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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佟芯]思存此處[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19 01:23:41     標題: [佟芯]思存此處[全文完]

戲狐夫 作者:佟芯

傳聞俠盜狐君專門劫富濟貧,從不做傷天害理的事,
偏偏例外就是發生了,連他本人都很想嘆氣,
原本只是想擄走仇人新娘勒索贖金蓋醫館,事成就放人的,
可就不知是哪裡不對勁,讓他老想找她抬槓、逗逗她,
看她期待的等未婚夫來接她,他又會惱怒的吻了她,
不過自從那吻後,兩人的關係突然變得……尷尬又曖昧,
連他刻意找她麻煩的舉動,都挾帶了不少私心,
像故意弄髒她的臉,是不想讓寨裡弟兄發現她的美,
無奈那丫頭以為他又在整她,就是不肯乖乖配合,
果然沒兩天就引來有異心的弟兄覬覦,甚至引發叛變,
危急之際,他不惜單槍匹馬力抗,以身擋劍也要救她出寨,
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原來早在掀開轎頂那刻起,
他便已將身著嫁衣的她,視為他此生唯一的新娘……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19 01:24:14

楔子

「快點!快點!小心點!」

偏僻的郊外道路上,有著一行浩浩蕩蕩的商隊馬車正在趕路。

突然間,商隊裡像是被扔入什麼東西,頓時起了白濛濛的煙霧,嚇得眾人驚恐聲四起,以為是大白天活見鬼了。好不容易待煙霧逐漸散去,可以繼續往前走時,前方卻已被一票人馬擋道,他們皆一身黑衣,臉上戴著繪有狐狸面孔的黑色半罩面具。

佇立在最前頭的男子明顯是他們的首領,臉上的狐狸面具不同於他人,是閃著熠熠燦光的銀色,出奇的搶眼,英姿煥發。挖空的狐狸眼裡,露出他一雙冷凜又威嚴無比的黑眸,面具底下則是他高挺的鼻樑、優美的薄唇、線條漂亮的下巴,讓人不難想像剝掉這面具後,會是一張多俊美的臉。

「是、是狐君啊!完了……」有人大聲嚷嚷著,整個商隊的人登時感染到這份緊張,都不由得害怕起來。

狐君是最強的強盜,自五年前崛起後就聲名大噪,江湖上傳言世上沒有他們搶不到的東西,任誰都不想遇到他們。

「冷靜下來!他們只是虛張聲勢,怕了就是著了他們的道!」商隊頭子大喊,果然提振了士氣,每個人都架式十足的拔出劍,準備迎敵。

當然,狐君見了這陣仗若有一絲膽怯,他就不是狐君了。

「我不想傷人,快把馬車裡的人給放了。」他一開口,沉冷的聲音帶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

「馬車裡哪有什麼人?只有客人訂的貨物。」商隊頭子心虛的轉著眼珠說。

「沒有嗎?上!」狐君微揚起唇角,然後一馬當先領著手下往前攻,他使劍的身手優雅利落,一個閃身就躲過攻擊,再用手肘或刀柄打暈對方,以不傷人為原則的一一打倒阻礙他的人。

接著,他踹開了商隊的馬車門,一輛輛檢查,沒多久終於找到那個遭挾持的中年男子,他的嘴裡被塞了布條,全身遭捆綁著,模樣雖很狼狽,卻掩不了他與生俱來的貴氣。

狐君朝那人尊敬的點了頭。「王爺,我來救你了。」

「休想把人救走!」後方有人一刀砍了過來。

狐君旋過身揮下劍,鏘的一聲將對方的武器砍成兩半,嚇得那人腿軟癱下,動都不敢動。

他黑眸閃著冷酷精光,舉高劍下令道:「動作快!解決這些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19 01:24:59

第一章

延平縣是除了天子腳下掌管的都城外最繁榮的城鎮,有各式各樣、包羅萬象的商行在此崛起,是重要的經商之地。

而在這裡,最出名的就是「三第一」了,首先是第一商行「日向堂」的總號就設在這,他們年輕俊美、出類拔萃的新任當家向允懷,是所有待嫁姑娘憧憬的「第一良人」,再來是以老字號聞名的「辛家酒館」千金辛柚囉,是「第一酒美人」,據說她不僅貌美,氣質更是出眾,只稍看那麼一眼,就能使人像喝醉酒般的神魂顛倒。

