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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紫微流年]千夜千尋(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13 11:22:03     標題: [紫微流年]千夜千尋(全文完)

千夜千尋 作者:紫微流年

內容簡介】:

  她是極具潛力的小提琴手,

  也是網路世界神秘的駭客之王。

  美麗出色的容顏,冷靜理智的頭腦,是否能給她帶來幸福?

  幾度百回千尋,只為不負已心。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13 11:22:31

01 學園微瀾

  世界頂尖的學院——繆斯藝術學園,坐落於瑞士,延伸的阿爾卑斯山脊下,如綠毯般的青青碧草,盛放著細碎的小花,湛藍而透明的天空下,星點白色的羊群悠閒地覓食,猶如一張美麗的風景油畫。

  十八世紀時的建築中,有來自世界各地的少年男女在此學習,這裡薈萃了多種藝術門類,音樂、繪畫、戲劇、電影等等不一而足,學園涵蓋一百多平方公里,多個學院如星座般散佈其間,由小徑相連,鬆散隨意,美麗的風景映襯下更顯出塵。

  沒有什麼強硬的背景,但學院在藝術界的地位卻是舉足輕重的,且不說多位藝術大師出身學院,單就每年學院的多位學子躋身世界一流的藝術領域,便已是令人矚目,甚至有些未出校門便已綻放光芒,不少小國的王子公主都化名前來就讀,以能在繆斯學園畢業為榮,上流社會極重視對藝術品味的培養,而繆斯是最好的選擇。

  校園裡有種寧靜安詳的氣氛,眾多學生倘徉來去,與精心佈置的庭院成為完美的組合。來這裡就讀的學生多出自富貴家庭,畢竟,藝術是有錢人的消遣。但想進入學園,單只有金錢,也是遠遠不夠的,還要通過嚴格的甄選考試,當科教師的面試,只有被認可具有相當的藝術基礎及潛力,才能准許入園,幾乎被訂為苛刻的標準保證了繆斯學園一貫以來的優秀傑出。

  學園隨處可見在僻靜處練習用功的少男少女,青春的光彩,讓古老的建築也顯得年輕活力。

  斜映的陽光將一切都鍍上一層金色光芒,穿過碧綠枝葉,在細柔的草地上投下斑駁的樹影,隨著微風輕輕拂動,光影明滅,樹下沉沉睡去的白衣少女也彷彿被光暈所籠罩,迷離而恍忽,彷彿一個落入塵世的精靈。讓前來找尋的金髮少年一時看得呆了。

  默立半倘,還是忍不住輕輕呼喚,有些奇異的中文發音「千尋,醒醒,威克老師在找你。」

  也許是聲音太過溫柔,又或是少女好夢正酣,呼喚顯然沒有得到應有的回應。

  皺皺眉,他伸出手輕搖少女的肩,無奈地加強聲調再次呼喚。

  長長的睫毛輕眨,「阿列克斯?」少女終於慵懶地睜開眼,白皙嬌美的臉上帶著一抹睡後的紅暈,輕抬起小手掩住一個呵欠,如一隻睡足的貓咪。

  「你怎麼會來找我,這時候不是應該是你練琴的時間?」

  也許是太習慣眼前少女貪睡的模樣,阿列克斯聳聳肩。

  「我也想啊,但威克一定要我給你傳信,他在第三教學室等你。」

  「威克教授?我不記得有得罪他。」

  少女皺皺眉,開始在記憶中搜索可能導致教授傳喚的情況。

  「去了就知道吧,他讓你現在就去。立刻!」

  「唉,知道啦,阿列克斯,這麼年輕就像個小老頭。」站起身,拍拍裙裾,美麗的白裙隨著腰肢輕旋劃了一道弧線,飄然遠去。

  第三教室並不遠,想來阿列克斯找到自己也並沒有花太長時間,所以站在教室前敲門的時候她並不怎麼擔心,雖然教授一向嚴厲,但對於一個素行良好的學生來說不算太可怕。

  「千尋,請進。」濃重的德國口音,對,這個長相英俊一絲不苟的威克教授是個固執古板的德國人。

  千尋依校規彎腰行禮,「聽說威克教授找我。」

  「是這樣。」淺藍色的眼珠靜靜地凝視著眼前十七歲的少女,現出德國人貫有的沉思表情。

  白衣少女揚起眉,有禮而無聲地詢問。

  「關於月神節的星之祭,你的導師漢斯,推薦你參加。」

  「月神節?」少女片刻的茫然,隨即訝然「漢斯教授推薦我?不是三年級以上的學生才可以參加嗎?我只是一年級而已。」

  「是,所以許多教授有異議。」威克如雕塑般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意,「但漢斯很堅持,說你是最有資格參加祭典的小提琴手。」

  低頭避過教授探尋的目光,少女咬咬唇,不知該如何回答。

  該拒絕嗎?月神節可是很難得的機會。接受?恐怕有許多同學會非常不滿。天,好像是個不小的麻煩呢。

  似乎看出她的顧慮,威克緩緩開口,「不用想太多,這是一個證明自己的好機會,只要你真的有實力,其他同學也會承認的。」頓了頓,轉而一笑「我也想看看漢斯口中的小提琴天才,到了何種程度。」

  天才,她低咒一聲,真是個讓人厭惡的稱呼,她可不記得自己有展露出任何可以被人稱之為天才的舉動。該怎麼辦呢?

  並不想彰顯於眾人之上,月神節,對於別人來說可能求之不得,但對一年級生來說,無疑會成為眾矢之的,過於招人注目一向是她敬謝不敏的,但對著教授深沉的目光卻無法說出推卻的話。畢竟,漢斯教授也是一番好意,為什麼會突然有這個推薦呢?難道……?

  唉,那個天真熱情的意大利人還真是給她帶來了一個大麻煩。

  回到自己的寢室,少女苦惱地皺眉。

  換下潔白的長裙,改為一件淺粉色的睡衣,隨意的歪在床上,黑白分明的大眼茫然地看著天花板。

  砰!

  門被人粗魯地踢開,驚得她一坐而起,卻在看到來人後又鬆馳下來,「薇娜,你嚇死人啊。」

  一頭捲曲柔亮的金髮,好似洋娃娃般可愛的五官,正是她的同寢姐妹。

  門前少女充耳不聞她的嗔怪,衝進來直直地盯著她。

  「怎麼啦?突然發現你愛上我了麼?」她戲謔地問,該不會……?

  「你要參加月神節了麼?」

  果然唉,這學園裡的人也真八卦,看來是過不了幾天清淨日子了。

  「說呀,是不是啊,我聽四班的人在說,學校裡都傳遍啦。」

  淡淡地瞥了一眼急切的金髮美少女,「威克教授今天有和我提過。」

  「原來是真的,天,怎麼可能呢,從來沒有一年級生參與的呀,你是怎麼辦到的,尋?」

  無奈地翻了個白眼,「我是怎麼辦到的?我可一點也不知道啊。」

  看著同伴不依不饒的目光,只好投降,「好吧,呃,我聽說是漢斯教授推薦的。」

  「漢斯?啊,難道他們傳說漢斯愛上了你,是真的!」脫口而出的話卻在看到眼前少女突然沉下來的臉色後停窒。

  尋,好像有點不太高興。

  原來校園裡已經傳成這個樣子了麼,不再看眼前少女有些尷尬的臉,她站起來,輕掀雪白的紗簾,看著沉沉夜色下的校園,心下暗暗惱怒,連教授都被扯進來了。

  「呃,尋——,你在想什麼?」金髮少女有些畏怯地看著,好像,讓尋生氣了呢。尋從來不生氣的。

  轉過頭,看著不安的少女微微一笑,一貫的親切,「我沒事,只是有點累,不用擔心。」

  「是我讓你不高興了麼?」不知為什麼,心底有點忐忑,尋好像和平時不太一樣。

  「不是,呵呵,我睡一覺就好了,薇娜也早點睡吧,不然明天你一定會賴床的」安撫地輕笑,對於這個同伴的睡癖,她可是非常的瞭解。

  金髮少女不敢再說什麼,乖乖地沐浴更衣,很快就鑽到被子裡道晚安了,留下她一個人繼續在窗前凝思。

  夜風,從打開的窗欞吹入,輕揚起少女烏黑的長髮,園內路燈微光,在小巧的五官上投下陰影,淡粉色的櫻唇微抿,暗夜中沉思的少女美得令人屏息。

  尋,真的好漂亮呢。

  金髮少女在被子裡偷瞧,從剛分到同寢時,她就很喜歡這個溫柔美麗的女孩。雖然尋和她同歲,卻常常從生活上照顧她,好像一個姐姐一樣,讓原本不擅長和人交往的她放心的依賴。

  尋總是溫和地對待每一個人,不論是身份高低,一貫的有禮,但,似乎也沒有什麼人對她來說是特別的,就連她們一起住了這麼久,也很難猜出尋在想些什麼,有些沮喪地發現,自己對她的瞭解,似乎很少呢。

  漢斯教授愛上尋的傳聞,是真的嗎?也不是沒有可能的,像尋那樣沉靜溫婉的東方美女,是很容易吸引人的,聽說也有不少男生在暗中愛慕著她呢,甚至有人說阿列克斯,萊斯利等女生注目的校園明星,也對她頗具好感。

  但,尋對每個人,都一樣呢。

  從來沒看過她和哪個男生走得更近。

  不過這次的事情,似乎讓一貫雲淡風輕的尋,有些苦惱。

  如果這件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應該是非常令人興奮的吧,畢竟一年級生參加月神節,是建校以來罕見的打破傳統。

  呵呵,一定會請父母兄姐都到現場來觀看,實在是值得榮耀。

  他們,也都會為自己而驕傲。

  想著這一幕,被窩裡的小臉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慢慢的,又想到,尋似乎從來沒有提過自己的父母。

  只是說起過,有一個很疼她的哥哥。

  為什麼呢?

  尋的秘密,好像有很多呢。

  喧鬧的教室,上課時間還沒到,大家都在肆意閒談,雖然課業緊張,但年輕人自有放鬆的方式,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玩笑也是其中的一種。

  突然間,熱鬧的人群出現了片刻的靜默,白衣少女在門口微微一滯,隨即若無其事地走入,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面無表情的打開樂理書,埋首於其中。

  片刻之後,交談聲又漸漸響起,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

  看著樂理書,她心不在焉地暗念一、二、三——,還沒數到十,一個尖銳的女聲便劃過耳畔。

  「你真不怕丟臉!」

  雜旮的教室再次陷入沉寂。

  果然,慢吞吞地抬起頭,看著眼前氣勢張揚的紅髮美女,身後還帶著兩個女同學跟班。最耐不住性子的,果然是她。

  臉上浮起一貫的溫和笑意,「伊麗莎白,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你少裝傻了,如果不是你色誘教授,怎麼可能有機會參加月神節。」紅髮美女揚起頭,不掩蔑視的眼神,「不過是個一年級生,連自己的身份都搞不清楚,就開始妄想了麼。」

  白衣少女若有所思地看著眼前被嫉妒妞曲的面容的紅髮女郎,沒有答腔。

  「沒話可說了嗎,像你這種人就是差勁,為了一點榮譽可以不擇手段不顧廉恥,我不准你玷污這高雅的藝術場所。」看前眼前的白衣少女依然沉默,她越氣憤。

  「你勾引漢斯教授才得到這種機會,你以為會有用嗎,董事會絕不會對這種行為坐視不理的,你就等著刷下來被恥笑吧。」

  一片死寂中終於開始有了回應,白衣少女依舊是溫柔地微笑,不帶半點怒意「謝謝你的終告,伊麗莎白,我會銘記在心。」微低下頭,輕輕歎了口氣,「還有,你可不可以坐下來,漢斯教授要開始講課了。」

  下課鈴輕柔地響起,提醒著午休的到來。白衣少女收拾好課本,轉身從教室後門離開,沒發現被一群學生包圍住的教授惶急的眼神。

  穿過長長的廊道,一幅十八世紀的油畫映入眼前,粗糙的石牆上,蔓延的薔薇枝婉伸在畫邊,鮮靈的綠葉襯著畫中女子的眉睫,有一種跨越光陰的錯覺。稍一駐足,就聽到身後傳來急急的腳步聲。

  「尋,等等。」

  半旋身,不出意外的看見漢斯教授急切的表情。

  「對不起,尋,沒想到給你帶來這樣的麻煩」

  習慣性地淡然一笑,屈身行禮,「這是我的榮幸,能得到教授的推薦。」

  「不是,我知道你並不喜歡的。」漢斯有絲焦急,卻不知如何應對白衣少女永遠淡然的表情。

  「但我想讓大家都知道你有多優秀,你是最好的。」

  少女的臉上有一絲疑惑,「我不知道有什麼緣故讓教授對我如此青睞,似乎以課業來說我並不出色。」

  「不是的,尋,我聽過你拉琴,在威爾斯公園。」漢斯俊美的臉微紅,「真的非常棒,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掩藏,但你的實力遠遠不止如此。」

  眼前彷彿出現六天以前在公園偶然得見的畫面,白衣少女在林蔭深處,獨自拉琴,纖細的手腕,美好的身形,沉醉而安然的表情,如天籟般的樂曲飄散,高貴優雅,細膩動人,他以為自己看見了下凡遊戲人間的繆斯神。

  「我真的認為,你是最適合的人選。」

  少女訝然,半倘無語。

  威爾斯公園,原來如此,這就是答案吧,只能怪自己不小心的疏忽。

  「我希望你能在月神節上盡全力表演。」

  語氣微頓,走近她,有些困難地開口「還有,不要介意她們說的話。我是……並不是……」

  掙扎著說不全,卻漲紅了臉。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心。難道說,從很久以前開始,自己就被這個美麗的東方少女吸引。還是說,推薦她參加月神節,並不單只是出於欣賞,更希望她的雙瞳中能映入自己的影子。

  白衣少女驚訝地看著他,那雙屬於男性的漂亮眼睛裡分明有著不掩飾的情意。

  她不著痕跡地退後一步,拉開彼此的距離,再次行禮。

  「謝謝教授的指點,我一定會盡力,不負您的期望。」

  感受到她淡淡的疏遠,一抹惆悵閃過雙眼,「如果有什麼問題,記得來找我,你——是我推薦的,我一定會盡力幫你。」

  看著教授離去的背影,心下微沉,也許,一開始就是自己大意惹出的麻煩。

  「你準備怎麼辦?」

  又一個驚嚇,她驀然回首,發現高大的廊柱後立著一個少年,褐色的秀髮微卷,眼神深遂,輪廓分明,剛屆成年期,已經可以預想將來的俊秀不凡。只是現在臉上卻有著奇特的笑容,玩味的看著她。

  「萊斯特,你什麼時候在這裡的。」

  「不久,不過已經足夠聽到一切。」

  噙著笑意,走近因被偷聽而有些氣惱的少女,在一臂遠處停下來。

  「漢斯,似乎對你很有好感呢。」

  她的個子不算高,以西方人的眼光看來嬌小玲瓏,剛只及他的鼻子,烏黑的髮間傳來淡淡的清香,讓他忍不住想伸手觸摸。

  「別開玩笑了,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少女沒有發覺他的神情,只隨意的反駁。

  「是不好笑,可是伊麗莎白和其他女生一定不會這麼覺得。」

  想起課前激烈的斥罵,少女只是無謂地聳肩。

  「不錯,但,誰在乎。」

  她漫不經心地探過手,牽起一株白色的薔薇花枝,輕嗅花間的清香。

  「你會參加嗎?」

  白衣少女猶豫了片刻,抬眼,「不知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少年微笑,眼中有種莫名的神采「因為我想知道,你會不會和我同台演出。」

  「你也獲選?嗯,也對,你是三年級裡最出色的,不奇怪。」

  「想不想知道還有誰?」

  「不特別想,不過似乎你很想說。」

  「呵呵,說得對。」少年輕笑出聲。

  「你認得的,有我,阿列克斯,修拉,還有另外幾個高年級生。」

  眨也不眨地盯著她,吐露出話語。

  「這次參加祭典,一共有七個人,不奇怪麼?往年都是六個的。」

  少女從薔薇花上收回目光,微曬。

  「大概多出來的那個人就是我吧,另一個應該是高年級的小提琴手,我們二選一,可對?」

  「聰明的女孩,我想知道你有沒有把握。」

  「呵呵,這個嘛……」

  「萊斯特,對你,我不想說假話。」女孩微仰下頷。

  「我想你應該問,我想不想參加,而不是,我有沒有能力參加。」

  褐髮少年氣息微滯,一瞬間,向來謙柔淡雅的女孩身上竟然散發出少見的氣勢,驕傲飛揚,有掌控一切的自信。

  這,是她的另一個面?還是,這才是真正的她。

  我胸中,有猛虎在輕嗅薔薇。

  不知為何,看著指尖執著雪色花瓣,眉梢昂揚自信的白衣少女,竟想起這一詩句。倒真是說不出的契合呢。

  萊斯特低低地笑了,也許,學園裡從來沒有人發現,這個含蓄低調的東方佳人內蘊的飛揚自負。

  「那麼你想參加嗎?」

  前一刻萊斯特的話還在耳邊迴盪,她有些失神,當時自己是怎麼回答的?

  似乎心底也有個聲音在問自己,該不該參加呢?

  說完全不動心,那是假的。畢竟是世界一流的音樂祭,名師雲集,本身便極具吸引力的挑戰,那麼多年苦練小提琴,除了個人愛好,未嘗不想與人交流。但,求學之前與哥哥達成的約定又怎麼辦?說好絕不彰顯,僅以自娛的,只為了一時之快,違反承諾,自己也是絕對做不來的。怎麼辦呢?

  她所不知道的,是褐髮少年離開後的作為。

  萊斯特並沒有回教室,作為貴族家庭的優裕生活,他在學園旁邊便有自己的別墅,但有時為了享受學校生活,也保留著學院內的寢室,有著充分的自由。此時,他已離開學校,坐在了別墅密室的沙發上。

  這是一間五十平米左右的套間,裝飾華貴,氣派不凡,較特別的是一整面牆全被深紅色的帷幕遮住,隨著他的聲控指令,簾幕緩緩拉開,內裡顯出一面光滑如鏡的大屏幕,映入眼前的,是一位鬚髮皆白髮臉色紅潤的老人。

  「爺爺,您的氣色還是一貫的好啊。看來巴黎的陽光讓您心情很愉快。」

  萊斯特揚起真誠的笑臉,也只有在這一刻,看起來如他的年齡般像個少年。

  「呵呵,可惜我可愛的孫子不能來陪我,不然我的心情會更愉快哦。」老人愜意地眨眨眼。

  「都怪爸爸媽媽不准我請假,不然我一定早就飛過去了。」

  少年微掠額前的髮,拋過一個哀怨的眼神,成功地逗得老人大笑。

  「也許我應該先和寶貝孫子說十九歲生日快樂,不知不覺你已經這麼大了呢。」大概很難把眼前介於成人少年之間的孩子和當年粉嫩的小嬰兒聯繫起來,老人不由有些感慨。

  萊斯特眼底滑過一個狡黠的微笑,「謝謝爺爺,不知道上次提的禮物,爺爺願不願意送給我?」

  「你確定真的要嗎,這個作禮物並不合適吧。」老人有些為難地皺起眉。

  「呵呵,我只是對學生檔案有些感興趣,想看看周圍的朋友到底是些什麼背景,絕不會洩密影響到學院的名聲,爺爺放心好了。」

  老於世故的眼神深深地看著自己的孫兒,「你真的只是好奇?是有『個人』,讓你感興趣吧。」

  不等回答,老人展顏一笑,「看來我的孫子真的長大了。」

  「好吧,我告訴你密碼,你自己去看吧,相信你自己有分寸的。」

  隨著通話結束,老人的身影從屏幕上消失了。

  室內只有褐髮少年的自語,「爺爺真是厲害啊。」

  極少有人知道,萊斯特所屬的家族正是學校的董事會之一,他的爺爺十五年前被選為董事長,不露面地擔任這一職務至今。多年來,一直是由家族幕後操作學院,擁有許多隱形的權利,他對老人索要的,正是其中一項。

  由於繆斯學院擁有許多上流社會的子女就讀,其中甚至不乏皇室貴胄,所以對於學生的檔案,也採取了極其嚴格的保密制度。在新生入學時,都會要求提供一份詳細的家庭名單,包括出身背景,主要成員,聯繫方式等許多學生個人資料。而這些資料一旦被學校接收,便被輸入學園中央的巨型電腦,由數十重數據保護加密,僅有少數董事會成員或是獲得授權的教授可以調看,普通教授除了瞭解學生的姓名外一概不知,最大程度的保護了學生及其家族的隱私。

  老人答應給予他的,便是調看學生入學檔案資料的密碼。

  想起那對自信飛揚的眸子,少年忍不住輕笑。

  「你到底是誰?有什麼秘密?讓我來看來看吧小公主。」

  電腦所給予他的卻是全然意外的回答,除了她的姓名年齡,來自中國之外一概空白,沒有家族成員,沒有住址電話,就連入學照片都模糊不堪,甚至不能確定是她本人。驚詫之下,他連續調閱其他學生檔案,一切正常,就連某國王子的檔案都翔實準確,一覽無餘。獨有她是令人無法相信的空缺,履歷上空蕩蕩的蒼白。

  怎麼可能,他無法置信地盯著屏幕,爺爺在電話裡也同樣對此一無所知,倍感驚訝。究竟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尋,千尋,方千尋,你究竟是誰。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13 11:22:50

02 星之祭典

  遠在地球的另一端,方遠哲立在三十二層的大廈窗前,挺拔的身形彷彿立於都市之巔,俯看著街市的人如潮湧,車如流水。

  身後的門被輕敲兩下,他沒有回頭,沉聲道「進來」。

  助理辛平以一貫的沉穩報告「總裁,這是本月的行銷報告和明天的日程安排,請您過目,利馳公司和翔盛公司的業務企劃方案已經擬好,需要您簽字認可,另外還有公關部和協理部各有一大筆額外的公關帳目報銷,但被財務部卡住,需要您協調安排。」

  「舅舅和表嫂又有額外開銷。」他接過報告,隨意翻閱兩下,俊美的臉上扯出一抹淡笑,「不批,告訴他們,是我的意思。」

  「但這樣也許兩部門會有一定的反彈……」

  「告訴他們,上一筆通過已經是額外通融,再有意見,年終分紅下調三個百分點。」不耐煩地合上手上的文件,顯示出這一話題已到此為止。

  辛平知趣地閉上嘴,心中對總裁被迫身陷的家族式糾紛萬分同情。誰叫樹大有枯枝呢,一個二十七歲的青年能駕馭龐大公司已屬不易,更惶論還有一票吸血鬼式的親戚寄生了,自私自利的以挖空公司資源養肥自我為已任,挾親友之名行盤剝之實,直教人厭惡不已。也虧得公司良好的收益運營,才讓那些傢伙忌憚幾分,唯恐激怒了財神爺丟掉了搖錢樹,不然還不知道是怎樣的一副嘴臉。唉,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有錢人的煩惱想必只多不少。

  沒有注意他的滿腹官司,方遠哲突兀地開口。

  「你對月神節知道多少?」

  啊?啥?月神節?是公關費的一種麼?辛平一臉茫然,跟不上總裁的思想跳躍,腦門頓時劃下三根黑線。

  有些好笑地看著他抽像的表情。

  「我是說,歐洲繆斯學院的月神節,星之祭,你有沒有聽說過。」

  話音剛落,他驚訝地看著辛平的眼神突地閃亮如天上的星星。

  「總裁是說星之祭!?當然有聽說過,據說是歐洲頂級藝術學院三年一度的盛會,各界名流均以受邀為榮,冠蓋雲集,明星薈萃,聽說還有學院選拔出的菁英學生進行演奏,不少參與表演的學生都成了明日之星,真是令人神往啊。」沒有說出口的是,自己也是音樂愛好者,對於這種盛會一向是心嚮往之。

  可是總裁對於藝術音樂類的一向不是沒什麼興趣,怎麼突然問起,莫非今年受邀了?可是這種盛會歷來邀請藝術界人士,總裁是商業精英,沒多少可能啊。

  越想越奇怪,老闆的行事真是讓人難以猜測啊。

  回味著助理的回答,他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令人神往麼?錯過了,會很可惜吧。」望著遠處高樓燈火,失了神。

  夜晚的校園真美,特別是從校園最高的鍾塔下望。

  滿天的星星似乎輝映著校園的燈光,黑夜抹去了花園小徑,卻讓幽幽的樹影在水銀燈下顯出一種艷魅,隨著清涼的夜風起伏,塵世間的一切都顯得細小瑣碎,不知何處隱隱傳來的鋼琴聲讓心緒變得更遙遠,白衣少女扶欄而立,下巴擱在交疊的雙手上,怔忡出神。

  想要什麼呢?一直都很受家人寵愛,想要的東西,總是很容易就得到,也似乎正因為這樣,對大部分東西都失去了慾望。對人也好,對物也好,習慣了保持一定距離,一個讓自己覺得安全的分寸。並不全是因為哥哥的叮囑,多少也出自本心。他們其實是一類人,喜歡隔絕在事物之外冷靜地觀察,於是就有了恬淡的表象。

  夜涼如水,白衣少女輕撫雙臂,眉尖微蹙,想起白天導師的提醒。明天,是決定是否參與星之祭的最後期限。該作怎樣的回答呢?很想去電詢問遠方那個人,理智卻告訴她,應該自己做決定,也許她該放棄,這件事,會讓他很為難吧。

  纖美的手指如玉,輕觸身旁的小提琴匣,跟隨她已經七年的心愛之物,裡面有她最喜愛,最親密的夥伴。她答應過哥哥,在人前永遠的封印,讓秘密消失在現實中。

  他們心裡都清楚,絕世美玉若現於世,除了引來眾人爭奪,惡夢不斷外,還有什麼呢。但,永遠的封閉於世,沉寂於黑暗之中,又該是多麼的寂寞。參加星之祭,會有影響嗎?即便是在另一領域之外的出色,也不可以嗎?

  白衣少女仰頭輕歎,久久未能決。

  同一星空下,有多少人在凝思呢?

  當然還有其他人。

  秀氣直挺的鼻樑,白皙光潔的面頰,柔軟的金髮輕覆額上,如同一尊完美的石雕,眼前的清秀少年很容易引起一種類似於母愛的疼惜之情。在校園中被不少年長的少女傾慕,本人卻毫不自覺,除了練習之外心無旁鶩,讓眾多美女扼腕歎息不已。

  現在這個柔弱俊美的少年卻單手托腮,滿面好奇地詢問眼前人「萊斯特,你說千尋會參加嗎?明天是最後期限了。」

  不錯,隨意斜倚在桌邊的,正是褐髮少年,修長有力的手正執著一柄銀製小刀削蘋果,慵懶的身上隨便套了一件半敞的襯衣,。如果讓學園的女生看見,一定又該尖叫昏迷了。

  「不知道,她心裡好像有顧慮,很難說會下什麼決定。」

  「我很希望她參加呢,從來沒聽過她在人前拉琴。」

  金髮少年不掩遺憾,「聽做入學甄試的教授說很不錯的。」

  想起資料欄的全然空白,萊斯特眼神一沉。

  「她藏得很深,如果不是漢斯推薦,大概到畢業也沒什麼人有機會聽到。」

  「為什麼呢,來這裡不就是為了提升展示才藝嗎?有什麼理由要刻意隱藏。」全然無法理解地搖搖頭,燦亮的金髮也隨之一陣閃動。

  「如果她拒絕參賽?」

  萊斯特形狀優美的唇微勾,「對我來說無所謂,反正我一定會找出答案,弄清楚她到底在隱藏什麼。」

  「萊斯特,你喜歡她對吧?」金髮少年翻身坐起,目光灼灼的盯著他。

  「你不也一樣,阿列克斯。」終於削完,萊斯特審視了一眼,滿意地點點頭,清脆地咬下口。

  「漢斯也喜歡她。」看著褐髮少年詫異的眼光,補充一句,「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了,他一直跟著千尋。」

  「不,我只是奇怪你這個一心練習的呆子居然也注意到了。」

  金髮少年臉一紅,微微有點尷尬,「是他自己太顯眼了。」

  「才怪。」褐髮少年丟過一個嘲弄的眼神。「那是因為他看的是你喜歡的人吧。我可不記得你的觀察力有這麼強。」不過倒也是讓人意外了一下,一直以來阿列克斯都對身外的人事少根筋,校園裡紛至沓來的情書對他毫無效果,對女生也永遠都是一個表情,以至校園裡都有小道消息議論同寢的倆人其實是同性之愛了。實在是搞不懂,明明自己對女生都很溫柔可親,也交往過幾個異性,怎麼還會被指為阿列克斯的緋聞對象,真是怪事。

  萊斯特有些鬱悶地啃著蘋果,沒發現自己優雅俊挺的外表和清秀斯文的金髮少年氣質上的差異,對校園女生的單調生活來說是多麼好的意想對象。

  「萊斯特,你說,千尋會喜歡漢斯嗎?」金髮少年有點不確定「漢斯教授應該是成熟英俊型吧,聽說有不少學生在暗戀他。會不會……」

  「不會。」聽到這個問題,褐髮少年皺皺眉,三口兩口啃完最後一點,手腕輕揚,蘋果核在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後準確命中門邊的垃圾筒。

  「你放心吧,不知道為什麼,她對人很謹慎。雖然看起來平易近人,可一旦發現別人的情意,她會立刻閃開距離。像漢斯那種直接型的只會嚇跑她。再說,她也絕不是那種會蠢到談師生戀的女生,這點你應該也很瞭解吧。」

  金髮少年信服地點點頭,「那你會怎麼辦?」

  「這個嘛,當然——不能告訴你。」萊斯特壞笑,「我可沒忘記你應該和我是情敵,競爭者。」滿意地看著金髮少年漲紅了臉,抄起枕頭丟過來。

  輕捷地一閃,躲過對方惱羞成怒的一擊,右手抄起自己的枕頭還擊過去,寢室常常上演的攻防戰又開始了。等戰事休止的時候,寢室已經滿目瘡痍,無處下腳。喘過氣後,倆人彎腰打掃戰場,看看鬧鐘,已經指過了十二點,新的一天剛開始,星之祭的最後決定日。

  不知道那個恬淡的白衣少女會做出何種決定?

  原來,自己也不是不擔心的。萊斯特自嘲地笑笑。

  輕推開教室的門,這裡是參與星之祭學員的集合點。萊斯特掃了一眼裡面的三男一女,心裡微微一頓。她,果然還是沒有來嗎。後面的阿列克斯探頭望去,忍不住和他交換了一個失望的眼神。

  壓下心裡的失落,扯出一個笑容,回應向他走過來的男子。

  「嗨,修拉,好久不見。」

  修拉是五年級生,即將畢業,年紀稍長,斯文儒雅,一雙眼透過無框眼鏡流露出溫和的氣息,散發出成熟男子才有的沉穩安然。此時正含著笑望向萊斯特,眼裡有種洞察的意味,「不錯,好久不見,看到我你很失望嗎?」

  萊斯特有絲狼狽,「沒有,只是好像教授還沒有來。」

  「哦,原來你擔心的是教授。」修拉輕笑出聲「我以為你關注的是那個最近引起爭議的一年級生。」

  這個該死的修拉,明知故問,萊斯特有些惱怒地瞪向他,阿列克斯卻忍不住開口詢問「學長知道千尋今天會來嗎?」

  男子轉首看向金髮少年,稍一怔,卻似乎想起什麼流露出一個微笑,「我也不太清楚,可能要等威克教授來了才知道,聽說這次星之祭是由他安排。」

  「有什麼理由會不來,傻瓜都知道這是多好的機會吧,除非是心虛不敢見人了。」譏諷的男聲出自修拉背後,一時寂靜,三個人都望去,只見一個原本斜倚在牆邊的身影轉為直立,嘴角還帶幾分不屑。

  「薩利姆,你的話,未免有點過份了。」修拉淡淡地提醒,眼神不帶暖意。

  四年級的薩利姆,和尋一起參加星之祭的小提琴手,二選一的對象。萊斯特恍悟,大概是傳聞中學院第一的小提琴手被突如其來的尋搶了風頭,看上去很是不滿。

  看著有些氣鼓鼓的阿列克斯,褐髮少年作了一個無聲的口型——別理他。

  「一個什麼實力都沒有的一年級生,被教授硬塞進星之祭,這才叫過份。」薩利姆並不因修拉的提醒而打住,反而因他話裡的回護之意愈加憤怒。踏前詰問,「難道不是嗎?如果不是漢斯教授昏了頭……」

  「夠了。」一個女聲突然截口打斷。

  「薩利姆,你說得太多了。」萊斯特三人有些驚訝地望去,一個高挑健美女孩走近薩利姆,「我們無權置疑教授的決定,至於她的實力,只要參加,還怕沒機會看到嗎,何必現在肆意猜測,這樣子真的很難看。」

  眼中閃爍著鬱憤的光芒,卻被一席話堵得無話可說,薩利姆只重重地哼了一聲,便不再開口了。

  女孩見他不再說話,便轉身對三個人一笑,「我叫艾薇爾,主修長笛,薩利姆同年級生,和你們一起參與星之祭,幸會。」

  看著眼前落落大方的女孩,萊斯特眼中露出一絲欣賞「幸會,萊斯特,三年級生,主修單簧管。」

  「阿列克斯,三年級生,主修鋼琴。」

  「修拉,五年級生,主修薩克斯。」

  「約翰,四年級生,主修吉他。」

  最後一個始終未曾開口的男孩終於走上前自我介紹,展顏而笑,雪白的牙齒一閃,陽光般的笑容讓艾薇爾也忍不住臉一紅。

  「四年級的約翰,我聽說過你。」金髮少年突然想起來,「你就是那個從李斯特音樂學院轉過來的天才學生,對不對?」

  「呵呵,轉學生不算什麼,三年級的阿列克斯才是學院屢次跳級的天才。」約翰促狹地眨眨眼,不掩飾對他們三人的好奇。

  一時的逗趣讓爭執後的氣氛活潑起來,年輕人很容易熟悉熱絡,才攀談沒幾句,教室的門又一次打開了。威克教授面無表情的走了進來。

  淡藍色的眼珠一掃,眾人都沉默下來,「這次參加的學員都到齊了嗎?」

  萊斯特和阿列克斯交換一個眼神,踏前一步,「千尋還沒有來。」

  「這個時候還沒有來嗎,也許是不想參加吧。」威克冷淡地接口。

  「請原諒教授,我來晚了。」

  門再一次被推開,白衣少女纖細的身形出現在門口。

  空氣再一次凝定,所有人都看著最後出現的少女,眼神不一。

  「第一次集合就遲到,這也算是參加祭典的態度。」薩利姆沉不住氣,搶在教授之前開口斥責。

  萊斯特心下暗惱,正準備替佳人辯解,卻看白衣少女微微笑了。

  「漢斯教授告訴我的集合時間是三點,如今……」

  校園遠處的鐘聲正緩緩響起,敲了三下「守時是美德,我只是抱歉自己應該比教授先到才對。」

  薩利姆再一次被噎得說不出話,只有用眼睛瞪著她。少女也毫不畏懼地回視,黑白分明的雙眼含著一絲戲謔,彷彿剛才只是一個小小的玩笑。

  咳,咳,威克教授輕咳,打斷了他們的對視。

  「既然都到了,我就來講解一下星之祭的規則。」教授打開手中的文書,把印上細則的文件一一發給大家。

  月神節,是繆斯學院三年一度的盛典。為祭祀月亮女神阿爾提密斯而舉辦,自建校以來一直延續至今,已有百餘年的傳統。

  節日的慶祝分為日慶夜祭兩部分,日慶是指白天由學園各分部社團舉行各類活動,其間開放校園,外校的學生和家長都可以自由進入參與,也算是學院對外交流。真正的重頭戲,則是在夜間的星之祭,各界名流也會在這時聚集,因為月亮女神愛好音樂,所以祭典以音樂為主,結合戲劇、舞蹈等多種內容展現給觀眾。每年的星之祭都在學園內選出修不同樂器的最優秀學生,再由樂器配合進行混搭,兩人一組的進行合奏,六人可分三組,最後由教授和來賓進行品評,選出最出色的組合。不少優勝者通過這個大獎邁向了成功的大門,一舉成名,享譽上流社會。

  文件寫得很詳細,眾人也有了一個初步概念。威克教授放下手中的文件,環視周圍,「不過,今年的情況有點不一樣。」藍眼睛掃了一眼白衣少女。

  「由於漢斯教授的特別推薦,所以今年的成員需要有一次實力甄選。」

  大家都凝神細聽,教室裡針落可聞。

  「三天後,在第三禮堂會有一次測試,學校董事和專科教授出席任評委,獲得認可的學員才能繼續下一階段的準備。」看著大家專注的表情,威克罕有地笑了,「當然,這是內部選拔,所以其他學生不獲准觀看。」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丟人也只有少數人會知道吧,白衣少女輕撇嘴角,這是在照顧自己,還是照顧漢斯教授的面子。恐怕董事會也對漢斯教授的力薦疑慮重重吧。很明顯這次選拔就是衝著自己來的,那個同是拉小提琴的薩利姆聽到後笑得真是燦爛。

  隨手拔下一根青草銜在嘴角,放鬆脊背靠在身後的大樹,夏日的下午真是令人放鬆啊,又要開始昏昏欲睡了。

  「喂,你一點也不擔心嗎?」

  一張放大特寫的俊臉突然出現在眼前,嚇得瞌睡蟲立刻離她遠去。

  忍不住呻吟一聲,「萊斯特,會嚇死人的好不好。」

  滿是得意的臉上看不出一點歉意,「你也會有意外的時候麼。」

  「千尋看起來很有把握呀。」一邊空閒的鞦韆上坐下金髮少年,隨著慣性輕輕搖晃,清秀的臉寵好奇地看著她。

  「那個薩利姆來頭可不小,據說從三歲起練琴,七歲已經開始頻頻得獎,曾經獲得帕格尼尼小提琴大賽的銀獎,被稱為學園第一小提琴手,許多校外的人都看好這顆明日之星。」萊斯特緩緩道出對手的經歷。

  「相較之下,什麼獎都沒得過的我實在是乏善可陳。」渾不在意的輕笑,白衣少女徹底放鬆地歪在樹桿上。芬芳茂盛的草地上散發著陽光的氣息,一隻美麗的蝴蝶翩翩飛過,引得她的視線追隨而去。

  「拜託你專心一點。」見伊人漫不經心,萊斯特無奈地翻了個白眼,伸手去捕捉那只吸引她的飛蝶,看起來飛得不快的蝴蝶卻很難捉到,忽東忽西,眼看差一點,卻被一隻纖纖玉手攔住,眼睜睜地看著它悠然飛過樹籬。

  回過頭,看著白衣少女輕鬆的笑臉,一絲無力湧上心頭。

  「你唉,都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一旁的金髮少年認真地開口。

  「尋,分組的事情你不用擔心,我和萊斯特都願意和你分一起,但選拔怎麼辦,我聽過薩利姆的的琴,真的很不錯。你……」

  看著金髮少年嚴肅的眼睛,她漸漸收起臉上的玩笑之色,「阿列克斯,謝謝。我很感激你們的關心。至於星之祭,既然我決定參加,就一定會全力以赴。我也是認真的。」伸手揉揉那頭閃亮的金髮,不錯的手感讓她繼續摧殘,直到原本的秀氣髮型變成了金色小鳥巢,才強忍著笑停手。

  「可愛的阿列克斯,也許你應該對我多一點信心。」

  阿列克斯疑惑地看著白衣少女,全然不覺自己的髮型已經亂成一團,直到萊斯特的大笑才讓他明白自己又被戲弄了。

  可憐的金髮少年氣惱地回去打理外表,萊斯特正準備尾隨而去,卻又駐足,清澈的眼睛凝視著她。

  「如果我問你,為什麼突然決定參加,你會告訴我理由嗎?」

  白衣少女習慣性地扯出一抹淡笑,剛要開口,褐髮少年立刻截口「不用回答了,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準備敷衍我。」

  「呵呵,萊斯特,知道嗎,你越來越瞭解我。」

  內部選拔是個意外,不過,也無所謂。

  蔥白的五指輕托琴身,玉手輕顫,美妙的樂聲傾瀉而出,她拼棄所有雜念,沉靜在樂曲中,相伴多年的提琴猶如一位好友,隨著她的手吟唱著華麗的樂章。每天,她都會練琴幾個小時,有時在校內密閉的琴房,有時在校外無人的公園一角,自從離家就學後,她練琴時就從來沒有旁觀者。輕快的音符跳躍,一如她的心。

  「為什麼突然決定參加。」

  其實理由很簡單,因為遠方的一個電話。想必是洞悉了她內心的矛盾,哥哥在電話裡淡淡地說想來看看星之祭。在某種程度上,這已經違背了倆人的約定,但她的內心卻是驚喜歡躍的,不僅因為能加入祭典一試鋒刃,也因為他會親自來到學院探望,看一看有她的星之祭。彼此都明白,也許這是唯一的一次踏上舞台表演,那麼,她希望是最完美的一次。

  「你聽說了嗎?那個一年級生通過了內部甄試。」

  「怎麼可能,教授和董事會成員認可?」

  「簡直不可思議。」

  「薩利姆被刷下來了?」

  「是呀,這幾天臉色難看得嚇人,也不說話。」

  「會不會是作弊了。」

  「漢斯教授這幾天情緒可真好。」

  「她的琴藝真的在薩利姆之上?可能嗎?」

  「也許她有什麼背景?一年級生怎麼想也不可能超過薩利姆。」

  「聽說她從來沒有參加過比賽,沒得過獎。」

  「天方夜譚。」

  「裡面肯定有什麼文章。」

  萊斯特走過迴廊,耳邊嗡嗡不絕的都是學生議論。唇角輕掀,看來那個白衣少女輕易就成了學校的中心話題人物。真是不可思議。想起當日執著薔薇的身影,那一句驕傲的話語。果然她是有著過人的能力,勝負,也許真的只取決於她想不想。

  選拔賽的時候,被她的琴藝所震驚的,豈只有自己。現在才明白,為什麼漢斯會執著於要她參賽,撇開個人感情,她的確是最適合的人選。

  聽著嘈雜的議論,想起薩利姆青黑的臉,冷冷一笑,也許薩利姆的個人琴藝確實高明,但也僅止於此,比起她自由奔放無拘束,渾然天成的演奏,還是遜色不少,想必他自己也明白這一點,所以才無話可說。

  「萊斯特學長。」紅髮女孩攔住他的去路。

  從沉思中回過神,看著眼前艷麗的少女,心下微思,這個女孩,似乎和尋是同班的一年級生,好像是叫……「伊麗莎白?」浮起一個對女生的招牌笑容,他彬彬有禮地駐足詢問。

  滿意地看到少女用完美妝容點綴的漂亮眼睛飛出愛慕之意,幾乎被電暈的少女在失神後終於想起叫住他的借口「我想問問方千尋是怎麼通過選拔賽的,學長對她的琴藝怎麼看。」

  玩味地看著雙頰緋紅的少女,當她提到尋時,眼裡一閃而過的可是嫉妒?

  「也許這個問題你應該去問薩利姆。」

  紅髮少女眉微皺,「我已經問過了,他什麼也不肯說,好像中了巫術一樣。」

  呵呵,巫術麼?想必讓那個驕傲的四年級生承認技不如人比什麼都困難吧。也許他倒寧願自己是中了巫術,不然何以解釋自己會輸給一個從未參賽獲獎的一年級生。

  「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只能告訴你,選拔賽是很公平的。」

  「公平,一個一年級生,怎麼可能。」紅髮少女掩不住激動,聲音突地拔高。驚覺自己的失態,轉而溫馴地微笑「對不起學長,我有點好奇。」

  萊斯特冷眼看著她漂亮的面龐因不滿而有些扭曲,一瞬間,他彷彿窺見美麗的外表下一隻名為嫉恨的陰暗野獸。

  「也許你應該學著相信教授們的眼光。」他輕點下頭,語調是一貫的輕柔。

  「我還有事,失陪了。」

  依舊是教室,參與星之祭的學員再次匯聚,不過比上次少了一個人,薩利姆不再有機會了。眾人看待白衣少女的眼神也開始變化。

  威克教授的臉終於開始有種也許可以稱之為溫和的表情。

  六個學員各自隨意找坐位坐下,聽著教授的講解。

  星之祭,將在一個月後舉行。

  小提琴、長笛、單簧管、鋼琴、薩克斯、吉他,這六種樂器將自由搭配,自選曲目進行表演。

  通過上一次的選拔,對於參賽者的實力,相信都有了一定的瞭解。

  所以,必須在兩天內選擇好自己的搭擋,立即開始練習。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13 11:23:09

03 鋒芒初現

  威克教授走後,六人並沒有立即散去。

  討論如何搭配成了下一個課題。

  六種樂器,如何才能完美契合,奏出最動聽的音樂?

  「阿列克斯,請問你願意和我一組表演嗎?」艾薇爾微笑開口,並沒有一般女孩的忸捏。鋼琴大概是最好的搭配吧,完美的可以與任何一種樂器相適。

  金髮男孩被突如其來的問題一驚,呆了片刻,才在其他五人的注視下開口。

  「我……不知道。」清秀的臉慢慢浮出紅暈。

  「我……想和尋一組。」清柔悅耳的聲音越說越小,最後眼睛改看地面。

  其他三個男生交換一個瞭然的微笑。

  萊斯特促狹地笑。「那怎麼辦呢,我也想……」看著金髮少年緊張地抬頭,一字一頓說出剩下的話語,「和阿列克斯一組呀。」

  空蕩的教室沉寂片刻,隨即爆出一陣大笑。

  可憐的金髮少年又被戲弄了,剛抬起的頭又低下去,臉更紅了。

  咳,咳,五年級的修拉輕咳,讓戲謔的氣氛淡開。

  臉上的笑意仍濃,但吐出的話語已十分認真。

  「我想,萊斯特的單簧管和我的薩克斯風格過於相近,恐怕一定得錯開;千尋的小提琴和約翰的吉他也是同樣。」

  約翰贊同地點點頭。

  「我有一個大概的搭配方案,供大家參考。」修拉鏡片後的眼神閃動,彷彿胸有成竹。

  「約翰的吉他,與艾薇爾的長笛相配;萊斯特的單簧管,與千尋的小提琴相配;我的薩克斯,與阿列克斯的鋼琴相配。」

  看見阿列克斯抬起的臉上顯出詫異,他又補充道「以上搭配都是出於音色上的考慮,因為畢竟是比賽,個人感情和喜好先放在一邊,當然,如果覺得不合適,大家可以另想更好的方法。」

  沉默的氣息瀰散開來,大家都在思考方案的可行性。

  的確,從樂器搭配上考慮,這是最合適的方案,兼顧了不同特性。

  沉默良久,艾薇爾再次開腔,「我覺得不錯。」

  約翰看了一眼女孩,「我贊成。」

  「萊斯特?」

  褐髮少年一笑,表示無異議。

  「阿列克斯?」

  金髮少年半晌不語,最後沮喪地點點頭。

  「那麼,千尋?」

  白衣少女迎視著眾人的眼光淡然一笑,頷首。

  修拉微笑環視,「一致通過,那麼,從明天開始分組練習吧。」

  冗長的會議終於結束了,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逐個從會議室離開。最先走出的兩人仍然神色嚴肅,通過直達電梯進入頂樓的總裁辦公室,領頭的青年男子俊美無儔的臉上全無倦意,似乎剛才長得令人疲憊的會議毫無影響。拋下手中的文件,輕巧脫去了深色西裝外套,只著襯衣的身形更顯俊逸。

  門被輕敲兩下,秘書體貼地送進來兩杯咖啡。

  修長有力的手端起咖啡輕啜一口,滿意地歎一口氣。抬眼望向助理,「你也休息一下,晚上還有唐氏企業的酒會。」

  「可不可以不參加?」辛平疲倦的臉上立刻掛上苦笑,討好的望向老闆,希望能遇到特赦,避過晚上的辛勞。

  「不可以。」

  看著助理失望得幾乎哭出來的表情,不禁微笑,「不用這麼痛苦,你這個月的獎金會很可觀。」

  「有命掙錢也得有命花,再這樣下去我遲早過勞死。」想著這一陣的工作量,辛平不由歎息,為什麼最近會忙成這樣。

  「好吧,今天的酒會你可以不參加。」無視助手驚喜的臉,他有些惡作劇地挑眉,「明天飛新加坡和遠嘉集團會談合作一事。」

  辛平直接癱倒在沙發上。

  半晌才爬起來抗議,「老大,你明知道遠嘉不是一般的難搞,還派我明天就去。」深吸一口氣,繼續控訴。「如果不是最近你我一樣忙,我幾乎要懷疑你是不是在惡整我。」真不是人過的日子啊,為什麼他的青春會這麼苦,滿腔的滔滔怨意猶如江水不絕。

  方遠哲輕笑出聲,伸手扯松頸間領結,閒適地靠向椅背。全然放鬆地看著助理七情上臉的表演。「平,我知道最近你很辛苦,而且必須繼續再辛苦一陣。」

  「啊?」

  「我別無選擇,為了讓我下個月能有四天假期。」

  「假期?」

  「下個月我要到瑞士四天,必須把這些事情提前完成。」

  「瑞士?」

  辛平覺得自己簡直像是學舌的鸚鵡,但他無法控制。

  難道最近一陣牛馬樣的生活都是為了老闆要擠四天出來休假?

