陪著,嗯?」
  
  喬初熏還想說什麼,抬眼的瞬間望見景逸認真凝視的眼瞳,被其中神色看的一怔,心間湧起一陣甜甜的暖意,只好輕輕點頭應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41:06

三•熏 然
  
第一章 桃淚雪果
  
  過了晌午,天氣正暖。喬初熏在屋子裡坐了一陣子,實在有些閒不住,便添了件薄披風,到後院廚房裡去,想趁景逸去府衙這段時間做兩道吃食。
  
  一進到後院,小桃兒就小步跑著迎上來,牽著喬初熏的袖口撒嬌:「初熏姐姐你怎麼來了?不是說身體還虛著,公子早就交待過了,說他不在的時候讓我們大伙都看著,不許初熏姐姐偷偷下廚。」
  
  喬初熏淺笑著捏了捏小桃兒的臉頰,語調略微嗔怪:「小丫頭,這才幾天功夫,就張口閉口都是『公子說了』!」
  
  說笑間,挽著小桃兒的手臂往後廚走去:「我沒事的,總在屋子裡悶著也沒什麼好。而且剛想到幾道吃食,好像還從來沒給你們做過……」
  
  一進屋,就見廖紅覃一身紅裳,翹著腿坐在一旁石桌上,穿著尖頭軟靴的腳尖微微繃直,極是悠哉的晃蕩著,食指和中指指間執著一顆花生米,往上一拋,隨即紅唇微啟咬在齒間。見兩人來了,也只是翹翹嘴角,微一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喬初熏彎起唇角,也點頭回禮:「這些日子辛苦廖姑娘了。」
  
  廖紅覃露出一抹有些古怪的笑,側過臉眼角微揚瞥了喬初熏一眼:「不會。」
  
  喬初熏原本還有好些感謝的話要說,被人四兩撥千斤這麼一挑,都堵在嘴邊,也不知該回些什麼話好,一時間神色也有些尷尬。
  
  廖紅覃又吃了兩顆花生,拍拍手從石桌跳下,掃了眼另一邊的案板,揚揚下頦:「剛做出一份雪花糕,端去給大家嘗嘗吧。」
  
  雖未看著任何人,但這話明顯是對小桃兒吩咐的,說完便轉身到另一邊的小爐上取了只燉盅下來,動作利落的掀開蓋子,拿過一隻湯匙攪了攪。
  
  小桃兒撅著小嘴兒,轉臉看了喬初熏一眼,小聲道:「我先過去給哥哥們送吃食,馬上就回來啊,初熏姐姐你等著我。」這些天兩人也沒什麼機會像過去那樣談天,她可有不少話想跟喬初熏講的。
  
  見廖紅覃用湯匙攪了攪,放入一小撮淺黃色的藥材,又將燉盅擱回爐上,喬初熏便上前兩步,想看仔細盅裡到底都有些什麼。她剛剛聞那個味道,好像是……
  
  「廖姑娘,你這盅湯……」應該不是做給她吃的吧。之前一段時間,喬初熏飲的燉湯以及各類補品都是經廖紅覃親手所烹,無論味道還是藥效都稱得上乘。既合了溫中補身、行氣散寒的效用,又不會太過旺火,有幾道就連喬初熏都不得不讚聲妙。可今天這盅湯,無論是燉給誰喝,似乎都不大合適……
  
  廖紅覃蓋上盅蓋,壓根看也不看喬初熏一眼,又回到之前那方石案上坐著:「不是燉給你的。」
  
  喬初熏不傻,打從剛才一進屋就覺察對方態度不善,卻一時想不通其中緣故。再加上本來也不是性子刻薄的人,因此說起話來仍是客客氣氣的:「如果是燉給公子吃,也不合適。」
  
  廖紅覃掀唇哂笑,晃悠著一條小腿,抬手挽了挽耳鬢:「合不合適也不是你說了算。」
  
  不待喬初熏開口解釋,又接著笑道:「那日我做的那道『砌梅如雪』,公子不還是愛得很麼?這做吃食,圖的就是個對人口味投其所好。一味按照自己心意去做,口口聲聲說是為人好,到頭來還是要惹人厭的!」
  
  喬初熏蹙起眉心,看著廖紅覃:「廖姑娘此言未免有失偏頗。如若明知有人身體狀況不適合吃某樣食物,卻因為一時口腹之慾聽之任之,不是害了人家麼?」
  
  廖紅覃「嘁」了一聲,黛眉一挑大眼兒微瞇:「不過一頓半頓的,哪有你說的那麼嚴重!而且如果明知對方不能吃哪樣,或有什麼忌口,我自會注意的。」
  
  喬初熏依舊眉心緊蹙,但也明白這種事不是幾句話就能勸得聽:「那盅湯,真是做給公子的?」
  
  廖紅覃剛要點頭,又頗有些提防的睨了喬初熏一眼:「你幹嘛?」
  
  喬初熏一見她這神色就知道沒錯了,心裡歎了口氣,轉身走到靠牆的木櫥子前翻找東西。
  
  廖紅覃跳下石案追到跟前,抱著手臂下巴微揚,神色卻有點不自在:「那個……你之前放那些東西我可沒動過啊!就枸杞子還有其他兩樣藥材前幾天用完了,我買了些新的擱進去,還是原先位置。」
  
  喬初熏拉開最下面的小抽屜,露出一抹淺笑:「我知道。」她剛剛打開上面兩個木匣就看出來了。這人雖然說話不客氣,關於膳食的一些觀念也有失偏頗,但做起事確實很有條理,櫥子裡各樣東西還是從前的擺放順序,新添置的幾樣食材正經新鮮,品質也都相當不錯。
  
  眼瞧著喬初熏取了只小紙包出來,放在案上打開來,就見裡面是些黃褐色的膠狀物質,感覺有些黏糊糊的,還透著一股子不大好聞的味道。廖紅覃皺了皺鼻子,一臉厭嫌:「……這是什麼?」
  
  喬初熏到一旁取了只乾淨燉盅過來,從竹筐裡挑了幾枚雞蛋大小圓潤又新鮮的豐水梨洗乾淨,才走回到案邊,一邊淺笑著看了她一眼:「是桃樹膠。」
  
  廖紅覃已經拈起一塊擱在鼻端聞著,一聽更是驚訝:「桃樹膠?就每年夏天桃樹樹幹上沾著那些黏糊糊的東西?」
  
  見喬初熏點頭,廖紅覃皺著眉拿出帕子揩了揩手指:「別告訴我這玩意還是你花錢買來的!」
  
  喬初熏一邊削著果皮一邊點點頭,抬眸看了她一眼,輕聲道:「這個是一味藥材。一般人家自己剝了來處理不好,會損失不少藥效。」而且價格也不貴,每次用時只需三五錢劑量,所以她就直接從藥堂買了。
  
  廖紅覃被她那神色平淡的一瞥看的有點心虛,踟躕半天還是沒憋住,唇角微抿一臉不甘願的道:「那什麼……之前那些天,你吃的那些燉品,都是照我師父給的菜譜做的。我對藥材什麼的不在行,反正我就知道把東西做好吃了……你,你不許笑我!」
  
  喬初熏原本也沒有要嘲笑她的意思,聽最後這句話倒被她逗的「噗嗤」一樂,忙抬起沒拿刀的手擺了擺,唇角彎彎的道:「不是……我沒有要笑你。廖姑娘無論燉湯還是菜品都做的很好吃,許多吃食我都不懂得做的。」
  
  廖紅覃臉漲的更紅,手撫著腰間軟鞭一跺腳:「才不要你誇我!我,我……」說著話又轉頭看了爐上的燉盅一眼,咬咬牙道:「反正今天咱倆比著瞧,看公子是吃你做的梨子,還是喝我燉的補湯!」
  
  說完便又走回案邊靠著,低著頭撫弄腰間那把鞭子握柄處掛著的穗子。
  
  喬初熏原先也沒有想跟她比試的意思,做這道燉品完全為著景逸,是來之前便想好了的。當然如果待會兒說起來,她還是會出聲阻止,畢竟廖紅覃燉的這盅湯,除非是身體極羸弱或者久病初癒之人,一般人都消受不起。
  
  ……
  
  過了約莫一個來時辰,景逸回到府裡連衣裳都沒顧得換,直接找來後廚。見到喬初熏坐在小凳上,也不知剝著什麼,旁邊擺著只小盆,不過倒是沒動火也沒碰油煙。直接走到跟前將人攙起來,口吻略帶幾分薄責:「不是說了這幾天先不下廚麼?怎麼又跑這來了。給你買的幾本書都看完了?」還是一個人在屋裡待久了,覺著沒意思?
  
  廖紅覃最先看到景逸進屋,這會兒已經把湯盅端下來,放在托盤裡盛著,笑吟吟看向景逸:「公子回來的正是時候,燉湯剛好做得。我給公子送到屋裡去罷!」
  
  喬初熏看了那燉盅一眼,推開景逸手臂,走到一旁的蒸鍋裡,將早就做好的燉品端出來。剛轉過身,景逸已經跟了過來,伸出手臂接過托盤,抬著一邊眉毛,淺笑道:「梨子和桂花的味道,專程過來給我做這個的?」
  
  小桃兒在捧著一盆馬上要上鍋蒸的饅頭,看看左邊廖紅覃笑容僵硬手裡托盤微抖,再看看右邊景逸一手捧著燉品一手環著喬初熏言笑晏晏,不由得生生打了個寒顫。忙將饅頭放進鍋裡,邁著碎步從廖紅覃身後繞過去,一溜小跑奔出屋子。後廚氣氛太詭異,小綠哥哥教過的,情況不對的時候先跑就對了!
  
  廖紅覃深吸一口氣,勉強擠出一絲笑,繼續軟語道:「公子,這盅湯是特地為公子燉的,通經活絡,益氣補腎……」她記得師父給的那個菜譜上是這麼寫的來著,另外伊青宇那廝不是說過,男人都最注重壯陽補腎的麼!
  
  景逸側眸瞟了那湯盅一眼,緩緩勾起一邊嘴角,湊近喬初熏耳邊低聲道:「初熏的這盅燉梨可有什麼講頭?」
  
  喬初熏沉吟片刻,仍是轉過臉看向廖紅覃,蹙著眉道:「廖姑娘,你做的這盅湯,一般人喝了都是受不住的。尤其現在又是仲春時節,飲食上本來就該清淡一些,多以平補、清補為宜。」尤其以景逸的年紀和身體狀況,要真把這盅湯喝下去,不鼻口竄血就很不錯了!
  
  廖紅覃原就是個急脾氣,一聽這話頓時不樂意了,把手裡托盤往旁邊案板一摔,叉著腰嬌叱:「你又知道了!我師父說過,男人最重要的就是腎要顧好,不然無論外表看著多剽悍,腎一虛什麼都完!」
  
  喬初熏正欲開口辯解,同時景逸已經將人更往自己懷裡摟一些,面色冷淡看著廖紅覃道:「廖姑娘,請你來是為我府上做飯,不是讓你跟主人大呼小叫,說話做事之前,先認清你的身份。」
  
  「另外,我身體好壞,外人毋庸置喙。」說完,便擁著喬初熏往屋外走去,一邊還低聲笑著追問,「初熏還沒說,這盅燉品有什麼說道?」
  
  廖紅覃又惱又恨,幾乎咬碎一口銀牙,狠狠踢了腳一旁石案,小聲咒道:「死伊青宇,又騙我!根本就不管用麼……」
  
  兩人進到景逸房間,喬初熏掀開盅蓋,將小勺遞到景逸手裡,一邊輕聲解釋道:「這道燉品名為桃淚雪果,是用桃樹膠,桂花連同豐水梨一起燉的。」桃樹膠雖然味苦,與這兩味食材同煮卻能融出甘甜味道,既補水潤肺,且能清火除煩,最適合這個時節食用。
  
  景逸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半瞇著眸子緩緩咀嚼,確實甘甜潤澤,滋味綿延。而且豐水梨個兒小,削去外皮果肉潤白,配著鵝黃桂花更顯晶瑩,而桃樹膠早已融兌入漿水,偶有一半滴掛在梨肉,更添雅趣,確實當得起「桃淚雪果」的美名。
  
  此時喬初熏已經在一旁坐下,景逸便又舀起一勺,送到她唇邊,笑著道:「既只做了一份,初熏就和我一起吃罷。」
  
  喬初熏神色羞赧的張開唇,嚥下那口梨子,便道:「我夠了,公子吃罷。」
  
  景逸一邊吃著口味甜潤的燉品,一邊緩聲道了句:「過幾天我要出趟城,初熏跟我一起好麼?」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41:38

第二章 秧草碧絲
  
  當晚,儘管景逸仍不大樂意,喬初熏還是下廚露了一手。其他菜品湯羹以及主食仍舊由廖紅覃料理,喬初熏只炒了兩道極清淡的素菜,說是當給大傢伙開胃清火的。
  
  春日裡百合和蘆筍都最水嫩,將鍋子燒熱之後過油溜,爆炒之後很快盛出,再將事先熬好的高湯打成薄芡淋在覆頭,就是一道清爽又水潤的開胃小菜了。百合醇甜,蘆筍水嫩,高湯既香且濃,不僅嘗來可口,而且極俱清潤功效。適逢春日乍暖還寒,一般人都容易內熱,醫理上又講求在這個季節養肝補氣,溫平清火,這道菜可以說是最合適不過了。
  
  另一道便是秧草碧絲。所謂秧草,又名南苜蓿,金花菜,是春季時江南一帶家家栽種並烹飪的一道素食。用素油清炒了,就吃個原汁原味,嚼來柔軟鮮嫩,清口解膩。吃過另幾道大魚大肉,再嘗兩口炒秧草,頓覺清潤爽口,甘美絕倫。
  
  眾人吃的大呼甘鮮,再加上喬初熏允諾過兩日給大伙用新鮮秧草做燒河蚌以及燒鱖魚,更讓眾人一陣歡呼雷動,吵鬧的小桃兒在一旁直翻白眼,撅著小嘴兒小聲嘀咕:「就知道吃!」
  
  畢竟許久未曾做過什麼體力活,一連炒了六份兒菜出來,喬初熏也確實覺得有些疲憊。在景逸對面坐下,又幫他斟了杯溫熱的米酒,扶著桌沿仍然微有些喘。
  
  景逸從旁邊湯盅裡盛了碗湯水擱到喬初熏面前,有些不滿的道:「跟你說了你身子受不住,偏不聽,接下來半月不許下廚。」
  
  喬初熏端起白瓷小碗,頗有些無奈的睨了他一眼,輕聲道:「真的沒事了。只是許久不做,體力上確實有些吃不消。我最開始做飯時也是這樣的……」
  
  景逸剛夾了一柱菜送到她碗裡,一聽這話倒是笑了。一手撐著下巴,抬眉看她:「你那時總也不愛抬眼看人。我記得到這第一天,你給我布菜的時候,拿筷子的手都是抖的。我那時以為你也和旁人一樣,對我既懼怕又厭惡……」
  
  喬初熏聽了這話,心裡不由得一陣難過,卻還是溫聲辯解道:「不是的。那時從汴京一路到越州,我就發覺公子不喜旁人離的太近,對女子從來不假辭色,我……」
  
  「你什麼?」景逸越聽越覺好笑,合著兩人最初相處那段時日,都將對方的態度心思想擰了,「你難道怕一個舉止不合我意,還會被趕出去不成?」
  
  喬初熏看著景逸調笑神色,明白他問這話時心裡是有氣的,但畢竟不想對他有所欺瞞,儘管知道他待會兒肯定要更氣,還是老實點了點頭。
  
  果然,景逸一見她點頭就眉一擰,伸指過來捏著她的下頦,幾乎咬牙切齒的道:「你還真敢想啊!我要是會把你趕走,當初何必救你?除非你自己想……」說到這兒景逸驀地一頓,語調陡的一轉,有些惡狠狠的瞪著喬初熏道:「現在想也晚了!想不想都不許走。」
  
  喬初熏被他逗得彎起唇角,又因著顧及景逸顏面,不敢笑的太過,只得輕拂開景逸的手指,溫聲勸道:「公子快別鬧了。先吃飯吧,不然待會兒都涼了。」
  
  景逸反勾住喬初熏手指,微挑著眉,勾唇笑道:「今天下午那會兒,是吃味了麼?」
  
  喬初熏被問的一愣,反應過來景逸問的是什麼之後,面帶羞赧搖了搖頭:「沒有……我不是,廖姑娘若真做的合適,我不會阻止……」說著,抬起眼瞟了景逸一眼,「你喝那個湯不合適……」
  
  景逸見她目光閃躲一臉羞澀,想起那時廖紅覃說的那個療效,頓時唇邊笑意更深。勾著喬初熏的手指緩緩摩挲著她的,故意拿這件事逗她:「嗯?說說,怎麼不合適了?」
  
  喬初熏抿了抿唇,半垂著眼輕聲解釋道:「一般喝那個湯的人,不是久臥病床,也得是平日裡縱|欲過度……總而言之,是……不太行的人,才喝的……」說到最後幾字,喬初熏幾乎是從唇縫兒裡擠出來的,直覺得跟景逸解釋這種事太過怪異。
  
  景逸煞有介事的點了點頭,慢吞吞應了聲:「哦。那初熏如何知道我行的?」說話間又往前湊的更近些,勾著一邊唇角笑得邪肆,一字一句的道:「初熏當初不是說過我虛的麼?虛的話,不正該好好補補?」
  
  要是擱在從前,喬初熏或許還會認真嚴肅的跟景逸辯上一辯,跟他解釋清楚此虛並非彼虛,以及那盅湯的具體療效。可經過了昨晚,喬初熏已經完全明白,這人現在是借問詢醫理之名行逗弄調戲之實,兩邊面頰粉暈暈的燒著,一邊推開他的手指往後躲:「公子別鬧了……這分明不是一回事……」
  
  景逸輕笑一聲,鬆開她的手,下一瞬就微傾身過去,咬著兩瓣嫩唇狠啄了一口,坐回椅子的時候,唇邊帶著奸計得逞的笑:「醫理方面,我本來就不如初熏懂得多。不過既然初熏說我行,那我便是行的……」
  
  景逸眼見喬初熏面頰越來越紅,也就不緊著逗她,拿起筷子夾了條蘆筍,語含笑意道了句:「即便以後需要喝了,也要初熏給我做……
  
  喬初熏被他給氣的半晌沒說出一句話,一徑低著頭喝湯。一邊悶悶的想,他前兩天晚上那個樣子,她哪裡還敢給他喝呀……
  
  用過晚飯,景逸靠在軟榻上飲茶,一邊拿著本卷宗看的仔細。喬初熏將幾樣蜜餞果脯在高几上擺好,又去到一旁木櫥,站在那一陣搗騰,也不知是在找些什麼。
  
  景逸覺察到她取東西的舉動,便暫時放下卷宗,手臂擔在高幾,撐著額頭看她忙。
  
  不一會兒喬初熏便取了只布袋過來,走回軟榻邊上,將東西遞了過去,有些羞澀的道:「手頭材料不太夠,只做了三隻。公子可以把東西拿去給城裡別的大夫看看,若確實管用,我再多做一些。」
  
  景逸將裡面東西掏出一看,見是三隻顏色不同的香囊,比之喬初熏從前做給他的那個要小上許多,而且味道稱不上芳香,是偏沉鬱的藥味,隱隱還有些辛辣之感。景逸放在鼻端聞了聞,又抬眼看她:「管什麼的?」
  
  喬初熏拿起一隻,輕聲解釋道:「這個不全算得香囊。貼著肌膚掛在心口位置,平日能提神醒腦,遇上類似上次喬子安施的那些藥,能比平常更快的清醒過來。若是體質本就比一般人強的,甚至當時便能起效,不受那些迷藥的影響。」
  
  景逸聞言挑了挑眉,這麼厲害?看來明日要拿一隻過去找人好好研究一番,看是否真有效果。又看了眼手裡小巧精緻的心形藥囊,合起手掌,故作嚴肅的問:「只做了這三個?」
  
  喬初熏點了點頭:「布匹和藥材都不夠,公子若真覺得有效,我明日再……」
  
  「不用。」景逸快速拿起另外兩個攥在掌中,略顯冷淡的道:「若真管用,就把需要用的材料都跟伊青宇說了,讓他去做。」
  
  喬初熏雖有不解,還是點了點頭:「可高大哥還有……」
  
  「不是有小桃兒麼!」景逸將三隻藥囊一起揣進懷裡,拉過喬初熏的手讓她坐下,「不過是個藥囊罷了,那些人平日裡衣裳都是自己洗自己補,這點事還難不倒他們。」
  
  喬初熏順著景逸手上力道坐在軟榻,也顧不上別的,忙伸手探到景逸胸口,要將東西取出來:「藥材劑量都是算好的,公子同時帶三個對身體不好……」
  
  景逸剛鉗住喬初熏手腕,一聽她這話也就沒再阻止,感覺著柔軟小手探入自己衣襟,將幾隻藥囊一一取出,唇瓣漸漸彎成一道優美的弧。另一隻手將東西接過來,放在軟榻裡側,攥著喬初熏手腕道:「那我換著戴。」反正絕不可能將她親手做的東西讓給別的男人,還是貼身戴在心口位置,光想想景逸就覺得受不了。
  
  喬初熏愣了愣,也琢磨過味兒來,垂下眼簾輕嗔:「這有什麼好計較的,又不正經是香囊……」
  
  景逸微微一笑,也不言語,摟著她的腰將人帶到自己懷裡,一同靠在軟榻一頭:「陪我看會兒書。」從一旁幾本冊子裡抽出一本千金方,塞進喬初熏手裡。手臂圈著人在懷,翻過一頁卷宗繼續看。
  
  喬初熏接過書冊,打開到上次看到那頁,不時坐起身給兩人斟些茶湯,其餘時間就乖乖偎在景逸懷裡,兩人各看各的。
  
  過了約莫一個來時辰,喬初熏覺得有些乏了,微偏過頭看向景逸,就見他眉尖微蹙盯著手裡卷宗,似是有什麼問題想不通透。也不敢在這時出聲打攪,喬初熏盡量放輕動作往外挪著,準備起身去隔間沐浴。
  
  剛坐到軟榻外緣,身後懷抱就湊的過來。景逸一條手臂環在她腰間,下巴擔在她肩窩,嗓音透著些許疲憊,淡聲道:「煩了?」
  
  喬初熏搖了搖首,因為肩窩處的搔癢微微縮頸:「沒有呀,公子怎會如此想?」
  
  景逸微垂了眼,沉默片刻才道:「去年曾答應過你,天暖了去蘇杭一帶遊玩。等過了寒食,咱們就走。」
  
  喬初熏唇角微彎,漾出一抹淺笑,雙手輕覆在景逸環在自己身前的手臂,溫聲道:「公子既有事情要忙,出遊這種事也不急在一時。」七笙教一日不連根拔出,想必景逸也不會安心遊玩的心思。她只要一直陪在他身邊,無論烹茶看書,還是煮飯散步,都覺得很滿足了。
  
  景逸湊近她耳垂兒吻了吻,另一手的卷宗擱在一旁,雙臂交疊將人環緊。半閉著眼眸靜靜待了半晌,一直沒有說話。
  
  喬初熏覺察到他情緒有些異常,卻也沒說什麼,只由他這麼抱了許久。
  
  門外傳來幾聲叩門聲響,喬初熏掙了掙身子,身後懷抱卻巋然不動。喬初熏無奈,只得輕喚了聲「逸之」,景逸這才頗不情願的鬆開手臂。
  
  打開門,就見廖紅覃捧著只托盤站在門外,見到開門的人明顯也是一驚,往裡張望了下,有些不甘願的道:「我給公子送宵夜來的。」
  
  喬初熏被廖紅覃看的面上一赧,畢竟眼下跟景逸沒名沒分,在外人看來難免會覺得這女子太過輕浮,不知廉恥的一徑扒著主子攀高枝似地。因此廖紅覃說完話之後,邁過門檻的時候腰身極巧妙的一撞一頂,喬初熏又正在發愣,就被擠蹭到一邊,忙扒著門框才沒摔倒。
  
  景逸在內室聽到動靜,已經穿上鞋往外走,就見廖紅覃笑臉盈盈的迎上來,喬初熏卻遲遲不進來。也顧不上跟人說話,就快步往外走去。剛走到屏風邊,喬初熏也已經掩好門往裡走了。景逸便拉了小手將人拽到身邊,有些埋怨的道了句:「夜間風重,磨蹭什麼呢。」
  
  領著人回到屋裡,見廖紅覃站在軟榻邊上不動,景逸蹙了蹙眉尖,稍顯不悅,卻還依著常理淡聲吩咐了句:「東西送來就擱著吧,不用在這候著。」
  
  廖紅覃眼看著景逸出去又把人拉進來,心裡暗罵伊青宇消息不靈通,一面咬著牙強綻出一朵笑:「反正我待會兒回去也沒什麼事做,在這服侍公子用宵夜也是一樣。」
  
  景逸此時已經完全明白過來廖紅覃揣的什麼心思,面無表情扶著喬初熏肩頭示意她在軟榻坐下,走到高几旁從托盤裡拿了只金紅色的柑橘。
  
  緩步踱回到喬初熏身邊,手指動得飛快的剝著皮子,一邊眼皮兒也不抬的緩聲道:「廖姑娘,我不知是誰給了你這份錯覺。雇你來我府上做飯是伊大人的主意,銀錢也是他出。無論是姑娘做菜的手藝,還是你這個人,我丁點興趣也沒有。」
  
  手裡橘子剝乾淨,景逸抬手往身後一兜,橘皮直接落入托盤裡唯一空著的碟子。掰下一片橘瓣送到喬初熏唇邊,景逸微垂了眼,與喬初熏對視著,唇邊綻出一抹安撫的淺笑,語調卻依舊冷漠:「所以廖姑娘,從明天起你不用再來了。想要銀子的話去找伊大人,他會給你答覆。」
  
  喬初熏向來拗不過景逸,只得微張開唇,咬著橘瓣含入口中。且因為景逸站著的姿勢,半點也看不到此時廖紅覃是何反應。喬初熏心中隱隱覺得有些怪異,具體是什麼她也說不上來,只是廖紅覃給她的感覺,並不像是有多喜歡景逸……
  
  屋子裡半晌無聲。景逸也不再說話,只一瓣瓣餵著喬初熏吃柑橘,不時送一片到自己口中。身後傳來有人狠狠一跺腳的聲音,接著那道火紅身影直接飛奔出屋子,外室傳來門板「彭」一聲撞到牆面的聲音。景逸跟在後頭緩步走到房門口,閂好門,回屋到隔間燃香,準備待會兒沐浴用的各樣東西。
  
     ...........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42:04

第三章 火舞烤肉
  
  因為辭退了廖紅覃,景逸又不允喬初熏下廚,無奈高翎只得一大清早出門到城東集市僱人。折騰多半日也沒找見個合適的,未想半路竟遇見孟莊主夫婦倆。
  
  三人曾在府衙有過一面之緣,這孟家兩口子都是個熱心腸的,在馬車裡見到高翎滿頭大汗在街上走就將人叫住。待問清楚緣由,那孟莊主拍著高翎肩膀哈哈大笑,連聲道「不是難事」,差了個隨從借馬匹趕回山莊,幫高翎找人去了。
  
  高翎一見這陣勢也知攔不住,嘴上功夫又比不過孟夫人俐齒伶牙,只得拱手道謝,心裡一徑琢磨回去免不得跟景逸下跪請罪了。雖然對方是真心實意,可無緣無故欠了份人情債,接受一方多少難免要覺得彆扭。再加上景逸生平最不喜欠人恩情,眼下事情雖然是辦成了,高翎卻心裡沒底後背泛涼。
  
  這孟莊主也是個直腸子,做起事來那真說一不二,吩咐手底下人待會兒直接將廚子給送到景府。可景逸那兒接不接著還兩說呢!到時再因為這點事鬧得兩邊不愉快,且間接折了伊青宇的面子,怎麼想都覺得不妥當。
  
  這邊高翎邊苦笑邊一迭聲的道謝,那孟夫人倒是看出些門道來,扯了下孟莊主袖子,笑吟吟道:「正巧上次與公子那位也沒聊盡興。既如此,不如就勞煩高先生幫忙傳個話,待我們稍逛會兒,今日傍晚咱們到城南『火舞』一塊用個便飯,由我家老爺做東,正好有些生意上的事想向公子請教,公子那位也要來呀!」
  
  高翎腦子轉的也快,忙朝二人一拱手:「找廚子的事,高翎在這先帶公子跟二位道謝了,我待會兒就回府跟公子說。聽說前面新開個茶樓挺不錯的,這樣,我帶公子做東,請二位吃個茶。孟莊主,夫人可一定要賞臉!」
  
  孟莊主自是笑著應承下來。因為孟夫人懷著身子,三人遂緩步走著往茶樓去。待將二人安置好,高翎便快步趕回府,跟景逸將前因後果講述清楚。
  
  景逸倒未多苛責,只叫了兩名影衛過來,讓小晚出去通知大伙,晚上去「火舞」開葷。自然,是不可能讓對方請自家二十多人吃飯,景逸讓小綠過去茶樓傳話兒就告訴說,一起吃便飯自是沒問題,但一定要他這邊付銀子。喬初熏則趁著幾人說話的當兒,過去後廚將中午剩下的飯菜給高翎熱了端來。
  
  如此,廚子的事算是暫時解決了。別的不說,孟氏莊園的飯食景逸和喬初熏也吃過,絕能趕上一等酒樓大廚的水平。另外經過喬子安的事兒,也能看出這孟氏夫婦倆人確實不錯,這回又上趕著給幫忙,景逸也不是小家子氣的人,便打算借這次吃飯的事交了孟莊主這個朋友,也還得對方盛情一片。
  
  待到了距離約定時間相差約有半個來時辰,景逸便和喬初熏率先出了門,兩人早就說好一路溜躂著過去,其餘高翎等人則時辰差不多了,直接坐馬車到「火舞」便好。
  
  「火舞」是前不久才新開的一家飯莊,主打各種烤炙類食物,那股子烤肉香半條街外便能聞見。兩人拐過街角來,喬初熏輕扯了景逸衣袖,略有些踟躕的道:「公子,算日子那位孟夫人也臨生產了,咱們請人在這家飯莊吃烤食,會不會不太合適?」
  
  景逸偏過頭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不礙的。之前小綠過去訂桌已經問過,這家除了各類烤炙吃食,最有名的便是幾款秘製燉湯。人家兩口子都是會吃的,要不合適哪裡會主動約在這種地方。」
  
  喬初熏點點頭,咬唇看著景逸側臉,又轉過眼看向前方。景逸眼角瞥到她欲言又止的神情,便握了握攥在掌心的手,緩聲道:「有什麼話就說,想問七笙教的事?」
  
  喬初熏抿抿唇角,沉默片刻,方才輕聲道:「那個人三番兩次借各種法子送玉石來,那幾塊玉石,拼在一起應該是只玉笙吧?」喬初熏說這話,並不是非要景逸一個明確回答,只是將心中長久以來的疑慮一股腦傾倒出來,且越說憂慮之感愈重,「那隻玉笙是絳紫色的,全汴京城的百姓都知道,公子平日最嗜絳紫……」
  
  是她想多了麼?為何從一開始她就隱隱覺得,這個人,是衝著景逸來的,而不單純是什麼七笙教的教徒在示威或者叫囂。
  
  景逸聽到這突然停下腳步,拉著喬初熏雙手,看著她的眼道:「誰跟你說我最喜歡紫色?」
  
  喬初熏微一怔愣,被問得有些懵:「過去在汴京時,大家都這麼傳……」
  
  景逸搖頭,面色稍顯冷峻:「我過去是有一段常穿絳紫色的衣裳,可那都七八年前的事了。這些年我少在汴京停留,穿衣也不拘顏色,初熏你好好想想,這話是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聽人說的?」
  
  喬初熏仔細回想半晌,有些遲疑的道:「就是這兩年的事,好像是……在那個七笙教的事鬧出不久,我聽小袖給我講的……」有一段時間,好像那些媳婦兒姑娘們都在傳……
  
  景逸追問:「除了說我喜歡紫色,他們還傳了些什麼?」
  
  喬初熏抬眸看了景逸一眼,又低下頭道:「其餘也沒什麼……」多年來關於三王爺府的風評,一直不大好。說起景逸來,也不會有什麼好話就對了。
  
  景逸一見她這副模樣,也猜到個大概,便低下頭湊近些,笑著道:「這還沒過門呢,就一心向著為夫抱不平了?」
  
  喬初熏被他調侃的臉頰微燙,撇過臉不去看他促狹目光:「公子瞎說什麼呀……」婚事都還八字沒一撇呢,怎麼就「為夫」了!
  