可想而知,當日向堂和辛家酒館聯姻的消息傳出時,整個延平縣有多麼的轟動萬分了。

但,事實上辛柚羅這「第一酒美人」的稱號可沒那麼名正言順,剛滿十八歲的她雖生得粉雕玉琢、明艷動人,肌膚白裡透紅十分美麗,但卻沒半點大家閨秀的端莊氣質,反而有令人難以想像的充沛活力和……腳力,瞧這會兒一聽到僕人傳來的消息,她便忙不迭地拉高裙襬,朝前廳方向跑去。

途中她的貼身丫鬟雙兒看到了,嘴巴張得大大的,好半晌才回神喊道:「小姐,別跑那麼快,你會摔跤的……」

平日照料她的奶娘洪嬤嬤見她莽撞的行為也快暈了。「我的好小姐,我不是說了不能用跑的,這樣太粗野了……」

其他僕人見了,更甭說有多皺眉頭了,眾人心裡無不打著斗大的問號。他們的小姐再一個月後就要嫁人了,還這麼活潑好動怎麼行呢?

辛柚羅聽不進勸告實在是因為她心裡很急,非得立刻見到那個人不成。

終於,她跨入門坎,看到了-

「蓮恩姊!」

聽到辛柚羅熱情的聲音,一張清秀端麗的女性臉孔轉過頭來,但她卻一身男裝打扮,連一頭烏黑長髮都像男人那般的用緞子束起來。

「柚囉,你怎麼用跑的?我不是說了在廊上不能用跑的-」

嬌美的臉蛋閃過著急,辛柚羅匆匆截斷她的話,「蓮恩姊,我有重要的事想跟你商量。」

她愣了一下。「什麼事?」

辛柚羅從衣襟裡取出一本書冊遞給她,很是彆扭地問:「成親後,我真的……真的會跟向大哥做這種事嗎?」

辛蓮恩接過才翻了幾頁,清秀的臉蛋頓時都緋紅了。天啊!這春宮圖哪來的?「快說,誰給你看這個的?」

她哪敢說這是她從灶房摸來的,她看比她年紀小的小平子老偷懶不工作的在看這本書,問他是什麼他都紅著臉不說,她只好偷摸來看,沒想到內容竟是洞房裡會做的事,裡頭畫了好多男女角兒脫光光又親又摸的圖,看了還真是羞死人了。

「反……反正那不重要啦。蓮恩姊,洞房之夜真的要做這種事嗎?」

辛蓮恩被問倒了,也跟著羞怯起來。「我沒有嫁過人,怎會知道……」

「我以為蓮恩姊什麼都知道的。」在辛柚羅心裡,大她四歲的堂姊辛蓮恩聰明絕頂、無所不知,因此成為她爹最得力的助手,時常穿著方便行事的男裝外出幫爹作帳、管理酒館。

被她這麼讚美,辛蓮恩心裡頗無言,好一會兒才開口,「幸好你是來問我,要是你問的是你娘或洪嬤嬤,她們肯定會白眼一翻厥過去。總之,在成親前,你娘自會告訴你這件事,你不用急。」說完,她安撫的拍了拍堂妹的肩,仔細瞧,她白皙的手背上有著被火紋傷的疤痕。

在她還小時,某年她家失火了,爹娘和僕人都死在那場大火裡,只有她倖存活下,之後被她的大伯-也就是辛柚羅的父親收留,堂姊妹倆一起生活長大,感情甚好。

「可是,我很害怕……」

「這是每個姑娘家嫁人時必經的事,你別怕,就順其自然吧。」要同樣沒嫁人的辛蓮恩說這番話還真為難她,但她還是硬著頭皮說了。

「可是我老覺得我對向大哥還少了什麼,無法坦然自在的嫁給他,跟他有肌膚之親……」辛柚羅低下頭,說了藏在心底很久的話。

她的爹娘是一見鍾情,從小她就看著他們恩愛的模樣,自是對男女之愛有著憧憬,向大哥能力好,人品和相貌無可挑剔,但她並沒有想嫁給他的衝動,她想要的是驚心動魄的一種情感……唉,她也說不上來。