  「不錯。」看見對面男子英俊的臉上現出的燦爛笑容,才發現自己把心裡話問了出來。

  「為什麼突然……?」

  辛平腦袋上冒出了無數個問號,跟了他這麼長時間,似乎從來沒看過他休假。方遠集團有個工作狂的老闆是業界的共識,公認的處事冷靜,手段強硬,理智第一,從不因感情而有所疏漏,每天工作十二小時,節假日不休,沒理由機器人突然轉型成人類要求休假啊。

  「因為……」

  骨節微露的手指輕敲桌面,久久不語。

  直到助理眼睛瞪得發酸,才吐出四個字。

  「私人事務。」

  轟——辛平再次倒下,腦中確定「這個號稱商業俊傑的老闆,真的很喜歡惡整他。」

  巴洛克風格的練習室精緻而細膩,弧形屋頂空曠高遠,婉轉的小提琴聲輕柔靈動,金色的陽光從落地大窗透入,穿過半個教室,灑在白衣少女肩頭,陽光下輕塵如點點金芒飄散,襯著少女纖美白皙的手臂如玉。旋律漸漸加快,音符如小鳥般跳躍,輕快活潑,喚起人心底最愉快的回憶,長睫輕顫,粉色的櫻唇微勾,演奏者的心情顯然也隨樂曲而動,愉悅地忍不住微笑,白色長裙在黃昏的風中輕盈舞動。

  萊斯特愣住了。不知道是眼前的景致太過美麗,還是音樂太過動人,恍然間彷彿看見音樂精靈在自由飛翔,似乎有不知名的魔力籠罩,忘記了自己該在何時加入合音,直到樂聲漸停,仍然久久失神。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學琴?」他聽見自己在問。陽光投在白衣少女的臉上,似乎把臉分成了兩部分,一半潔白秀美,一半陰暗神秘。在他以為不會有回答的時候,她開口,聲音似乎也神秘而渺遠。

  「三歲。」

  「為什麼從來不參加比賽?」

  「因為沒有必要。」

  「為什麼從不在人前拉琴?」

  「我不缺人肯定。」

  彷彿有魔力迷惑,褐髮少年喃喃問出最後一個問題。

  「你到底有什麼秘密?」

  夏日黃昏的最後一線陽光移開了,少女的臉隱沒在黑暗中,似乎有眼中有光芒一閃,又隱去。沒有回答。

  手輕揚,日燈光閃亮,那一瞬間的魔幻消失了。

  依舊是淡然的微笑,白衣少女將手中的提琴放入黑色琴匣扣好提起,轉身離開,腳步聲在大理石走廊上漸漸遠去。

  「萊斯特,你怎麼還在這裡。」金髮少年從門邊探出頭,「再晚沒飯吃了。」

  驚訝於室友難得一見的沉寂,阿列克斯伸出手指在他眼前輕晃。

  「千尋都回寢室啦,你還在發呆。」

  看著金髮少年關切的眼神,他突然回過神,抓往對方亂搖的手。

  「阿列克斯,我說過我喜歡她對嗎?」

  少年不知所措地看著眼前人,點點頭。

  「我想我現在大概是愛上她了。」

  金髮少年張大嘴,驚愕萬分。

  「這麼快!」

  萊斯特用力撫過臉頰,彷彿想讓自己清醒一點,最終還是無奈地後仰,雙手反撐桌面,語音低沉。

  「真的很容易,愛上她,一瞬間就夠了。」

  「只要看過她拉琴……」

  「我現在才明白,為什麼漢斯……」

  「你到底在說什麼?」從沒見過萊斯特失態,阿列克斯不由緊張起來,難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萊斯特?」

  感受到金髮少年因擔心而握著自己手臂的壓力,他醒過神,扯出一個笑容。

  「我沒事。」看見阿列克斯依然有些擔憂的目光,他惡作劇地使力扯扯金髮少年的臉頰。

  「哎呀,疼。」光滑柔細的臉皮被捏得生疼,漾起兩塊紅暈,金髮少年用力打開他的手,拯救自己的臉。

  萊斯特壞笑,伸手幫他揉開疼痛。

  直到少年以眼神抗議,才鬆開手,改摟住他纖細的肩,「乖,吃飯去。」

  倆人一路向食堂走去,中間還雜著金髮少年不滿的低語。

  從背後看,高而挺秀的身形與尚未長成的男孩剛好搭配,舉動也很親暱,令萊斯特鬱悶的同性之愛傳聞,大概就是這樣流傳出來的吧。

  只是始作俑者一直沒有自覺。

  雙臂交疊在課桌上,螓首輕伏,一頭烏黑的秀髮如瀑布般垂落,白衣少女在課後的閒適中小憩,片刻間眼神朦朧。

  教室裡不停的嗡嗡聲並不能打斷她的睡意,不用抬頭也能感受到四周投來的異樣眼光。這算好還是壞呢?原本正面的譏諷和挑釁在選拔賽後變為私下議論,儘管眼光是一樣的不友好,到底還是收斂了許多。在這裡上學的都是世家子弟,不會愚蠢到輕易得罪一個摸不清底細的人。

  明天,就是月神節。一個月的高強度練習讓她有些疲憊,回到寢室還要面對薇娜興致勃勃的探尋小臉,被無敵的甜蜜笑容拷問,以滿足金髮美少女膨脹的好奇心,幾次她都想乾脆暈倒以示抗議。


  不知道其他兩組練習得怎麼樣了,練習期間都沒有再另行接觸,只通過威克教授獲取信息,那個德國人似乎也隨著時間的臨近開始緊張起來,想必這場盛會也讓他有不小的壓力。

  明天,他就要來了吧,電話裡說是中午到。大半年沒見,他,還好嗎?是不是還是那樣忙碌,也不知道花了怎樣的力氣才擠出了這幾天時間,記得在家的時候,他的時間就幾乎以克拉計。從來不曾去過辦公室,因為知道他忙得幾乎沒有私人時間,一個人擔負起龐大的家族,真的是非常的辛苦。

  但她還是很希望能在學園見到他。也許是看到其他學員的父母已經陸續趕到,也許是被周圍眾多家庭慈愛的場景影響,也許是看到兩三成群的親暱有點寂寞,心底的深處,也變得雀躍期待。

  唯一的親人呢……

  「千尋,醒醒,別睡。」似乎有誰在叫她。不管了,繼續睡。

  「小懶豬。」有人在輕扯她的頭髮。

  頭皮微微發疼,無奈地皺眉,揚首看見兩張笑臉湊在眼前。

  「萊斯特,放手。」沒好氣地從他手中拉過秀髮,順手別在耳後,沒注意教室裡突然的寂靜,「你們倆個怎麼這麼閒。」

  「明天就是月神節,練了一個月,怎麼也該休息一下。」萊斯特狡黠地笑笑,「今天大家約好都不練習,一起出去放鬆。」金髮少年美麗的眼睛輕眨,期盼地看著她。

  「放鬆,嗯,正好,我回寢室睡覺。」無視阿列克斯眼中的渴望,她直想好好回去補眠。

  「不行,千尋和我們一起出去啦,大家都去的。」金髮少年看她提不起半點興趣,失望地抓往她的手臂輕搖。「修拉他們已經在那邊等著我們。」

  萊斯特看著金髮少年的勸說無效,直接拉起少女纖細的手腕,「別管啦,把她硬拖過去,阿列克斯,推她。」

  身形嬌小的白衣少女被倆人一拖一拽,踉蹌地從坐椅上站起,「你……」

  褐髮少年滿面壞笑,不顧她的抗議,手上使力,輕輕巧巧地把少女拉出門外。金髮少年緊隨其後,沒有發現教室眾人呆愣的表情。

  寬大的走廊上傳來少女清脆的叫喊。

  「放手——呀~~~~~~~~」

  昏暗令人迷醉的燈光,枝葉交錯的籐蔓與砂礫質感的牆面上自然延伸的紋路糾纏,天花板上巨幅油畫在微微明滅的燈下顯出朦朧的影像,帶來獨特的異域風情。優美的樂曲聲不知從何處而來,隱約有一個女聲在反覆吟唱,聽不清字句,卻沙啞的似要沁入心底,說不出的誘惑。

  「想不到學園附近還有這樣的地方。」艾薇爾好奇地打量周邊,不由得驚歎。

  「聽說是個法國貴族的手筆。」修拉漫不經心地答腔,揚手喚來侍者添加飲料。

  「白蘭地。」萊斯特大刺刺地坐下,毫不客氣。

  「呃,我要紅酒。」金髮少年略帶侷促地看向侍者,顯然很少經歷這種場面。

  鏡片後的眼睛一閃,微笑詢問有點不快的白衣少女,「尋?」

  少女微勾唇,「我可沒帶錢。」

  斯文英俊的臉上笑意更深了,「無妨,我請客,大家能聚在一起也是一種緣份。」

  白衣少女微歎口氣,「果汁吧,謝謝。」

  萊斯特從一旁探過頭擠擠眼,「千尋不喝酒嗎?艾薇爾喝威士忌呢。」

  意外於艾薇爾的酒量,她輕瞥一眼,又看看萊斯特看好戲的眼神,翻了個白眼,伸手推開他的頭。「我還未成年。」

  低低地笑了,修拉和約翰交換一個眼神,仰首對侍者說了一句法語。

  「千尋還是想回去練習嗎?」

  「不。」白衣少女輕揉額角,有些無奈地回答。

  「想回去睡覺,這幾天練習時間長,有點累。」

  「聽威克教授說你經常練習到凌晨三點?」

  有些訝異地抬頭,看向鏡片後高深莫測的眼。「偶爾會,畢竟我平時的練習時間很少。」

  「三點!?天哪,難怪你那麼貪睡。」萊斯特皺起眉,輕彈她的頭,「難道白天我們練習得還不夠嗎?」

  躲閃著褐髮少年空襲的手指,少女一時顧不上回答,最後乾脆抓起金髮少年擋在身前。

  「哎呀。」被誤襲的少年慘叫一聲,引得其他顧客紛紛注目。

  白衣少女輕笑,看著褐髮少年吐吐舌,向周圍點頭致歉。

  英俊有禮的少年很快博得眾人的好感,指責的目光平息下來。

  沒有注意到自己一夥有多麼地引人注目,六個面貌佼好的青少年,或溫文儒雅,或陽光灑脫,或清秀靦腆,或俊挺出眾,或大方健美,或清靈淡雅。本已出眾的氣質因青春而更顯動人,周圍欣賞的眼光不絕,或站或坐的六人如一幅優雅的畫卷令人心動。

  已有禁不住誘惑的人上前搭訕。

  「各位晚上好,我是奧威廣告公司的,想請問各位有沒有興趣參與模特工作或是廣告拍攝?」印刷精美的名片隨即遞上眾人,希翼著回答。

  禮貌性地接過名片,六人對望,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拒絕之意。於是最年長的修拉微笑回絕。「對不起,我們都沒有這方面的打算。」

  對方不死心地繼續遊說。他一手送回名片,淡淡地開口,「我們都是繆斯學院的學生,沒有課業以外的計劃,謝謝您的抬愛。」

  輕淡的話語有不容拒絕的威嚴,讓對方不敢再開口,無奈地收回了名片。

  看見對方轉身離去,修拉鬆了一口氣,轉身回座,卻對上白衣少女探尋的目光,不由一怔。目光交匯片刻,少女隨即低下頭去輕啜果汁,嘴角浮起一個瞭然的淡笑,令他心頭微微一突。

  那一瞬間,似乎看穿了什麼。

  目光一斂,又恢復了平時溫文的微笑,揚手喚來侍者再端來一杯果汁,推至白衣少女前,一徑的體貼。

  「尋好像很喜歡這個味道,多喝一點。」

  看到這一幕的褐髮少年手指微收,捏緊了酒杯,嘴上卻戲謔地叫嚷。

  「修拉好偏心啊,我也要再一杯。」

  包容的輕笑,鏡片後的眼神溫和親切,「好的,不過艾薇爾不可以再喝。」

  看到艾薇爾不滿的眼神,他開口解釋,「對女孩子來說,威士忌太烈了。」

  輕笑著建議「換別種吧,柳橙汁也不錯的。」

  話音雖輕柔,語意卻是堅定強硬,不容分辯,令一向大方有主見的艾薇爾亦不自覺地點頭。

  約翰輕笑,戲謔地開著她的玩笑。大家一言一語的唱和,氣氛鬆弛而愉悅。白衣少女靜靜地喝著果汁,看著眾人笑鬧,似乎忘卻了明日的競賽。萊斯特說了一個笑話,引出一場轟然,她也不覺低低輕笑,嘴角微彎,竟似有些停不下來。

  好像哪裡很奇怪,內腑似乎隱隱發熱,摸摸面頰,一向冰涼的肌膚有點燙手,頭也微暈。萊斯特覺得到白衣少女的異樣,探手抓住她的肩,「尋?」

  直覺告訴他,眼前的少女似乎有哪裡不對勁。

  少女抬起頭,即使在昏暗的燈光下也可以看出,溫涼如白玉的臉上暈染出兩片緋紅,眼神迷離而恍惚,一向淺粉的櫻唇異常紅潤,嬌嫩欲滴。

  萊斯特心一跳,從沒見過她如此嬌艷的神情,一時竟呆住了。

  「千尋?」金髮少年也發現了少女的異常,伸手輕觸她的額。

  「你的頭在發燙,怎麼回事?」

  隱隱聽到阿列克斯的聲音,疑惑而擔憂,她用力搖搖頭,讓自己清醒一點。

  望向對面溫文微笑的男子。

  「果汁,有酒精?」

  沒發現自己努力冷靜吐出的字句聽起來簡直像在撒嬌,不知什麼時候聲音變得嬌慵無力。

  「那是天使之吻,微帶一點酒精,為了讓口感更好。應該是不會醉人的。」

  微帶訝然地看著白衣少女醺然陀紅的嬌顏,天使之吻的酒精量極低,只會讓人放鬆精神,降低戒備,可眼前的少女分明是……

  綻開一個了悟的笑容。

  他俯身過來,「千尋是酒精易感體質?」

  白衣少女目光有些渙散,身體也變得無力,如果不是身旁的萊斯特緊捉,恐怕已經要滑落到地板上,似乎覺得眼前的情況有些好笑,她低低地笑出聲,清脆悅耳的笑聲迸出,如銀鈴般一直不停。很明顯,伊人已經醉了。

  修拉輕拍她細膩的臉,「尋,醒醒。」

  萊斯特皺起了眉頭,壓下心中的不悅,輕搖側靠在自己胸膛上的少女,「別笑了,醒醒。」

  終於又找回了一點神志,少女停住笑,輕聲呢喃。

  萊斯特把耳朵貼在她唇邊,才依稀聽出語意,抬起頭,望向幾雙關切的眸子,無奈轉述「她說從來沒喝過酒。」

  迎視著萊斯特和阿列克斯責備的眼神,修拉滿含歉意地微笑。

  心下暗計,從來沒喝過酒?那麼也許,現在是個很好機會……

  但,其他人……

  微閉眼,感覺到神思渙散,心裡隱隱警惕不安。現在的她,似乎完全控制不了自己說什麼,這樣下去太危險。用力一咬舌,疼痛讓她稍稍回神,找回了一點自制力,掙扎著從萊斯特懷裡爬起來,盡量清晰地開口,「我要回去,現在。」不等他人回答,白衣少女伸手指向唯一的同性「艾薇爾送我,請。」近乎命令的語氣卻因呢噥的口齒而顯得嬌柔萬分。

  一旁的艾薇爾一愕,隨即大方地笑笑,伸手從萊斯特懷裡接過少女,準備伸手叫侍者攔車。

  修拉輕移步,擋在二人身前,溫柔地微笑「女生送可能有點勉強吧,還是由我來好了,我保證完好地把她送到寢室。」

  萊斯特長身而起,攔住修拉,「還是我來送吧,她這樣子我不放心。」

  一旁的金髮少年也隨之而起,站在萊斯特身旁「我也不放心,我和萊斯特一起送千尋回去。」

  氣氛一時凝滯,萊斯特和修拉對視,臉上都有微笑,眼底卻半分不讓。

  「嗯~~~~~,」白衣少女身形一歪,艾薇爾沒有抓往,差點軟倒在地。身旁的萊斯特趕緊扶住,感覺掌心的嬌軀微微發燙,奇異地似乎連帶他的手也熱了起來。

  「艾薇爾~~~~~」清脆的嗓音已變得低啞,吐詞也模糊不清,卻有種異樣的嬌媚,「不要~~~~~別人。」清晰有力的表達意思似乎變得很困難,白衣少女掙扎著說出堅持。

  「好的好的,我馬上送你回去。」艾薇爾安撫著懷中的少女,向兩個對立的男子抱以歉意的微笑,「看來她不讓別人送,放心,我沒問題的。」

  在眾人的幫助下,艾薇爾把白衣少女抱在車裡絕塵而去,留下身後的重重牽掛目光。

  掙扎著醒來,頭似乎隱隱作痛,睡眠也不似以往安穩。依舊疲憊不堪,她呻吟一聲,努力睜開眼,看著熟悉的寢室發呆,仔細回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還沒等想起來,薇娜金色的頭髮映入眼前,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你終於醒啦,再睡下去就要錯過星之祭啦。」

  星之祭?月神節?她忽地坐起,今天已經是月神節當天!

  昨天發生了什麼事,好像是喝了修拉點的果汁,裡面有酒精。

  後來似乎醉了,再後來,似乎是艾薇爾送她上車,再然後……?

  「昨天是誰送我回來?」

  「艾薇爾學姐呀?尋一點都不記得嗎?」金髮美少女好奇地看著她。

  「我有沒有說什麼?」有沒有說什麼不該說的。

  「有呀。」

  心一沉,白皙的手不自覺地揪緊被子,望向笑嘻嘻的少女。

  「你說,無論是誰來看你都不准開門。」金髮少女頗具興味地玩著辮子,眼露調笑。

  「結果萊斯特、阿列克斯、修拉都被我擋在門外啦。」

  終於鬆懈下來,白衣少女再次軟倒在床上,還好,沒說出什麼讓自己後悔的話,該死的天使之吻。

  金髮美少女的臉再次出現在她正上方,「尋,他們三個都很關心你喲。」賊兮兮地微笑,「都沒看過萊斯特這麼緊張呢。」壓低聲曖昧地追問,「你喜歡哪一個?」

  什麼?暈,看著室友八卦意味極濃的甜美小臉,她無奈地歎口氣,覺得全身無力。突然一個念頭劃過腦海,她抓住薇娜的手追問「現在幾點了。」

  「十二點半。」

  驚地坐起來,完了,哥哥十一點半就該到了,錯過了接機的時間。

  她立即跳起身衝到浴室,打開蓮蓬沖洗,冰冷的水刺激她哆嗦了一下,也因此而徹底清醒。無心理會金髮少女在門外的追問,飛快地梳洗完畢,不管髮梢還在滴水,她拿起手袋就衝了出去。

  飛快地跑過迴廊,衝進花園,差點撞到教授,期間似乎有看到萊斯特和阿列克斯驚訝的臉,她也顧不上,想一徑衝過去攔車直奔機場,卻在校門口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個修長的男子似乎在向旁邊的學生打聽什麼,西服外套隨意地搭在手臂,手提一個輕便的行李箱,依舊是冷靜從容的氣度。額前一縷黑髮披落在下來,搭在飛揚的眉梢,更顯年輕俊逸。

  她停下腳步,才發現自己跑得肺都快炸了,大口大口地吸氣,撫平過速的心跳,眼睛卻始終捨不得離開。漸漸的眼前變得有點模糊,他似乎感覺到什麼,轉頭望過來,一楞,隨即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快步向她走來。

  眼前一黑,已經被擁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熟悉而親切,帶著淡淡的煙草香。

  忍不住安心的微笑,她用力回抱過去,久久不語。

  半晌,男子放開她,隔開一臂仔細打量,「好像長大了一點。」

  溫馨而自然地輕笑,伸手摸過她濕漉漉的秀髮「還是這麼毛毛燥燥。」

  感受著親人手指間的溫暖,她突然覺得眼眶一熱,低下頭偎近他,「我很想你,哥哥。」

  「我也很想你。」沉穩有力的男聲響起,「不過……」

  不過什麼?她沒有聽清,只聽見耳畔傳來低低的歎息。

  方遠哲抖開手上的外套,覆上她的肩。

  她微愣,才想起發上的水珠已經打濕了身上的白裙,背後的衣服……

  驀地羞紅了臉,她不敢抬頭。

  一隻手伸過來攬住她纖細的肩膀,溫暖而熟悉。

  「傻丫頭。」微責的話語中充滿寵溺。

  她抓往他微卷的袖子,滿心都是安適。

  「也許你該向我介紹一下,那兩個瞪著我的男孩是什麼人。」

  她驚覺過來,抬頭望向兩雙驚訝的眸子,褐髮少年的眼裡,除了訝異,似乎還有更多的憤怒……

  臉又紅了起來,看向哥哥噙滿笑意的眼,她有些狼狽。

  明明,什麼也沒有的,為什麼會緊張呢?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13 11:23:27

04 音樂盛會

  「學校裡一切都還好嗎?」

  對面的男子利落地點單,熟知她的喜好。

  她下意識地把玩著一縷吹乾的長髮,怔怔地看著他。

  「都很好,哥哥呢?還是那麼忙?」

  「你知道的,還是老樣子。」慢條斯理地折起餐巾,語音一頓,綻出一個微笑,「倒是你的學校生活看起來很精彩。」

  聽著哥哥調侃的話語,止不住雙頰又開始發熱。

  「哥哥,都說了他們不是……」

  興味的揚眉,想起之前少年奇異的眼光,灼熱而憤怒,絕非一般同學之情。

  入眼妹妹嬌羞的表情,不禁逗弄,「不是什麼?不是同學嗎?」

  哎,自己怎麼會是老奸巨滑商業菁英的對手,鬥嘴看來是不明智的選擇。

  白衣少女懊惱地噘起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對方的捉弄。

  習慣性地伸手輕撫少女的長髮,感受著絲綢一般的柔滑,低笑地安慰少女嬌嗔。心裡微有些惆悵,時間過得真快,當年那個嬌怯的牽著他衣角的小女孩終於長大了。曾幾何時,已經開始有人發現她的美,為之心動追逐,他還能守護她多久?

  「他們也是星之祭的參賽者?」微呷一口餐前酒,他轉換另一個話題,不想讓自己滯於傷感。

  「兩個都是,萊斯特是我的搭檔。」

  「這次的對手實力怎樣。」

  「很強。」想起選拔賽當日的感受,她笑意微凝,「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特色,非常有實力的對手。」

  「小尋沒有信心嗎?」感覺到她的壓力,他輕佻眉,故意以言語相激。

  聽及此言,少女美麗的臉上現出一個燦爛的微笑,眼中光芒流轉。

  「原本我不在意勝負,想參與一次,有點經驗就好。」

  「但既然哥哥親自來看,不管對手是誰,我都一定會贏。」

  原本柔弱恬淡的氣質隨著話語轉為捨我其誰的自信,飛揚的眉宇中有著昂揚鬥志,如一把初發韌的利劍般耀眼奪目,嶄露少年人劍試天下的雄心。

  看著少女自信而炫亮的面容,他微微一笑,不掩眼底的激賞。

  一向淡然無謂的人,難得有了鬥勝之心,看來讓她參賽,真是個不錯的決定。

  久別的兄妹倆人格外高興,活潑輕快的女聲不絕,間惑有低沉悅耳的男聲或問或答,親暱而愉快。

  他不忘體貼地為她剔出魚刺,切碎肉塊,細緻一如往常。

  當侍者送上甜點的時候,他終於想起初入學園的印象。

  「小尋似乎成了學園的名人?」

  咳——咳,正在吃著冰淇淋的少女被突出其來的問題驚嚇,一時嗆住,咳個不停,白淨的臉龐漲得通紅。

  男子趕忙輕拍她的背,送上一杯清水潤喉。

  「冰淇淋也能嗆到,這可不像你。」

  嗔怪地睜大眼睛瞪向肇事者,努力想表現出惡狠狠的神情,可惜秀美的臉龐怎麼也兇惡不起來,反而平添了幾分滑稽可愛。

  「都是你——咳,咳。」

  再次灌了一大口水,終於平息下來,好喘。

  「難道不是嗎?在門口問路的時候,很多人都認識你。」似乎不同專業的學生都知道她,只是表情頗為怪異。

  白衣少女垂下眼簾,若無其事地繼續向冰淇淋進攻。

  「還不是因為我是一年級生,突然跳進星之祭,好多高年級生都恨不得讓我消失。」

  久久沒有聽到對面的回答,她抬起頭,看見哥哥突然沉鬱的眼神。她揚起一個甜蜜的微笑。

  「開玩笑的,不用擔心,晚上比賽後就一切都結束了。」

  「那些高年級生至多臉上難看點,誰在乎。」

  男子沒有回答,拿起手帕擦去她小臉上沾染的糖汁,專注而輕柔。

  「小尋,你——想不想……」他緩緩地開口,彷彿心中遲疑未決。

  「不想。」少女飛快地打斷,毫不猶豫地截住他將出口的問話。

  他不禁失笑,心中卻是一輕,口中仍是溫和地抱怨。

  「我還沒說出來就知道是問什麼?」

  「當然。哥哥眨眨眼我就知道在想什麼。」少女輕笑,把玩著玻璃杯,瑩白的手指在光潔的杯壁上輕劃,杯身冷硬透明,似乎讓心事亦漸漸澄定。

  「我覺得現在這樣很好,我很喜歡。」

  認真抬眼,望進另一雙深沉眸子,「就這樣繼續下去,很好。」

  真的,很好嗎?

  他的眼微閉,掩飾住心中的波瀾,淡淡地笑了。

  當夜幕降臨的時候,月神節的重頭戲,也漸漸拉開帷幕。

  深藍的天空上掛著一彎如勾新月,淡淡的光芒流轉,如絲絨墊上的金色寶石。幾顆或明或暗的星散落在天穹,讓夜色愈顯深沉神秘。校園裡最大的花園已改為露天庭院,中心一個圓形舞台分外醒目,精巧的白色涼椅呈星形分佈,巧妙的錯落,既最大限度的安置了來賓,又不影響觀賞聆聽的效果。高大的碧樹、低矮的花叢,都在綵燈的點綴下顯出夜間風情,小徑路燈如一顆顆明珠恰到好處的裝飾著庭院,微微瑩亮的燈光令氣氛更加柔和優雅。雖然來賓眾多,卻都在景致環境的影響下輕聲低語,極有耐心的靜待三年一度,最值得期待的星之祭開場。

  換上一件雪紡輕紗的小禮服。她提起琴盒,走出更衣室,不意外的看到走廊盡頭背向的身影。合體的黑色燕尾服襯得少年挺拔出眾,褐色的髮絲似乎在月色下閃著微光。聽到後方的腳步,少年優雅地轉身,月華流轉,淡淡的銀光勾勒俊秀的輪廓,居然讓她微微失了神。

  逆光下的臉隱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她遲疑地停往腳步,咬咬唇,不敢確定眼前的人真的是那個嘻笑無忌的褐髮少年。

  似乎,有些陌生。

  片刻沉默,他踏前一步,向她伸出手。

  白衣少女猶豫片刻,自嘲地一笑,想來是太緊張的錯覺,大方的伸手握去。

  少年的手溫熱而有力,輕輕拉著她走向後台準備室,從一根根廊柱的陰影下穿行,繞過花牆,走過小徑,始終沒有說話。她有點緊張,手心微微出汗,輕輕使力想掙脫,卻反而被握得更緊。

  終於在準備室門前停下腳步,卻沒有推門。

  沉默再度瀰散開。

  黑暗中似有一種奇異的氣息蔓延茲長,讓她不知所措。

  當——當——當——

  校園的鐘聲突然響起,柔和悅耳,提示星之祭即將開始。

  一瞬間,有什麼消失了。

  時間彷彿又回到了正常的軌道。

  沉默的少年鬆開手,打開門,明亮的光從門裡射出,讓黑暗處的她不由自主地閉上眼。

  大家已經到齊了,威克教授穿著正式,一絲不苟,甚至還打上了領結。

  看到倆人進來,教授鬆了一口氣,揮手示意所有人靠近。

  「演奏的順序已經排出來,由校委會抽籤決定,約翰和艾薇爾為第一組,修拉、阿列克斯第二組,萊斯特和千尋第三組。比賽將排在理查德鋼琴演奏後。

  「世界一流的鋼琴家理查德?」金髮少年阿列克斯露出興奮的表情,彷彿見到偶像般激動。「想不到學院今年居然請到他登台。」

  威克教授微微一笑,公佈了一個更吃驚的消息。

  「他不僅會當場獻藝,更是這次的專業評委之一。」

  不等阿列克斯從震驚中回神,修拉和約翰的臉已經沉了下來。

  每次星之祭都會邀請世界一流的音樂家登場演奏,其中有不少都是繆期學園的往屆生,理查德正是其中翹楚。但據傳聞為人倨傲,素來不喜參與聚會,不知為何突然肯接受學園的邀請。

  也只有阿列克斯這樣一心沉浸在鋼琴世界裡的音樂癡才會因這個消息高興。其他人都明白這未必是幸事。有機會現場感受大師的音樂固然是好,但排在大師之後登台競賽卻更是壓力激增,何況是這位以直言不諱和挑剔出名的校友親任評委。

  無聲地交換了眼神,各自多了一份慎重憂慮。

  安排完上場事宜,威克教授叮囑眾人在準備室中等候上台,便因事務繁忙匆匆離去。

  聽著校園遍及各個教室的現場廣播,一時之間誰都沒有開口。

  艾薇爾因即將第一批上台而緊張,雖然極力控制,卻還是忍不住在教室中來回走動抒解情緒。相較之下,約翰就鎮定得多,隨意地靠在椅上後仰,隨著慣性微晃,雙腳翹在桌沿閉目養神。

  阿列克斯靜靜地坐在教室一角,十指如彈琴般輕敲桌面,似乎要在最後的時間內溫習一遍樂章,一身紫色禮服,微卷的金髮,看起來精緻可愛得不似真人。

  看著少年認真的表情,白衣少女忍不住莞爾,收回目光,卻發現修拉不知何時站在身旁,鏡片後的目光似在深思什麼。

  對視一眼,修拉浮起一個微笑,「你哥哥也來看比賽?」

  「是的,今天中午剛到,學長的消息真快。」心下微惕,少女不動聲色地應答。

  「據說是相當出色的人,真想認識一下。」一徑是溫柔的微笑,看不出半點端倪。

  「太客氣了,聽說這次大家都有親人來觀看。」薇娜的小道八卦消息有時候還真有用,白衣少女第一次為金髮美少女愛打聽毛病而慶幸。

  「學長家是哪一位呢?」露出一個天真無邪的笑臉,不意外的發現修拉目光中閃過一絲迴避。

  男子一笑,繞開話題。

  「倒是很抱歉昨天讓你喝醉,請接受我的歉意。」

  想起那一場意外,白衣少女有絲暗惱,「不是學長的錯,是我給大家添麻煩了。」

  「沒什麼麻煩,不過倒是艾薇爾幫了大忙。」

  聽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頻頻走動的少女終於停下來,有些氣惱地回眸。

  「你們都不擔心嗎?該死的似乎只有我一個人在緊張。」

  寶藍色的禮服剪裁合度,完美地襯托出少女凹凸有致的身段,一枚菱形的鑽飾胸針別在襟口,閃亮動人,讓青春少女憑添了幾分嫵媚風情。不滿而微翹的唇讓嬌美的臉更顯生氣。

  抱怨的語氣令約翰睜開眼,卻因少女的微嗔有瞬間失神。

  被詰問的修拉好脾氣地輕笑,「也許我們該和你一樣活動活動?」

  艾薇爾懊惱地低咒,鬱悶於自己的緊張失態。

  白衣少女走近身旁,輕拖起她的手。

  「艾薇爾,謝謝你昨天送我回去。」不待回答,附在她耳邊輕聲補充。「你今天真美,剛才都有人看呆了,一定會是今天舞台上最耀眼的明星。」

  意外地聽到感謝,艾薇爾一怔,附在耳邊的輕語又令她臉一紅,不敢抬頭看是誰在發呆,落落大方的少女難得嬌羞的低下了頭。心裡卻有點甜絲絲的,緊繃的情緒似乎也輕鬆了許多。

  叩叩叩——

  突然傳來敲門聲,一位女性學員出現在門口。

  看制服,應該是二年級生。

  迎視眾人的目光,她微微躬身致意。

  「我找方千尋。」

  白衣少女心下微惑,越眾而出。

  「我就是,請問你是哪位?」

  來訪者見她答腔,忽然趨近,在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

  即使艾薇爾站得極近,也未聽清話語內容。

  白衣少女的臉色卻變了。

  修拉眼神微動,慢慢浮起一個笑意。

  來訪者站直身,「請千尋和我換個地方說話,可以嗎?」

  白衣少女沉默地點點頭,轉身拎起琴盒。

  對眾人點首致歉,「對不起,我稍微離開一下。」

  阿列克斯忍不住提醒,「尋,比賽馬上要開始了。」

  少女在門口回眸,淡笑「放心,我很快就回來。」

  一直沒有說話的萊斯特站起身,仔細打量來者,無表情的開口。

  「我陪你去。」

  白衣少女微訝抬頭,與褐髮少年的眸子相觸,「謝謝萊斯特,我不會走遠,還是不用了。」轉眸一笑,「要是威克教授看見我們都不在,可是會很生氣的。」

  一前一後的腳步在大理石地面上輕響,折過幾個迴廊,白衣少女停下腳步,駐足開口。「就這裡吧,請告訴我,到底是什麼事。」

  校園的廣播,已經開始傳出鋼琴曲的音樂,很快,就將輪到第一組上場。

  準備室內,漢斯教授滿面怒意,幾乎要開始咆哮。

  「到底是怎麼回事,馬上就要上場,她為什麼離開。」

  「剛才有一個二年級女生突然出現,執意叫她出去。」

  萊斯特淡淡地回答,「她說會在比賽開始前回來。」

  語氣平靜,心中卻極憂慮,千尋絕不會故意錯過時間,那麼,是什麼意外讓她耽擱。

  「她不知道比賽時間已經到了嗎!第一組已經表演完畢,第二組都在場上了,現在她居然還沒回來。」比賽的意外令教授憤怒「難道這次的星之祭就要開天窗?」

  萊斯特沉默,不知該如何回答。畢竟不管是出於何種理由,祭典都不容任何失誤。忍不住開始最壞的考量,難道這次比賽真的完了。

  「請讓我代替她的位置,參與比賽。」

  三年級的薩利姆提著琴盒,出現在教室。

  「我知道她和萊斯特練習的曲目,有把握絕不會讓表演出現疏漏,威克教授,請讓我代替她上場。」謙卑有禮的語氣令教授為之動容。

  沉滯地靜默後,萊斯特冷笑出聲。

  「還真巧啊,薩利姆。似乎現在發生的一切都很合你的心願。」

  冰冷的雙眼直視無表情的來者,這就是答案吧。

  阻止千尋的出現,讓參加祭典的機會落在自己身上。

  即使明知道其中的陰謀,為了祭典的順利完成,教授也不會攔下他,一切都會如常進行,為了學校的聲譽,比賽後事件也會被隱藏下來內部處理,沒有人會知道事實的真相。

  多麼完美,就像一開始千尋就不曾出現。

  艾薇爾亦明白過來,氣憤地斥責出聲,「薩利姆,你真卑鄙。」

  包含怒意的話語在教室迴盪,室內卻是反常的靜默。

  威克教授快速地思考,似乎在權衡事情的可行性。

  廣播中第二組的音樂,漸漸地接近了尾聲。

  「你有足夠的把握順利完成比賽?」

  褐髮少年心沉下去,教授果然作了這樣的決定。

  浮起一個嘲諷的笑意,這就是所謂的顧全大局,誰知道裡面藏著怎樣的事實。

  看著薩利姆狂喜的表情,他平靜的開口。

  「如果千尋不能回來,我將選擇放棄比賽。」

  話一出口,心反而輕鬆起來,直視教授詫異莫名的眼光。

  艾薇爾眼神驚愕,修拉眉間微皺,他的回答顯然令他們意外。

  是的,他知道放棄比賽意味著什麼,也知道不合作的態度會遭到教授怎樣的責難,但有些事,是他所無法忍受的。

  不能忍受原本默契的夥伴因為陰謀而無法參與,不能忍受辛苦的練習之後竟然為卑鄙者作了陪襯,不能忍受明知道其中有怎樣的詭計卻得表現的若無其事,不能忍受才華奪目的少女無辜淪為犧牲。

  他知道她是怎樣辛苦地練習,如何驕傲地期待,親人的到來有怎樣的熱切,今夜換上禮服又是多麼的美麗。

  所以他不能,也不願意忍受。

  如果無法制止陰謀,那麼至少,他可以拒絕與卑鄙者合作。

  薩利姆沉不住氣,開口質問。「為什麼拒絕!這一切對你沒有任何影響。」

  眼看計劃順利成功,卻因萊斯特而形將失敗,他氣急而不解。「對任何人都沒有壞處,祭典也能順利完成,為什麼。」

  為什麼,萊斯特浮起一個諷刺的笑意,一字一句地說出原因。

  「因為我不喜歡你骯髒的作為,同台演出,你不配。」

  不理會薩利姆幾欲發狂的憤怒,威克教授以一種陌生的眼光打量他。

  「如果你拒絕的結果將是必須承擔祭典失敗的責任,面臨學校的嚴厲處罰?」

  「我會平靜地接受。」坦蕩地迎視著教授,心境竟是前所未有的平和。

  「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後悔。」薩利姆無法接受這種羞辱,咆哮出聲,幾乎要揮拳相向。他微掀唇角,心下期盼他最好真的動手。很想打上一架,好好地用拳頭發洩出怒意。

  不等倆人動手,一陣急促地奔跑從走廊傳來。

  「對不起教授,我想我大概還能趕上比賽,對嗎。」

  白衣少女出現在門口,一手拎著琴盒,一手側扶門框,胸膛起伏,臉色蒼白,顯然一路的急奔讓她有點呼吸不暢。

  許多年後,繆斯學園的校友仍然忘不了當年祭典的一幕。

  天籟般的小提琴聲不知從何處傳來,初時如細雪飄落,情人私語,低微細緻的深觸心底,繼而漸漸滑高,悠揚動人,如風過林梢,山澗清泉奔流。一身雪紡的少女緩步而出,黑髮迎風素手輕揚,氣質輕靈如夢。燈光灑在肩頭,瑩白的肌膚如星月輕輝閃動。琴聲轉折突的輕快急促,曲調越來越高,拔到最上,又似瀑布從高懸萬仞之上翻疊而下,人的情緒亦被緊捉,心似要隨著樂聲墜落,一片靜默緊張中,舒緩單簧管響起,輕柔的托住琴聲,娓娓奏出樂章,小提琴聲漸輕,褐髮少年踏樂聲走出,身姿俊挺,意態悠閒。樂聲起伏應和,低沉宛轉處如花間微露墜落,高亢清亮時如飛雁凌空翱翔。聽者恍忽,一時竟似錯覺,如在曉風微動,清露晨流的花園仰視天際浮雲。

  一曲終了,少年少女相視而笑,雙雙優雅躬身致謝。

  全場寂然。

  頃刻,掌聲四起,漸漸響如雷鳴,轟然熱烈。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13 11:23:41

05 慶祝時光

  走下舞台,不少曾經對她冰冷相向的同學上前恭喜勝利,甚至有法國同學熱情地親吻她的雙頰,很不習慣這樣的接觸,卻無法迴避,只有盡量加快腳步。

  雪白的纖足被高跟鞋擠得發痛,坎坷不平的卵石小徑讓她走得備加艱難,突然間一個踉蹌,腳下失衡,差點歪倒,旁邊一雙有力的手托住她,穩穩扶起。

  有些狼狽地紅了臉,白衣少女低著頭輕聲道謝,不等對方回答,便輕巧地從身邊繞過,走向自己的目標。

  那個英挺的男子正端著酒杯,微笑地等著她。

  自從她在台上出現,他就一直注視著,直到司儀宣佈最終的勝利,他才幾乎不可覺地鬆了口氣,泛起笑意。

  少女抓住他的袖子搖晃,許多話想問,卻似卡在了喉嚨裡說不出口,只化作了一個無聲的嘴型。

  方遠哲垂下頭,低低地回答。「你很好,非常棒。比所有人都出色。」

  停了停,輕笑著微歎,「我的妹妹,是全場最美麗的女孩,有那麼多人在看你。」

  看著眼前少女綻放出燦爛的笑臉,他的臉上有著深深的驕傲,以及,一絲隱藏得很好的悵然。

  小心地掩藏起情緒,他寵溺地微笑,「謝謝你讓我聽到了這麼好的音樂,作為獲勝的獎勵,准你請三天假,我帶你去滑雪。」

  美麗的眸子突然睜大,不等少女因欣喜而驚叫,他輕輕地將她帶轉身,面對身後參賽的同伴,「明天早上我會在校門口等你。」

  「現在,去慶祝吧。」

  砰——,又一瓶上好的香檳被打開,潔白的泡沫噴湧而出。

  依舊是上次的酒吧,上次的座位,氣氛卻已截然不同。

  滿足地嘻鬧,精神愉快的年輕人一杯接一杯地灌著香檳,就連金髮少年阿列克斯也不例外。清秀的臉上浮出紅暈,可愛的讓人忍不住捏上一把,這是形容,不過艾薇爾真的忍不住動手了,邊捏邊驚歎,「阿列克斯,你平常用什麼東西啊,怎麼皮膚比我的還細。沒天理。」愈說愈是不甘,不顧少年掙扎躲閃,更加用力地摸了兩把。

  金髮少年摀住備受摧殘的臉,欲哭無淚,只有躲在萊斯特身後求饒,身邊的人總是喜歡動手動腳,令他哀歎不已。

  萊斯特顯然心情極好,灌下了為數不少的香檳,很義氣地攔在阿列克斯身前,幫他擋掉某人的魔爪,不怕死地仗義執言。「別亂摸啦,老女人。」

  還不忘偷偷地示意約翰加滿艾薇爾的酒杯。

  「老——女人」艾薇爾被這三個字激怒,「該死的,不想混啦,我哪裡老。」拉了拉身上寶藍色的禮服,準備撲上來給他一個教訓。卻被老好的修拉拖住,塞給她一杯香檳,「來,美麗的女孩,不要和小孩一般見識。」

  正因大叫而口乾,她想也不想一飲而盡,待繼續開口,約翰又塞來一杯,看著萊斯特的壞笑,她終於醒過神,「你們幾個該死的傢伙——」

  眾人轟笑,白衣少女亦忍不住笑彎了腰。

  和眾人的香檳不同,這次她手執的,是貨真價實的果汁,完全不含酒精。

  「千尋。」阿列克斯輕喚,眼裡充滿好奇。

  「嗯?」

  「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會失蹤那麼久呢?差一點趕不上比賽。」金髮少年側著頭,認真地詢問,顯然這個問題已經盤踞在心裡很久。

  剩下的四人停往笑鬧,望向白衣少女,這是他們共同的疑問。

  微一凝思,她平靜地開口,「當時那個女孩把我帶到了一個黑暗的房間,突然就跑掉了,我想出去的時候,發現門已經被鎖上。也是我自己太大意了。」

  繆斯學園與其他學校有一個很大的不同之處,雖然學校是十八世紀的建築改造而成,設備和管理卻極先進,平時由學園中樞電腦掌控,全校聯入網絡,從燈光開啟花園灌溉到寢室管理學籍記錄,都由號稱世界最先進的智能電腦處理。校園門鎖採用高級電子鎖,平時開關門都由教授進行,一旦鎖上,除非有電子卡或密碼,否則根本無法打開。

  被困在四處無人的陌生的教室,除非恰好有持卡者經過,否則不知道要過多長時間才能出來。

  眾人大概明白了,卻還是有些不解。

  「然後呢?」

  「然後我就聽到廣播裡的音樂,發現時間已經來不及了。」

  「那千尋是怎麼出來的?」最大的困惑在於此,不可能真的有教授恰好路過。

  五雙眼睛一齊看過來,等待著她的回答。

  白衣少女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稚氣地聳聳肩。

  「在我非常焦急無奈的時候,突然想起一句密碼,一試之下,門竟然開了。於是我就出來了。」

  「密碼?」阿列克斯瞪大眼,「怎麼可能會這麼巧。」

  學園內門鎖的密碼是由電腦隨機產生,可能是一組數字,一段字母或一句話,會隨著每次開啟而更換,被猜中的可能性為幾百萬分之一。隨意想到的密碼命中,幾乎是不可能的。

  不敢置信地眨眼,約翰忍不住追問,「你想到的是什麼密碼?」

  少女輕啜果葉,半晌不語。

  直到周圍等得不耐煩了,才抬頭開口。

  「芝——麻——開——門。」

  轟,眾人盡皆倒地。

  「怎麼可能啊,我絕對不相信。」艾薇爾第一個質疑,打死她也不信天下有這樣的巧合。

  阿列克斯深以為然的點頭,「千尋,其實是有教授經過救你出來的吧。」同樣是碰巧,比起來這種概率似乎還略高一點。

  面對眾人不信的眼光,白衣少女微笑不語,既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就算這個是真的,那個帶你出去的女生究竟說了一句什麼話,讓你願意跟她走?」大家的興趣又被挑起,這也是一個難解之迷。在比賽即將開始的情況下,沒有什麼理由會因陌生人的一句話而冒險離開。

  少女微微沉吟,眼角瞥見修拉的臉上掠過一抹不自在的神色。

  「這個嘛……」

  幾個人都支起耳朵,仔細聆聽。

  「呵呵,當時那個女孩子對我說……」

  「薩利姆因為不能參加比賽而尋死覓活,哭著要跳樓。」

  「啊——!?」不止一個人張大嘴,下巴掉下來。

  薩利姆?哭著?跳樓?眾人只覺腦門上無數道黑線滑下。看著白衣少女輕鬆淡然的表情,實在分不出真假。

  呵呵呵,薩利姆,別怪我,原本就是你不對在先,我只有小小的說個謊,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看著眾人無力的模樣,少女強忍住大笑的衝動,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來再真誠不過。

  「呵呵呵,這個,不管怎麼說,比賽總算是順利結束了。」還是修拉打破沉默,一向溫文的臉上有點怪異,嘴角似乎有絲抽搐。

  「我們還是繼續慶祝吧。」高舉手中的香檳,與其他舉起的酒杯一一輕觸,修拉仰首將滿杯酒一飲而盡,彷彿同時飲下了許多說不出口的話。豪爽的姿態讓眾人笑鬧喝采,艾薇爾不甘示弱地挑戰,氣氛再一次熱鬧起來。

  聚會散去,已經是凌晨時分,約翰和修拉將艾薇爾送回寢室。

  而白衣少女,則和萊斯特一起,將醉倒的金髮少年送回房間。

  而後,萊斯特堅持護送她回寢室。

  薄薄的霧氣浮在校園,窨暗而靜謐。少女身上的雪紡裙有些單薄,在凌晨清冷的空氣中稍稍瑟縮了一下。一件帶著體溫的外套披上她的肩頭,回望去,身邊的褐髮少年不自在地扭過頭。微微的笑了,跟在少年身後,緩步走過校園小路,寧靜而平和,彷彿不久之前也曾這樣走過。

  原來一天之間,竟然發生了這麼多事。

  空無一人的校園裡有路燈的微光閃亮,倆人的腳步聲輕響。

  「尋。」

  「嗯?」

  「你說的都是假話,對不對。」

  萊斯特沒有回頭,看不出是什麼表情。

  「是。」

  對自己脫口而出的真實,她很意外。

  也許是這樣的夜色讓人突然不想再說謊,也許是眼前的背影讓她無法再說謊。

  「萊斯特,知道嗎,你真的很瞭解我。」白衣少女淡淡地說。

  「不,我並不瞭解,你也從來不讓人瞭解。」

  越是接近,就覺得她身上的秘密越來越多,深得無法想像。

  永遠是淡然的微笑,不露半點心緒,隔絕在有禮的距離之外。

  如果不是看到她與親人相處的場面,他會以為她只有一副表情。

  直到那一天,那個讓她飛奔而去的人出現,才發現她也只是普通人。

  會對著依賴信任的人撒嬌,會因對方的逗弄而賭氣。

  那種燦爛的笑容,是他從來未曾見過的。

  很美,卻從不對別人展現。

  就像看見一片最美的風景在對岸,卻找不到可以跋涉過去的通路。

  但,還是忍不住深深地沉溺,深深地懊惱。

  不知何時,月亮已經隱入雲層中,只餘一圈淡淡的微芒,捉摸不定。

  一直都知道瑞士是非常美麗的,世界著名的旅遊聖地風景自然是第一流的。

  但從來沒有想過可以在這樣優美的風景中如此的快樂。

  三天時間,在阿爾卑斯山滑雪,乘水晶號列車,在蕾夢湖看日出,在風格特異的街道上漫步。全然放鬆的休閒,不被任何瑣事打擾。放下整日不休的公事和惱人的電話,盡情地享受愉快的假期。只有在他身邊,千尋才會展露出孩子氣的笑容,像個十七歲的少女那樣惡作劇玩笑,也只有當面對著她,自己才會放下重重心防和冷靜的計量,放縱的大笑。

  當年那場噩夢般的車禍已經過去七年了,帶走了摯愛的父母。從那以後,兄妹倆互相依賴地生存,在眾多親友對遺下的家產貪婪覬覦中撐下來,用盡自己的心智掌握龐大的公司,在無數個不眠之夜辛苦工作,從磕絆摸索到現在的從容鎮定,中間有多少艱辛,只有自己知道。

  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看見妹妹歡快的笑容,再多的疲憊都能平復。

  他只希望自己能有更強的力量,撐起一片更廣闊的天空,讓她自由地飛翔。

  她是那樣慧黠懂事,聽他說明了理由,便甘心地收起所有的鋒芒,藏起羽翼,在人前不露毫釐,一如尋常。

  卻讓他,更心疼。

  嬌美的小臉尚自靠在他肩上沉睡,三天的旅行雖然極快樂,卻也是對身體素質的一大考驗,想來是累壞了。不願打擾她恬靜的睡臉,時間卻飛快溜走,廣播中已經開始催促旅客登機。

  離別總是抑鬱不快的。看著醒來的少女憂鬱的表情,他輕笑著撫慰,再過幾個月,學期結束的時候便可回家。他的軟語安慰終於讓她轉愁為笑,開始期盼著寒假的來臨。

  飛機帶著巨大的轟鳴衝上拂曉的天空時,還能看到她在機場旁仰望的身影。

  人世無常,每一次的離別都讓人傷感,因為不知道何時能再會,又或,還有無可能再會。所以互道珍重,珍重再見,希望下次見到,還能一如今天。

  儘管已經休假三天,但過於貪圖遊樂的結果就是讓身體比休假前更加疲憊。

  回到寢室的少女顧不上和薇娜多聊,倒頭就睡,醒來時,金色的陽光已經斜映在床頭,宣告著黃昏的來臨。

  用意志力勉強自己清醒過來,細數要處理的事,她呻吟一聲,幾乎想再睡過去算了。

  「叮呤——呤——」

  枕邊的手機突然響起,讓她有一瞬的驚心。

  很少有人會給她打電話,這個號碼除了哥哥,沒有別人用過。

  但現在,屏幕上卻顯示著一個陌生的來電,會是別人打錯了嗎?