  景逸覆上她的手將人摟的更近些,一本正經的道:「怎麼是瞎說了?我不早跟你說了,過兩個月就辦,你家那邊也不用你操心,該給的東西一樣也少不了,你就安心陪在我身邊就行了。」
  
  喬初熏微低著頭,也沒那心思跟景逸掙扎,眉眼染上些許黯然:「可我爹那……」無論如何說,當初都是逃婚出來的,她又是長女,家裡宗族肯定早都鬧翻天了。如今貿然提出跟景逸的婚事,再加上景逸的特殊身份,還有二娘那邊的煽風點火,事情肯定不是那麼好解決的……
  
  景逸撫著她的背,低聲安撫:「沒事的,相信我。」抬手挽了挽喬初熏耳畔髮絲,捧著她臉頰示意她抬頭看他:「這些事都交給我。你要煩,也該煩惱到時穿什麼樣式的嫁衣,戴哪款珠釵,或者成親當晚喝合巹酒時配哪幾樣菜,嗯?」
  
  喬初熏被他說得芳心撩動,隨著他的話腦海裡一一閃過相應場景,難以抑制的彎起唇角,看著景逸的眼,嗓音溫甜:「公子,你對我真好。」
  
  她從前做夢也想不到,會有一天被人這樣捧在心尖上寵著憐著,且這個人,也是她打從心底裡真心喜愛並尊敬的。這種感覺,真如含了一塊蜜糖在口,那股溫溫脈脈的甜意,從唇齒一路甜到心間,直至四肢百骸都是一片融融暖意。
  
  景逸見她終於綻出笑容,也鬆了口氣,淺笑著道:「這就叫對你好了?」還真是容易滿足,單是口頭允諾,就把她高興成這樣。待到所有承諾都完成那日,不知她又是怎樣一番神情舉止。
  
  喬初熏點點頭,指尖輕觸景逸手背,略顯羞澀的轉臉:「咱們趕緊走吧。說好是公子宴請,遲到不好。」
  
  待兩人進到飯莊,孟氏夫婦已經在雅座坐了,高翎在一邊陪著。其他影衛則被安排在隔壁一間大些的屋子,剛剛二人路過的時候,那些人已經點好菜品,正研究哪樣酒配著吃烤肉最香。
  
  幾人見了面自然免不了一番寒暄,飯菜是高翎過來時便打點好的,各自落座後,有妙齡女子過來斟茶。
  
  幾名女子衣著較一般飯莊酒樓的火辣許多,是以色澤艷麗的層疊薄沙纏縛,脖頸手腕腳踝都露在外頭不說,還裸出嫩生生一截腰肢。面容五官也不似中原人士,高鼻深目,嫵媚異常。再加上輕聲慢語間稍顯古怪的吐字發音,喬初熏很快明白過來,這幾名女子應該是西北一帶的蠻族姑娘。
  
  雖然正經覺著新鮮,喬初熏也不大好意思直盯著人瞧,只看了兩眼,便微垂眼簾,眼觀鼻鼻觀心看著自己手裡的茶盞。旁邊孟夫人見這情形,「噗嗤」一聲就笑出了聲,拍著喬初熏手臂嬌聲道:「妹妹想瞧便瞧,她們和咱們中原女子不一樣,不怕人看的。」
  
  孟夫人話音剛落,旁邊為喬初熏斟茶的女子似乎也聽懂了些,笑盈盈朝兩人點了點頭,還操著不太流利的漢話問了句:「我們這有一種勝茶酒,配烤肉吃最好,小姐要嘗嘗嗎?」
  
  喬初熏一聽這名字也挺好奇,便重複了遍名字:「勝茶酒?」
  
  孟夫人顯然不是頭回來,對各樣物事都頗熟稔,見喬初熏對這感興趣,便笑吟吟朝她眨眨眼:「這家店子裡的酒,是可以論盞賣的,既然想嘗,就讓你家公子買一盞給你嘗嘗唄!」
  
  喬初熏還來不及阻止,那邊景逸已經吩咐下去,說來幾盞嘗嘗,順便隔壁屋子也每人一份兒給送過去。喬初熏也不好再說什麼,只露出一抹淺笑,輕聲朝孟夫人道了句:「我酒量不很好。」
  
  兩人是挨著的座位,孟夫人方才說話間已經將人仔細打量,這會兒便湊到喬初熏耳邊,語含笑意悄聲問道:「看著臉色比先時好了不少,是自己注意調養著吧?」
  
  喬初熏也不知該如何接這個話,只訥訥點頭勉強遮過去。垂眸的同時瞥見孟夫人高高挺著的肚子,一時捺不住好奇,便輕聲問:「差不多該生了吧?」
  
  孟夫人唇角噙笑握了她一隻手,擱到自己腹上:「剛跟你說話的時候,就一直在動。好像從在山莊你幫我那次,每次見到你都會動的厲害,看樣子我兒子挺喜歡你吶!」
  
  喬初熏也被她這話逗的一樂,手也不敢太施力,只輕輕撫著,一邊溫聲囑咐孟夫人一些注意事宜。當年她娘就是生她的時候難產過去的,長大之後她每每見到懷著身子的婦人,心裡總升起一種難言的情緒。總覺得女人在這時候格外脆弱,需要身邊人好生照看。
  
  孟夫人雖然平常看上去挺大大咧咧的,這會兒倒也耐心聽著。待喬初熏說完,便握著她的手道:「姑娘你懂得真多,等我兒子出世了,你做他的乾娘好不好?我也沒個姊妹兄弟,我本人又不識字,你做他的乾娘,可以幫我管教他……」
  
  另一邊孟莊主也和景逸聊生意經聊的起勁兒,這會兒聽到兩人說認乾娘的事,那孟莊主倒是先不同意了,溫聲數落自家夫人:「嫣兒你也是糊塗了,人家還是未出閣的姑娘,怎麼好給咱們孩子當乾娘?要認也得等景公子和姑娘先把喜事辦了,你說是吧,景公子?」
  
  喬初熏被這兩口子你一言我一眼說的愈加尷尬,景逸倒一直微微笑著,面上一副無可無不可的表情。很快各樣飯食都端上來,高翎在一旁招呼著布菜敬酒,這事也就沒再提起。
  
  其中有一道烤鹿肉,外皮烤的微焦,內裡肉質卻嫩的流油滴水,應該烤前用調味汁醃漬過半日,肉塊是從內裡往外滲著滋味香醇的汁水。鹿肉原本的味道就鮮美,再加上這家飯莊廚子醃肉的調味汁做的地道,烤肉的火候掌握的也好,因此做出的烤鹿肉真叫一絕。
  
  另外幾道烤炙食物也做的各有千秋,有的是濕烤,有的則是乾燒。比如其中一道乾燒鵝脯粒,烤之前未經醃漬,烤的時候也沒加任何佐料,只燒好後,沾著調製好的醬料和五香粉兩樣佐料,一濕一乾,一濃醇微甜一乾鮮稍辣,又自是另一番風味。
  
  再品一口所謂的勝茶酒,酒液清醇微辣,極解油膩,配著烤肉吃最是適合。半盞酒下去,喬初熏吃的嘴唇紅潤微腫,臉頰粉嘟嘟的,飯量都比平常大了一半。孟夫人已經好些日子都不敢喝酒,只吃了不少烤肉,又喝了一盞燉烏雞湯,笑孜孜的跟喬初熏講著小話兒。
  
  一桌人吃喝的正酣,冷不防孟莊主突然轉了話題,有些神秘兮兮的問景逸:「說來公子到此地也半年有餘了,可曾聽過越州蘇家?」
  
  景逸不動聲色將喬初熏手邊酒盞拿過來,又給她端了湯盅過去,一邊應聲道:「未曾聽過,有什麼說道麼?」
  
  孟莊主喝的滿面紅光,連擊了兩下桌面,有些激動的道:「自是有的!我們初搬來的時候,這蘇家在越州當地可是有名望族,那個蘇小公子當時不過十四五年紀,長的是粉雕玉琢哪!」
  
  「景公子知道看殺衛玠的典故吧?」孟莊主笑得頗有些深意:「我從前哪,可不大相信世上真有男人長成那樣。即便真有長得俊美無濤的,我以為也就是公子這樣。可那蘇小公子,長的那叫一個……」
  
  孟莊主酒喝的也有點高,琢磨半晌,一拍大腿,來了句:「說白了,就是不像男人!要不是別人告訴,我都當他是個女娃兒看的。」
  
  景逸因為家中雙生兄弟的緣故,向來不喜與人談論自己容貌,因此一聽孟莊主這話,以為他要講的多半是與那貌美少年有關的風流軼事,更添了兩分反感。但畢竟是與人相邀出來用便飯,且要表達謝意的,再加上對方說這話也是無心,也便沒說什麼,只一徑沉默飲酒。
  
  那孟莊主接著道:「這蘇家的其他人,倒都生的一般。唯獨這位蘇小公子,再加上此人早慧,七歲能吟詩,十歲寫千言,家中對他更是寵的不得了。可到了大前年,大概是剛過了年這會兒吧,這蘇家小公子也不知是結識了什麼人,悄麼聲兒帶人回到家裡,也不介紹給長輩認識,整天悶在自個兒屋裡足不出戶,聽聞府裡的下人打從那房門路過,就聽見裡面總傳來古古怪怪的聲響,明顯不是一個人的。」
  
  「家裡的女眷呢,卻開始生怪病,最後不到半年的功夫吧,這蘇家除了這位蘇小公子,竟先後都死絕了!」
  
  景逸幾人聽到這兒,才是真的吃了一驚。那孟夫人顯然也是沒聽過這段,一邊捻著蜜餞果子吃著,一邊也是聽得極仔細。
  
  喬初熏眨了眨有些朦朧的眼,轉臉看了景逸一眼,這故事聽著有些滲人哪!景逸一看她那神色,卻是好氣又好笑,虧這丫頭還聽得明白別人講的什麼,那什麼眼神啊?平常她哪會這樣子看他的,都成小醉貓兒了!
  
  一邊轉著心思,景逸已經從桌底下捉住喬初熏一隻手,怕她待會兒酒勁兒再上來些,真鬧出什麼笑話來。
  
  那邊孟莊主見幾人聽得認真,頓時講的更起勁兒了:「故事到這兒還不算完的!要知道,蘇家雖然人死絕了,可家大業大的,不是一兩天就會倒的,景公子知道,這做生意的,只要手底下人還照常經營,做老闆的即便幾個月不去鋪子,也沒事的。」
  
  景逸點了點頭,表示認同。孟莊主又接著道:「這事情講起來,怪就怪在這裡。蘇家人死了沒幾日,這小公子就出面,將蘇家在越州的所有鋪子都盤了出去,生意都轉手交了人,只拿了幾萬兩銀子的銀票,隻身一人,走了!」
  
  「當然,這只是表面上的說法。」孟莊主有些神秘的壓低了嗓子,露出一抹笑,「不是說他認識了什麼人麼。我琢磨著,甭管這人是男是女,肯定與這一連串的事脫不了干係。包括這蘇小公子將所有生意盤了換銀子遠走他鄉,一準兒跟那個人有關的!」
  
  景逸這次倒是認真的點了點頭。不管這故事有幾分真假,但聽孟莊主這麼一路敘述下來,這蘇小公子交的朋友,絕對是個關鍵。
  
  孟莊主又含入一大口酒液,咂了咂舌,吐出一口酒氣,慢悠悠道:「這故事裡,旁的人都不在了,可有一個人,二位卻是認識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42:20

第四章 要我怎樣
  
  見景逸和喬初熏都一副不明白的神情,孟莊主笑了笑,捻著鬍鬚為二人解惑:「日前我到府衙去找伊大人,聽說他把那個東巷口麵店子的廖姑娘介紹給你們家做廚子。這個廖姑娘不是別人,正是蘇小公子的未婚妻啊!」
  
  景逸一聽這話就蹙起眉尖,喬初熏此時已經有些懵裡懵登的,聽到廖紅覃的名字,又聯想起前兩日她古怪行徑,直覺整件事能貫通起來,只是有幾個點連不起來……
  
  畢竟真的不勝酒力,要在平常,喬初熏或許能琢磨明白,這會兒覺得事有蹊蹺,卻怎麼也繞不過來。只能拉著景逸的手,抬眼看他,心裡想的是景逸那麼聰明,肯定能想通透的,可那神色看在景逸眼裡,卻完全變了一番味道。
  
  景逸當即就恨不得抬手遮住喬初熏雙眼,這種神色哪能在外面給旁人看的?眼色水朦朦一片,一副不勝嬌慵的模樣,分明就是一般女子求|歡時才會有的表情,景逸看的直咬牙,又不能當著別人的面做的太過明顯,只得抬手覆住喬初熏額頭,順便遮住那雙脈脈眉眼,低聲問了句:「頭暈不暈?」
  
  喬初熏順著景逸問話想了想,好像確實有點暈,便點了點頭,有些可憐兮兮的看了景逸一眼。
  
  景逸等的就是這個反應,便攥了她的手將人往自己懷裡帶了些,有些歉意的看向孟莊主:「她從前鮮少飲酒,今日也是跟尊夫人聊的高興,才多喝了些。我怕她待會兒難受,尊夫人也懷著身子,還是早些歇下為宜。今日承了孟兄幫忙,一頓便飯尚不足以,過兩天還是我做東,在家中設宴,介時莊主和夫人千萬要賞臉!」
  
  孟莊主原本也喝的不少,再加上確實惦著自家夫人那邊,一聽這話便笑著應下來:「也好。嫣兒這眼看著就生了,在城外那處山莊實在多有不便,我們在城北十字街置辦了處宅子,近日一直住在那邊。景公子若是不嫌,咱們可以常走動走動。」
  
  景逸微笑著道:「這是自然。既然離的也不遠,就讓高翎待會兒跟著過去認認路,也好日後過府拜訪。」
  
  說著話幾人紛紛起身,景逸又和孟莊主夫婦寒暄幾句,跟高翎輕一頷首,便扶著喬初熏出了屋子。那孟夫人一直笑吟吟看著兩人,待到自家夫君過來扶著,便拍著他手臂笑道:「景公子好事將近,老爺不久便能討得杯喜酒喝了。」
  
  ……
  
  卻說景逸扶著人一路出飯莊,到門口叫了輛馬車,從進馬車到回府進臥房,一直都是抱著的。將人放在床上,轉身去倒水浸布巾,又燒了些熱水,想先給喬初熏擦擦臉醒酒,待會兒再兌些濃茶給她喝下,省得到半夜胃不舒服。
  
  回到床邊就見她半側歪著身子躺的極不老實,脅下的帶子也不知什麼時候解開的,露出裡面淺色裡衣以及藕荷色的兜兒。那只白皙小手還不知深淺的扒著衣裳外衽,也不知是怎麼待的不舒服了,秀眉微蹙,半闔著眼在那扭動著身子。
  
  景逸一見這情形就先抽了口氣,將手裡布巾擱在一邊,走上前拉過床裡側的被褥就想先給她遮上。誰知被子剛給蓋上,喬初熏小手一揮就給扯到一邊,蹬了蹬腳,鞋子掉了一隻,素白襪兒半褪,露出一截白嫩嫩的腳踝。接著又翻過身變成仰面躺著,鼻間發出細小哼聲,眉尖蹙的更緊,唇微微嘟著,兔兒一般撒嬌的模樣。
  
  結果她這麼一換姿勢,先前解開的衣裳整個就敞開來,肚兜原本有外裳遮著還看不出。這一露出來,幾乎都歪向一邊,另一側露了半隻香肩在外,連帶一側胸前軟雪沒有半點遮掩,那抹嫣紅似是受了涼,顫巍巍招展著緩緩挺立。
  
  景逸惱的直咬牙,半垂了眼,拽過喬初熏外裳就要給遮上,再由她這麼鬧酒瘋可就真出事兒了!手剛扯過衣襟,喬初熏手一搭,就覆在景逸手背。原本半懸空的手掌直接貼覆在那團綿軟,而且和從前任何一次都不一樣,是一點阻隔也無,嫩汪汪的膏脂一般罩在手心。
  
  景逸被這人三番兩次撩撥的火早就上來了,又向來不是謙謙君子的脾性,索性由著心性兒大方揉捏了兩下,俯身朝那仰面躺著的人親了下去。
  
  含著嫩唇連連親了幾口,喬初熏不僅沒有半點往常的羞澀推拒,且抬起手臂環上他頸項,半抬起上身輕輕蹭著,還發出小小的撒嬌一般的哼聲。景逸低喘了口氣,抵著光潔額頭,嗓音微啞:「這可是你惹的,明兒早上起來不許哭啊!」
  
  喬初熏這會兒又熱又迷糊,挨著景逸磨蹭主要是想借他身上的涼意,光滑緞子外裳還帶著從外面進來的寒氣,所以才一個勁兒往他身上湊。再加上頭暈身子也軟,從頭到腳都覺得不不舒服,根本顧不得景逸說了什麼,就微哽著嗓子哼哼。
  
  景逸微抬起身子,解開外裳,很快褪去全身衣物就覆了上去。解下掛在兩邊的紗帳,抱著人腰身微起來一些,一邊幫她脫衣裳一邊發了狠的親。從白皙脖頸一路往下,親吻過的地方很快就顯出一枚一枚的紅印子,弄的喬初熏很快就濕了眼眶,嗓音又嬌又軟的抱怨說疼。
  
  景逸從少年那次被下藥之後,十多年來就再未碰過女人,因此經驗技巧什麼的講不上不說,和喬初熏親熱的時候向來也比較狠,幾乎不懂得憐香惜玉。
  
  解開後頸和背上的繫帶,景逸徹底扯下兜兒,抱著人半側躺著,開始脫下面的褻褲。怕她待會兒清醒過來一掙扎傷著自己,一早就卸了兩人各自的簪子扔到床下,一手順著光、裸玉背往下撫摸,唇也一直沒閒著,在喬初熏臉頰,耳朵,頸子四處啄吻。
  
  喬初熏腦子仍迷糊著,卻也覺察了情況有些不對。再加上景逸親的摸的都挺狠,身上有些地方也覺著疼,開始還稀里糊塗的哼哼著撒嬌,到後來就推搡著不讓,腿也胡亂踢著,只是不太說的清楚話,就知道小聲嗚咽。
  
  景逸倒不怕她踢打,只是兩人現下都沒穿衣裳,挨的也近,她這麼鬧騰其實就是在他懷裡磨蹭,很容易把他撩的更加失控。景逸雖然講不上溫柔,到底還顧及著喬初熏是初次,不想讓她太疼,所以就用手掰開兩邊膝蓋,制住她□不讓亂動。同時手探到下面輕輕揉著,試探的往裡面探。
  
  喬初熏被他這麼一弄,到底跟別處疼還不一樣,酒醒了一少半,哭著往上縮著身子不給碰。景逸一邊啄吻,柔聲輕哄著,另一隻手也四處撫弄著,讓她放鬆。
  
  喬初熏那點酒勁兒徹底上來了,身心都比正常情況下容易放鬆,雖然還是覺得不舒服,到底還是由著他弄了。景逸從脫衣裳那會兒起就沒打算放過她,秉著直接做到最後的心思,一徑又親又哄,正經還沒怎麼著呢,先給自己折騰的全身都是汗。
  
  最後動起真格的,喬初熏連掙扎的勁兒都沒了,兩條腿一點力也使不上,軟綿綿靠在景逸腰兩側,指尖抓著人肩膀嗚嗚的哭。景逸原本就有些惡劣性子,平常就愛將人逗的眼眶泛紅,這會兒一聽人哭了,心裡又是心疼又是發癢,身下動作愈發的猛,不消一會兒功夫,喬初熏就哭的嗓子都啞了。
  
  肩上被摳的一連串月牙形狀的血印子,景逸也不覺得疼,眼都不眨一下,定定看著喬初熏。就見懷裡人兩眼如同含著兩汪泉水,眼波朦朧的看著自己,秀致眉尖一直緊緊蹙著,額頭鬢角香汗淋漓……見她紅腫唇瓣被牙齒咬的都見了血滴,就探出手指去扳。聲音一點不帶喘,只是壓抑著什麼的低啞:「咬著。」
  
  喬初熏被他撥開唇瓣,卻無論如何都狠不下心去咬,只連連搖頭,淚珠兒順著眼角滾落兩人交纏青絲。顫抖的張著唇,剛想說什麼,腿心又是一痛,低嗚了一聲剛要慣性咬唇,景逸指尖已經探了進來。
  
  水嫩嫩紅唇含著景逸食指,身下那處也箍的死緊,視覺加上某處的雙重刺激,景逸不由得低哼了一聲。撤出手指的同時,半闔著眸子湊上去抵住喬初熏的唇,深深的吻……
  
  臨到的時候,景逸忙扶著喬初熏腰肢退出來,沾著點點嫣紅的床鋪又染上斑駁濁白,被子也亂糟糟堆在靠牆一角。景逸半閉著眼撐著手肘伏在人身上平息一會兒,才抱著人坐起來,起身去到隔間沐浴。
  
  燃了些安神香丸,景逸抱著人靠在水池,細細緻致的幫人擦洗著。喬初熏經過剛才那一番折騰,酒也醒了不少,身上一點力氣使不上,腿心一片火辣辣的疼,只能靠在景逸胸膛由他去弄。
  
  末了碰觸到腿心那處,喬初熏輕嗚了聲,頭紮在人肩窩,推著景逸手腕不讓。景逸反握住軟塔塔的手臂搭在自己肩側,親著臉頰輕聲哄著:「別怕,有點腫了,洗乾淨好上些藥。」
  
  喬初熏一方面身子乏力,另外也確實羞的不知該如何應對,靠在人肩上不吱聲了。
  
  景逸幫人洗好,抱出池子擦乾淨,取過件自己平常穿的乾淨袍子給裹上。將人放在軟榻上,飛快換了床乾淨被褥,才抱著回到床上。又取過水壺兌了些熱茶,餵她喝下兩口,這才滅了燈盞,回床上將人摟在懷裡抱著。
  
  靜靜抱著人半晌,見喬初熏眼睫輕顫,明顯也沒睡著,卻一直不講話,景逸以為她是生自己氣了,沉默了會兒便低聲道:「下月初十日子不錯,咱們就那天辦罷。」
  
  喬初熏慌忙睜開眼,因為剛掉過淚,一雙眼在黑暗中顯得秋水盈盈,面上神情既驚訝又無措:「那麼快?」原先不是還說過兩個月才……
  
  景逸撫著她的後背,笑得有點無奈:「傻丫頭,咱倆都這樣了,能不快些麼?」
  
  喬初熏臉頰一片紅艷,咬了咬唇:「我……我那時確實醉昏了……」剛才腦子清醒過來之後,就記起景逸抵著她額頭說的那句。不管怎麼樣,這種事都是兩人你情我願的,要不是她那時暈了頭的往上湊,景逸也不會動真格的。
  
  景逸伸指撫著微腫唇瓣,目中露出淺淺笑意:「你不生氣就好。汴京那邊我早就囑咐了人打點,這兩天也該有信了。說好了,那就下月初十,一定辦的風風光光,不會讓你委屈半點。」
  
  喬初熏搖了搖頭,嗓子還啞著:「不用太招搖,就大夥一起吃頓飯就行了。」她不想景逸因為辦婚禮的事引人注意,惹禍上身。
  
  景逸不用想也知道她那些心思,嗤笑一聲,捏了捏喬初熏臉頰:「一天到晚瞎操心。你還真當我這個侯爺是廢了的?沒你想的那麼嚴重,只要我不違抗聖旨回汴京,天下之大隨我折騰,沒人管得了。」
  
  喬初熏還要說些什麼,景逸摟著她往自己懷裡貼的更近一些。伸手到床內側打開白玉匣子,摸索出一隻藥瓶,又往後退開些距離,撩開喬初熏身上的袍子就往下探去。
  
  喬初熏被他嚇了一跳,忙推著手腕不讓。景逸捉著她兩隻手,另一手探到腿心,看著喬初熏的眼道:「別怕,就上點藥,不然你明天走路肯定要難受。」
  
  喬初熏感覺到景逸手指沾了些東西,在那片輕輕撫弄著。很快便傳來冰涼且輕微刺疼的感覺,不禁瑟縮了下,閉著眼不敢看人。
  
  景逸將裡裡外外都抹上一層,從旁邊取過帕子擦了擦手指,又幫喬初熏攏上袍子,輕吻著眉心低聲道:「睡一會兒,有什麼事明天再想。」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42:38

第五章 寒食折柳
  
  第二日喬初熏醒來時,天已大亮。起身換衣洗漱,雖然身上還有些酸懶,到底不像夜裡那麼難受了。腿心那處也沒太大不適感覺,只略微有些發酸,但還挨得過。
  
  一切都收拾妥當,想起頭一天跟孟家請的廚子還沒見過,再加上也臨近用晌午飯的時辰,喬初熏便直接往後廚走。剛走一小段路,就和景逸走了個對臉。
  
  景逸一見她起床就不樂意了,手裡還端著托盤,另一手就過來拉喬初熏的手:「怎麼不多躺會兒?累不累,身上還疼麼?」
  
  喬初熏眼瞧著廚房裡站著好幾個人,小桃兒高翎還有幾個影衛都在,景逸說話的聲音也不低,當即就紅了臉頰小聲埋怨:「公子……」
  
  景逸拉著她一路走回臥房,見她好像還挺捨不得後廚的,就冷著臉道:「晌午飯早就準備差不多了,你只管好好休息。先趁熱把這盅燉血燕吃了。」
  
  喬初熏只得乖乖接過湯盅,一勺接一勺的吃著燕窩湯。景逸見她臉色還不錯,就又問了遍:「那裡還疼麼?」
  
  喬初熏臉一直紅著,被景逸這麼三番兩次的問,心裡既羞又惱,只能遮遮掩掩的應了聲,表示無礙。
  
  景逸抬手挽了挽她耳鬢碎發,淺笑著道:「眼看著就要成親了,還這麼容易害羞。」
  
  喬初熏咬唇看了他一眼,見景逸目中情意脈脈,更勝往日,臉畔手指溫熱,動作極是溫柔,又想起昨夜兩人交頸纏綿之時,他似乎也是用這種眼神看著自己的,一時羞意更盛。再加上景逸提及成親一事,也不知該接什麼話合適,只能垂下頭一徑吃東西。
  
  景逸眼看著她面上粉暈漸深,眼睫似乎都帶著濕意,也就不再逗她,在一旁笑著作陪,看她小口小口的吃東西。
  
  喬初熏吃完燕窩,蓋上盅蓋,起身就要去後廚。景逸見狀,忙站起身攔著:「不都說飯食準備妥當了,東西擱著讓他們去收就行了。」
  
  喬初熏抬眼看了景逸一眼,輕聲道:「明天是寒食,公子不是想去城外麼?好多東西要準備,我過去跟人說聲,別落了什麼。」
  
  景逸微一愣,唇邊綻出一抹淺笑:「初熏知道我到城外要做什麼?」
  
  喬初熏放下托盤,輕歎了口氣:「這幾日公子一個人坐著的時候,總是不太開心,那三位,應該安置在城郊的吧?」依照景逸跟手底下人的交情,既然沒在府裡立牌位,應該也好生安置在某處的。眼下寒食臨近,一般人家都要折柳掃墓的,既然景逸說了到日子要帶她同去,有不少東西都要好生準備才是。
  
  景逸微垂了眼,拉著喬初熏的手道:「也不用準備什麼,過去就喜歡大魚大肉的,太雅致的吃食反倒不慣。帶你一起,就是過去給他們看看,帶幾壺好酒,幾盤子葷菜,就行了。」
  
  喬初熏見他這副樣子,心裡也跟著有些難過,卻還是溫聲笑言:「好酒好肉一定備著,該有的還是得有。別人家有的東西,不能少著他們三位。」說完,拍了拍景逸手背,就端著湯盅去了後廚。
  
  照常例,寒食當日,寒食粥,青精飯以及杏酪酥三樣是不能少的,再加上景逸要求的好酒好肉,從用過晌午飯起,喬初熏等人就是好一陣忙活。打從孟家送過來的廚子是個三十出頭的俏寡婦,為人老實不愛說話,做起活來卻特別利索。那刀工以及做菜的細緻勁兒看的喬初熏是自愧弗如,也沒多說什麼,就在和小桃兒一起,在一旁幫著打下手。
  
  寒食粥是用杏仁共旋覆花、款冬花一同煎水,撈去渣滓,用湯汁加水煮粳米粥。青精飯則是一早用南燭樹葉搗出的漿液將白粳米染色,蒸好後曝乾,待到吃時用滾水煮,煮一滾撈出便可食用。不僅寒食節的時候可以用,平常吃也是極好的,味道清香不說,且能養顏益氣,強筋壯骨,是江南一帶長做的吃食。
  
  杏酪酥則是一道點心。是將杏仁捶爛絞出漿子,濾去渣子,拌上米粉、白糖以及蜂蜜,做成花朵形狀,不僅味道香甜,而且還能祛寒止咳。許多人家冬春季節都會做來吃。
  
  三人忙活一下午,總算將各樣東西都準備妥當。晚飯也做得了,喬初熏便盛了她和景逸那份擱到托盤上,準備待會兒端過去。
  
  那安大姐卻叫住喬初熏,指指一旁小爐上燉著的湯盅,小聲道:「公子說讓給姑娘做些補血養身的,這盅湯燉了一半個時辰,也差不多了。待會兒姑娘一併端過去,再擱爐子上稍煨一會兒,吃過飯喝了最好。」
  
  喬初熏應了一聲,心裡面是既甜又怨。景逸是懂得體貼人,可這麼一吩咐下來,再加上晌午鬧那一出,估計不出幾日大伙就都知道了。怎麼說姑娘家面皮也薄,從前也沒經過這個,心裡這麼一琢磨,喬初熏就不覺紅了面頰。
  
  姓安的廚娘也是過來人,一見這情形就抿嘴笑了,拍著喬初熏手臂低聲道:「姑娘放心,我不是多嘴的人。另外晌午公子過來的時候已經吩咐了,讓早些準備著,下月要辦喜事的。」
  
  喬初熏面上更赧,跟人道了聲謝,就過去端湯盅。
  
  ……
  
  到了第二日,高翎折來柳枝插在門前,一大家子全全出動,租了五輛馬車,各自拎了食盒以及酒罈子,往城外去了。安大姐因為自家過世的夫君,也提了只食盒,跟著一併過去。
  
  待回到家中,已是日暮時分。景逸扶著喬初熏下了馬車,一轉身,就見伊青宇揣著袖子一臉鬱鬱站在門口。即便從前出了再大亂子,也沒見這人露出這般臉色,跟鬥敗公雞似地,一點精氣神都沒有。
  
  高翎打開大門,一眾影衛先進去了,景逸拉著喬初熏走在後頭,伊青宇也不吱聲,就在一邊跟著。一直到進了景逸房間,喬初熏去後廚取熱茶以及水果回來,兩人還沒談上話。
  
  景逸看出伊青宇是有事相求,也不著急,就等著對方開口。伊青宇則沉默以對,直到喬初熏幫兩人斟上熱茶,又端了兩盤水果到跟前,才輕聲說了句:「我不知道,那丫頭是想出這麼個餿主意,前幾日若是給侯爺和喬小姐添了麻煩,柏珖在這待她給二位賠不是了。」
  
  說完便站起身,端端正正給兩人作一長揖。
  
  喬初熏想起前日在「火舞」孟莊主講的話,又聯想到廖紅覃的怪異舉動,也有些明白過來了,與景逸對視一眼,有些驚訝的問伊青宇:「廖姑娘是……想請公子幫忙?」
  
  想來想去也只剩這種可能了。她一來不像真傾心於景逸,二來也不似那種攀附權貴的勢利女子,再加上她與伊青宇的一層交情,很可能是知道了景逸的身份,想請景逸幫什麼忙。而這個忙,應該和她那位行蹤成謎的未婚夫君,傳聞中的蘇小公子脫不了干係。
  
  伊青宇抿著唇,一臉沉鬱,見景逸默然不語,就先道了句:「侯爺儘管放心,我雖然跟她說了不少事,但對於侯爺的身份卻未曾跟任何人透露半分。她也只以為侯爺是汴京過來的,跟京裡邊有些關係,再加上之前兩個案子的事,才迷了心竅想請侯爺幫忙。」
  
  景逸沉吟片刻,才問:「她想讓我幫什麼,找人?」
  
  伊青宇一愣,瞅了眼一旁喬初熏,又看向景逸:「你們都知道了?誰說的?」
  
  景逸反問:「這事算秘辛?」
  
  伊青宇搖了搖頭:「倒也算不上。只不過我也是聽她說了才知道,我想侯爺和喬小姐來此不過半年,若不是在越州城待過幾年的,一般都不知道這事。就連當地人,說起這事來三緘其口,都當奇聞異事來講,談之色變的。」
  
  喬初熏想起之前孟莊主講這事時的態度,暗暗點頭,倒是這樣不錯。
  
  三人遂坐下來,伊青宇又將蘇家的事從頭到尾仔細講了一遍,大體與孟莊主講的無異,只添了些細節,且多是從廖紅覃的角度講的。
  
  原來,這廖紅覃也不是越州人士,與蘇家是遠房表親,和蘇小公子的親事更是打小訂下的娃娃親。三年前家中唯一的老父去世,給她一塊做憑證用的玉珮和一把折扇,讓她來越州城投奔蘇家。
  
  後來的事就與之前孟莊主講的都對上了。廖紅覃那時不過一個十六歲的姑娘家,孤身一人從家鄉走了一個多月到越州城,進城的當日就聽當地人說了蘇家變故,當時就懵了頭。後來幸得現在的師父也就是那間麵店子的老闆相助,收留了她做徒弟,又教給她一手好廚藝,這才在越州城落腳。
  
  因為麵店子老闆做菜餚正經有一手,伊青宇又是個好吃的,兩人漸漸熟了,就說起廖紅覃的身世。當年那蘇小公子遠走他鄉,人早都不知道跑哪去了,按說伊青宇也幫不上什麼忙。結果去年年底的一天,廖紅覃在街上偶然聽得有人說見到一個年輕人,恁地與蘇家公子相像。
  
  廖紅覃手裡有一幅畫像,是早年蘇家寄過去給她父母瞧的。一聽那描述,就覺得**不離十。這廖紅覃也是個死心眼的,幾年來一直也沒斷了找人的心思。按她的話說,即便婚事就此作罷,也該兩人面對面說個清楚,這麼半吊子懸著,對誰都沒好處。
  
  原本還只是跟伊青宇磨叨幾句,讓他平常幫忙留意著些,可前些天,廖紅覃自己也看到過一回。雖只是驚鴻一瞥,但那人相貌著實美的驚人,讓人想不留意都難。再加上之前聽人說過景逸幫著官府破案的事,又從伊青宇的話言話語裡得知這人身份背景都不簡單,廖紅覃這兒就動了心思。
  
  說這人死心眼是一點都不假,伊青宇一邊給兩人講一邊苦笑,她想找景逸幫忙,也不跟伊青宇說,就旁敲側擊的問些有關景逸的情況,包括這人愛吃個什麼口味的點心菜品。日前做的那道砌梅如雪就是這麼來的。直到前幾天哭著跑回店子,一連幾日都不出門,被師父追問之下,才講了實情。
  
  原來這姑娘的心思是,有錢人家的少爺公子都貪新鮮,她自詡長的不差,又有一手好廚藝,也不比旁邊總跟著的喬初熏差。就想藉著幫忙做飯這個機會,讓景逸看上眼,景逸幫她找人,她也算有所回報,而且各取所需兩不相欠,她也心安理得。
  
  伊青宇說的時候,幾乎是哭笑不得,把喬初熏也聽得是一愣一愣的,心道這還真是什麼想法的人都有。說白了就是想找景逸幫忙,這姑娘可好,兜了這麼大一圈,把自己都給繞進去了。這要不是伊青宇專程上門來說,景逸也不可能有那閒心去管。其實她那點小算計都是白搭,還不如老實跟伊青宇求個情,讓他搭個線,景逸也說不准肯幫的。
  
  景逸聽完,卻一直沒說話。伊青宇一臉忐忑的坐在那兒,也不知再說點什麼好,正犯嘀咕呢,冷不防景逸來了句:「你喜歡這廖姑娘?」
  
  伊青宇先是一愣,斯文白淨的臉漸漸就漲的通紅,半晌都沒接上一句話。
  
  景逸接過喬初熏遞來的茶盞,不慌不忙喝了兩口茶,才緩聲道:「也不是不能幫。只是,伊大人須得給我個非幫不可的理由。」
  
  伊青宇一呆,轉而求助的看向喬初熏,小侯爺這話是什麼意思吶?
  