辛蓮恩聽她這麼說,晶瑩的眸底似乎閃過一抹哀怨又一下不見,正色道:「等你跟向公子成親後,你自然會慢慢瞭解他、喜歡上他的。」

堂姊都這麼說了,辛柚羅自是不敢多言,再說下去,她恐怕自己太不知足。

何況她很清楚,辛家與向家的聯姻是必要的,辛家酒館雖是老字號酒館,廣受皇上和貴族喜愛,但隨著新興的酒館、酒樓一家家崛起,相互競爭之下已不若以往風光,爹想重振辛家酒館的名聲,想釀出更美味的美酒,想在全國各地設下更多商號,而向家能夠給予金援以及各方面的協助,為了辛家,她不能不嫁。

「我知道了,我不會再埋怨的。」她柔順的點頭,和自己做了妥協-大部分姑娘家的婚姻都是爹娘做主的,她當然也一樣,不能任性。

辛蓮恩看堂妹那麼明事理,雖心疼她,卻不禁也迸出微妒的目光,最後只是幽幽化為一句,「柚囉,向公子他是個文質彬彬又溫柔的人,他會好好待你的。」

「嗯,我知道。」辛柚羅並沒發現堂姊溢滿愁色的眼神,一心只想結束這沉悶的對話,隨即轉移話題,「對了,蓮恩姊,今天店裡有什麼有趣的事嗎?」

她搖搖頭。怎麼這丫頭前一刻還在擔心嫁人的事,現在又玩心大起了?

「今天我們店裡沒什麼事,倒是聽說狐君又出現了,他救了被綁架的慶王爺。據傳那位慶王爺幼時曾流落民間,吃過不少苦,對百姓有著體恤之心,常向皇上提出為民謀福利的政策,似乎因此擋到某些佞臣的財路,才會遭到報復。」

辛柚羅聽得糊里糊塗的,她對狐君的印象僅停留在爹娘說他是個無惡不作的盜賊。「狐君不是強盜嗎?怎麼會去救慶王爺?」

辛蓮恩微笑,知道堂妹被養在深閨中,對坊間流傳的事並不清楚。「狐君是強盜沒錯,可據說他從不殺人還劫富濟貧、鏟奸除惡,所以又被百姓稱為「義盜」,連魚肉鄉民、曾搶奪民女為妾的曹縣令都被他搶過。」

她聽得頭昏腦脹,更糊塗了。「可是我爹娘說狐君搶過日向堂的貨物……若說狐君是劫富濟貧、鏟奸除惡的義盜,為何要搶日向堂?難不成向大哥是壞人?」

這下辛蓮恩被問倒了。「這點我也很困惑,日向堂明明作風正派還設有義倉,做過不少善事,為何狐君要選日向堂做為目標下手……」是跟日向堂有私仇嗎?

也因如此,狐君的所作所為更受爭議了,受過他恩惠的百姓都認定他是義盜,質疑日向堂背地裡肯定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而吃過他悶虧或站在日向堂那方的貴族富人,都認定狐君是作惡多端的盜賊,非除去不可。

辛柚羅被養在深閨,在她單純的世界裡,人只有分好人跟壞人,哪還有灰色地帶、分什麼立場。「不管狐君是不是義盜,我都覺得當強盜就是不對的,想幫助百姓,為什麼不堂堂正正的掙錢呢?」

辛蓮恩聽她說得慷慨激昂,無奈地笑了。這丫頭真的好單純,她以為每個人打一出生就跟她一樣,過得富庶又無憂無慮嗎?

因為這話題沒有結論,她改提起新來掌櫃發生的趣事,辛柚羅聽得小臉燦亮纏著她多講些,堂姊妹倆有說有笑,還吩咐丫鬟送來茶水點心,讓她們盡情的聊。

她們當然要多聊一點了,待辛柚羅出嫁後,就不能再像這樣一塊聊天了。

今天,是辛柚羅出嫁的日子,一早太陽就高高掛著,喜氣洋洋的。

她磕頭告別了最疼愛她的爹娘,拜別了堂姊,披著大紅嫁衣坐上了花轎,隨向允懷的迎親隊伍一路往向府方向前進。

花轎內,辛柚羅努力想要端正坐好,但鳳冠壓得她頸子好酸,連帶著挺直的背也酸了,讓她好想拿下鳳冠揉揉頸;身上穿的這件嫁衣也編織得太密厚,讓她都流汗了,真想拉開前方的紅布幔透點風進來。

可是,她得遵循禮儀,什麼都不能做。

嫁入向家後,她要遵守的繁文縟節更多,爹娘千萬叮嚀,要她得收斂愛玩的性子,做好向家媳婦的本分……

唉,她開始想家了,好想念被爹娘捏著鼻子笑罵她淘氣,好想和蓮恩姊聊酒館裡好玩的事,也好想被僕人們追著,聽著要她不能做這個、做那個的嘮叨聲。

現在她只慶幸,還有洪嬤嬤和雙兒隨她陪嫁到向家來了。

迎親隊伍遠離了街道,來到一片蓊鬱的樹林,辛柚羅渴了,接過洪嬤嬤從窗外遞來的茶水,可才喝個兩口,她就聽到轎外傳來一陣怒斥聲與刀劍交接聲,這是怎麼回事?