  不斷的鈴,催促著她快快接聽。

  思考半晌,微有些疑惑地按下接聽鍵。

  一剎那,她的世界崩壞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13 11:24:01

06 家族危機

  白衣少女跪在床邊,以手掩面,將素白的面孔埋入柔軟的床單裡,久久不起。

  沒有淚,只有麻木的痛苦不解。

  想不出,為什麼一次簡單的旅行,就能讓最親的人一去無蹤。

  飛機不是比輪船火車更安全嗎?

  失事範圍太大,難以搜尋,天氣惡劣,營救難度太高……理由有無數個,她都聽不懂,只知道,最疼她的那個人,不見了。

  在東南亞的某一個小國,找到了飛機的殘骸和部分遇難乘客的遺體。

  沒有他。

  上天留下一線希望。

  只是已經一個月了,如果這希望真的存在,他為什麼遲遲不出現。

  每一天都是漫長焦灼而驚惶的等待。

  始終無淚。

  只是精神瀕臨崩潰。

  慈祥的老管家在外邊敲門,半強迫地提醒她該吃飯了,不能再像前兩個星期那樣靠注射營養液維持。但她真的沒有胃口,每次都強忍著進食,吃完後又吐出來。醫生都無可奈何。

  久久沒有得到回應,憂心的老管家用鑰匙打開門,看見黑暗中的少女一如既往地發呆,不禁心疼地歎息,不知該如何是好。這兩個孩子,是她看著長大的,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路怎樣走來,有多深的兄妹情誼,她比誰瞭解。現在遠哲生死未卜,千尋又不飲不食,憔悴如斯,她焦急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門外還有一大批突然失去壓制者而虎視眈眈的親戚,不知道還能擋到幾時。

  「小尋,你聽我說。」

  老管家滿是皺紋的手搭在她的肩頭,慈靄而慎重,決定將眼前最麻煩要緊的事情坦白相告。那群噬血的親人一日比一日囂張,她已經無力再為這個孩子抵擋支撐下去了。

  「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你哥哥的事業必須有人出來支撐,再不管,你父母留下的心血就要被那群混帳蠶食殆盡。」

  想起那幫傢伙貪婪的嘴臉,老人憤怒地喘口氣,只恨不能把他們像掃垃圾一樣掃出去,眼不見為淨。

  「我知道你不在乎,但這是你哥哥辛辛苦苦保住的家業,不可以讓他的心血白費。」

  恍惚的神志抓不往完整的話語,隱隱聽到老管家語重心長的勸說,卻到不了心頭。茫然的抬起頭,看著老人疲倦無奈的臉,聽到最後一句話。

  「我相信遠哲一定還活著。」

  哥哥,還活著?

  還有人和她一樣相信?

  眼裡驀然湧出淚意,她低泣出聲,緊緊擁著老人,纖弱的肩膀顫動,嗚咽著渲瀉出所有哀痛。

  是的,一定會回來,一定能再相見。

  他只是累了,暫時休憩一下。很快就會回來,像以前一樣輕撫她的頭。

  良久,她終於平靜下來,淚水洗過的眸子清澄如水,盈盈閃亮。

  原本寂然麻木的神情漸漸遠去,轉化為亮麗的堅定。

  「婆婆。」她和哥哥一直喚這個陪過方家三代人的長輩為婆婆。

  「我相信哥哥沒有死,他一定會回來。」

  「我會像以前哥哥守護我那樣,替他守住公司。」

  「所以請告訴我,現在是怎樣的情況。」

  「情況非常糟糕。」

  方遠集團的首席助理辛平緊皺眉頭,顯出眼下之棘手。

  「方家有三位親屬在公司任職,分別處在不同部門,雖然不掌實權,但由於他們持有相當數量的股份,所以也擁有一定發言權。」

  「眼下由於總裁……」微嚥一口氣,他堅持著把話說下去。

  「總裁的行蹤不明,公司群龍無首,所以各位親屬利用職權趁機大肆貪污,強行截留公司正常運營獎金,撤換部門經理,改委以親信重任,伺機等待律師公佈……繼承權後,憑所獲取的資產拆分公司,將集團分解轉入自己名下。」

  看前眼前臉色蒼白的少女,他實在無法樂觀,公司現在的狀況完全可以用岌岌可危來形容,很難想像一個十七歲的少女能夠在這樣一團亂麻的危局中做出什麼明智的決策來改變困境。

  「辛先生。」

  「請叫我辛平。」

  「聽說你已經跟著哥哥五年了,對公司瞭若指掌。」

  「總裁教了我很多。」想起那個沉著理智的男子,他不禁心裡一酸。

  「請你告訴我,現在我應該做些什麼。」

  辛平一陣意外,幾乎以為自己聽錯。

  「既然哥哥能信任你,我也能。」少女平靜地開口,直視他詫異的目光。

  「我要替哥哥守住公司,所以,請你告訴我,我能做什麼。」

  少女的眼光清澈而凝定,有不容撼動的堅決。

  他深吸一口氣,慎重地說出自己的建議。

  「我想您最好先詢問一下律師。」

  如果要掌控公司,必須具備一定的資格。在這種時候,手上的股份才能決定說話的份量,現在未滿十八歲,暫時還無法繼承父母留下的股份,而哥哥失蹤期間,持有的股份歸誰暫持,都需要咨詢律師。所以她用了大半天時間,專程約見父母的老朋友,一向為方遠集團解決法律事務的趙律師,當初也是他在接到方遠哲意外的消息後第一時間和她聯絡。

  數個小時的長談並未讓她沉重的心情稍輕,反而憑添了煩惱。

  離她滿十八歲還有兩個月,只要時間一到,她就可以使用父母遺留給她的30%的股份,哥哥手上的部分約為40%,被暫定為失蹤,由於她是最直系的親屬,所以可以等成年後由她暫攝,這樣她手上的股份就可以有絕對優勢,擁有最大話語權。

  但目前的麻煩在於,在她沒有法律資格介入的兩個月內,其他親人聯合起來可以持有30%的股份,順利地把持公司。也許還不用等到一個月,集團就會被拆分為數個小公司,當那些親戚瓜分完最有利潤的部分後,其他價值不高的,必定會被零賣併購,彙集方家兩代人心血的方遠集團也將不復存在。

  這還只是未來兩個月的危機。失去決策者後的集團整體無人負責,內部貪腐橫行,不少悲觀的員工看見各路親友不擇手段的為自己謀取私利損害公司,都對未來失去了信心,紛紛另謀出路。方遠哲的競爭對手則在此時以高薪挖走了好幾名高級經理,有些甚至是連帶客戶檔案一起跳槽,對一個業已風雨飄搖的公司來說,無異於是雪上加霜。外界都在猜測方遠還能再挺多久,樹倒猢猻散是眾人都可預期的景象。

  即使她能順利取得公司的主控權,也不代表事情就會順利,畢竟一直以來她被哥哥保護得太好,沒有接觸過任何商業上的事情。一個完全沒有經驗少女能讓如此龐大的集團順利運營嗎?恐怕最樂觀的人也不敢說。況且她知道自己並不像哥哥那樣具有商業上的天份。

  只是現在別無選擇,與其讓哥哥傾注全部盡力的公司被拆零散賣,還不如由她來背水一戰,放手一博。

  靜坐在露台寬大的籐椅上,各種考量在腦中翻湧,遲遲不休。

  時間一點點滑過。

  天空的顏色漸漸由深黛轉為淺藍,新的一天開始了。

  「你說那丫頭突然請我們來是什麼意思?」

  一個尖利的女聲響起,刻意拔高的聲音劃過耳膜,好不難受。

  「誰知道,又不是我們一家,大家都有份。」

  一個男聲懶洋洋地敷衍,似乎早已習慣。

  「誰知道她打什麼鬼主意。」另一個微啞的女聲低哼。

  「反正我們幾家商量好就行,量她也翻不出花樣來。」

  「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懂什麼。估計是嚇暈了求我們拿主意吧。」輕佻油滑的腔調接口。「倒是怎麼沒看見表嫂帶寶貝兒子過來,聽說夜達最近犯桃花劫呀。」

  提起這個浪蕩子,當母親的就氣不打一處來。

  「還不是那些個小明星自己沾上來的,甩都甩不掉。」

  「那些八卦報紙也跟著亂寫,搞得現在出門都得戴墨鏡。今天是把他拖著一起來,一轉眼又不知道死到哪裡去了。」

  方家旁系裡有個日日遊戲花叢的方夜達,是人盡皆知了。

  「人不風流枉少年嘛,表嫂也不要太苛了,等年紀大了,娶個老婆管著,應該就收心了。」男聲懶懶地答腔,話裡不帶半點安慰。

  「你這當舅舅的站著說話不腰疼。他都二十八了,人家結婚早的孩子都幾歲了,看這個鬼樣子,哪個好人家肯把女兒嫁給他。」不是沒有為兒子求過親,幾次她中意的女孩都被兒子的荒唐韻事給嚇走了,讓她一張臉都掛不住。

  陰惻惻地笑笑,尖利的女聲再次開口,「表嫂太心急了,等這次事情辦完,憑方家的錢,哪還有娶不到好媳婦的。」

  想想也對,胸口的氣慢慢平下來,轉回剛才關注的事情上。

  「那死丫頭人呢?」

  早晨的花園清新而秀致,高低錯落的花樹灌木暈開深淺不一的綠色,讓庭院深隧而雅致。間或有幾株開滿薔薇的花樹,沾著夜間的露水分外美麗,馥郁的香氣遠遠傳開,泌人心脾。

  少女穿著一襲樣式簡潔的白裙駐立花間,恰到好處的剪裁勾勒出纖細柔美的身段,一旁的籐藍裡還裝著剛剪下的幾枝長莖雪色薔薇。清涼的空氣微微穩住了心神,她努力讓自己恢復平靜淡然。

  今天將會是一次雙方的試探,她必須在最短的時間作出判斷,以便在尚未成年的兩個月內穩往局勢。雖然老管家通知客人已經到了,但她仍希望自己能更鎮定一點。面對這些親戚,並不是一件愉快的事,童年時期的夢厴令她無法確定自己能否保持平和。

  輕微的樹枝折斷聲從一旁傳來,打斷了她的沉思。

  循聲望去,一個男子的身影出現在花樹後。

  一瞬間,他以為自己看到了晨光中的精靈。

  花間的身影嬌小得令人心動,黑亮的長髮如絲垂肩,腰身纖小不盈一握,冰玉般的肌膚沒有血色,連嘴唇都是淡淡的粉,巴掌大的小臉上一雙清亮的大眼熠熠有神,倔強的下巴有些尖削,益發楚楚可憐。

  幾乎有些不敢呼吸,眼前的少女似一個觸手即碎的夢。

  想悄悄地上前靠近,腳下不留神踏到了斷枝,那雙分明的大眼望過來,他的心突地一跳,彷彿一個偷窺被捉住的少年,手足無措。

  「你是誰?」

  少女冷靜地打量。來人面容尚可稱得上英俊,卻有一種說不出的輕浪之氣,鮮艷花哨的襯衣固然讓他顯出幾分風流,卻也彰顯艷俗的品味,仔細觀察,不難發現一身穿戴皆屬名牌,可見其家世背景。

  清泠柔和的聲音入耳,原本混亂的頭腦本能的回答。

  「我叫是方夜達,來這裡……」

  突然想起自己來這裡的目的,似乎是和母親一起來看那個死去方遠哲的妹妹,自己的遠房表妹。

  這裡應該是方家的大宅,那麼出現在這裡的人……?

  「我是方千尋。」

  似乎看穿了他的思緒,少女露出一抹清淡的笑意,讓他失了神。

  怎麼會有這樣淡然出世,不染纖塵的少女?彷彿是不屬塵世的精靈,一直以為自己喜愛狂野奔放的性感女郎,可見到她時的心動卻遠不是那些艷麗風情的小明星可以比擬。活了二十八年,他第一次知道什麼叫一見傾心,相較之下,過去那些魔鬼身材的女人簡直成了庸脂俗粉,令人厭倦。

  「也許我該叫你,夜達表哥?」

  少女垂眼,長長的睫毛微闔。這是第一個見面的親人,她不動聲色地回想他的資料。

  方夜達,協理部任職的表叔表嫂之子,二十八歲,性好漁色,夜夜笙歌,朋友多為酒肉之交,三教九流之屬,胸無大志,喜揮霍,好勝爛賭,表嫂以前挪用的公款多為他填了賭債的爛攤子,是個典型的紈褲子弟,坐吃山空的二世祖。表叔過世後由表嫂當家,手上持有10%的股份,這次急於搜刮將方氏拆解入腹也是因為這個兒子,似乎有傳聞說他炒作股票吃了大虧,讓原本富庶的家境緊張了不少。

  這樣的人,貪慾極強,逢利改道,也許可以……

  「你是千尋表妹?我以前好像沒見過你。」

  「呃,不是,我見過你,不過那時候你還很小,可能完全不記得我。」有些語無倫次,不知道該怎樣在佳人前留下好印象,當初那個多年前沉默孤僻的小女孩影子已經很淡薄,幾乎不復記憶。

  美麗的眸子看著他,溫和而平靜。

  「我記得的,夜達表哥以前對我很好。」

  那樣灰暗的記憶,怎麼可能忘記。

  「真的?」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容,完全不記得以前曾經發生過什麼。當年無足輕重的小丫頭在他一心尋芳獵艷的腦海裡留不下半點痕跡。

  「表哥願意陪我到客廳裡去嗎?我想表嫂和舅舅他們肯定要等急了。」

  方夜達驚喜地點頭,眼前的佳人似乎對他印象不錯。

  拎起地上的花藍,輕挽身畔男子的手臂,她淡淡地一笑。

  「對不起,舅舅舅媽、表嫂、叔叔,我來晚了。」

  「今年新開的薔薇很漂亮,想剪幾枝讓家裡人也看看。」

  白衣少女優雅地躬身致歉,禮儀周全,從容自若,任是再苛刻的眼光也挑不出毛病。

  五雙眼盯向神態平和的少女,似乎要把她看穿。

  還有一個在她身側的男人,目光就沒有離開過。

  在眾人尖銳的注視下,少女始終保持微笑,招呼傭人端上茶點,親暱而自然地待客。

  久久,尖銳的女聲從鼻腔中哼出一聲,有些不甘地開口。

  「你倒是長大了不少,也漂亮多了。」

  少女一徑淡然地微笑。

  「謝謝舅媽,這麼多年舅媽也還是那麼年輕。」

  「老囉,不像年輕人那麼有本事。」

  女人身邊的男子開口,慵懶的話語中卻帶著挑釁。

  「這麼多年都沒見過一面,哪還把我們放在眼裡。」

  「舅舅說哪裡話,哥哥是心疼我一向身體不好。」少女輕柔地解釋,沖淡敵意。「他常說等我身體好了,要和長輩多來往,畢竟都是一家人。」

  「是啊,都是一家人,現在你哥哥又出了事,方家群龍無首,你說怎麼辦?」

  半晌不出聲的男子油滑地扯開話題,一下切入正題。

  片刻的寂靜,六個人十二隻眼睛全盯著她,等待回答。

  少女柔弱地笑笑,垂下頭。

  「叔叔說笑了,千尋年幼不懂事,哪知道該怎麼辦。」

  「這次請各位長輩來,也是希望能幫忙拿個主意,眼下這種情況,該如何才好。」

  嬌怯的聲調越來越低,彷彿已經全然無主。

  眾人四顧,都在對方眼裡看到了滿意的神色,這個無知的小女孩根本構不成任何威脅,戒備的姿態一時都放鬆下來。

  拿出舅舅的姿態,大大咧咧地開口。

  「這些東西你也不懂,還是讓我們來操心吧,遠哲這一走,把重擔都落到我們肩上啦,辛苦喲。」

  沙啞的女聲隨即應和。「是啊,你都不知道現在公司是個什麼情況,本來公司就運營不佳,遠哲投資的項目又失敗,欠了銀行一堆債,天天都有人來催。」

  當叔叔的也加入唱和,語帶恐嚇,存心嚇壞這個不問世事的嬌弱小姐。

  「現在競爭對手落井下石,搶了我們不少客戶,眼看業務是越來越差了,債務又高,說不定再過不久,銀行連方家的大宅都收了。」

  美麗的螓首完全不敢抬起,黑亮的劉海垂落,勉強擠出的聲音低弱而無助。

  「那——該怎麼辦呢?」

  身邊的男子有些心疼,似乎要開口說什麼,卻被母親兇惡的眼色瞪回去。

  十分滿意自己造成的效果,輕撫唇上的短鬚,「還能怎麼辦,舅舅也沒辦法,只有趁公司還能值幾個錢的時候,賣掉算了。」

  少女終於抬起頭,小臉上一片茫然。

  「有人會買嗎?」

  「難說啊,只有慢慢找了,看運氣怎麼樣。」

  完全賣掉,這就是那些親戚們的打算。

  看來那場表演已經成功地讓他們無視自己的存在,迫不及待地準備大撈一票了。這樣才好,她可以在對方完全沒有防備下進行。

  高級小轎車輕捷地在一棟大樓前停下,白衣少女跨出小車,謹慎地環視周圍,快步走入。三樓,一個早已約好的男子正在等待她的到來。

  「方小姐。」見到她,男子趨前致意。

  「請不用客氣,直接告訴我調查結果就好。」

  「這是你委託的項目調查報告,我們出動了最精銳的人員,在要求的時間內完成,請過目。」

  她頷首致謝,仔細翻閱手中的文件,耳畔聆聽著對方的解說。

  「我們追蹤調查了方氏三位親友的家庭生活、日常出行、信譽狀況等。」

  「先從您的舅舅說起:他在方氏集團任協理部經理一職,平素上班極為隨意,經常只簽到掛名便離開公司,最近發現他與『恆威』、『康信』兩家公司過從甚密,相信是在談方遠集團售出事宜,另外有發現他將公司內部機密文件拷出,懷疑他與三天前方遠商業機密被敵對公司竊取有關。」

  「『恆威』、『康信』,舅舅是打算把公司賣給這兩家中的一個嗎?不知道對手公司付給他什麼樣的利益,連商業間諜這種事都做出來。」

  男子欲言又止,似乎還有隱情,她示意對方說下去。

  「我們還發現他在花園街六號有一個小公館,裡面有一個二十多歲的女人,據查以前是某酒家的舞小姐,倆人育有一子,如今四歲。」

  她不由微愕,舅舅的私生子都已經四歲?明明他與舅媽有兩個尚在讀小學的孩子,現在居然……

  回過神,她以眼色詢問,對方立即回答,「令舅夫人似乎對此事毫不知情。」

  收住震驚的神色,她示意對方繼續。

  「對於令表嫂的調查較為簡單,她在方氏任公關部經理,經常假公濟私報銷一些個人高額費用。日常來往較簡單,多與一些闊太太打麻將,常去一家名為「黑郁金」的牛郎俱樂部。至於其子,一向風流成性,但最近似乎有所收斂,也許與前不久炒股失敗,欠了地下錢巨額外債有關。」

  沒有說出口的,是調查員跟蹤時發現這個二世祖最近似乎在慇勤地追求表妹。

  「至於令叔,在公司任合作部副理,通常不理公事,經常飛往賭城豪賭,前不久才和令表哥一起從拉斯維加斯回來,由於至今尚是單身,所以風流韻事不絕,傳近期有模特以有孕為借口逼婚,讓他頗為煩惱。」

  報告很詳盡,也給了她足夠的瞭解。

  白衣少女輕聲致謝,約定了繼續跟蹤及報告的時間,在偵信社長禮送下離開。

  回到家,緊閉房門,攤散一地的照片資料,她咬著筆研究。

  沒一個好東西,私生活都爛得可以。

  不過與她無關,她只關心這三個人的私下協議。看起來似乎由舅舅出面物色出售對象,而他也是唯一真正介入公司運營的人。其他兩個掛閒職的似乎只是耐心的等待,對於出售事件本身並不具備控制力,對公司的破壞力也較小。

  那麼,該由誰開始入手呢?

  想起最近某個利用一切機會見面追求的花花公子,她冷冷地笑了。

  和她在一起的感覺是非常奇特的。

  每天一束清香四溢的白玫瑰,別出心裁的示愛卡片,會讓人眼前一亮的小玩意等,一般女性會為之驚喜感動的,似乎對她全然無效。追求她變得極具挑戰性,他也愈加沉迷,每日變著法子想花樣。

  女人是貪婪的,虛榮的,喜歡耍性子看著男人為她們團團轉。這是他二十多年的認識。但她是不同的,尋常物質上的東西,她毫不在意,一枚寶石不如一本書更有吸引力,永遠是一襲簡潔的白裙,不施脂粉,卻清靈出塵,遠超過那些服飾華美,妝容精緻的成熟女人。

  在她身邊,就算是不說一句話,靜靜地看著花園,似乎也別有意趣。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感覺。她很靜,但不憂鬱。交談時溫柔有禮言辭大方,極有分寸,絕不多言。淡淡的有一種少女的矜持,讓他這個情場老將連手都不敢去牽,更別提親吻。如果讓那些狐群狗黨知道他追求了一個女孩大半個月,卻只是說說話,恐怕是要跌破一地眼鏡了。但他已滿足,這樣溫和自然的相處,不用處處扮幽默瀟灑,不用刻意彰顯風流,第一次,他有了成家的念頭。

  她太淡然隨意,以至於他越想抓住,想讓她的微笑只屬於自己。深深地慶幸方遠哲從不曾讓她在公開場合露面,否則,這樣的少女也許會成為上流社會男子瘋狂追逐的對象,不復現在的純真。

  他知道母親和其他親戚在計劃什麼,趁方遠哲的死迅速地把方氏巨額財產轉到自己手上,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畢竟自己急需大筆資金填補股票失利的債務,這是他最好的機會。

  和她獨處時,她從不曾提過公司的任何事,對親友完全依賴,對舅舅和母親撒下的謊言深信不疑,幾度為哥哥留下的麻煩而歉疚,讓他無言以對。想著這樣嬌柔出塵的少女,可能因為親友的私慾被算計的一文不名,第一次有種類似於愧疚的情緒浮現,矛盾的心情令他訝然。

  打開手中的絲絨禮盒,裡面有一枚美麗的戒指,晶瑩的鑽石在黑絲絨的襯托下璀璨奪目,如果現在向她求婚,會不會太早?但如果她願意嫁給他,至少,他會讓她即使沒有了家產也能過得平穩富裕,不虞匱乏。

  一旦他們瓜分方氏成功,她將變得一無所有。

  靈慧如她應該明白,這是對雙方都最好的選擇。

  母親雖然有自己的計劃,但他應該能說服。

  不論從哪一方面來說,千尋都是無可挑剔的結婚對象,無庸置疑。

  她,會答應嗎?

  她答應了。

  在他為了求婚而包下的整間餐廳,輕柔的鋼琴曲如泣如訴,大量的白玫瑰和浪漫的燭光營造出如夢境般的氣氛,搖曳動人。

  一襲白裙的她在燭光下益顯嬌美,柔和明媚,讓他移不開視線。

  當他拿出戒指單膝跪地時,她有些驚訝。

  但最終,在他深情的話語中,微笑。

  點頭。

  只要她滿十八歲,就訂婚。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13 11:24:19

07 大廈將傾

  當他坦白一切時,母親震愕而意外。

  「你瘋了。」

  「我沒瘋,我知道自己要什麼。」

  她怒極反笑,「你想要什麼,我看你是被那小妖精迷住了。」

  只要方氏的錢到手,想娶什麼樣的不行,為什麼非得是她,那個讓她從小就看不順眼的臭丫頭。

  尖酸的話語讓他皺眉,直覺妖精一詞怎麼也無法與那個清靈的少女聯繫起來。

  「我喜歡她,媽不是一直想讓我結婚?她有哪點不合你意。」

  「她——,」一時說不出哪裡不好,難道說,一直以來,她都非常討厭那丫頭的眼睛,如白水銀浸黑水銀,冷冷的沒表清,像能看穿一切。

  「她漂亮大方,聰明有教養,家世清白性情溫和。不是媽你一直想要的那種?」

  她再一次無語,聽起來好像真是這麼一回事。

  「她是我第一個想結婚的對象,如果媽堅持不肯,不知道還有沒有下次。」

  從沒想過這個可能,她暫時捺下怒氣,認真的思考。

  拋開個人的成見來看,她確實是個不錯的對象,只是如果照他們的計劃,最終她將一無所有,沒有任何家財可言。但這又是兒子第一次透出結婚的意思,態度又前所未有的堅決。

  「難道你就不怕她到時候知道我們算計家產,恨你一輩子。」

  他微一猶豫,顯然沒有想過這點,緩緩在室內來回踱步。

  「她不會知道的。她喜靜,不到外面交際。」

  再思考片刻,信心十足地開口,「再說到時候都是我的人了,還能怎麼樣。她一點錢都沒有,難道還敢和我鬧?」

  「媽就怕你被她迷得暈頭轉向,把自己的家產都拱手送人了。」

  「不會的,等她嫁過來,還不是我說什麼就得聽什麼,哪有她作主的份。」

  長吁一口氣,作母親的無可奈何,倒是想起來另一樁心事。

  「說起來還是便宜了她舅舅,諾大的家產至少有三分之二落在他手上。」

  按當初三家的合計,對商業有一定瞭解且負責找到買主的一家可得整個利潤的大頭。畢竟其他兩家都耽於玩樂,對如何售賣公司一竅不通。

  想起那個男人志滿意得的臉,他陰陰一笑。

  「那倒也未必。」

  「怎麼說?」

  「千尋手上有方氏的三成股,再過一個半月,她滿十八歲,方遠哲留下的四成股也會落到她手上。」

  看著母親突然睜大的眼,他得意地一揮手。

  「然後我和她訂婚,相當於七成都到我們手上,加上我手上的一成,幾乎整個方氏都是我們的。只要耐心的等到那個時候再把公司賣掉,哪還有他的份。」

  慢慢回過味,女人蒼老的臉上露出了悟的笑。

  「好兒子。」

  「我現在才明白過來。你是人也要,錢也要。」

  被說破心思的男子仰頭大笑,似乎一切都已勝券在握。

  表嫂一家開始反對併購計劃的倉促進行,要求延遲到兩個月後。

  很好,這是她要的結果。

  但,還不夠。

  兩成股也能決定公司的命運。

  所以她在這個陽光明媚的下午,約了人在這個高級咖啡廳包廂會談。

  交握的雙手放在胸前,想讓自己多一點把握。

  門外傳來輕響,客人到了。

  一個穿紅衣的艷麗身影閃現在眼前,波浪般的長髮黑亮而捲曲,身材高挑,明眸大眼,豐潤的唇鮮紅,似烈焰般動人心魄。

  亮麗的女郎不馴地打量半天,才在對面坐下。

  輕佻地交疊起筆直修長的美腿,摸出打火機熟練地點煙。

  深吸一口,吐出幾個雪白的煙圈,才閒閒地開腔。

  「你是誰。」

  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白衣少女淡淡一笑。

  「有孩子了,再吸煙不太好吧。」

  目光輕輕瞄過她的小腹,很平坦,看不出三個月的身孕。

  「這個與你無關,說吧,你約我來是什麼事。」

  白衣少女輕輕推過一個信封,示意她打開。

  女郎疑惑地看看少女,拆開封口,裡面是一摞照片。

  輕輕地翻動,每看一張,臉色就難看一分。

  最後,再也無法保持悠閒的神態,鐵青著臉瞪向少女。

  「你到底是什麼人,想怎樣。」

  「我知道,你的孩子和他沒有任何關係。」她輕輕吐出叔叔的名字。

  「你該明白,如果他看到這些照片,會有什麼後果。」

  女郎煩躁地吸煙,不發一語,突然敗露的私密讓腦筋一片昏亂。

  「我可以立即銷毀這些照片,包括底片。」

  「並且,存入一筆錢到你的帳戶。」直視著女郎驚訝的臉,少女說出一個數字,讓她更加震愕。

  慢慢明白過來,女郎掐滅香煙,眨也不眨地盯著少女。

  「你想讓我做什麼?」

  「很簡單,而且對你沒有任何壞處。」

  少女推過另一個信封,神秘地微笑。

  紅衣女郎有點心驚的打開,卻更是不解。信封裡只有一份印刷精美的旅遊宣傳冊,藍天白雲,碧海銀沙,椰樹輕舟,美極了,可為什麼……?

  「這是東南亞著名的旅遊聖地,位於泰國南部的一個小島。風情優美,氣候宜人。你和他之前想必有許多話要說,這裡是一個非常好的地方。與世隔絕,最適合情侶出遊。」

  「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只要能把他留在島上一個月,就算交易成功。」

  「但要記得,這期間,絕不可讓他和外界有任何聯繫。」

  「你很聰明,我想你會知道該怎麼做。」

  說完條件,審視著對方變化的表情,少女無聲地揚眉詢問。

  「這對他來說會有什麼影響?」

  「我保證他的生活不會有變化。」

  輕輕一笑,少女補充,「也許你們可以在島上結婚,許多情侶都這麼做。」

  紅衣女郎緩緩靠向椅背,手指習慣性地又摸出香煙。

  看著裊裊的輕煙飄向裝飾精美的天花板,良久,吐出兩個字。

  「成交。」

  送走了紅衣女郎,她攔車前往下一個約會地點。

  對方已經等在那裡,見她趕到,有禮地起身為她拉開坐椅。

  「對不起,辛先生,讓你久等。」

  「哪裡,我也剛到。」等候在這裡的,正是方遠哲的首席助理辛平。

  沒有多餘的客套,兩人坐下直切主題。

  辛平敘述著公司最近的業務情況,人事浮動,商業機密,對手動態等,以便讓她能對公司運營有全面的瞭解。

  白衣少女仔細地凝聽,甚至作了筆記。待他說完,又對不甚瞭解的地方提出疑問,等兩人談到尾聲,夜色已經籠罩了整個城市。

  隨意點來兩份商務簡餐,由於公事已經談完,所以氣氛稍稍輕鬆。

  飯吃了一半,辛平才問出心中一直留存的疑問。

  「方小姐為什麼對公司的事情這麼關注,畢竟……」

  明白他的未盡之意,白衣少女莞爾。「畢竟公司就要被賣掉了對嗎?」

  他自失地一笑,笑意有些苦澀。「如果總裁還在……」

  「哥哥會回來的。在這期間,我會替他守住公司。」少女平靜地開口,淡淡的話語中有無比的堅定。

  他一時說不出話,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少女。

  「我不想讓哥哥回來以後失望。」

  「也絕對不允許哥哥的心血被賣掉,所以,請你幫助我。」

  清麗的臉上有一抹絕決,竟與記憶中方遠哲執著堅毅的神態疊印在了一起,兩張不同的臉有著驚人相似的表情,到底是兄妹嗎?

  一向精明決斷的首席助理有了片刻失神。

  但,一個未成年的少女面對如此紛亂的局面,真的能支撐下去?

  他有些不確定了。

  他簡直要瘋了。

  明明出賣方氏機構的事情進行得非常順利。另外兩家也同意他佔三分之二的利潤,趁他們手中持有的三成股可以左右大局的時候將方氏變現,為什麼事情突然變得阻礙重重。

  表嫂一家徹底反對短期併購倒也罷了,反正他也沒指望混跡於麻將桌和牛郎俱樂部的婦人能有多大見識,可一向和自己關係不錯的另一人卻突然失蹤,翻遍城市也找不到他的人影,像蒸發一樣,最後才從他的情人處的傭僕口中得知,倆人已飛往境外度假旅遊。氣得他七竅生煙,卻始終無法聯繫上。

  好容易一個月後他終於回來,居然還喜氣洋洋地和那個有三個月身孕的女人結了婚,他真想打破他的腦袋看看裡面裝的什麼東西。

  終於在最後十天內商定出購事宜,雖然自己急於求成令對方開天殺價,但金額仍然不容小覷。有了那個新婚的笨蛋支持,也能勉強作主出售,眼看交易即將完成,一場突如其來的電腦病毒卻襲擊了整個城市。病毒瘋狂地肆虐,順著網絡延伸到一個又一個公司,「恆威」「康信」都被波及,不僅大部分數據資料丟失,更嚴重影響了公司運轉,導至業務癱瘓達半個月之久。

  方夜達趁此機會用最快的速度替那個什麼都不懂的方千尋辦理了財產繼承手續,並在年度會議上得意洋洋地宣佈要將自已踢出公司,他才明白過來,這傢伙已經通過那個小丫頭掌握了最大的控制權。

  他幾乎咬碎一口牙,原本唾手可得的巨額財富成了泡影,怎不叫他切齒痛恨。他決定動用自己的權力盡量搾出公司的財富,就算不能併購也要留下一個爛攤子,決不讓那個混帳好過,一封意外的信卻打亂了所有計劃。

  不知道哪個天殺的拍下了他和情人帶著孩子的,不同時間,不同衣著的多達三十餘張照片,清晰而直接地展現出他外遇的事實,迫使將他所有的精力轉到了應付妻子無休止的爭吵哭泣上,此刻被妻子和孩子趕出家門,睏倦地倒在酒店大堂的沙發上,他怎麼也想不通,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方遠集團大樓位於市中心最繁華的地段。

  一棟黑色,冰冷而氣派的三十二層建築。鏨金的大字飛揚耀目,大樓表面的玻璃在陽光下反射著光芒,折射出屬於商業的無情氣勢。

  在前台小姐驚訝的目光下,一個清麗出塵的白衣少女與總裁助理辛平一路走入,穿過公司大堂,到達不同樓層參觀,辛平甚至不停地指點介紹,讓少女瞭解各部門的職能範圍和業務情況。最後走入頂樓總裁辦公室,留下身後一片嗡嗡議論聲。

  踏入總裁室的少女,並沒有如辛平所料直接坐上辦公桌後的轉椅。

  站在寬敞明亮的辦公室中央,靜靜地打量四周。純白的四壁,深色木地板,簡潔實用的設計,半邊牆都劃為書櫃和檔案櫃,整齊的放置著各種資料供隨時取閱。黑色實用的大辦公桌安置在中央,半尺高的文件和電腦在陽光下格外醒目,由於每天打掃,並沒有多少灰塵,彷彿主人只是剛剛離開。

  緩步走近,輕拂桌上的煙灰缸,熟悉的氣息令她心頭一陣酸澀。

  還沒來得及放下,一陣急促的腳步從廊上傳來,總裁室的門被用力地踢開。方夜達豎立在門口,臉上滿是驚疑不解,身後跟著攔阻不住而惶然失措的秘書。誰也沒有說話,空氣冰冷而僵硬。

  半晌,方夜達終於捺下胸中的怒意,走近她低柔地開口。

  「千尋是想來看看哥哥的辦公室?」

  看著他試探的眼神,少女沒有任何表情。

  他漸漸沉不住氣,語氣也轉為急促。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白衣少女仍然沉默。

  代她回答的是一旁的助理辛平。揮手示意門口的秘書退回去帶上門,淡淡地開口。「從今天起,千尋小姐會暫代總裁一職,方遠集團今天起由她負責。」

  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能置信地看看辛平,又轉而凝視眼前突然陌生的少女。「你瘋了。」轉而又想起什麼,他踏前一步,逼視著一臉漠然的助理,厲聲斥問。「是你誘騙她來?為了得到方氏?」

  激烈的話語在空蕩的辦公室迴盪,倆人卻是神色不動。

  白衣少女輕拂白裙,語調平靜,「是我自己決定的,我不想讓公司毀在你們手上。」

  漠然注視著胸膛起伏的男子,「你自己心裡清楚,你們在公司做了些什麼。」

  「不可能,你不可能這麼做。」不能接受一向淡泊的白衣少女突然變得強硬,他喃喃低語,手指幾度屈張。

  「方小姐有足夠的資格這麼做。現在她持有公司七成股份,方先生還是請回吧。」

  聽著辛平冰冷的話語,他恍然了悟。

  「你是騙我的?你只是想拖延時間拿到股份?」

  「是。」

  少女乾脆利落的回答截斷了他所有臆想。

  「那訂婚一事?」愈是憤怒,他的話語反而愈是輕柔。

  看眼前幾欲燃燒的眼,她的眸子掠過一絲黯然。

  「對不起。」

  失去理智的他憤怒的踏前,想伸出手去緊緊地掐住少女細白的脖子,卻被辛平擋住,捏住手腕令他掙脫不出,一張臉漲得通紅。

  「方先生,對不起,您不在本公司任職,以後還是請不要過來了。再這樣,樓下的保安會記得您。」

  一貫公式化的語氣,卻隱隱透著威脅,從來沒覺得這個溫和的助理這麼具有侵略性。手上壓痛的力道澆滅了怒火,他退後一步,努力平抑胸中翻湧的氣息,狠狠地掃視兩人,轉頭而去,巨大的摔門聲響徹頂樓。

  良久,少女輕輕地開口。

  「謝謝你。」

  方夜達猙獰的表情似乎還在眼前,她箝住手腕,制止輕微的顫抖。

  看著少女下意識的動作,辛平眼中閃過一絲不忍。

  「我會交待大樓警衛注意,方小姐最好也提醒大宅的保安小心一點。」

  兩人都心知肚明,他絕不會就這樣甘心罷手,被利用的恥辱恐怕會令這個公子哥刻骨銘心,一頭失去理智的困獸會做出什麼事,誰也無法預料。

  方遠集團的總裁替換令所有人愕然,一個從未公開露面的少女坐上了龐大集團的中樞之位。種種猜測都一一落空,全城嘩然。  

  這個剛滿十八歲的少女據說是前總裁方遠哲的妹妹,從未被大眾所知,也沒有在公眾場合出現,但在這次家族奪權中所展現出的手腕卻令人側目。

  宣佈暫代總裁的即日,便頒下人事命令,將家族中僅存的幾位從公司中剔出。誰都知道方家的親友是公司的毒瘤,不禁為少女的手段之快狠準而歎服。

  八卦雜誌為之瘋狂,商業報刊也忍不住做了專題。

  驚訝歸驚訝,商業法則仍然是冰冷無情。

  一個沒有經驗的雛鳥能做到什麼程度,能否讓江河日下的方遠集團重振方遠哲經手時的輝煌,誰也無法樂觀。也許這是曾經興盛的方遠,最後的餘暉。

  真的很難,非常難。

  駕馭偌大的集團是件非常困難的事。

  儘管她每天只睡三個小時,儘管辛平盡了最大的力量幫助她,堆積如山的難題還是壓得她喘不過氣,眼睫下已經出現了兩抹蟬翼似的陰影。

  知道外界是怎樣的紛紛猜測,也知道公司員工都在觀望浮搖,但她無力去關心這一切,全部的精力都用來學習怎樣打理一個公司。毫不留情的把親友都掃出公司後,別人看她的眼光也多了幾分異樣,想必這種冷血的作風讓許多人非議。

  表嫂和舅舅的憤怒可想而知,天天轟炸她的電話,當電話設為拒絕接聽,又開始利用公司的專線斥罵。沒有片刻的猶豫,她向警察求助,如願以償地獲得了清淨。知道自己的行為讓他們異常憤怒,但她沒有時間浪費在博取原諒上。

  不知道哥哥二十歲時接掌公司是什麼樣的情況,她只知道自己真的非常疲憊,並不具備敏銳的商業天賦,也沒絲毫的商業經驗,更別提公關交際手腕。

  上次迫不得已參加的企業酒會令她如坐針氈。挑剔而審視的目光,低低的議論都還罷了,最難忍受的是企業家聚在一起閒聊時的雞同鴨講。故意挑一些專業性的話題詢問她的意見,投資、基金、股票這些商業精英每日處理的東西她都一無所知,旁人輕蔑的目光更讓她清晰的知道什麼叫人以群分。

  回想擔任總裁這兩個月來的經歷,濃濃的挫敗感繞上心頭,全力支持她的辛平也越來越沉默了,目光裡時常流露出擔憂。她知道,再這樣下去,不出三個月,方遠集團就真的倒在她手上了。

  望向辦公桌上的相架,兄妹倆燦爛的笑容格外刺目,當初臉上那種無憂無慮的神情看起來那麼遙遠,現在她才明白,哥哥是用了怎樣的力氣才為她撐起這片天空。

  真的很想他,在如此寂寞無助的時候,曾經的溫暖依賴顯得那麼珍貴。

  門上傳來輕敲,她坐直身子。

  「請進。」

  是辛平,他捧著厚厚的一疊文件,難掩臉上的疲憊。最近兩個月,他瘦了不少,承受了最多的壓力和非議。

  男子沒有注意到她的眼光,翻開手中的資料,進行公司情況報告。

  她專注地凝聽,盡力地學習,突然幾句話讓她心中一跳。

  「最近的幾件企劃案都失敗了,原因有好幾方面。有些是因為我們多年培養出的企劃專才剛剛跳槽,人才流失;有些因為公司人心渙散,沒有全力爭取;有些是因為最近公司聲譽……」

  辛平沒有說下去,但她明白,方遠集團經營不善的傳聞已經嚴重影響了生意。尤其是在傳出當家主事的少女其實對商業一竅不通後。

  靜默半晌,她艱難地開口。

  「辛先生。」

  「我——還是不行嗎?」

  看著眼前少女有一絲脆弱的神情,他不知該如何回答。

  「你已經盡力了,你做的很好。」

  駕馭一個公司並不是光盡力就可以的,雖然她很聰明敏銳,但對這個完全陌生的領域來說還是太生嫩了。

  緩緩地靠向椅背,第一次在人前展現出疲倦,少女有些迷茫。

  「告訴我,方氏這樣下去還能維持多久?」

  「大概再兩個半月。」沒人比他更瞭解公司的情況,當年那些親友作亂留下的惡果正一一浮現,對手公司也趁著方氏的低迷不斷打壓,外憂內患,目前已經快到極限了。

  「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他微微苦笑,除非方遠哲能立刻回來,這話他怎麼也說不出口。自己畢竟不是領導型的人才,只是擅長輔助經營,失去了強有力的決策者,能起到的作用有限。

  「除非能出現有經驗的商業奇才坐鎮調控。」一如前任總裁。

  雙方都知道是不可能的。

  良久無語,他將資料放在桌上,退了出去。

  靜靜的淚意湧上來,模糊了她的雙眼。

  在空蕩蕩的辦公室,無人見到的眼淚滑下,墜落在地。

  已經到極限了嗎?