  喬初熏彎唇一笑,輕聲言道:「公子的意思是,如若是伊大人的什麼人,幫起忙來也名正言順些。」
  
  可憐伊青宇臉紅的幾乎發紫,踟躕坐了半晌,「唉」了一聲,起身甩袖奔出了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42:57

第六章 火焰蛤蜊
  
  沒過幾日,伊青宇就取了那蘇家公子的畫像來。畫上的人不過十三四年紀,端的是粉雕玉琢,比女子還漂亮,眉眼間一派風流韻味,幾乎讓人一見就挪不開眼。
  
  喬初熏湊上前一看,也是輕抽了口氣,果真好生標緻哪!景逸聽到那聲輕微抽氣,不動聲色放下畫軸,抬眼看她:「覺得好看?」
  
  喬初熏點點頭,端詳著畫上人道:「確實好漂亮。這還只是畫像,想必風采氣度且不及真人……」一邊想像著,輕輕搖頭感慨:「怕是一般女子見了,都要自慚形穢了。」
  
  景逸瞇了瞇眼,摟著人腰身拉到懷裡坐下,淡聲問:「比我好看?」
  
  喬初熏初時還沉浸在對畫中人的想像,待瞧清楚景逸神色,不由得唇角一彎,就笑出了聲。
  
  景逸也不覺有什麼,仍執拗要問個清楚:「笑什麼。你覺得他比我好看?」
  
  喬初熏搖了搖頭,手指輕撫著景逸垂落在肩側的一綹髮絲,笑著道:「不同類型的,不好比。」
  
  見景逸抬高一邊眉毛,等自己詳細解釋,喬初熏只能斟酌過措辭,溫聲道:「公子雖然貌美,畢竟還帶著身為男子的英氣,旁人見了再覺得好看,也知道公子是男兒身。這位蘇公子則是男生女相,五官柔美,若不事先說明,我也要當他是女子的。」
  
  景逸聽了喬初熏的回答,雖覺得在情在理,條理清晰,仍覺得不滿。只湊近些,唇蹭著喬初熏臉頰,低聲道:「那你更喜歡哪種?」
  
  喬初熏這會兒是全明白了,合著這人根本不是真心想聽自己對兩人外貌的見解,而是變著法兒的想聽自己說情話。心裡也覺得他這般行徑幼稚的可愛,便依著景逸心意回道:「自然是喜歡逸之的……」
  
  說完,又想起從前在書上看過鄒忌的故事,不由得唇角更彎。
  
  景逸每次聽到喬初熏叫自己的表字,都格外高興。這次也不例外,再加上聽到喬初熏說喜歡自己,即便是自己藉故撒嬌強賴來的,也覺得從裡到外的舒坦。便摟著連連親了幾口,因為兩人挨的也近,景逸很快就動了情,手撫著喬初熏腰側緩緩揉著,眸色幽深看著人,也不吭聲了。
  
  原本要到了用晚膳的時辰,喬初熏感覺到身下某處起了變化,抬眼看到景逸神色有異,忙扶著他肩側要站起來。
  
  景逸也知道時間上不合適,便沒攔著。見喬初熏要往外走,知道她是要到後廚端飯食,便讓她出屋後順便把高翎叫過來。
  
  ……
  
  因為請了專門廚子做飯,幾日來喬初熏都只是幫忙打打下手,偶爾炒一半樣菜,或者做些茶點蜜餞之類的小吃食,多數時候還是在一邊跟人學。畢竟從前沒專門學過,貴在能沉下心來摸索,做活也細緻,但跟人家調羹大手比起來,很多地方都相差甚遠,可學的東西也很多。雖然換了種方式,但每日和安大姐,小桃兒三人一塊忙活,日子還是充實的很。
  
  晚間安大姐做了火焰蛤蜊,是加了老白干大火爆炒,放入蔥姜和少許蘆筍段,蛤蜊鮮嫩可口,還帶著些許辣味,吃著特別過癮。
  
  還有一道菜是馬蹄支竹悶燒肉,春日裡馬蹄鮮甜脆爽,支竹筋道蘊含肉香,又放了蕈子同悶,燒肉浸入了幾種食材的鮮味香味,吃起來一點不油膩,而且特別下飯。
  
  飯後的冰糖蓮子銀耳羹是喬初燻煮的,景逸喝的一點不剩,稍坐了會兒,就拉著喬初熏出去散步。
  
  喬初熏也擔心景逸晚飯吃的多了些,便溫聲勸道:「安大姐做菜比我好吃,公子喜歡哪樣就多吃一些,不用非把我做的吃完。而且做銀耳羹也不怎麼費功夫,公子想吃了就說一聲,隨時做都可以的。」
  
  景逸偏過頭,淺笑著看了喬初熏一眼,也沒說話。
  
  走了一段路,喬初熏發現景逸好像不是漫無目的的拉著她散步,便問:「公子,咱們是要去見什麼人麼?」
  
  景逸應了聲,緩聲解釋道:「既然是要找人,還要從根源查起。蘇家的事,我想多聽聽不同人的看法,或許會有什麼線索。」
  
  喬初熏點了點頭,又見兩人是一路往東去的:「公子是想去找那位明大夫?」
  
  「嗯。」景逸轉臉看著喬初熏,「會覺得跟我來查這種事無趣麼?」
  
  喬初熏唇角微彎搖搖頭,輕聲道:「怎麼會。公子願意讓我跟著一起,我高興還來不及的……」
  
  景逸聞言微微一笑,將她拉近了些,捏捏喬初熏下頦,道:「喜歡什麼就主動要,想跟著就開口說,記住了?」
  
  喬初熏輕點了下頭,唇瓣更彎:「記住了。」
  
  兩人到了老大夫的醫館,果然裡面燈還亮著。推開門進去,就見老頭兒拿著本書坐在椅上,另一手捧著茶盞,有滋有味的看書品茶呢。旁邊十三四歲的小藥童坐在小板凳上磨藥材,見有人進來忙擦著手站起身,要上前招待。
  
  喬初熏笑著擺擺手,又指指老頭,示意他接著忙,不礙事的。
  
  兩人都走到跟前了,老頭兒才發覺,忙站起身來。因為上次初安堂的事跟兩人也熟了,就笑呵呵的問候:「公子和姑娘氣色都好得很吶!」
  
  景逸也微微笑道:「有三兩舊事想跟明大夫請教,不知是否有興致到附近茶樓稍坐?」
  
  老頭兒捋了捋鬍須,沉吟片刻,點頭應下來。跟小藥童囑咐幾句,示意他先回後院,拿了鎖頭將醫館門鎖好,這才跟著兩人一同去了茶樓。
  
  要了壺青嫩甘潤的丁坑茶,以及三兩碟子瓜果茶點,三人在茶樓一隅坐下。景逸也沒多客套,直說是受人之托,想查越州蘇家的事。
  
  明大夫也不驚訝,只捋著鬍鬚道:「去年秋天我曾經聽人提過,說在街上見到那位蘇小公子……公子今日來說有舊事相詢,我就想,咱們這越州城裡,能值得人詢問查證的,也就是這蘇家了。」
  
  老人遂將自己瞭解的事情都講了一番。其間提到當年蘇家人皆身染疾患不治身亡的事,老人就一徑搖首。喝了半盞茶下去,才歎著氣道:「蘇家的事,說來最怪的就在這點。公子隨便找個城裡待的久些的大夫問問,大傢伙肯定都是同一句話。這蘇家的事,定有蹊蹺。」
  
  「為何?」景逸與喬初熏對視一眼,難不成這些人都染了同樣的怪病?
  
  明大夫道:「當年蘇家老太太可說是壽終正寢,這裡面倒不見得有什麼。可蘇老太太一過世,蘇小公子便是名正言順的當家人。後來蘇家的人尤其是年輕女眷陸續染疾,他卻不允大夫進門,也不許家人出門看病。」
  
  「蘇家在當地也算名門,自是有不少生意上的朋友。每每有人登門拜訪,都被門房直接趕出來。除了蘇小公子偶爾出兩趟門,其餘任何人都不准進出。漸漸許多下人都受不住這番,覺得東家行徑太過怪異,紛紛辭了工到別家找營生。」
  
  景逸聞言,也蹙起眉尖:「所以至今也無人得知當年蘇家人到底是染的什麼病?」
  
  明大夫露出一抹笑,緩聲道:「都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蘇小公子越是遮掩,就越說明有問題。這世上好事的人向來不少,愛嚼舌根的更是多數。關於這病,行裡還是有不少說道的。」
  
  「說法可說是五花八門,多玄多離譜的都有。不過依老朽愚見,比較合情理的一種說法,是講蘇家人皆面色蒼白,體虛無力,且身上有多處傷痕……」
  
  話剛講到這,景逸已經面色微變,又見老者似乎有所遮掩,便道:「明大夫但說無妨。這次的事也算是官府查案,不必有什麼多餘顧慮。」嘴上這麼勸著,景逸心裡卻已經有了譜,越州蘇家,不簡單哪!
  
  明大夫沉吟片刻,才徐徐道:「老朽也只是推測,畢竟當年蘇家人的病情到底是怎樣的,我也沒親眼見過。」
  
  「依照一些人說的,再根據我行醫這些年的經驗,蘇家人的病,應該是人為的……」
  
  老頭兒只說到這,多餘一句都不再說了。景逸也是聰明人,要的就是這句話。因此接下來三人就品著茶吃些蜜餞,順便聊聊越州城近日來的新鮮事,對於蘇家的事,都極有默契的不再提起。
  
  回到家中,喬初熏幫景逸準備沐浴用的物件,將晚間明大夫的話仔細琢磨一番,有些踟躕的喚了聲:「公子……」
  
  景逸褪下外裳,換了鞋子,赤著上身走到喬初熏身後:「嗯?」
  
  喬初熏彎腰往香爐添上幾顆香丸,剛站直身子,就被景逸摟在懷裡:「叫我什麼?」
  
  喬初熏見環在自己身前的兩條手臂都是赤|裸的,剛要開口讓景逸披上件衣裳免得凍著,就覺得耳垂兒一燙,不禁「呀」了一聲。
  
  抬起手要捂,手腕已經被人牢牢攥著,連連掙了兩下,身後的人卻摟的很緊,且隨著自己的掙扎扭動就漸漸起了反應,嚇得喬初熏也不敢亂動了。
  
  景逸順著耳垂兒一路啄吻到脖頸,肩窩,一隻手解開衣帶,剝開裡外兩件衣裳,褪到肩膀下面。就著懷裡人羅裳半敞的模樣,沿著圓潤肩頭往雪白背脊流連啃咬,時而探出舌尖打著轉的舔吻,手從兜兒側面探入,在前面不慌不忙的揉聳著。握著喬初熏手腕的手則半鬆開些,貼著人小腹緩緩揉蹭。
  
  喬初熏腿軟的幾乎站不住,靠在景逸身上,語調綿軟且帶著顫音:「逸之,別鬧了,沐浴罷。」
  
  景逸輕笑了聲,抵著喬初熏動了動:「不是我要鬧,你把它撩的精神了,我也沒轍。」
  
  喬初熏一聽這話,臉「騰」的就紅了,掙著身子不讓碰:「你!下,下流……」
  
  景逸原本都有些捺不住了,聽到這話「噗嗤」一聲就樂了,靠在喬初熏肩窩上悶悶的笑,心頭那股子火也消了不少。
  
  喬初熏被他呼出的熱氣弄的刺癢,縮著頸子躲,一邊小聲埋怨:「公子笑什麼?你剛才……本,本來就……」
  
  他平常在外人面前總一副冷峻漠然的模樣,之前親熱時狠一些也就算了,畢竟打從兩人第一次親吻,景逸就從來都不是和風細雨的作風。喬初熏又是個柔軟心性,再加上對景逸打從心底裡的愛慕,即便有些疼,從來也是包容的。可在親熱時說出那種話來,一點都不像他平常的樣子,喬初熏不懂這是男女間調|情的手段,初一聽自然接受不了。
  
  景逸下巴支在人肩窩笑了半晌,原本培養的那點旖旎情緒早都煙消雲散了。狠狠親了口臉頰,幫忙攏了攏半敞開的衣裳,見喬初熏也不知道自己遮著些胸前風光,還一副呆愣愣任人採擷的模樣,就捏著下頦低聲威脅:「還傻站著做什麼?留下來要陪我沐浴還是給我抱?」
  
  喬初熏還在消化景逸方纔那句邪肆不經的話語,所以才有些愣神,一聽景逸撂了狠話,忙扯過衣帶環著胸就往外間跑。
  
  景逸一邊脫褲子一邊笑,這丫頭忒好玩了!本來說兩句話兒就要進入正題好生溫存一番,還能一塊洗個鴛鴦浴的,未想被她一句話攪了場。兩人處了這麼些日子,她居然還能整出個新說辭,一想到喬初熏一臉羞憤罵自己下流的小模樣,景逸乾脆扶著旁邊木櫥笑個夠。
  
  喬初熏在外面一邊整理衣裳,聽到景逸在隔間的笑聲,氣的直咬唇。從兩人那次之後,景逸雖然到晚上不再睡軟榻,回到大床上抱著她一塊睡,但一直都沒再碰過她,最多也就親幾下臉頰。剛才他那樣,她本來就怕的厲害,又記著上次的疼,結果他還說那樣的話欺負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43:18

第七章 野外烤物
  
  早先伊青宇已經和景逸提過,蘇家還有一處舊宅在城外北郊,一直沒賣,就那麼閒置著。蘇青昀走的時候,將府裡大件物件都變賣一空,唯獨留了這處宅子沒賣人。
  
  因此第二日景逸就帶了高翎和兩名影衛,連同喬初熏一塊騎馬出城,去到城郊舊宅查探一二。其實事情已經過了三載有餘,舊宅也便荒廢三載,即便真有什麼蛛絲馬跡,也早都掩埋在灰塵之中。不過查案子麼,四處勤走動多詢問,總沒什麼壞處。
  
  幾人騎馬行至一處宅院,地方稍顯偏僻,方圓十里之內再無任何屋舍,且不遠處就是山脈。景逸一見這地方,就先蹙了蹙眉,太多的巧合連綴在一起,就不是巧合了。
  
  景逸抱著喬初熏下馬,小綠牽了幾匹馬栓在門柱,高翎則和小爐一起推開大門。隨著漆色斑駁的大門吱嘎嘎被打開,攘起一陣暗黃色的塵土。景逸拽著喬初熏側過身,手臂罩在她頭頂以及臉畔:「沒迷眼吧?」
  
  喬初熏搖搖頭,見旁邊幾個影衛都低頭忍笑,原本還想回些什麼,這會兒也不好意思講了。
  
  一行人進到院裡,就見房簷門廊幾處都結著蛛網,地上鋪著亂糟糟一層落葉,連著陰暗處一些初融的雪水,陰濕濕的骯髒一片。
  
  一路往裡走,到主屋前時,因為高翎是打頭陣的,似是有什麼發現,也沒回身,就背過手朝景逸等打了個手勢。
  
  景逸就站在原地不動,旁邊小綠和小爐則放輕腳步,無聲息的走到跟前,一個把在正門邊,另一個則直接往屋後去了。高翎也沒多遲疑,抬手劈開窗子就躥進屋。不一會兒門就從裡面打開了,高翎提高嗓音招呼一聲小爐,又朝景逸道:「屋裡沒人。不過在咱們之前,肯定有人來過。」
  
  景逸拉著喬初熏走上前,就見靠窗地上,有一枚沾著泥污的鞋印,明顯是近日留下的。小爐這會兒也從後頭轉回來,幾人遂一同進了屋子。屋內四處遍佈灰塵,唯獨裡間一方書案一塵不染。不僅是有人進來過,而且來的這人還仔細擦拭過書桌。
  
  景逸眉尖一聳,鬆開喬初熏的手,又朝高翎三人使個眼色,示意幾人都別動,且照看好喬初熏。接著緩步上前走到書案前,目光一一掃過案上各樣物件,筆洗,筆枕,硯台,一摞書冊,一沓熟宣紙,最後停留在一方一尺來長的長形梨木盒子上。盒子木質沉鬱,卻擦的光亮可鑒,上面繪了一幅麒麟圖案。
  
  景逸挑起一邊唇角,從懷裡取出一方帕子展開。隔著帕子指尖輕觸木盒邊緣,手指帶著盒子迅速一轉,木盒開闔那面就朝向窗子,同時手指一叩一帶,木盒「啪」一聲彈開,同時三枚閃著暗青色澤的梅花針「嗒嗒嗒」打在窗欞。
  
  喬初熏從景逸鬆開手上前,心就一直懸著,眼都不眨一下的看著景逸一舉一動,最後見那盒子射出三枚淬毒暗器,心也跟著咯登一顫。撫著心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看著景逸在暗器打出去的同時就扔了巾帕。
  
  因為盒子是朝另一邊開的,從高翎等人的角度方能看見裡面,所以景逸一扔了帕子,高翎就快聲道:「主子,裡面是一隻卷軸。」
  
  景逸點了點頭,這時小爐扔了把匕首過去:「主子,用這個。」
  
  景逸接過匕首,拔了刀鞘,反手握著匕首用刀尖削下卷軸一頭,插|入中空位置的同時手腕唰唰甩了幾下,那幅畫就順著景逸腕上動作「刺啦」一聲應聲甩開,在幾人面前鋪展開來。
  
  依舊是高翎等人能看到的角度,從景逸那邊反而看不到畫卷內容。高翎等幾人正在端詳畫卷,就聽喬初熏驚呼一聲:「逸之鬆手!」
  
  景逸原本還等著幾人告訴他畫上內容,一聽喬初熏喊他,儘管尚未反應過來緣由,手已經先一步鬆開來。同時高翎上前兩步扯了景逸一把,兩人一塊退到幾人原先站的位置。就見落在地上的匕首已經顯出一層烏青詭光,從刀尖一路蔓延過整片刀刃。而隨著畫卷被匕首帶落地上,竟漸漸冒起細小火星。
  
  景逸此時已經看清畫卷內容,是一個年輕男子的畫像,與之前伊青宇從廖紅覃處取來的極為肖似。眉眼風流五官柔美,雌雄難辨的標緻樣貌,不過不同於之前那幅畫上十三四歲的少年,這幅畫上的男子已經是青年模樣。按照之前眾人所說,三年前的蘇青昀是十六歲,如今已是十九歲年紀,正與畫中人的年齡相符。
  
  畫卷從邊角漸漸焦黃,漸漸整幅畫都燒起來,很快在躍動火光中燃成灰燼。
  
  景逸等人從畫捲開始燒灼就退出屋子,因為不知道卷軸上的毒會不會隨著畫卷的燃燒釋放出什麼有毒氣味。一路施展輕功到了宅子外頭,喬初熏忙拽起景逸右手仔細看著,同時探指到手腕內側的脈搏:「公子有沒有覺得哪裡異樣?」
  
  手掌依舊如同羊脂白玉,手指修長沒有半分紅腫,暫時看不出什麼,脈搏跳動也與平常無異。喬初熏仍不放心,焦急抬起眼,就見景逸唇角含笑看著她,手掌包握住她仍在為他號脈的手:「我沒事。那種毒只沾到刀刃,匕首握柄是木質的,你當時又提醒的早,沒事的。」
  
  高翎也在一旁笑著道:「這次倒虧得喬小姐眼尖。我剛才只顧著看紙上都畫了什麼,都沒注意到主子……的手。」
  
  高翎說完,旁邊兩人也低頭掩笑。本來麼,過去和景逸一起辦案子,大家雖然各有分工配合默契,但一般都專注在正在調查的案情上。比如剛才,幾人都將注意力放在那幅畫上,唯獨喬初熏看的是景逸,所以才一早發現他手裡匕首不對勁。
  
  喬初熏也有些不好意思,忙鬆開景逸握著的手,轉身往栓馬匹的地方走了。景逸冷眼看了三人一眼,高翎最先止住笑,快步跟在喬初熏後頭:「喬小姐別靠太近。這馬不是自家的,也不知教的好不好,容易踢人。」
  
  景逸轉身前道了句:「我那有把匕首,平常也不記得用。回府了記得到我屋裡取。」
  
  小爐聽了特高興,「哎」了一聲,幾人遂各自上馬。
  
  行了沒幾步路,景逸見喬初熏一直垂頭不語,以為她因為剛才的事有些嚇到了,抬首看了眼天色,問:「想不想在野外吃烤食?」
  
  喬初熏抬起頭,覺著挺新鮮:「烤什麼?魚肉還是山雞?」
  
  景逸見她一臉憧憬,不由得笑道:「你想嘗什麼,我烤給你吃。」
  
  喬初熏更驚訝了:「你會烤肉?」
  
  旁邊小綠插了句嘴:「喬小姐你可不知道,過去在外露宿,只要是公子烤的雞肉兔肉,大伙都搶著吃的!」
  
  景逸也沒反駁,接著問:「想吃麼?想吃咱們現在掉頭,去山裡。這會兒陽光也足,不會冷。」
  
  喬初熏轉臉看看高翎三人,又看景逸:「會不會太麻煩?」
  
  景逸微微一笑,旁邊小綠和小爐已經歡呼著勒馬掉頭,高翎也在一旁笑道:「我們也好久沒嘗公子的手藝了,這次是沾喬小姐的光。」
  
  趁另三人都調頭往前奔的當空,景逸低頭,連連親了兩下喬初熏面頰:「剛才嚇著了?」
  
  喬初熏生怕被人瞧見,忙縮著頸子不讓:「別……」被高翎他們瞧見,又該笑話了。
  
  景逸也不急著調頭,手托著喬初熏臉頰牢牢實實吻住唇,低聲笑:「傻丫頭,你以為他們為什麼跑那麼快。」還不是怕回去挨削,藉機給景逸騰出空兒來安撫佳人。
  
  喬初熏拽著景逸衣襟,半垂下眼簾:「……剛剛太危險了。」或許在他們看來算不得什麼,可喬初熏眼看著景逸險些被暗器算計,又握著那把浸了毒的匕首,這根本就是賭命玩啊!
  
  原本說是幫忙找人,後來就牽扯出蘇家舊事,現在還遇上這種危險,而且擺明了是給景逸他們下馬威的。喬初熏越想越覺後怕,又不能說以後不讓景逸涉足這種事,可剛才親眼看著,跟過去聽他講還不一樣,直到現在都覺得心有餘悸。
  
  景逸用唇蹭了蹭喬初熏面頰,又啄了下輕輕抿著的唇角:「沒事的。這次也是有些準備不足,沒想到有人走到咱們前頭,不然絕不會出現剛才那種狀況。別氣了,嗯?」
  
  喬初熏抬眸看了景逸一眼,靠在人胸膛點了點頭,也不吱聲。她哪裡是生氣害怕,她是擔心加上心疼。若說真格的,她也不是多膽小,不然就剛才那種情形,一般女子早嚇得尖叫出聲了。
  
  景逸淺笑著催動馬匹,調頭往山裡去了。心裡卻開始盤算剛才的事,如此一來,可以有七八成的把握,這蘇家的事,與七笙教有些淵源。年輕女眷皆臉色蒼白全身無力,且身上有傷痕,要是一半個的也就算了,整整一大家子都這樣,蘇青昀又不讓請大夫,原因只有一個,他完全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再聯繫蘇家舊宅的位置,蘇青昀那個身份神秘的朋友,三年前……景逸面色一凜,腦海中閃過一道清瘦身影,握著韁繩的手緩緩收緊,是這樣麼?唇邊勾出一抹有些諷刺的弧度,若是這樣,反倒好辦了……
  
  景逸和喬初熏到山裡時,高翎正在生火,小綠和小爐則進林子獵活物去了。幾匹馬都拴在樹幹,找的是在小溪邊上的一塊空地,看得出之前高翎已經大略清理過了,地上很乾淨,且能曬到太陽。
  
  景逸拉著喬初熏沿小溪走了段路,到一個水灣處停下,示意她往裡看:「一般這種小水灣滋泥多,草根蝦米之類的餌食也多,正午陽光曬的水暖,魚兒都愛往這種地方來。」
  
  喬初熏聽著景逸耐心講解,探著身子往水裡瞧了瞧,果然,裡面好幾尾魚兒游的正歡。
  
  景逸手臂環在人腰側,見她越來越往前湊,且一臉躍躍欲試的模樣,笑著將人往回拉一些:「別往前走了。離水太近的地方土松,容易栽進去。」
  
  喬初熏拽著景逸衣襟,一雙杏眼亮晶晶的,仰起臉問:「公子會抓魚?」
  
  見景逸點頭,喬初熏想了想,有些調皮的將人從頭打量到腳,眨巴著眼奇道:「公子穿這身衣裳,恐怕不適合抓魚罷?」
  
  景逸知道她過去沒有這樣的體驗,有些想岔了,卻也不揭穿,故作無謂的道:「無礙,初熏想吃麼!」
  
  說完就轉身到旁邊去折樹枝。
  
  喬初熏在旁邊既不解又好奇的瞅著。直到最後景逸折來長矛長短的樹枝,連袖子都沒挽,站在溪邊優哉游哉的對準目標,幾乎眨眼功夫就叉上來一條魚時,喬初熏才明白過來,自個兒以為的「捕魚」和景逸的「叉魚」根本是兩碼事。
  
  咬唇紅臉在旁邊看著景逸把五六條魚穿起來遞給高翎,喬初熏覺著自己簡直傻透了,微抿著唇揪著袖口站在旁邊,頭一回覺著自己一點用處也沒有。有米有鍋的她還能搗騰出來三兩小菜,可到了野外,無論是景逸還是小綠小爐都比她強了百倍。打兔子打野雞,捉魚生火,以及摘樹葉采山蕈,隨便一樣,她都需要從頭學起。
  
  景逸將小爐從附近農戶借來的小鍋架在火上,一轉臉,就見喬初熏眼巴巴看著高翎蹲在溪邊,挽起袖口剝兔子皮。蹙了蹙眉,手也不太乾淨,景逸沒像往常那樣伸手抬她下巴,就從身後湊到喬初熏耳邊,貼著她臉頰問:「看什麼呢?」
  
  喬初熏看的正專注,都不知道景逸什麼時候跑自己身後來的,也是嚇了一跳:「沒……就剝兔子皮。」
  
  景逸有點想笑,還是忍住了,佯裝不悅:「我還在這呢,就盯著別的男人看?」
  
  喬初熏一聽這罪名可嚴重了,忙轉過臉解釋:「不是……我不是看高大哥人,我是看他怎麼……」
  
  隱約聽到喬初熏的小聲辯解,溪邊涼風一吹,高翎禁不住打個寒顫:別的事上為了主子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也就得了,這種事就不要扯上他了吧?
  
  另外兩個影衛拔野雞毛的洗蕈子的都一徑低著頭,盡量減低存在感的小步挪遠一些,不想成為下一個被無辜殃及的目標。
  
  喬初熏好容易解釋清自己只是想多學些東西,景逸依舊一臉冷峻:「哦,那過來跟我學烤魚。」
  
  喬初熏只得小媳婦樣的跟在景逸後頭,看他把魚去掉頭尾,處理乾淨內裡,包裹在翠綠豐厚的葉片裡,插著樹枝置入火堆裡,又從馬鞍側面的口袋裡取了兩隻瓶子過來。
  
  眼見鍋裡的水燒開了,喬初熏看旁邊放著幾樣不同的蕈子,略微辨識了下,就將其中兩種放進鍋裡。旁邊小綠正將另外兩種穿在樹枝上,一邊笑呵呵的道:「春天裡蕈子也少,要是到了秋天,山裡能吃的東西可多了!過去我們在外邊時候也多,山裡這些玩意沒少吃。」
  
  魚熟的最快,很快景逸就烤好了兩條,拿過一個給剛把山雞烤上的小爐,另一條拆開包裹的樹葉,遞到喬初熏手邊。
  
  見她傻愣愣拿著不知如何下口的模樣,景逸輕笑兩聲,去到溪邊把手洗乾淨,拿過來扯下魚腹上最嫩那塊遞到喬初熏唇邊。喬初熏剛要伸手接,景逸就送的更近些:「很燙的,你拿不了,張嘴。」
  
  小綠早跑到一邊跟小爐搶魚肉去了,高翎在另一個火堆邊翻烤著野雞和兔子,都有意避開兩人。喬初熏只得張開唇,嚼了兩口,也是眼前一亮,捂著唇驚道:「好嫩,還甜甜的。」
  
  景逸笑著又撕了一塊餵她:「現烤的魚本來就吃個鮮嫩。」
  
  喬初熏吃了兩口,就推說不要了,景逸也怕她飯量小,待會兒吃不動別的,就沒再勸,把剩下多半條魚都吃個乾淨。然後到火邊,一邊轉著樹枝,往兔肉上灑些調料粉。
  
  喬初熏這邊,蕈子湯煮的差不多了。一共借了兩隻碗來,喬初熏拿著碗站在火邊,也不知道該怎麼盛。高翎見了就笑著走到跟前,取了只碗到鍋裡飛快一抄,就盛了多半碗湯上來,裡面浮浮沉沉的還有好幾塊蕈子。遞了碗到喬初熏面前:「在外面都這樣的,喬小姐別嫌棄。」
  
  喬初熏點點頭,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怎麼會,是我什麼都不懂。」
  
  景逸是兩邊忙活,那邊烤肉顧完了,走過來接過高翎手裡的碗,又遞了條烤魚過去:「你這份最後烤的,他們的都吃完了,不用讓。」
  
  高翎接過烤魚就走了,景逸端起碗先嘗了口,才送到喬初熏唇邊:「肯定跟家裡沒法兒比,主要是暖暖腸胃。」
  
  喬初熏扶著碗喝了兩口,唇邊一直噙著笑:「挺好喝的。蕈子比街上買的還新鮮。」
  
  要說比不上家裡,也只是時候長短和調味料多寡問題,但勝在原汁原味的新鮮甘美。再加上初春時節的山野之地,草木青蔥流水潺潺,景致乾淨優美,正午的陽光暖洋洋照在身上,吃起山間野味兒來就別添一番情趣。
  
  過了一會兒,山雞和兔肉也都好了。景逸帶的那兩小瓶,一個是事先調好的五香粉,一個是加了幾種香料的蜜糖,是早先宮裡御膳房的一位師傅送的,平常外出尤其是露宿在山野的時候總隨身帶著。烤野味的時候就抹上一些,烤出東西來味道醇香異常。
  
  喬初熏捏著隻兔子腿吃的眼都瞇起來。肉烤的香嫩,醇厚微甜的調味汁浸到肉裡,風味甘美異常。景逸見她吃的恁滿足的模樣,就在一邊笑,又從樹枝上撕了塊烤好的蕈子餵她:「嘗嘗,這種烤著吃最香。」
  
  果然!蕈子肉烤的邊緣微焦,嚼來肥厚甘美,又帶著草木清香。再喝一口湯,別提多滋潤了。
  
  幾人一頓飯吃的都特別過癮,末了小爐去還鍋子和碗,剩下倆人就將幾隻沒烤的山雞和兔子收拾好,準備待會兒一併帶回家給大伙解饞。景逸抱著喬初熏坐上馬,在前邊慢慢溜躂著,手探到喬初熏胃腹:「飽了?」
  
  喬初熏本來就吃的不少,生怕這會兒肚子撐的鼓起來被景逸笑,忙拽開景逸的手不讓摸。
  
  景逸就順著她推開的時候輕輕捏了捏小腹,一邊低聲笑:「這也不讓摸,初熏越來越小氣了。」
  
  喬初熏用手臂擋著肚子,臉頰微燙:「不是,剛吃完飯……」而且她這樣坐著的姿勢,難免小肚子有點肉肉的。
  
  景逸明白過來之後,又是一陣笑,親著喬初熏臉頰道:「有點肉好,抱著舒服。我還覺著你瘦了點……」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43:34

第八章 蒜苗鱔絲
  
  回到城裡,景逸讓高翎去府衙跟伊青宇知會一聲,另兩個人先回府,自己則和喬初熏在路口下了馬,步行著往城東去了。
  
  景逸領著人進了城中最大的一家布莊,一進門就讓夥計叫老闆過來,讓給喬初熏量身。老闆笑呵呵走上前,彷彿一點都不認生的樣子,忙招呼自家媳婦兒請喬初熏進到內室。
  
  景逸事先一點口風都沒露,喬初熏也不太確定,就抬頭看了景逸一眼。見他朝自己笑了笑,就跟著老闆往另一頭去了,顯然是說話不想讓自己聽著,就跟著那少婦進了裡間小屋。
  
  少婦一邊幫喬初熏量身,一邊笑著道:「姑娘和公子都不是本地人吧?看著有些面生。前些天見公子過來看布匹,我這兒還在想是哪家姑娘好福氣,找了個這麼有心的夫君。」
  
  喬初熏眨了眨眼,沒想到景逸早就來過一趟了:「您是說他之前來過?」
  
  女子銜笑睨了她一眼:「不僅來過,還坐了一下午哪!幾匹布都是跟我家那口子專門訂的。我家那位說了,咱們城裡好幾年都沒這麼大手筆的,有錢人家的也不見得懂這個,好些人都是跟風,見別人穿什麼就買什麼,店子裡擺著什麼就挑最貴的,不像姑娘這位,是真懂行喲!」
  
  喬初熏被女子說的心裡甜甜的,小聲問:「他都訂了什麼?」
  
  少婦收起軟尺,想了想,從牆邊的木櫥裡翻出一隻匣子,捧到喬初熏面前打開:「有兩樣要明後天才到的,都從蘇州那邊採購來的。」說著,從裡面拿了兩塊布頭讓喬初熏摸摸,「有一匹和這個料子一樣,不過要的是大紅色的。還有這個,你摸摸,是不是特別滑溜,穿著都不沾身的,而且呀,無論洗多少回都不掉色……」
  
  說著,少婦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嗤嗤笑出了聲。見喬初熏不解,便湊到她耳邊悄聲道:「這個姑娘可不能嫌我嘴碎,是我家那口子列單子的時候,我在旁邊看見的。你家那位,幾乎沒把全蘇州最好的綺紈綾縠買下來,繫繩兒都不要綢帶的,說是嫌不夠軟,穿著勒人……」
  
  女子話剛說到料子,喬初熏臉就紅了。因為那幾樣布料顏色都極鮮亮,卻無一不清透軟薄,不是做肚兜抹胸,也是做裡衣才用得到的。再聽女子話裡意思,知道景逸跟人吩咐時要的不是布匹而是成衣,更覺得不好意思,耳根子都燒的紅透透的,小聲跟人致歉:「對不住,給您家添麻煩了。」
  
  女子笑吟吟直搖手:「姑娘哪的話,這麼大單的生意,我和我家那口子高興還來不及。而且公子只是要求的細,和那些財大氣粗無理取鬧的還不同,我家那位去之前蘇州採買,去的可樂意了!」
  
  兩人又輕聲說了幾句,就一前一後出了屋。景逸早在門邊等了,見喬初熏出來,又跟老闆客套囑咐幾句,就領著人出了布莊。
  
  見喬初熏面上紅暈未褪,景逸以為她知道了,就笑著道:「做喜服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怎麼臉皮這麼薄?」
  
  喬初熏嗔怪的睨了他一眼:「那你也不能……」即便兩人已有了肌膚之親,喬初熏也做不到跟他談論貼身衣物這種話題,話只說了一半就作罷了,轉臉看向另一側。
  
  景逸這回倒沒反應過來:「嗯?我不能什麼?」
  
  喬初熏咬唇瞪了他一眼,繼續不理人。
  
  說話功夫兩人已經走到一家脂粉鋪子,景逸領著人進到裡面,從眉粉到唇脂一樣樣挑過來。旁邊幫忙介紹的店主自是喜不自禁,喬初熏卻並不全盤皆收,平常就幾乎不敷粉的,不過成親時用那一次,也不必樣樣齊全。因此只撿了一定會用到的幾樣,挑了顏色正品相好的,讓夥計包了。但一整圈折騰下來,待到了外頭,也已是日暮時分。
  
  景逸看了眼攥在人手裡的小布包,有些遲疑:「要不換一家再看看?」姑娘家這種東西都不嫌多的,怎麼一半天下來,她才挑了幾盒,莫不是這家的東西不合心意?
  