緊接著,她聽到從窗外傳來洪嬤嬤和雙兒的細碎顫抖聲。

「小姐,別出來……有強盜……」

她倒抽了口氣,真想掀開簾子探探外頭的狀況,卻又礙於她們的警告不敢有所為,然而她怎麼都沒想到,躲在轎子內不一定安全,一道熾熱的強烈光亮驀地自她頂上照來,她直覺掀起蓋頭抬頭看,嘴巴都張大得闔不起來了。

天呀,轎頂被掀開了

更讓她驚駭的是,她看到了一張臉,一張戴著銀色狐狸面具的臉,那雙露出的狐狸眼十分漆黑,森冷銳利得駭人,這人……她連思考都不必,「狐君」兩字便直接竄入她腦海裡。

「你就是向允懷想娶的女人嗎?還真是個美人。」

由於太震愕、太無法相信眼前所看到的景象,她幾乎是呆滯的聽著對方冷嘲,然後任由一股拉力將她強行拖起,拖出轎子凌空飛在半空中。

她掀起的蓋頭隨著她被提上半空而落下,遮住了她的視線,但因為居高臨下的關係,她仍看得到自己離地好幾尺,位置高得嚇人,這時才突然放聲尖叫。

「哇啊……」

她這一叫,所有專心對付強盜的向家僕役和護院才往頭上看,眾人皆不敢置信他們嚴防敵人接近轎子,對方竟從上空擄人。

「你這惡盜!快放下她!」向允懷穿著一身大紅喜衣,手持長劍指向佇立在樹梢上的狐君,俊秀的臉上一絲方寸都沒亂,魄力十足道。

「不,我要她。」狐君,也就是宋君瀾,他在面具下瞇起黑眸,迸出仇恨的戾光。

「我日向堂與你無冤無仇,也自問從沒做過虧心事,為何你三番兩次要與我們作對?搶了我的貨不說,還要搶我的新娘?」向允懷毫不退縮,鏗鏘有力地問。

「無冤無仇嗎?」宋君瀾不屑的冷哼,「我跟你的恩怨可大了。你想救這個女人,可以,十天后的這時間帶著十萬兩來到這地方,我就把人還給你。」

十萬兩,可不是個小數字!

說完,他扔下了一顆迷煙彈,樹林裡立即被一片濃霧淹沒,看不清四周景象,好不容易待煙霧散去,他和他的同黨早已不見蹤影。

向允懷沒時間懊惱,沉穩的下令,「他們肯定還在附近,快追!一定要救回柚羅小姐。」

在煙霧掩去視線的瞬間,宋君瀾的同夥們便各自分散逃了,他則挾持著辛柚羅逃逸,堅持親自捉她,因為這樣才更能享受羞辱向允懷的快感。

「放開我!你這惡賊快放我下來!」當辛柚羅發現自己離花轎愈來愈遠,遠到看不到任何人影時,她才從驚恐中回過神,知道害怕是無濟於事的,她得自救,所以她大叫掙扎著,想從這男人手中逃出。

「別動!你會摔斷腿的!」宋君瀾沒想到她會奮力掙扎,險些嚇出一身冷汗。她忘了她現在是在半空中嗎?