  好不容易才從親友手上奪回公司,避免了方氏被分拆零賣的命運。

  難道又要在她手上重演。

  怎麼可以。

  哥哥回來會多麼的失望。

  止不住的淚珠接二連三的墜落,浸濕了衣襟。

  「除非能出現有經驗的商業奇才坐鎮調控。」

  辛平的話在腦中迴響,讓她不知所措。

  哪裡有這樣的人?

  又怎麼才能找到這樣的人,讓他們為方氏效力。

  茫然地回家,不顧老管家憂慮心疼的眼神,她把自己反鎖在臥室內。

  眼淚又要滑落了,她多麼希望像一隻駝鳥,能夠找到可以把頭埋進去的沙子。

  無力地跪坐在地板上,腿上卻壓到了什麼東西,微微一疼。

  半晌,她回過神,發現是多日不用的小提琴。

  「除非能出現有經驗的商業奇才坐鎮調控。」

  驀的,她想起什麼,突然挺直腰身。

  周圍沒有這樣的商業奇才嗎?

  那麼全國呢?

  世界呢?

  如果用另一個名義作等價交換,有足夠的吸引力嗎?

  突然浮現的希望令她激動,熟練地打開琴匣,取出提琴,纖白的手指壓向琴盒不顯眼的一個暗扣。第二層輕巧地彈開,現出一個隱密的暗格,一台超薄的銀色筆記本電腦靜靜的躺在盒內,散發著淡淡的瑩光。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13 11:24:38

08 力挽危局

  利落幹練地處理著公務,嫻熟地發下各種指令,鎮定自若的外表下,內心的憂慮日盛一日。

  已經五天了,那個白衣少女自從那次談話後一直沒有來公司。

  打電話過去詢問也由管家代接,只說小姐請假幾日,說不出所以然。

  她,也到極限了嗎?

  還是終於忍不住壓力,崩潰逃開了。

  即使如此,他也無法責怪。換了一個男人只怕也無法承受吧。

  遠哲,我多希望能有你的能力,幫她安然度過這一關。

  如果你在,看見她的樣子,你會多麼的心疼。

  想起失蹤的上司兼好友,他不由輕歎。

  真的還活著嗎?

  已經四個月了,為什麼還不出現,除了那個少女,其餘人早就絕望了吧。

  就連他也只在她堅定的眼中,才維繫下來那一點信念。

  即使從來沒有聽方遠哲提起,他也能看出這對兄妹之間有多麼深厚的情誼,方遠哲又把她保護得有多好。如果不是這次意外,想必她依然是絕世獨立,不染纖塵的無暇少女。

  一切都改變了,看她慢慢學會堅強,學會冷硬,學著陰謀計量,心下不是不黯然的。如果公司能撐下去,也許再過若干年,就會出現一個精明冷厲的女強人,而那個淡雅清靈的少女將永遠的消失。

  那麼公司的早早結束,也不完全是件壞事吧。

  心頭充滿了矛盾,紛亂而迷茫。

  門口處傳來騷動,不少員工紛紛起立,一探究竟。

  辛平壓下心頭的思緒望去,似乎來了幾個陌生人。放下手上的文件,他快步走過去,看見來人的面孔,沉穩如他也不禁一怔。

  竟然是四個外國人,領頭的男子身形挺拔,輪廓俊美,黑髮碧眼,雖然溫文有禮的微笑,氣質卻是侵略誘惑的,如一隻蓄勢等發的豹子,矯健而銳利。

  心裡微微一咯,隱約感到這個人有某種危險性。

  目光迅速掃過其他三人,無一例外的高大健美,幾乎都在好奇的打量公司環境,有一個還輕鬆地嚼著口香糖。

  還未等他打量結束,領頭的男子微笑地朝他伸出手。

  用中文開口,有些奇特的音調,咬字清晰。

  「你好,我叫雷德蒙,找你們總裁,方千尋小姐。」

  禮貌性地回握,捺下驚訝,他平靜地回答。

  「對不起,方小姐現在不在公司。如果你有什麼事,也許我可以轉告。」

  男子目光微閃,繼而綻出一個微笑。

  「不,她說在辦公室等我們,一定在。」

  千尋自己約來的?他疑惑片刻,回身示意秘書小姐電詢總裁室,看是否有人。

  看見秘書意外的表情,他忍不住驚訝。

  何時,她從直達電梯上來的?

  忍住好奇,他有禮地伸手引客,親自帶領四人走入總裁室。

  門後,白衣少女並沒有坐在皮椅上,她立在通透明亮的落地窗前,眺著鱗次櫛比的城市,看不見表情。纖細的手指輕撫窗,被日光映得近乎透明。

  聽到身後的腳步,背影微微一動,回過頭,已經平靜無波。

  會談約一個小時,她按鈴請辛平進去。讓他安排三個青年到公司基層實習一個月。看見他探尋的目光,她又補充一句,雷德蒙暫時任他的助手,學習瞭解公司事務。大概是他茫然不解的神情太過明顯,白衣少女輕笑,湊近耳畔提醒他五天前說過的話。

  除非能出現有經驗的商業奇才坐鎮調控?這只是自己無奈之下的喟歎,難道,她真的做到?怎麼可能這麼容易找到。這些人看起來實在……倒是像商業間諜多一點。

  他也曾私下探問詳情,少女卻只是微笑著帶過,並不願多解釋。

  一個月,就這樣撲朔迷離地滑過。

  一個月後,三個在基層實習的青年調任為各部門主管,方遠集團開始中層大規模人事變動。

  而雷德蒙,幾乎暫攝了總裁的全部權力,取代了白衣少女的位置。

  倆人共用總裁室辦公,表面上似乎還是少女主管,實際決策權已然暗自轉移。

  對此,他憂心忡忡,幾番提醒,少女卻淡淡地一笑。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與其讓公司在自己手中漸漸死去,不如橫下心放手一博。

  秋日來臨,漫長而火熱的夏日終於過去,萬物都鬆了一口氣。

  方遠集團在這兩個月的表現令所有人意外。一改數月前的低頹,煥然一新的業績報告令全樓上下振奮不已。在三個安插的部門經理協作下,原本的失靈公司調配如阻礙的血脈被漸漸疏通。無所作為人浮於事的元老被清退,積極進取責任心強的年輕員工被提拔,籠罩公司的低迷沉鬱之氣轉為青年人躍躍欲試的銳意。龐大拙鈍的公司終於又煥發新生。

  與此同時,年輕的女總裁與新任助理的桃色緋聞也甚囂塵上,成為公司口耳相傳的熱點話題。

  誰讓俊男美女總是格外的引人注目。

  三個部門經理雖然是外國人,卻都年輕活潑幽默大方,上任不久便很快與周圍同事打成一片,經常自掏腰包與大家唱K泡吧,很快贏得下屬的擁護愛戴。完全沒有一點經理的架子,辦事效率卻不容置疑。曾經有兩個不知分寸的女下屬自恃姿色和上司的親切而疏怠職務,被毫不留情的地開除,餘威之下,再無人敢對工作掉以輕心。

  而總裁助理雷德蒙……

  論長相,他比另外三個更出色,兼有一種成熟男性的魅力,也更有距離感,總是溫和地微笑,深沉難測。他的指令總是得到三個經理無條件的配合,雖然之間的氣氛親切寬鬆,卻自然流露出領導者的威嚴。

  顯然是在商界浸淫多年,他的眼光極其老到,也十分精明,對投資瞭如指掌,很快就熟悉了不同市場的特色,在多個領域皆有斬獲。身為法國人,卻精通中英文,讓他更自如地在商界會談交涉,優雅的舉止風度常常讓客戶交口稱讚,留下深刻的印象,同時也吸引了大票公司女性的愛慕眼光。

  但有悖法國人浪漫天性的是,他從不與其他女性有過多的接觸,對眾多示愛者永遠是溫和的婉拒,有禮得讓人歎息。如此俊美的人物卻不近女色,怎麼不叫各位女性扼腕痛惜。不過沒有人忍心猜測他是gay,人總還是要留點夢想的。

  他總是和女總裁在一間辦公室辦公,外表同樣引人注目的倆人看上去十分登對,禁不住其他員工浮想連翩,連帶桃色新聞滿天飛,實際上卻很少有人看到兩人同進同退,多數時候互不相干,看似疏遠,工作上卻又配合無間,呈現出一種奇妙的和諧。

  四個人經常聚在一起開會,加上辛助理和女總裁,簡直就是讓人失神的俊男美女秀,每每公司月末報告會時六人聚集,其他經理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一不小心就會走神,惹來白眼。

  總之,公司要倒掉的傳聞逐步消失了,所有同仁都打點起精神繼續奮戰。

  如今看來是值得的。

  公司的一切漸漸上了軌道,之前那場幾乎傾覆的困境已經成為過去,公司又再度明朗有序,辛平臉上的疲倦之色也消減了許多。

  這就是專業精英的能力吧,遙望著另一頭伏案工作的身影,她有些恍惚,自己無法下手的難題在他掌中迎刃而解,批閱公文猶如飲水般簡單自如,那些讓自己眼花瞭亂的報表被他解讀得毫不費力,哥哥當初,也是這樣的精明能幹吧。

  以他這樣的人才,怎麼會提出那樣驚人的交易,直到現在,仍然令自己不解。

  也許更令人錯愕的是自己,明明已經答應過,卻還是違背了諾言,甚至同意了那樣的交換條件,如同與惡魔契約,如果哥哥回來知道了,一定會很生氣。

  但,除此之外,她別無選擇。

  沉沉地思考,沒有注意到遠處的人影已經站在身前,直到眼前的陽光被遮住,她才驀然回神。

  一雙碧綠的眸子深深地看著她,恍若上好的翡翠。

  低沉悅耳的聲音響起,微帶異國的音調。

  「在想什麼?」

  微瞇眼,他低下頭,看著她身上的香奈爾套裝。

  從他來公司起,她就在他的建議下換掉了常穿的白裙,改為職業化的套裙。蹬上三寸高跟鞋,戴上平光眼鏡,將烏亮長髮盤成一絲不苟的髮髻,配上淡淡的妝容。雖然不喜歡,但也許是有效的,偶爾隨他參與商業會談的時候似乎感覺對方多了幾分尊重。

  輕瞄她手中未翻一頁的商業案卷,隨手抽出丟在一邊。

  「實在不喜歡就不要看了,反正這兩年我會替你把公司打理好。」

  「也——不能完全依賴你,等你走了我還是要自己做的。」

  自己做?他輕笑出聲。兩個月的相處,讓他瞭解眼前的少女根本不喜歡商業,經常看著報告無故走神,天知道前幾個月她是怎麼強迫自己做下來的。

  「也許你更應該找個會經商的丈夫,相信有許多男人願意替你擔負起來。」

  不帶感情色彩的建議,卻讓少女輕微地顫抖了一下,想起那個差點成為她『丈夫』的方夜達。

  綠眼睛將她細微的情緒收入眼底,不動聲色地轉換另一個話題。

  「晚上的商業酒會,你準備穿什麼?」

  今天晚上的商業酒會是各大企業的總裁都會到場的地方,精英雲集,也是方遠企業第一次正式將雷德蒙介紹給上流社會,兩人將首次聯袂出席。

  看著少女的目光轉向身上的套裝,他搖頭否定。

  「出席酒會必須穿正式的禮服。」

  「白裙不可以。」還沒等她問出口,雷德蒙便已否定。

  少女的表情令他歎息出聲,握住她的纖手,輕輕拉起她。

  「走吧,我陪你去選一件。」

  淡紫色無肩洋裝?

  酒紅色露背晚裝?

  藍色真空吊帶禮服?

  每拿一件,少女白皙的臉就多一份緋紅,頭也搖得更厲害。

  他不禁想笑,第一次有女人在他挑衣服的時候不斷搖頭,這個小公主,還真是保守羞澀得很。

  精品店的禮服大多性感成熟,多數適合高挑嫵媚的女子,以她嬌小未發育完全的身形,還真不太好選。

  善解人意的導購小姐走過來,仔細打量片刻,挑出一件黑色小禮服微笑著展示給她。難得有件禮服布料多點,她立刻拿起鑽進更衣室,連他的臉都不敢看,讓他忍不住失笑。

  碧眼男子悠閒地坐在沙發上等她出來,品著慇勤的女店員拿來的飲料,對充滿愛意的眼光毫不在意。

  久久沒見少女出來,不禁有些奇怪,沒等他揚聲詢問,就看見她的小臉從更衣室門後探出,示意店員趨近。低聲交談了半晌,才勉強推開門走到他身前,侷促地轉了一圈,以眼色詢問。

  他沒有說話,拇指托腮,食指微攔唇上,若有所思。

  良久,直到她有些不安,才站起身,挺拔的身影覆在身前,讓她有種莫名的壓力,直覺想往後退,卻突然覺得頭上一鬆,綁緊的髮髻飛散而下,烏黑的長髮如流水般垂落在肩頭。

  順手拿下她的眼鏡,男子退開審視,滿意地笑了。

  衣香鬢影,冠蓋雲集,又一次上流社會年度商業酒會。

  黑色高級轎車一輛接一輛在門口停下,衣著筆挺的門僮恭敬的拉開車門,紅地毯上陸續走來西裝筆挺的男子和繽紛艷麗的女郎,鎂光燈不停地閃亮,鈕扣和珠寶的光芒晶瑩耀眼,如赴一場盛世之約。

  各色人等持著顏色鮮亮的美酒輕鬆交談,互相微笑致意,客套寒暄。

  毫無疑問,方氏是今天閒聊的話題之一。

  方遠哲的英年早逝,方千尋的稚齡接任,方家親友的狼狽退出,還有最近奇跡般的亮眼業績,都為人們提供了豐富的談資。不用小報八卦推波助瀾,種種傳奇般的事實已經讓方氏沾染了太多注目。

  是以,當傳聞的主角出現在門口,理所當然地聚焦了眾多的眼光,艷羨猜度嫉恨輕蔑,種種意味不一而足。

  輕挽著身邊男子的手臂,一身黑色小禮服的少女卻是鎮靜自若的。

  柔順如絲的長髮一半輕挽一半低垂,黑色的絲衣輕裹,襯得容色如玉。腰肢纖細,大V領的設計突出了形狀優美的鎖骨和小片雪白的肌膚,嬌小的身形玲瓏纖秀。全身上下沒有任何珠寶裝飾,只淡淡的上了桃色的口紅,憑添幾分嫵媚,最吸引人的,還是眉間亮麗的青春氣息,純真不染纖塵。

  饒是各色非議言猶在耳,她的美麗還是讓眾人震驚了。

  只有她身邊的男子才知道她有多緊張。明亮的大眼顧盼自如,看不出半點怯場,手卻緊握著,指尖幾乎掐進掌心。

  輕捏她的手示意她放鬆,碧眼男子帶她走過會場,到一邊人稍稍少點的地方。

  「別緊張,不過是個酒會。」

  「這裡的人我都不熟。」少女深深地吸氣,想讓自己鎮定一點。上次酒會的惡劣感覺一直延續至今。

  「很快你就會一一認識了。」他玩味地微笑,眼前少女完全不自知的美麗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如果不是有他在身邊,恐怕不少男子會主動上前攀談。

  歎息出聲,少女有些無可奈何。

  「我不喜歡和他們交談,雖然我知道這是必須的。上次他們故意談些我完全不懂的東西,眼神鄙視極了。」

  「哦,上次誰陪你?」

  「我一個人參加的。」看到男子詫異的目光,她補充一句。「辛平太忙了,走不開。」

  再怎麼忙,怎麼捨得把一隻小綿羊丟進狼圈裡,他不以為然地搖搖頭。

  「你是千尋?」

  一個老者端著酒杯打量,頭髮濃密而斑白,身材高大眼神滄桑。

  「我是,請問您?」

  歉意地笑笑,一向深居簡出的她很少結識其他人。

  「我是你葉伯伯,和你爸爸是世交,當初見到你的時候,你才這麼大點。」老者一笑,用手比劃著嬰兒的大小。

  聽到對方提起父親,不由有些親切,露出有些靦腆的微笑。

  「我問過你哥哥,為什麼從來不讓你露面,他不說。現在我可知道了。這麼漂亮的小女孩,要是我的女兒也捨不得呀。」開心地大笑,顯然極是爽朗健談。

  「葉伯伯,看來哥哥以前也多蒙您照應了。」

  「還好,那小子真是有商業天份,讓我們這些老的都自歎不如囉。」想起故人之子的風采,老人不禁唏噓。

  「葉伯伯說哪裡話,千尋什麼都不懂,以後也還要您多提點。」

  「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方家出來當家的一個比一個小,看著就讓人心疼。」當初方遠哲接掌大權的時候也只有二十歲,令人咋舌的年輕,何況是現在的她,這樣年紀的女孩,別家還是捧在手心上的嬌嬌女,真不知在這種虎狼環伺的環境裡怎麼生受得了。

  被說中心事,少女微微低下頭,很快又抬起。

  「謝謝葉伯伯關心,千尋可不可以請您幫忙引見一下,這是方遠新任的總裁助理雷德蒙先生,以後公司的業務主要會由他來負責。」

  有些訝異地看著少女身畔的碧眼男子,即便是以他精於世故的眼光,也無法從那張謙和微笑的臉上看出絲毫端倪。壓下心中的疑惑,老人大方地一笑,很快就和雷德蒙攀談起來。越是閒談越是驚訝,直覺告訴他,眼前的男子絕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看來方氏集團最近好轉的傳聞是真的,想起當年早逝的老友,不禁大為寬慰。興奮之下,主動帶領倆人去認識其他商業人士。

  白衣少女暗自鬆了口氣,慶幸自己的好運。

  跟著老人見過幾位後,她悄悄退到角落,看著雷德蒙與老人一起輕鬆地與其他商界名流閒談。

  本想靜靜地休息片刻,卻總有絡繹不絕的人過來攀談,都是些年輕的世家子弟。她一律淡然有禮地微笑,沒有進一步瞭解的慾望,現在的她,沒有力氣去顧及公司以外的事。

  實在是有笑得有點累了,她找出一個空隙,躲到了花園裡。

  這裡果然安淨多了,夜幕下的花園清新而寧靜,高大的落葉樹播散一地金黃,樹葉在腳下沙沙輕響,靠著外廊的欄桿,她取下高跟鞋,輕揉疼痛的纖足,已經這麼久了,還是不習慣。

  深秋的夜已經有些冰涼,她抬頭仰望天空,想尋找熟悉的星座。

  低低的喘息從耳後傳來,她驚跳起來,想閃開距離,卻被一隻男人的手緊摀住嘴,手指冰冷而有力。她用力拉扯卻紋絲不動,另一隻手緊扣住纖腰,毫不費力地把她帶向林蔭深處。

  心裡突然湧出無盡的恐懼,手腳都有些麻木,她用力踢打,卻沒有絲毫效果。終於到林間的空地,身後的人用力一推,她狼狽地跌倒在地。藉著微弱的燈光,她還是認出了來人。

  「方夜達,是你!」

  彷彿沒聽到她的話語,他輕舔被她抓傷的手臂,露出一個邪惡的微笑。

  「你現在又想騙哪個男人,穿得這麼迷人。」

  赤裸裸的眼神掃過她的身體,彷彿是打量一份美餐。

  「接著我後面上當的是誰?你身邊那個碧眼的傢伙?」

  「你瘋了。」少女隨口應答,心裡在飛快地思考對策。花園裡沒什麼人會來,如果放聲呼救也許有效,但影響極壞,對方氏的聲譽……

  「我是瘋了,從我見到你的時候我就瘋了。我居然還真想娶你這個小妖精。」

  想到以前被欺騙的恥辱,男子的眼裡燃起兩把火,陰鬱而瘋狂。

  看到這樣的眼神,少女忍不住發抖,顧不得思考轉身爬起來就逃,還沒有奔出十步,身後的男子緊追過來將她撲倒在地,巨大的重力撞擊壓得她幾乎不能呼吸,眼前一陣發黑,臉頰依稀感覺到草葉的摩擦。

  一隻冰冷的手將她翻過來,輕撫雪白的臉,同樣冰冷的唇壓下來,在她的頸上輾轉流連,漸漸下移,恍惚間意識到,她恐懼地幾乎痙攣,拚命地掙扎,卻被另一隻手緊緊壓住,男女力量的差異簡直令她絕望。

  突然間身上一輕,一聲悶響,彷彿有拳頭擊肉的聲音。

  一隻溫暖的手扶起她,輕拍她的背,讓她漸漸找回神志。似乎有人低低地在耳邊說著什麼,忽然止不住顫抖,抱緊雙臂縮成一團,如一隻受驚的小獸。直到對方伸手輕拭她的眼角,才知道自己流了一臉的淚。

  劇烈跳動的心慢慢平靜下來,抬起頭,看進一雙充滿溫暖的碧色眼睛,堅實有力的雙臂將她抱在懷裡,無言的給她安慰。

  「有沒有受傷?」溫柔的聲音低沉而體貼。

  她搖搖頭,在他的幫助下站起,卻發現腳踝傳來劇痛,忍不住蹙眉。覺察到她的異樣,他單膝跪地輕柔的替她檢查。

  「右腳踝腫了,可能是扭傷,但骨頭沒有問題,最好還是請醫生檢查一下。」

  忽然間身體騰空,已經被他打橫抱起。少女不自在地漲紅了臉,掙扎著想要下來。

  「別動,你現在腳受傷,最好不要用力。」俊臉閃過一絲微笑,「再說你的鞋子也不見了,怎麼走。」

  少女這才驚覺自己的鞋子已經掉落,兩隻秀美的纖足裸露在外。不禁僵住,任憑男子將她輕盈地抱在懷裡。

  突然想起什麼,她用力扯扯男子的衣袖,「別從大門走,太顯眼了,你把我放在這裡,開車過來好了。」要是讓人看見自己一身狼狽,光著腳被一個男人抱在懷裡,不知道明天雜誌上又會說什麼了。

  沒有聽到男子的回答,她抬頭看向他的臉。

  是錯覺嗎,碧色的眸子深沉了不少,托著她的手臂突然收緊,溫熱的胸膛散發出逼人的氣勢,他好像……在生氣。

  不知道他走的是哪條路,幾次拐彎後居然輕巧地出門,直接到了地下停車場。小心地將她放在座位上,扣好安全帶,他駕車離開。

  「那個男人是誰?」開出一半路程,他才冷冷地開口。

  「我的表哥。」

  「為什麼襲擊你?」

  不知道該怎麼說,少女低著頭,雙手絞緊黑絲的裙擺。他堅持地沉默,空氣益發冰冷。

  「我,以前騙過他。」

  「為了讓方氏不被拆分賣掉。」膽怯於他的沉默,少女囁嚅著說出事情的經過。

  男子沒有說話,利落的將車子開過下一個轉彎。

  「剛才為什麼不呼救。」

  「我——忘記了。」她有些心虛地別過著,看著車窗外迅速倒退的建築。

  「忘記了!我看你是為了方氏連自己都忘記了。」

  男子有些咬牙地低咒,努力按捺住胸中的怒氣。不願去想自己如果沒有趕到,會是怎樣的後果。那個猥瑣的男人分明是蓄意的。

  「他怎樣了?」離開的時候她沒敢看,感覺躺在地上似乎一動不動。

  冰冷的綠眼掃視她一眼,俊逸的臉上完全沒有表情。

  「我把他打昏了。」沒說出口的是,至少斷了兩根肋骨。

  銀亮的跑車在大宅門口停下。

  半晌,她喃喃地開口。

  「今天真的很感謝你。呃——還有,對不起。」

  「為什麼說對不起。」

  因為你好像很生氣,少女暗自吐吐舌,沒有說出口。

  一隻手突然伸過來,輕觸她的頸,碧色的眸子褪去了冰冷,有種難言的溫柔,讓她一時失神,忘了躲閃。

  「回去好好洗個熱水澡。」男子收回手,淡淡地囑咐。

  「還有,明天你可以休息一天,不用來公司。」

  為什麼要休息?只是腳踝有點疼,應該不要緊。她盡量輕巧地上樓,避免吵醒老管家,看見她這副樣子,一定會把老人嚇壞了。

  想起今天發生的事,她不禁打了個寒噤,迅速脫下身上的衣物泡進浴缸。手腕上有一圈青紫,想必是掙扎的時候留下的,不敢再想下去,她滑下水面,讓熱水一點點化去骨子裡的僵硬。

  良久,直到熱水變成了溫水,又幾乎變成涼水,她才爬出來,用大浴巾裹住身體。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微微苦笑,驀的,她僵住,用手輕觸自己的脖頸,兩三處咬嚙的紅痕散落在肌膚上分外醒目,提醒她曾經有怎樣的驚魂。

  明天可以休息一天,原來是這個意思,止不住雙頰熱辣辣的燒起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13 11:25:36

09 故人重逢

  在她乖乖地穿了幾天高領襯衣後,雷德蒙不顧她的反對堅持從公司保安部調撥五個警衛到方家大宅,加強了周圍的監控設備,並停掉司機,改為他每天接送上下班。

  她並不想報復,畢竟這件事她也有錯,但那個男人確實令她心悸,所以她接受了碧眼男子的安排,不想再有任何意外。

  依舊是公事繁忙,他在頻頻出席酒會的時候很少再要求她一同列席,她也鬆了一口氣,為之暗暗高興,不禁有些自嘲,似乎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有點酒會恐懼症。基本上現在公司的事務都是雷德蒙打理,她從旁協助,說來慚愧,這個名言上的總裁頂多算個高級秘書,畢竟還是能力有限,無法獨擋一面。她很認真地學習,但經商投資到底非朝夕之功。

  但身為公司主管,完全不參加社交也是不可能的。辛平通報的遠嘉集團的這次合作會談就指定必須由最高負責人參加,據說這個項目在哥哥失蹤前就開始謀劃,只是由於對方自身事務而暫時擱置延遲至今。辛平送來的遠嘉資料裡有細緻的說明,這次來會談的是位女性,讓她放心不少。調皮地一笑,心裡暗想,只要對方年紀不太大,光憑雷德蒙的魅力應該就可以很順利。

  事實上證明她猜對了一半,那個成熟嫵媚的女負責人確實對碧眼男子極為欣賞。但,對她這個過於年輕又看不出實際能力的女總裁卻輕視不已。心下微有些不悅,但仍然有禮地微笑,比起對方來說在商業上她確實有很大的距離,並不是服不服氣的問題,她也希望能把這個大客戶談成。

  遠嘉這次的負責人裴紅焰是集團總裁的長女,26芳齡,身材完美,秀目挺鼻,帶有混血兒特有的輪廓,笑起來有三分誘惑,絕對是個美人,令人賞心悅目。從她身邊男士對她無微不致的服務就可看出其吸引力,絕非僅只因為身份地位,美人自有其魅力。就連這次方氏的其他男性隨員也不禁頻頻注目,甚有好感。

  不禁莞爾,眼神輕瞄向碧眼男子,他倒是一徑的鎮定冷靜,看不出半點悸動,想起裴小姐熱情似火的眼光,她暗自微笑,也許接下來的會談她可以不用參加了。

  後面的會談她托辭退場,全由雷德蒙主持,聽說似乎頗為順利,明天討論完細節,應該是可以順利簽訂意向書。難得半日悠閒,工作又丟給了他,一時無事可作的她輕鬆之下溜出了公司。

  秋高氣爽的時候真應該多出來走走,深遠而透明的天空讓人心情大暢,在書店消磨了大半天,眼睛有點倦,又隨意地緩步沿著街面瀏覽一家家小店,城市的風景已經和過去大不一樣,許多熟悉的店已經改營其他門類,記不清上一次逛是什麼時候了。

  真美。無意識地在一家水晶玻璃飾品店前停下,隔著玻璃打量櫥窗裡的陳列,一隻晶瑩剔透的香水瓶在陽光下生輝,勻稱優雅的外形,做工精緻得令人移不開視線。習慣性地用手指輕輕描摩瓶身曲線,感受著古典風格的完美。

  「怎麼一個人在外面?」低沉的男聲從耳後傳來,令她一驚。

  看到一雙熟悉的碧眼在身畔,才平靜下來,卻又想起什麼,小臉微微一紅。

  「我,出來走走。」看著他的眼,有點心虛地解釋。

  「公司暫時沒什麼事。」

  看她像逃學的小孩被捉住一般的表情,他不禁失笑。

  轉眼望向那件令她流連的小玩藝,相當精緻的玻璃瓶。

  「喜歡?為什麼不買。」

  「喜歡的東西太多了,我看看就好。」她向來沒有特別的慾望,純粹只是欣賞,看過就已經心滿意足。

  淡掃一眼,他輕撫一下她的柔髮,轉身進店。

  曾經熟悉的動作讓她有點發呆,想起了很久以前那個也喜歡這麼做的男子。

  等回過神,一隻包裝好的禮袋已經塞入手中。

  「啊?呃——謝謝,我回去把錢給你。」

  「不用。」看著她漲紅的臉,他輕笑出聲。

  「就當是員工福利吧。」

  員工?福利?她額頭不禁劃下黑線,有點發呆,好像自己才是老闆吧——

  正待再說什麼,卻見碧眼男子走到街邊停著的輛跑車旁,低聲和車裡人交談了幾句。似乎微有不悅,他抬起頭眼神示意,她緩緩走過去,裴紅焰明媚的臉從車裡探出,笑容可掬。

  「方總裁,一起去吃晚飯吧。」

  唉,她第N次歎息自己怎麼會這麼不巧,恰好撞到會談完畢出來用餐的男女。推脫無效之下被裴大小姐硬裹而來,參加這個必定不會讓她好過的餐會。雖然那個明媚的女子一直有禮地微笑,但她知道,她非常不喜歡自己,至於原因……除了雷德蒙,她暫時還想不出來其他。

  看來男人太帥也不完全是好事,至少會連累身邊無辜的旁觀者。沉默地用餐,假裝自己完全不存在,耳畔聽著眾人談笑風生,對偶爾傳來的話語一概回以親切的淡笑。雷德蒙一直沒有和她說話,全部精神用來應付那個美麗如火焰的女子。

  悄悄抬起頭,卻正對上裴紅焰深思的目光,眼神交集,雙方都怔了一下。隨即,那個女子露出微笑,伸手斟滿兩杯酒,舉起向她致意。

  「方總裁,為慶祝我們合作成功,我敬你一杯。」

  她有些驚訝地接過酒杯,看著眼前的女子豪爽地一飲而盡,亮出杯底。真像艾薇爾呢,想起學園裡大方活潑的女孩,她不禁淡淡地笑了。看著眼滿溢的酒杯,又有點為難,這麼一杯下去,恐怕得當場出醜了。

  一旁的碧眼男子看出她的無措,起身開口。

  「她不太會喝酒,還是由我來代飲。」

  「那可不行,我敬的是總裁。」緩緩勾起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雷德蒙助理。」特意把助理兩個字咬得很重,成功地惹起了他的火氣。

  男子碧眼一閃,面上已經沉下來,顯然是不悅,卻不好再開口說話。

  看著裴紅焰不懷好意的微笑,她說不出其他的話。一橫心將酒杯往唇邊湊去,卻被一隻突如其來的手半路阻攔。

  「謝謝裴小姐的盛意,但千尋會酒精過敏,我也是總裁,幫她代飲了這杯,可以嗎?」溫和有禮的問話出自一個斯文儒雅的男子,不知何時來到桌邊。

  眾人訝然,也令少女震愕,完全沒有想過會在這裡遇見的故人。

  「修拉學長!」

  歎息從唇邊溢出。

  看著眼前穿著正式套裝的少女,一貫溫文的他低低開口。

  「尋,這樣不適合你。」

  突然聽到這樣的話,一股淚意湧上眼眶,不知道為什麼特別心酸。

  用力閉閉眼,她淡笑著回答。

  「學長也變了很多呢,沒想到已經是藍橋集團的總裁。」

  想不到他和遠嘉集團也有生意來往,剛才看他輕鬆自如地和裴紅焰交談,幾下就讓微僵的氣氛活躍起來,彷彿還是以前那個長袖善舞的學長,卻沒想到他的身份已經是集團之主。

  眼前的男子已經和學生時代不同,原本的內斂被充溢的自信所取代,雖然斯文溫和如初,卻已經有了讓人有不敢小視的氣勢。

  「爺爺年紀大了,我畢業後就接掌了公司。」淡淡地解釋,忽而微笑。

  「我也是因生意上的事過來,到這裡才發現你那麼有名。」

  微微有些尷尬,想起八卦雜誌的胡編亂造,不禁汗顏。

  「我——」

  似乎知道她想說些什麼,男子搶先開口。

  「我知道,你的事,我都聽說了。」鏡片後的眼睛一閃,似乎想起了什麼,「不過最好下次還是不要喝酒了。」

  想起上次喝醉的窘狀,倆人都不禁輕笑,原本略微不自在的氣氛鬆弛下來。

  「謝謝學長剛才幫我大忙。」少女輕鬆地眨眨眼,一瞬間似乎又回到了校園。

  「我欠你一個人情不是嗎。」男子輕笑,不以為意。

  這個從何說起呀,少女有些茫然。

  「那次你是知道的吧,星之祭時把你從準備室引開的女生是我安排的。薩利姆只是隨後出現而已。」

  想起那時候的事,少女恍然微笑。

  「因為她在我耳邊說,『我知道你醉酒後說出的秘密』,對嗎?」

  「不錯,知道你醉酒的人不多,發現你有秘密的人更少,當時你已經猜出是我了吧。」卻不知為什麼少女始終沒有說破。

  「我猜出了是誰,但猜不出學長為什麼這麼做。」

  「你應該能猜到的,有時候我覺得我們是一類人。」似乎想到了遙遠的往事,修拉輕撫眉間。「星之祭,是我最後一次以演奏形式登台,當時我就知道自己以後會終身從事商業,再無音樂上發展的可能,我希望能獲勝,留下一個完美的句號。你是我最強的對手,所以我用了一點小詭計。」

  真的有點相像,兩個都不會再登台的人,都想在最後一次盡情的綻放光芒,誰也不想輸。她確實猜到,一開始查出他的家族背景她便瞭解他的心思,也許是基於同樣的理由,面對阿列克斯的詢問,她選擇了隱瞞,沒有揭破。

  「學長,也很辛苦吧。」他們都不得不放棄,儘管理由不同,心情卻無二致。

  低低地輕笑,他歎息出聲。「看見你的樣子,我就覺得我一點也不辛苦。」

  即使只是通過雜誌捕風捉影的報道,他也可以想見少女的艱辛,那是風光的外表下常人無法理解的苦澀。看見她脫下白裙,穿上套裝,鎮定自若地和客戶周旋,很難不感慨。

  半晌,男子輕輕開口。

  「萊斯特很想你。」

  只是一句話,卻忽然把她拉回那個美麗的學園。想起那些曾經親近的夥伴,她稍稍失神,只是幾個月,為何就那麼遙遠,仿如隔世。

  當初匆忙地離開,顧不上其他,事後的休學也只是通過電話辦理,誰能想到,熱鬧的慶祝會後竟然會是這麼長久的離別。

  「他,還好嗎?」

  「不算好,你走了之後,他消沉了一陣子。」

  不止是萊斯特,所有人都驚詫莫名。那個白衣少女在舞台上驚鴻一現後便消失在學園,如一顆流星瞬間劃過,連導師都為之惋惜。

  不知道該說什麼,少女默然垂首,對那段無憂無慮的生活,不是不留戀的,只是已經沒有了回頭的可能。

  「你知道嗎?我很懷念比賽的那段時光。也許是一生最輕鬆的日子。」

  微笑著看向少女,鏡片後的眼晴熠熠生光。

  看著因回憶而神采煥發的男子,她忍不住回以微笑。

  真的,很像呢。

  遇見故人還是有很多好處的。

  不僅順利地簽訂了遠嘉集團的合作項目初步意向書,也和藍橋有和合作的可能,至少修拉透露出這種想法。看起來似乎是很不錯的事,可為什麼,雷德蒙似乎心情不是很好?

  她暗自咬咬唇,決定盡量不去招惹他,雖然沒看他發過火,但她可不想冒任何風險去挑戰可能。

  「你是繆斯學園的學生?」

  悄悄環視,辦公室別無他人,確定那個無表情的男子是在對自己說話,「是。」

  「主修什麼?」

  「小提琴。」

  以他的能力,查出修拉畢業於何處輕而易舉,自然也能連帶地查到她。

  「參加過星之祭?」

  「嗯。」有點茫然,他什麼時候開始對學園這麼感興趣了。

  男子有些深思地踱到她面前,俯視她的臉,似在探尋什麼。

  「聽說能參加星之祭的都是天才級的樂手。」

  有點被壓迫地抬頭,她不自在地笑笑。

  「那個,只是偶然,碰巧。」

  「一年級生,偶然、碰巧地參加了星之祭,獲得優勝。真是很少見。」

  無視她的尷尬,他深深地微笑,臉上的神情奇特。

  「親愛的尋,真沒想到,你居然是雙料的天才。」

  「我開始有點佩服你哥哥,竟然能讓你這麼多年滴水不漏,實在是厲害。」

  聽到哥哥被提起,心裡一酸,黯然地低下頭。

  是的,哥哥一直把她保護得很好,好到她幾乎以為,可以一輩子這麼過。

  不想看見少女傷感,他轉換另一個話題。

  「你真酒精過敏?」

  「只要一點酒精就會醉。」想起上次的經歷,她不由微笑。

  「你喝醉過?」不知道為什麼,覺得男子瞇起的眼睛有點危險。

  「修拉學長以前給我點過天使之吻,我喝了一杯。」學生時代第一次聚會,居然就那樣收場,真是丟臉。

  突然逼近的俊臉嚇了她一大跳,碧綠的眼睛深若湖水,看不出情緒,低低的氣息吹拂在她臉上,鼻尖幾乎碰到她的,突然間心跳得很快。

  「真想看看你喝醉的樣子呢。」

  丟下讓她不解的一句,未等她反應,男子抽身退開,不再有談話的興致。

  看著他的背影,半晌才回神,仍然不明白這個男人到底在說什麼。

  雷德蒙果然十分有魅力,遠嘉集團的裴小姐居然不回去了,整日指定讓他陪著商討具體合作細節,甚至還提出到風景宜人的度假村進行會談,追求之心昭然若揭,讓她忍不住暗笑。好在雖然不太高興,碧眼男子還是沒有拂美人的面子。不過自從那次敬酒事件後,她就對這個不太友善的麗人敬而遠之,沒有再打過照面。

  修拉停駐在這邊的時候會偶爾約她共餐,有時談談學園趣事,有時交流商業上的信息,看得出他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是比較放鬆的,想必工作讓他頗為勞累傷神。如果沒有雷德蒙幫忙打理,她只會比修拉更疲憊,前提是,方氏沒有在她手上倒掉的話。

  修拉曾經淡淡地問過她想這樣做到何時。

  她沒有回答,心裡卻不無迷惘,哥哥失蹤已經一年了,還是沒有任何消息,雖然自己相信他一定會回來,卻始終遙遙無期。和雷德蒙的約定期限為兩年,期間他會幫方氏掌控一切,並代為培訓一批人才,以便交易結束後公司仍能正常運轉。屆時,她就要實踐自己的諾言,替雷德蒙完成願望,如果順利,她將繼續主掌公司,等著哥哥某一日回來,如果不順利……

  她不敢去想後果。

  為了這兩年能支撐下去,她已經把自己的未來都賭上去。

  雖然雷德蒙對她一直很親切,但她知道,那只是因為她是交易的一部分,完成願望的關鍵。如果契約完成,他們將不再有任何交集。

  唯一希望的,是哥哥在期限內回來,那樣即使是交易失敗,她也沒什麼牽掛。

  不願再去想將來會怎樣,少女微歎,在臂彎裡輕瞌雙眼,沉沉睡去。

  「雷德蒙,到遠嘉來吧,我會給你更好的位置。」

  熱情如火的明眸緊盯著他,期待著男子的回答。

  「這個問題你已經問過多次,我想我的回答你應該很熟了。」

  無動於衷地看著文件,碧綠色的眸子平靜無波。

  「那個小丫頭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這樣死心,不管她給你多少錢,我保證遠嘉會給你更多。」

  輕抬眼看向對方嬌美的容顏,他扯出一個莫測的微笑。

  「你還是放棄吧,她給我的,你絕對給不起。」

  「有什麼給不起,年薪百萬,還是千萬。」

  男子淡笑不語,明顯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

  火焰般的女郎不甘心被帶過,執意追問另一個可能。

  「難道真像八卦雜誌上說的,她用美色拴住你?」

  寫著商業合作企劃的手微微一僵,隨即若無其事地繼續,口中隨意敷衍。

  「裴小姐,相信我,如果論起美色,你絕對比她多。」

  女人都是這樣,對不足掛齒的皮相斤斤計較,似乎這樣就能左右男人的心。

  沒有聽出男子話語裡的淡諷,女郎嬌笑如一朵盛開的鮮花。

  碧眼低垂,藉著寫字掩去目光裡的厭倦不屑。

  這個看似精明能幹的女人無非也就是豪門溫室裡寵壞的嬌花,亮麗的外表下乏善可陳,與那些名流淑媛並無兩樣,偏偏還自負得緊,與她相伴實在是無趣,可惜為了業務又不得不和顏悅色,這賣身的兩年還真不好過。

  不過,如果願望能實現,那還是值得的。

  「你看現在只是個助理,多麼委屈,如果是我,至少也該給你總經理的職務。」容貌獲得了肯定,女郎心情大好,愈加努力遊說。

  男子懶懶地低頭,不想回答這個挑撥的問題。

  只是助理那是因為他不需要更高的職務,只要方便他掌控即可,過於張揚的身份反而不利,但這些說出去她也不會懂。其實在方氏,如果他真提出,恐怕即使是總裁的位置那個少女也會拱手相讓,那雙清澈的眸子根本沒有名利慾望,唯一的願望就是守住哥哥的公司。當然,如果不是有這麼一個願望,恐怕什麼東西也無法打動她去做這種交易。

  也許,他該為此而慶幸,不是嗎?

  終於敷衍完那個囉嗦自負的女人,他驅車回公司。

  卻見三十一層的員工都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似乎在商量什麼。連他帶來的三個手下也不例外。剛皺起眉,不等他詢問,一個陽光男孩就湊過來。

  「老大,你終於回來了。」安迪是一個圓臉的男孩,孩子氣的面孔配上笑容彷彿永遠停留在二十歲,柏克萊畢業的高材生,因為精通中文而被他選中參與這次交易。

  「你們在做什麼。」

  還沒等安迪回答,另一個濃眉大眼的小伙子擠過來招呼。

  「老大還不知道?」

  奈傑是個眉目開朗,精力十足的傢伙,是在紐約遇上的哈佛工商管理系的高材生,倆人一起合作過不少項目,老搭檔了。

  「知道什麼?」

  一隻手從背後伸過來勾住他的肩,最後一個手下沉重地把自己掛在他的背上,戲謔地玩笑。

  「那個小公主要過生日了,大家在商量怎麼給她驚喜一下。」

  西蒙是個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好在他對付商場和對付女人同樣出色。

  無視助手的重量,他揚眉問出心中的疑問。

  「什麼時候的事,你們怎麼知道。」

  「辛助理說的,好像是他打電話去問的方宅管家。」

  「十天後就是了,老大覺得我們該買禮物嗎?」

  「也許可以趁這個機會好好樂一樂,這一陣可真辛苦。」

  沒有理會三個助手的七嘴八舌,他環視大廳,似乎公司的員工都很有興趣,不禁有些驚訝。那女孩的人緣有這麼好嗎?平常她和下屬接觸都是溫柔有禮,點頭之交,大多數都只照過面吧。

  彷彿知道他在想什麼,西蒙擠眉弄眼。

  「這個問題我們也問過。」

  「說來也奇怪,雖然她和老大的桃色新聞傳得滿城風雨。但公司裡的員工都還是挺喜歡她的。」倆人的八卦經常被西蒙拿來開玩笑。

  「好像是方遠哲死後,其他的親戚都讓員工太噁心了,相較之下她簡直成了天使。」奈傑說出打聽來的部分原因。

  「如果不是她,大概方氏早就不存在了,而現在在我們的努力下,它還在欣欣向榮地蓬勃生長。」安迪敘述時還忍不住自誇一番。

  「所以辛助理說出後大家都很有興趣地出點子。」

  原來如此。

  沉思半晌,他泛起一個微笑,看向眼前三個大男孩。

  「那麼你們,有什麼好主意?」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13 11:25:54

10 海灘假日

  三個喜愛玩樂的傢伙出的主意當然有自己的私心,但也能理解,畢竟這大半年來確實辛苦,打理偌大的公司可不是一件省心的事,適當的休假也屬情理之中,不過,順利實現這個計劃還必須得辛平配合。

  說服也是商業上必須的重要技巧之一。

  「你們要離開度假!一個星期!」

  果然很驚訝,看起來臉上的表情也不能稱之為贊同。

  「不錯,必要的休息放鬆對工作有多麼重要你應該很瞭解。」

  「可是,你們一起休假,連千尋五個人都離開一星期,公司怎麼辦。」

  「這個你放心,我的手下在離開前都會安排好各自的事務,絕對不會讓你操心。」好歹半年多,也訓練了一些人才,短期支持一下應該不成問題。

  「可是……」溫和謹慎的助理還是覺得不妥。

  「沒問題的,再說公司還有你坐鎮。目前公司暫時沒什麼大案子在忙,遠嘉的協議也簽訂了,你還擔心什麼。」

  綻出一個誘惑的微笑,碧眼男子低聲輕語。

  「等我們回來就換你休假半個月。」語音微頓,不等他回答,略帶笑意地探問,「聽說你的未婚妻最近對你的忙碌頗為不滿。」

  沒想到他對這些八卦消息都這麼靈通,一向謹慎的辛平不禁有些尷尬。可是他話又確實令人心動,休個長假促進一下私人感情……似乎是個不錯的主意。

  「但……」理智和感情在作艱難的鬥爭。

  「放心,我們會很紳士地照顧她,絕對毫髮無傷地把她帶回來。」

  「可是……」最後的一絲理性還在苦苦掙扎。

  「難道你不想讓千尋放鬆一下?還是說我們不值得信賴?」

  「不是……」相處這麼久,仍然抱有不信任感,這種話說出來是不是太傷人了。

  當作沒有看到辛平閃爍的眼神,碧眼男子重重地拍一下他的肩膀。

  「那就這樣。」在他無力反駁的時刻一錘定音。

  直到飛機衝上雲霄,她仍然不敢置信。

  一個星期的夏威夷度假,不用理會公司,怎麼可能。

  但居然真的做到了,四個人和她一起已經坐上這班直飛目的地的航班。

  還有所有員工一起幫她舉辦的生日會,也令她格外感動驚訝。

  一定是辛平的主意,他總是這麼細心,像哥哥一樣照顧自己。臨行前他欲言又止的神態猶在眼前,實在想不通雷德蒙是怎麼說服他同意的。

  但,真的很高興,一想到能徹底放鬆不用工作她就興奮不已。

  「你最好在飛機上睡一下,長途飛行會很疲倦。」

  一旁的碧眼男子微笑地提醒,手上翻閱著飛行雜誌。隔壁坐的另外三個傢伙正在對空中小姐評頭論足。

  起得太早確實有點犯困,她聽話地閉上眼睛,不久就無聲地睡去,小臉上還帶著淡淡的歡喜。一隻手從旁邊伸過來,幫她蓋好毛毯,輕輕拂開擋在眼前的髮,碧綠的雙眸凝視著睡臉,露出一絲寵溺的微笑。

  喔——呀——————

  三個大男孩看見眼前的景色忍不住歡呼。

  蔚藍的大海,金色的沙灘,美麗婆娑的棕櫚樹,陽光下皮膚金棕身材健美的各色美女穿著比基尼來往,修長的美腿,豐盈的前胸,熱情燦爛的笑容,足以令所有雄性動物流下一桶又一桶的口水。

  連她這個同性都忍不住多看幾眼。如果站在這些美女身邊,恐怕會像一棵發育不良的小草吧。看看自己嬌小的身形,她不禁些微的自卑,不過很快又被美麗的風景振奮起情緒,這還是她第一次到海邊。風吹到臉上,說不出的清爽,心情也似乎輕鬆的要飛起來。

  呀——,頭上的無邊草帽真的被風吹走了。

  美麗的米黃色草帽被海風吹得忽上忽下,讓她追了半天才撿到,臉上已經現出兩抹微紅。

  「嗨,小妹妹,你一個人來這裡?」

  一個高大健碩的身影擋住去路,微笑著搭訕。

  看著對方全然陌生的面孔,她有點緊張。

  「不,我和朋友一起來的,請讓我過去。」

  對方沒有讓開,反而彎下身仔細打量她精緻的面孔。

  「你多大了,十三歲?十四歲?」以西方人的眼光來看,她還是個孩子。

  好奇於少女雪白光滑的肌膚,對方伸手欲輕觸她的臉。

  她往後退開,對方的手也在同一時間被人抓往。

  雷蒙德沉靜地看著眼前的男子,手上微微施加力道。

  「謝謝關心,不過這個女孩有伴的。」

  感覺到手腕上的壓力,又看看碧眼男子身後一字排開的三個高大身形。

  「我只是隨便問問,對不起打擾了。」

  鬆開手,男子知趣地迅速消失。

  「謝謝。」少女的臉有點紅,不知道是剛才奔跑所致還是別的什麼。

  伸手攬過她的肩,碧眼男子微微一笑。

  「別一個人落單,這裡有很多色狼。」

  聽著身後肆意的大笑,他神色不動地補充。「當然也包括他們三個在內。」

  從來沒想過海裡的蝦蟹可以長得如此之大。

  面對眼前的海鮮大餐,她有點無處下手,旁邊的三個男孩早已吃得不亦樂乎。

  「千尋沒來過夏威夷。」安迪用的是肯定句,而非疑問句。

  「這裡很不錯的,你以前渡假到哪裡。」奈傑喜歡旅行,經常環遊世界。

  「她太小啦,誰能放心讓她出門,看起來才十四歲。」西蒙壞笑,剛剛的一幕讓他笑到現在。

  「那是你們西方人的眼神太差了啦,明明我已經滿十八。」少女微微生氣地反駁,用力戳眼前的沙拉。

  「不是眼神的問題,你真的長的很小。」西蒙不怕死地繼續調笑,還用手比了一下她的個頭,強調差距有多麼大。

  「我有點懷疑剛才那個男人是戀童癖。」奈傑閒閒地開口,火上澆油。

  「我想也是,不然怎麼會眼光差成那樣。」不顧少女殺人的眼神,安迪也加入討論。

  「你們幾個才是色狼,剛才看美女眼珠都快掉下來。」想起剛才三人的傻樣,少女不服氣地反擊。

  「哪有,那是西蒙你吧。」奈傑一本正經地反問。

  「不對,那是安迪,我看的是調酒師。」西蒙不假思索地反駁。

  「記得調酒師好像也是個美女。」安迪當場吐糟。

  一個穿著鮮紅比基尼的女侍走過,三個人當場消音,眼光追隨而去。

  哈哈哈——————

  片刻,少女笑得東倒西歪,一吐剛才的鬱悶。

  厚顏地揉揉鼻子面面相覷,三個男孩也忍不住大笑出聲。

  「先吃東西吧,晚上還有篝火表演。」碧眼男子輕笑地看著四人談笑,將剝好的龍蝦放入少女盤中。

  驚訝於他的體貼,少女回以一個感激的微笑。

  「啊,老大好狡猾,我也來。」安迪將剝好的海蟹塞進她的盤子,邀功似地看著她,滿懷期待地等著她致謝。

  「嗯,還有我的。」奈傑也緊隨其後將一堆食物倒在她面前。

  「你們太過份了,倒這麼多,她怎麼吃得完。」西蒙體貼地訓斥另外兩人,將她盤子裡的東西揀出一部分到自己碗裡。「還是我來幫忙好了。」

  「西蒙太噁心了,每次都是你最無恥。」不能置信地看著他的舉動,安迪脫口而出,奈傑在一旁用力地點頭。

  「我無恥,上次搶我錢包去付帳的人是誰。」

  「那是奈傑出的主意,我只是幫忙。」

  「安迪你太會推了,明明是你請美女吃飯錢沒帶夠。」

  ......