  喬初熏捧著東西給景逸一樣樣簡單解釋了,又道:「這幾樣足夠用一年的了,還得是用得勤的。」
  
  景逸聽完,又仔細端詳喬初熏面容,半晌,緩緩綻出一抹笑。
  
  喬初熏被他看的有些莫名:「怎麼了?」
  
  景逸見她一副呆呆小兔子的樣兒,好笑的捏了捏臉頰:「沒事。我就是突然發現,原來你不怎麼打扮都挺好看的。」
  
  喬初熏抿唇一笑,拂開景逸手掌:「公子就會講話逗我開心。」一會兒說她身材一點都不胖,一會兒說她不打扮也好看,其實就外貌而言,她算不得多出眾。依照景逸從前走南闖北的閱歷,又是自小長在皇家,見過的美人不知有多少,她這樣的,也就勉強入得眼罷了。
  
  景逸拉著她的手握在掌中,低下頭看她:「今天很高興?」
  
  喬初熏點點頭,眼兒彎彎的看景逸。又是在野外吃烤食,又是做衣裳買脂粉的,先是為了哄她開心,現在又陪她一起為兩人婚事做準備,能不高興麼!
  
  景逸也跟著點點頭,高興就好。「那現在能跟我說,剛才是為了什麼瞪我?」
  
  喬初熏一噎,匆忙瞥開目光:「沒……」
  
  景逸剛想接著追問,就聽一旁響起某人忐忑且踟躕的問候:「景……公子。」
  
  兩人一齊偏過頭,就見伊青宇拉著一個女子站在兩人身後,臉有些紅,神情也不自然到了極點,顯然這聲問候也不是自願的。那女子兩人也不陌生,就是之前在府上做了好一陣飯食的廖紅覃了。
  
  景逸和喬初熏這回倒是挺默契,一齊朝那兩人交握在一處的手望去,又一齊看向伊青宇。喬初熏自覺有些失禮,忙朝二人笑著輕輕頷首;景逸則目露嘲弄的看伊青宇,動作挺快呀!
  
  伊青宇這一路走來,已經被不少百姓行了注目禮,被景逸這麼一看,更覺尷尬,又不方便說案子的事,只得點了點頭,想先打個罩面就此別過。
  
  廖紅覃倒是個性子爽快的,伊青宇前腳剛邁了一步,就被她給拽回來,揚著下巴看向兩人,道:「相請不如偶遇,我家離這也不遠的。之前的事還沒來得及跟公子和姑娘道歉,還有找人的事……」
  
  廖紅覃微微一頓,又接著道:「二位若是不嫌,就到寒舍小聚。我炒三兩個菜,公子也可以和柏珖好好聊聊。」
  
  景逸又是戲謔的微一抬眉,都叫柏珖了啊!這小子平時看著不著調,這種事上手腳倒是挺快!
  
  伊青宇臉紅的速度與程度跟喬初熏能有一拼,因為深諳景逸好戲弄人的脾性,心裡已經是連連叫苦,可又不想拂了廖紅覃好意,因此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站的姿勢愈發僵硬起來。
  
  喬初熏轉臉看景逸:「公子,要不咱們……」
  
  景逸點點頭,反正首飾什麼的也沒打算讓喬初熏提前看,如此安排還能跟廖紅覃瞭解些蘇家的情況,也不錯。
  
  故而四人成行。廖紅覃原本手裡就提著菜籃子,一聽景逸應下來,也很是高興,跟伊青宇說了聲,又到相熟的店子買了些熟牛肉和兩罈子酒,領著幾人三乖四拐進到一條巷子。
  
  打開小門,獨門獨戶一座小庭院。地方不很大,收拾的挺乾淨,院子裡還種著不少月季,有的已經長葉抽苞了。
  
  進了屋,廖紅覃就去後廚忙了,不一會兒就先端了幾杯燒熱的茶出來:「菜很快就好,稍等啊!」
  
  喬初熏也起身要幫忙,廖紅覃也沒多推辭,兩人就一起去後廚了。
  
  屋裡,景逸倒沒急著說案子的事。喝了口茶,慢悠悠笑道:「熟門熟路,不是頭回來啊!」
  
  這兩人相處,雖然通常是景逸佔上風,但伊青宇多是話密的一方。今日一上來就讓景逸不冷不熱的來了這麼一句,伊青宇剛白回去的臉就又紅了,支吾半晌,才苦笑著直作揖:「我說侯爺您就別笑話我了。早前紅覃大晚上去您屋裡搗亂的事,她後來都跟我說了。這事也有一半要怨我,我沒跟她說清楚您和喬小姐的事……如今這也各得其所,侯爺就饒了我這回吧!」
  
  景逸冷哼一聲,聽著這話覺得不爽快:「什麼叫各得其所?倆人都糊塗,還把賬賴到我身上了?」說的好像從新分配似的,他從來都只是跟他家初熏,別的人白送上門他也不屑收的!
  
  伊青宇繼續態度誠懇承認錯誤:「侯爺教訓的是,我剛那話說的欠妥。」他跟廖紅覃那就是八百年前就算不清的爛賬,要不是跟景逸和喬初熏那兒攪了這麼一遭,還指不定拖到猴年馬月呢!
  
  景逸看他一說到廖紅覃就半點脾氣都沒有的樣子,也覺得可樂,就問:「真認定了?」
  
  伊青宇這回倒是沒猶豫,點了點頭:「認定了。」
  
  景逸瞇了瞇眸子,神情有些玩味:「老爺子那邊怎麼辦?」伊家也不是尋常人家,以廖紅覃的身世背景,要做正房,怕有些難。
  
  伊青宇咬牙:「都跑這麼個偏僻地方來了,娶個媳婦兒還不能自己做主?!」
  
  景逸繼續喝茶,一副「你家的事你別問我」的神情。
  
  伊青宇顯然也為這事煩了挺久,撓了撓頭,又一跺腳:「那你說怎麼辦?我可不像我爹,娶那麼多個女人每天挨著個兒的哄還樂此不疲。我這輩子能把這一個守住就知足了!」
  
  景逸看著伊青宇一副想以頭搶地的悲愴神情,微微一笑,道了句:「反正你一日不回家,就你倆過日子。是妻是妾又有什麼所謂?」
  
  伊青宇一愣,景逸又接著道:「到時任期滿了,你領著人再去別地,只要不回家,不什麼都好說了。」
  
  伊青宇也有些開竅了,握著拳頭表決心:「也是,到時再生仨倆大胖小子,我就不信我爹還非要逼著我娶別人!」
  
  簾子被人掀開,廖紅覃端著盤菜出來,擱在桌上就去擰伊青宇的耳朵:「說什麼呢你?什麼孩子不孩子的,丟不丟人啊你!」
  
  喬初熏也端著盤菜跟在後頭,見這情形「噗嗤」一聲就樂了。
  
  伊青宇疼的一臉扭曲,咬著牙不叫出聲,廖紅覃擰了幾下,又想起好歹人也是一方父母官,又是在朋友面前,怎麼也得給留些面子,哼了一聲,又扭著楊柳腰快步去了後廚。
  
  因為是要即時吃的,廖紅覃做的幾道菜都是小炒。一盤蒜苗鱔絲,一盤栗子燒白菜,還有一碗一早就做好的蒸肉。再加上兩碟子醬牛肉,配著口味清甜的酒液,幾人吃的都很順口。
  
  蒜苗是剛下來的青蒜,鱔魚絲是加黃酒、豆瓣醬、蔥姜蒜末大火爆炒,味道又香又竄,鱔魚燒的嫩而微脆,火候剛好。栗子燒白菜則是加了雲腿絲、竹筍片和栗子肉,白菜煨的軟爛,口味香濃微甜。蒸肉因是一早做好的,再上鍋蒸的時候油幾乎都熬出去了,香而糯,不膩口,吃著還過癮。
  
  四人幾乎吃的一點不剩。除了喬初熏,剩下三人都喝了不少酒。景逸有了上回的教訓,再也不敢讓她碰酒,心道成親之後在家喝點倒是不錯,褪去點羞澀,添幾分平常少見的嬌媚風情,這成親前為了保險起見,還是悠著點。不然再像上回那樣也忒磨人了!
  
  吃過飯,廖紅覃飯前就開始煮的茶湯也端上來了。春天傍晚天氣也好,廖紅覃的院子在巷子盡頭,也不擔心會有人偷聽。幾人就搬了凳子,到院裡坐著,一邊喝茶一邊聊天。
  
  之前高翎到府衙跟伊青宇講白日到城郊蘇家舊宅的事,廖紅覃也在當場,因此也就省了一番口舌。再加上廖紅覃也聽伊青宇提過七笙教的事,人也是個伶俐的,很快也明白過來這次找蘇青昀的事不似初時想的單純。
  
  伊青宇對畫像的事耿耿於懷,皺著眉頭低喃:「一次讓人走在前頭也就罷了,次次讓人趕在前頭……」
  
  景逸卻一點都不驚訝的,只淺笑著道:「回去好好查查手底下的人,尤其是年頭久的,資歷老的。」要說官府裡有七笙教的耳目,他可一點都不吃驚,沒有那才叫不正常。
  
  伊青宇神色也有些陰沉,默默點了點頭。
  
  廖紅覃心直口快,想到就問:「景公子,之前聽高翎說,那個盒子從裡到外都有機關,畫軸上淬了毒,畫紙被面也塗了易燃粉末。如果是有人想害咱們,且最後紙肯定要燒著的,又何必真畫了幅蘇青昀的畫像,弄張白紙不也一樣的麼?」
  
  景逸沉默片刻,才面無表情道:「他知道我一定能看到畫像,他的目的就是讓我看清楚畫像。」
  
  廖紅覃皺眉:「公子這話是什麼意思?」
  
  伊青宇也有些奇怪的看景逸,怎麼這話聽著……好像兩人認識的意思?考慮到景逸的身份特殊,有些話也不好當著廖紅覃的面直接問,伊青宇只是以眼神表達了自己的疑惑,卻沒說什麼。
  
  喬初熏則一直憂心忡忡。案子方面的事,向來是景逸不說,她便不問,但不問不代表不想不琢磨。喬初熏從來都不是笨人,一整日下來,上午的事有意無意的在腦海裡也轉了好幾圈,對於對方的用意,她也有著自己的揣測。
  
  如今聯繫景逸別具深意的回答,又想起那幅燃起點點火星的畫卷,喬初熏莫名覺得一陣膽寒,這個一直隱藏在暗處,卻步步走在他們前頭的人,到底想做什麼?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43:53

第九章 木瓜羹
  
  幾人又聊了一陣,景逸和喬初熏起身告辭。一路走著回到家中,安大姐體貼的讓小桃兒送了兩碗甜湯過去。
  
  喬初熏掀開盅蓋一瞅,就見是湯水裡浸著小塊橘紅色的木瓜,幾朵銀耳,盅底還沉著少許北杏仁和淺黃色的銀杏果,不僅味道肯定錯不了,還是潤肺補水的,便端過去送到軟榻邊。自己也端起一盞慢慢喝著。
  
  景逸喝了幾口湯水,嘗出味道有些熟悉,舀起湯盅底部的幾樣食材看了看,半瞇起眼眸笑得邪氣。輕放下湯盅,曲著腿挪到人身後,手臂環過喬初熏腰身,將下巴擔在肩窩。喬初熏手裡還端著甜湯,不由得輕輕瑟縮了下脖頸,偏著頭側歪過身子想躲開:「逸之……」
  
  景逸伸手將湯盅接過來放到高幾,親著喬初熏臉頰低聲道:「初熏喜歡吃木瓜羹?」
  
  喬初熏點了點頭:「喜歡呀。」
  
  過去在家的時候,每年到了春季婆婆都會變著花樣的給她做木瓜吃。燕窩阿膠一類的食材很少往她們院子裡送,婆婆總怕她虧著身子,又說女孩兒家應該多注意吃些滋補的,好在每月府裡給支的銀子還夠買些新鮮蔬果,婆婆就常給她買些木瓜、鯽魚一類的食材做菜品。
  
  景逸低笑出聲,擱在喬初熏小腹的手往上滑至胸口,隔著單薄衣物揉聳著,唇輕輕摩挲著水嫩面頰:「看來還挺有效的……」
  
  喬初熏微一愣,回想起木瓜熟食的功用,過了一會兒方才反應過來話中深意,臉頰通紅的拽著景逸的手,側身往一旁躲著不讓碰:「公子……」
  
  景逸順著喬初熏推開的方向往脅下滑去,三兩下就解開衣裳繫帶,另一條手臂環過纖腰,手掌握住喬初熏的,從手腕緩緩移向掌心,最終手指交纏,握牢。微燙的唇從臉頰啄吻到脖頸,輕輕啃咬著什麼墜子也沒戴的白嫩耳垂:「初熏叫我什麼?」
  
  喬初熏被他困在懷裡,因為頸項的濕熱觸感微微戰慄,半靠在景逸胸膛,猶在做最後的抗衡,語調卻甜軟的沒有半分威脅:「逸之,別……」
  
  景逸解衣裳的手已經從兜兒一側進到裡頭,嫩汪汪一團軟雪罩在掌中,又憐又愛的揉著,同時往前湊了一些,親著喬初熏小嘴兒嗓音微啞:「初熏給我好不好?」
  
  喬初熏感覺被這人的氣息籠罩其中,全身又熱又酥軟,彷彿都不是自己的,半晌都反應不過來景逸說的是什麼。景逸卻一點不著急,彷彿很享受她這樣懵懵懂懂的嬌俏模樣,啄著喬初熏的唇,眸色深沉看著她朦朧的眼,啞聲喚她的名字:「初熏……」
  
  喬初熏略微回神,驚覺自己衣裳半敞靠在景逸懷裡,一邊胸脯還被他罩在掌中那樣弄著,不由得氣息一哽,抖著嗓子喚了聲「逸之」。
  
  景逸以唇蹭著微微顫抖的兩片軟嫩:「別怕,這次不會疼的,嗯?」
  
  說著話,不待喬初熏出聲,就抱起人到了床上,解下帳子,動作飛快的褪了衣衫,傾身覆了上去……
  
  第二日天色微蒙,景逸覺察到懷裡人的鼓弄,也沒睜眼,微蹙著眉心輕拍了下滑溜的背,嗓音猶帶了些尚未睡醒的暗啞:「別動……」
  
  喬初熏臉頰通紅的半伏在景逸胸膛,兩人皆未著寸縷,幾乎從上到下都緊緊貼著,自己一條腿還夾在景逸兩條腿間……昨晚上半夢半醒的被抱去溫泉沐浴,洗到一半就睡過去了,要知道景逸這次不給她穿衣裳,說什麼她也不敢睡的人事不知。
  
  感覺到某樣物事漸漸甦醒,堅硬如鐵頂在自己大腿……喬初熏抬頭看了眼景逸寧靜睡顏,咬著唇往後挪了挪,背後那隻手卻驀地將自己往前扣緊,同時景逸淺笑著睜開眼:「嗯?」
  
  「知道惹禍了?」
  
  喬初熏剛說了個「我」字,景逸已經翻身將人壓在身下,手肘支撐著一多半重量,一條腿半跪著,親了口喬初熏唇瓣,笑著道:「怎麼到現在還傻乎乎的……」倆人都這樣了,她還總一副呆呆小兔子的模樣,看著就讓人想欺負到哭……
  
  喬初熏推了把景逸肩側,微撇過頭輕聲道:「既然醒了,公子就起身罷。我也好去後廚幫忙。」
  
  景逸原本都忘了這茬,被喬初熏這麼一推倒想起來了,微低下上身,語調淡淡的,卻透著幾分撒嬌意味:「初熏昨晚上抓的我肩膀都破了,有點疼……」
  
  喬初熏聞言忙轉過頭,順著景逸肩頭看去,果然,兩邊肩膀都印著幾枚半月形的指甲印,還有幾處是褪去血痂的舊痕,應該是前些日子兩人第一次歡好那夜弄出來的。每次事畢喬初熏都累的不剩半分氣力,連沐浴都是景逸幫著完成,哪還有精力去看他身上?再加上弄出這些痕跡時喬初熏不是痛極也是累極,淚眼朦朧的軟聲哭著,根本不知道自己抓傷了他,也就沒有事後幫忙塗藥這一說了。
  
  如今被景逸這麼一說,又是白日裡光線充足的時候,玉石般光潔的肌膚襯著,那幾處傷痕顯得觸目驚心。喬初熏用指腹一一輕撫過,咬著唇看景逸:「公子怎麼不早說,上次的傷都沒上藥,要是落了疤怎麼辦……」
  
  景逸心裡覺得好笑,自己又不是女人,哪裡會在意多幾道疤痕,面上卻做出淡淡不快:「初熏從來都不看我……」
  
  喬初熏尷尬的一陣語塞,半晌才結結巴巴的道:「我,我那時,顧不上……」

  第一次是疼的要命,昨晚上雖然沒那麼疼了,卻也有些不舒服的,再加上他又是親又是摸,她害羞都來不及了,哪裡還顧得上看他?
  
  景逸唇角微彎,親著軟嫩臉頰,藉機為自己爭取福利:「那初熏幫我上藥。」
  
  喬初熏忙點頭答應,從景逸手裡接過藥瓶,坐起身來為他塗些藥膏。景逸摟著人繼續提要求:「以後不許總閉著眼,要記得看我。」
  
  喬初熏臉紅紅輕點了下頭。
  
  軟馥馥的美人兒抱在懷裡,且一副乖順聽話的模樣,景逸心情大好,拉著人手擱在自己胸膛:「還要這樣……」
  
  喬初熏見他又要沒正經的,忙跪著往床外側退:「公子別鬧了,我去幫忙準備早飯。」
  
  景逸一下沒拽住,喬初熏已經抱著件景逸的袍子溜下床,遮著身子到一旁換衣裳。眼瞧著人擁著自己平常穿的衣裳遮身的模樣,景逸微微瞇眼,心裡一時特別舒坦,也就隨她去了。
  
  ……
  
  這日過了晌午,暖洋洋的日頭曬著,景逸端坐在案前翻捲宗,喬初熏則倚靠在軟榻一頭小憩。昨晚上景逸折騰的時候不短,雖然不比初次難捱,喬初熏仍是有些吃不消的,用過晌午飯就有些瞌睡。後廚那邊有安大姐幫忙操持,也不用她費甚心思。再加上景逸也有讓她小睡片刻的意思,枕頭毯子都給抱過來,喬初熏便安心在軟榻睡下。
  
  躺下不多時,就有人來敲門,聽那叩門聲似乎還有些焦急。喬初熏本來睡的也不沉,剛睜開眼側過身,景逸已經起身往外走,同時朝她安撫輕笑,示意她繼續睡。
  
  喬初熏卻無端覺得不安,豎起耳朵聽著外頭動靜,就聽門外高翎和景逸低聲講著什麼,別的都聽不真切,唯獨一個「喬」字入了耳。心中悚然一驚,喬初熏掀開毯子,系衣帶的手都是抖的,急匆匆穿好鞋子奔至門口。
  
  高翎見喬初熏出來,神情有些僵硬的露出一抹笑:「喬小姐……」
  
  喬初熏心中驚惶,也不知該怎麼問才合適,訥訥回了聲「高大哥」。
  
  景逸卻是三人中最為鎮定的,只淡聲道了句:「孟家剛派人過來,孟夫人今日清早分娩,生了對雙生子,都是男孩。」
  
  喬初熏有些反應不過來的眨了眨眼,「啊」了一聲,心道這幾日自己都有些心神不寧的,難道是離太遠聽錯了不成?同時又確實為孟家喜事高興著,轉過臉看向高翎:「既如此,咱們也該送些東西過去才是……」
  
  心裡正盤算著是否該跟安大姐說聲,做些滋補吃食送過去,要不也該到城裡的金銀鋪子打兩副長命鎖什麼的,就聽高翎有些遲疑的道:「喬小姐……門外,有位姓喬的老爺來找。」
  
  喬初熏心尖一顫,一口子堵到嗓子眼,再看向景逸時,眼眶都是濕的。驚惶無措到要哭出來的神情看得景逸一陣心疼,輕撫著喬初熏背心道:「沒事的。我陪你一起過去。」
  
  喬初熏連連搖首,推著景逸手臂,低下頭輕聲道:「還是不……」
  
  景逸握住喬初熏的手示意她抬頭,神情語氣都很平淡,卻是篤定的不容拒絕:「不什麼?既然將來都是一家人,總要見一見的。」況且,他也要看一看,這個讓自己正室生的女兒被妾室隨意欺侮的男人,到底懷著怎樣的心思來此處見喬初熏!
  
  喬初熏咬唇看了景逸一眼,垂下眼簾點點頭,心裡卻始終亂糟糟的。從高翎說出那句「喬老爺」時,畏懼,擔憂以及細微到幾乎不曾覺察的欣喜和想念,在腦中混沌成一鍋粥。
  
  高翎在前面無聲帶路,景逸拉著喬初熏的手走在三步開外的距離。一進正廳,就見一位四十開外的中年男子正襟危坐,面色微沉打量來人。
  
  待看清楚景逸和喬初熏握在一起的手,男子面色更沉,兩腮緊緊繃著,唇邊鬍子微顫,目光如炬將景逸從上到下一番打量。
  
  旁邊小綠等幾名影衛看著,各自目中均露出些許不悅,卻因為自家主子自始至終沒甚表示,才未輕舉妄動。
  
  景逸站定在屋子中央,神色平靜接受著男子略顯不屑的打量,手卻始終牢牢握著喬初熏的,且不動聲色將人半遮在自己身後。
  
  中年男子看了半晌,站起身,朝景逸潦草一拱手,直接將視線投向喬初熏:「不肖子妄自竄逃出家,過去半載承蒙公子不棄,給予收留。現今……」
  
  眼瞧著喬初熏垂著眼站在景逸身邊,一直未曾抬眼無聲抗拒的模樣,男子乍一拍桌,怒聲斥道:「逆女!還不過來!」
  
  「還未出閨閣的姑娘,青天白日和男子拉拉扯扯,成何體統!倒把喬家的臉都丟到這越州城了!」
  
  喬初熏被自家父親初一訓斥,身子先是重重一抖,待罵到後面,卻漸漸挺直了脊背。緩緩抬起眼,神色由先時的懵懂無措漸漸轉為無知無覺,喬初熏腕上用力,從景逸鉗握的手掌中鬆脫出來,眼色清明看向中年男子:「爹爹。」
  
  男子被這聲溫婉稱呼叫的一愣,復又繃起之前怒色:「還不過來!」
  
  喬初熏下唇咬的發白,眼眶微微紅著,嗓音微顫道:「爹爹,我不能走。」
  
  中年男子怒目圓睜,抬手又一拍案,寬袖一拂帶落茶盞,伴隨著「啪啦」一聲脆響,滾燙茶湯濺落一地:「混賬!」
  
  喬初熏緊咬著唇,雙手緊絞袖口掐的指尖發青,身子繃的如同一張拉滿的弓,細看卻是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發著顫,抖著嗓子一字一句的說道:「爹爹,我不能走,我也不想走。我和公子兩情相悅,初熏想要一生一世伴在公子身邊。我不要嫁給別人,還望爹爹成全。」
  
  最後一個「全」字說完,喬初熏嗓子一哽,連連嗆了幾口氣,撫著心口不住咳嗽,原本白到發青的小臉兒漲的通紅,軟著身子就往下倒。
  
  景逸和喬路見狀均大驚失色。景逸一把將人抱起來到一旁交椅,連連拍撫著喬初熏心口,另一手騰出來為人拭去迸出眼角的淚花,柔聲哄道:「初熏,別憋氣。不哭啊,只要你不想,誰也沒法兒帶你走的……」
  
  喬路在旁邊看的那叫一個氣,也顧不得形象了,扒拉開景逸的手破口就罵:「豎子輕狂!」這旁邊還站著不老少人呢,他家閨女清清白白的,哪有人一上來就摸那種地方?這不明擺著壞人閨譽麼!
  
  喬路雖不會武,到底正當壯年,又是在氣頭上,那一推搡使足了十分氣力,還真把景逸推的一趔趄。景逸被這麼一推,先前一直收斂的侯爺脾氣徹底上來了,拉開喬路毫不客氣的頂回去:「放肆!」
  
  喬路氣的兩眼一黑,差點沒厥過去,抖著手指著景逸:「你,你……」心裡想的是就你這德行,一點都不懂得尊重長輩,行事輕狂生冷不忌,想娶我閨女門都沒有!
  
  景逸站直身子豎眉冷睇:「我什麼?」
  
  旁邊高翎等人先前都看傻了眼,這會兒也各自回過神,都暗叫不妙。他家主子那個狂妄勁兒一上來,那可是天王老子也不放眼裡的,肯定是忘了事先說好要討好未來岳丈的事兒了!
  
  高翎摸了摸鼻子,沒法子,已經這樣了,只能先亮身份,不然人家對他家主子的印象肯定越來越差。因此低咳一聲,從懷裡掏出一方令牌,沉聲道:「當朝一品開府儀同三司同中書門下平章 事安逸侯在此,誰敢放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44:10

第十章 人生如茶
  
  話音一落,屋子裡幾名影衛唰唰跪了一地,喬路雖也算見過大世面的,但多是生意上往來的朋友,頂大的官也不過正四品,且不是京官。如今聽高翎這麼一報來路,白玉令牌瑩光耀眼,又被小綠幾人整齊劃一的跪地動作一忽悠,迎視著景逸冷凝面色,一口氣哽在喉嚨,同時膝蓋彎一軟,垂下眼就要跪地。
  
  景逸抄手攔住,淡聲阻止:「一家人勿須如此。」
  
  喬路胸間氣窒,咬牙暗道,好個安逸侯!一方面為著景逸的心思手段氣悶不已,一方面卻也多少安下心來,好歹自家閨女招惹的不是什麼來路不明只懂吃喝的宦家子。這安逸侯的名號,即便他常年不在汴京,這些年卻沒少聽說,剿匪幫滅海盜,在江南一帶名聲著實很響亮的。
  
  再加上年前回到汴京,得知三王府的種種,更對此人雷霆手段狠戾作風多有所聞。是野心勃勃冷血無情還是大義滅親正義凜然,不過是皇家官場玩的遮人耳目的把戲,騙騙無知良民罷了,在如喬路這樣的生意人心裡,對當初那場震驚朝野的嘩變自有一番計較。
  
  如今見到真人,確實相貌出眾儀表堂堂,配他家閨女半點不虛妄,只是……如今這麼看來,反倒是他喬家齊大非偶不能高攀了!
  
  心中如此揣測,再看向景逸時,不再是先前的厭惡嫌棄,而是五分敬三分畏的淡淡驚惶。旁邊喬初熏這時也喘過一口氣來,剛扶著交椅扶手要起身,景逸單手就將人摁住,同時出聲吩咐幾人:「都起身。去後廚端幾盞茶出來。還有那盅燉湯,時辰也差不多了,一併端來。」
  
  喬路此時已由景逸扶著手臂在一旁坐下,猶帶不安的偷瞧了眼,同時伸手探到喬初熏腕間為人診脈。接著又從懷裡掏出一隻小瓷瓶,倒出兩顆藥丸遞過去,低聲道:「把這個吃了。注意多休息,你……唉!」
  
  雖然這些年少在家中駐留,無論如何說也是自己閨女,喬初熏的脾性,他還是瞭解的。表面看著溫馴,心裡若是打定主意,就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這樣的人對別人總是極好的,可心思偏重,有什麼事都自己一人琢磨,遇上大事一個想不通透就容易落下病根。顯然,喬初熏這半年多寄住別人家中,對當初的事懷著怨恨不說,也憂慮他不知什麼時候尋來,心裡面肯定不會太好過。
  
  去年他直到年根才回到家裡,初一聽說長女逃家,家裡那個是什麼貨他也清楚,知道這裡面肯定有內情。可無論是何內情,傳出去總不大好聽,好在喬子安那邊幫襯著壓下來,這事才未傳的沸沸揚揚。再加上這些年來喬初熏在族裡並不張揚,除卻走得比較近的幾家親戚,外人並不知曉人已經不知去向,喬初熏的閨譽也並未遭受什麼不好影響。
  
  先那門親事,對方也不是蠻不講理之人,再加上有兩邊都認識的朋友幫忙從中協調,送了些賠禮,那邊也就作罷了。這次他能找到越州來,一方是先前藥堂的生意,且有喬子安寫信告知,方得以如此順利。心裡幾番琢磨,又想到自己常年不在家的這些年,閨女肯定沒少受委屈,喬路態度也有所軟化,看著喬初熏側臉道:「初熏,跟爹爹回家。那門親事已然作罷,從今往後,家裡沒人能勉強你做任何事。」
  
  喬初熏握著兩顆藥丸,垂著眼皮兒也不看人,半晌才道:「爹爹,從前的事我也不怨了。只希望這次爹爹不要阻止,能夠成全女兒。」
  
  喬路心裡還有不少話要跟喬初熏說,如今當著景逸的面,是無論如何也不好開口的。再加上對這兩人的事仍不十分贊成,只壓低嗓音道:「初熏,聽話——」
  
  景逸在一旁冷眼看著,眼見自己平常捧在心尖護著寵著的人兒一張小臉白的不見血色,唇咬破了,眼皮兒紅腫,且神色也是他不喜見的冷淡淒哀,不由得心中升起不悅。再看一旁喬路明顯揣著二般心思,是有話想勸喬初熏的,且不用想都知道,肯定與他相關,一時更感鬱鬱。
  
  可這時他也不合適多說什麼,喬初熏那兒自然要哄,可不能當著外人面,喬路這邊他也要有所交涉,卻不能讓喬初熏聽見。故而只坐在兩人對過,執著茶盞靜坐不語。
  
  三人如此僵持半晌,沒多久小桃兒端著湯盅進了屋。瞧見屋子裡氣氛冷僵,也知道不能亂說話,只將燉湯放在喬初熏手邊,跟幾人行了禮,就下去了。
  
  景逸此時有了由頭,便起身走到兩人面前,掀開盅蓋,拿過湯匙撥了撥,塞進喬初熏手裡握著,一邊輕聲囑道:「補氣寧神的,你最近晚上睡不好,多少喝點。」
  
  此言一出,兩人面色又是一變。
  
  喬初熏是羞惱加上無措,不用抬眼看也知道景逸說這話是故意的。雖然對自己父親有著諸多不滿,但自己和景逸在成婚前同床共枕且有了肌膚之親,也不是多光彩的事,因此更不敢側眸去看喬路臉色。面上一陣紅一陣白的,眉眼間也透出幾許委屈神色。
  
  景逸將這人面上一絲一毫變化看的清楚,雖然覺著心疼,卻也是無法。想要按照先前計劃盡快娶到佳人,又要順利過了未來岳丈這關,只得下一劑猛藥了!
  