辛柚羅是真的忘了自己的處境,還不知從哪生來了勇氣罵道:「聽到沒?快放我下來!你這個無惡不作的狐君,什麼劫富濟貧、鏟奸除惡的義盜?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你竟做出綁架我跟向大哥勒索贖金的事,你的骨子裡都黑透了,腸子肚子裡裝的都是壞水,差勁極了!」

宋君瀾被她一句句辱罵著,非但沒一點生氣,反倒覺得向允懷的新娘真有趣,是個很有活力的女人。

不過她這一掙扎,也讓他發現她身上的嫁衣太重了,他很難輕鬆帶走她。

他扯出惡意的笑容說:「那麼想下去,我就陪你下去吧。」下一刻,他旋即抱著她回到地面上,做的第一件事竟是動手扔下她的鳳冠。

辛柚羅吃驚的怔在原地傻望著他,他也對上了她嬌艷妍麗的臉蛋。他知道她很美,先前將她從轎子中揪出來時他就見識過了,但如今再看一次,仍是驚艷無比。

真是壞事,她不該這麼美的。他擰眉地想。

他這一失神,反倒給了她甩開他的機會,猛地拉起裙襬往前跑。雖然她做什麼都不行,不會刺繡也學不會彈琴作畫,但她天生就是腳力快,她一定要從這個邪惡的狐君手掌心中逃開。

宋君瀾又驚訝了。方纔她不怕死的在上頭想推開他,這次又是跑給他追這享有盛名的第一酒美人不是該柔柔弱弱、我見猶憐的嗎?她是不是太有活力了?

他一邊想著一邊上前追去,她是他的獵物,他得靠她跟向允懷勒索十萬兩,當然不會讓她逃走。

「有沒有人在啊?救命啊!」辛柚羅大聲呼救,不停地穿梭在大片樹林裡,希望叫聲可以引來向允懷的人馬,卻忘了她的聲音同時也將宋君瀾引過來捉她。

「再逃啊,看你能逃去哪?」他跟她玩起貓捉老鼠的遊戲,尾隨在她後頭追,卻沒一把擒住她。

辛柚羅從來都很自豪自己的好腳力,只是她畢竟從小養尊處優,跑了一段長路後體力就透支了,愈跑愈慢,終於,她一個腿軟的摔跤了。

「痛……」她不敢停留太久,急著想爬起卻傻了眼,因為她居然跌入了一池泥沼裡,雙手都是骯髒的污泥,鮮艷的大紅嫁衣更甭說了,全沾滿一片片黑漬。

這讓她實在難以接受,一向都保持乾乾淨淨的她,竟落得如此骯髒狼狽?

宋君瀾從後頭追來,見到的就是她這副大受打擊的模樣。哼,大小姐果然是大小姐,沒吃過一點苦。

「再跑啊!」他悠哉道,語氣除了一貫的冷沉,還帶有戲弄她的意味。

被追上了辛柚羅這下顧不得自己有多髒了,四肢並用地極力爬出泥沼,沒注意她的臉也沾上了泥巴,顯得滑稽好笑。

「不夠。」

什麼不夠?還想不透他嘴裡念著什麼,她就見他朝她飛來,接著彎身撈起一坨泥土逼近她,待她察覺他想做什麼時,泥土已塗上她的臉了。

她氣得發抖,想用手擦乾淨臉蛋,偏偏手上也全是泥巴,反而愈擦愈髒。

「你、你竟對我塗泥巴你真是無可救藥的差勁!」

「誰教你長得太礙我的眼了,用泥巴遮住也好。」免得他看了心浮氣躁,帶回去又迷倒他那群久未近女色的弟兄,太麻煩了。

辛柚羅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被嫌長得太礙眼,她氣惱的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就朝他扔去,可惜被他敏捷的閃過。

「辛大小姐,遊戲的時間結束了,把衣服脫了吧。」

「什、什麼?」她抓緊衣領。他該不會想在這地方對她……

宋君瀾不發一語的拉開她雙手,利落的解起她胸前的盤扣。

「不要!你這個下流色胚快放開我!啊-」

眼見她要放聲大叫了,他忽地一點她的穴道,讓她動不了也叫不了,之後,她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褪盡她的盤扣,脫下她的大紅嫁衣。

嫁衣下是一件白色的中衣,雖然沒有露出一絲肌膚,但這卻是她第一次在男人面前不合禮教的只穿著中衣,令她羞惱至極,絕不原諒他!

將她的嫁衣扔到一邊後,宋君瀾看她一張俏臉氣鼓鼓的,不禁好奇她又要罵他什麼,於是點開她的穴道。

結果她一巴掌冷不防的揮來,他措手不及僅及時轉開臉,面具卻被她大力打了下來。

辛柚羅也很意外自己會打下他的面具,當他那張沒被面具遮住的臉完全暴露在她面前時,她感覺心房狠狠一震。

這就是狐君的真面目?