  一場慘烈的互揭瘡疤大賽開始上演,三個大男孩熱烈地互相攻擊,手腳齊揮,餘下的兩個人不予理會,在猛烈的炮火中冷靜地吃完了晚餐。

  熊熊的篝火,原始的歌舞,熱情奔放的舞孃優美的舞蹈,有一種奇特的韻律,配合著鼓聲令人移不開視線,當然這僅是對專心欣賞表演的人而言。

  其他一意在尋芳上的男子只顧著四處尋找目標,眼神在一朵朵會動的鮮花上流連不去。第一個勾上美女的是安迪,陽光男孩般的笑容很容易令女性有好感。正低頭熱切地和女郎交談,不知說了什麼,惹得對方一陣嬌笑,豐滿的身形更加誘惑。

  餘下的兩個男子在私下嘰咕,雷德蒙顯然是聽到他們在說什麼,卻沒有參與,只微笑地看著歌舞表演。穿著大花襯衫的他看起來無比放鬆,慵懶的散發出男性的魅力,吸引了不少美女充滿愛意的眼光。

  她一邊看著表演,一邊有點好奇,兩個人的私語只有很少部分飄到她耳朵裡。依稀聽到類似……太快了……不行……奴隸……之類的句子,正等更仔細地偷聽,卻見他們倆人主動湊了過來。

  「千尋,幫個忙好嗎?」

  「嗯?」難道要她幫忙找美女搭訕……應該沒這個必要吧。

  「我們三個人打賭,看誰最釣到美女。」看著她疑惑的目光,奈傑開口解釋。

  「可是那個女人太不矜持,讓安迪這麼快得手。」西蒙點頭補充。

  「這樣下去我們可能會輸,所以……」

  「你能不能幫忙,去假裝安迪的女朋友,把她氣走。」

  啊,少女張大嘴,無法想像這三個傢伙的惡作劇。

  看著她拒絕的目光,西蒙開口。

  「你知道我們賭的是什麼?輸的人代打對方一個月的工作。」痛心的口吻力圖引起對方的愧疚。

  「這也都是為了千尋的公司啊,你應該會幫我們的吧。」奈傑以眼神乞求,不想接下來的一個月淪為工作的奴隸。

  少女徹底無語。

  雷德蒙始終沒有開口,只是好笑地看著二人遊說。

  突然眼晴一亮,少女嘴唇微勾。

  「我可以幫忙,不過……」

  「你說吧,只要我們能辦到。」再怎樣也比一個月作牛馬好。

  「奈傑要替我出席這次的商業論壇。西蒙要替我參加下周的慈善酒會。」

  一碧眼男子失笑,不知考慮到什麼,微微搖頭。

  「聽起來還比較劃算。」奈傑沉思片刻。

  「成交。」西蒙輕鬆地點頭。

  這個美女真的很熱情,看起來很快就可以成功,看見其他兩人坐在一角竊竊私語,不禁暗笑,想必下個月可以格外悠閒。正忙於和美女熱切地交流,突然聽到一聲細細的抽泣,他回過頭,看見少女泫然欲泣的表情。

  「千尋?怎麼啦?你為什麼呃——?」

  話還沒說完,少女已經撲過來,抓住他的手臂,讓他驚愕不已。

  「安迪,你怎麼可以拋棄我,你說過如果我有孩子我們就馬上結婚。」

  ————他是不是突然耳鳴了。

  孩子?結婚?千尋?他剛才喝多了?

  不等他從茫然中反應過來,身邊的美女已經發出刺耳的尖叫。

  「你騙我!居然連這麼小的孩子都下手,真不是人。」

  啪——一聲清脆的耳光印在臉頰,熱辣辣的好半天才回神,只來得及看見美女憤怒走掉的背影。

  等他回頭,少女臉上已經看不出半點哀戚,露出調皮的微笑。

  「不要怪我,是西蒙他們指使的。」

  突然明白過來,咬牙切齒的看向角落,二個大男孩正笑得死去活來。

  「你們————」

  「親愛的尋,你剛才的行為嚴重傷害了我脆弱的心靈。」安迪以哀怨的眼神控訴。

  瞄向第二個上場的西蒙,少女頑皮微笑,輕輕伸出一個指頭。

  「啊?」看不懂她的手勢,安迪奇怪地詢問。

  「只要你願意幫我寫鼎新商社的企劃,我就替你去破壞西蒙。」

  「成交。」男孩毫不猶豫地答應,等著報一箭之仇。

  夏威夷果然是個吊美女的好地方,眼前這個姿色和身材都屬上乘的美女正是他喜歡的型,攀談也很順利,想必這次他應該能輕而易舉的勝出。想到剛才安迪吃癟的表情忍不住竊笑,正暗自得意,衣角卻被誰輕扯了一下。

  回頭看見少女微笑的臉,他努力鎮定,看向角落,果然看見那兩個傢伙一臉看好戲的期待。不過,他可沒安迪那麼容易上當。不理會少女,他轉頭溫柔地看向眼前疑惑的美女。

  「親愛的,她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

  「爸爸。」

  啊————什麼?他是不是聽錯了。

  「媽媽說她累了,叫你快點回去,別在這喝太多。」

  和他一樣不敢置信的美女瞪視著眼前無辜微笑的女孩。

  「你是他女兒?」懷疑地看向他。「你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女兒。」

  「我……,當然不可能有這麼大的女兒。」他吃力地說完,腦筋一片迷惘。

  「他是我繼父,我們一家三口來這裡渡假。」少女甜笑,好心地說出答案。

  「繼父!——」美女的聲音突然拔高了幾度。

  「原來你早就結婚了,還是和一個老太婆。」

  又一記清脆的耳光,乾脆利落地走掉,徹底抹掉任何解釋的機會。

  捂著辣辣生疼的臉,他用殺人的眼光瞪向身後。

  少女輕巧地吐吐舌,轉身溜回捧腹狂笑的兩人身旁。

  「該死的————」

  終於輪到自己了,奈傑一邊用笑容和蜜語誘惑著眼前的美女,一邊心神不安地左顧右盼,眼看自己就快成功,那兩個奸詐的傢伙一定不會過這個機會,不過為什麼到現在還沒動靜,難道是千尋放棄了?

  「奈傑。」清脆悅耳的輕喚從身後傳來。

  果然沒錯,他沒有回頭,微笑著對身旁的女子解釋。

  「親愛的,千萬別誤會,她既不是我的女朋友,也不是我的繼女。」

  親暱而尋求信任的神色令女郎輕笑出聲。

  「奈傑,安迪好像生氣了。」

  「啊?」

  忍不住回頭,看向略帶焦急之色的少女。再瞄向角落,那兩個人不是好好坐著嗎?看不出生氣的樣子。

  「安迪不是你最愛的人嗎?你怎麼可以吵架之後和別的女人約會來氣他。」

  最愛?安迪?惡——

  眼前似乎一群烏鴉飛過,遠處似乎聽到有人齊齊噴出飲料。

  身旁的女郎表情變得有點扭曲。

  「原來你是……呃,對不起,我並不是歧視你……」

  「那個……再見。」

  即使他飛快地伸出手,也來不及抓住女郎逃開的身影。

  良久,他哀歎出聲,在兩人轟然狂笑中用力把頭撞向吧檯。

  那個女孩,果然是。

  小惡魔。

  少女抑止不住地大笑,銀鈴般的笑聲散落沙灘。

  連蹦帶跳地奔回篝火旁,和另外兩人交換了一個勝利的手勢,笑倒在沙灘上。

  抬頭看向一邊男子碧眼中似讚歎又似無奈的笑意,唇邊再度浮出笑容,心情前所未有的輕鬆。

  被惡整的三人聚在吧檯前歎息。

  「是誰最開始出的餿主意。」

  「當然是西蒙。」奈傑指認。

  「絕對是奈傑。」西蒙咬定。

  「為什麼最後好像我們都輸了,只有她一個人贏了。」安迪皺眉苦思,不得其解。

  「誰知道她竟然想出那種理由。」繼父,天,他至於墮落到這種地步麼。

  「你還算好點了,沒看見我那個美女的臉色。」愛安迪……惡。

「她絕對是個小惡魔。」三人一致點頭。

  「難道就白讓她拿我們開心?」始作俑者不知反省地慫恿。「要是讓人知道我們栽在一個小女孩手上,那可就太丟人了。」

  「我們也該適當地還以顏色。」

  「你想怎麼辦?」

  「聽老大說她絕對不能喝酒。」西蒙輕佻眉,露出一個邪惡的笑容。

  「沒看過怎麼知道她能不能喝。」奈傑心領神會。

  「我去和酒保聊聊天。」安迪是行動派。

  「接下來的幾天你最好離他們遠一點,無論他們給你什麼,都別喝。」

  看前遠處聚在酒桌前竊竊私語的三個傢伙,雷德蒙淡淡地開口,提醒身邊的女孩。

  沒有得到應有的回答,他轉頭望去,才發現她已經不知何時倒在沙灘上睡著了。長髮鬆開來散在白色的細沙上,忽明忽滅的篝火映得臉龐更小,渾身散發出天然的靜謐,與方纔的刁鑽活潑形成強烈反差。輕輕捉起一縷散落的髮,柔滑觸手,男子微歎,垂下眼,隱去碧眸中的種種情緒。

  藍天,大海,一層層翻湧而來的白色浪花。

  三個大男孩穿著繽紛的泳褲一頭扎進海裡,隨著浪潮載沉載浮,好不逍遙。

  她和雷德蒙還在遮陽傘下,看著她遲遲未動,緊揪著身上的大毛巾,碧眼男子微笑開口。

  「千尋不會游泳?」

  「會,哥哥以前請人教過我。」這種必備的基本自救技巧她一點也沒拉下。

  「那你不去?」興味地吊高眉,看著她猶豫的表情。

  在男子的注視下微紅了臉,煩惱的拉扯巾角,無法說出自己的羞澀。

  難道告訴他,自己只是從來沒有在外人眼前穿過泳裝,還是說,看到這麼多身材豐滿的美女有點心虛。

  低笑出聲,看著她侷促的樣子,碧綠色的眼中閃過一絲瞭然。

  沒等他說什麼,三個男孩已經又從海裡濕淋淋的奔回來。

  「千尋不會游嗎?」

  「老大也一起來嘛。」

  泛起一絲惡作劇的微笑,碧眼男子開口。

  「她會游,但不敢下水。」

  三個對望一眼,對著前少女浮起不懷好意的笑容。

  「原來千尋怕水啊。」西蒙走近她蹲下。

  「告訴你一個好辦法克服恐懼。」奈傑也走過來,一臉嚴肅。

  「對付怕水最好的方法就是……」安迪接口,走到她身後。

  「呀————」一聲清脆的尖叫。

  少女纖巧的身形被三個男孩托起,快步奔向海邊。

  一、二、三……隨著幾下晃蕩,細小的身影被遠遠地拋進了大海。

  一切發生的太快,她還來不及反應,冰涼的海水已在眼前瀰漫開。全身自然地在水中舒展,手腳配合,輕巧地浮出水面,正好看見不遠處三個大男孩壞笑的臉。

  不想去理會那些壞心眼的傢伙,她放鬆身體,平躺在水面順著海潮飄移,感覺陽光透過眼皮親吻著雙眼,明亮而溫暖。一隻手伸過來輕托她的腰,輕觸到肌膚,一驚,手腳一亂立即往下沉,卻被一雙有力臂膀托起。一雙深深的綠眸看著她。一剎那間,似乎有種魔力,令她的腦筋一片空白,四周靜下來,只有冰涼的海水輕輕拍擊著肩膀。

  那一瞬間的氣息是親暱而美好的,深碧的眸子溫暖而專注,彷彿最溫柔的湖泊教人失足沉溺。第一次發現,他褪去冷靜的樣子是那麼俊朗出色。

  但也只一瞬,一隻水球擊在附近,激起浪花打破了魔咒,水花過後,他的神情已經和平時沒什麼不同,放下她的腰,淡淡地提醒。

  「別往遠處游,太危險。」

  微微有些失落地垂下眼,她伸展肢體跟隨眼前的男子向近岸游去。

  自得其樂地在海裡游了一會,她滿足地歎息,直到肌肉有點酸了,才慢慢游近岸。感覺纖足踩上細柔的沙灘,才想起原本裹在身上的毛巾已經沉入大海,現在自己身上只有一件橘紅色的兩截式碎花泳裝。雖然比起海灘女郎的比基尼要保守得多,仍然忍不住郝紅雙頰,不敢抬頭看紛紛投來的目光,她快步走回太陽傘下。

  雷德蒙正好整以暇的啜著飲料,陽光下肌膚顯出健康的光澤,六塊腹肌健美而有力,如同一隻矯捷的獵豹,即使靜靜地半躺,仍然散發出危險的氣息,看不出絲毫運動過的疲倦。看見她低頭走來,含笑坐起,隨手展開另一塊大毛巾裹住嬌小的身體,也遮蔽了眾人的眼光。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13 11:26:07

11 意外醉酒

  三個大男孩的花樣層出不窮互相捉弄,手法之奇異,辦法之促狹令她大開眼界。奈傑把在躺在海灘上做沙浴的安迪用沙雕成女人體,還擺成一個風騷的姿勢;西蒙趁奈傑睡著將他的臉畫成卡通賤狗,讓他醒來後無知地頂著黑眼圈招搖;種種辦法不一而足,最終以西蒙被那兩個男孩同仇敵愾的扒光丟進大海裸泳而告終。

  她坐在海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最後忍不住裹著毛巾上去潑水,為三個男孩打鬧推波助瀾,讓原本就熱鬧的戰局更加壯觀。

  雷德蒙仍留在原地,看著笑鬧的眾人,唇畔露出一個溫暖的微笑,很快就收起,瞄向躲在礁石旁的身影。不動聲色地走近,細軟的沙灘吸去了所有足音,一個男子正持著相機不停地拍照,鏡頭對準正在海灘嬌笑打鬧的女孩。正專注的捕捉少女的身影,忽然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直到後背傳來疼痛,才發現自己被人摔倒在地,一個碧眼男子正從上方俯視自己,冷笑的面孔隱隱透出危險的氣息。

  「你是誰。」

  看見地上的男子呆愣的模樣,雷德蒙不耐煩地踹了一腳,滿意地聽到一聲悶哼。

  「別——」從牙縫中絲出冷氣,看見他似準備再踹,急忙出言制止。

  「我是太陽報的記者,有人告訴我方氏總裁和幾個男人到夏威夷私會……」

  雷德蒙知道八卦小報對千尋十分感興趣,卻沒可能會消息靈通追蹤到異國。想到有可能被寫成的聳動緋聞標題,心下極為不悅,忍住再踢一腳的衝動,他沉聲追問。

  「誰告訴你的。」

  「這個我不能說。」

  似乎還有點職業操守,也好,正給他痛揍一頓的理由。還沒來得及動手,看見他危險瞇起的雙眼,對方馬上舉白旗招供。

  「是新加坡遠嘉集團的人告訴我,他們是方氏的客戶。」

  沉吟半晌,他拿過對方的相機,扯出膠卷,讓可能惹來麻煩的事物消失在陽光下。

  隨即扯起仍然癱倒在地的男子,走近笑鬧的四人,將他推過去,懶懶地開口。

  「這是太陽報的記者,特地跟我們過來的,好好招呼一下。」

  四人靜默片刻,爆出一陣大笑,三個男孩毫不遲疑的扯過新來的玩具,極具興味的將剛才的遊戲一一施展,女孩也饒有興致的觀望,時不時潑起水花讓他更為狼狽,周圍的遊客觀望之下,忍不住對那個可憐的傢伙寄予無限同情。

  潛水、探險、衝浪、晚會,快樂的不可收拾的假日終於到了第五天,三個人開始有些著急了。

  「再不抓緊就沒機會了。」安迪搖頭歎氣。

  「這兩天老大看得很緊。」奈傑蹙眉。

  「我已經試過七次。」西蒙想起失敗的經歷。

  「也許我們該改變戰術。」

  「怎麼說。」

  「奈傑,你去纏住老大。」西蒙以眼色示意。

  「然後我來搞定酒保。」安迪心領神會。

  「然後由你來勸說小公主把它喝下去。」完美的計劃,奈傑點頭。

  「那麼……」三隻手伸到一起。

  「今天一定要成功。」

  不知道那幾個傢伙在搞什麼,一個人都看不見,走進約定的酒吧,少女漫不經心地揣測。

  西蒙忽然出現,在她身邊坐下,上下打量,欣賞地開口。

  「今天這一身不錯。」

  長髮綁成了兩條粗粗的麻花辮垂在頸側,纖秀的身上套了一件隨意打結的小襯衫,微現可愛的肚臍,下配一條碎花大圓裙,露出修長雪白的小腿,一派熱帶風格,卻又盡顯少女的青春誘惑。

  「謝謝。其他人呢?」把花花公子的讚揚當成客套,少女無動於衷。

  「老大和奈傑出去有點事,晚點過來。」

  「這個酒吧不錯,前幾天好像沒來過。」環視四周,她好奇地問。

  全原木建造的酒吧,質樸而粗曠,甚至還有未修剪乾淨的枝葉,顯示出原始的活力,造型奇特的燈垂得很低,幾乎墜至客人的頭頂。還有一個小小的四重奏樂隊,賣力地營造出浪漫的氣息。

  「安迪發現的,所以讓你過來感受一下。」其他酒吧老大防得太嚴,無從下手,只有另找。西蒙心裡低咒,臉上仍然掛著微笑。

  「嗨,美麗的女孩,要喝點什麼。」安迪在身畔出現,耍帥的擺出酒保的POST。

  警惕地瞪他一眼,少女走到吧檯自己點單,不給他任何可乘之機。

  可惜她沒發現身後的兩個男子交換了一個詭計得逞的笑臉。

  愜意地喝著果汁,少女自在地看著倆人閒談,很快發現雷德蒙和奈傑出現在門口,碧色的雙眼隱然不悅。

  看少女悠閒自得的神情,他似乎鬆了一口氣,走過來拖開椅子坐下。

  無事可做的她仰視著天花板,細數上面鑽出來的枝葉,越數越多,眼前的景致也漸漸奇特起來。突然間覺得熱,酒吧的嘈雜聲也似乎大了許多,轟轟的在耳邊炸響,大的讓她頭疼。強烈的不適讓情緒開始煩躁,音樂也讓她聽不下耳。恍惚中站起身,用力地雙手拍桌,轟的一聲巨響,噪音突然停止,一時間,酒吧安靜極了。

  目瞪口呆的四人都驚住了,雷德蒙最先回神,抓過她面前的空杯輕嗅,凌厲的眼光掃向西蒙。

  「該死,你居然在裡面摻伏特加。」

  「不是我,是安迪的主意。」西蒙馬上撇清,不想被痛K。

  安迪正待反駁,卻看見少女開始搖搖晃晃的脫衣服,身上的襯衫已經被剝到腰際,露出裡面素白的小吊帶,全酒吧所有人都直了眼。

  「尋,別這樣,你醉了。」碧眼男子立即壓住她的雙手。

  「熱死了……」少女的眼神有點迷茫,輕聲呢喃,顯然神志不清。

  「好,我們馬上回去。」雷德蒙輕聲誘哄,想讓她鎮靜下來。

  「不要。」少女任性地甩開他,踉蹌著走開,在眾人的呆愣中踏進樂池。

  「你。」一根纖白的手指很無禮地指向四重奏裡的小提琴師。

  「你拉的什麼呀,難聽死了,那也算小提琴嗎。」嬌嗔的語氣,大刺刺的指責,令三十多歲的琴師漲紅了臉,卻因對方是喝醉的女客而不便發作。

  台下的不少人吹口哨起哄,都盯著少女放肆而醺然的臉,畢竟美女醉酒的情況並不常見,尤其還是如此年少,更增幾分趣味。

  雷德蒙想上前拉住她,卻被西蒙和奈傑一齊壓住,無視老大殺人的眼光,三人饒有興致地作壁上觀。

  「讓開。」動作粗魯地擠開臉已經漲成豬肝色的琴師,毫不客氣奪過他手中的提琴,少女搖晃著站穩。

  「呃——」打了一個可愛的酒嗝,連天鵝般的長頸都已經紅透,口齒也不再清晰,要有點費力才能聽清楚她在說什麼。「下面,呃——,我來演奏。」有點顫抖地拿起琴,迎視著無數目光。

  突然間醉態消失了,少女優雅躬身致意。一剎那間,無懈可擊的風度讓人彷彿感覺是在面對聚光燈下神秘幽深的舞台。眾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息,看少女輕揮琴弓。

  宛轉輕柔的曲調從弦上飄出,在熱帶的天空下傳遞,如月夜的浪潮席捲。初時有點嗚咽,隨後漸漸流暢,一瀉千里揮灑自如,彷彿無垠的大海上隨波明滅的星光,遙遠而令人沉醉。

  一曲終了,眾人仍然沉浸在樂曲中久久回味,半晌回神,掌聲和口哨聲轟然響起,小小的酒吧幾乎沸騰。

  無視熱烈的眼光和歡呼,少女將琴塞還給仍在愣神的琴師,又搖搖晃晃地走回,對著眼中流露出驚歎的三人比了一個粗魯的手勢,頓時惹來轟堂大笑,看著他們窘迫的糗態,早已全身無力的少女終於忍不住輕笑,軟倒在身邊男子懷中。狠狠橫一眼身後,憐惜地抱起她,碧眼男子在眾人的目光中揚長而去。

  留下一片復又喧騰的議論。

  「水……」。

  喉嚨好幹,頭也好痛,早晨的陽光明亮刺痛,讓她睜不開眼。

  似乎有人輕扶起她,將水湊至唇邊,餵她喝下。

  清涼的水潤過乾澀的喉嚨,誘出她滿足地輕歎。躺下如貓咪般蜷成一團,朦朧中似乎隱隱覺得有些地方不對,清晨怎麼會床邊有人。

  突然的念頭令她驚醒,睜大眼,一時有些眼花,好半天才慢慢聚攏眼神,瞪向身側,碧眼男子好整以暇地半躺在床邊,合身的休閒襯衫鬆開了幾顆扣,有一種晨間慵懶,正輕鬆地翻閱著一份新聞早報。

  「你……」,不敢置信地瞪著眼,好半天無法回神。

  「你醒了?」碧色的眸子微瞇,對她投以淺笑,晨光下該死的迷人。

  「昨天你喝醉了,西蒙他們買通了酒保,在你的果汁裡摻了伏特加。」看出她的疑惑,他淡淡地解釋。伸出手輕觸她的額頭,確定熱度已經退去。

  努力地回想,似乎確實有這麼一回事,卻不復之後的記憶。等等,現在關鍵的問題不是這個。

  「你怎麼會在我,房裡。」忍不住有些困窘地開口,差點咬到舌頭。

  男子低低地輕笑,似乎看出她的心思。

  「我怎麼會在你床上對嗎?」慢條斯理地回答,不顧她的羞急。

  「那是因為你昨天一整晚都很不安穩,我不放心讓你一個人呆著。」

  看著她緋紅的臉頰,他促狹地逗弄。

  「放心吧,我什麼也沒做。我對爛醉的女人沒興趣,況且你還只算是小孩。」,不過是幫她脫掉了汗透的衣服而已。

  微微放下心,不理他話裡的嘲弄,她伸手輕撫額頭,突然發現自己光裸的胳膊,隨即感覺肩背都涼涼的,不用掀開被子她也能感覺到自己身無寸綴,臉驀地滾燙紅透,迅速埋進床單,用眼神殺向身邊的男子。

  對方卻毫無愧色,似乎對此頗感有趣地微笑。

  半晌,她從牙縫裡擠出聲音。

  「請你……出去一下,我想換衣服。」

  碧眼男子從善如流地下床,打開門正準備離開,忽而又想起什麼似地回過頭,邪邪地微笑。

  「親愛的尋,我想你不用為自己的身材憂慮,在我看來,很有發展前景,非常令人期待。」

  話一說完立刻閃身關門,一個抱枕隨即重重地砸在門上。

  天殺的,她暗暗在心裡發誓,一定要剁了那三個混帳。

  不用她動手,那三個人已經被雷德蒙修理得很慘,以至於當假斯結束的時候,他們都為能回到公司而慶幸,不像她還在戀戀不捨。重新開始上班變得有點無法適應,想必是假日綜合症的威力。

  第一天上班雷德蒙就接到遠嘉裴小姐的召喚,看來一周的離別對那個熱情的女郎來說久了一點。有點心不在焉地聽著辛平敘述最近的事務,她輕咬舌,忍下呵欠,明明已經睡足,為什麼還是犯困呢?在夏威夷遊玩的時候可一直是很精神的。

  「千尋。」辛平忍住歎息,輕喚她回神。

  不好意思地一笑,她埋頭專注於文件。

  「我剛才是說,三天後我想休半個月的假期。」有些困窘地開口,重申剛才的重點。

  「休假?也對,辛先生都快兩年沒休息了。」突如其來的請求令少女一驚,隨即理解,歉然地微笑。「對不起,都是因為我。這麼長的時間,如果沒有你的協助,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一直做的很好,如果遠哲在,一定也會為你驕傲。」

  提起那個一直沒有出現的人,空氣出現了暫時的靜默。

  「也許這次辛先生休假回來,可以聽到你的喜訊?」拋掉傷感的情緒,少女調皮地微笑。

  第一次微紅了臉,助理不自在地輕咳,不想說出自己是有這個打算。

  藉著公文掩去尷尬,倆人在午後的辦公室繼續埋首枯燥的商業事務。

  又是十月金秋,一場美麗的婚禮在這個氣候極佳的時候舉行。

  方遠集團高層主管幾乎全部到齊,極為捧場地參加公司首席助理的婚宴,她也送上大禮以示祝賀。美艷動人的新娘,溫和俊挺的新郎。在教堂的鐘聲和紛飛的白鴿中攜手宣誓,共度一生,讓許多到場的親友都感動不已。

  接到新娘拋散的捧花,她不禁有點愕然,卻在下屬的起哄下微笑不語。

  對婚禮最為起勁的居然是西蒙奈傑和安迪三個外國人,他們對鬧洞房這個中國婚俗極為讚賞,全情投入,想了無數促狹的點子捉弄新人,讓新郎哭笑不得卻又無法發作,終於在辛平咬牙切齒的目光下依依不捨的告辭,把最後僅餘的一點時間留給新婚夫婦。看來等到婚假過後,這三個傢伙會被辛平假公濟私惡整。

  婚禮過後,公司又恢復了日常的運轉,仍然在眾人的協作下穩步發展,日子一天天滑過,轉眼又到春天。

  已經過去二十二個月,哥哥仍然沒有回來的跡象,不得不開始考慮最壞的可能。很快,和雷德蒙約定的期限就要來臨,屆時會是怎樣的情況,她完全無法預料。

  沉下心靜靜地思考了數日,她再度約見了趙律師。

  趙律師是個智慧年邁的長者,精明而瞭解人情世故,對不該說的絕不多言,一向沉穩練達,深得依賴。但即使是冷靜如他,也忍不住訝然於色。

  「你說你要立遺囑?」一個十九歲的少女提前考慮這些,不由得令人費解。

  「是的,趙伯伯,這次也要麻煩你費心了。」

  「連你哥哥當初都沒想到……」

  「我想世事無常,如果能早做準備不是更好。」淡淡地一笑,她又補充道。「這只是預防萬一,反正只要還活著,就可以修改的。」

  「好吧。」看著少女堅定的目光,他無言以對。

  「說說你的安排。」

  深吸一口氣,少女有條理地把想法說出來。

  「如果哥哥回來,我所有的財產和股份全部移交給他。」

  「如果一旦我意外身亡或是出現無法繼續執掌公司的情況,而哥哥又沒有及時出現,那麼我的全部財產和股份委託辛平助理代為管理,期間所有收益歸辛助理個人所有,方家任何旁系親友不得干涉。哥哥回來後移交財產股份。」

  「方家旁系親友無權參與財產繼承。更無權影響公司運營,如果他們願意,方氏可以略高於市價收回他們手中握有的股權。」

  「如果哥哥三十年後仍然沒有回來,那方氏所有財產和股份將委託投資機構代管,成立以哥哥名字命名的慈善基金。」

  老人一時楞住,已經這麼久,這個女孩仍然相信兄長一定還活著嗎?

  就算連意外財產安排,也仍然將他的存在視為第一。

  「丫頭,你是不是最近遇到了麻煩。」

  老人的敏銳令她一驚,隨即微笑著掩飾。

  「只是防患於未然。」

  「謝謝趙伯伯關心,千尋的意思大概就這樣,具體的細則可能還要趙伯伯多費心斟酌。」

  無奈地點點頭,看著少女平靜無波的笑臉,老人喟歎出聲,只希望上蒼保佑,不至於再有任何壞事發生。

  輕仰在沙發上,她懶懶地發呆,安排完事務後似乎也沒了力氣。

  不管是與雷德蒙的交易成功與否,似乎都會很辛苦。

  如果失敗,那就什麼也不用提了。

  如果成功,也只是意味著以後她必須親自埋頭打理個龐大的負擔。按她對這行的瞭解,她估計自己二十五歲就會胃潰瘍,三十五歲作理療,四十五歲就要英年早逝。不是悲觀,勉強作自己不喜歡的事確實十分痛苦。她自問胸無大志,無法像哥哥那樣從事業中尋找樂趣。越想越覺得前途暗淡,令人無力。

  門輕響,碧眼男子推門走入總裁室,看見她懶散的模樣不禁一楞。

  「怎麼?」

  「沒事。」她扯出一個微笑,坐直身。「會談還順利?」

  「沒什麼意外。」他淡淡地帶過,工作對他而言從來不是問題。

  仔細打量她的面孔,微有些奇怪。

  「你最近精神很差。」

  偏轉頭躲開他審視的目光,「沒什麼,只是有點累。」

  碧眼男子抬手定住她的小下巴,不容她躲閃。「你有心事。」

  「我……」微微的掙扎,卻不過他的力道,乾脆放棄。

  「如果你在害怕那件事,我可以告訴你,至少有八成的把握。」

  不,她並不恐懼這個,如果失敗,她將完全不用再思考。

  恐懼只影響對未來抱有希望的人。

  「不喜歡方氏這個包袱?我可以替你解決掉它。」

  他瞭解她在想什麼,她像一隻喜歡自由飛翔的白鳥,卻不得不被責任束縛在金壁輝煌的椅座,諷刺的是,多少人對這種束縛夢寐以求。

  「謝謝你,雷德蒙,但有些事我只能自己解決。」白皙的臉龐美麗而無奈。

  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他轉而微笑。

  「你的琴拉得不錯。」

  「嗯?」離開學園後似乎沒有再拉過吧。

  「你大概不記得了,在夏威夷喝醉的時候,你搶了樂隊的提琴。」

  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她懷疑地看向碧眼男子。

  「你可以問問西蒙奈傑他們。」

  看著對方篤定的臉,懷疑漸漸變為確信,她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方遠哲為什麼不讓你在小提琴方向發展。」

  「哥哥說出名並不好,會有太多負累,無法做自己想做的事。再說小提琴對我來說是一個愛好,而非職業,太顯眼,難免會被挖掘過多的私密,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想起當初的協議,她不由微笑。

  碧眼男子贊同地點頭稱許。

  以她的天份和性情,並不適合在聚光燈下生活。

  那個男子果然是最瞭解她的人。

  只是,那個她一直在等的人,真的會回來嗎?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13 11:26:20

12 至親歸來

  那只是一個極普通的下午,每週例行召開的業績會議報告。

  踏出會議室,他仍然在和辛平交流業務問題。

  「平。」

  一聲普通的呼喚,卻讓一向鎮定的助理突然失色。

  抬前望去,一個身形挺拔的男子從等候處的沙發上站起,臉上微帶風霜之色,笑望過來,發現了隨後走來的嬌小身影,又接著輕喚。「小尋。」

  突然間資料落了一地,少女抬起頭,不能置信地看向前。

  半晌,驀地紅了眼,晶瑩的淚珠迸出,一顆接一顆劃過面頰。沒有說話,她伸出雙手直奔那個胸膛,緊緊地擁住,壓抑的啜泣傳來,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

  男子溫柔地擁住她,輕拍顫抖的肩,俯在耳邊似在低低的安慰,卻怎麼也止不住少女的眼淚。

  辛平終於鎮定下來,忍不住眼微紅,走上前擁住男子的半邊肩。

  所有的人都驚呆了,看著眼前匪夷所思的一幕。

  「頭,這是誰啊。」安迪靠近他輕問。

  「能讓千尋激動成這樣,你說還有誰。」西蒙懶懶地反問。

  「那個已經失蹤二年的傢伙?原來他真的還活著。」奈傑忍不住驚歎。

  「老大,那我們怎麼辦?」西蒙終於想起自己的事。

  碧眼微垂,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他扯出一個淡淡的微笑。

  「任務已經完成,馬上開始工作交接。」

  久久,少女終於停止落淚,從男子懷裡抬起頭,辛平已經體貼地散開人群,給他們一個安靜的敘話空間。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這麼久。」他首先開口,聲音是一貫的溫和寵溺。

  微搖頭,晶瑩的眼晴一眨不眨盯著眼前的人,彷彿怕他突然消失,「我很高興,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

  溫暖地微笑,鬆開手臂看看女孩,「小尋好像長高了。」兩年光陰逝去,眼前的少女已經比當初略高了少許。原本稚嫩的面容也稍稍拉長,已經開始散發著大人氣息。

  「哥哥變得又黑又瘦了。」

  方遠哲笑笑,放開她,伸手示意沙發上坐的女郎起身趨近。

  「小尋,給你介紹一下,她叫英若初。」語音微頓,稍帶歉意地看向她。

  「我的未婚妻。」

  一個意外接著一個意外,少女不由驚住了。

  眼前的女郎笑容燦爛,小麥色的肌膚健康而結實,削薄的短髮緊貼面頰,更顯得幹練利落,白襯衣牛仔褲,頸間一串塔形珍珠項鏈,瀟灑大方之極。

  沒有介意她的呆楞,女郎熱情地伸出手。

  「你好,我經常聽遠哲提起你,果然是個非常美麗的妹妹。」

  彷彿感到哥哥的遲疑,她立刻回過神,握住她的手綻出微笑。

  「早就想要個嫂嫂,想不到這樣見面,我應該穿得更漂亮才對。」

  回到家,老管家自然喜出望外,拉著方遠哲問長問短,對帶來的女郎也親切備至,甚至親自下廚準備晚餐。而她像一隻小鳥般忙個不停,安排房間打掃佈置,樣樣動手,直到讓兩個人完全休憩下,她才退回自己的房間,愣愣地出神。

  哥哥說,他是飛機失事時被氣流捲出,落到了海裡,順著海潮飄流到了東南亞的島上,因為撞擊頭部,失憶了很長時間,直到最近腦部的淤血化開,才漸漸想起一切。也是在忘記一切的那段時間,他遇到了英若初,給了他很大的支持。看著他看向她的眼神,有著濃濃的愛意,顯然兩人早已情意深厚。

  找回了哥哥,還得到一個嫂嫂。好像做夢一樣驚喜而意外。她是很高興的,非常高興。可為什麼,覺得胸口有點空落落,好像丟失了什麼。

  心頭的酸澀,又是所為何來?

  不知為什麼,眼淚又一顆一顆落下來,嘴角鹹鹹的。

  三天以來她都沒有再到公司,只是陪著英若初逛街閒聊,這個爽落大方的女郎原來是個古生物學家,一直在東南亞一帶考察研究。這次隨方遠哲回來定居,對城市的一切都還很陌生,所以她善盡嚮導之職。

  她是個很容易吸引人的女郎,對事物充滿熱情開朗健談,又充盈著學者的氣質,可以理解為什麼哥哥會深愛上她,很快她們就成了很好的朋友。她不讓叫嫂嫂,改直呼其名,說這樣感覺輕鬆許多。

  而哥哥則是第二天開始上班,忙著向辛平瞭解公司現狀。想到這裡,她有點心虛,駝鳥地不敢跟著去,只是一味托詞陪若初熟悉環境,避開見面的可能。想到可能面對哥哥的質詢,她就怕得不得了,只能祈禱他晚一點再開始懷疑,至少等她把交易完成。

  顯然她的願望是很不實際的。

  作為一個精明的商人,他很快發現了不合理之處。失蹤時公司的情況他非常瞭解,也知道妹妹還沒有到能夠合法使用股權的年齡。所以回來的時候他就沒想過方氏還能安然無恙,那群惡戚的嘴臉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只希望妹妹還能生活如常不受影響,顯然眼前的狀態大大地好過了他的預估,光憑辛平的能力,是不可能辦到的。

  小尋更不可能,再怎麼天才,在商業上毫無經驗是不可能讓一個集團維持這麼久。所以他很直接地詢問了辛平,得到的答案令他吃驚。

  「你說根本就不知道雷蒙德的來歷?」

  「當時是方小姐約他們過來。之前一點先兆也沒有。」

  「然後小尋讓你安排他們職務,並讓雷蒙德全權處理一切?」

  「是,這點我當時也很驚訝。」

  「他們的薪資要求?」

  「很普通,和市場行情一樣。」

  「既然能在方氏這麼出色,應該有不少人挖角。」

  「很多,聽說出的待遇也非常高,但都沒有用。」

  「他們什麼時候離開公司。」

  「從總裁回來的當天起,雷蒙德就沒有再出現,只打電話過來交接。其他的三位手下也在二天之內完成,現已辭職。」

  方遠哲無意識地輕敲桌面,暗暗沉思,能在短時間內完成交接,必定是早有準備。不被高薪誘惑,肯定不是為錢或地位而來。在自己露面後迅速退場,證明有時限的約定。這樣厲害的商業人物,沒理由會聽從一個普通女孩的調遣,其中必定有利益交換。

  心裡驀地沉重起來,良久,他緩緩問出口。

  「平,你怎麼看。」

  遲疑半晌,助理謹慎地回答,「我不知道,我有點擔心……」

  明白他的未盡之意,方遠哲背轉身,想起那個纖弱的身影,良久不語。

  少女微曲雙膝,坐在寬大的露台欄上,長長的裙擺被風輕吹,飄然起伏,每天晚上她都借口疲倦早早躲進自己房間,希望能拖過他的追問,明知道早晚要面對,卻仍想不出如何應付,只有選擇逃避。

  「小尋。」男子出現在門口,沉穩的臉上有幾分凝重。

  「嗯?」終於還是來了,紛亂的心情突然鎮定下來,她收起雙腿,將下巴擱在膝上。

  「對不起。」低低地歎息。是他的錯,如果不是失蹤兩年,集團行將崩潰逼她至絕境,又怎至於此。

  「應該是我說對不起。」如果不是為了星之祭,又何來這兩年空白。

  四目相望,忍不住澀笑,能說是誰的錯,都只是命運播弄下的無奈。

  「我想知道,你答應了雷德蒙什麼條件。」

  「不說可以嗎?我不希望哥哥知道。」

  「是用你的能力做的交換?」

  「是。」

  「他想讓你幫他做什麼。」

  「解開一個程序。」

  「這個程序重要到願意讓他用四個人一年半的商業服務來換?」

  「是。」

  「如果有足夠的錢,能不能更改你們的交易。」

  少女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奇特的笑意,沒有說話。

  「如果破解失敗會怎樣。」

  一片寂靜,少女仍然沒有說話。

  良久,他再度開口。

  「如果報警是否可以中止交易?」

  「最好不要。」

  「為什麼。」

  「你不知道雷德蒙是什麼人。」

  「他是誰。」

  「我不能告訴你。」

  「該死的。」他忍不住低咒。

  「是不是有一天你會跟他離開,而我不會知道你能不能再回來。」

  少女轉過頭,黑亮的眼晴依稀有光芒閃動。

  「不,我一定會成功。」

  「我該怎麼做。」

  「假裝不知道。」

  又是長久的沉默。

  她示意男子靠近,把頭輕依在他的胸膛。

  「我一點也不後悔。」

  「哥哥,你不知道我多麼慶幸,我的一切努力都沒有白費。」

  「我只是不願意相信你死了,所以想替你保住公司,這樣就會感覺你隨時都有可能回來,結果弄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哥哥,你說我是不是很自私。」

  用力收緊雙臂,摟往懷中纖弱的肩膀,男子久久無言。

  「你的心情很亂。」一隻小麥色的手輕撫他的臉,無聲地安慰。

  「能告訴我嗎?」回來後他就一直心事重重,雖然沒說,但她能感覺出來。

  「我只是覺得自己很無能。」

  「怎麼會。」

  「是因為千尋?」最近兄妹倆之間的氣氛很奇怪。

  沉默半晌,他終於決定開口。

  「若初,你有沒有聽說過『路西菲爾』」。

  微一思索,女郎反問。「你指的是墮落天使,還是那個黑客之王?」

  望著未婚妻明亮的眼,他微微苦笑,似陷入沉思。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小尋是個很特別的孩子。」

  「你有提過,但我暫時還沒有看出來。」數日的交往,那個美麗細心的女孩讓她很喜歡,卻並沒有發現特殊之處。

  微歎一口氣,男子彷彿進入了某種回憶。

  「她出生的時候,我剛好十歲。」

  「從小,她就體弱多病,一直由母親親自照顧,始終沒有上學,都是請家庭教師上門授課。也沒有朋友,所以三歲起,母親讓她學琴。」

  「雖然有點害羞,但她是個很容易快樂滿足的孩子,一家人都非常寵愛她,也包括我。十二歲的時候,父親開始讓我學習商業知識,十五歲,課餘時間已經讓我進入公司見習,十八歲,我開始直接參與公司業務,被當作繼承人陪養。直到二十歲……」

  似想到什麼不愉快的事,男子的手微緊,女郎體貼地握住。

  「父母遇到了車禍。倉促之間,我被迫全面接掌公司。那段時間我非常忙,也很緊張,根本沒有時間照顧小尋,所以將她送到表嫂家,想也許這樣會好一點。」

  「這是我最後悔的一件事。」語調裡有深深的痛意。

  「表嫂一家對小尋並不好,除了安排吃住,根本無人理會。一個十歲的孩子突然到了完全陌生的環境,她又敏感地明白自己不受歡迎,所以越來越沉默,而我直到兩年後,才發現她已經完全不說話。」

  「你是說,千尋曾經自閉?」

  「不錯,她封閉自己,不和外界交流,也沒有任何願望。」想起當時的情景,男子忍不住心悸。

  「後來怎樣?」

  「我把她接回家,請老管家陪著她說話,我也盡量抽時間陪她,並請關係非常好且極為可靠的家庭醫生進行治療。」

  「後來她終於開始慢慢說話,我才發現,她擁有了另外一種能力。

  似乎是在表嫂家時,有一個家庭教師教授她電腦知識,那個人本身是一名中級黑客,因為小尋不說話,他也沒有真正上過課,只是把她丟在一邊看自己上網。結果卻觸發了她對網絡的興趣。」

  想起男子之前的問話,女郎恍然驚歎。

  「你是說,千尋就是路西菲爾?怎麼可能,那個黑客七年前就已出名,那時候千尋才……」

  「她才十二歲,就已經闖入了北美空中防務指揮部的計算機系統主機,甚至破譯了美國高級軍事密碼。當家庭醫生告訴我這件事,我簡直不敢相信。」

  「你知道嗎?這對一個十二歲的孩子來說只是遊戲。我親眼看見她任意更改大公司的高級密碼,輕鬆讀取機密檔案,那些讓大人手忙腳亂的破壞對她來說易如反掌,甚至還把聯邦調查局的網上頭號通緝犯的照片更換為美國總統。」

  「怎麼可能……」也許是太過驚人,她忍不住喃喃自語。

  「醫生告訴我,也許是完全自閉的影響,隔絕與外界的交流,她將所有心思都用在了電腦上,把現實的不滿轉化為網絡上的虛擬攻擊,以平衡內心。」

  「你能想像嗎?那個乖巧安靜的孩子在網絡上極具攻擊性,喜歡挑戰難題,越是嚴密的防護她越有興趣。很快,網絡對她而言已經沒有秘密。聯邦調查局也把路西菲爾列為重要的暗中調查對象。」

  女郎怔怔地看著他,完全無法置信。

  「當我發現之後,我開始控制她的行為,告訴她事情的嚴重後果,於是,有很長一段時間,她不再上網。但,變得鬱鬱寡歡,失去了另一個自由馳騁的世界,她就只是一個寂寞孤獨的孩子。」

  「我很心疼,所以和她約定。當她答應我不在網上惡意攻擊,不在外人前使用電腦後,我送了她一台筆記本。那是我從世界頂尖的計算機中心秘密訂購的,可以在世界任何地方聯入網絡。」

  「你怎麼能……」

  「我怎麼能助長對嗎?」似看出女郎未出口的責備,他輕笑。

  「你以為頂尖的電腦和普通的電腦對小尋來說有什麼區別嗎?重要的是她的能力,不在電腦的精密度上。」

  「我也從世界最頂尖的機械設計者那裡訂做了個特別的小提琴匣,裡面暗嵌的暗格正好隱藏那台電腦。連X光掃瞄都不會暴露。」

  「好厲害,誰也不會想到一個普通的琴盒裡竟然有兩樣東西。」

  「她很聽話,也很遵守約定,從不在人前上網或拉琴,盡可能地按我的希望收斂鋒芒,所以雖然她在網上已經成了黑客之王,卻從沒有人能在現實中看出絲毫。」

  無言地輕撫男子的背,似乎也借此平復驚悸。

  「隱藏一個天才是很難的,尤其小尋不只是網絡上有天份,在小提琴上,她也相當出色。我不想讓她太引人注目,但也不忍心讓她放棄,所以當她想去繆斯學習的時候,我答應了,而且,讓她參加了星之祭。」

  這就是一切的開始,扭轉命運的齒輪從這裡轉動,只是當時誰也沒有發現。

  約略地明白了問題的所在,卻仍然不解。

  「你現在為什麼煩惱?秘密不是仍然隱藏得很好?」

  男子低低地苦笑,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我失蹤以後,單憑小尋是無法支撐公司運轉的,聽辛平說,那一陣整個集團已經岌岌可危,崩潰只是時間問題。」

  有種不好的預感,女郎試探地詢問。「千尋做了什麼?」

  「她請來了雷德蒙及他的三個手下,代為打理公司。」

  「所以現在才運行得這麼好?」轉眼想到癥結所在。「呀……」

  「你也發現了?不錯,像這樣高等級的商業人才,單憑普通的利益是根本請不動的,小尋一定是通過網絡許下了承諾,才換來對方的全力協助。」

  「她答應了什麼條件?」

  沉默良久,男子輕搖頭。

  「她不肯說,一定是很危險的事情。」

  想起那個纖弱的少女眼中偶爾掠過的倔強,不禁微吸一口氣。

  「難道沒有辦法……」

  握著女郎冰冷的手,他緩緩開口。

  「雷德蒙是個很不簡單的人,肯付出這樣的代價,他的胃口一定非常大,就算我把方氏賣掉,恐怕他也完全看不上眼。」

  「他到底想要什麼?」

  微微苦笑,看向愛人不解的臉。

  「是啊,我也想知道,他到底想要什麼。」

  「你想要什麼?」

  當初在電腦冰冷的屏幕上看到這樣的字句,是什麼感覺?