  喬路則是一聽那話就心中惻然,兩人竟已發展到如此田地,如此為著喬初熏閨譽,也只能允了這樁婚事了!同時暗暗自責自己多年來的疏於關懷和放縱妾室,才累得長女落得如此田地,另一方面也為喬初熏的未來感到憂慮。畢竟對方不是普通人,當朝一品小侯爺,那是皇親國戚啊!
  
  若換一個人,即便對方有些身家背景,自己這些年來生意做的幾乎遍佈南北,總能匹配的上,嫁妝給的豐厚些,婚事也辦的大手筆,喬初熏嫁過去總不會受太大委屈。
  
  可一旦跟皇家沾上邊,自己縱有金山銀山又有何用?過兩年人家無論娶妾還是休妻,甚至花天酒地嬉耍玩樂,自己是一句都說不得。喬初熏在夫家受了再多苦,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再加上這孩子的溫厚性子,也不像其他姑娘家那般俐齒伶牙,懂得見風轉舵,心裡卻著實有著計較,如若景逸一朝負了她,想來不用三五載,喬初熏就能憋出病來!
  
  如此想著,喬路的面色愈加難看起來,沉默良久,只長歎一聲,低聲道:「初熏,你與我來。為父有些話,想與你單獨說說清楚。」
  
  喬初熏咬著唇站起身,看了景逸一眼,便跟著喬路往外走去。
  
  景逸似是早料到有此一遭,也未多阻攔,只在後頭淡聲道:「喬老闆初來此地,想來對城中各處不太熟稔,況且最近也不太平,還是讓兩個侍衛跟著,多少也有個照應。」
  
  喬路對此未多反對,只輕輕頷首,禮貌的道了聲謝。
  
  景逸跟旁邊兩人遞個眼色,示意機靈著點。小綠和小蟻表示明白,朝景逸一拱手,跟在父女二人身後一同去了。
  
  到了街上,喬路領人進到附近一家茶樓,要了間雅座,看了眼牆上牌子就要點茶。喬初熏卻輕聲道:「要兩人用的花塢茶粉,還有點茶用的器具,都端上來,我們自己來就好。」
  
  跑堂的應了一聲,笑呵呵轉身去置備東西了。小綠和小蟻則站在門外,並未跟到裡頭。
  
  不一會兒,各樣東西都準備齊全,包括點茶用的各樣器具,以及三兩茶點,熱騰騰的水也擱在一旁備著。跑堂的道了聲「慢用」,為兩人帶上門就出去了。
  
  喬初熏站起身,取過水壺開始燙茶壺茶盞。
  
  喬路在旁看著,由起初的不解,到吃驚,最終是苦笑和釋然。
  
  裊裊水霧中,喬初熏端了一盞茶湯,雙手送與喬路面前,筆直跪了下去:「請爹爹用茶。」
  
  喬路伸手接過茶,起身將喬初熏攙扶起來,澀然道:「起來吧。」
  
  「你二娘的為人,我也知道。這些年來我對你疏於關懷,對不住你已逝娘親,也愧為人父。」
  
  不知道自己的女兒何時已長到亭亭玉立,不知曉她在家中受了那麼大的委屈,也不知道她何時習得如此一番點茶手藝,他這個父親,的的確確做的不合格。
  
  喬路說到此,也有些講不下去了。眼眶微濕端起茶盞,品了一口,見喬初熏一直垂著眼皮兒站著,也知無論自己現在說什麼,她心中總有疙瘩,且不是一兩日就能解開的。
  
  但當務之急,不是他父女二人的嫌隙,而是關係到喬初熏一輩子的終身大事。他從前無論如何錯,心總是向著自家閨女,且在婚姻大事上,懷著能做出些彌補的心思。
  
  而景逸不論多優秀,總是皇家子弟,且是個各方面都極優秀的年輕男子。同是男人,那些個花花腸子他最清楚不過,出於各方考量,對兩人的婚事,喬路的不贊同是多於贊同的。但如今兩人已經有了夫妻之實,且看對方的樣子,不太可能輕易放棄,故而有些事,他這做父親的,須得事先跟喬初熏講講清楚。
  
  「既點了兩盞茶,初熏也嘗嘗吧。」
  
  喬初熏聞言,輕輕頷首,到桌邊端起茶盞,輕啜了一口。
  
  喬路眼看著喬初熏將茶湯嚥下,問:「味道如何?」
  
  喬初熏略一思量,輕聲回道:「花塢茶出了名的香味濃郁,若是當年新茶,且點茶的功夫到家,口味香醇自不必說,且能從香醇中體味出淡淡苦澀。飲完整盞,舌尖苦澀方轉為甘甜,是為上品。」
  
  喬路聽著喬初熏的述說,緩緩喝完一整盞茶,才道:「說的不錯。」
  
  「初熏,從前為父對你虧欠甚多,我也不敢奢求你能立時原諒,只是今日的話,為父希望你能牢記終生。」
  
  喬路看著喬初熏的眼,緩聲道:「這盞茶是你親手所釀,無論是苦是甘,都是你自己選擇。甘甜時及時享受,苦澀時也莫要太過掛懷。人這一生不可能時時甘甜日日順暢,待你到了我這歲數,回想起過去半生,能於淡淡苦澀中品味出絲絲回甜,就該知足,亦不枉此生了。」
  
  喬初熏一雙眼漸漸蓄滿淚水,卻沒多說什麼,只重重點了下頭。
  
  喬路歎了口氣,拉過喬初熏的手,兩父女挨著手臂坐著,壓低嗓音問:「你真的……那麼喜歡他?」
  
  喬初熏咬唇忍過那陣哭意,輕輕點頭。
  
  喬路沉默片刻,又低聲道:「初熏,你既然知道他的身份,心裡也該有譜。他那樣的身份地位,樣貌又出眾,很難……一輩子就你一個女人……」
  
  喬初熏未想到喬路有此一言,不由得身子一僵,緊接著就是一陣難過。
  
  喬路見她這模樣,就知道她從前確實未曾想到這一層,也跟著不太好受:「我這次過來找你,生意上有人幫著照看,回去的事,不急在一時。你這幾天好好想想……」
  
  喬路說著話,咬了咬牙,發狠道:「你好好想清楚,即便曾經跟他……若是不想結這門親,也不是不可以的!反正這事也沒別人知道,到時為父給你準備豐厚些的嫁妝,咱們眼界也放低些,總能找到一心一意對你好的。」
  
  喬初熏一時間也有些拿不準,喬路剛那一番話可以說是字字句句為她著想,而景逸對她雖然真情實意發自肺腑,但依照他的條件,未來也不是不可能……
  
  他現在是心中只有她一個,並不代表以後永遠只有她一個。他現在真心喜愛的人是她不假,可誰說真心只有一顆,真心喜愛的人,一生只能有一個?
  
  就連她的親生父親,不也在母親去世僅一年就又娶了二娘,且平常在外面,也不少找旁的女人玩樂。景逸不僅身份不凡地位顯貴,且容貌本領都是一等一的好,這樣的男人,真能一輩子只有她一個麼?
  
  門外那兩人將父女二人對話聽得真切,包括後來喬路有意壓低嗓音的勸語,不禁抓心撓肝,焦急不已。喬小姐從她父親說了那一番話就再未開口,想來是將那些話聽進去了。可他家主子不是別的男子啊!
  
  誠然,喬路的話說的在情在理,未失偏頗,放在其他王公貴族身上,那是一講一個准,可他家主子從小生長在三王爺府,有著那樣一對父兄,對於混亂的男女關係本就極端厭惡,且因著與趙璘是雙生子的緣故,對自己的出色樣貌厭棄不已,曾有一度險些自毀容貌,都是高翎及時發現才得以制止。
  
  要論天底下姿容出眾者,有誰極端不喜自己容貌,怕景逸排第一,無人敢認第二。要說大宋朝的出色男子,家世本領都優異者,有誰極端厭棄三妻四妾花天酒地的污穢生活,景逸也絕能拔得頭籌。
  
  即便是與景逸熟識的趙廷和展雲,前者是生性冷淡,後者則是自製甚強,在年少時也都是玩樂過的。世家子弟,更多都和周煜斐相似,流連花叢風流不羈。數來數去,沒一個如景逸這般,是打從心底裡的討厭與女子周旋耽於肉|欲享樂。
  
  小綠二人如此想著,愈發為自家主子不值,無端被喬路這一番誹謗,惹得喬小姐煩惱傷心,且回去和景逸兩個也免不了徒生嫌隙。同時也有些埋怨景逸平常那個傲慢性子,要是能像展雲那樣能說會道的,多跟喬小姐講些幼時的事,也就不會現在因這一番話就意志動搖,對景逸失卻信任。
  
  可這兩人不知道的是,事情遠不是他們想的那麼簡單。一則喬路再怎麼都不是外人,雖然這些年來與喬初熏頗有些疏遠,但骨肉相連父女連心,說話的份量原就在那兒。二則這男女之情,又與兄弟之誼不同,越是喜歡就越容易不安,越是真心實意就越不易流於言語上的討好。
  
  屋子裡半晌沒有動靜。
  
  末了,喬初熏跟隨喬路出來時,明顯雙目紅腫神色沉鬱,那一番話,是切實戳進心尖肉裡了。小綠二人在旁看著,也只能乾著急,心想回去第一件,就是把這事跟主子告訴了,不然後患無窮啊!
  
  一路走到街上,喬初熏始終微垂著眼,眉眼間神色懨懨,心裡著實茫然無措。一想到待會兒回去面對景逸,自己也知道現下面色難看的很,不想他因為擔心自己再添煩悶,心裡又委實覺著不安寧,不一會兒,淚水就又濕了臉畔。
  
  喬路在前面行著,小綠兩人在後頭錯開兩步跟著,因此都沒看見喬初熏面上神色,又因為各自揣著心思,多少都有些心不在焉。正行過一處拐角,小綠二人只覺一陣勁風拂過,眼前一花,轉眼間喬初熏被人夾在臂下,越過一道房梁就往遠處奔去。
  
  路上行人都被這情景驚呆了。喬路先是聽得後頭動靜不對,一轉身,就見喬初熏乍然失去蹤跡,又見那兩名侍衛皆飛簷走壁似是去追什麼人,一時間也悚然大驚,直呼救命!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44:29

第十一章 生死之間
  
  卻說喬初熏先是被人夾在臂下,接著轉而橫抱在身前,剛想出聲呼救,迎面看清抱著自己那人的面容,也是心中怔忪,一時間言語盡失。
  
  那人卻似乎並不意外這種反應,只微微一笑,目中卻盡顯惡毒神色,露出一抹譏諷笑容:「總算還有些自知之明。」
  
  喬初熏那一怔愣,就失了先機,再想出聲呼救,已經被人點了啞穴,無論如何都出聲不能了。
  
  就見那遮著黑紗的斗笠之下,是一張絕色容貌,眉若遠山眼似橫波,瓊鼻丹唇神態風流,五官樣貌精緻的不似真人,只是眉眼間流露的怨毒神色以及週身散發的那種無法形容的氣息,讓人無端覺得不喜。卻是蘇青昀本人無疑了!
  
  喬初熏雙目大睜看著男子,眉心漸漸蹙緊,心裡也有些回味過來這人讓人無端不喜的緣故。不是邪惡也不是可怖,而是一種引領著人墮落的氣息,眉眼間那股子風流韻致,即便是勾欄院中的妓|子小倌猶不及十分之一,乃是靠著與人交合無數,享盡諸般風流之事,硬生生堆積而出的。
  
  喬初熏精通醫理,觀其氣色察其氣息,從眼下那淡淡煙青以及噴吐出的氣息判斷,這人必是常年耽於肉|欲導致虛度精衰、精血兩虧,若長此以往,不出一載,即便有命不死,後半生定也不能人道,更別提孕育子嗣了。
  
  蘇青昀卻被喬初熏皺眉神情看的不快,輕聲斥道:「死到臨頭了你,還真是不知道怕啊?」
  
  抱著人又翻過一道牆壁,蘇青昀拔足狂奔,一邊嫵媚笑道:「不過你這樣看,還真是讓我意外。」
  
  「你說,是趙祁好看,還是我好看?」
  
  喬初熏知道趙祁是景逸本名,一聽男子提及,又想起這些日子以來的憂慮,不由得面色微變,眉眼間也透出幾許鬱鬱。
  
  蘇青昀知道自己已將那兩人遠遠甩開,再加上還有旁人照應,又出了城跑到曠野之地,也便不畏懼喬初熏出聲呼救。因此點開喬初熏啞穴,微笑著道:「你說啊,是趙祁好看,還是我好看?」
  
  喬初熏看不透這人心中所想,也不敢妄自猜測他問這話的用意,因此儘管可以出聲說話了,依舊選擇沉默不語。
  
  蘇青昀卻被她的態度激怒了,惡狠狠瞪著她斥道:「好個沒良心的小蹄子!他每日好吃好喝的伺候你,又對你無微不至的關懷,連你們成親時的衣裳首飾都親自過問,如今因為擔心我會於你不利,竟然連一句維護的話都不敢說了!」
  
  說著話,兩人已經到了一處密林,蘇青昀手一鬆將人摔到地上,同時一巴掌甩過去:「果然女人都是沒良心的浪蕩貨!」
  
  喬初熏被他這麼一摔,腰背四肢無一不痛,登時兩眼一摸黑。臉頰挨那一下,被打的頭都歪到一邊,很快就腫起高高一塊,嗓子嗆了兩聲,唇一張便吐出一口血水。
  
  蘇青昀不見血還好,一見鮮血整個人頓時狂躁起來,揪起喬初熏衣領又是連連甩了幾個巴掌。人被他弄的幾近暈厥,才恍然回神,乍然站起身,在原地快速轉了幾圈,似是有些拿不準主意。
  
  又朝來的方向望了望,也不見那兩人跟上來,神色更顯陰鬱。拎起人搖晃幾下,聽得喬初熏輕輕抽了口氣,知道人是醒了過來,就以手掌扼著喉嚨問道:「你說,趙祁是不是這世上樣貌最出色的人?」
  
  喬初熏此時渾渾噩噩神智迷糊,卻也知道這人心智有異常人,且和景逸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或許與三王爺府以及景逸一直在查的七笙教都脫不了關聯。不想這人從自己口中套出有關景逸的情況,也不敢再多刺激這人神智,故而咬緊牙關不開口,直想隨他折騰死了也罷了!
  
  只是想起景逸音容笑貌,昨夜兩人交頸纏綿,極致之時那人在自己耳邊啞聲愛語,今晨被他抱在懷裡,拉著自己手擱在胸膛撒嬌,午後為自己蓋被的溫柔,面對父親時的隱忍和對自己的維護……
  
  卻萬沒想到,不過半日光景,自己先是因為父親一番勸語對景逸心存芥蒂生出嫌隙,後被這人擄至此處面臨生死抉擇。喬初熏想著念著,於被人扼著喉嚨質詢怒罵的當口,彎起唇角落下兩串淚來。
  
  又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面時,自己跪坐轎中,仰頸與他對視,那人蒼白病容都遮掩不住的俊美容色。兩人各自心懷不安的平淡相處,強跟自己索要香囊,為自己戴珠釵,陪自己摘梅花逛集市烤魚煮蕈子湯……回憶起兩人相處點滴,喬初熏胸腔彷彿漲滿什麼的溫暖,心尖最脆弱之處卻如鋼針刺入一般疼痛,要到死了才明瞭,其實有些事情,有什麼必要計較那麼多呢?
  
  他日後會娶別的女子又如何?會喜愛上別人又怎樣?只要兩人曾經有過的日子是開心度過,只要他說那句話的時候是真心實意發自肺腑,即便日後他變心了不愛了,自己總還擁有那些回憶,總是快樂過享受過。
  
  就像婆婆死了,小袖被二娘遣走嫁人了,她當初連個包袱卷都沒有,穿著一身嫁衣瘋子一樣的跑,不還是遇到景逸了嗎?再回想起從前的十幾年,除卻那些委屈和不平,總還有人是真心對她好,總還有些東西值得擱在心底珍藏,人來這世上走這一遭,匆匆數載白駒過隙,不也就是如此麼!
  
  前後不過短短幾瞬,喬初熏卻彷彿將過去的十八年都看了個分明,淚水漸漸止住,唇邊笑容卻愈加明媚。蘇青昀見這人打不還口罵不還手,卻是益加瘋狂,以為她是有意不理會自己,料定他不會做不出什麼陰損事。
  
  眼前有什麼亮光一閃而過,喬初熏勉強張開眼縫,就見蘇青昀從靴裡抽出一把匕首,陰測測朝她笑著道:「既然你不願開口。咱們就讓事實說話。我倒想看看,如果把你這張臉劃花了,趙祁是何反應。」
  
  喬初熏閉目而笑,這人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蘇青昀也跟著她笑了笑,另一手扣著喬初熏脖頸,抬手就劃,卻突覺頰邊一涼。下意識的伸手一抹,就覺熱乎乎的黏稠觸感。定睛一看,手指上血紅一片,當即發出一聲淒厲尖叫,也顧不得喬初熏了,站起身朝四周大喊:「什麼人!出來——」
  
  蘇青昀顯然又回到之前那種焦躁狀態,在原地繞著圈子奔走,同時從懷裡掏出一方銅鏡,對著夕陽一照,就見自己如玉面頰劃開一道血口。也不知是被什麼暗器打的,彷彿被紙張劃過一般,又細又長,足有寸許,殷殷鮮血順著傷口不斷湧出,不一會兒就染紅半邊臉頰。
  
  蘇青昀似是無法忍受自己轉瞬間被人破相的事實,仰天爆發出一聲唳嘯:「啊——什麼人!我要殺了你!」
  
  林中鳥兒驚走無數,整片林子愈發寂靜,只有喬初熏蜷倒在地,發出的微弱吐息。蘇青昀長嘯一聲,到最後聲音嘶啞幾近泣血,雙目血紅望著四周,突然聽得身後某處發出有人走動的聲響。
  
  驀地轉身,就見一名身穿緋色公服的年輕男子步履從容從一棵高樹後走出,面上帶著牲畜無害的溫淺笑意,目光卻似是有些躲閃的懼意。一開口,嗓音清澈溫和如同春日溪流,莫名帶著安撫人心的味道:「別衝動,別激動,我不是劃破你臉頰的罪魁禍首。」
  
  男子說著,伸展開雙臂示意自己未帶兵器,溫聲道:「你看,我不會武的。」
  
  蘇青昀目眥盡裂,揮著匕首嘶吼:「那是誰?」
  
  年輕男子神色無辜,有些怕怕的縮了縮頸:「那個,你先別吼。其實我也很怕。」
  
  蘇青昀氣結,握著匕首朝男子走了兩步:「你是官?」
  
  男子抬手指指胸口錦繡,微微一笑:「很明顯不是麼?」
  
  蘇青昀偏頭打量錦繡圖案,似是回憶了一陣,瞇眼看向男子面容:「正二品,你是管什麼的?」
  
  男子瞇眼一笑,一字一句的道:「管,你這樣的人。」
  
  正在此時,蘇青昀突覺後頸一陣劇痛,圓睜著眼不敢置信的瞪著男子,筆直朝前栽倒在地。身後,一名身穿皂色勁裝的女子顯出身形,同時男子長舒一口氣,一副小生怕怕的模樣,拍了拍胸口:「圓圓你好慢,我剛才都嚇死了!」
  
  女子冷眼瞪了男子一眼,轉身走到喬初熏身邊,小心將人扶起,輕聲喚道:「姑娘,能聽到我說話麼?你撐著點,我帶你去看大夫。」
  
  說著,就要將人打橫抱起來,被急步本來的男子攔住:「哎,圓圓你是女孩子啊!怎麼好抱另一個姑娘家?」
  
  女子沒好氣的瞪他:「你一個男子,就好抱一個姑娘家了?」
  
  男子彎起眼眸羞澀一笑:「嗯!」
  
  女子被他一口氣噎得不上不下,彈指一敲男子探到喬初熏腰側的手背:「動手動腳什麼!你沒聽剛才那人跟她說的話麼?」
  
  男子眨了眨眼:「聽到了啊,跟安逸侯認識的麼!要成親的。」
  
  女子吸氣再吐氣:「你——」
  
  男子湊近了些,眨巴著眼盯著女子打量:「圓圓,你不會是吃醋了吧?」
  
  女子只覺喉頭一甜,幾欲吐血:「……」
  
  眼看喬初熏傷勢耽擱不得,女子也顧不得跟男子耍貧嘴,拂開對方手臂,將喬初熏打橫抱起。
  
  男子跟著站起身,伸手就攔:「哎——圓圓你不能抱著她走哇!」
  
  說著,伸手指了指後面,面上顯出一副心有餘悸的神色:「你抱著她走了,那傢伙怎麼辦?」
  
  被喚作圓圓的女子勾唇冷笑:「你抱著唄!難道你指望我去抱一個大男人?」
  
  男子搖頭,一副「圓圓你好笨」的神情:「當然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抱她,你拖著那人走就好了。」
  
  女子笑容僵硬,定定看了男子片刻,嗓音乾澀:「你果然——」
  
  「嗯?」
  
  「……不是人。」
  
  說著話,男子已經伸手將喬初熏接到懷裡,同時女子走到蘇青昀身邊,又點住他週身幾處大穴,拎著人衣領拖著行走,步履穩健跟在男子身後。
  
  ……
  
  二人走出樹林不遠,其中那名女子倏然間停下腳步,反手揪著蘇青昀衣領,轉身與來人一掌對上。不待男子發出驚呼,已連連倒退幾步,「噗」一聲嗆出一口鮮血,單膝跪地,眸色冷凝對上來人視線,口齒含混厲聲道:「大膽!此人乃朝廷侵犯,爾若強擄,就是與朝廷為敵——」
  
  來人一身白衣,面戴同色薄紗,一雙眼卻戾色盡顯,拎起蘇青昀輕聲哂笑:「小姑娘年紀不大,口氣卻不小,回去多練幾年再來說吧!」
  
  「圓圓!」
  
  不理會身後男子出聲阻止,黑衣女子冷笑一聲,抽出腰側一雙彎刀迎面攻上:「留下此人,饒你不死!」
  
  白衣男子一手拎著蘇青昀,輕飄飄繃起腳尖一挑,便踢落女子一柄彎刀,同時口吻輕鬆言道:「少年人不聽勸,終是要吃虧的。」
  
  女子顧不得手腕被震的瘀青,左手握刀劈向男子一側肩膀,同時另一手探到腰間向外一甩,四枚脫手鏢脫開指縫直朝男子與蘇青昀飛去。男子眸色一寒,側身躲過,蘇青昀因為失去意識無法自保,心口處中了一隻鏢,低低哼了一聲,微蹙起眉心。
  
  那白衣男子見狀神色更沉,眼都未眨一下伸手拔出鐵鏢,白紗下露出一抹玩味笑容,反朝女子擲了過來。
  
  女子旋身,狼狽躲過,同時聽得身後一陣馬蹄急馳由遠及近,下一瞬,便是兵器劃破長空從自己身邊飛過的銳響。也不知來者是何意圖,此時躲閃萬已來不及,女子只能下意識閉眼,感到一陣裹狹著兵器寒意的勁風從肩頭掠過,緊接著就聽「吭哧」一聲,分明是銳物生生扎透血肉時方會發出的聲響,蓋過某人強嚥下喉嚨的痛哼。
  
  女子雖是武者出身,聽得此種聲響仍是汗毛倒豎,不敢想像那需要怎樣的氣力與煞氣,更不敢去看眼前人該是如何一番血肉模糊的景象。全身僵直半晌,於惶惶然間睜眼,就見一桿五鉤狼頭亮銀槍由上方斜扎入白衣男子大腿,竟穿透了半隻槍桿過去,破土刺入後方地面,將人生生釘在地上動彈不得!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44:47

第十二章 馬齒莧粥
  
  女子怔愣半晌,再次記得喘息時,不覺胸口微痛,脊背也驚出一片冷汗。茫然轉身,就見一名身穿絳紫勁裝的俊美男子翻身下馬,從容愷手裡接過昏迷不醒的女子,神色陰翳目光狠厲,週身煞氣盡顯,森冷冷掃了白衣男子一眼。細一打量,接過那女子的雙手竟是微微顫抖的,低頭看向懷裡人時,眉眼間也透出幾許罕見溫柔,與那一身戾氣襯著,卻也不覺突兀。
  
  容愷剛騰出手來,只低聲跟那人說了兩句,就轉身朝她奔過來,拽著手臂上下一番打量,迭聲問道:「圓圓你怎麼樣?有沒有傷到哪裡?剛才都吐血了,胸口疼不疼?啊?怎麼不說話,嚇傻了?」
  
  被喚作圓圓,實則全名並無一個圓字的女子收回凝視景逸的目光,有些呆愣愣的看向容愷。
  
  容愷將人從肩頭到大腿一路摸索,神色焦急沒有半分虛假:「你有沒有哪裡覺得疼?這個不能硬挺著,說話呀!」
  
  寧諾反手鉗握住容愷開始襲胸的手,捏著他腕子皺眉輕叱:「你摸哪裡!」
  
  「噶?」容愷一臉無辜,伸伸五指,呃,還真夠不著啊!心底暗道可惜可惜,面上仍做出一副無辜神色:「我擔心圓圓你心口疼嘛!」
  
  寧諾朝天翻個白眼,正要開口,就見容愷神色一凜,突然摟住她的腰身一轉,兩人身形頓時一個交錯,變成她面對著蘇青昀和那白衣男子。就見那蘇青昀不知何時已經清醒過來,撿起先前拂落在地的一枚鐵鏢投擲過來,獰笑看了她一眼,理都不理身旁那白衣男子,轉身拔足狂奔。
  
  身旁有人高聲叫喊飛身去追,還有人策馬跟上,狂奔馬蹄帶起飛揚塵土,寧諾卻什麼都顧不上了,只看見面前容愷面色微白唇角噙笑,自己擱在他背心的手漸漸被什麼東西沾的濡濕……
  
  寧諾抱住他漸漸下滑的身子,皺眉斥道:「姓容的,喂!振作著點!」
  
  容愷笑容不改,細長眼眸微微瞇起,依舊是往常那副很欠扁的模樣,咳了兩聲,有些虛弱的道:「圓圓……被你害死了,早跟你說了暗器不要淬毒,不然很容易害到自己的。果不其然……咳咳……」
  
  寧諾強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截斷這人沒完沒了的磨叨:「鏢上沒毒,而且他也刺的不深,半寸都不到……喂!你這個無賴……」
  
  順著容愷往地上出溜的重量,寧諾也跟著他單膝跪地,騰出一隻手來示意他看:「你看清楚,真的不深。」
  
  容愷臉色更白,後知後覺嗚咽一聲:「你什麼時候拔|出來的!」
  
  寧諾一臉鎮定:「在你說我不該往暗器上淬毒的時候。」
  
  旁邊有人過來攙扶二人:「二位受苦了,先跟咱們一起回侯爺府上,旁的事待會兒再說。」
  
  容愷終於顯露出朝廷命官風範,喘著氣道:「那個白衣人……」
  
  高翎幫著寧諾將人攙扶進車廂:「命都去了一多半,跑不了。」
  
  容愷相當記仇,磨著牙瞇眼:「剛才那個射我一鏢的……」
  
  高翎示意他稍轉過身,想幫忙看眼背上傷勢:「已經有兄弟去追了。」
  
  容愷躲著不給碰,可憐兮兮的去拽寧諾的手:「圓圓,你給我看。我不想讓別的男人看我身子。」
  
  高翎嘴角一抽,險些背過氣去,這個活寶!早先在西北一帶就名聲斐然,調回汴京做了刑部尚書仍不知收斂,也不知道京裡那些老骨頭怎麼受得住他這番折騰的!
  
  ……
  
  卻說景逸將人小心翼翼抱進馬車,同時跟過來的還有伊青宇和廖紅覃。廖紅覃原是個火爆性子,乍一見喬初熏週身慘狀還是忍不住眼眶一熱,捂著嘴掉下淚來。伊青宇也斂起平常笑臉,倒了些水浸濕帕子,遞給景逸:「先給她擦擦吧。」
  
  景逸垂著眼接過帕子,將喬初熏覆在面頰的散亂髮絲輕輕撥開,挽在耳後,手仍微微抖著,根本不知道該怎麼下手。
  
  喬初熏兩邊面頰都高高腫著,唇角紅腫一片,溢著鮮血,額頭磕破了皮,雪白頸子印著青紫指印。身上髒污一片,即便不看也知道肯定有多處傷痕。小心翼翼將人抱在懷裡,景逸都覺得會硌著她傷處,彷彿一個被人摔碎又拼接回來的瓷娃娃,稍一碰觸就又會碎落一地。
  
  伊青宇見他這樣,心裡也跟著不好受,吩咐趕車的人盡量揀平整些的路走,車趕的要穩當。接著轉過身坐回車廂,見景逸輕輕擁著喬初熏,兩人額頭輕抵,半閉著眼,眼角竟有淚滴滑落,面上神色讓人幾不忍睹,當即也是心中震顫,轉過臉不願再看。
  
  一旁廖紅覃幾乎咬碎一口銀牙,心中將那蘇青昀一陣痛斥,直罵畜生!可如今說再多話也是枉然,喬初熏被傷成這樣,幾乎沒去了半條命。兩人原是過了半月要成親的,現在鬧成這樣,怕一時半會兒也沒法再辦喜事了。
  
  景逸方才衝冠一怒,提著銀槍縱馬疾馳,幾乎沒直接挑了那人,但車廂裡兩人都知道,銀槍穿透股骨將人釘在地上,幾與殺人無異,景逸仍是手下留情了。這若是在戰場,白衣人早已一命嗚呼,景逸留他一口氣在,乃是為著大局著想,想從他與蘇青昀口中問出七笙教的事來。
  
  廖紅覃在旁垂淚看著二人,一徑痛責自己,心道若不是自己執拗著非要找這蘇青昀出來,也不會將人害到這步田地。因此待馬車行到景府,景逸抱著人進到臥房,便一路無聲跟在後頭。到了床邊,景逸剛將人小心放下,廖紅覃「噗通」一聲就跪了下去。
  
  喬路和聞信趕來的明大夫一早便在府裡候著,見到喬初熏慘狀各自均露出不豫面色。喬路更是咬牙瞪著景逸,雙目微紅,連連道了兩聲好,扒拉開人就到床邊為喬初熏診脈。又見地上跪著一紅衣女子,更覺煩躁,拉起廖紅覃斥道:「要跪到外面跪去,別擋著我給閨女救命!」
  
  廖紅覃眼眶含淚,被喬路拽的一個踉蹌,好在伊青宇一直在旁邊跟著,忙將人扶在懷裡,低聲哄道:「先別說話了,咱們出去,讓喬伯父和明大夫給初熏好好看看。」
  
  喬路為喬初熏診過脈象,知道人並無大礙,只這一身傷痕尤其面上紅腫瞧著可怖,心裡仍是憤怒不已。轉身見景逸一動不動站在一旁,皮笑肉不笑道:「侯爺諸事繁冗身體尊貴,還是不要在這裡陪著了。我自己的閨女我自己醫,待傷好了我們就回汴京,萬不敢……」
  
  景逸原是面色漠然一聲不吭聽著,待喬路說到最後一句突然抬眸,目中神色看的喬路一怔忪,話鋒一轉質問道:「侯爺是有什——你,你,哎!」
  
  屋子裡眾人無論是走到門口的伊青宇廖紅覃,還是剛進屋的高翎容愷寧諾,包括一干影衛,均是面色大變。就見景逸一語不發,已經筆直跪了下去,下顎緊繃看著喬路,目中露出淡淡哀求神色:「伯父要打要罰都好,只是不要帶初熏回汴京。」
  
  無論對方要做什麼,都不能帶喬初熏回汴京。因為天下之大,他趙祁沒什麼不能做,唯獨不可以回汴京。若是回去,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就是抗旨違命大不敬,不單他要掉腦袋,他身邊這十八影衛,當初出言在聖上面前力保他的諸位長輩,都要受到牽連。
  
  喬路原也是在氣頭上,好好的閨女讓人拐到這江南異地,半年下來不僅與景逸情投意合,還提早有了肌膚之親,畢竟對方是皇家子弟,齊大非偶自古皆然,他心裡原就有著一百個不樂意。
  
  結果剛才出去一趟,光天化日之下竟無端被人擄了去,回來之後是一身一臉的傷,喬路腦子轉的也快,早看出來這裡面是有玄機,喬初熏被人這般欺侮,絕對與眼前這些人脫不了干係。他們查案子就好生查案子,作甚把他女兒一個嬌滴滴的女孩兒家牽扯進去!
  