那麼的年輕,約莫只有二十四、五歲;那麼的俊美,五官完美得宛如刀鑿;那麼的高貴,沒半點強盜的粗野猥瑣;但同時又那麼的邪惡,令人不寒而慄……

她看傻了眼,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宋君瀾被她盯著看,簡直是怒火中燒。他沒想過會被她打下面具-或許應該說,他不知道她會想打他一巴掌。

這個千金小姐不只體力好過頭,膽子還很大嘛!

他凜著容,毫不憐香惜玉地一把揪高她的衣領,她不該看到他的臉的。

「知道看到我的臉會有什麼下場嗎?」

他的臉靠得太近,手勒得太緊,她心房顫動不已,頭腦也無法思考。

「會死。」他無情的吐出這兩個字。

辛柚羅睜大了雙眸。她會死,死在這俊美到邪惡的男人手裡?

才剛這麼想著,他另一隻手也伸了上來,雙手齊掐住她的脖子,力道不重,但只要施點力一掐,她就會斷氣。

這時辛柚羅才感受到所謂的恐懼,比先前被他提上半空時還更深。

她意識到這男人有多危險,打從心底畏懼著他的強大,完全不敢相信剛剛自己怎麼有膽敢拿泥巴扔他,甚至打他一巴掌……

籌備婚禮的這段日子以來,她總是忐忑緊張的睡不好,方纔的狂奔又用盡她的力氣,教她身心疲憊,這會一陣暈眩驀地襲來,她根本抵擋不了,只能任眼前的俊臉忽地變模糊,然後,她陷入了黑暗中。

「喂!你醒醒!」

宋君瀾被她突然的昏厥嚇到了,竭力扶住她往下墜的身子。她就這麼暈了?他的恐嚇有那麼過火嗎?他有種說不上來的失望,還以為她會伸出爪子再反抗他呢。

「狐君在這裡!快將他拿下!」

糟了!他們追來了!

宋君瀾慶幸身上還多帶了顆迷煙彈,他用力朝向家追兵擲去,然後趁著煙霧瀰漫,兵荒馬亂之際,脫下自己的罩衫披在她身上,立即抱著她逃走,眨眼間,原地只留下她那件鮮艷的大紅嫁衣。

半個時辰後,兩人來到一座湖泊前,這是座美麗的湖泊,湖水澄澈剔透,連下方優遊的魚兒都看得一清二楚;右側因為有塊突出的山壁在,上頭的山泉水不斷湧下,形成了一道天然的瀑布。

宋君瀾站在湖的右側,施起輕功的點著湖面走,一眨眼工夫便穿進了湍急瀑布最裡邊的隱密縫隙裡。

瀑布內是個綿長的洞穴,原本該是漆黑且伸手不見五指,但山壁上卻鑲有一顆顆光亮的夜明珠,那是他從曹縣令那個貪官手上搶來的,拿來當照明用還真方便。

他抱著她大步往前走到底,直到碰到山壁,沒有去路才停下。

當然,一般人都會以為沒有路了,他卻單手摸著山壁的某個地方,狀似打開了什麼機關,緊接著退後一步,山壁倏地裂開了道門,透進另一頭金黃的陽光,門後又是一大片清澈的湖面,湖的對岸有個歇息的亭子以及翠綠森林,風景山明水秀。

他抱著她跨出了山洞,踩在湖水上。

不一會兒,山洞門關了,把通往外界的通路也封了。

這一刻,狐君的蹤跡完全消失在這世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19 01:25:51

第二章

辛柚羅幽幽醒來,卻不想起床,抱緊被褥想繼續睡,肚子卻咕嚕咕嚕叫起來。

她發出慵懶軟甜如囈語般的呢喃道:「雙兒,我餓了,幫我弄點吃的……我要松子鵝油卷、雪耳百合湯、蓮子粥、酥炸鯽魚……嗯,再來盤藕粉桂花糕好了。」

她滿足地又閉上眼,想說雙兒備妥了便會叫她一聲。

但,有點怪異……她不是出嫁且遇到強盜了,怎麼還待在娘家裡?