  應該是欣喜若狂吧,『誰能實現路西菲爾的願望,路西菲爾就能實現他的願望。』

  回應這個願望而出現的碧眼男子,簡直就像是惡魔。

  像魔鬼一樣英俊,誘惑,危險,難測,能力超凡。

  只是他願望也同樣驚人。

  世界金融中心盧森堡銀行的八億歐元,常人無法想像的天文數字。

  所以他需要她的能力,來攻破世界頂級高手設置的重重保護。

  她知道,他在等她,等她去替他實現願望。

  但她希望能再多點時間,讓她能和哥哥多聚幾天。

  自從哥哥回公司後雷德蒙就沒有再出現。

  她知道他在哪裡等。

  趁夜色,她攔車過去,想和他談談,希望他能稍有耐心。

  一座在城市夜晚仍燈火通明的五星級酒店公寓大樓。

  停在門口微微吸氣,不知道該怎樣開口。

  門鈴響了很久,久到她幾乎要放棄的時候,突然開了。

  裡面的碧眼男子上身赤裸,只隨意套上了一條長褲,光滑而結實的肌膚袒露,黑亮的髮梢還在滴水,順著健美的胸膛滾落腹肌,危險而誘惑。

  怔怔地看了半天,大腦才突然反應過來,少女驀然紅了臉,有些結舌。

  「那個,對不起……我明天再來。」

  不敢看他的表情,她迅速轉身,卻被一隻有力的手握住手臂,拖進門。

  關上門,他將少女困在雙臂和門板之間,靜靜地看著她。

  不習慣這樣的距離,幾乎可以感覺到他身上的熱力和濕氣,少女不自在地伸手想推開,卻因不敢碰觸對方的肌膚而僵在半空。

  看著少女貝殼般小巧的耳朵因羞意而紅透,男子低笑出聲。

  「親愛的尋,難道就沒有人告訴過你,這麼晚來一個男人的房間意味著什麼?」

  低低的笑聲迴盪在耳邊,微微的震動讓耳朵發癢,她咬牙伸手想推開他,卻在接觸到肌膚的瞬間被他反握在手心,另一隻手隨即勾住她的背,將她緊擁到身前,一時間兩人腰線相接,大半身都緊貼在一起,讓她更加緊張,有些惱火地抬起頭,羞怒開口。

  「雷德蒙,我是有事……唔。」

  還沒來得及看清對方的表情,便已被吻住雙唇,一隻手不知何時輕扣她的後腦,讓她無法逃避。

  起先,他只是輕觸她的唇,微微用舌尖輕描唇線,溫暖而輕柔,片刻的驚愣後少女回過神,想掙扎開口,卻被他趁機滑進唇間,捕捉住她的躲閃,巧妙地加深,她漸漸迷失了神志。

  「閉上眼。」男子突然微鬆開唇,沉聲命令。

  迷迷糊糊的大腦完全無法工作,她順從地合上雙眼,感覺又一個吻落下。

  溫柔地觸碰,技巧地啟發,美妙的唇舌糾纏不知為何讓她的身體微微發熱,似乎勾起某種莫名的渴望,直到他充滿熱力的手滑進衣襟,覆上她小巧的胸房,才突然清醒過來。

  少女雙手用力,雖然無法如願推開他,卻讓他冷靜下來,放開她的唇。

  平常碧綠的眸子深沉了許多,隱隱燃著火焰,不等她說話,他緩緩開口,聲音不復清朗,變得有些沙啞,入耳卻性感地要命。

  「也許交易是可以更改的。」

  「嗯?」腦筋有點跟不上他的速度,少女茫然地看著男子英俊的面容。

  「如果你願意做我的女人,跟我走。那麼就算是契約完成了。」眼神危險而魅惑,一手輕觸她的唇,雷德蒙低低地說出條件。

  半晌,她才理解他的話,卻無法置信。

  「那八億歐元你不要了?」

  「如果你答應,我可以不要。」

  「艾迪奈傑西蒙他們?」

  「那是我的事。」

  「我記得你說過我是小孩,你沒興趣。」

  「現在我改變主意了,而且,我有耐心等你長大。」邪氣地輕瞄她的胸,碧眼男子意有所指地輕笑。

  「我不懂……」為什麼突然提出更改交易。

  低低地歎息一聲,碧眼男子半無奈地開口。

  「我也不懂。」

  似乎只是身體的自然反應,吻上渴望已久的粉唇,滋味竟是前所未有的甜美,讓他一時忍不住深深沉溺,如果不是突然地抗拒,恐怕現在已忍不住要了她,也許身體比他的理智更忠實。

  她還只是個孩子,他的渴望會嚇壞她,即使如此,他仍不想放她走,天知道為何會是這樣的結果,他以為只是一個交易,卻輸了自己的心。

  鬆開她,他拎起襯衣隨意穿上。

  「走吧,我送你回去,你可以好好考慮一下。」

  看著猶在怔怔的少女,扯出一個邪邪的微笑。

  「再呆下去,我不能保證你今天可以平安回家。」

  寬大柔軟的床輔上,少女久久不能入睡。

  剛才的話語似乎還在耳邊迴響,令她心情紛亂。

  契約更改?

  可以不用去犯罪,她求之不得,哥哥也可以放下心。

  但這樣的條件……

  無法想像哥哥一旦得知會是什麼表情。

  奇怪的是,她並不反感。

  為什麼呢?

  輕撫自己的腰身,心下微微否定。

  她並不具備身材上的吸引力,隨便一個夏威夷女郎會更加惹火。

  才能?放棄了交易計劃後,她看不出小提琴的才能對他有什麼好處。

  美麗?不,世界美女何其多,雷德蒙也不是輕易會被美色迷惑的人。

  那麼,是不是可以猜測,他其實有一點喜歡她。

  心裡微微悸動,不願去想這個可能。

  不想因為一個猜測而觸動內心的期待,雖然心底最深處,隱隱有點歡喜。

  輕撫著唇,想著那個奪走她初吻的碧眼男子,失眠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13 11:27:52

13 實現契約

  一周後,方遠集團舉行盛大的晚會,邀請所有客戶及各界人士參與。

  正式宣佈方遠哲歸來,重新接掌公司。

  方氏一次又一次的驚奇令所有人意外。八卦小報已經將方遠哲的失蹤經歷渲染得沸沸揚揚,對於過去的女總裁及手下得力幹將的突然引退也大書特書,作出了無數種離奇的猜測。再如何穩重的人也忍不住好奇,這次酒會便吸引了空前的注意,不少雜誌的記者紛紛潛入,希望能好運的獵得第一手情報。

  主人卻是鎮定自如的。方遠哲攜未婚妻氣度從容的與新朋故友交談,依舊是過去的冷靜睿智,看不出半點曾經離開兩年痕跡。大方的談笑和出色的風度一如往昔,博得了眾人的一致讚歎。

  直到宴會過半,稍稍空隙,他才有點憂慮地看向未婚妻。

  「千尋還是不肯下來?」

  英若初今天一改過去的樸素隨意,打扮得美麗端莊,恰如其分的扮演好未來方氏總裁夫人的角色。

  「已經催過幾次了。」

  怎會不知道她的心意,方遠哲目光微沉,低歎出聲。

  「告訴她,我也請了雷德蒙。」

  「你請了他!為什麼?」

  「我希望能和他談談。」

  「千尋不會希望你插手。」這麼多天的相處,她已經很瞭解少女的性格。

  露出一個苦笑,他看向愛侶。

  「我知道,但我又怎麼能不聞不問。」今天有多位好友明示暗示他將雷德蒙招為妹婿,留住這樣難得的商業人才,他卻只能以話語帶過,難言百般滋味。眼看她可能一去不回,卻無計可施,這種焦慮豈是他人所能瞭解。

  看著他沉鬱的眼神,她不再說話,回身上樓轉達。

  前方傳來喧鬧,氣氛突然變得熱鬧許多,探眼望去,果然是他來了。

  一路有不少商業鉅子上前攀談,試圖延攬這個剛剛離職的商業奇才至麾下。碧眼男子一一微笑地著應酬,巧妙地婉拒,一路向這邊行來,卻被一個亮麗的身影攔住。那個女郎,似乎是遠嘉集團的裴小姐,辛平曾提及她對雷蒙德頗有好感,眼下正嬌媚巧笑的挽著碧眼男子勸說什麼。

  不想再等下去,他從身邊侍者手中取過兩杯酒,走近身旁頷首致意。雷蒙德接過酒杯淡然一笑,掙開身邊的女郎,隨他走至角落。

  「謝謝你。」方遠哲首先開口,畢竟在失蹤的兩年內,這個男子代替他把一切打點的很好。

  「應該的。」公平交易,何必言謝。

  「什麼樣的條件才能讓你放棄。」他直接問出心中所慮。

  碧眼男子微呷一口,半晌才開腔。

  「千尋沒和你說嗎?我曾經提過更改交易。」

  為他的話所震驚,方遠哲脫口而出。

  「怎麼更改。」

  「這個你不用知道,必須由她自己選擇。」想必她已經有答案,今天他也正為此而來。

  看著對方的篤定,他忍不住氣往上湧。

  「她還只是個孩子,無法做出決定。」

  「她不是個普通的孩子,她已經做出了很多決定。」無視他的怒意,碧眼男子淡然一笑,「也正因為如此,方氏今天還可以舉辦酒會。」

  「如果我求助於警察?」

  碧色的眸子微微一冷,「你可以試試。要知道弄垮方氏對我來說並不是很困難的事。」

  這兩年對公司的瞭解讓他的威脅真實可信,但方遠哲並不在意,「我不在乎方氏,如果這樣可以終止你們的交易。」

  若有所思地微笑,雷德蒙平靜地開口。

  「你真是她的好哥哥,但你阻止不了。」轉而示意前方。「能決定的人,只有她。」

  在他身後,一身白裙的少女正踏著樂聲而來。

  這樣隆重的場合,她卻是樸素的,只穿著平常的衣裙,完全沒有脂粉妝扮。

  彷彿,又回復了原來那個清淡出塵的少女。

  碧眼男子淡淡地打量,微笑開口。

  「想跳舞嗎?」

  少女無言地伸出手,握住他的邀請,輕輕旋入舞池。

  他的舞技是極好的,帶著她進退旋轉,如一片輕柔的白羽。溫潤的燈光下裙裾飛揚,襯出全場最美麗的一對。黑衣與白裙的交融,英挺與嬌柔身姿,俊美和清麗面龐,讓所有人為之注目。閃光燈頻頻炫亮,捕捉這極佳的賣點。

  相擁而舞的兩人卻是靜默的,誰也沒有說話,冷靜凝視對方,如交戰的前夕。

  用眼神安撫住哥哥的憂慮不安,她將雷德蒙引至書房。

  與樓下的喧囂相比,二樓書房卻是極安靜的,讓兩人能夠無顧忌地交談。

  「告訴我你的決定。」

  白衣少女挺直背,雙手緊緊交握。

  「我希望能照原來的約定。」

  靜默半晌,男子無表情地開口。

  「為什麼。」

  「我不否認,我對你有好感。也許你也有那麼一點——喜歡。所以你的提議曾經讓我心動。」有些猶豫地回答,少女審慎地措詞。

  「但是?」男子揚眉。

  「我想了很久,不知道自己如果跟你走,能做什麼。」

  「你現在放棄那些錢,不代表以後不會用同樣的方法獲取掙錢。」

  「如果到那個時候,你會完全不借助我的能力嗎?」

  「如果你那時候對我開口,我還有辦法拒絕嗎?」

  是的,我是喜歡你的,但不可以讓我有機會愛上你,因為那將讓我無法把握自己。你是個貪婪的魔鬼,也許你有一點喜歡我,卻更無法抵抗金錢的誘惑,如果我留戀那一點愛意,遲早會被你的私慾利用而萬劫不復。那麼我寧願一次了結所有恩怨,也不願逃避眼前而導致未來的沉淪。

  沒有說出口的,他們都已明白,他一時居然無言以對。

  是的,她非常瞭解他,比他自己所知的更瞭解。無法說出任何辯駁,因為那都是可能發生的事實。也許現在他能因為愛意而壓下對巨額財富的渴望,但未來呢?她握有這樣強大的力量,他怎麼能忍得住不用。

  他微微地笑了,心卻一點點冷下去。

  「這就是你的決定嗎?」

  「你真的很冷靜,很聰明,超乎我的想像。」

  「以至於我開始懷疑,你是否真的有喜歡過我。」如果真有感情,怎麼可能這樣理智的判斷。

  少女微微一顫,緩緩走上前。

  在他驚訝的目光裡將雙手輕輕環上他的頸,獻上她的唇。

  冰冷,生澀,輕顫,卻甜美如初。

  在長吻後的靜默中,她低低地開口,輕柔的話語有著不容撼動的堅決。

  「我喜歡你,雷德蒙,但我無法像你那樣生活。」

  「請讓我們隨著交易一起結束吧,彼此都能保留美好的回憶。」

  也許這個世上除了哥哥,沒有人能完全為她著想,她明白當年的約定曾帶給她怎樣幸福平靜的生活,所以更不想放棄平淡從容的日子去冒險,一開始就知道不會有結果,又何必執意去嘗試。

  長久的沉默,碧眼男子終於淡漠地回答。

  「如你所願。」

  一周後,一行四人飛往盧森堡。

  沒有和哥哥告別,只留下一封短信。

  看著身後漸漸消失的城市,心裡竟是平靜無波。

  身旁的男子一徑沉默,那日之後,倆人之間已經有了淡淡的疏離。三個大男孩也安靜了不少,各自聽著音樂看電影,不再如上次旅行般笑鬧。

  也許有什麼東西,已經永遠的消失了。

  不想再去想那些無法把握的事,她拉高薄毯,靜靜地沉入睡鄉,一路無夢。

  盧森堡是個美麗的小國,離法國很近,歐盟成員國之一。

  其他人下塌酒店後進入忙碌的準備,她卻空閒無事。

  隨著美麗的林蔭大道,她靜靜地用眼睛感受這個國度。

  街上四處都有賣花的店舖,觸目皆是玫瑰倩影,入眼遍地層層綠意,不愧有『歐洲最美麗的陽台』之稱。

  小小的國度卻是鋼鐵大國,金融地位更是讓人不敢小看,是歐洲金融中心之一。為發展國際金融,它全力效仿瑞士銀行絕對安全存款的做法,吸引了大批超級富豪,刺激了金融業的發展,被稱為「銀行之國」。歐洲人有句話:到盧森堡去,就是存款去。因為,這裡的銀行信譽最好,保密最強。作為歐盟的財政重地,這裡遍佈了眾多來自世界不同國家的100多個銀行。

  雷德蒙選中這裡,大概也正出於此。

  街上行人寥寥無幾,街道不寬,兩旁都是尖頂的哥特式建築和石砌的小樓,商店櫥窗佈置得十分漂亮,流露著幽靜與安詳。古樸整潔方磚墁地的小路,調劑出一種中世紀古城特有的情調和韻味,令人陶醉。

  無意識地走進街旁一座尖頂教堂,靜謐而神聖的氣息充盈在不大的空間裡,陽光從高高的玻璃窗上灑落,帶來仿如天國的朦朧光線,穿過一排排無人的長椅,她來到十字架前。

  並不是基督徒,她也不知道該祈禱什麼,躊躇半晌,輕轉過布道台,拿起唱詩班樂隊掛在壁上的小提琴。或許這是她最後一次拉琴,托起琴頸,她現出一個淡淡的微笑,在這種地方,最適合的音樂,應該是……

  深遂高遠的曲調輕輕揚起,聖潔而清澈,悠長而神秘,宛若禱告時淺淺的星光,寧靜而安祥,低低滲透人的心靈,如慈母的手,撫平所有思慮。

  一曲終了,她睜開眼,教堂裡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個人,站在陰暗處靜靜地凝視,看不清面容。沒有說話的慾望,少女將琴掛回原處,輕巧無聲地走出。

  待裡面的人追出來,已然不見了那一襲白裙。

  第一次奢侈地買了大束白玫瑰,擁著滿懷清香,她漫步走回酒店。推開門,才發現碧眼男子正坐在窗前沙發上沉思。沒有開口,她找來酒店裝飾的大花瓶洗淨,將玫瑰插好,纖白的手輕柔的整理花枝,一不留意,被花刺扎痛縮手。

  無名指上緩緩浮出一顆血珠,在白皙的手指上格外醒目,正待拭去,卻被一隻修長的手捉住,輕柔噙入唇輕吮。

  無可遏制地紅了臉,她用力想抽回,卻被緊握住動彈不得,原本微涼的手變得滾燙髮熱,直到確定血已經止住,男子才放開她。

  「你可以休息一下,三天後開始進行。」留下淡淡的一句,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間。

  簡直像一場電影。

  身著不知從何而來的黑色緊身衣,外套防彈背心,腰際別著一隻同樣冰冷純黑的手槍,無聲迅捷的動作,凌厲有效的拳腳,很快將多名銀行保安撂倒。

飛速打開銀行內部網絡的電腦終端,深吸一口氣,同樣一身黑衣的她微伸十指,全神貫注地開始破解一道道程序,在無數代碼中尋找正確的解答。很快,她已侵入中樞電腦,獲得高級用戶密碼,輕擊鍵盤,瞬間關閉銀行內所有監控。五個人都明白,此舉僅能持續十分鐘,超過這個時限中樞電腦會自動聯入警局,全面武裝的警察五分鐘內就會包圍銀行四周,而他們的目的,還遠遠沒有達到。

  飛快穿過毫無阻礙的一層層門戶,很快抵達銀下地下防衛森嚴的核心電腦,只有通過這裡,才能完成超大額款項轉帳,她集中所有心志,以最快的速度敲擊鍵盤,穿過一層又一層防火牆,卻在最後的關卡前被攔下。聚精會神的凝思,光潔的額頭微微沁汗,空氣緊張得幾乎要爆炸。在最後僅餘二分鐘內,她終於成功的穿越最後一道防線,鍵入從數十萬個帳戶內各提取1%分入十個不同帳戶的轉帳指令。計算機忠實地執行她的命令,顯示進度的藍色塊在一點一點的前進,當轉帳完成提示彈出,她立即動手清除掉所有交易痕跡,抹去修改記錄。一切最終完成,她幾乎已經癱軟在地,同一時間,耳邊隱隱傳來警笛的尖鳴。

  一直守在身邊的碧眼男子一把抱起她嬌小的身軀,飛快地奔出銀行,衝上在外邊接應的安迪的車,西蒙和奈傑隨後跳上,一直蓄勢以待的跑車無聲地衝出,和正面而來的警車擦身而過。看到對方旋身追擊,安迪加大油門飆車。遙遙幾聲槍響,西蒙收回猶在冒煙的手槍,身後傳來車胎爆裂和剎車的尖響,追擊者被遠遠拋在身後。確定已經甩掉身後的警車,他們迅速脫下身上的黑衣換上常服,連車一起推入河中,凌晨的河水咆哮翻滾,抹去一切犯罪的痕跡。

  壓下成功的興奮,他們輕巧地翻入酒店,躲過所有人的目光回到房間。在請勿打擾的牌子下,沒人知道他們曾經出去過多長時間。

  忍不住內心的狂喜,三個大男孩嘻鬧著翻出冰箱中所有的酒類,一杯接一杯地痛飲,壓抑的大笑渲瀉出勝利的激動。幾乎接不住安迪拋過來的果汁,她的手到現在仍在發抖,幾次用力都扭不開瓶蓋。身邊的碧眼男子微微一笑,體貼地接過打開,遞至唇邊。深深地飲下幾口,感覺狂跳的心終於慢慢舒緩,她感激地笑笑。

  「千尋,你真不是蓋的。」奈傑佩服地衝她比比大拇指。

  「沒想到真的成功了。十五分鐘內居然搞定了。」西蒙仍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我也,沒想到。」少女微顫地開口,聲音仍有些不確定。

  「你真是個天才,絕對的天才。」安迪五體投地。

  難怪傳聞路西菲爾在網上無所不能,令全世界驚歎。有這樣的能力,無論想要多少財富,都是唾手可得吧。

  「三個帳戶的錢屬於你的。」雷德蒙靜靜開口。

  男孩們贊同地點點頭,雖然不在交易內,但他們卻都認為理所當然。

  擠出一個微笑,她環視著四人,曾經一度那麼的親近。

  「我不要,這些錢對我來說沒有用,你們拿去享受生活吧。」忽爾調皮地輕笑,一如夏威夷時的燦爛,「記得省著點花,應該不用再冒險了。」

  她擁住自己的肩,只覺得緊張散去後的徹骨疲倦,終於,一切都結束了。

  直到將四人送上飛機,她仍然有深深的不確定感。

  說好在這裡轉機分手,四人前往意大利,而她將在這裡轉道瑞士。

  她不準備回家,將前往繆斯完成學業。已經兩年了,想起那個平靜美麗的校園,恍然如夢。哥哥應該能夠理解,當一切塵埃落定,她想好好休息,找回往日的淡然從容。

  那雙深碧色的眸子猶在眼前。

  不同於三個早早登機的傢伙,他靜靜地注視著她。

  「你真的不和我走。」

  「嗯。」

  「你是第一個拒絕我的女人。」他低聲戲謔,似有幾分抱怨。

  「這是我的榮幸。」她微笑,帶著幾分惆悵。

  一年半時間,有那麼多的回憶,讓倆人都無法輕易割捨。

  「那麼好好保重。如果改變心意,你知道怎麼找我。」

  垂下頭,少女沒有回答。

  忽爾臉頰傳來輕吻,一如平時的溫暖。

  「再見,小公主。」

  忍住眼眶的淚,她始終沒有抬頭。

  微帶著悵然,她回到酒店收拾行裝。打開門,卻驚愕的僵住。

  一群西裝筆挺的男子在房中忙碌,翻箱倒櫃的地毯式搜尋。

  一張珵亮的證件展示在眼前。

  「對不起小姐,我們是國際刑警,有些事希望您協助調查。」

  一個便裝男子快步走入秘密調查處內,早已等候的人立即迎上去。

  一個便裝男子快步走入秘密調查處內,早已等候的人立即迎上去。

  「藍斯先生,你好。」

  「請告訴我嫌犯的情況。」

  「是,這次我們帶回來的嫌犯是名十九歲的中國籍女子。」

  忍不住眉頭微皺。「十九歲,只有她一個?」

  「不,我們排查了所有近期出入境的外國人,只有她和同行的四名男子較為可疑。由於其他四人已於今天上午離境,所以只捉到她一人。」

  「為什麼懷疑。」

  「據國際刑警傳來的對比資料,和她一起的幾名男子很像是數樁大型金融犯罪案件的涉嫌人,前幾次均由於證據不足被釋放。」

  「繼續說。」

  「他們五人以遊客身份入境,但似乎並沒有參加旅行團或是單獨出遊。大多時間都是單獨行動。」

  「案發時他們在做什麼。」

  「據說是飲酒過度一直在房間休息,沒有人看到他們出來。搜查結果也表明確實有不少空酒瓶散落房間。但並沒有發現其他可疑痕跡。」

  「如果是職業老手,佈置一個不在場的證據輕而易舉。」

  「不錯,所以儘管案發現場沒有找到任何線索,對他們的搜尋缺乏確切證據,但我們還是把她帶回來調查。」

  「到目前為止她怎麼說。」

  男子遲疑半晌,終於在他探示的目光下開口。

  「她什麼也沒說。」

  藍斯微訝,「你是說從上午你們帶回來到現在,十幾個小時她什麼也沒說?」

  「是這樣。」

  「你們是怎麼審問的,只是一個十九歲的女孩,有這麼困難?」

  面對質疑,男子有些困窘地辯解。

  「她十分狡猾,裝作語言不通,無論我們用法語、英語、德語詢問都沒有反應,後來我們費盡周折請了一位漢語翻譯,她卻開始說中國沿海某地的方言,那個翻譯只懂中國標準普通話,以失敗告終。」

  「她真的不懂英語?」

  「據酒店前台說並不是這樣,雖然是那幾個男子訂的房,但似乎有聽到他們用英語交談過。」

  「那邊有沒有把她的資料傳過來。」

  「剛收到,這個女孩在當地似乎頗有知名度,資料也很詳細。」

  男子接過文件,快速的瀏覽,眉間不禁泛起好奇之色。

  「以她的家世背景,完全看不出犯罪理由。」

  「這也是我們最為費解的一點。我們私下懷疑,她就是著名的黑客路西菲爾。」

  「為什麼。」

  「那四名男子雖然都有前科嫌疑,卻並沒有網絡犯罪的高手,而這次銀行轉帳手法天衣無縫,只有極少數頂尖黑客才能辦到。同一時間我們調查了所有具備這種實力的信息高手,除了路西菲爾因一向神秘無法查知外,其他的都不在周邊。」

  「傳聞中的黑客之王,一個十九歲的女孩,你們的猜測的確很大膽。」

  男子微微有些紅了臉,自己也知道這種可能性極低,無法應對話語中的淡諷。眼前的藍斯刑警是上頭指定的專屬調查員,上司命令自己合力配合,據說能力超卓,曾破過多起金融大案,年紀輕輕便已深受器重,無形中流露出淡淡的威嚴,所以自己才會覺得有些侷促吧。

  沒有理會對方的不安,藍斯看著資料若有所思。

  「不過,也許你是對的。」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13 11:28:02

  在審訊室隔壁的大玻璃前停下,倆人打量著對面的少女。

  潔白的裙子微皺,長達十多個小時的不停訊問讓她光潔的臉上顯露倦意。卻始終神色平和,沒有絲毫焦燥。反而對面的警員漸漸不耐,語氣也粗魯暴燥起來。

  「她很平靜。」

  「一直是這樣,不管我們有禮地詢問還是暴力地恐嚇,她都沒有其他表情。」

  看到少女的臉,不由微微一怔。「是她?」

  藍斯刑警認識?一旁的男子有些驚訝。

  駐立半晌,他走進審訊室,示意裡面的警員出去。

  又換人了。這是第幾個。

  她壓下心裡的不安,懶得抬頭。

  雖然這次的事件很嚴重,但她是外國人,如果沒有確鑿的證據,規定的羈留時間應該不得超過四十八小時,現在有多久了。

  在這裡完全感覺不到時間,冰冷的審訊室隔絕了一切。

  較低的溫度讓人不適,強烈的燈光屢屢射向眼睛,刺目而令人煩燥,只有無情的訊問不停地響起。這是一種心理攻勢,和周圍的環境一起給人無形的壓力。她從網上讀到過這些,現實中卻仍然令人難以忍受。

  哥哥,已經知道她出事了嗎?

  對方應該已經從她的護照查出身份,對她的資料和雷德蒙關係也應該一清二楚,但光憑這些,應該是無法下結論的。

  那個剛進來的人有點奇怪,一直沒有說話,是在想新的審訊方式?

  微微在心裡暗歎,希望自己有足夠的意志力撐過四十八小時。

  「方千尋,十九歲,方氏集團總裁方遠哲之妹,就讀於瑞士繆斯學園,主修小提琴,星之祭的優勝者。精通英語,曾暫代總裁一職二十二個月。資料正確嗎?方小姐。」

  男子用流利的英語,淡淡道出她的履歷,撕下她的偽裝。

  緩緩抬起頭,望向眼前的男子,心裡亂成一團。

  雖然知道查出身份只是時間問題,還是被懾住了。

  眼前的男子似乎是歐亞混血兒,深遂的五官立體而有型,鼻樑直挺,下巴方正,眼睛和頭髮卻是黑色的,正探索地凝視著她。

  「我是藍斯刑警,負責這次的金融罪案調查。」有禮地點點頭,他拖過椅子輕鬆地坐下。

  「能開口談談嗎?也許你願意回答幾個問題。」

  擠不出笑容,她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雷德蒙是你什麼人。」

  「他曾經是方氏集團的助理。」

  「只是工作上的關係?」

  「是。」

  「他是在什麼情況下到公司的。」

  「一年半以前。」

  「誰請他來?」

  「我。」

  「為什麼。」

  「公司需要。」

  「你怎麼請到。」

  「他自薦」

  「你是說他自己到公司找你?」

  「是。」

  「你們之前沒有任何接觸。」

  「是。」

  「直接任命他為特助?」

  「對人才方氏一向優厚。」

  人才,他理解似的點點頭,換下一個問題。

  「為什麼來盧森堡?」

  「旅遊。」

  「只是因為這個理由?」

  「是。」

  「雷德蒙和他的手下為什麼剛好在令兄出現時離職。」

  「不知道。」

  「在你十八歲生日前十五天,一場電腦病毒導致「恆威」「康信」兩家公司癱瘓,從而抹殺了他們收購方氏集團的最後機會。對此你有什麼看法。」

  「幸運的巧合。」

  「方小姐真有意思,翻看你的資料,不禁讓人覺得,你的生活都是由一串幸運的巧合組成。」

  微牽唇角,她有氣無力地擠出兩個字。

  「謝謝。」

  淡淡的兩個字,卻幾乎氣炸了隔壁審訊室旁聽的人,幾個輪流審訊的警官發現這個沉默的東方佳人終於開口說話,全擠在玻璃旁觀望。

  「這次的案子影響很大。」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八億歐元的失蹤已經不是一件小事。」他向前俯身,逼視著她的眼。「路西菲爾的真實身份更令人吃驚。」

  少女微瞌雙眼,冷淡的聲音不露聲色。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用電腦嗎?」

  「從不。」

  「為什麼?」

  「不懂,不會,不喜歡。」

  「也從不上網?」

  「是。」

  「聽說過路西菲爾?」

  「他是誰。」

  靜靜地凝視著對方無波的表情,藍斯緩緩開口。

  「方小姐,有沒有人說過你是個很聰明的女孩。」

  相當的聰明冷靜。

  懂得拖延時間,迴避重點問題。

  這個女孩絕不簡單。

  審訊到凌晨六點,仍然沒有取得有價值的口供。

  只是讓他的直覺越發肯定。

  白皙的眼下有淺淺的陰影,撐不住長時間的盤問,少女伏在桌上沉沉睡去,雙肩微微瑟縮,似不勝寒冷。沒有如其他警官那樣把她拖起來繼續詰問,藍斯脫下外套覆上她的肩。仔細打量少女的睡臉。

  她看起來很小,美麗的臉只有巴掌大,長長的睫毛在燈光下投下重重陰影,即使在睡覺,眉尖仍是輕蹙,似乎在煩惱著什麼,讓人忍不住想替她撫平。輕輕的敲門聲傳來,驚醒他的意識,發現自己的手指已不自覺地隔空輕描她的眉心。

  抬眼望向門口的女警,他神色如常。

  「麗貝卡,有事?」

  說不出是什麼表情,女警英氣美麗的臉上有一抹微惱。

  「你累了,藍,讓別人接手休息一下吧。」

  沒有理會她眼中的愛怨交纏的情緒,藍斯走出審訊室,帶上門,淡淡地吩咐。

  「四個小時內不准審訊。」

  好讓那個女人休息?看著走遠的身影,她愈加憤怒,想不通為什麼一個嫌犯能讓他如此體貼關注,剛才在門口看到的一幕令她心裡又酸又妒,恨不得砸爛手邊的一切。

  七個小時後他回到警局,隱隱感覺有點不對。

  原本井然有序的辦公室似乎人少了許多。奇怪地走向審訊室,卻在訊室隔壁的大玻璃前看到一堆人。

  「怎麼回事。」突然來的沉聲訊問令眾人回神。

  看見他質疑的目光人群立即不自在地散開,留下他獨立面對幕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三個男女警員圍著不停的盤問,忽而拔高質詢,忽而粗聲大吼,期間還不時粗魯敲擊桌子,揮著手進行威嚇,幾次擦著她的頭髮掠過。中間的少女仍然沒有表情,臉色卻因馬拉松式的審訊和精力透支而微微發青,長髮似乎被什麼打濕,零亂披散,身上的白裙更因浸水而呈半透明,隱現保守的胸衣。原本披著的衣服早不知道被丟到何方,寒冷的空氣和身上的濕意令她不自主地發抖。

  一股怒意從胸口騰起,他快步走進審訊室,厲聲質問。

  「怎麼回事。」

  看到他充滿火氣的口吻,三人面面相覷。

  「麗貝卡警官說頭對這件事很重視,要抓緊一切時間審問。」

  麗貝卡,他努力壓制著火氣。

  「她的衣服是怎麼回事。」

  「麗貝卡審問的時候她不太配合,所以一怒之下潑了點水。」

  難道他走後就一直被訊問到現在?不知道為什麼情緒變得煩躁,走近一直沒有表情的少女,仔細打量。

  「該死。她的臉是怎麼回事。」

  終於忍不住咆哮,少女細緻光潔的臉有半邊已經紅腫起來,上面還有一個清晰的掌印。

  「那是……」

  又是那個女人,說不清心裡的不捨和怒意從何而來,他拾起被丟在屋角的外套,用力裹上她的身體,仔細觀察她腫起的側臉,沉聲命令。「去找一個冰袋。」

  身體的溫暖令她稍稍回神,看見眼前男子關切的眼神,她無力地擠出一個微笑,卻牽動了刺痛的臉,忽然眼前一黑。

  隱約似乎聽到旁邊低低的話語聲,有人輕柔的探著她的額頭,用什麼冰涼的東西敷著她滾燙的側臉。但她不想動,下意識的想這樣繼續沉睡,也許這樣就可以度過那難熬的四十八小時。

  「方小姐……」有人在耳邊低聲輕喚。

  似乎有一雙眼睛在灼灼注視著自己,裝睡變得極困難,她心中微歎,放棄了這個打算,睜開了黑白分明的眼。

  是那個叫藍斯的國際刑警吧。好像是他讓她從那場惡夢般的審訊中逃出來。

  她微微用力地撐起身,習慣性地看向手腕,才想起手錶已經被他們拿掉。

  「你睡了八個小時。」似乎看出她在想什麼,對方淡淡地開口。

  八個小時,那麼,大概還有十來個小時嗎?從來沒有覺得時間過得如此之慢。

  「不錯,再過十二個小時,我們就無權扣留你。」

  「為什麼告訴我這些。」她忍不住開口,聲音卻沙啞得令自己吃了一驚。

  男子淡然一笑,沒有解釋,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也許你該告訴我們實話,依情況來看你只是從犯。」

  她和雷德蒙之間只要把事情聯繫起來推敲就一清二楚,畢竟讓雷德蒙那樣的人乖乖地呆在公司盡商業義務的原因屈指可數。

  微微苦笑,不想再說謊,但也不願意答腔。

  即使是從犯,判的罪也夠坐一輩子牢吧,還會連累那四個已經遠走高飛的人。倒不如抵死不認,只要沒有證據,想必警察也不能如何。

  「謝謝藍斯刑警,我覺得好些了。也許我們現在應該回那間審訊室。」

  男子感受到她的拒絕,不悅地抿起唇,下頦緊繃,久久不語。

  重新見到陽光的感覺真好。

  她幾乎以為自己熬不過去。後來的時間一直由那個男人親自審問,他用各種迂迴地方法套她的話,冷酷尖銳的盤詰簡直令她無法招架,那雙黑色的眸子盡職的時候真是冰冷無情。不過還好,他沒有用身體上的恐嚇和痛苦來威脅她,等最後結束的時候,他似乎也鬆了口氣,想必漫長的審問對於雙方來說都是種折磨。

  在他的帶領下走向警局大門,意外地見到一個等候的身影。

  那個氣宇軒昂的男子不復平時的冷靜從容,臉上全是焦急之色,卻在看到她後化為濃濃的關切,快步走上來將她攬入懷中。輕輕環住男子的腰,她極力忍住淚,感受著親人的溫度。

  輕撫她的長髮,感受著懷中少女的存在,接到消息後的驚怒焦慮才慢慢平息下來,鬆開妹妹,他仔細打量她的全身,唯恐有什麼損傷,卻在看到她臉上的淤青後繃緊俊臉。

  感受到他形於外的憤怒氣息,少女輕拉他的手腕搖搖頭。

  「我沒事,很累,好想休息。」

  看出她的憔悴疲憊,勉強壓下想殺人的慾望,他對身邊的男子冷淡地點頭,一言不發地攬著她轉身離去。

  她睡了很長時間,醒的時候,陽光已經斜映著酒店窗台,空氣中還浮動著玫瑰的清香,想起過去兩天的經歷,真像是一場惡夢。

  門輕輕被打開,方遠哲端進來一份精緻的餐點。看見她醒來,他溫暖地笑笑,順手將餐盤擱在床邊。

  這才感覺到自己有多餓,她忍不住抓起食物狼吞虎嚥,他心疼地看著,適時地送上果汁,一直沒有開口。直到她把盤子裡的東西一掃而空,他才微笑地遞上紙巾,輕拭她唇邊的殘痕,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動作,卻讓她驀然紅了眼。面對親人,她似乎變得格外脆弱。

  並沒有問她任何關於審訊或金融案件的事,倆人淡淡地閒話,說著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卻讓一街之隔的監控車裡正全神監聽的人不滿抱怨。

  「頭,你說他們怎麼就不聊點和案情有關的事。」

  藍斯斜倪一眼有些心浮氣燥的助手,沒有回答。

  那個聰明的少女恐怕早知道這件事情並不會因四十八小時結束而被放過。那個精明的男人想必也知道某種內情,所以才默契地絕口不提。短時間內想讓他們露出破綻看來是不太可能,也許得跟到中國去調查。與其他行蹤不定且精於盤算的另外四人相比,她無疑是最好的監控對象,這件金融要案的唯一突破口。長期監控看來是勢在必行,只能希望她能在什麼時候按捺不住顯露出電腦方面的天才,那會讓他們的工作變得順利得多。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13 11:28:14

14 重返校園

  金髮少年沿著走道一路飛奔過來,直撲入學校閱覽室,驚得正在埋頭閱讀的少年揚起頭。

  「阿列克斯,你怎麼了?」

  顯然是劇烈的奔跑帶來大量體力消耗,金髮少年喘息了半天才開口說話。

  「萊斯特,你聽說了沒有。」

  「什麼?」

  「千尋回來了。」

  突如其來的消息讓褐髮少年驚怔當堂,掉落手中的書。

  已經兩年了,她終於回來了麼?