  可被景逸當著眾人面這麼一跪,倒是弄得他老大不自在,人家是皇親國戚誒!不是游手好閒的紈褲子,而是有功勳有官職在的,自古官不跪民,他再厲害也不過是個經商的,哪裡經得起景逸這一跪,當即就伸出手去攙,再開口時語調也軟了幾分:「侯爺快請起……」
  
  甭說打罵了,光這一跪就幾乎沒嚇得他肝膽俱裂,喬路心中驚悸,扶著景逸手臂,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麼好。一眾人早都看的震愣,唯獨明老頭兒鎮定非常,早幫喬初熏診過脈,又大致檢查過週身各處。
  
  此時見沒人說話,便清咳兩嗓,朝景逸拱手道:「景……侯爺,」這一時間要改口還真有點彆扭,老頭兒見景逸神色焦急等他繼續,便接著說道,「侯爺勿須太過憂慮,小姐五臟六腑都無大礙,並未傷著內裡,只是些皮肉傷,再加上受著些驚嚇,疼痛加上驚悸過度,所以才暈了過去。」
  
  景逸點點頭,又轉臉看向喬路。
  
  後者不大自在的頷首:「他說的沒錯。」
  
  景逸稍鬆了口氣,仍舊心疼不已。喬路見他眼都不眨一下盯著喬初熏看,目中流露出的痛心自責毫不虛假,再經過方纔那一跪,對這人也有了些改觀。心下有了計較,便出聲道:「我和明大夫出去開方子,侯爺你……好生照看初熏。」
  
  明老頭兒在旁看著,目中露出淺淺笑意,從善如流點頭應下來。朝景逸一拱手,跟在喬路後頭出了屋。屋子裡眾人見此情景,知道喬初熏確無大礙,將熱水盆子等一干物品準備妥當,便知趣的退出了屋。
  
  ……
  
  喬初熏清醒過來,稍一動彈,只覺週身多處酸痛難捱,臉頰唇角均有些火辣辣的。低低溢出一聲輕吟,就覺面前籠上一道人影,遮住本就不太明亮的燈光。微張開眼,就見景逸站在面前,俯□湊在自己唇上,輕輕一吻,道:「醒了?都哪裡疼?」
  
  喬初熏剛一抬手,就被景逸握住,一雙鳳眸映著薄薄水光,聲音微啞道:「別動。你身上好多傷,想要什麼就說……」
  
  喬初熏短短半日裡歷經生死,險些沒命回來與景逸相見,乍一見到熟悉俊顏,只覺什麼都不需計較了。如今又見這人破天荒眼中含淚,握著自己的手掌都不敢施力,心中亦一陣酸楚,卻也含著滿盈盈的溫暖喜悅,眼眶一熱,就掉下一串淚滴。
  
  景逸原就見不得喬初熏掉淚,從前兩人情濃時自己迫的人半哭不哭是一回事,也算得某種意義上的閨房情趣;可如今接連兩次害得心愛的人被人擄走折磨是另一回事,不僅打從心底裡覺得恥辱自責,而且心痛難忍,幾乎是從心尖生生剜下一塊肉來,直恨不得自己十倍痛楚替喬初熏受過都好!
  
  如此想著,目中水光更濃,且眼白也染上淺淺紅色,眉眼間狠戾神色盡顯。喬初熏眼見他神色變化,週身散發出濃重煞氣,不禁心中一顫,掙扎著支起上身摟住景逸脖頸,顫著嗓子道:「我沒事的。你不要這樣……」
  
  景逸僵住身形,生怕自己不小心的舉動牽扯到人身上傷處,只能隨著喬初熏動作緩緩跪下去,伏在床邊,輕輕將人摟住。
  
  喬初熏咬唇忍著腰背疼痛,坐直身子投入景逸懷裡,先是雙臂抱著人脖頸無聲落淚。過一會兒仍覺不安,退開些距離,拽著景逸衣襟有些羞澀的看他,哽著嗓子道:「你上來……」
  
  景逸神色微僵,心中遲疑,見喬初熏杏眼紅腫臉頰帶淚,面上除了羞澀,更多的是劫後餘生的後怕與不安,便依言起身坐在床畔。
  
  喬初熏拽著景逸衣襟,示意他再往裡一些。景逸便上身前傾又往裡挪了些,同時輕聲道:「你不要亂……」
  
  話沒說完,就被喬初熏輕輕吻住唇瓣。景逸鳳眸大瞠看著眼前雙目輕闔一臉羞澀的人兒,感覺到唇上傳來的柔軟觸感,以及小小軟軟的舌尖輕拂過的輕微刺癢,愣了片刻才回過神。手抬起來想抱人,又顧及著喬初熏背上的傷不敢觸碰,只能收緊拳頭,閉上眼動作輕柔的回吻。
  
  兩人如此吻了好一陣,景逸也被撩撥的有些情動,心裡仍記著不能太過,喬初熏現在肯定受不住他索要歡|愛。突然含在口裡軟嫩嫩的唇瓣滑了出去,同時聽得喬初熏一聲細小輕哼,景逸忙睜開眼,就見喬初熏跪坐在床上,一手扶著自己腰後,小臉兒皺成一團,抿著唇瓣挨疼。
  
  景逸見此情景也不知該哭該笑,既心疼又心癢,忙輕輕扶上喬初熏腰側,另一手也將人摟住:「是不是抻著腰了?告訴你不要亂動的……」
  
  喬初熏見景逸目光灼灼看著自己,驟然記起之前蘇青昀抽那幾巴掌,忙伸手捂臉,同時腰身一擰就要側過身去。看的景逸啞然失笑,手臂制住她腰身不讓亂動,另一手握著人手腕示意她放手:「這是做什麼?」
  
  「沒事的,早就不腫了,就有點紅,初熏還是很美。」
  
  喬初熏放下手,轉臉看向景逸。咬唇定定與他對視,半晌,再次突然的撲進景逸懷抱,手臂漸漸摟緊景逸脖頸,身體仍微微有些顫抖。
  
  景逸任她抱了一會兒,怕她長久一個姿勢會難受,再加上也是時候該吃喝些東西,故而輕撫著喬初熏背心哄到:「先吃些東西,有什麼話待會兒再說,嗯?」
  
  喬初熏點點頭,乖乖從景逸懷裡退出來,垂著眼簾沒再看人。
  
  景逸起身到一旁的小爐端了湯盅到桌上,打開蓋子晾著,接著又倒了杯溫水讓喬初熏先漱漱嗓子。
  
  待她喝下多半杯水,就將杯子接過去,端過湯盅,用小勺攪了攪:「這個是你爹吩咐人做的,擱了些新鮮馬齒莧煮的粥,說是消腫祛瘀的。」
  
  馬齒莧算是種野菜,可入藥,鮮嫩芽葉可用來做菜,擱進粥水同煮,不僅味道清甜,口感鮮香,而且確實也有清熱解毒、散血消腫的功用。喬初熏此番沒受什麼內傷,但身上不少地方都有瘀青紅腫,且受了不小驚嚇,飲食上以清淡為宜,輔以一些行氣血的菜品最好。
  
  景逸也不讓喬初熏端,就捧了湯盅在手,把湯匙遞給喬初熏,看著她慢慢吃。
  
  喬初熏一勺一勺吃著,粥水清潤微甜,馬齒覓口感鮮嫩,一碗粥吃下肚,胃腹熨帖不少,身子也暖了過來。
  
  景逸端著湯盅起身,門外響起兩聲叩門聲響,喬路的聲音在外響起:「侯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45:09

第十三章 剪春盤
  
  喬路進來,將手裡端著的幾樣吃食放下,又給喬初熏號過脈象,見面上紅腫消褪不少,唇角仍舊青著,看眼睛明顯方才哭過,但氣色已是緩了過來。又輕聲安慰幾句,便放心離開了。
  
  景逸將人送到門外,之前也跟高翎吩咐過騰出間好些的屋子,安排喬路在府中住下,這時也就沒再多說什麼。
  
  轉身回到屋裡,投濕布巾給喬初熏擦過手,自己也淨過手,兩人坐在床邊吃東西,主要還是景逸喂喬初熏多一些。
  
  先時已經吃了一盞素粥,喬初熏此時並不十分有胃口,景逸卻執著纏著喂。喬初熏見他眉間隱有郁色,又考慮到他這一半天折騰下來,應該也沒吃過什麼,便乖順的就著他手吃了,一邊輕聲勸他也吃一些。
  
  時辰也比較晚了,又考慮到喬初熏現在情況,故而並未做什麼油膩小炒或者不好消化的葷食,而是將幾樣新鮮素菜焯水拌上少許麻油,另幾樣肉食煮熟切絲同樣拌上些調味汁,又烙了一沓子輕薄似紙、柔軟如帛的薄餅,不過巴掌大小,捲了幾樣葷素菜餚吃。
  
  幾樣素菜諸如蘿蔔豆芽無一例外水嫩甘脆,雞脯絲牛腩丁則香嫩多汁,配著軟薄小餅捲著,嘗一口就格外引人食慾。喬初熏由景逸餵著吃了兩隻,就推說吃不動了。景逸也沒多勉強,把盤子裡剩下的吃食吃了一乾二淨,又飲下一碗熱茶,將盤盞擱到外面桌上,到一旁拿香胰淨手。
  
  接著從案上的白玉匣裡取出兩隻藥瓶,走回床邊給人上藥。
  
  抹臉上和脖頸時,喬初熏尚且沒有怎的,儘管稍有刺痛,也咬牙捱著。倒是把景逸看的一陣心疼,抹完藥露,輕輕親了下唇,伸手去解脅下衣帶。
  
  喬初熏原就只著中衣,頭髮也披散著,醒之前景逸就已經給換過衣裳,擦洗週身且抹過一遍藥的。此時眼看著景逸挑開衣帶,眨眼功夫就剝開自己衣裳去解肚兜了,嚇得抬手就推了對方一把,跪著腿往床裡側躲。不想動作太猛,又牽動腰後傷處,登時輕哼一聲,小臉兒煞白,僵著上身不敢妄動。
  
  景逸臉色也不太好看,握住喬初熏兩隻手腕被在身後,手探到頸後去解肚兜繫繩,同時略顯嗔怪的道:「你又亂動什麼!還有哪是我沒看過的?」
  
  喬初熏被景逸一句話說的臉頰微粉,抬起微紅杏眼就瞪,唇輕輕抿著,臉上仍有著傷,神情卻是倔強裡透著委屈,景逸當即就被瞪的一陣心軟。吸了口氣,放軟語調哄道:「你現在這樣,自己上藥是不可能的。我之前已經給你上過一次藥了,這藥露是貢品,見效快,多抹幾次,瘀青也好散的快些,晚上也能睡好。」
  
  喬初熏知道他是為自己好,只是如今兩手被制著,略抬起上身由人褪去衣衫的情景,實在是太羞人了些。因此景逸話一說完,喬初熏也找不出緣由駁斥,只能閉上眼由他去了。
  
  景逸嘴上說的好聽,實則也難熬的很。心愛的人一副衣裳半褪的嬌弱模樣,仰面躺在自己身下,又是那樣一副又羞又忿的神情,頗有幾分欲拒還迎的味道,怎麼看怎麼心中砰然。
  
  只是待到衣衫盡除,看到那身白皙肌膚青紫遍佈,多處瘀腫,先前的絲絲旖旎早就煙消雲散。景逸咬牙屏息,不想被喬初熏覺察自己情緒波動,塗藥的指尖卻微微顫著,直恨不能將那罪魁禍首千刀萬剮挫骨揚灰,仍不解心頭十分之一的恨意!
  
  好容易將腰背四肢大小傷痕都塗上藥露,景逸動作輕柔將人翻身過來。就見喬初熏仍閉著眼不敢看人,胸前兩朵紅蕊卻因為沾著被褥緞面的涼意,隨著翻身過來的動作顫巍巍挺立著。景逸不由得心中一動,眸色微暗,低頭輕輕親了下左胸房那朵艷色。
  
  喬初熏被他孟浪舉止嚇得倏然睜眼,就見景逸唇瓣輕移,到了自己心口,抵著心臟跳動那處,烙下一吻。接著拿過件袍子罩在身上,直接將她抱入懷裡,親著臉頰輕聲問:「是不是很疼?」
  
  喬初熏搖了搖頭,靠在景逸肩側:「沒事的。」
  
  景逸一邊幫她繫上衣袍帶子,又將頭髮從裡面捋出來,輕輕撫順:「跟我說說,他把你帶到城外,都跟你講什麼了?」
  
  喬初熏聽景逸問出這句話,心中悚然,身子也隨著一僵。被景逸抱在懷裡,感覺到他手掌一下一下輕撫過自己背心,無論體溫還是那股淡淡藥香,都是自己長久以來逐漸熟悉並深深依賴的。漸漸地,也放鬆下來一些,兩手揪著景逸衣襟,輕聲道:「他曾經見過你的。」
  
  景逸並不意外,「嗯」了一聲,示意她接著說。一手輕撫過喬初熏髮絲,看向房間某處的目光卻閃過一絲狠戾。
  
  喬初熏仔細回想過那時蘇青昀反覆問的幾句話,有些遲疑的道:「他,總是問我,到底是你好看,還是他好看。」
  
  「而且,他似乎對咱們的一舉一動都十分清楚,他知道……」
  
  景逸低頭,看著喬初熏的眼,目中露出淺淺笑意:「嗯?」
  
  「知道我要跟你成親麼?」
  
  喬初熏點點頭,與景逸對視,語調溫軟依舊,卻帶著一縷堅持:「逸之,有些事,你不用總一個人扛著。我是很多東西都不懂,在破案方面也幫不了你什麼,只是這些並不妨礙我跟你共同分擔。」
  
  喬初熏鼓起勇氣,迎上景逸凝視目光,接著道:「你說出來,縱然我幫不到你什麼,但你心裡總能好受些。我也不奢望更多,只是不想你總一個人難過。」
  
  景逸靜靜看她半晌,目中漸漸顯露出一種從前未有過的光彩,漆黑眼瞳光澤耀眼,如同日光照耀下最剔透的晶潤玉石。半晌,才看著喬初熏,淺笑著應道:「好。」
  
  在喬初熏唇上輕啄一口,景逸目光微沉,緩聲道:「那個蘇青昀,我從前在汴京時,有過兩面之緣。」
  
  「第一次,大概是三年前,應該也就是他從越州離開,初到汴京的時候。」
  
  「我那時已經不怎麼在汴京呆著,只有每年春天時回去我娘墓前看一眼,偶爾到七王爺府或者九公主府走一走。這個我從前跟你講過的。」
  
  喬初熏點點頭,表示記得。
  
  景逸又接著道:「三年前那次,其實我對他印象並不太深刻。回到我父親的府邸,在王府後院曾跟他擦肩走過。可是你知道,我父兄平常,就總喜歡收集各色美人……」
  
  景逸說到這,語氣有些艱澀,輕攏眉心神色不豫道:「他那樣的放到外面,普通人見了,或許會驚為天人。可我對人的樣貌早就麻木了,和他一般姿色不同風貌的,十幾歲的時候,就不知見了多少……」
  
  喬初熏見他眉間染上幾許愁色,知道他又想起家中舊事,心中疼惜的同時,已經抬手撫上景逸眉心。
  
  景逸因她輕撫自己眉心的舉動心裡一暖,唇邊也露出一抹淺笑,握著她的手接著道:「
  第二次見面,就是去年夏天。三王府抄家的時候,我在距離不遠的一間酒肆坐著,遠遠看著大門落鎖,貼上封條……後來就見到他從窗邊走過,看了我一眼,也沒說什麼話,就走開了。」
  
  「我那時只覺得這人眼熟,直到那日看到伊青宇送過來的畫像,才隱約有點印象。到那日咱們在蘇家舊宅看到那幅畫像,我已經能十成肯定,他就是曾經在三王爺府見過的那個人。」
  
  喬初熏順著景逸的話深一琢磨,不禁愕然道:「那他,是和……」
  
  景逸見她一副先是恍然進而難以置信的模樣,也覺好笑,直接回答她:「是和趙璘。」
  
  喬初熏蹙眉想了一會兒,再看向景逸時,神色也有幾分古怪。
  
  景逸也跟著蹙起眉尖,撫上她的臉頰問:「怎了?」
  
  喬初熏搖搖頭,踟躕片刻才道:「那他……他是因為你和趙璘的容貌,對你……」
  
  景逸因為家中緣故,多年來對自己的容貌厭惡多過自豪,只有近來逗弄喬初熏時,才覺得頗有些妙處。因此聽了喬初熏有此一問,又見她眉眼間似有不悅,不禁勾起一邊唇角,扣著她下頦笑道:「吃味了?」
  
  喬初熏推著他手指要躲,面上也露出幾許羞赧:「不是,我是覺得……」
  
  「嗯?」景逸明顯不信,笑著等她解釋。
  
  喬初熏也有些說不明白,結巴半天,才擠出一句:「我就是,覺得怪怪的……」
  
  自己喜歡的男子,被另一個男人那樣惦記著,且多少有移情的緣故在,說是吃醋不太妥當,說沒有半點酸意,倒也不完全。
  
  景逸鳳眸半彎,親上喬初熏唇瓣耍賴:「那就是吃醋了……」
  
  喬初熏被他堵住了唇,剛開口要解釋,景逸的舌頭已經伸進來。又是好一陣逗弄纏綿,直到她都有些喘不過氣了,才鬆開唇瓣,四下輕啄著唇角,臉頰,啞聲道:「我都說了。那初熏也不許有事瞞我。」
  
  喬初熏有些迷糊的睜眼望他,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景逸話裡意思。
  
  景逸唇角微勾,目中神色卻清明一片,看著喬初熏的眼道:「今天下午在茶樓,你爹都跟你講什麼了?」
  
  喬初熏微一愣,接著就彎起唇瓣,露出一抹溫甜笑容:「沒什麼。」
  
  不待景逸發怒,喬初熏又接著道:「我都想通了。不會因為我爹說的話,就懷疑你的心意。」
  
  景逸倒是沒料到喬初熏有此一言,準備了一大堆要循循善誘因勢利導的話都用不上了,一時間也有些怔愣。
  
  喬初熏彎唇笑著,目中映著淡淡水光,神色卻極是寧靜滿足:「如果逸之有朝一日喜歡上其他人,或者想娶別的女子進門,我也不會生氣或者怨恨。只要現在的每一天,逸之對我都是真的,就足夠了。」
  
  未來的事誰都說不準,想那麼多又有何用?就如同今日這般,說不準下一刻兩人中就有一個不在了,又或者有其他料想不到的事情發生,每日糾結於可能會發生的不幸或不快,而忽略了能牢牢掌握在手心的現在,不是很傻麼?
  
  景逸聽她說完,緩緩綻出一抹笑,語氣有些怪異的道:「你倒是很想得開啊?」
  
  喬初熏一愣,有些拿不準景逸此時心思,也不知自己剛那一席話是哪裡說的不妥,惹得他聽了不快。
  
  景逸見她一副理直氣壯渾然不覺的神色,心中惱恨不已,若不是看著她有傷在身,即便不把這人壓在床上整治一番,也早如往常那般扯臉頰捏下巴的欺負上了。
  
  如此,只能神色恐嚇言語鎮壓了,景逸心裡想著,面上愈發陰沉,幾乎冷笑著看喬初熏:「依照你的意思,有朝一日你也會喜歡上其他人,想嫁給別的男人做妻子了?」
  
  喬初熏被景逸看的心房微顫,怯怯搖了搖頭,道:「我不會……」
  
  景逸咬牙,臉色越來越難看:「那我就會?」
  
  喬初熏也不知該如何回答才算合宜,下頦剛將將低下去,就被景逸伸指扣住,狠聲威脅:「你敢點頭!」
  
  喬初熏被他弄得無措,語調都帶著些委屈:「我……」
  
  景逸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一整句話:「你聽好了,我這輩子,就你一個女人。以前沒有別人,以後,直到我死了,一抔黃土灰飛煙滅了,也就你一個女人!」
  
  「聽清楚沒!」
  
  喬初熏被他吼的一哆嗦,吸著鼻子點點頭:「聽清楚了。」
  
  景逸瞇著眸子低斥:「不許哭!」
  
  喬初熏眨巴著眼,淚光閃閃,抿著唇看他。心裡卻不是不歡喜的,甚至因為他近乎發毒誓的允諾而震顫不已。
  
  景逸被她看的又是一陣心軟,神色冷硬令道:「親我一下。」
  
  喬初熏臉頰微燙,還是依著命令,手扶著景逸肩膀,仰起下頦輕輕蹭了下唇瓣。景逸扶住腰側不讓動,眼角微揚的看她:「糊弄我?」
  
  剛才那會兒拽著他衣襟往床上帶的生猛哪去了?這會兒只蹭了下就想跑,哪那麼便宜的事兒!景逸動作輕柔將人制住,一手扣著喬初熏後腦一口氣吻了個夠。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45:24

第十四章 西施舌
  
  喬初熏養傷這幾日,十日後景府辦喜事擺酒席,大宴親朋賓客的消息傳遍了越州城。
  
  除卻伊青宇、廖紅覃、高翎等一干影衛,以及從汴京迢迢千里趕過來的容愷以及寧諾,喬路也明瞭這其中用意。因此在知曉此事後,當即就找到景逸,表示反對。
  
  喬初熏被救回來當晚,景逸在旁看著人睡著,就到廂房與喬路談了幾乎一夜。喬路對這門親事,也一改之前並不看好的態度,與景逸交談時也客套許多。再加上從前就對這人心思手段懷著幾分欽佩之意,幾日下來,景逸那邊又不著痕跡的有意討好,二人相處的可謂十分愉快,且不少話題聊。
  
  只是眼下,這些人分明是把終身大事當成兒戲,擺了鴻門宴要誘那蘇青昀以及一直未露面的七笙教主上鉤,喬路是生意人,生意人從來不肯做蝕本買賣。如今景逸他們施的這一計,若是與他不相干,他大可以說聲好讚聲妙,可把喬初熏牽扯進去,一個弄不好可是小命不保,他這做父親的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無動於衷。
  
  喬初熏在自己和小桃兒的屋子裡呆著,旁邊還有廖紅覃以及安大姐陪著,幾人各自端著碗湯水吃的香甜。剩下那幾位則都進到景逸房間,也不知是談些什麼。景府要辦喜事的消息,外頭傳的沸沸揚揚,府裡卻沒一個人敢多嘴,都有意瞞著喬初熏。因此喬初熏此時只知道景逸等人是有要事相商,且與七笙教有關聯,具體是什麼並不知情,故而對喬路也參與進去感到有些奇怪。
  
  湯水是煮的香菇雞肉餡兒的小餛飩,每隻都拇指大小,餡兒也小小的,卻格外鮮香。再輔以西施舌做配菜,撒少許香蔥芫荽,湯水清甜,餛飩香軟,西施舌軟滑柔軟,帶著蚌類特有的鮮味,含在口中嚼在齒間,鮮美的恨不得把自己舌頭都吞下去。
  
  外頭淅瀝瀝下著小雨,屋子裡幾人各自喝著熱乎乎鮮靈靈的湯水,別提多帶勁兒了。廖紅覃經過先前的事,對喬初熏總懷著一份內疚,先前就有些喜歡這人的,現在更打從心底裡願意與喬初熏交好。因此雖然並不是擅言之人,態度上卻盡可能顯的親近。
  
  喬初熏自小就沒什麼姊妹朋友,到這邊來,先是乖巧伶俐的小桃兒日日陪伴,後有八面玲瓏的孟夫人頻頻示好,不過人現下還在月子裡,不好出門見風;現今年齡相近的廖紅覃主動親近,又是大劫過後,且與景逸日篤情深,因此心情可謂不是一般的好,更能卸下心房,與幾人談天時話也多了一些。
  
  安大姐見喬初熏現在興頭上,便跟廖紅覃使個顏色,溫言試探道:「如今姑娘的傷也好差不多了,我這邊可是一直準備著,這親事……也該辦了吧?」
  
  廖紅覃和小桃兒都知道安大姐這是在探口風,因此都沒吱聲。喬初熏微一愣,復又有些羞澀的含混應了聲,心道這種事她總不好主動提,再加上喬路那邊也不反對了,主要還是看景逸打算什麼時候辦。
  
  廖紅覃在旁看著,心裡也有些焦急,便笑著道:「這裡又沒旁人,初熏你怎麼還這麼容易害羞啊?快跟我們說說,公子到底跟你透過沒,大概什麼時候辦?」
  
  喬初熏面上微熱,指腹輕蹭著碗沿,半晌才支吾道:「……當初,是說這月初十。容大人此次專程從汴京過來,就為了七笙教的事。還是正事要緊……」
  
  廖紅覃露出一抹有些神秘的笑,撫著腰間軟鞭握柄道:「話也不是這樣說。七笙教的事,不是一兩日能輕易解決的,大家都急著吃你和公子的喜酒,初熏你就成全我們吧!」說完,唇瓣一彎就笑出了聲。
  
  旁邊小桃兒也跟著起哄:「就是呀,我早就說初熏姐姐跟公子一定能成的。都拖了這麼久,要等到什麼時候呀?」
  
  廖紅覃向來嘴上不饒人,一聽小桃兒也湊了一嘴,話頭一轉開始逗弄小丫頭:「哎,別說你初熏姐姐,你和那楚茴是怎麼回事?咱們幾個人裡,就數你年紀小,別到最後你最先遮了蓋頭嫁人啊?」
  
  小桃兒臉兒一紅,睜圓了眼脆聲反駁:「那可不一定,我看伊大人也心急的很!前兩天我還聽到他跟公子討教要如何將媳婦兒拐到手呢!」
  
  廖紅覃一噎,緊接著低咒兩聲伊青宇名字,直說教壞小孩子。
  
  喬初熏聽到楚茴的名字,不禁微微一笑,朝向小桃兒道:「說起來,這次的事,還多虧了楚茴。下次他什麼時候來了咱們府上,你告訴我一聲,我當面跟他道謝。」
  
  當日喬初熏在街上被人擄走,小綠和小蟻與蘇青昀的兩名手下纏鬥,不得脫身。還是楚茴在不遠處見到,立即跑到景府告知,當時伊青宇和廖紅覃也在,三人遂急忙趕往城外,同時讓楚茴和高翎分別到府衙和城門兩處調動人馬,勢必要生擒了七笙教餘孽。
  
  原本是奔著一直潛伏在越州城的七笙教餘黨去的,也就是說,若見到擄走喬初熏的人是蘇青昀或者喬子安,都不在景逸和伊青宇意料之外。誰知半路殺出個容愷來,更妙的是,不知這蘇青昀到底是哪裡了不得,竟惹得向來跟從七笙教主左右的白衣男子在城外現身,出手劫人。
  
  這容愷之所以會大老遠的從汴京過來,一則確實如先前所說,是為著七笙教的案子;二則,這人的小姑姑正是當今朝中最受寵的容貴妃,朝廷派他往這越州城來,還有一層,便是奉旨宣佈景逸與喬初熏的婚事。景逸之所以篤定與喬初熏的婚事一定能成,是做了萬全準備。能和喬路好言好語的協調相商自然最好,實在不行還有後招,容愷此番來,懷裡可是揣著賜婚聖旨的。
  
  可誰知這兩人趕的這麼巧,乘的馬車在城外五十里遠的地方掉了輪子,容愷又本身就沒安好心,巴不得能跟寧諾手拉手甜蜜蜜走到天黑,壓根等不得把車修上,拽上人說要地走著進城。所以兩人才會在樹林裡與蘇青昀撞上。
  
  原本還以為是一般惡霸強搶民女,聽沒兩句倆人就發覺不對頭,因為蘇青昀話裡不止一次提到趙祁,再聽到說成親的事,更在無形中幫助兩人確定喬初熏的身份,容愷當即拍大腿,撞上大的了!
  
  而蘇青昀本就不是練家子,輕功或許還過硬,內力或者拳腳功夫就一般了,當時又激動與喬初熏對質,因此對於林中還藏了兩個人是全然不知。被寧諾一片銀葉子破了相,更是發癲發狂,再加上容愷和寧諾兩相配合有意下套,被寧諾直接從後頭拿了住,一掌劈暈過去,連拿喬初熏威脅的機會都沒有。
  
  現在景逸等人尚且猜不透白衣男子與蘇青昀的關係,但畢竟這人常年跟在七公子左右,算是七笙教中核心人物。無論是苦水鎮裡於兩方對陣之時射殺夏陸珍,並將一切罪責推在趙璘與金霄白身上;還是後來在汴京助紂為虐,為那位容貌令人驚艷的七笙教主挑選獵物戕害無辜男女,這人都當之無愧是七笙教的核心主力。景逸等人這回,算是意料之外的釣上大魚了!
  
  真說起來,若在平時,怕是景逸與趙廷,展雲幾人聯手,都沒有十分把握能生擒這白衣人。偏那時他手裡還拎著個昏迷不醒的蘇青昀,又有寧諾與之過招在先,也分散了不少注意力,故而當時景逸策馬狂奔之時一槍擲過去,心裡又懷著十分怒意百分殺氣,竟讓個江湖老手都沒能躲開,直接一桿銀槍釘在地上。饒是這人再高深的內力,也受不住如此大的衝擊力,又是戳穿在有大動脈的大腿,只吐出一口氣,勉強著力給蘇青昀解開穴道,沒一會兒就昏厥過去。
  
  如今是重兵把守層層圍住,將人關在府衙大牢,景逸等人找了個大夫過去,馬虎把傷口給處理了,每日一頓白粥的吊著不讓斷氣,卻沒急著審問,先把這人晾上一晾。
  
  一方面是挫挫此人銳氣,讓他摸不著頭腦,不敢妄動心思;另一方面,這人的罪行是板上釘釘跑不了,自然無須與他當面對質,一時半刻間想跟他套出七公子或者蘇青昀的去處,肯定白搭功夫,也就不費那力氣了。
  
  景逸幾個都是聰明人,自不會把時間浪費在已經抓牢在手心的人身上,又有個笑面狐狸容愷坐鎮,這幾天都在籌劃怎麼將七公子和蘇青昀引上鉤。今日是喬路主動找上景逸說這事,景逸便索性將幾個人都叫進屋,把計劃中與喬初熏相關的部分跟喬路講了,讓未來岳丈放寬心,好生等著喝喜酒就好。
  
  喬路那也是老人精,景逸略過重要部分不提,他也能猜到大略,得到讓自己滿意的答覆,也就佯裝不知道,笑著應下聲來。
  
  誰知景逸那邊剛鬆一口氣,喬路一句話就讓在場幾人都變了臉色。因為喬路一副安下心來的樣子,自言自語道:「如此一來,只是苦了子安……」
  
  伊青宇與景逸對視一眼,語氣十分客氣的問道:「伯父,你剛剛說子安,可是先時負責咱們越州城裡那家初安堂的喬子安?」
  
  喬路見幾人神色都略有異常,微一怔愣,很快反應過來,出言解釋道:「先前那事,確實是子安做的有錯。他信裡都跟我說了,這孩子本性還是好的,只是那時……唉!一時糊塗啊……伊大人,關於那些受害的人家,喬家願意補償些銀子,當面賠禮道歉,能不能就不關人了?」
  
  景逸面色當即就寒下來,看著喬路問道:「他給伯父寫信,是什麼時候的事?」
  
  喬路不明白幾人臉色為何比之前還糟糕,有些摸不著頭腦的答道:「就前些天啊!」
  
  容愷眼看小侯爺臉黑的不能再黑了,只能笑瞇瞇接口道:「該不會,喬伯伯此次從汴京過來越州,找到侯爺府上,也是他告訴的吧?」
  
  喬路一副理所當然的神情:「是啊!」
  
  景逸眼眸一瞇,笑得有些陰冷,唇瓣緊緊抿著,起身跟喬路微一頷首,出屋去尋喬初熏了。
  
  喬路張口結舌,偏頭看向伊青宇和容愷:「這……是,怎麼了?」
  
  伊青宇也相當鬱悶,幾乎不知該如何開口,一旁容愷瞇眼笑得格外親切和藹,溫聲道:「喬伯伯,有些事,你可不知道哇……」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45:43

第十五章 鴻門宴(上)
  
  五月天,天清氣朗,日光明媚。
  
  景府上下一片喜氣洋洋,大紅綢緞裡外高掛,流水席擺了一百桌,城中賓客雲來,見了面紛紛拱手道好。往裡頭瞧,老遠能望見最靠裡那桌,府尹伊大人一身暗綠長袍,正笑臉幫忙招呼著,城中百姓路過了,都暗自裡嘀咕,這景府主子,真是好大面子啊!
  