  「聽說她正在辦重新就讀的手續,好像是想跳讀三年級。」

  回過神,他抓住金髮少年的手臂追問。

  「她在哪裡,她現在在哪裡。」

  強大的力道令少年忍不住皺眉,伸手指向遠處的教務大樓。

  剛回過頭,卻看見褐髮少年迅速跑遠的背影,來不及地叫喊。

  「萊斯特,等等我,我也一起去。」

  依舊是一身白裙,纖細優美的身影,彷彿兩年的時光不曾滑過。正背對著他,對面前的威克教授說著什麼,一向嚴肅的教授臉上滿是欣慰,似乎很高興見到她重新回到校園,沒一會,教授轉身離開,少女駐足片刻,返身回走,正迎上褐髮少年不曾稍瞬的雙眼。


  他眨也不眨地看著少女挺秀的眉,小巧的鼻,微粉的唇。淡然優雅的氣質,一如往昔,只是瘦了,下巴尖削很多,彷彿弱不勝衣。清麗的臉微怔,隨即綻出一個明麗的笑容,盈盈走來。

  「萊斯特,好久不見。」

  雙手握在背後,極力忍住想擁她入懷的衝動。心裡翻湧的感情到了嘴邊,卻化為淡淡的招呼。

  「兩年了,你還好嗎?」

  少女的眼似微茫,彷彿想起什麼,剎那間掠過無數種神色,最終回復平靜。

  「我很好。」復又微微一笑,垂下眼睫,「謝謝。」

  「還有我呀。」金髮少年這時才跑到,喘著氣招呼。「千尋,我也很想你的。」

  看見金髮少年喘息未定的樣子,少女輕笑。

  「謝謝阿列克斯。」

  「千尋這次回來是繼續上學的吧。」金髮少年忍不住再次確定。

  「是的,剛才威克教授已經答應了我跳級的請求。」

  「當初你走怎麼都不和我們說一聲。」想起那個時候的突然,少年忍不住鬱悶。

  少女不禁低歎出聲,一時無言,誰能想到那一場意外會讓生活改變如斯。

  「尋很久沒回來,五年級都畢業了。」萊斯特淡淡地轉開話題。

  想起當初遇見的故人,少女微笑。

  「是的,我曾經遇見過修拉學長。」

  「我們現在也是五年級了。」阿列克斯得意地炫耀。

  「是啊,薇娜也是三年級,所以我才要跳級。」

  「不然你大概要叫她學姐。」似想起有趣的場面,金髮少年暗笑。

  「其他人都還好嗎?」

  「修拉約翰和艾薇爾都已經畢業了。」

  當年參加星之祭的學員只剩下他們三人。她微有些失落,即使能再回來,許多人也已經走向自己的生活。

  「乾脆千尋跳讀五年級吧。」金髮少年看出她的傷感,突然異想天開。

  「怎麼可能。」跳讀三年級已經是破例,直接跳到五級……

  「威克教授會吐血。」萊斯特靜靜接口。

  想著一板一眼的教授翻著白眼吐血昏倒的模樣,三人忍不住放聲大笑。

  清脆的笑聲在庭院的矮樹中迴盪,愉悅而輕鬆,彷彿當初無憂無慮的時刻。

  向威克教授提請跳級的同時,她以生疏多時需要練習為名,申請獨居一室,讓薇娜鬱悶了半天,在她的百般勸哄下才慢慢想開。忍不住內心苦笑,這次回來,恐怕寢室會被裝滿攝像頭和竊聽器,又怎麼能讓一向大咧咧的薇娜毫不知情地隨意更衣。

  之所以不顧哥哥的勸說堅持回到繆斯,也正是為此。明知道自己會被國際刑警全程監控,何必能拖累家人。學校寧靜單純的生活更容易保守秘密,只要小心謹慎一點,想必再過幾年就可以擺脫這種被監視的生活,畢竟雷德蒙當初行事極其小心,基本沒有留下什麼破綻可尋。

  想起那個碧眼男子,不禁失神,現在的他,一定和夥伴在蔚藍的天空下自由暢快的生活吧,再也沒有什麼不能滿足的願望。

  學校生活是安祥舒適的,長時間的停止練習確實讓她有點生疏,也因為不想讓自己過多的思考,多數時間都在拉琴中度過,很快又找回了原來的感覺。婉拒了威克教授幫她申報帕格尼尼小提琴賽的好意,依舊每日如常上下課,現在的她,不想再有任何可能招人注意的事情發生。

  萊斯特和阿列克斯常來找她聊天閒談,給平淡的日子增加了一點樂趣,金髮少年還是一如既往的天真純稚,似乎一點也沒有隨著年齡增長而成熟。萊斯特卻不同,兩年不見,他沉默了不少,眼睛裡似隱含著許多情緒,不想去探解,在心情尚未平復的時候,一切可能麻煩的事都讓她避之唯恐不及。

  週日的假期,她在熟悉的街道上漫步,攏起的風衣擋往住了深秋的寒意,滿地的落葉憑添了幾分蕭瑟,在威爾斯公園門口,她忍不住久久駐足。這是一切的開始,漢斯教授推動事情的根源,現在他早已離開校園,自己卻改變如斯。沒有進去的願望,她返身回走,意外的發現百米遠處似乎有輛車在緩緩跟蹤而行。

  真是無微不至的監控,想必自己是安全無虞了。感覺有些有趣,少女露出調皮的笑意,在路邊攤買了兩杯熱咖啡,走到車門前輕敲。

  好半晌,車門才打開,露出有些尷尬的臉。她微笑的致意,看向另一張無表情的臉。「藍斯刑警,辛苦了,今天有點冷哦,喝點咖啡吧。」

  黑髮黑眼的男子依舊沒有表情地接過熱乎乎的咖啡。助手卻忍不住問。

  「你早知道我們在監視?」難怪白費了幾個月的功夫。

  「能勞動各位,是我的榮幸。」少女輕描淡寫地回答,並不在意。

  言畢,她微笑著轉身離去,繼續自己的散步。

  意外的,黑髮男子居然跟了上來,並肩前行。

  「你想這樣到何時。」

  有些意外地淡瞄一眼對方,不答反問。

  「你們會跟蹤監控到何時?」

  「直到你露出破綻。」

  扯出一個微笑,少女淡淡開口。

  「那不太好吧,有點浪費納稅人的錢。」

  「說出真相,憑你的才能政府會從輕發落。」

  「藍斯刑警還是放棄吧,這裡冬天很冷的。」

  男子默然不語,微微豎起了風衣領。

  「練琴太晚對身體不好。」看見少女驚訝的目光,繼而補充,「如果你不想過多的思考,睡覺是更好的選擇。」

  不知道是心裡是什麼感覺,她垂下眼睫。

  「其實我們以前見過。」

  又一個驚訝,少女抬頭疑惑地探視。

  「盧森堡的瑪利亞教堂。」似想起什麼,一向冰冷的男子笑了。

  「聖母頌很動聽。」那一瞬,他以為看見了天使,少女的白裙隨身飄動,面容沉靜安詳,在頂窗映入朦朧明亮的光線下,彷彿隨時可以振翼而去。也許正因為這一眼,他始終無法把她與狡猾詭詐的罪犯繫在一起。

  突然明白了什麼久而不解的事,少女恍然微笑,第一次真心地回應。

  「藍斯刑警,謝謝。」

  歸還一本借閱已久的書,她對管理員點頭致意。

  辦完手續,似乎突然想起什麼,管理員道:「你和萊斯特很熟,幫我問問,他寄放的書還要不要,借放時間快到了。」

  萊斯特在學校圖書管寄放了書?有些好奇,少女微笑著詢問。

  「什麼書?我可以看看嗎?」

  「好像就是一些雜誌,放在209號箱,你自己去看吧。」

  繆斯學園的圖書館裡有一排小箱子,可以放學生自己喜好的私人書籍,只要辦簡單的手續就能借用,但有一定時限,萊斯特的箱子顯然是快到期了。

  打開箱子,果然是一堆厚厚的雜誌,數量還真不少。用力搬出來,擱在一旁的長桌上,好奇的翻看。

  才看到封面就呆住了。一本中文的雜誌,而且還是她所在的城市,時間似乎是半年前。隨手輕翻,看到自己的報道,聳動八卦標題,大幅照片,令人驚訝的是旁邊還插了一張紙,上面密密的是報道內容的英文翻譯。

  茫然地翻開一本又一本,都是不同的自己在雜誌報紙上,帶著對照翻譯,有淡然的,有沉靜的,有微笑的,有不悅的,各式各樣的神情。從來沒發現自己竟然有那麼多篇報道,許多標題都令人難堪。『方氏總裁之妹空降集團,冷血排除異已』、『美色誘惑?頂級商業人才加盟方遠』、『雙姝奪俊,方千尋VS裴紅焰』、『情絲誰系,方氏女總裁桃色生活揭密』『家族競逐失敗?方千尋黯然離職』。

  其實都是知道的,知道外面捕風捉影很難聽,卻從來沒仔細看到底寫了些什麼。眼前攤開的是兩年來一步步走過的經歷,其間辛苦,豈是外人所知。

  一個身影出現在眼前,本能地抬頭,看見褐髮少年深深的眼神。

  低下頭淡淡地微笑,說不清是什麼滋味。隨手輕撫過一頁頁照片,她淡嘲地開口。「我的私生活可真夠靡爛的,是嗎?」

  美色誘惑,裙下之臣,雷德蒙和安迪奈傑西蒙甚至辛平,全成了她的情人,用來穩固公司和自己的地位,多可笑,她卻無法辯駁。

  「雜誌的暢銷看來有我一份功勞,也許應該向它們索要廣告費。」

  漫不經心的話語,心裡卻微微刺痛,沉甸甸的有什麼鬱結在心頭,令她喘不過氣。

  少年沉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尋。」

  「嗯?你看我這張照片拍得不錯。」纖手指向一張合照,上面她與雷德蒙正翩然起舞。

  「我知道。」少年壓住她的手,強迫她抬眼。

  「什麼?」

  「我知道雜誌上寫的都不是真的,我知道你這兩年過得有多辛苦,我知道你為了你哥哥有多努力。」深吸一口氣,似要平復自己激動的情緒。「我搜集這些雜誌,沒有別的意思,連阿列克斯都不知道。我只是想看著你,雖然幫不了,至少能知道你在做什麼也是好的。」

  用力閉上眼逼回眼中的熱浪,話語中的理解讓她突然喉頭哽咽,無法開口。

  「尋,我喜歡你。不管雜誌上怎麼寫,我知道你一直都沒有變。」

  「尋,」低低的輕喚在書架間徘徊,沉鬱而深情。

  「我喜歡你。」

  一股溫暖的感動從心底湧起將她淹沒,幾經掙扎,終於被理智控制。

  「謝謝,萊斯特,真的非常謝謝你。」儘管有這麼多非議,仍然沒有看輕她。

  「但,對不起。」

  靜默半晌,少年似乎並不意外地開口。

  「我知道,是因為他嗎?」

  修長的手指處,照片裡,碧眼男子正在她身後微笑。

  沒有等她回答,他緩緩地接道。

  「我知道,其實雜誌上都是假的,對千尋來說唯一特別的只有他,對嗎?」

  「他也喜歡你,看著他的眼神我就知道了。」

  照片裡的男子表情如常,看著少女的眼神卻帶著一絲眷寵,分明有淡淡的情意在兩人間流轉。

  「因為我也喜歡你,所以明白。」輕易便可從他的眼睛探出相同的情感。

  「從修拉寄給我第一本雜誌起,我就一直在看,請人收集所有報道。」

  「我只是覺得很遺憾,很無能,在你最需要的時候沒能在身邊幫你支撐。」

  隨手翻開一頁,一張滿版大幅彩照映入眼簾。

  照片中的少女穿著套裝,坐在辦公桌後,似乎正和身側的碧眼男子交談,辛平在稍遠處隨時補充,三個大男孩在她坐椅後方姿態各異的站立,專注的傾聽,整個畫面呈現出一種非常和諧的美。

  「那時是他們讓你度過最困難的時候。」

  同時也擄獲了她的心。

  少年微歎,似有深深的不甘無奈。

  靜默片刻,抬起眼凝視著她,眼中光芒閃動。

  「但我知道你會回來,我仍然有機會。」

  「對嗎?」

  看著那雙自信閃亮的眸子中洶湧的情意,少女久久無言,默然垂首。

  第二年三月,又一場婚禮舉行。

  方氏集團的總裁方遠哲的婚禮又是一場盛宴。

  在哥哥的堅持下,她飛回去參加。

  新娘子很美。來賓眾多,觀者如山,場面極其熱鬧,把新婚的夫婦都累壞了。

  她也盡力幫忙,穿著英若初幫她挑選的淡粉色小禮服招呼來賓,打點細節。

  滿心替哥哥高興,還有些人藉著婚禮對她表示愛意,讓她莞爾。

  即使沒有方氏集團總裁的身份,還是有許多熱切的眼光追逐,應該算好事,不過在外界看來,不說她姣好的容貌,光是持有方氏三成股的身家已經很可觀,方遠哲對她的疼愛也是人盡皆知,令不少世家子弟怦然心動。所以儘管過去流言紛飛,仍有不少人趨之若鶩。

  哈,這就是上流社會。

  婚禮一過,她又很快收拾起行裝,飛回瑞士,前後僅停留了三天。

  總不能讓刑警們在異國久呆,人地生疏多鬱悶。偷偷暗笑,她踏上了回程飛機。

  很快,萊斯特和阿列克斯就要從繆斯畢業了。


  自從上次表白,萊斯特不再沉默,改為積極大膽的追求,感動於他的心意,卻無法接受,屢次拒絕無效之下,只好隨他去。也許時間一長或是畢業之後分開,自然而然地就會淡去。總好過告訴他,自己現在還是國際刑警重點盯梢的對象。

  監視仍在繼續,不知會持續到何時,看來八億歐元的影響力還是很巨大的。從一開始的時時警惕到現在,慢慢也習以為常。只是在房內換衣時,一定會把所有的燈都關掉,好在自己沒有說夢話的習慣,省掉了無意識洩密的可能。

  「千尋。」打斷她的沉思,阿列克斯坐到了前排的椅子上。

  「嗯?」

  「聽說下個月我們要畢業旅行了。」

  繆斯學園的畢業級生都會在離開校園前夕組織參加旅行,其他學年也會在這個時候放假,是校園留駐學生最少的時候。

  「去哪裡。」由於全是名流富貴家裔,所以每年的旅行方式和目的地都不一樣,多數是相當奢華的。

  「聽說今年的地方很不錯。」金髮少年故意賣關子,眼神興奮不已。

  「怎麼個不錯法?」略微提起一點興致。

  「今年的旅行安排,維多利亞號豪華游輪海上假日游,為期一個月。」

  褐髮少年不知何時來到身後,俯身說出旅行內容。

  聞言忍不住雙眉微揚,少女輕笑。

  「看來這次真是個好機會。你們這兩個幸運的傢伙。」

  比起往年的異國旅行來說,今年確實與眾不同。

  滿意地看到她露出微羨的神色,金髮少年得意地補充。

  「整整一個月海上航行,五星級的游輪,聽說上面什麼都有。」

  「尋,你怎麼安排,放假的時候會回家嗎?」萊斯特好奇地問。

  「不會,大概會在周邊逛逛,等你們帶禮物回來。」

  「那一個人多無聊啊,學校都空了。」阿列克斯輕叫。

  會有點,但總好過帶著國際刑警回家省親。

  「尋也一起去吧。」萊斯特突然開口,大膽地建議。

  「啊?」

  「對啊,你報名和我們一起去吧。」一樣是費用自理,通常畢業班的旅行其他在校生只要願意也可以參加。想到這個可能,阿列克斯興奮起來。

  「反正沒事,不如一起去渡假,好過一個人無聊。」

  「嗯……」這個建議還真讓她有點心動。

  「那就這樣定了,我們幫你報名。」似想到什麼,萊斯特燦笑,拖著阿列克斯一溜煙地離開,顯然是怕她反悔。

  「等等——」話還沒出口,已經看不見人影,鬱悶地微皺眉,好歹讓她再想想啊。轉頭沉思,五星級游輪,似乎不錯,刑警先生應該也會喜歡吧。微吐舌,少女調皮地笑了。

  一望無際的大海,深藍色的波浪起伏拍響,海水輕搖,微帶鹹味的風從遠方吹來,白色的海鳥互相追逐,發出輕輕的鳴叫。天似乎剛被水洗過,澄澈而透明,只有邊際幾片白雲淡抹長空。

  這樣開闊的天地美景,似乎令胸襟為之一清,消去所有煩惱。

  在豪華巨輪上看海,更是別有一番滋味。

  這艘船很大,大到一眼望不到頭。甲板上搭載著各界名流和休閒富豪,各種設施一應俱全。每天有不同活動,舞會日日開,各種娛樂供人消遣。在船上,帶隊的導師也不再費心,任由行將畢業的學生自由取樂。

  換上一席素紗衣,她最愛躺在甲板上看風景,看各色人來去。有蒼然白髮配紅妝,有中年艷婦配俊男,百態千姿教人浮想。

  一張古銅色的臉出現面前,微微一笑,雪白的牙齒閃閃發光。

  「方小姐。」

  心裡暗暗翻了個白眼,這個男子自從前兩天主動搭訕後就經常找過來,躲都躲不掉。雖然英俊活潑言語風趣,但說不清什麼來頭,她也懶得探究,被萊斯特擋過好幾回,要不是看見萊斯特和阿列克斯都不在,恐怕也不會靠過來。

  頗為無奈地撇嘴,早知道就跟著那兩個人一起去聽船上的學者講座了。

  「在船上怪無聊,晚上一起跳舞好嗎?

  「謝謝,我沒興趣。」

  「那一起游泳?」

  「還是請先生自己玩吧。」

  男子依舊癡纏,試圖努力說服不肯離去,好不煩人。

  「這位小姐還只是學生,家裡管得很嚴,這位先生還是放棄吧。」冷冷的話語從身後傳出,帶著幾分不耐。

  似被說破什麼,男子有些尷尬,吶吶地不敢再說什麼,轉身去了。

  半意外地偏頭,少女綻出一個笑臉。

  「藍斯先生也來了?謝謝。」

  男子有幾分無奈地在她身旁長椅上坐下。

  「哪裡,這也是托你的福。」

  少女微笑,隨手端起身邊的飲料遞給他。

  「刑警偶爾也應該渡假。」

  渡假?不,現在仍然是在工作。調查這麼久毫無成果,上頭已經開始不耐煩,他也承受了最大的壓力。但看著這張清麗的笑臉,卻始終提不起怨意,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監視已經成為了生活的一部分,無法想像她被監禁送上審判席,這種與執法者相悖的心態令人矛盾不已。

  「那種人你最好還是離遠一點,每條船都有十個八個獵艷高手伺機下手。」

  想起那人古怪的神情,少女恍然驚訝。

  「你是說……」天,難道自己被職業獵艷手看上了嗎?

  終於忍俊不禁,少女清脆的笑聲在甲板上迴盪,燦爛明亮的笑容令身邊一向冷漠的刑警亦被感染,綻出一絲微笑。

  「謝謝你,藍斯先生,我會注意,呃——離他遠一點。」

  看著少女清澈放鬆的眼,他強迫自己硬下心。

  「想不想知道雷德蒙在哪裡?」

  別有用心的問話立刻讓少女收住笑容。

  「據我收到的情報,其實你們現在同在一片海域,只不過你在海裡,他在岸上,正在自己的別墅裡逍遙快活夜夜笙歌。你認為值得?」

  遠眺著天際瀰散的彩霞,少女沒有一絲表情。

  「如果你說出真相,法官會認為是他脅迫你,不會重判。」

  「甚至如果用你的能力為國家服務,可能根本不用坐牢。」

  「還是說你願意被跟蹤一生,永遠告別電腦,時刻冒著終身監禁的風險。」

  「你很聰明,應該明白怎樣是最好的選擇。」

  種種極具誘惑的話由他的嘴裡說出,似乎一切都應該如此。黑色的眼睛沒有看向她,仿若完全隨意。

  說完,便不再開口,靜待少女的回答。

  沉默而冰冷的空氣幾乎凝結。

  良久,少女淡淡一笑。

  「藍斯刑警,謝謝你的忠告。」

  「不過,我之所以在這裡和你說話,正是因為我的選擇。」

  「以後還是請你多費心。」

  站起身,微一致意,少女頭也不回地離開。暮色在她身後合攏,關閉最後一線天光。

  雖然已經走遠,但好心情卻已蕩然無存,不由微歎。

  到底還是年輕懵懂,幾次親切就讓她忘了對方是刑警,自身是嫌犯。雖說不會露破綻,仍是不該。以後須得時時警惕才是。

  還有雷德蒙,明知他一定生活得很好,聽到那些挑撥的話語仍會不舒服。也許,在那個遊遍花叢的男子心中,早就忘了曾經有這麼一個人。心下不是沒有惋惜的,教她動心喜歡一個人並不是容易的事。

  但她做不到,做不到不思不想,不顧一切的跟著愛人情奔而去。更不願哥哥傷心,一直他都在努力讓她過上正常平靜的生活。所以她還在這裡,帶著一個如同影子般的監視者,步步驚心。

  仰首看向已經綴滿星辰的夜空,悵然出神。

  突然的想念如同潮水漲滿心胸,多希望他能在身邊出現,依舊微笑著讓她依賴。同在一片天空下,那個碧眼男子在做什麼?會不會偶爾想起她?

  身邊片刻不離的監控,是不是今生,都不再有機會相見?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13 11:29:15

15 游輪驚魂

  突如其來的事總讓人措手不及。

  游輪上的悠閒生活只持續了十來天,便被一陣呼嘯的槍聲打破。

  原先只是普通遊客的十餘名男子,不知為何突然一致穿上黑衣防彈背心,手持利刃鋼槍殺氣騰騰。凶神惡煞地將甲板上的所有遊客趨趕至二樓大廳。並通過廣播和逐個艙室搜查來拖出每一個遊客,動作暴力而蠻悍。

  尊貴悠閒慣了的富豪哪見過這種陣仗,一時嘩然驚恐,美女尖叫低泣聲此起彼伏,狼狽逃竄,場面一時凌亂不堪。直到對方冷血無情地當場擊斃幾個喝不住逃走的人,橫流的鮮血才嚇得人群一時啞口,乖乖俯首聽從,再不敢有半點違逆。

  變生肘腋之時,她恰好在自己艙室看書,萊斯特和阿列克斯在一旁下棋,聽到槍聲時眾皆一楞,繼而聽到隔壁艙門被狂暴的砸響,鄰房女客哭泣尖叫著被拖走的聲音。三人面面相覷,都看見對方臉色蒼白如紙。很快砸門聲就在耳邊響起,萊斯特首先反應過來,示意她鑽入衣櫃,自己一手拖著阿列克斯滾入床底,動作快捷而無聲。

  剛合上衣櫃,便看見房門砰的被踢開,兩個滿面橫肉的男子持著衝鋒鎗探頭進來掃視一圈,初看無人正待細搜,突然被外邊走廊上尖叫奔跑的女侍引出,很快,兩聲槍響,尖叫停止了。艙房寂靜的呼吸可聞。

  良久,確定對方已清完這條走道上所有房間,三人才合上門,緩緩爬出,親耳聽到有人在身邊死去,驚駭莫名,一時手足酸軟,幾乎使不出任何力道。不敢開門探視,完全摸不清任何情況,正不知如何是好,船上的廣播開始響起。

  一個強勢的男聲緩緩以英文廣播,通知所有人到二樓大廳集中,限時二十分鐘,逾期不到,一旦發現格殺勿論。屆時按賓客船員名單進行點名,如有人躲避,必將地被地毯式搜索清出,當場格殺。冰冷無情的話語在全船迴響,沒有人敢懷疑他的手段,至少已經有十人在奔逃抗拒中被擊殺。屍體被拖出直接拋入大海,只有暗紅色的鮮血長長的印在地面,昭示著曾經有怎樣的殘暴。

  三人沉默不語,不知該作怎樣的反應。眼看出去必定危劫重重,但不去亦難以逃脫,遊船中心電腦上有所有旅客船員名單資料、房間號碼,甚至附有照片,如果犯罪者以此為線索,沒有人能逃遁。時間緊張地滑過,無措地對視,幾個完全沒有這種經驗的少年不知道該如何才能掙得一線生機。

  門口突然傳來輕微的剝啄聲。讓他們再度高度緊張。齊齊看向被眾多雜物頂住的艙門,很快一個聲音在門口響起,極其輕微的呼喚少女的名字,但三人都聽出來,不禁鬆了一口氣,來不及想來者是誰,立刻悄然無聲的拖開雜物,本已被暴力打壞而閉不攏的艙門彈開,一個男子隨身閃入。

  「藍斯刑警。」入眼黑髮黑眼的男子,少女忍不住輕呼。

  男子沒有回答,比了一個禁聲的手勢,快速將房門重新堵上。

  「刑警。」乍聽之下,其他兩人不由驚喜而疑惑。這條船上居然還有刑警,並且,千尋似乎對他頗為熟悉。

  無暇理會兩人的驚愕,他壓低聲音,急促而緊張。

  「別說話,現在仔細聽我說。」

  「對方看來是職業恐怖分子,心狠手辣,你們最好躲在這裡不要出去。」

  「這次上船我沒有帶槍,空手對付這麼多人……」藍斯緩緩搖頭,澆熄他們的熱望。

  「那我們只能等待救援嗎?」金髮少年忍不住喪氣。

  「恐怕是的,對方挾持這麼多人,已經造成國際影響,肯定會和他們的目標政府進行談判,只是暫時還不知道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那我們要在這裡呆多久。廣播裡說再過十分鐘就要開始全船搜索。」萊斯特隱隱沉不住氣。

  男子沉思片刻,緩緩露出微笑。

  「躲過名單的追查應該並非難事。」若有所思的眼望向一旁的少女。

  「我不明白藍斯刑警的意思。」看見他的目光,少女恍然明白,卻迴避地低下頭。

  「你是什麼意思,難道千尋有辦法嗎?」阿列克斯茫然地看向少女。

  「刑警先生,希望你不是想讓尋去冒險。」雖然有些不解,但看到少女的躲避萊斯特本能地反對。

  收起笑容,藍斯在另外兩人灼灼目光下緩緩開口。

  「前些天我聽說,你曾經在星之祭時被困,後來因為無意猜中密碼而打主電腦控制的電子鎖,及時趕上比賽。對嗎?」

  「是有這回事,但那只是湊巧,和這有什麼關係。」突然聽到完全不相干的回答,兩人茫然對視。

  「如果從幾百萬個隨機中有可能湊巧猜中的話。」男子微微一笑,黑眸閃亮。

  「如果我沒猜錯,像星之祭時一樣,你一定隨身攜帶了電腦。這條船上的中樞電腦和繆期學園的很相似,如果當初你能入侵解密,現在應該也一樣。」

  「只有你用黑客技術修改旅客名單,我們才能隱藏得久一點。」

  「你在說什麼?入侵?黑客?千尋怎麼可能會這些東西。」阿列克斯聽不懂,疑惑的反駁。

  「不明白你說的什麼意思,千尋從來不用電腦。」萊斯特接口,同樣詫異。

  「方千尋小姐也許從來不用電腦,但路西菲爾不可能不會。」意味深長地笑笑,揭破驚人的答案。

  半晌,兩人才回過神,領悟過來他話裡的暗指。

  「你說千尋是路西菲爾,那個黑客天才,怎麼可能。」阿列克斯激動地直起身。

  攔住金髮少年激動的身形,萊斯特皺眉。

  「藍——斯刑警,我想你一定是弄錯了。千尋只是一個普通的學生,也許在小提琴上出色一點,如此而已。」

  沒有回答兩人的質問,男子直接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少女。

  「方小姐,你決定怎麼辦?」是沉默下去繼續隱蔽直到被兇徒拖出格殺,還是冒著暴露身份的危險修改中樞電腦。

  空氣一點點冰冷,少女始終沒有開口。

  另外兩人卻忍不住疑惑。

  「千尋,他是什麼意思,他是不是弄錯了?」金髮少年忍不住輕問。

  少女面無表情,萊斯特漸漸明白了些什麼,轉為無法置信的驚愕。

  「只有七分鐘了。」看一眼手錶,男子通報時間,離二十分鐘的時限已經越來越近。

  「藍斯刑警,我真懷疑,這一切是不是你安排的。」少女終於開口,聲音沒有絲毫的起伏。

  微微苦笑,男子回答,臉上有幾份無奈。

  「我沒有你想的那麼厲害。你應該看得出來這不是演戲,儘管八億歐元的數字龐大,也沒有重要到能讓一艘豪華游輪和全船人的性命陪著作秀。」

  「已經死了好幾個人,如果不想一樣的下場,你知道該怎麼做。」

  「的確是兩難的選擇,我不想逼你,但事實就是如此。」

  又是命運的撥弄,再一次將她置於十字路口。無論選擇哪一樣,都可以預期後果的可怕。到底,還是逃不過嗎?

  少女愴然閉上眼,又一次感到全然的無力。

  看著少女悲哀的臉,阿列克斯有些慌亂,輕扯少女的裙擺。

  「尋,難道你真的是……?」

  睜開眼看向金髮少年惶惑的眼,她低低地歎息,有種宿命的絕望。

  「也許我該向他們揭發船上還有一個國際刑警。」少女冷冷地看向一旁的男子,話語中充滿譏誚。

  藍斯一怔,繼而笑了,不為她的威脅所動。

  「你不會的,方小姐,你的心太軟,不會願意看到任何人因為你而出事。」哪怕這個人正想方設法把她送進監獄。

  從倆人的話語看出端倪,萊斯特凝重地開口,臉色蒼白的可怕。

  「藍斯刑警上這艘豪華游輪,是為了……千尋?」

  面對他逼視的眼光,男子沒有否認。

  金髮少年瞠目結舌地呆住了。

  雷德蒙,雷德蒙,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辦?

  忍不住微微苦笑,是了,如果是雷德蒙,大概會事後下手殺掉刑警滅口,然後繼續如常生活,當作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但這讓她怎麼做得到,一旦身份敗露被抓,會連累他吧,想到這個可能,她心亂如麻,完全無法思考。

  「還有三分鐘。」男子看看表,急促地催她下決定。

  深深地吸氣,不顧另外兩人複雜的眼神。伸手提過靠在壁角的琴盒。在眾人的注視下打開機關,托出銀白輕薄的筆記本電腦。

  「千尋,你……」眼睜睜地看著少女的一連串動作阿列克斯輕呼出聲。

  沒有抬頭,少女徑直啟動,以一種熟練手勢飛快的操作,寂靜的房間只聽見鍵盤輕響,界面不停切換,很快侵入中心網絡,破解密碼,刪掉四人的全部資料。

  及至完成,藍斯鬆了一口氣,釋然。「這樣應該可以拖長一點時間。」

  但少女並沒有停下來,她鍵入連串指令,查詢多個頁面,在不同節點輕鬆跳躍,飛快得令人幾乎看不清。

  「你在做什麼?」

  少女埋頭繼續操作,十指不停,良久,才淡淡地回答。

  「查查這些人的資料和來歷。」

  驀地緊張起來,藍斯急切地詢問「查出什麼?」

  「稍等。」

  艙裡一片寂靜,呼吸可聞,眾人都緊盯著少女。

  無數的頭像在屏幕上閃過,映得清秀的臉龐呈現出淡藍的光芒,纖白的手指輕彈,鍵入旁人看不懂的字句。也許是過幾分鐘,又或是十幾分鐘,只聽到擂鼓般的心跳。

  「好像是北愛爾蘭共和軍。這次參與的人數不詳,大多是職業僱傭軍,目的可能是要求政府釋放被關押的共和軍頭目或是停火。他們在美國購買了一批軍火,有備而來。還有,同時買了十二枚C4炸藥,大概想安放在船上,一旦局面不受控制便同歸於盡。」

  不理會旁人的驚愕,她輕點屏幕。

  「這是這艘船的完整結構圖,如果想達到爆炸的最大威力,應該是安在底層船艙的若干個重力點,一旦引爆,所有底艙同時進水,洶湧的海水會令整艘船在十五分鐘內沉沒。」

  環視周圍,她面無表情。「不要瞪我,這是船體設計師備註裡寫的。」

  「目前我已經向離船最近的三個國家政府發了求救信息,包括以上的資料,應該很快就開始討論救援行動。估計他們會先以談判拖延時間,然後再以武力手段強行突破,比較有可能的是直升機和特種部隊配合或是海下潛入。不過以現在的情況看,至少還要一整天才會有所行動。」

  房間裡一片寂靜,半晌,金髮少年有些吃力地開口。

  「尋,你怎麼知道……」

  微揚眉,少女依舊沒有表情。「直升機?電影裡都是這樣演,你從來不看?」

  「不是。」阿列克斯漲紅臉。「我是說你怎麼查出來對方是什麼人?」

  「剛才廣播的人有愛爾蘭口音,我從衣櫃縫看到來搜查的有一個手臂上有刺青,圖案比較奇怪,兩者結合起來在網上不難找到答案。」手指輕敲,一個個滿面凶光的通緝犯照片一一從屏上閃出,那兩個來搜查的男子赫然在列。

  「那炸藥?」藍斯忍不住追問。

  「我查了最近北愛爾蘭共和軍名下所有最近的軍火交易記錄,小筆金額比較醒目。

  種種疑惑被她隨口化解,說起來似乎易如反掌,令旁人無言以對。

  三道複雜的目光看著她,良久,金髮少年喃喃自語從唇邊溢出。

  「路西菲爾,無所不能的黑客之王……怎麼可能。」

  「老大。」一個陽光男孩從欄桿外一躍而入,語音急促。

  「千尋出事了。」

  原本在室內游泳池矯健劃水的男子停下身,迅速游近岸邊。

  「怎麼回事。」

  「我接到她從網上發來的訊號,說她身旁有一個國際刑警,已經發現她的黑客身份,叫我們馬上閃人。」

  「什麼時候的事。」男子皺眉,飛快的思考。

  「就在剛才,據說那個傢伙已經跟了她大半年,但現在她迫不得已當面用了電腦。她說已經修改了國際刑警中心和美國調查局及中情局的數據庫,完全抹掉了我們的資料,只要現在逃走換個地方,他們是找不到我們的。」

  想起那個纖弱的少女,心裡揪成一團,碧眼微沉。

  「她呢?」

  「她叫我們不用管,說反正是逃不掉了。」安迪想起她絕望的語氣,不禁苦下臉。

  「她現在哪裡。」什麼時候被國際刑警跟上的,他竟然不知。

  「她不肯說,不過我想大概不妙。」

  「什麼意思。」

  「我在網上接到另外的黑客朋友傳訊,說路西菲爾入侵了軍火商的交易網,還查閱了部分恐怖分子的資料,看起來很像新聞上提到的劫持維多利亞號游輪的那些人。所以我請朋友幫忙調出了船務中心的乘客名單,發現繆斯學園的畢業旅行班,千尋也在裡面。」

  「該死。」輕易便推想出少女那邊的情況,碧眼男子狠狠地低咒。

  「老大,現在怎麼辦?」安迪焦急地詢問。

  「通知奈傑西蒙,我們馬上轉移,改用其他身份。」男子果然地開口指示。

  「同時讓你的朋友幫忙,查出遊輪具體結構和劫持者的詳細資料,還有所有的相關新聞報導。我要知道一切情況。」碧眼冰凝,心已經飛到遠方。

  尋,你可千萬不能有事。

  四人依舊沉默地躲在艙室。

  數小時前那些躲在艙裡被搜出來遊客的慘呼還在耳邊迴響,令人心悸。

  已經過去了近八個小時,他們仍然沒有出房間一步,好在這間上等房除了食品外一應俱全。

  銀亮色的筆記本閃動,畫面上呈現十幾個不同的場景。上面顯示著遊船上的一舉一動。是的,她入侵游輪中央電腦,讀取了已經劫持者控制的監視器實時資料。

  二樓大廳裡一千多人都靜靜地坐在地上,驚恐不安,不知道匪徒到底要什麼,有五個持搶的武裝者來回巡視,從大廳的不同角度控制人質,看起來稍有異動都會毫不猶豫地開槍彈壓。還有三人在底層船艙安裝著什麼東西,隱約可見一點紅色的微芒暗暗跳躍,大概是C4炸彈。中央控制室兩人,正盯著中樞電腦的大屏查看著什麼,從舉止來看其中一人應該是頭目,虎背熊腰眼神冷酷。還有兩人在不同遊船樓層中查探,兩人在甲板上巡視海面,以對講機和同伴保持聯繫。

  「十四人,分工很明確。」從最初的震驚中恢復過來,阿列克斯對她投以敬佩至極的眼光。如果不是有刑警在旁邊,大概早就撲過來一迭聲地追問。

  「已經開始與政府談判。」隨手按下另一個鍵,切換到國際新聞頻道,一臉嚴肅的播音員正播出政府官員對劫持案的進展報告。

  「從謹慎的態度來看,要想他們展開救援還有很長時間。」藍斯不樂觀地估計。

  「雖然我已經把人員數量及分佈傳遞給三個國家,但由於我們在公海上,他們之間想必還需進一步協調磋商才能有所行動。」跨國合作畢竟很麻煩,雖然對付恐怖分子的目標一致,但細節上還有許多棘手之處。

  「真是讓人頭疼。」想到可能的拖沓,黑髮男子忍不住輕揉太陽穴。

  少女淡瞄一眼,冷冷地開口。

  「藍斯刑警不該這麼說,這場意外可幫了你大忙。」

  即使能安全獲救,恐怕一下船就是一幅手銬在等著,怎不讓人心涼。雷德蒙他們接到消息,已經逃掉了吧,她已經盡全力消除了所有關於他們的資料,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只要不再次犯案,應該是安全無虞。

  聽到她話語中的譏諷,男子沉默了。

  她恨他。

  原本她可以繼續平靜的生活,如同一切未曾發生。卻不巧碰上了這種事,被迫顯露了一貫隱藏的很好的才能,尤其還是被他用話語相逼。看著她怨憤而絕望的目光,原本的堅持竟隱隱動搖,他真的,做得對?

  把這樣一個少女送進監獄,真的應該?她剛才在網絡上顯示出的能力,恐怕會讓多國政府垂涎。如果落網,必定會被利用來做情報工作,雖然不被直接囚禁,但也會終身不得脫,被當作一件高科技武器壓搾,這樣的結果,真的是他想要的?心下塞滿了異樣情緒,第一次茫然了。

  「尋,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就是你的秘密?」萊斯特輕問出口,面色沉重,隱隱已看出情況不妙。

  少女勉強一笑,卻無力解釋。不願看兩人疑惑的目光,輕垂下眼。

  「尋。」不願讓她逃避,萊斯特探手抓住她的肩,強迫她正視自己。

  「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滿腹的疑雲幾乎讓他窒息。

  沉默良久,少女終於輕啟唇。

  「我……小時候,因意外而有了黑客的能力。」

  「不過一直沒有在人前用過。」

  「後來,因為一些事……」

  「藍斯刑警開始對我跟蹤調查,已經大半年了。」

  阿列克斯呆掉了,萊斯特握緊雙手,面沉似水。

  「是你離開校園兩年內的事?」

  少女沒有答話,默默點了一下頭。

  「你做了什麼事讓他追蹤你這麼久。」

  少女側過頭眼睫低垂,沒有開口。

  寂靜良久。

  萊斯特轉向一旁的男子,直視他索要答案。

  「歐洲盧森堡最大的銀行失蹤了八億歐元,作案手法來看是黑客頂級高手。」

  少年不能置信地愕住,雙雙驚問出聲。

  「怎麼可能!」

  「你的意思是,大半年前新聞上震動世界的金融劫案,是千尋做的?」

  看見黑髮男子點頭,萊斯特愈加憤怒。

  「你們有什麼證據。」

  「如果有證據,她現在不可能和你們一起出遊。」藍斯微微苦笑,少女的聰明讓她隱藏得很好,完全沒有把柄可抓。

  「那你們憑什麼懷疑。」

  「就憑她的能力,還有當時她在盧森堡境內。」還有和她一起的男子前科犯的身份。

  「光憑這些?」萊斯特語氣冰冷。

  「已經夠了,你以為有多少人有能力攻破中央電腦的數十種防護。」藍斯淡淡地回答。如果原先尚對此有懷疑,看了她方纔的表現,也已經確信無疑,她的確是天才,黑客之王並不是別人對她的虛飾。

  顯然也是想起了同樣的事,萊斯特一時無言,沉靜下來。

  「尋,你真的……為什麼……?」阿列克斯怯怯地開口,問出共同的疑問。

  為什麼,現在怎麼說得出。

  因為有想守護的東西,有想實現的願望,有想成全的人……所以不惜逆天。

  不去看一向親密的朋友滿佈詫然的臉,少女將手背遮上微澀的眼,千般滋味在心頭呼嘯而過,剎那幾乎心神崩潰。

  時間一點點過去,壓抑而沉默的氣氛持續,每個人都在想自己的心事。

  突然一個很不雅的聲音傳來,有人的肚子開始估估作響。

  臉紅地捂往肚子,阿列克斯不好意思的側過頭。

  彷彿是被傳染,其他兩人的肚子也開始抗議。

  三人相覷,都在對方眼中看見尷尬之色。

  畢竟已經十幾個小時沒有進食,會餓也是理所當然的。

  金髮少年有些窘迫地開口,想轉移對飢餓的注意。

  「千尋,你不餓嗎。」只有她一直沒有反應。

  少女沒有開口,只搖搖首,連頭也沒有抬起。

  「十幾個小時了耶。連人質都開始吃飯了。」屏幕上,原本游輪的大廚被持槍者拖到廚房,在槍口下做出大鍋飯,分食給大廳的眾人。

  熱氣騰騰的飯菜雖然看相不好,但仍然輕易勾起旁觀者的食慾。

  阿列克斯忍不住喃喃自語。「他們再不來營救,我們一定會死,不過是被餓死,那可太丟人了。」

  「可能還要再等十幾個小時才會有救援到。」藍斯不樂觀地估計。

  一想到還要等那麼久,阿列克斯呻吟出聲,肚子叫得更響了。

  「尋?」少女沉默垂首的時間太久,萊斯特不禁覺得有點異樣,探手輕觸她的手臂。「怎麼回事,你身體好涼。」收回手,萊斯特皺眉,扯下床上的被單為她披上。

  「感冒了嗎?」阿列克斯爬過來關心的問。

  萊斯特探手覆上少女的額,驚訝的發現觸手冰涼,還有冒著細汗。

  「尋,你怎麼了?!」顧不得禮貌,他用手托起少女的下頷,入目的臉色驚心的蒼白。

  感覺到他的焦急,少女從唇邊擠出聲音,虛弱而無力。

  「我沒事,只是胃有點痛。」當初代理方氏的時候壓力太大,工作也重,沒有好好注意,結果竟然患上胃病,一旦錯過用餐時間就疼痛不止。原本在學園調養得已經好些,也就沒帶胃藥上船,沒想到這個時候又犯了。

  顯然是痛得厲害,說話聲音都變得細小。萊斯特不禁又急又怒。

  「怎麼辦,沒有胃藥?」

  少女搖搖頭,再無法佯裝,彎下身抱住腹部。

  「這樣不行,再餓下去會更嚴重。」藍斯看看少女的臉色,審慎地開口。

  「恐怕必須去弄點吃的才行。」

  「有沒有什麼辦法?」

  藍斯拿過少女的電腦,微微思考片刻。

  「看監視器,他們都在二樓。我們三樓的廚房是沒有人的,只要我們能躲過巡邏的兩個人,偷點食物應該沒什麼問題。

  「不用。我沒事……一會過了就好,不要去冒險。」少女開口反對,聲音已變得斷斷續續,顯然痛極。

  萊斯特愈加焦急,正等開口說服,卻被藍斯截住。

  「也不全是為了你,畢竟還有十幾個小時要等,不能總這麼餓下去。」男子的聲音沉穩而堅決,讓人無法辯駁。「你有沒有辦法讓對方的監視器失效,只讓我們看到圖像。」

  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即將來臨的風險,少女雙眉緊蹙。

  「我可以插入一個病毒,讓他們以為是程序故障。」

  「很好,就這麼辦,我和另外一個人去弄點吃的。你看著監視器,如果遇到巡邏者就提前用手機通知我們,好及時避開。你們倆誰願意和我一起去。」

  兩個少年對望一眼,萊斯特開口。

  「我去,阿列克斯在這裡等。」

  「不行,我也去,怎麼能讓你一個人冒險。」

  「刑警說了沒什麼風險,我們能及時躲開,你和尋在這裡等。」揉揉少年的金髮,萊斯特不容分說。

  「既然沒什麼風險我更要去,你也不用擔心。」金髮少年直起背,眼中有不容錯辨的決心。

  「你……」看見少年難得的固執,萊斯特不禁有些頭痛,開始認真的考慮是不是該把他打暈。

  「一起去也好,也許東西分三個人拿更方便點。」藍斯微笑著同意。

  看到阿列克斯因受許可而得意洋洋的臉,萊斯特氣悶不已,重重地飛彈金髮少年的頭,看著他狼狽躲閃的模樣才算平下一口氣。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13 11:29:24

16 危機突現

  三個人躡手躡腳地溜出艙房,緊張地走在空無一人的過道上。雖然是夜晚,好在游輪的照明仍然充足,通行不受影響。由藍斯拿著手機隨時聽取少女的提示。一路竟也順利無人。很快溜到三樓廚房,翻開冰箱尋找現成的食物。正待提著滿滿的食物溜出,卻接到少女緊急通告,暫時留在廚房,看著兩個巡邏者持著槍踱到窗前點煙聊天。

  躲在不銹鋼櫃後,三人屏息隱身,不敢有絲毫動靜。黑暗中只看見對面的眼睛在閃亮。覺得有點緊張,萊斯特閉上眼沉思,一瞬間似乎靈光一閃,想起什麼疏忽遺漏的地方,慢慢回溯想通,再睜開眼已經冰冷如雪。

  手機燈微閃,少女提示已經可以通行。萊斯特卻沒有動,直直的看向一旁的刑警。

  「你是故意的,對嗎?」

  阿列克斯一臉茫然的看向同伴,「萊斯特,你說什麼?」

  「你是經驗老到的國際刑警,對被劫持的人質應該採取什麼行動來保全性命再清楚不過。我們根本就不應該留在艙房,而是該在廣播時間內和眾人一起到大廳集合,只要沒有到最後衝突,人質都應該還是比較安全。是不是。」

  男子沒有說話,黑暗中只看見眼睛微微閃亮。

  「劫持的確是個意外,但你很好地利用了意外來達成自己的目的。」似乎漸漸想通,褐髮少年侃侃而談,聲音愈加冰冷。

  「你不想和其他人一樣,也許是希望能讓她露出破綻,也許是希望藉著隱蔽盡盡刑警的職責。所以你來找千尋,想說服她幫你隱藏,當看到我們都在艙房,你一定很高興吧。」

  「你知道如果只有你,根本無法逼迫她用電腦修改,因為當她冷靜下來想通後一定會順從地到大廳集合,只要不反抗,根本不會有性命之憂。」

  「可是我們都被嚇壞了,沒想到這一層,千尋也不敢讓我和阿列克斯冒任何風險,所以被迫當著你的面拿出電腦,暴露了她一直隱藏地很好的另一個身份。」

  「雖然我們現在置身險地,但只要救援及時我們又一直躲在房間,就不會有風險。到時候危機解除,你也可以在第一時間逮捕她,人證物證俱在,她再無法躲藏,你也可以立下破獲著名金融案的大功,是不是。」

  褐髮少年一層層說出心裡的懷疑,冰冷的語聲似乎連空氣都凍結。

  寂靜良久,藍斯微閉雙目,開口承認。

  「是。」

  「你說得很對,這確實是我的計劃。」沒有想到會被看破,也許一開始,他就小瞧了這個少年。

  金髮少年來回看著對峙的兩人,茫然不解。

  藍斯的手機信號燈不停地閃爍,卻無人注意。

  「你真卑鄙。」彷彿從牙縫中擠出字句。

  「這只是為了破案而不得已。」

  那個少女太聰明冷靜,自制力強,除了這樣沒有別的辦法。單靠監控恐怕一百年都不會有效。

  「你心裡明白,如果不是因為她的善良,你的計劃根本不可能成功。利用一個人的善良去欺騙懲罰她,這就是你所主張的正義?!」

  連串的厲聲反詰讓他無法答腔。雖然是為了破案的無奈之舉,但確實連自己都覺得手段難以啟齒。

  無法開口,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男子一徑沉默。

  「什麼人。」一聲厲喝在耳畔響起,如驚雷劃過。

  一道雪亮的手電光射過來,黑洞洞的槍口正指向他們。

  藍斯飛快地矮身,帶動身邊的兩人撲倒,尖利的槍聲在頭頂劃過,打得身後的鋼櫃火花迸射。等槍聲稍歇,足尖微一點地,他靈活的撲出,一腳踹中較近的男子下頷,依稀聽到骨頭粉碎的聲音。順手輪起他因疼痛而鬆手掉下的槍,用力旋身,砸中另一個指向他試圖開槍者的手臂,凶狠而有力,隨著悶哼,男子半跪下來。

  「快走。」在對方來不及再度反抗之前,他喚起兩個驚呆的少年,衝出廚房,一路片刻不停,身後已傳來轟然槍響。

  不停地狼狽躲避身後的射擊,三人已經無法辨別方向,只顧撥足狂奔,直到身後的槍聲漸漸消失,才發現已經闖入了底層艙,入眼皆是鋼管電線。沒來得及細看,驚訝的喝斥聲已經從前方傳來。

  又是三個劫持者,不等思索。身體已經自然反射,舉起手中奪來的衝鋒鎗本能的射擊。萊斯特立即按下金髮少年,身邊火花四濺,隱隱聽到子彈擊入人肉的鈍響,濃烈的火藥味幾乎令人窒息。

  良久,所有聲音都消失,他們才抬起頭,看見三具撲倒在地滿身彈孔的屍體,徹底鬆弛下來,高度緊張後只覺得手腳發軟,扔掉手中已經沒有子彈的衝鋒鎗,藍斯走近徹底搜查屍體上下,沒有任何可以標明身份的物品,除了對講機,只摸出一塊類似遙控器的東西。

  萊斯特看看四周,又看看倒地三人的身後,不禁咋舌。幸好都在吃飯,沒有把槍放在手邊,不然現在倒在地上滿身槍眼的應該已經換人了。

  電話不停地閃亮,顯然是急於聯繫的少女在緊張他們的安危。

  微鬆一口氣,藍斯按下通話鍵。

  「我們沒事,在底層艙,馬上回去。」

  「不行,後面追擊的兩人已經到了,快躲開。」少女的聲音緊張而尖利,顯然已經刻不容緩。

  來不及抬頭,身前已經傳出皮靴的沉響,黑洞洞的槍口在再次出現。

  立即暗暗拋掉手中的遙控器,讓其自由掉落屍體上,藍斯高舉雙手投降,無害的微笑,同時示意已經呆住的少年同樣舉手投降。

  在電腦前監視的少女手足冰冷,一時無計可施。眼看三人命懸一線,忍不住咬牙,想不通明明可以很順利,卻為何會在廚房被發現。

  其中一個歹徒似乎通過對講機向上級匯報了什麼,另一個被踢歪下巴的歹徒正狠狠地回揍藍斯。不知為什麼,他們沒有開槍,只將三人捆起來押送往控制室方向走去。路過監視器,藍斯若無其事地抬首,淤青的臉上平靜自如,只淡淡的做出一個略微誇張的口型。

  什麼?焦慮的少女沒有看清,倒回去播放了幾遍,才猜出他的意思。

  他說,「關掉底艙門。」

  什麼意思。是讓她通過電腦落下底層艙所有閘門?為什麼?