  孟府某間房裡,喬初熏一身大紅喜裳,對襟大袖,長裙披帛,裙裾層疊逶迤,領口袖口描以一圈精美金繡邊,頸上戴了只蛟龍紋飾金項圈,當中凹陷處嵌以一朵翡翠芙蓉花,正垂落在鎖骨中間,白皙肌膚襯著,金色大方華美,翡翠青碧欲滴。烏髮如瀑,秀眉描黛,頰上敷著淡淡桃粉,淡粉色的唇瓣也抹上丹色唇脂。嬌艷欲滴的艷色,襯著那雙盈盈水杏眼眸,向來溫潤的眉眼映出幾分少有的嫵媚。
  
  身後孟夫人和廖紅覃兩人站著,一人拿著桃木梳為喬初熏梳發,另一人手裡執著剛用過的唇脂盒子,各自都唇角映笑望著鏡裡。小桃兒則在一旁整理著諸樣簪子鈿花,一邊有些擔心的小聲嘀咕:「這麼多待會兒都要插到頭上,該多沉哪!」
  
  另三人聽到這句,不約而同「噗嗤」笑出了聲,緊接著孟夫人大眼一瞪,忙看著鏡裡喬初熏道:「哎初熏你可不能笑啊!微笑就好,不能大笑,當然更不准哭,不然待會兒……」
  
  「哎呀她也沒敷多厚的脂粉,都只塗了薄薄一層,你還怕她待會兒一笑掉一層渣兒下來怎麼地!」廖紅覃在一旁接過話,又笑著看向喬初熏:「初熏,沒事,想笑就笑!」
  
  「你懂什麼呀!」孟夫人白了廖紅覃一眼,一邊輕輕為喬初熏捋順頭髮:「初熏,聽話,不能大哭大笑啊!當然待會兒見了你夫君,可以盡量笑的甜點……」
  
  廖紅覃乾脆也回了孟夫人一個白眼,有些沒好氣的道:「還讓她笑的甜點?你是沒看見景公子平常那個樣兒,再笑甜點,真吃的骨頭渣都不剩了!」雖然已經知曉了景逸身份,但大家還是和從前一樣以公子相稱。畢竟景逸到此地是過太平日子來的,侯爺身份還是盡量多遮掩為宜。
  
  喬初熏臉刷一下就紅了,眼睫微顫著低下頭,下意識的就想咬唇。身後孟夫人眼疾手快,忙輕輕拍了下喬初熏肩頭:「別咬唇!忘了剛敷過唇脂了?」
  
  接著又頗有些無奈的睨了廖紅覃一眼,道:「你知道她面皮薄,還總是逗她!那些個葷素不計的話平常跟我說說也就得了,別老是撿軟的欺負!」
  
  廖紅覃揚起唇,笑容裡帶了幾分揶揄味道:「我記得當年剛來這的時候,大名鼎鼎艷冠江南的楚嫣兒可是咱們越州城一年到頭的話題人物,怎地一嫁給姓孟的,倒比一般小家碧玉還純善了?」
  
  楚嫣兒也是彎唇一笑,眨了眨眼:「咱這不是做一行愛一行,既從了良,就要循著良家子的樣兒過日子不是!」
  
  兩人說著都各自笑出了聲,倒是喬初熏始終有些不安的絞著手指,不時抬首看看鏡中的自己,心裡總覺得不安寧。
  
  身後兩人都是人精,見此飛快交換個眼色,楚嫣兒捏著桃木梳道:「初熏,咱們這兒也沒老人,本來這種日子,應該找個年紀大些、福澤綿厚的給你梳頭。可咱們幾個都是打外地來的,無論是紅覃,伊大人還是我和我家那口子,都不認識旁的人。」
  
  「我別的不敢誇口,就這運氣,過去在揚州,十里八場沒一個能比過我的!」
  
  「女人什麼樣算福澤厚?不還是嫁的好!我過去什麼新鮮玩意都見過玩過,也沒覺著如何,唯獨認識我家那口子,是我覺著這輩子最有運氣的一件事。所以由我來給你梳頭,一定也能把好運氣帶給你。」
  
  「你和景公子雖然相識不過一載,實則經歷不少坎坷,紅覃前幾天把那些事講給我聽,我倆都覺著你不容易。不過景公子對你的好,咱們都看在眼裡,這會兒覺著怕是正常的,我這麼大膽子的人,嫁人那天還是嚇得腿都哆嗦。別擔心,你跟景公子,一定能平平順順,白頭偕老。」
  
  喬初熏抬眼看著鏡子,目中含著淺淺淚意,彎起唇角,與身後兩人相視而笑。
  
  ……
  
  另一邊,天邊暮色漸籠,府內外突然熱鬧起來。眾人抻長脖子看著花轎從街上由遠及近,最終抬進門,又被婆子攙著出來。有些人小聲讚歎,雖看不著長相,這新娘子身材真不錯啊!小腰身那叫一個柔韌,走起路來步子輕靈,還帶著幾分弱柳扶風的嬌柔勁兒。
  
  一對新人進到屋裡,伊青宇笑呵呵站在一旁,喬路早已在上座端坐,高翎等人均站在屋外把守。
  
  伊青宇聲音脆朗,高聲喊道:「一拜天地。」
  
  一對新人攙扶著跪拜下去。
  
  「二拜高堂。」
  
  兩人剛彎頸下去,就見新娘子猛地一步竄上前,拽過伊青宇躲過一隻竹箭,同時景逸腳下步伐一轉,拎起喬路往旁邊一推搡。
  
  景府大門彭吭關閉,屋子前方撒下一張大網,直接將來人扣倒在地。打頭那人一襲絳紫長衫,仍欲掙扎,不妨頸上唰唰架上五六把利刃,以高翎為首一眾影衛各自手執長劍大刀,制得蘇青昀伏到在地動彈不得。
  
  蘇青昀只能勉強微抬下頜,精緻面容沾著星點泥污,唇邊笑容卻是前所未有的明媚,目光一瞬不瞬盯著屋前一身大紅喜服的景逸。
  
  景逸被他目光熱烈凝視的目光看得不悅,朝高翎使個眼色,示意將人拉起來,先壓下去了事。
  
  網下還罩著另兩個七笙教的隨從,也一併拎起來,戴上手銬腳鐐。蘇青昀動作非常配合,面上始終帶著笑意,一雙眼熠熠閃光,神情喜悅的彷彿他才是今日與人結親的新人。
  
  景逸自始至終寒著一張臉,未曾往這邊瞟過一眼。
  
  蘇青昀卻渾然不覺,目光時而清醒時而癡迷,卻一直望著景逸側臉,口中喃喃有詞,聽得旁邊幾個影衛都皺起眉頭。
  
  這人,到底是真愛趙璘,還只是癡迷趙璘和趙祁幾無二致的出眾容貌。到底是純粹出於對美麗事物的欣賞和膜拜,還是因為自己也樣貌出眾,想與人一教高下。恐怕就連他自己,都已經分辨不清了。
  
  將七笙教的絳紫玉笙分成幾塊,無論是借喬初熏的菜籃,還是經由伊青宇轉手,每隔一段時日就送一塊到景逸手裡。初時看許是以為七笙教的人在惡意暗示或者威脅著什麼,時日久了,反倒像是一種孩童般的討好與炫耀。
  
  景逸幾年前一度嗜穿絳紫,而他因為與趙璘同是七笙教中人的緣故,得到那塊絳紫玉石,便覺與景逸恁般相配。就彷彿垂釣者用餌食釣魚,蘇青昀在用這樣物事討好景逸的同時,也想借此吸引人對他的留意和關注。後來在蘇家舊宅的那幅畫像也是如此,他對自己面貌有十足自信,又想借此讓景逸對他印象深刻一世難忘,故才設置重重機關,甚至在畫卷反面塗上易燃粉末。
  
  蘇青昀這些念頭,景逸事先已猜度到五六分,再加上旁邊還有容愷的揣摩分析,可能比這人自己更瞭解他做這些事的動機。也是因此,眾人才想出這出用婚禮誘人上鉤的把戲。道理粗淺的很,對蘇青昀卻一定管用。
  
  因為在景逸將越州城內七笙教分舵搗毀之後,此地的七笙教眾所剩無幾,只剩下蘇青昀和幾個手下。而他做之前那一系列事的原因,皆是出於個人對景逸的情感,並不涉及其他。故而用景逸為餌,對蘇青昀就足夠了。退一萬步講,即便他對喬初熏沒有仇恨嫉妒的情緒,能看到身穿大紅喜服的景逸,對蘇青昀來說,是絕不會甘心放過的機會。
  
  戲做到這裡,還不算完。
  
  府外,那些之前笑嘻嘻吃酒閒談的賓客動作整齊劃一將整個景府圍起,各自從身上不同地方抽出兵刃,嚴陣以待。
  
  整條街寂靜無聲。
  
  除卻景府,一片黑暗。
  
  不一會兒功夫,街上出現一道雪色身影。
  
  沒用半點輕功,只是普通人那般,一步接著一步,不慌不忙走著。彷彿在散步一般,不時停下來,四下看看,有時在望天上,似乎在看月色。
  
  府外眾人卻皆嚴陣以待,噤若寒蟬。
  
  因為所有人都知曉來人身份,傳聞中,容色動人彷彿仙子,行為做事卻堪比惡鬼的七笙教七公子。
  
  那人一身雪色緞裳,頭戴同色斗笠,遮著半張臉,露出的唇薄薄兩片,色澤丹紅,鮮血一般的顏色。與那頭透出些許赤色的髮絲襯著,綺麗詭異到讓人膽寒。
  
  待行到景府門前,那人停下腳步,從袖裡伸出一隻手,掀起雪色紗絹,一雙眼含著淺淺笑意,將門前眾人一一掃過。
  
  確實是仙子般的絕色容顏,也確實是冰冷不似常人的目光神色,那目光觸到每張臉上,都是淡淡的一掃而過,似乎是不屑,又似乎是憐憫。
  
  眾人各自強忍著,無論心裡懷著何種情緒,身體不敢挪動分毫。因為上面吩咐過,無論來者是何表現,哪怕當場脫了衣服下來,也不許有任何行動。
  
  那人將所有人一一看過,最後將視線投向面前的暗色匾額,唇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拾階而上。見大門緊鎖,似也不驚訝,彷彿到朋友家中做客一般,舉止從容的叩了叩門環。
  
  不一會兒,竟真有人來開門。
  
  府外眾人都沒有回頭,但聽到大門吱嘎打開的聲音,還是一驚。
  
  開門的正是容愷。一身緋色公服,頭髮高束成一束,面上帶著慣常的微笑,有些細長的眼微微瞇起,似乎是非常歡迎來客的神情。
  
  七公子輕輕頷首:「幸會。」
  
  容愷瞇起眼笑了笑:「我也是。」
  
  七公子邁過門檻,緩步往裡走著,彷彿闖的不是龍潭虎穴,而是自家庭院。一邊微偏過頭,側眸看了容愷一眼,聲音輕柔如同優美絲竹:「都說北容南段,今日一次就見到兩個。小七實在是榮幸的很。」
  
  容愷站定在某一處不再往前,只淺淺笑道:「容某也未曾料想,傳聞中的七笙教主,居然如此的……知書達理。」
  
  七公子並未因為容愷刻意的侮辱而動怒,只是微偏過頭,有些疑惑的問道:「新娘子不在孟府,也不在景府,那在哪裡?」
  
  容愷也學他歪了歪頭,故作天真的道:「其實你是想說,你那隻小白狼不在官府,也不在城中任何地方,不在景府,又在哪裡?」
  
  七公子目中波瀾微起,卻仍是輕輕吐出一口氣,神色平靜道:「我今日來,不想傷人。」
  
  容愷瞇起眼,唇角有些俏皮的翹起:「可本官今日,想殺生。」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46:01

第十六章 鴻門宴(下)...
  
  七公子目中漸漸顯出慍怒神色,口吻卻力圖保持冷靜:「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容愷仍舊一副純良笑容:「我不喜歡喝酒。」
  
  七公子藏在袖中的手剛一動,突覺眼角一抹白色閃過,也顧不得之前仍跟容愷對峙,忙轉過臉去。就見正對著兩人的屋子裡,景逸一身大紅喜服身姿挺拔,手裡拎了一個形容枯槁,蓬頭亂髮的白衣男子拖將出來。
  
  七公子一見那人形狀,吐息當即亂了幾分,有些失風度的驚叫道:「你們把他怎麼了?」
  
  景逸拖著人邁過門檻,走到屋前站定,也不言語,只是眉眼間,冷戾之色盡顯。
  
  七公子咬牙瞪著景逸,啐聲咒道:「真跟趙璘是一路貨色!」
  
  景逸聽了這話並不動怒,站定在門前,笑容頗為諷刺:「一母所生同胞兄弟,怎會不像?」
  
  七公子目光流轉,將整座院落掃視一周,歎息著道:「青昀那孩子就是落在一個『癡』字上,聽聞你成親的消息,儘管知道其中必然有詐,手底下兩個最得力的又被你們抓了,還是不聽勸,非要尋到這裡來。」
  
  景逸冷笑著道:「他哪是癡情,他是相中我這張面皮罷了。」
  
  七公子輕蹙眉心,有些不贊同的道:「侯爺這話未免有失偏頗,喜歡你的容貌有什麼不好?青昀懂得欣賞,也懂得珍惜,這一年來一直在暗中癡癡望著,也沒做出什麼不好的事來。反觀侯爺你,先是與旁的女子相戀成親,後又設局想將真心待你的人置諸死地,未免太過薄情了吧?」
  
  景逸面色冷凝道:「違反國家法令公然勾結邪教,強擄民女戕害性命,條條都是死罪。他今日來或不來,終究逃不脫一個死字,你也一樣。」
  
  正在此時,景逸手裡拎著的白衣男子突然發出兩聲咕噥,嗓音嘶啞,喚著七公子小名:「走,快走。」
  
  七公子面色悚然一變,瞪著景逸道:「你們廢了他武功?」
  
  緊接著不待景逸等人說話,七公子又匆忙問道:「白,那本名冊在哪?」
  
  景逸和容愷都未料到他有此一問,也不知其中是否有詐,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注意兩人交流。誰知那白衣人聽了這話,明顯也十分吃驚,喘著氣吃力反問:「我……不是,那天……讓姓喬的……」
  
  七公子愣了半晌,突然大笑出聲,五官扭曲聲音嘶啞,大笑著道:「好,好,好個喬子安!我半生蹉跎廿年謀劃,到頭來竟折在一個毛頭小子手裡。」
  
  說著又看向白衣男子,目中隱有淚光閃爍:「白,你武功廢了,名冊也沒了,離了你,又沒有名冊,我不過是個廢人。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意思。我們一起——」
  
  七公子手腕剛抬起,就被一隻核子釘打在腕上,一隻白瓷小瓶從袖中脫落,摔碎在地上。同時後背被人用石子接連點中幾處穴道,定立原地動彈不得。
  
  景逸也快速點過手裡人兩處大穴,將人直接點暈過去,及時阻止男子欲咬舌自殘的舉止。
  
  同時就見暗處走出兩人,一人白衣勝雪,一人淡色青衫,前者面如冠玉笑容溫淺,後者容色清冷鳳眸澄澈,卻是故人到訪了。
  
  來的正是展雲和段塵。
  
  兩人一露面,景逸和容愷各自綻出一抹笑容,屋子裡,周煜斐和趙廷也快步奔出。蘇青昀被點住幾處穴道,身上也捆縛著鎖鏈,意識雖然清醒著,卻無論如何也無法脫逃了。同時兩名影衛拿著另一套銬鏈,將七公子鎖起來,連同蘇青昀和先前那白衣人一併押送到府衙。
  
  容愷最先笑著道:「方纔聽那七笙教主說見到小段,我還有些疑惑。侯爺,您這救兵搬的,可是一批強過一批啊!」
  
  展雲淺淺一笑,手執折扇一拱手:「容大人妙計,行之佩服。」
  
  容愷笑瞇瞇一擺手,回了一禮,又轉而看向段塵:「久聞小段公子大名,今日有幸得見,容某真不虛此行。」
  
  段塵此時身著男裝,故而也回了男子揖手禮:「容大人客氣了。」
  
  周煜斐和趙廷是與展雲和段塵一路來的,只是分成兩撥,兩人留在景府與景逸聯手,將蘇青昀捉個正著,且做好將喬子安以及其他七笙教眾一併擒獲的準備。展雲和段塵則埋伏在府衙,從七公子現身那處,就一路跟著過來。原本眾人是做了萬全準備,卻沒想到事情進行的如此順利,七公子輕易言敗未多抗衡,蘇青昀也在當時大網罩下來之後就伏地被擒。
  
  只是聽剛才七公子所講,眾人此時也琢磨過一些。恐怕先前白衣人在城外出現,拚死救下蘇青昀;以及七公子此番明知有埋伏,仍舊隻身一人闖進景府;包括這兩人身邊都未跟著其他教眾,都與一直沒出現的喬子安以及那本名冊有關。
  
  從七公子與白衣人對話間隻言片語推斷,這名冊很可能先是在蘇青昀手裡,所以白衣人才會冒險相救。可中間他失蹤那些時日,這本名冊不知怎的落到喬子安手裡,七公子此番前來,為著名冊撲了個空,為著白衣男子也很難脫身,也算是機關算盡,反誤性命了。
  
  此時,寧諾一身大紅喜服,快步奔出屋子,到容愷身邊站定。伊青宇也跟著走出來,眾人各自行禮,稍作寒暄。
  
  接著伊青宇笑著道:「小侯爺,咱們前邊動靜已經盡可能減到最輕,估計喬小姐那兒還是聽到些。吉時將至,咱們有什麼話明兒一早再說,先拜天地吧!」
  
  趙廷一聽這話唇角微勾,目露謔意調笑道:「還是伊大人有眼力見兒,我們光顧著說案子,估計逸之心裡都急的不行了!」
  
  展雲順著趙廷的話接口道:「何止急的不行,估計在心裡都把咱們幾個不知罵上多少回了!」
  
  這兩人分明是記著先時在汴京被景逸調侃那一回,藉著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找補回來。畢竟是大喜日子,景逸既不能真動怒,也不能動手招呼,所以兩人極盡調侃取笑之能事,沒出幾句話,就把景逸說的面色白不白紅不紅的。
  
  周煜斐此時已成了家,心性也有了不小改變,因此破天荒沒出言參一腳不說,還主動幫景逸說話。當然其中也有覺著當初景逸那話說得痛快解氣的成分在:「行了,你們兩個,也不看看這還有女孩子在。」
  
  容愷在旁邊笑瞇瞇道:「沒關係的,圓圓這方面反應比較慢,聽不懂的。你們接著說。」多少年沒回汴京,好些八卦他都不知道,這會兒剛聽到些皇家秘辛,他還沒咂摸夠呢!
  
  景逸勾起一邊唇角,笑得有點邪氣。先看向展云:「終於結束三人行,改成一對一了?」
  
  不待展雲眼色冷下來,又看向趙廷:「大伙都定下來了,你也抓緊吧。我看七叔七嬸那兒也急的很,聽說丞相家的千金最近經常和你在街上偶遇,艷福不淺哪!」
  
  也不管趙廷臉色黑的不能再黑,最後看向容愷。兩人都是笑臉,景逸瞟了眼旁邊寧諾,緩聲道:「剛剛情非得已,牽了寧姑娘的手,順便摟了下腰,容大人不要介懷。」
  
  此言一出,容愷臉色也變了,咬著牙看向寧諾,一臉難以置信加委屈萬分的神情:「圓圓,你居然給別的男人牽手?還摸腰?」說著就嗚咽兩聲,伸出狐狸爪子就開摸,一邊小聲嘀咕,「我都沒摸過的哇,便宜了那個小狼羔子……」
  
  景逸走出沒兩步,停下腳步,回頭似笑非笑看了容愷一眼。後者閉緊嘴巴,心道知道你是皇親國戚,罵你等於罵當朝天子,可是……真的是狼羔子啊!翻臉不認人,之前剛幫過大忙的,嗚嗚……
  
  寧諾伸指敲掉容愷探過來的手,轉身就走。
  
  院子裡,段塵面無表情一臉淡然,彷彿壓根沒聽到景逸的話,似是仍在琢磨之前七公子和那白衣男子講的話。展雲和趙廷相視一眼,各自暗自歎了口氣,同時也鬆下一口氣,這人,呆的時候真呆啊!
  
  之前從孟府抬過來的轎子裡,一共坐著兩人,喬初熏和寧諾都在轎子裡。後來進到景府,從轎子裡走出來的卻是寧諾,喬初熏則連同所謂的「空轎子」一併被抬到後院,由廖紅覃和小桃兒陪著,待在景逸臥房裡等著。
  
  景逸事先已經跟喬初熏講過,多餘什麼都不要想,就好生待在屋子裡,等待會兒自會有人過去迎。喬初熏知道他是為著自己安全著想,才找了寧諾幫著做戲,又見此事是大傢伙一致通過的,也沒什麼理由反對。
  
  只是心裡原本因為成親的事就有些懼怕不安,再加上這些人拿婚事搗騰要引七笙教那幾人出來,更添幾分惶惑,一會兒怕寧諾替代自己受了什麼傷,一會兒又擔心景逸安危。再加上喬路和伊青宇也都在前頭,哪個在這個節骨眼上受了傷,大家心裡都不會好受。
  
  孟夫人因為還在月子裡,不好出屋,另外景府這邊也算不上好時候,少個人摻和進來就少一分危險,因此只將喬初熏送到門口,沒跟著一同過來。
  
  廖紅覃也擔心著伊青宇,又想到那呆子是個不會武的,雖然景逸等均保證過一定會顧著他,仍是怕關鍵時刻被人扔下,因此也沒什麼心思玩笑。小桃兒看看左邊又瞧瞧右邊,也不知該說什麼話好,心裡則琢磨著還好她家楚茴在府衙那邊沒過來,不然這屋子真沒法兒呆了,這還沒一個成婚的,就出來仨深閨怨婦!
  
  過了約莫將近兩個時辰,終於有人過來敲門,聽到是高翎的聲音,小桃兒才放心打開門。另一邊廖紅覃趕緊把蓋頭給遮上,一邊扶著喬初熏起身。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46:18

第十七章 洞房花燭夜...
  
  一全套禮節行下來,轎頂撒過谷豆,二人牽巾拜三拜,跟喬路敬過甜茶,進到臥房又行過撒帳、合髻之禮,待景逸和喬初熏二人端起合巹酒,已經是半個時辰後的事了。
  
  喬初熏發間簪子珠花多為御賜,需與景逸一品安逸侯的身份相合,故而頗為沉重。再加上平常很少戴什麼首飾,一頭珠飾從天沒黑就戴著,又在床邊姿勢端正坐了一晚上,此時脖頸都僵了,額角脹痛得厲害,由景逸幫著把酒盞端起來,再加上心裡還有點緊張,手都是哆嗦的。
  
  景逸知道窗外有人扒著看,此時心情正好,再加上也是婚禮的一部分,也就沒多追究。
  
  見喬初熏臉色微白目露疲色,手也微微顫著,不由微微一笑。一手握住喬初熏拿酒盞的手,另一手繞過去,低下頸項先將自己那盞喝了。接著又就著喬初熏的手飲下她那盞,將杯盞一扔,一手扣住喬初熏後頸,貼著唇瓣將口中酒液餵了過去。舌頭也跟著探入喬初熏口中,抵著唇齒,一滴酒液都不讓流出來。
  
  待鬆開唇瓣,喬初熏急急喘了兩口氣,嗆著嗓子咳了幾聲,一雙眼蒙著水霧,臉頰也微微紅著。看著景逸的眼神分明是有些埋怨,又見他唇上沾著自己唇脂,不由得面上更燙,猶豫了下,還是伸出手指到唇邊,想幫他擦去。
  
  景逸卻就勢握住喬初熏的手指,嫣紅唇瓣微啟,舔著白皙手指,一邊用牙齒輕輕的咬。
  
  窗外傳來眾人低低笑聲。景逸微側過臉,眸色微冷掃了一眼,朝窗縫外某個方向看了一眼。
  
  窗外眾人同時噤聲,高翎站在後頭低聲道了句:「侯爺在前頭擺了宴席,各位今日都辛苦了,前邊請吧!」
  
  眾人都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因此紛紛站直身,跟著高翎往前邊去了。
  
  屋裡,景逸轉過臉看向喬初熏,目中是化不開的濃情蜜意,修眉微挑唇角噙笑,唇瓣還在喬初熏指上輕輕吻著。
  
  喬初熏之前看到景逸唇上丹色時就已經羞紅了臉,從前從不用脂粉,未曾想到抹了唇脂後兩人再親吻,會有如此曖昧的一幕。再加上景逸容貌本就俊美,嫣紅唇瓣蹭上些艷色,與那帶笑神情映著,更顯出幾分動人心弦的邪肆來。
  
  喬初熏手腕用力想將手指收回來,一邊慣性的想咬唇。誰知下一刻景逸就扣住人下頦,嗓音微啞道:「別咬。」
  
  說著,鬆開扣著喬初熏下頦的手,轉而擱在人腰後將人往起一摟,將人抱離地上,同時微低下頭,格外纏綿的吻了過去。
  
  待到一吻結束,景逸已經將喬初熏衣裳褪到肩頭,下面裙裾曳地,拖著地面一路到床邊。景逸將人放在床邊,一邊不住在臉頰、脖頸、鎖骨各處親著,一邊伸手將喬初熏發間簪子取下。
  
  名貴珠玉鈿花紛紛從發間滑落,待到最後一根玉簪拆下,景逸勉強從喬初熏頸間抬首,深吸一口氣,解下頸間金項圈,以及耳垂上兩隻翡翠墜子,將各樣簪子撿起,拿過之前纏在手腕的布巾一包,通通扔到另一邊軟榻。接著伸手接開喬初熏腰上系結,手微微有些抖,力道也有些失准,就聽刺啦一聲,喬初熏內裡那件茜色中衣從中撕裂成兩半。
  
  兩人都是一愣。喬初熏先是嚇了一跳,緊接著單手擋著胸口,臉頰通紅的往床裡躲,見景逸笑著往裡跟,抬起腳就擋了一下。
  
  喬初熏不會功夫,使的力氣也不大,但景逸是一點防備都沒有,壓根沒想到喬初熏會來這招,因此這一腳正踹中景逸胸口,兩人又是各自一愣。
  
  喬初熏雖然沒用太大力氣,還是有些擔心,又見景逸神色有些不對勁,便坐起身往前湊了湊。一條手臂擋著胸前,另一手探到景逸被踢的地方,輕聲問:「沒事吧,我,對不起……」
  
  景逸捂著心口,緩緩抬臉,眉尖微蹙,狹長風眸露出淡淡委屈:「初熏……」
  
  喬初熏頓時更加內疚,又往前挪了一些,輕輕幫景逸揉著心口:「對不起對不起,我剛才也是……很疼麼?」
  
  景逸握住喬初熏的手,輕抿著唇瓣點點頭:「還好。」
  
  景逸要真說疼,喬初熏或許還能看出些端倪,結果他這麼一說還好,喬初熏更不安了。乾脆整個人貼近人懷裡,仰起臉看著景逸:「對不起。」
  
  景逸微微一笑,不知何時伸到人背後的手猛地往下一扯,低聲笑著道:「無礙。」
  
  喬初熏就覺背後一涼,身上整件喜服已經被拽了下去,同時裡面那件先時被撕裂的中衣也順著兩側肩膀剝落,露出裡面鴛鴦戲水的大紅抹胸。
  
  抹胸只勉強遮著胸脯,連個固定的繫繩兒都沒有,就一塊小小窄窄的布料纏過胸口。不光圓潤肩頭和臂膀都露在外面,餘下多半截嫩生生的腰肢也裸著,下面褻褲更是軟薄的茜色觳紗,幾乎沒什麼遮擋效果……
  
  喬初熏嚥下一聲輕嗚,也知道躲閃不及,慌亂間,抬起兩手遮住景逸雙眼。
  
  她也不想穿成這樣,可衣裳都是成套的,到了孟家她才親眼見著,不穿這兩件,也沒有別的選擇。再加上孟夫人說大喜日子,必須從裡到外都著紅色,她彆扭了半天,還是換上了。
  
  景逸卻是早知道她裡面穿成什麼樣子,因為衣裳都是親手挑選的。眼睛被蒙著,景逸只是勾起唇角笑了笑,手直接覆上喬初熏一側胸脯大方揉捏著,一邊嗓音微啞道:「好像比從前大了些……」
  
  喬初熏氣的也顧不上遮著景逸雙眼,騰出手來就打,卻正合了景逸心意。握住喬初熏兩隻手腕拽過頭頂,將人壓倒在床鋪上,半瞇著鳳眸一寸一寸的端詳打量。
  
  喬初熏臉上熱的都快冒煙了,抿唇瞪著景逸:「你……」
  
  景逸伸手輕撫過腰側一處淺淺青色,低聲道:「怎麼還沒消褪乾淨……」
  
  喬初熏因著輕柔撫觸輕輕瑟縮了下,身上漸漸起了一層細小疙瘩,一邊輕輕動了動手臂,顫聲央求道:「逸之,別鬧了……」
  
  景逸勾唇輕笑,低下頸子在喬初熏一側胸房輕輕一吻:「洞房花燭,一輩子就這麼一回,你不讓我鬧,也忒過分了吧?」
  
  喬初熏抿著唇,眼睫顫的厲害,根本不知該說什麼好:「逸之……」
  
  景逸低頭親吻腰側那處淺淺瘀青,一邊探出舌尖輕輕舔舐,一邊低聲喚喬初熏的名字:「初熏,初熏……以後無論有沒有外人,都不許再叫我公子,叫夫君。」
  
  喬初熏被他弄的腰身直接軟了下去,再沒力氣掙扎,聲如蚊吶輕輕喚了聲:「夫君……」
  
  景逸半瞇起眸子悠然一笑,手伸到喬初熏背後將人抱起來,另一手直接將那層薄如蟬翼的褻褲撕開,讓人坐在自己腿間,同時頂胯輕輕聳動。
  
  喬初熏身上只穿著件艷色抹胸,被制在景逸懷裡,如今下面又那樣頗具暗示意味的欺負著,不一會兒就淚眼汪汪了。推著景逸肩側要下去:「別……」
  
  景逸身上衣裳半點沒亂,只脫了鞋子坐在床上,將人抱在懷裡逗弄著,其實下面也急的不行,只是貪看佳人又羞又氣淚眼氤氳的模樣,所以才沒脫衣裳進入正題。
  
  喬初熏被他頂的身子一聳一聳,躲又躲不開去,只能扶著景逸肩膀才稍穩住些。又見他眼含笑意,狹長鳳眸眨都不眨一下,就定定看著自己,彷彿故意看自己出醜似的,到最後抿著唇越來越委屈,捶著景逸肩膀哭了出來:「你討厭……」
  
  景逸早有些撐不住勁兒了,如今聽喬初熏這樣帶著哭腔的一聲,跟撒嬌求|歡沒什麼區別,不由得欲|火更熾。手上動作一頓,將人直接放倒床上,騰出手來幾下解開衣裳,又把人摟回自己懷裡,就著之前那個姿勢,直接進去。
  
  喬初熏驚嚇不小,同時也確實有些吃不消,連連喘了兩口氣,哽著嗓子哭了出來。景逸一邊親著嫩唇,一邊不慌不忙的聳動。
  
  帳外銀燭滴淚,身下錦裳堆香,美人在懷軟雪盈握,正是春宵苦短,一夜輕狂……
  
  第二日日頭高起,喬初熏軟著身起來著衣,剛收拾妥當,將頭髮盤上,簪上一隻碧玉簪,景逸推門進來。見到喬初熏起身,蹙了蹙眉尖,走到身後摟著腰親了下面頰,柔聲道:「怎麼這麼早就起來?」
  
  喬初熏頗有些嬌嗔意味的瞪了人一眼,日頭都升起老高了,哪裡還早?她現在出去,見到院子裡那些人,怕都是要被笑的。
  
  景逸卻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撫著喬初熏臉頰道:「成親第二日晚起很正常,大家都能體諒。」
  
  喬初熏被這人的厚臉皮氣的一噎,轉過身推了景逸一把,站起身就往外走。景逸卻將人摟在懷裡,下巴擔在喬初熏肩窩,語調有些悶悶地:「初熏……」
  
  喬初熏覺察他情緒有些異常,便抬手輕撫著景逸臉畔,溫聲道:「怎麼了?」
  
  景逸沉默片刻,握住喬初熏的手,另一條手臂環著人腰身,道:「沒事……我只是覺得,有些不真實。」
  
  昨晚上七公子說他與趙璘是一路貨色,他毫不猶豫應聲下來。其實心裡不是不刺痛的。因為在他心裡,始終都覺得自己與趙璘有很多地方都相像。
  
  若不相似,怎能算計到他與父親下一步棋路;若不是心思想通,怎會知曉那兩人一定會中圈套,冒險僱人去展雲那裡取那隻玉笙;說到底,若不是一家人,他也就不會有那樣的陰險心思狠戾手段,以毒攻毒以牙還牙將那兩人打擊的永無翻身之日。無論是征戰疆場還是打擊七笙教,他的行事作風,本質上與父兄並無二般。
  
  所以雖與喬初熏相處的時日不短,但最後能如此順利娶到佳人,心裡雖覺得高興,卻也懷著有些難以置信的不安定。就如同一個長久在沙漠中行走的旅人,見到綠洲的第一眼,哪怕手已經觸到清澈甘泉,仍擔心這一切都是海市蜃樓,美好的不似真實。
  
  喬初熏任由景逸抱了一會兒,手覆在景逸手臂上,輕聲道:「逸之,無論旁人如何說,在我心裡,你一直是個好人。」
  
  景逸半閉著眸子靠在喬初熏肩窩,半晌,低低應了一聲,唇瓣卻不自覺的悄悄勾起。
  
  千言萬語,抵不過心愛之人一個「好」字,其餘再多贊語,都是錦上添花的虛妄。
  
  ……
  
  兩人到了前廳,屋子裡一眾人正吃喝的開懷。安大姐做了一大桌子菜:桂花糯米藕,玉筍蕨菜羹,串炸鮮貝,羅漢大蝦,芙蓉豆腐,白扒魚唇,金燦燦浮元子大小的玉米窩頭,雪白鬆軟如同雲團的棉花糕,還有每人一盞清燉官燕……旁邊挪過來的高幾上還擺著幾樣熱茶湯,以及幾樣精緻的蜜餞吃食,蜜餞櫻桃,蜜餞銀杏,蜜餞葡萄,無一不色澤晶瑩,果香撲鼻。
  
  一眾人正吃的不亦樂乎,伊青宇雖也吃的開懷,仍盯著眾人手中那盞官燕肉痛,抿著唇神色略顯落寞。都是從他那兒直接拿的啊!這群人,哪裡是什麼皇親國戚京城高官,都是土匪,強盜!
  