  想起剛才藍斯奇怪的舉動,她放大鏡頭仔細觀察。

  遙控器。

  引爆底層C4炸藥的東西,正被隨意的丟在屍體上。

  急出一身冷汗,少女控制住顫抖的手指,鍵入關閉艙門的命令,所有的底層艙閘門發出沉沉低響,緩緩落下,變成完全封閉狀態。除非有人能突破她的設置,重新掌握中樞電腦,指令再度開啟,否則將無人能拿到那枚可以輕易毀滅整艘船的遙控引爆器。

  控制室位於船頭,寬大而精密,無數儀表在寂靜的空氣中瑩瑩閃亮。

  面對被押過來的三人,那個冰冷無情的頭目並沒有立即發難。

  他冷冷地玩著一把雪亮的軍刀,似在思考什麼。

  抬起頭,冰藍色的眼晴裡幾乎沒有人類的感情,看得人機靈靈地打顫。

  「你們是誰,船上名單裡沒有。」所有人員都已被篩查過,無一遺漏,沒理由突然冒出三個名單之外的人。

  看著正要開口的藍斯,他用軍刀比出一個禁聲地手勢,改指阿列克斯。

  「你說。」

  金髮少年茫然無助地看向另外兩人,不知道怎麼開口,威逼的目光令他直冒汗,不得不回答。

  「我們——是繆斯學園的學生,做畢業旅行。」

  學生,男子點點頭,目光又冷上幾分。

  「為什麼不在名單內。」

  金髮少年久久不語,冷汗隨著額角流下,無言以對。

  刀光乍閃,血色迸現。

  萊斯特悶哼一聲跪下地,腿上已經被開了一道長長的血口。

  突然的攻擊令人心悸,看著同伴的長褲漸漸被鮮血浸透,阿列克斯忍不住驚叫著哭出來。

  男子卻神色不動。

  「說。」

  「別說。不能告訴他。」強忍著劇痛,萊斯特不怕死地開口,不能讓他們知道千尋的存在。

  藍斯同樣以眼神示意阿列克斯守密。

  「如果你再不說,下一刀我會劃在他的咽喉上。」輕巧的比比少年頸項,沒人敢懷疑他話語裡的真實性。

  「我們有一個同伴……用黑客技術,修改了資料。」忍不住嗚咽地開口,阿列克斯無法不去想褐髮少年的命懸一線。

  懊惱地吸氣,萊斯特用力閉上眼。

  「黑客,你是說,他控制了中樞電腦。」想起前一陣監視器無故失效,不禁頓悟。「那麼,他現在也能看到這裡?」

  金髮少年含著淚點點頭。

  揚首對著監視器的方向,他綻出一個冰冷的笑臉,讓電腦前的少女忍不住渾身發冷。她只能看而聽不到聲音,雖然焦急萬分,卻什麼忙也幫不上。萊斯特的鮮血令她觸目驚心,無法挪開視線。也許三人都將命殞於此,而她一籌莫展,網上截聽讓她得知最近的救援行動也要一個小時之後,如此簡直無計可施。

  「你的同伴叫什麼。」

  「方千尋。」

  「也是他關閉了底層艙門?」

  一想到手下的愚蠢就來氣,雖然那三人已經死了,另外兩個卻連引爆遙控器都忘了拿,就押著他們回來,現在底艙完全封閉,業已失去了最大的籌碼。

  有點不太明白他在說什麼,但想想除了千尋應該無人能辦到,金髮少年茫然地點頭。

  藍斯絕望地皺起眉。

  「好一個黑客,我真是小瞧了你們。」

  沉思半晌,他冰冷無情地笑笑,扯過船上的廣播麥克風。

  「方千尋,我知道你在聽,」略帶愛爾蘭腔的聲音通過廣播散至船身每一個角落,令大廳的眾人亦不禁揚起頭。

  「如果你想讓你三位同伴活命,就在五分鐘內帶上你的東西到控制室。」

  露出一個令人戰慄的微笑,他繼續廣播。

  「如果超出五分鐘,我會開始殺人,每隔兩分鐘殺掉一個。」

  「你最好快點做決定,我的耐心很少。」

  殘忍的話語在空中迴盪,令少女不禁全身發抖。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13 11:29:40

17 生死兩難

  如果不去,毫無疑問三個人都死定了。

  如果去,也只會是四個人一起死。

  雙方都心知肚明,但對方仍然開出了這樣的威脅,因為知道她一定不會看著同伴死。對方想要什麼,她閉著眼睛都能猜出,無非是要打開底層艙,拿到引爆器,然後大概就要痛下殺手。該怎麼辦,少女捧著電腦幾乎手指痙攣,時間一點點滑過,巨大的恐懼和絕望緊緊揪住心,讓她喘不過氣。

  彷彿終於下了決心,她的手指在鍵盤上輕敲,眉間是義無反顧的絕決。

  五分鐘眼看就要到了,男子停止踱步,慢慢走到萊斯特跟前。

  「你的同伴看來很膽小,把你們拋棄了。」

  「你說我應該先從誰下手,該是最維護他的你嗎?」

  「也許你能告訴我另一個小鬼藏在哪。」

  語氣極為輕柔,卻隱透殺機。

  閉上眼躲過軍刀反射的光芒,萊斯特沒有開口。私心裡,他真希望少女就這麼躲著不出來,哪怕自己要死了,想到她會無恙,也會好過一點。心裡暗暗痛悔,當初怎麼會想到要拖她一起來游輪,不然現在她一定在繆斯的天空下自由地散步,而不是被生死焦慮所煎熬。

  阿列克斯已經嚇哭出來。

  「求你,不要殺萊斯特。」

  男子毫無笑意的露齒一曬,雪白的牙齒令人心驚。

  手上的刀全不留情的斬落。

  「住手。」

  一聲尖銳的喝聲停住他的手,控制室中所有人都望過去。

  一個穿著白裙的嬌小身形正站在門口,即使不用特別注意也可以看出她在微微發抖,扣緊懷裡的銀灰色筆記本電腦,指關節因用力過度而泛白。

  微微一怔,男子笑了。冰藍色的眼晴滿是興趣,彷彿頗感意外。

  「我還以為是毛頭小鬼,想不到居然等來了一個美麗的小公主。」

  一片靜默,男子若有所思地繞著她走了一圈,仔細打量。

  「是你關上了底層艙?」

  少女沒有回答,咬著牙點點頭。

  「打開它。」

  「不行,別開。」知道會有怎樣的後果,雖然明知徒勞,藍斯仍然忍不住出言制止。被一旁的持槍者用力踢中胸口,痛苦地閉上嘴。

  沒有看他,男子仍然盯前眼前的嬌弱身影。

  少女微顫,仍是鼓起勇氣看向他的雙眼。

  「我需要一點時間來解開禁制。」

  「我給你二十分鐘。」

  藍斯忍不住心中的懊惱。

  大概要完了,眼看再過一陣底層艙門就會被打開,拿到引爆器的歹徒可以更有底氣地與政府談判,即使特種部隊強行突擊,解決大多數歹徒也沒用。只要他手指一按,頃刻這艘船就會沉入大海,來不及救援的眾多人質都會與他同歸於盡,釀成一起震驚世界的慘案。原本以為可以避免這一結果的,只要她忍著不出來,哪怕自己三人會被當場格殺,也無人可以開啟底層。

  但怎麼可能,萊斯特說得對,她的善良很容易被人利用,先是自己,再是歹徒,都利用了她無法坐視同伴有危險的心。雖然如果自己被殺,對她來說是好事,可以完全擺脫即將被捕的困境,抹掉一切痕跡。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即使逃過眼前性命之憂,也難改未來審判監禁之路。

  不禁心中低歎,大概真是自己的算計連累了她,如果在大廳和眾人一起等待救援,應該會比眼前的情況好上百倍,至少不會像眼前性命堪虞。

  沒有人說話,只有電腦鍵盤的聲音輕響。

  二十分鐘很快就到了,艙門沒有打開。

  瞇起冰冷的眼,男子看向身前的少女。

  「我,還需要一點時間。」囁嚅的話語從唇邊溢出,惶恐而無助。

  沒有表情,雪亮的刀光劃過,在少女纖細的手臂上留下一道長長的傷口,肌膚綻開,鮮血迅速湧出。三人不由驚呼出聲,焦急心疼之色溢於言表。

  少女沒有叫喊,只緊咬住唇,淡粉的唇白如雪。

  無視眾人充滿殺意的眼光,男子淡淡地回答。

  「再給你五分鐘。」

  忍住額上沁出的冷汗,她沒有理會傷口,她以一隻手在鍵間跳躍。

  沒有人能看懂的數據從屏上閃過,畫面交替,五分鐘很快過去。

  艙門仍然沒有打開。

  軍刀倏的穿過她的長髮,抵住雪白的咽喉。

  少女卻是異常冷靜地閉上眼。「請再給我一點時間。」

  微微用力,在纖秀的脖子上慢慢滲出血絲,男子陰冷地開口。

  「你故意的,對嗎。你以為拖延下去會有用?」

  沒有回答,少女合上膝上的電腦。

  感受到對方無聲的倔強,男子冷笑出聲。

  「我喜歡有骨氣的人,讓我看看你能到什麼程度。」

  拔出手槍,輕扣扳機,一粒子彈穿過藍斯肩胛,灼熱的劇痛讓他呻吟出聲,也讓三人為之色變。

  「如何。」

  少女抬起頭,蒼白如紙的臉上有一抹絕決。

  「你不用這樣威脅,反正我們四個人今天都會死,無非是個先後。」不過是痛快的死和折磨的死的區別,結果沒什麼不同。

  低低一笑,冰藍的雙眼不含任何表情。

  「看來用性命要挾不起作用,那麼也許我該換一種方式。」

  執起少女纖細的手,很小,落在他的掌心像一片葉子。

  「你的手很漂亮。不過有點薄繭,修絃樂?」

  「聽說繆斯的學員都很有天份,想必你也一樣。」

  「如果終身都不能彈琴,會不會有點痛苦?」

  鋒利的刀尖在纖掌上輕移,描繪著掌心的紋路。

  鮮紅的血沁出,很快染紅整個手掌。

  「住手。」三人同時脫口驚呼,無法忍受她受任何傷害。不顧身上的困縛,紛紛掙扎而起欲護住她,卻被三個監視在身前的歹徒以搶托踹打開。阿列克斯更被擊暈過去。

  已經晚了,一道深深的刀痕劃過手掌,細緻的皮肉翻捲,猙獰而恐怖。

  她仍然沒有喊叫,小巧的牙齒深深切入唇,慢慢滲出血珠。

  男子看著全身因劇烈疼痛而抖動的少女,冷酷無情地輕問。

  「還是不夠?」

  雪亮的刀尖指向她雪一樣白的面頰,試探地輕劃。

  「不要。」終於從她破碎的唇裡溢出話語。

  雖然明知不該,還是讓被捆綁的兩人鬆了一口氣。

  抬起眼,清麗的臉上沒有淚,只有大顆地冷汗落下。

  「我實話告訴你。」

  微微吸氣忍住痛,卻抑止不住嬌軀的顫抖。

  「我來之前,通過最強的病毒改寫了中樞電腦主機電路板。」

  「如果要打開,除非把主機板拆下送回廠家重寫。」

  「我知道自己一定忍不住痛,所以沒有留後路。」

  「你殺了我吧。」

  本來想多拖一點時間,雖然知道不可能延至一個小時,但能稍久片刻也是好的,至少距希望更近一點,但劇烈的痛苦讓她幾乎無法呼吸。她歉意地掃一眼惶急關切的二人,絕望地閉上眼,等待一切的結束。

  沒有解法?無法打開底艙?

  男子愕然片刻,充滿殺意地望向她,用力地將手槍柄擊向她的頭。

  一聲撞響,少女癱軟在地,昏了過去,額角緩緩流出鮮血。

  看著少女蒼白無血的嬌顏和頭下緩緩浸開的鮮血,心頭椎痛。

  轉而看見男子一貫冰冷的臉轉為怒不可遏,藍斯又忍不住大笑,當死亡已成定局,心情也似乎輕鬆起來。

  「你完了,做夢也別想再拿到引爆器。」

  「想不到會失算在這裡?真痛快。」

  即使是劫持者的踢打也無法消去他臉上的笑意,由衷的飲佩那個估算到一切的女孩。雖然要死了,但看到對方受挫不甘的臉讓他心頭大快。

  示意手下停住對他的踢打,男子壓下怒火欺身過來,冰藍色的眼珠直視他的眼,眼中隱隱燃燒著冰冷的怒意。

  「你們都不怕死。很好。」

  「不過我有的是辦法讓你比死更難過。」

  不等他回答,男子陰惻惻地一笑,沉聲喝令身後的兩個手下。

  「我說過執行任務的時候不許取樂,但現在破例。」

  「這個女孩交給你們,隨便怎樣。」

  「但是,記得讓她一直保持清醒。」

  「混帳。」知道他的言下之意,二人都刷白了臉。

  萊斯特想出言阻止,卻被氣急攻心堵在胸前。

  看著另外兩個歹徒喜出望外的臉,藍斯怒罵出口。

  「你殺了我們吧,混蛋。」

  「關閉底艙的主意是我出的,跟她沒關係。」

  男子陰冷的笑,似乎很喜歡看他們憤怒欲狂的樣子。輕彈指示意手下執行命令,昏迷的女孩被扛在肩頭,彷彿一片羽毛。眼睜睜的看著她被帶進了控制室附帶的休息間,門沉重的關上,聽不到一點聲息。

  「瘋子,你是個瘋子。」藍斯恨恨地開口,心下懊悔,真不該逞一時之快。

  冰藍色的眼睛輕彎,顯然對方的斥罵讓他很是愉快。

  「想激怒我,沒這麼容易。」

  「她敢耍我,就該知道得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你們也一樣,等你們參觀完她的模樣,我會很樂意親手送你們一起上路。」

  努力鎮定下憤怒欲狂的心,他用眼神暗示萊斯特冷靜。微低頭,用眼角觀察幾個歹徒的方位。

  半晌,看他沒有再挑釁,男子踱至控制台前負手而立,似乎在思考下一步行動。身旁持槍男子也開始稍稍鬆懈,槍口略微下垂。

  就是現在。

  他以左足為軸心,右足發力橫掃,後面猝不及防的看守者被踢中腳踝,踉蹌跪地。與此同時,萊斯特也迅速側身,抬頭撞向身後,正中對方鼻樑,一時鮮血長流。不顧被縛的雙手,藍斯直衝向控制台前的首領,彈腿側踢,卻被對方避過,揚手反擊。幾個回合下來,無法用手的他明顯居於下風,最終被重重踢中胸口倒地。

  還是失敗了,雖然是可以預期的結果。

  畢竟只是少年,萊斯特一擊得手之後便因捆綁帶來的躲閃不便而再度被制,此時正被兩支同時指著頭,想必身上也多了幾處淤青。

  將他擊倒的男子毫髮無傷,連呼吸都沒有亂。

  一腳踩上胸口令他無法動彈,冷冷地微嘲。

  「你還真是拚命啊。可惜一點用也沒有。」

  「你的身手不錯,留著有點危險。」

  「雖然有點可惜,我看我還是破例早點送你上路比較好。」

  拔下手槍,瞄準他的眉心,食指壓下。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13 11:29:54

18 奇兵忽現

  一聲清脆的槍響,控制室的大幅窗玻璃完全粉碎。男子手上的槍飛跌出去。

  另兩下槍聲從窗外響起,指住萊斯特的兩名男子悶哼出聲,子彈擊在防彈衣上,雖然沒有穿透,衝擊力也足夠令他們踉蹌後退。

  瞬間的情勢令眾人目瞪口呆,還未來得及反應,三個矯健的身影已經從大窗躍入。三支槍分別對準三個歹徒,空氣一時寂靜無聲。

  一身黑衣色裝扮外罩防彈衣,彷彿是同路人卻突然拔槍相向,現場的情況詭異離奇,倒在地上以為必死的人都愣住了。

  「你們是什麼人。特種部隊?」頭目首先回神,謹慎地探問,衣著似乎不太像。

  領頭的碧眼男子泛起一個微笑,輕鬆地否認。

  「不,我們和政府沒有關係。」

  「只是私人保鏢。」一旁的陽光男孩戲謔地回答。

  「來這裡接一個人。」最後一個看來像花花公子的接口說出重點。

  「只要你肯把她交出來,我絕不破壞你的生意。」碧眼男子很快表明自己置身事外的態度,不想攪進一場混戰。

  「你想要誰。」冰藍色的眼睛微微鬆下警戒,少一個敵人總是好的,何況是這個看起來十分難纏的對手。

  「千尋,你是來找千尋的?」萊斯特激動地喊出聲,認出了雜誌照片上的人。

  微微有些訝異,碧眼輕掃。

  「不錯,你知道她在哪?」

  「她被兩個男人拖到休息室裡,求你快點去救她——」揚首示意房間的方位,聲音幾乎在喉間哽住,萊斯特終於流下淚。

  聽到褐髮少年的叫喊,碧色的眼光乍然凌厲,散發出無限殺意。頭也不回地奔向休息室,顯然對另外兩個同伴極有信心。突然失去威脅,頭目飛速拔出另一枝槍,還未及抬手,一支冰冷的槍管已指上他的頭。

  「我知道你是職業軍人出身,你可以試試。我們以前也是特種部隊的。」陽光般的笑容已經不見,男孩圓圓的臉上佈滿殺機。

  另外兩個手下已經被那個花花公子型的男人捆住踩在腳下,雖然嘴上輕鬆地嚼著口香糖,眼中卻沒有絲毫笑意。「誰讓你們動了不該動的人。你最好從現在開始祈禱她沒事。」

  雷德蒙握住手槍,小心的踹開門衝進去,眼前所見的景象幾乎讓他血液凝結。

  渾身濕淋淋的少女被綁在床上,長髮凌亂糾結的貼在肩臂,鮮血從掌心到手臂不斷落下,染紅了大片床單,身上的白裙已被撕得破碎不堪,幾無寸縷無法蔽體,雪白的肌膚上到處都是淤青的痕跡,修長的腿徒勞地踢打,對半覆在身上的赤裸男子毫無作用。見到一個陌生男子突然衝進門,兩個赤身裸體的傢伙立即跳起身摸向和凌亂衣服丟在一起的槍,指尖還來不及觸到,便已被穿膛而過的子彈帶走了生命。

  看著兩具滿身彈孔的屍體倒下,他平匍下胸口激盪的殺意,收起槍走向床上的少女。

  彷彿不知道對方已經死去,仍在無力地踢足,雙眼茫然無神。極輕柔地解開縛在少女手腕上的繩子,纖細的雙腕已然青紫淤血,掌心和手臂的傷口觸目驚心。不敢用一點力道,他將少女冰冷的嬌軀輕擁入懷,溫暖地撫著她的背,如同過去那樣低低的喃喃安慰。彷彿一個世紀之久,終於聽到懷裡的少女哭泣出聲。微弱的哭聲漸漸大起來,號淘痛楚,彷彿要傾瀉所有的恐懼,讓他心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聽到哭聲的西蒙閃身進來,卻看到少女的淒慘的模樣後呆住。

  沒有放開她,碧眼男子頭也不回沉聲開口。

  「去隔壁房間找幾條乾淨的床單。」

  沒有回答,西蒙立刻消失,很快帶來幾條雪白的床單,放下後閃身退出。

  輕輕放開她,將床單裹上近乎赤裸的嬌軀,溫柔的安撫,熟悉的味道,終於讓少女漸漸平靜下來,口齒不清地低喃出聲。

  「雷德蒙,我是不是在做夢。」

  「其實我已經死了,對不對。」

  「我好害怕,從來沒有這麼害怕。」

  淚水仍在不停溢出,彷彿無止境。蒼白的臉色微微發青,隱隱現出大量失血後的衰弱。碧眼男子憐惜地輕撫少女額際的傷口,撕開床單小心地替她包紮,沒有藥物的情況下只能先減緩流血。

  「不要怕,我已經替你殺了他們,再沒有人能傷害你。」小心地勸哄,強忍住心中刺痛,直想將那幾個混蛋千刀萬剮。

  托起她的手掌,深而長的傷口令他心下一沉。這樣嚴重的傷口,大概已傷到手筋……按下思緒,盡量輕柔地清理傷口,用白布纏好。少女沒有動,半偎在他身上,沉默而溫馴。

  放下包好的手,他將她的頭埋入胸膛。「早知道,我當初真應該強行帶你走,不管你怎麼反對。」低低的話語有深深地痛惜,讓她的淚再一次滑落。

  輕巧地抱起她,走出房間,頭頂已隱隱傳來直升機的轟鳴。

  西蒙安迪迎上來,身後是三個被打得不成人形血肉模糊的歹徒。

  「頭,特種部隊要到了,怎麼辦,我們帶千尋一起走?」

  碧眼男子搖頭否定。

  「她傷得太重,失血過多,必須馬上送醫院,只有警方才能做到。」

  簡單的一句話讓所有人都白了臉,憂心著少女的傷勢。

  看著他懷中素白的小臉已經因為失血而透出青灰,兩個大男孩交換了一個沉重的眼色。

  「那怎麼辦,我們不能和他們照面。」

  「請交給我,我會第一時間把她送到最好的醫院。」藍斯掙扎著開口,不顧胸前被踢傷的肋骨疼痛。

  萊斯特走上前,想接過已經陷入半昏迷的少女。「我也會好好照顧她,我發誓。」

  深深地看一眼倆人,碧眼男子小心地將少女轉交給他。

  似乎想起什麼,俯身在額上輕輕一吻,低喃一句,就連近在咫尺的萊斯特都沒聽清。無限溫柔地看了片刻,轉身和夥伴躍出窗台,同來時一樣神秘地消失。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13 11:30:07

19 心緒初平

  一座風景極佳的醫院,這裡有歐洲最著名的外科大夫,以高超的醫術和昂貴的收費而聞名,當然環境服務也是一流。

  少女入院已經有十多天,在精心的護理下,原本嚴重的傷勢逐步好轉,額頭上的傷亦漸漸收口,只餘淡淡的紅痕。在多天的調養下,唇色也開始轉為淡粉,不復蒼白。只是她的精神卻一直恍惚,低落徘徊毫無生氣。

  接到出事的消息後,方遠哲在最快時間內趕至,與特護一同照料,自然也發現了她的抑鬱,幾番開導均不奏效,不由暗暗歎息心焦。

  「小尋,今天感覺怎麼樣?」

  「還好。」依舊是茫然地望著窗外,沒有情緒。

  「傷口還癢不癢,記得不可以抓。」

  「好。」

  「我已經和醫生約好,過一陣給你動整形手術,不會留下任何疤痕。」

  「好。」

  「要不要出去散散步?」

  「好。」

  總這樣簡單順從的回答,彷彿沒有意志的娃娃,令他心疼又無可奈何。

  也許是精神刺激過大導致的暫時現象,醫生這樣的解釋令他半信半疑,無計可施之下只有盡加細心的照顧,希望時間可以讓她慢慢好起來。

  喟然一歎,這樣接二連三的波折就算是再堅強的人也會消沉,何況她只是個剛滿二十的少女。事發之時的情況曾聽到在場者的複述,令他心驚肉跳,恨不得希望她只是個一無所長的尋常女孩,好過經歷這樣險惡的風波。

  扶起少女在廊前坐下,蔓然低婉的紫籐垂下纍纍花枝,吸引著蝴蝶翩然降臨,每日必到的訪客也隨之而來。

  淡淡地點頭致意,方遠哲轉身退開,留給他們一個暫時私人的談話空間,暗自希望朋友的鼓勵開導能讓她心情好轉。

  「尋,今天心情好些了嗎?」一大束馨香的白薔薇送到身前,嬌柔芬芳,還帶著晶瑩的露珠。

  少女茫然地接過花束,將臉埋入花從,似在吸取清香。

  「千尋的手怎樣了,醫生怎麼說?」金髮少年關心地問。

  第一次有了情緒波瀾,少女微微搖頭。

  看著少女毫無生氣,萊斯特不由心下難過。

  「你的手……以後還能拉琴嗎?」突然的聲音令三人都驚了一下。不知何時,藍斯已經駐立在身旁,微微一笑,將大束白玫瑰放入她懷中。

  怔怔地接過,少女沒有表情。

  藍斯牽過她的手,仔細打量。原本猙獰的傷口已經縫合,癒合得很好,只餘一條長痕劃過手心,與掌紋混在一起,彷彿命運由此而突變。

  手指卻是細柔無力的,顯然神經已經受了損傷。

  「醫生怎麼說。」

  少女沒有回答,萊斯特在一旁代答。

  「醫生說需要長期復健,如果以後恢復得好,可以重新拉琴。」但完全達到以前的靈巧度的可能性極低。那個星之祭中的天才提琴手,畢竟還是毀了。

  也許是想到同樣的事情,三人都沉默下來。

  良久,卻是少女開口了。

  「刑警先生,是來捉我的嗎?」

  那樣也好。她已經無力再思考,怎樣都無所謂,腦子似乎虛虛浮浮的什麼也不願想。知道身邊的人都在為自己擔心,卻不想回應。即將被審判的未來和無法再握琴弓的手令她失去了任何意志。

  身邊的少年目光灼灼,似乎一旦他說是就會跳起來痛K。但他卻久久沒有回答,凝視著少女纖白手掌上的劃痕,思緒又飛到了那個晚上。

  當把萊斯特和少女一起送上直升機趕往醫院,他沉默地立在甲板,望著冰冷而黑暗的大海。

  手中托著銀灰色的電腦和一支錄音筆,裡面錄下了她的全部話語。單憑這兩樣,他已經有足夠的證據將她定罪,獲得上司的讚揚褒獎。

  但他無法不去想,那個在教堂裡天使般的少女,那個在公園微笑的少女,那個在甲板上遠眺的少女,那個在威逼下不屈的少女,那個在重傷中痛哭的少女。

  那麼多片斷,讓他無法思考,無法像以往一樣冷靜無情地對待每一個嫌犯。

  她失去了很多,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因為他。

  像她這樣女孩,是應該得到幸福的。

  似想通了什麼,他不再猶豫。鬆開手,任憑兩樣證物墜入沉寂的大海,湮去所有會令她不幸的事物,希望,她能再一次重生。

  拉回思緒,看著少女等待的眼,他輕笑。

  「我們做個交易吧。」

  「什麼?」兩個少年異口同聲,懷疑自己聽錯。

  交易,恍然間彷彿時光倒流,那個碧眼男子在耳畔低語。

  微微失神地笑了,不復連日的虛無,少女輕柔地回問。

  「什麼樣的交易。」

  「如果你能再次流暢的為我拉一曲聖母頌,我就消毀所有的證據。」

  少女不能置信地望向他,心情突然激盪。

  他,放過了她?不用再被審判,不用再被追蹤,不用再被監禁。

  晶瑩的眼緩緩滑過臉頰,滴落裙擺,第一次從那雙黑眼晴裡看到如許溫暖。

  知道他將為此付出多少,少女忍不住哽咽,卻無法開口,單一個謝字怎麼夠表達感激。

  藍斯溫柔地微笑,拭去她臉上的淚,不去看另外兩個男孩狂喜的表情。

  「你的琴還給你。危險品就由我沒收了。」

  從身後提出琴匣,放在她身旁。

  「希望下次來,能見到你拉琴。」

  擁起熟悉的琴盒,少女終於忍不住哭出聲,流淚滿面。

  挺拔熟悉的身影在一旁,靜靜地笑了。

  重新練琴是很辛苦的事。

  手指的靈活度和力度都大不如前,往常輕而易舉的旋律變得格外困難,乾澀的琴音令她備覺挫敗,心浮氣燥,但還是得不斷加強,醫生說這是正常現象,復健初期總是困難的。

  她已回到哥哥身邊,由英若初親自照顧起居。

  英若初已經有四個月的身孕,卻還是一如既往的爽朗大方,井然有序地為她安排生活,讓她過得充實快樂。哥哥每天也盡量提早下班,同家人一起吃晚餐,這時候的氣氛,總是平靜而溫馨。萊斯特和阿列克斯已經畢業了,經常聊天聯絡問候,有時也寄來一些令人驚喜的小禮物,似乎萊斯特已經開始涉足家族的生意,而阿列克斯則繼續在音樂上深造。

  藍斯很久沒有消息,也許是因為自己而導致工作上的不順。為此十分歉疚,卻無能為力,只有更努力地練琴,希望下次遇見,可以如約。

  哥哥還是一樣那麼忙碌,好在雷蒙德當初留下的那批助手成長了許多,在辛平的指導下漸漸獨擋一面。辛助理的兒子已經半歲了,常常聽他念叨,要和哥哥尚未出生的孩子結娃娃親,也不管自己的兒子願不願意。

  過去的事情沒有人問,也沒有人提,彷彿從來不曾發生過。

  退掉了繆斯學園的學業,畢竟一起成長的人已經畢業,自己的琴技又退步如斯,再去已經沒什麼意思,倒是讓威克教授惋惜了一陣。短暫的學生時代,就這樣結束了。

  時常,她會想起那個碧眼男子,總是在她危難的時候出現。

  半昏迷時他在耳畔說的話總是讓她恍然失神。

  「我會再來接你。」

  深情而執著,帶著隱約的霸氣。

  總讓她想起初吻,想起那人溫暖堅實的懷抱。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13 11:30:21

20 波瀾又起

  十月,本該是秋高氣爽,卻迎來了一連串的陰雨。

  哥哥從公司打來電話,想請妻子送一份重要文件過去。看著嫂嫂身形不便,她自告奮勇地代勞。好歹也曾代管兩年,到底是輕車熟路。

  依舊是冰冷而氣派的商業大樓。

  尚有許多熟面孔主動招呼,她一一點頭微笑,直上三十二層。

  哥哥看見她來很高興,招呼秘書拿出點心和茶,讓她在一旁等候下班。冗長的商業討論不亞於上好的催眠曲,很快她已經昏昏欲睡,靠在臂彎裡和周公喝茶去了。

  良久,方遠哲從文卷裡抬起頭,發現妹妹已然睡去,不由微笑。

  暫停下討論,輕輕為她披上外套,似想起往事,辛平亦不禁輕笑。

  「以前方小姐也經常在辦公室小睡。」

  「她從小就不喜歡這些東西,當初勉強自己肯定很難受。」想來唏噓。

  「她是個好妹妹,你也是個好哥哥。」辛平放低聲音。

  方遠哲微喟,沒有答話。

  很少坐他的車回家,她顯然有些新奇,一路趴著窗口看路邊的風景,大致還是印象中的模樣。

  突然掠過一家玻璃店,櫥窗裡剔透的流光讓她恍惚了一下。

  也許是累了,她靠回座椅,怔怔發呆。

  忽然看到後視鏡裡一輛車有點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

  回思良久,她微微冒出冷汗,好像幾度出門都曾遇上,絕對不會是巧合。

  他覺察到她神情異樣,關心地開口詢問。

  不想說破引起不必要的擔心,搖頭帶過,心裡卻添了一層暗影。

  會是誰?

  查不出來。

  偵探社交給她的照片都是陌生人的臉,完全不認識。

  跟蹤調查只發現是外國人,持異國護照於近期入境,身份來歷目的全部不詳。

  丟下照片,她掩住臉,厭透了這種擔驚受怕的生活。

  突然門口傳來響動,她奔下樓,看見英若初臉色蒼白,老管家正扶住她,讓她坐下。

  「怎麼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少女握住她的手,有些冰冷,不由擔心。

  「要不要請醫生過來看看。」

  英若初稍坐片刻,似好一些,微笑搖頭。

  「沒事,只是受了點驚嚇。」

  「驚嚇?怎麼回事?」

  「剛才在咖啡館裡喝茶,剛出門,傳出爆炸事故。有點後怕。」

  雖只是輕描淡寫地帶過,想來也是十分驚險。

  「怎麼會這樣,太危險了。」

  「聽說是意外,好幾位太太都嚇哭了。」現場狼籍的場面確實令人心驚。

  蹙起眉,隱隱覺得有些不對。

  城市的治安狀況一向良好,常去的也是相當高級咖啡廳,很少會有這樣的突發事件。無暇多想,她泡好香濃的奶茶,體貼的扯開話題,隨意閒談,很快讓嫂嫂的情緒平復下來。

  「方小姐。」

  一個陌生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驚得她一跳。

  放下手中的雜誌,她慢慢轉過身。

  一個陌生的異國男子,令她突然警惕起來。

  雖然以前沒見過,偵探社給的照片裡有他,跟蹤者之一。

  「你是誰。」她冷冷地開口。

  「我只是一個你的崇拜者。」男子不在意的笑笑。

  「崇拜?」

  「對路西菲爾的崇拜。」

  倏然捏緊手,她快步離開街邊雜誌店。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何必隱藏呢。路西菲爾的身份早已不是秘密。」

  微吸一口氣,她駐足回首,直視對方。

  「你是什麼意思。」

  對方舉起雙手,完全無害地微笑。

  「我只是想和方小姐交個朋友。」

  換了一家偏僻的小店,倆人開始正式交談。

  「說出你的目的。」沒有一絲微笑,她直視對方的臉。

  「我是一個月前入境的,XXX公司的人。」男子終於開始坦白目的。

  一個國外聲名狼藉的黑道公司,在網上以洗錢和非法交易而著稱。

  「我們老闆對方小姐的能力很欣賞,想請你加盟。」

  「我沒興趣。」冷淡地輕轉茶杯,不想再談下去。

  「別這麼說,對大家都有好處。」對她的冰冷不以為意,男子輕鬆地勸說。

  「況且我們對頭公司似乎也有意邀請方小姐,所以老闆讓我一定完成任務。」

  「如果我說不?」放下茶杯,她靠向椅背。

  「那可能不太好,也許會有一些傷和氣的事出現。」

  「比如?」

  「比如像那天下午的咖啡館爆炸。」男子不懷好意地笑笑,舉出另一個例子。

  「又或者是令兄的汽車故障。」

  剎時手足冰涼,心瞬時抽緊,驀然明白,那天的事故原來是個警告。提醒她隨時可以下手危及身邊的親人。

  努力藏住恐懼,她問出最後一個問題。

  「你們怎麼會知道。」

  「這個嘛,雖然沒有證據,但國際刑警間早就流傳開了。對我們也不再是秘密,聽說他們已經停止跟蹤,所以老闆才讓我來請。」

  還是因為這該死的能力,就像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開,就再也回不了原位。

  那個被差遣來的邀請者,同樣是個惡魔,知道她最怕什麼。

  已經不能再留在家,只要她在這裡,就會是災禍之源。

  嫂嫂正有身孕,不能再受任何驚嚇。她,也受不起親人有一絲一毫的風險。

  但她也絕不願去替惡魔效力。

  看著手心長長的刀痕,仿如命運的刻印,她忍不住苦笑。

  是注定吧,從那時起,她便不可能再有安穩的棲息地。

  心一點點冷下去,決心卻一點點堅硬起來。

  如果注定漂泊,至少走之前,要解決掉眼前的麻煩。

  掐緊手心,黑暗中眼神雪亮。

  既然對方這麼想要她的能力,她就徹底讓對方明白她能做到什麼程度。

  悄悄地收拾了簡單的行裝,趁一個漆黑的夜晚,孤身搭上飛往異國的航班。

  只留下一封短柬,請哥哥嫂嫂原諒她不得已的行為。

  從此,天涯流浪。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13 11:30:34

21 天涯飄泊

  「爸爸。」

  一個活潑俊美的小男孩蹦進他懷裡,緊緊地抱住,猶如一隻無尾熊。

  微笑地抱著孩子,看向走來的妻子。

  「今天怎麼有空到公司?」

  「正好帶他出來買點書,順路過來了。」英若初繞過辦公桌,走到他的坐椅旁。依舊是爽朗的笑容,雖然已為人母,仍不減當年洗練大方的氣質。

  發現他電腦上的畫面,不由輕歎。

  「還是在找她?」

  「我始終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外漂泊。」收斂了笑容,有些傷神,已經五年,除了偶然發來的電子郵件報告平安,沒有任何蹤跡。

  「上次調查的結果怎麼樣?」

  「她改用了別的身份,在不同國家之間流浪,仍然沒有動用帳戶裡的錢。」

  「有沒有說過什麼時候回來?」

  男子長久地沉默,沒有回答。

  她微微歎息,那個聰明懂事的少女,同樣也令她心疼。

  流浪?一點也不適合那個纖弱出塵的少女,她應該是在溫暖舒適的環境裡靜靜綻放的雪色薔薇,很難想像會染上孤旅走天涯的寂寞滄桑。

  「爸爸是在說姑姑嗎?」懷中的男孩不甘心被冷落。

  「是的。」疼愛地刮了一下男孩的鼻子,站起身輕吻了一下妻子。

  「走吧,今天早點下班回家。」

  尋,千尋,何方千尋。

  因此而傷神的絕不只方遠哲一人。浩瀚的星空下,同樣也有人在深深的憒歎。

  已經五年,始終沒有消息,彷彿已經從這個世界消失。

  當他終於準備好迎接她進入生命,卻得到了她完全失蹤的報告,令他茫然錯愕。直到三年前終於查出原因,不由燃起怒火。又是貪婪的覬覦者,甚至追到中國,以她家人的安然相挾,迫使她不得不自我放逐。

  他該早點接走她,便可以躲開長達五年的思念。

  五年來,他見了很多人,包括方遠哲,包括藍斯,包括她的朋友,沒有人能找到她。但幫助他明白了很多事,比如路西菲爾的秘密是如何洩露的。

  想起那個叫麗貝卡的女刑警,不由眼神冰冷,如果不是藍斯替已經被開除公職的她求情,自己一定會毫不客氣地報復。

  她是個可悲的女人,當所愛之人選擇了不惜被處分去袒護另一個人,嫉妒之火便燒盡了她的理智,忘記了自己的職責,故意散播出消息,讓女孩置身於貪婪的漩渦,迫使她不得已逃遁。

  但,千尋也絕不是任人欺凌的小可憐。據說她在走前以高超的電腦技巧獲取了威脅者公司所有非法交易資料,以轉贈對手或警方來反腕相脅,壓得對方不得不狼狽收手,放棄任何不利的打算。即便一年前被他以各種手段逼得組織瓦解時,也不敢再對路西菲爾起任何延攬強迫之心。

  那樣的能力,不是任何組織都可以輕掖其鋒。

  卻讓她被放逐在正常生活之外流離展轉,令人牽掛索懷。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5-13 11:30:51

22 再會

  她會流浪到何時?

  每次聚會,安迪西蒙奈傑都會問。

  沒人能忘得了那個女孩。

  自相識以來幾次錯過,她如水中的明月一樣熟悉而遙遠,總以為下一次可以留住,卻每在觸手的瞬間又展翅飛遠。

  從來沒有這麼想得到一個人。

  如果再相見,他會緊緊綁住她,再也不讓她離開。

  布拉格的流浪者大街,夕陽把一切裝飾的燦爛金黃。

  街心噴泉顯然已經被當成一個小小的許願池,鋪滿池底的無數枚銀幣在陽光下炫亮刺目。

  下意識取出一枚硬幣微微沉思,碧綠的雙眼柔軟而專注,揚手輕拋,斜陽下一道耀眼的光跡跌落池水,承載住他的願望。

  遠處傳來鐘聲輕響,一群鴿子撲翅飛起,街頭的流動花攤散發出玫瑰清香,萬物美麗而安祥,他轉過身,走向旅館,卻驀然頓足。

  一個清麗女孩正在街角拉著小提琴,依舊是黑髮飄揚,身形纖秀,沉醉而安然,像一個遊戲人間的天使,點亮他的心。

  時間突然停止,周圍的一切都靜謐無聲,只有噴泉緩緩流動。

  彷彿有什麼魔咒在生效,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晴,極緩慢的走近,生怕打破這一刻夢幻。已經圍了不少人在她身邊,有些投下硬幣,有些閉目聆聽,活潑靈動的音樂籠罩著廣場,奇異的讓人心情愉悅。

  一曲終了,女孩微微躬身致意,在掌聲中俯身收起所有的銅板。有一枚滾落得較遠,她走幾步趕上,一隻修長有力男子的手替她拾起。

  低著頭,道謝準備接過,那隻手卻紋絲不動,有些困窘地抬起頭,卻望進了一雙深沉的碧眼。

  呀……

  她不敢置信地眨眼,恍惚怔住,那樣熟悉的面容,溫暖的雙眼,幾疑夢境。

  久蹲的腳有點酸,微微一踉蹌,她後退半步想站起,纖細的手腕卻被緊緊抓住。掌心的溫度很高,握得她的手微微發燙,她有些羞怯地想掙開,卻被更用力的一帶,撲入他的胸膛。

  「尋……」感受著懷中纖細的人,雷德蒙低喃出口,用力摟緊,彷彿想證明她的真實存在。

  溫暖的胸膛湧動的氣息讓她懷念又安心,靜靜地聽著他的心跳,彷彿是世上最美的音樂,不知為何隱隱有淚湧上,被胸前衣物悄悄吸去。

  久久,她抬起頭,望著依舊如昔的俊臉。

  「雷德蒙……我……唔……」沒來得及說完,就被深情地吻住,綿密而急切,帶著熱切的需索,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幾乎過了一個世界,他終於結束了這個吻,她紅著臉低下頭,埋在他胸前輕喘,周圍突然響起一片嘩然的掌聲口哨聲,驚醒她的神志,讓她困窘地想鑽地下。那個始作俑都卻毫無愧色地微笑,似乎頗為有趣看著她郝紅的耳根。

  一間雅致的小旅館,雷德蒙租下的房間。

  她好奇地打量,彷彿想到什麼,偷偷暗笑。

  「你笑什麼?」脫下外套,衣袖微卷的男子輕鬆地靠在窗台,眼睛片刻不離。

  「我以為你會住五星級的豪華酒店。」追求享受是他的一貫作風,渡假時也是如此。

  「失望嗎?」沒有解釋,他一向按心情和需要選擇棲居地。

  女孩微微一笑,伸開雙臂轉了一圈。

  「對我來說,這已經相當好了。」以她現在所過的生活而言,已經是超乎想像的舒適。

  碧色的雙眸微黯,已猜出她現在的狀態。很難想像一向纖塵不染的人當街賣藝為生,忍不住心疼。

  「何必這麼辛苦,你應該可以過得很舒服。」即使是流浪,她的帳戶裡應該也有相當大的金額可供揮霍,不管是出身家世還是親人的愛護都不會讓她窘迫。

  「像這樣也很好,我已經習慣了。」想起前兩年的艱辛,女孩不禁微笑。

  知道那些人會一直找她,自然不能再留下任何痕跡,卻沒想到這種日日拉琴為生的方式很好的鍛煉了手指,全無初受傷時的生澀。

  習慣嗎?眼前的她穿著舊舊的T恤牛仔褲,長髮紮成利落的馬尾,再不復過去的柔弱,氣質明朗而愉快,像一朵自由來去的雲,卻更令他心動。

  忍不住低歎,拉下她束髮的繩圈,光滑烏亮的長髮披散,一如當初。

  「你變了很多。」

  顯然想起相同的情景,她忍不住輕笑。

  「那個不會挑禮服的女孩總要長大。」

  長大?他上下打量,邪氣地微笑。

  雖然依舊是纖細的身段,卻已經有了女性的嫵媚曲線,如同一枚漸漸成熟的果子,散發出誘惑的氣息。

  看到他完全不掩飾的目光,女孩忍不住臉紅。

  「雷德蒙,幫我再要一間房好嗎?我可沒這麼多錢。」

  「沒關係,你可以和我住一間。」他隨意地攤攤手,彷彿不值一提。

  看到女孩訝然羞嗔的眼,忍不住歎笑。

  「你以為我還會放你走?」走近她,低頭輕啄她的唇,嬌美甘甜,讓他沉溺。

  良久,他低啞地開口。

  「去洗個澡換件衣服,我請你吃晚餐。」

  彷彿被盅惑,女孩茫然點頭,直到溫暖的水柱灑在身上才驀然回神。

  哭笑不得地看向自己,竟然沒脫衣服就站在了淋浴柱下,全身已經透濕,行李還在寄放在別處,這下可真是麻煩。

  幾經掙扎,她極為不甘的開口呼喚那個導致一切的罪魁禍首。

  「雷德蒙,我……沒有替換的衣服。」

  浴室門外傳來幾聲悶笑,讓她的臉更紅。

  不久,一件乾淨的襯衣遞進來。

  她快速把自已擦乾,套上那件可以當睡衣的襯衫。

  「我想,可能得請你幫我去拿一下行李……」不敢看男子放肆的眼光,她低著頭盯著地板,臉燙得可以煎蛋。

  他卻無法開口。窗外的陽光透入,斜映在她身上,寬大的白衫幾乎透明,清晰的顯出身體姣好的曲線,還有襯衫下雪白修長的腿。也許對著一個青澀孩子還能克制自己,但對著眼前已經成熟誘人的女孩卻很難壓抑,剛剛平息的慾望突然又湧上來,讓他無法自己。

  喉間發出低沉的歎息,他走近,抬起她小巧的下巴,深吻住她的唇。溫柔的誘惑她一同沉醉,她不由自主的抬手勾住他的背。這個吻,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樣,迷迷糊糊的大腦無法思考,不知何時她已躺在了柔軟的床上,他鬆開她的唇,一路親吻向下,在雪白的頸項上輾轉,引得她輕喘,似乎有一種期待在身體深處湧動,讓她不明所以的顫慄。

  他的唇彷彿輕移,漸漸吻上柔軟豐盈的胸,讓她忍不住呻吟,卻引來更加誘惑的吸吮。充滿熱力的手撫上嬌軀,似乎有魔力的在她的身上燃起一簇簇火焰,朦朧地睜開眼,才發現倆人的衣衫已經全數散落,眼前只有男子健美而光裸的胸膛。再度羞紅了臉,她伸手想推開,卻被攬入一個溫暖有力的懷抱,肌膚相接的感覺愉悅而親暱,密密的吻隨著他誘惑的笑容灑下,讓她再度失神。

  糾纏的肢體和激狂的熱吻帶來無比的感官刺激,漸漸迷醉了她的大腦,彷彿若有所待,卻不知是什麼,直到突然的刺痛才讓她回過神,身體的不適讓她睜大眼,本能的想退縮,卻被他箝住。

  似乎在忍耐什麼,他的汗流過俊挺的鼻,滴落在她胸前。

  「別動。」碧色的眼睛深沉了許多,隱隱有火焰跳躍。

  「你……太緊,我不想傷了你。」他有些困難地開口,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出來。覺察到他的克制,她僵硬著身體不敢動。最初的疼痛感覺漸漸淡去,交纏的氣息溫暖而曖昧,舉起纖臂攬住他的頸,獻上生澀甜美的輕吻。無言的邀約讓他再也忍不住衝動,捉緊她纖細的腰,開始瘋狂的律動,歡愉如閃電般流竄全身,讓她抑制不住嬌吟出聲,喚來更強烈的慾望風暴。

  激情褪去之後,氣氛仍然是慵倦曖昧的,陽光已經只剩一點餘輝留連在窗台。

  「雷德蒙。」她低低地開口,聲音還帶著激情後的嬌慵無力。

  「叫我雷。」男子愛憐地輕吻她的額,看著她累壞的嬌顏。

  「雷,你為什麼……」

  「因為我想要你,剛才我證明得還不夠?」男子邪邪地微笑,逗弄著懷中的女孩。

  「你……」拿他的無賴沒轍。

  「我愛你。我找了你很久,幾乎以為永遠再見不著。」想起多年的搜尋,他露出一絲苦笑。「所以我絕對不會放你走。」

  「可是……」面對愛人,不是不心動的,只是被追逐的陰影始終縈繞在心頭。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跟我在一起不用考慮這些。」碧眼微暗,低頭吻住她所有顧慮。「我發誓絕不會勉強你做任何不願意的事。」

  想起許久以前的對話,她不由微笑。

  「尋。」

  「嗯?」

  「嫁給我好麼?」綠眸期盼的看著懷中佳人,等待一個回答。

  彷彿在遲疑什麼,她沒有回答,手指無意識的在他光裸的胸膛輕劃。

  等得不耐煩,他捉住她極具誘惑力的手,望進那雙迷茫的大眼,邪氣地一笑。

  「也許你想換一種方式回答?」

  不等女孩答腔,他吻上她的頸,靈活的手指展開另一場熱情的攻勢。

  「雷。」等等,她還沒有想好。

  「已經太晚了。」

  某一天,方遠哲如常打開郵箱查收郵件。

  一封熟悉的來信讓他微笑。

  快速點開,卻發現主體竟是一張照片。

  燦爛的陽光下,一個纖秀的女孩穿著潔白的婚紗,在碧眼男子懷裡幸福地微笑。雪色的頭紗披下,半遮清麗嫵媚的容顏,放鬆地依賴著背後堅實的胸膛。身畔還有三個大男孩戲謔捉弄的笑臉,遠處教堂的尖頂上大鐘正在揚起,天空碧藍,空氣中似乎可以聞到六月的花香。

  哥哥,我很想你,雖然遺憾無法得到你的祝福,雷還是堅持舉行了婚禮。

  我很幸福。

  希望能一直這樣快樂。

  不管我在世界的哪一個角落,都會過得很好。

  也許很快,我們會在同一片天空下相逢。

  我很期待那一天。

  小尋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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