  虧他日前見到傳聞中的容愷還小小激動了下,這些天相處下來,才發現這人光長著一張白淨斯文的臉皮,尤其當著寧諾的面還總做出一副小生怕怕的無辜模樣,內裡根本就是隻老狐狸!就那個小段公子,人還比較好,只是話少了些,也沒人能幫著他說些話,嗚嗚……
  
  眾人見喬初熏出來,都各自行過禮。禮貌寒暄過後,就見喬初熏幾乎不錯眼珠的盯著展雲瞧,目中神色猶疑,顯然是想到了什麼又不敢確定的樣子。
  
  旁人都瞧出來,雖沒人開口直接問,卻各自都是一副看好戲的神情。段塵和展雲兩月前已在行雲山莊成親,前些日子輾轉收到景逸來信,便一路馬不停蹄趕過來,直到越州城外,才與趙廷和周煜斐碰頭。
  
  此時見喬初熏目露遲疑踟躕不語,兩人對視一眼,展雲放下筷子,淺笑著道:「夫人,咱們是之前在什麼地方見過麼?」
  
  景逸原先在旁邊看的就一陣氣悶,他家初熏向來溫純又害羞,鮮少盯著一個男子目不轉睛的瞧,這展雲長得又不是傾城國色,原先也沒聽喬初熏說認識,怎麼一上來就看的那麼專注呢!
  
  再次聽到展雲的聲音,喬初熏仔細辨識了下,又看了眼對方腰間掛著的碧色玉珮,彎唇露出一抹笑容,溫聲道:「從前在汴京多方聽聞展公子與小王爺、周大人、段公子的事跡,卻沒想到,我曾經是見過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46:38

第十八章 天下宴席...
  
  展雲記性向來不錯,聽喬初熏如此說,又端詳著對方面容仔細回想片刻,彎月眼眸有些驚訝的睜大:「你是……那天在綠紗坊對面的那位……」
  
  喬初熏笑吟吟一頷首,接著便朝展雲盈盈拜下:「當日承蒙展公子……」
  
  話沒說完,就被展雲起身攔住,一旁景逸也扶住喬初熏腰側,同時以詢問的目光看向前者。
  
  展雲綻出一抹淺笑,溫聲為眾人解惑:「當日在綠紗坊,李臨恪擲了個酒罈子過來,我當時衝出窗子接下來。當時險些砸到的,正是夫人……」
  
  趙廷等對此事記憶猶新,因此聽展雲一解釋紛紛恍然,周煜斐笑著看向喬初熏,連聲歎道:「還真是巧啊!」
  
  兜兜轉轉繞了一圈,原來所有人都是見過的。喬初熏和景逸都是汴京人士,卻因為各自際遇,多年來未曾有緣謀面,直到景逸被貶謫出京,喬初熏被迫出嫁那日,才因緣巧合撞到一起,後來就一同往這越州城來。兩人日久生情,又幾經艱難考驗,最後得以結下良緣,終成眷屬。
  
  而每年裡僅有那幾次出門機會,那麼巧就撞上段塵與李臨恪相約綠紗坊那日。展雲當時一直關注著對面動向,即便那只酒罈子沒要砸到路人,也是會出手去接的,因為李臨恪是有意挑釁。卻不想當日一念之間,出手救下的,竟是景逸未來要娶進門的心上人。眾人各自想著,均露出一抹笑容來。景逸聽得展雲解釋,雖略有不快,還是輕輕頷首,真誠道了聲謝。
  
  展雲回以微微一笑,溫聲道了句:「早知今日……」
  
  景逸修眉一挑,展雲卻言盡於此,再未多言。旁邊幾人聽著,都笑出了聲,是啊,早知今日,當初救下人的時候就多說幾句,比如將來遇上這小子就繞道走之類的,或許如今所有都不同了。景逸娶不娶得到喬初熏,又是兩說著。
  
  幾人各自落座,眾人言笑晏晏,品菜吃酒。
  
  ……
  
  昨夜景府一役,以景逸與喬初熏成親一事做餌,用景逸誘蘇青昀,喬初熏誘喬子安,之前被抓的白衣男子引得七公子,雖然與當初預料有些許不同,中間又抖出名冊一事,但七公子和蘇青昀被關入大牢,擇日由容愷押解入京,七笙教之事也勉強算得告一段落。唯獨喬子安一直未曾現身,讓眾人尤其景逸頗感不安。
  
  喬路將越州城內的那間藥堂交由明老大夫打理,藥堂每年所得的銀錢喬初熏得七、明大夫得三,權當作給喬初熏的一份嫁妝,又在當地請了個算賬以及坐堂的師傅,協助明大夫管事。因為還有附近幾個州府要跑動,在喬初熏和景逸成親後的第三日,喬路便啟程離開。
  
  同日,展雲和段塵也先行告辭,說有些地方想要走走,趙廷和周煜斐則留下來,等待與容愷一同回汴京。
  
  景逸則一連數日情緒沉鬱,直到臨行前一天,找了容愷,在外面茶樓談了一下午。到晚上回家,叫了眾影衛來,讓眾人各自選擇去留。
  
  景逸與高翎以及其餘十七影衛,幼時相識,多年來也經了不少風雨,苦樂都一起挨過來。有景逸一口飯吃,就絕對不會讓眾人喝米湯,可在越州城呆了將近一年,大夥一直過著平淡無波的生活,景逸是不想再回朝堂,這輩子也不可能重返汴京。可影衛們不同,當年聖旨下來前,景逸曾托七王爺跟陛下求過情,不能勉強這些人去留。
  
  聖上考慮到與三王爺那一搏,死了三名影衛,死者已矣,也追封忠烈,活著的人又有景逸力保,因此在聖旨中並未提到影衛們的去留問題。因此當日和景逸一同出邊境,往這越州城來,是大伙自己選擇的。如今七笙教的事告一段落,容愷又押解幾名重犯返京,正是個再好不過的藉口,眾人若是想走,就藉著這機會跟容愷一起,待回到汴京,在刑部跟著容愷左右,也不怕被別人欺侮。
  
  景逸想的十分周全,容愷也一口應下,答應即便只有一個人跟著他,也必對待之如同手足兄弟,絕不會比景逸從前差半分。容愷的允諾,景逸還是信得過的。如今全看各人意向,自己選擇去留。
  
  高翎事先也不知情,因此聽景逸把話說完,也是沉默良久。影衛各自分成兩撥,站在景逸左手邊的,便是留下,站在另一邊的,便是離開。眾人都知曉景逸用意,此番並不僅是為著兄弟情誼,還有著景逸的寄望在。留在越州,即便日後跟著景逸大江南北的走,也不過是護衛景逸與喬初熏多一些,若是回了汴京跟在容愷身邊,能為朝廷做更多貢獻,也不枉費景逸這許多年的著力栽培。
  
  很快,眾人已經決定好去留。留下的人以小綠為首,選擇離開的則以小杯為首,一邊六個,另一邊則佔到十一個。高翎一直沒動,到眾人都將視線投向他時,才單膝跪地,朝景逸拱手道:「主子,高翎有一事相求。」
  
  景逸點頭:「准。」
  
  高翎被景逸痛快答應弄的一怔愣,有些遲疑的道:「主子不問……」
  
  景逸微微一笑:「你們每個我都當親兄弟的,如今大伙分別在即,無論要什麼都准。」
  
  高翎微一猶豫,雙目微垂,有些羞澀的道:「我與蕙兒,情投意合,求主子成全。」蕙兒正是安大姐的閨名。
  
  景逸和眾影衛都是一愣,接著便紛紛大笑,出聲調笑:
  
  「高翎你小子手腳就是快啊!」
  
  「這回主子不用煩廚子落跑,可以一直吃到安大姐的菜了……」
  
  「這還不是跟主子學的,先時跟喬小姐……」
  
  說到喬初熏名字,景逸眸色一涼,眾人紛紛噤聲,小晚結結巴巴直擺手,可憐兮兮的道:「主,主子,我錯了。你別罰我,我就是為了咱們夫人的菜,才決定留下來的……」
  
  眾人又一番大笑。景逸也十分高興一揚手,笑著道:「只要本人答應,我和初熏都沒意見。」
  
  高翎應了一聲,起身站到小綠前面。
  
  另一邊小杯隊伍裡有人出聲:「主子……」
  
  景逸側眸看去,示意有話就說。
  
  小爐悶聲道:「主子,將來我們要是不想做了……」
  
  景逸接過話頭,鄭重允諾:「若是在汴京待膩煩了,不想跟著容愷拚死拚活了,就回來。無論何時,這裡都是你們的家。」
  
  眾人目中均露出不捨神色,卻仍是打起精神,歡快的應了聲是。
  
  ……
  
  第二日清早,眾人啟程。景逸和喬初熏、伊青宇一起,將容愷、趙廷、周煜斐以及十一影衛一路送到城門,直到望不清楚身影了,才轉身往回走。
  
  喬初熏見景逸唇邊帶笑,眉眼間卻露出淺淺愁鬱,便扶著景逸手臂溫聲勸道:「逸之勿須傷神,不是說刑部每年都有休沐和節慶的,小杯他們臨走時不是說了,一定攢著日子,和咱們一塊過年。」
  
  景逸鳳眸微彎,勾起唇角緩聲調笑:「他們說的話你也信,一個個都是吃貨,有了空閒功夫還不挨個大小館子吃個遍。過年的事,你也別期待太高。」
  
  喬初熏卻笑著搖頭,有些俏皮朝景逸眨了眨眼:「不信公子跟我打賭,從今年起,每年到了年關,他們一定會回來,跟咱們一起吃年夜飯。」
  
  景逸聽出喬初熏話裡的安撫意味,也跟著笑道:「好啊,打賭。賭資是什麼?」
  
  喬初熏一聽這卻有些苦惱,蹙著眉心咬唇琢磨。此時兩人已漸漸走的遠了,高翎和幾名影衛往家的方向去,伊青宇和廖紅覃則往府衙方向走。
  
  景逸握著喬初熏的手,兩人緩步行著往城南方向去,因為之前就商量過,要再去次那條街,仔仔細細再品嚐次越州城的各樣小吃。過兩日,兩人便要帶著幾名影衛往蘇杭一帶遊玩,留下高翎跟安大姐看家,也沒定什麼時候回來,因此這次出來品嚐各樣吃食,兩人都挺有興致。
  
  景逸看著喬初熏一臉認真思索的模樣,忒好玩,便湊近喬初熏耳邊道:「不如誰輸了,就罰在上面?」
  
  喬初熏一愣,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景逸說的是那件事,不禁紅著臉打了下景逸手臂,輕聲嗔道:「總沒個正經!」
  
  景逸眉一挑,有些不贊同的認真言道:「我怎麼不正經了?輸了的人不該受罰?在上面很累的。要不,罰輸了的人在下面?」
  
  喬初熏下意識的搖頭:「不行,我不懂在上面怎……」話說一半,就見景逸一臉壞笑,推開人手臂就往前走,抿著唇嗔怪:「不理你了。」
  
  景逸一把將人拉回來,摟著人腰身,低頭在喬初熏耳邊道:「別亂跑,上回的事還不長記性,嗯?」
  
  說著話,眼卻看著街邊某處拐角,唇角微微勾著,輕吻了下喬初熏耳廓。
  
  喬初熏輕輕瑟縮了下脖頸,推著景逸手臂,軟聲道:「我知道的,咱們走吧。」這還青天白日的,又在大街上,無論如何總該收斂些。
  
  拐角里暗處那人,輕輕瞇著眸子,攥緊拳頭看著兩人親暱姿態,有些貪婪的看著喬初熏溫甜笑顏,直到景逸擁著人越走越遠,消失在人群裡。
  
  數年前的某個午後,也是這樣的晴朗天氣,也是在這樣一處陰暗角落,那個模樣乖巧的小女孩朝他伸手出來,嗓音甜糯糯的,還有點膽怯,問他要不要吃蛋羹。
  
  抬起眼來的時候,小女孩被他目中神情看的略微瑟縮,伸出的手卻沒有半分退卻。乳白微黃的蛋羹,上面撒著青翠蔥花,冒著溫熱氣息,好像母親還在的時候,每個月初會做給他的味道。
  
  一勺勺吃著蛋羹,那時他在心裡發誓,即便傾盡一生所有,也要報答女孩對他的恩情。
  
  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對女孩懷的心思不再單純,忘卻了自己要一輩子對她好的誓言,轉而要把她牢牢禁錮在身邊才覺得甘心。
  
  那日帶著一眾家丁,從喬府一路追到城門,其實只要她沒有上那頂轎子,再往前走上幾步路,就是他與人商量好會直接將人帶走的馬車。到時他會跟二夫人說,大小姐被賊人擄走不知所蹤。而在喬路回來的這一段時間裡,他自信有足夠的時間能讓喬初熏喜歡上他。畢竟曾經在相當長的一段時日裡,她看著他的神色,分明有著喜歡和依賴的。待到喬路回來,自不會同意自己長女嫁與一個鰥夫做妾,而他也可以名正言順的入贅喬家,最終抱得美人歸。
  
  只是人生或許沒那麼多的如果和假設。
  
  她沒能多跑幾步路,轉而一頭扎進那頂轎子,那個侍衛拿出玉牌的那一刻,他突然萌生出一股預感,這一次,他是真的抓不住她了。
  
  只是那時執念太深,他有意不去注意,也不願相信。
  
  初安堂是他一直暗自允諾,要送給她的一份禮物。那晚他抱著人餵藥施針的時候,心裡除了因為能夠永遠佔有而爆炸一般的喜悅,還有著為自己也為她的無名悲哀。
  
  為什麼他不能如同景逸那般名正言順的陪伴在她身邊,為什麼要借由這種無恥下作的方式才能將她留在身邊,為什麼他不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少爺,為什麼連一個心愛的人,他都要之不起。
  
  或許人生就是這樣吧。
  
  仕途有可能平步青雲,生意場可以一夜暴富,卻都是可以憑借天分和努力獲得一席之地的。就好像曾經不可一世、引無數豪傑競折腰的七笙教,到頭來,不也是他囊中之物麼?
  
  可唯獨有一樣東西,切切實實需要運氣,且永遠沒有公平可言。即便你付出再多,到頭來,也不一定能有回報,甚至可能落到滿盤皆輸的境地。
  
  所謂姻緣天定,原來是這般狠毒的一個詞語。
  
  喬子安望著兩人逐漸消失在人群的身影,看著那人在日光下泛著淺淺金色的臉龐,唇邊緩緩綻出一抹淺笑。
  
  既然不能捧在手心珍寵,那麼可以一直遙遙觀望,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他在黑暗裡張開一雙羽翼,籠罩住整片陰暗帝國。而心愛之人能安然沐浴陽光,其中總有他一分勞苦。如此想著,陰暗之地,也不會太過苦寒難熬;身處黑暗地獄,亦有資格仰望晴白日光。
  
  <<全文完>>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7 08:47:07

番外章 難得情深
  
  景逸從蘇州趕回來當天,喬初熏經由明大夫診斷,證實已有了三個月的身孕。其實要照喬初熏的細緻性子,本來早該有所覺察。偏這一胎安生的很,又特別不顯懷,直到五個月大了,也只是小腹微隆。故而初時被診斷出有身孕時,不單喬初熏自己吃了一驚,景逸更是當場就白了臉色。
  
  明大夫一瞧景逸面上驚大於喜,一時也有些納罕,便試探著問,是否不想要這胎。喬初熏見景逸神情有異,心裡也有些沒底,再加上孕婦本就易感,當即就紅了眼眶。
  
  景逸怔愣了一陣,忙一搖首,問明大夫要了幾帖安胎養胎的方子,當天中午回府就吩咐安大姐趕緊給燉上。
  
  喬初熏卻心有惴惴,直到入夜了,靠在床頭愣神,雙手擱在小腹,沒一會兒功夫就低垂下頭,眼眶也濕潤潤的。
  
  景逸從外頭回來,一見喬初熏這副模樣,還以為是哪又不舒服了,忙上前將人摟過來,一迭聲的問。
  
  喬初熏卻一徑不言聲。
  
  兩人僵了半晌,末了還是景逸先開口,有些踟躕的道:「我今天下午去了藥堂……」
  
  喬初熏身子一顫,下唇咬的更緊。
  
  景逸一見她那副嚴陣以待的樣子,也是一陣心疼,伸手輕輕拍撫著背心,又緩聲道:「明大夫說,孕婦難產有很多種原因,體質是其中比較重要的一個。但只要從開始就比較注意,還是能避免的。」
  
  喬初熏聽到一半,眼淚就吧嗒吧嗒往下掉,摟著景逸脖子哽咽:「我……還以為……你不讓我生……」
  
  景逸將人抱到腿上,輕撫著喬初熏臉頰,又抹去眼角不斷溢出的淚珠兒,放柔嗓音道:「怎麼會……」
  
  喬初熏靠在人懷裡,握著景逸一隻手,擱到自己小腹,一邊仰臉看人,眼裡仍含著淚,微抿著唇道:「雖然我娘是生我時難產過去的……可畢竟是從小身子就不太好,我,我沒事的……」
  
  景逸一整天都在折騰這件事,對於孕婦各階段需要注意的諸項事宜已熟記在心,也便明白過來這幾天喬初熏情緒易感的原因,此時見喬初熏一副強忍淚水跟自己爭取的模樣,也不禁有些好笑,彎起唇角應道:「嗯,我知道。」
  
  喬初熏定睛看著景逸雙眼,語調十分堅持:「我想要這個孩子……」
  
  景逸抱著人輕輕搖晃,哄小孩子一般,淺笑著道:「好。」
  
  喬初熏睜大了眼,一瞬不瞬看著景逸:「逸之要說話算話。」
  
  景逸幾乎都要哭笑不得了,還是鄭重允諾:「我說話算話。」
  
  喬初熏稍微放心了些,重新靠在景逸肩側,手指輕輕撥弄著景逸手掌,有些難過的道:「我真粗心……這些日子有很多異常,我總以為是腸胃有了毛病,壓根也沒想到……」
  
  景逸笑著反握住喬初熏雙手:「沒事的。明大夫說了,頭三個月都沒怎麼折騰,證明初熏身體底子不錯,孩子也很好。」
  
  「不過……」剛說了兩個字,喬初熏便飛快抬眼,景逸微微一笑,眼神有些幽深,「好在我前段時間不在,不然頭三個月裡做,聽說會很危險……」
  
  喬初熏微一怔愣,很快反應過來景逸指的是那檔事,不由得推了把景逸的手,咬唇看向一邊。
  
  景逸藉著喬初熏轉臉的姿勢,輕啄了下頸側,唇瓣在人耳根耳垂兒一帶磨蹭:「保險起見,還是再過半月……」
  
  喬初熏被他親的癢癢的,縮著頸子躲,抬起一隻手推著景逸臉畔,有些羞惱的道:「逸之要言行一致……」
  
  景逸噗嗤一聲就笑了,握住人手腕往自己小腹帶,故作不解的道:「我怎麼言行不一了?」
  
  喬初熏抻著手腕往回收,一邊有些凶的抬眼瞪人:「……」
  
  這樣不叫言行不一,還要怎樣才叫?
  
  景逸原本只是愛捉弄人,可小別三月,本就更勝新婚,此時喬初熏又用那種有些凶有些怯的神情瞪著他,景逸當即就覺得一把火燒起來。握著小手更往下帶了一些。
  
  兩人成親已近三載,景逸在這方面的手段,喬初熏可謂見識的十分全面。因此當即就明白過來他的意思,當即臉頰燒灼,咬著唇瞪人:「逸之……」
  
  景逸也沒多廢話,直接將人抱起來放在床裡側,脫了鞋子解開外裳就跟過去,一手解下紗帳,另一手則拽過喬初熏的手到衣裳裡頭,順著自己小腹緩緩往下。
  
  喬初熏根本不敢跟人對視,手指略往回縮著,待觸碰到那處火熱,心裡陡的一驚,一臉難以置信的看向景逸。
  
  景逸早知道她會是這種反應,勾起唇角低笑:「傻丫頭……」
  
  喬初熏羞的簡直不知如何是好,匆忙低下眼,手卻乖順的順著景逸的意思撫弄著……
  
  從前兩人在一起的時候,景逸幾乎每天都要,兩個月前去到蘇州,和展雲等人一起忙七笙教的案子,景逸又素來高傲性子,從來不屑自己弄那種事,故而是一直沒有過紓解。喬初熏原本還存著些推拒之意,待碰到人那裡,發現早就起了反應,又想到景逸在這方面的潔癖,心裡著實也頗為不忍,雖覺著羞澀不已,還是順著景逸的手勢幫他做了。
  
  待最後將出來的時候,景逸俯首吻上軟馥馥的唇瓣,勾著舌火熱纏吻,最後低哼了一長聲,在人手上徹底出來,抵著唇瓣調整喘息。
  
  微翹眼睫在輕滑過喬初熏眼皮兒,幾綹兒髮絲也順著俯身動作垂在喬初熏頸窩,景逸一直撐著手肘,沒將重量交託在懷裡人身上。上身也刻意留出段距離,避免壓到喬初熏小腹。
  
  非常親密又溫柔的姿勢,鼻端輕嗅著這幾年來最熟悉不過的味道,又被人小心翼翼的摟在懷裡輕輕親吻,喬初熏心裡漾起一陣柔情蜜意。抬起空閒的那隻手,輕攬上景逸脖頸,半閉著眸子,唇角彎彎嗓音輕柔:「逸之,我很想你……」
  
  景逸原本剛緩過吐息,一聽這話登時又激動起來,那裡當即就起了反應,嚇得喬初熏嗓子一哽,忙鬆開攬著人的手臂,一雙水杏眸子也睜得大大的看人。
  
  景逸也有點兒無奈,卻還是用那裡輕輕蹭了蹭細膩柔軟的手心,啞聲道:「沒法子……」
  
  輕輕親了下喬初熏唇角,一直握著喬初熏的手又開始移動:「乖,說想我……」
  
  這種情形下,喬初熏哪裡還說得出口,當即就噎得氣都有些喘不勻,閉著眼不吭聲,眼皮兒也顫的厲害。
  
  景逸一見她這種神情就又一陣情動,抵著喬初熏的手輕輕送胯,一邊親著人唇瓣啞聲央求:「初熏,說想我……」
  
  「……初熏也想我對不對?」
  
  「初熏,初熏……」
  
  當晚,雖說顧及著喬初熏懷著身孕,景逸還是折騰了好幾回。末了弄得喬初熏的眼眶都紅了,嗓音哽咽說手酸,而且也覺得景逸這麼弄對身體不好。可景逸纏人得緊,前後總共弄了一個來時辰才罷了。
  
  ……
  
  江南夏日多雨水,一連數日細雨纏綿,直到這日才放了晴。
  
  前些日子景逸讓高翎找人在後院做了只鞦韆架,連帶搭了座精巧花棚。又擺了兩把竹椅和一隻圓幾,過了晌午趕上有日光的天景,或是有月亮有星子的夜晚,一邊吃水果一邊納涼最好。
  
  有孕九個月的時候,正趕上盛夏。打從過了五個月,喬初熏的肚子就如同吹了氣一般,彷彿每日都比前一天鼓脹幾分。到了後來,更是站起來都看不到自己腳尖。
  
  景逸可沒有半點心情調笑,只一徑覺得擔憂,常常摟著人在院子裡溜躂著散步,有時抱著人放在鞦韆架上輕輕的搖。繩索自然從不脫手,基本就是在自己手臂伸展範圍內小幅度的搖晃。
  
  喬初熏總被晃的很舒服,有時晌午過後或者晚上,就這樣打起瞌睡。景逸就直接將人抱回屋裡,幫著換了衣裳,就先睡下,能多休息一會兒是一會兒。因為到了後兩個月,基本每晚都不太睡的安生,有時一宿會連著三四次的小腿抽筋。
  
  起初喬初熏還不願出聲叫人,可景逸向來淺眠,很快就覺察到身邊人的細微動靜。當晚就把人斥責一通,一邊捏著小腿一邊冷著臉色數落。喬初熏到最後這兩個月心情倒是好了。挨著罵也不會掉淚,就咬著唇,甜甜笑著看景逸。弄得景逸說著說著也就沒了脾氣。
  
  生產的時候很順利,只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喬初熏竟一胎生了兩個,且都是男孩。過了頭三天,兩個孩子皮膚愈發顯出白皙,白白胖胖的,四肢如同嫩生生的節藕,眼睫毛又長又翹,光看著就特別招人疼。
  
  一對雙生子容貌幾乎一般模樣,唯獨弟弟眉心有一點硃砂,米粒大小的一顆,卻異常鮮艷。因此還是十分好辨認的。
  
  安大姐和高翎的孩子這時都兩歲多了,扒著搖籃邊看兩個寶寶,一邊還伸出手戳戳其中一個嫩嘟嘟的面頰。被高翎伸手拽回來,還沒來得及開口責罵,小丫頭小嘴一張,轉眼間就哭的淅瀝嘩啦。
  
  安大姐在旁看著心疼,卻也沒說什麼,高翎一臉尷尬加無措,一時間也愣在原地。到頭來還是喬初熏將孩子抱起來,拿過一碟晌午剛做出來的桂花糕軟語哄著。
  
  餵著吃了小半塊,小丫頭手裡捏著剩下半塊桂花糕,一雙圓溜溜的大眼還是盯著眉間有硃砂的那個寶寶看的認真。
  
  景逸在旁邊看著就笑,一邊格外有深意的看了高翎一眼。
  
  高翎當場汗就下來了,苦兮兮的看著自己小閨女兒犯愁。
  
  ……
  
  經過幾年,府邸已經比最初擴大了將近一倍,影衛們也都陸續成了親,除了高翎,另外還有兩個也都有了孩子。所以對於哄孩子的事,倒比景逸在行多了。
  
  又過了兩載,喬初熏又誕下一女,取名景純。
  
  女孩模樣神韻都與喬初熏極肖似,因此非常受景逸以及眾人的寵愛。
  
  一對雙生子長到十三四歲的時候,模樣已經出落的愈發與景逸相像,景逸每每看著兩人面相,常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且總有些心事重重。
  
  隨著兩個男孩長大,雖然旁邊不少有人哄著捧著,景逸卻對其異常嚴厲,而且對任何一個都沒有半點偏袒。
  
  府裡眾人包括喬初熏在內,都知曉景逸心思。景逸自己就是雙生子之一,故而總擔憂兩個孩子會有一個不學好,走了歪斜路子,仗著自己家世本領在外面禍害人。所以對於景逸對兩個孩子的嚴格要求,也大都是默認的。
  
  喬初熏雖然心性柔軟,在教育孩子的問題上卻與景逸意見一致,但凡煩了錯誤,從來都不偏袒,也鮮少護著說軟話。
  
  只是畢竟對自己的孩子有著發自內心的疼愛,兩個小鬼又機靈的很,從幼時起,就看出自己娘親心性軟,故而特別懂得跟喬初熏撒嬌。平常沒事就磨著人做各種各樣的吃食,有了什麼新玩意,都爭先恐後給喬初熏看。
  
  對景逸則是敬畏更多一些。後來有了妹妹,也都一直非常有作為兄長的自覺,有什麼好東西都知道讓著妹妹,兩個雙生子間,更是幾乎從沒紅過臉吵過架。
  
  一眾長輩在旁看著,都覺得景逸將兩個兒子教的十分好,對這對雙生子也漸漸放下心來。唯獨景逸並不鬆懈,且不止一次跟喬初熏說,這倆孩子心思太深沉,若教不好,怕將來他歲數大了,可能都壓制不住他兩人。
  
  直到有一日,景逸和喬初熏從外面回來,正瞧見小兒子拽著高翎閨女兒的手不撒手,兩人似是在爭執什麼,把人家姑娘窘的面頰通紅,眼眶也紅彤彤的,好像剛才哭過。不遠處大兒子笑吟吟看著,一邊哄著景純逗兔子,似是早已司空見慣了。
  
  喬初熏剛要上前,就被景逸拽了回來,似笑非笑看了兩個兒子一眼,又投以小兒子頗帶警示意味的一瞥,就領著喬初熏又出府了。說是臨時起意,想去嘗嘗孟家廚子的手藝。
  
  兩人一路溜躂著往孟家在城中的府邸去。夏末初秋天景正好,空氣爽利日光暖融,一如廿年前,兩人初見那日。
  
  喬初熏見景逸唇角微勾,似是心情大好的模樣,便挽著景逸手臂,溫聲道:「逸之很高興?」
  
  景逸偏過頭,一雙鳳眸笑意滿盈,應了聲:「嗯。很高興。」
  
  喬初熏想起先時情景,仍有些不解:「逸之是……歡喜小鹿做咱們的媳婦?」
  
  小鹿正是高翎長女的小名。
  
  景逸露出一抹有些莫名的笑容:「不盡然。」
  
  喬初熏想了想,有些嬌憨的抿了抿唇,彎起眼笑的時候,眼角已顯出淺淺皺紋,只是氣質神韻經年不改,整個人看上去一如往昔溫甜模樣。仰起臉看著景逸,有些撒嬌的道:「逸之是想到什麼了?告訴我罷……」
  
  景逸此時已兩鬢微霜,勾起唇角笑的時候,仍顯出慣常的邪氣模樣,只是更添幾分經過歲月洗禮的沉穩:「嗯……」
  
  見喬初熏豎起耳朵專注傾聽的模樣,景逸唇畔笑容更深:「嗯,我是高興……終於可以把那兩個小子踢出家門了。」
  
  喬初熏微訝:「可是……逸之不是一直不許他們出門遊玩的嗎?」
  
  年初的時候,還因為這事跟兩個兒子鬧的十分不愉快。一眾人都幫著勸,景純也哭著說捨不得兩個哥哥,兩個小子這才作罷。雖然事後沒再提過這事,可喬初熏卻始終記在心裡,知道兩個孩子大了,想要出去闖蕩,多見見世面。只是景逸不允,自有他的道理在。無論是何緣由,總是為著孩子好的。
  
  景逸瞇了瞇眸子,勾起唇角:「那時是怕他們兩個不知天高地厚,出去了也儘是顯擺能耐,徒惹禍端……」
  
  喬初熏順著景逸的話琢磨了會兒,有些明白過來了:「逸之的意思,有小鹿在旁跟著,楓兒會因為有所顧忌,漸漸懂得收斂?」
  
  景逸輕輕頷首。
  
  喬初熏咬著唇有點苦惱:「那嵐兒怎麼辦?總不能到哪都帶著小純啊……」
  
  景逸捏了捏喬初熏臉頰:「你這個當娘的,怎麼對這種事一點都不敏感?」
  
  喬初熏眨了眨眼,瞬間鎮愣當場,一副受到重大打擊的模樣:「逸之是說,嵐兒喜歡小純?」
  
  景逸差點沒當街大笑出聲,強忍笑意嗆著嗓子道:「初熏你怎麼想的……他們兩個是兄妹,怎麼可能……」
  
  喬初熏有些慚愧的低首,臉頰微紅,挽著景逸手臂道:「那……我每日都看到嵐兒哄著小純玩,你剛剛又說……」
  
  她也不想推測的這般驚世駭俗的……
  
  景逸笑得既無奈又得趣,最終還是好心為妻子解惑:「咱們這不是就過去見了……」
  
  喬初熏抬臉,驚訝瞠目:「怎麼會……」
  
  景逸玩味反問:「怎麼不會?」
  
  喬初熏抿唇:「那……嵐兒若是喜歡嫣兒姐姐的女兒,怎麼每次咱們過府用飯的時候,從不見他主動提出要跟著過來。」
  
  景逸輕哼一聲,頗有點不屑的意味在:「就他那點心思……」接著又耐心給喬初熏解釋:「畢竟年紀還輕麼,總有些磨不開面子,雖然從來不說,你看咱們過去孟家的時候,他哪回不老實在後頭跟著。」
  
  喬初熏仔細想了想,還真是!倒是楓兒,從來都沒所謂的樣子,只是無論到哪,非要帶著小鹿,說讓人家姑娘護衛安全。
  
  喬初熏再往深一琢磨,當即就笑出了聲。
  
  見景逸投遞過來探究眼神,喬初熏唇角彎彎,淺笑著道:「逸之如此清楚兩個孩子的心事,怕也是出自親身體會……」
  
  想當初,他不也一副神色冷淡愛答不理的高傲樣子,卻總是明裡暗裡變著法兒的欺負人,都多少年了,仍舊樂此不疲。
  
  明明喜歡,臉上卻沒有半分顯露;明明在乎,嘴上卻從來強著不說;越是喜歡就越顯得冷漠,越是在乎就越要欺負人。這不都是他們家人的傳統了!所謂知子莫若父,還真是很有些道理在的。
  
  景逸聽了這話,卻一點也不生氣,也沒有顯露出半分尷尬或懊惱神色。只笑著執起喬初熏的手,鳳眸微彎看著前方的路:「那兩個小子本就自視甚高,咱們遠離江湖廟堂,跟各方都沒太多來往。日子過的順遂,他倆更沒經過什麼挫折,總以為什麼東西都是手到擒來的。」
  
  「這往後有了喜歡的人事,舉止行動也就多幾分考慮,多磨礪幾年,總不會學壞了。」
  
  喬初熏仔細聽著,也笑著點點頭,覺得景逸這番考量一點不錯。又想起從前在書上看到的一句話,不禁拽了拽景逸的手,笑吟吟道:「我記得小時候,曾經看過一個話本,講得不過是個才子佳人的老套故事,其中有句感慨,我到現在還記得。」
  
  「那上面說,聰明的人,總自以為薄倖,實則動了心,卻是難得情深,一生一世都不輕易更改。」
  
  說話間,見景逸轉過臉來,認真凝視的眼眸,喬初熏臉頰微燙,還是笑著說下去:「在我心裡,逸之便是這樣的人。」
  
  景逸凝視那雙脈脈眉眼半晌,方才綻出一抹笑,卻依舊沒說什麼,只是將手掌中的手,攥的更緊了些。
  
  總向來薄倖,誰知曉難得情深。
  
  歎才子佳人,成眷屬姻緣天定。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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