一閃過這念頭,她才像是真正清醒了,立即掀開被褥自床榻上坐起,想看清楚自己現在位於何處。

當她發現自己睡在一間陌生簡陋的房裡,一旁還有一群好奇盯著她看的陌生男子時,差點沒嚇破膽的尖叫。

「這是哪裡?你們又是誰?」她壓下輕顫的聲音,神情充滿防備。

「辛姑娘,你忘了被咱們狐君劫走的事嗎?」

「欸,你不是第一酒美人嗎?怎麼一張臉黑抹抹的?這是胎記嗎?」

「才不是胎記,是跌入了什麼泥坑吧。大當家,你是對人家姑娘做了什麼,才害人家變成醜八怪的啊?」

此話一出,所有人立刻哄堂大笑,辛柚羅也忍不住摸上自己的臉,痛恨著臉上被塗了骯髒的泥巴。

只是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她沒想到她竟然還活著。她以為自己死定了,會被狐君掐死,哪知沒有,而且她衣裳還在,除了外面罩著的那件寬鬆大衣是男人的外衫外,裡面穿的中衣和腰帶都沒有被卸下的跡象,她沒有被非禮。

她為此鬆了口氣,不禁覺得自己真好運,還能保有貞潔。

但,當她目光對上倚在最左側牆邊的男人時,被恫嚇過的陰影立即浮上心頭,教她倒抽了一口氣。

是狐君!

宋君瀾對上她顫怯的眼神,莫名有點不快,唇角嘲弄的扯了下。「辛姑娘,沒想到你那麼不禁嚇,說暈就暈,還睡上一整夜。」

她有睡那麼久?辛柚羅羞愧地低下頭。她被他嚇暈就算了,居然還睡得毫無防備?「我是剛好太累才會暈倒……」

宋君瀾滿不客氣的接下話,「或許你是太餓才會暈倒吧,方纔還說起夢話在點菜,不過很抱歉,你點的菜我們這裡都沒有,只有饅頭、稀飯和小菜,你將就配著吃吧。只要你忍個十天,等向允懷付完贖金後,我自會放你走。」說完,他朝她比了下桌上擺著的食物,然後示意弟兄們離開房間。

他其實是不想讓寨裡的人看到她的,還不是阿智送飯來時被這群人纏上,他們才趁機擠了進來。

幸好她臉上仍塗著泥巴,不至於讓人發現她的美貌。

眼見都轉身離開,他也跟著走,辛柚羅忍不住出聲,「十萬兩這數目太大了,光十天湊不出來的。」

宋君瀾停下了步伐,寨裡的二當家也停下來了。

「辛姑娘,湊不出錢,你就留在山寨抵債吧。」

說話的是二當家秦慕,高高瘦瘦的,下巴有顆豆大的痣,一雙眼流露著精明,是宋君瀾最得力的軍師,可惜好色了點。

他從頭到腳把她的狼狽慘狀看了一遍,嘖了聲。「不過憑你這副讓人倒胃口的德性,大概只有洗衣煮飯的分了……」

他那充滿打量的眼神讓辛柚羅渾身不舒服,肩膀不禁繃緊著。

宋君瀾看在眼裡,煩躁的揮了揮手。「好了,都出去。」

秦慕當下不悅的哼道:「說這丫頭幾句也不行,真是無趣。」但,他也只能這樣發作而已,畏於狐君的威嚴,只有乖乖跨出門坎去。

宋君瀾看他走了出去,旋即面無表情的闔上門。

辛柚羅不安地嚥了口口水。他把門關了是想做什麼?

對上她充滿防備的眸光,他只冷冷說了句,「安靜多了,快吃吧。」

他想看她用膳?

她這才仔細看了看桌上的菜色,一碗稀飯、一盤青菜、一盤白切肉,還有一顆饅頭,沒有湯,只有一壺茶水。

她好奇地盯著饅頭看,沒見過這麼大顆的饅頭,在家時,她吃的都是小小顆、上頭有著奶酥或糖粉的甜饅頭……

看她沒有動筷子,他挑高眉。「怎麼,嫌這些菜太粗糙嗎?可惜你還是得吃,要是十天后你餓死了,我就拿不到贖金了。」

辛柚羅鄙視的皺眉。他心裡就只有贖金嗎?為此犯下滔天大罪也無所謂?

「再不吃我就撤下,讓你餓個三天。你要命還是要跟我賭氣?」

他冷沉的嗓音有著天生的王者氣勢,令她敢怒不敢言。她是真的怕到了,可沒忘記他一雙手就能掐死她,但要她完全聽他的話,她又不服氣。

這時,她塗著泥巴的皮膚癢了起來,她受不了的抓了抓,突然豁出去道:「要我吃可以,給我一盆水,我要先洗臉。」

宋君瀾瞇起銳眸。她這個丫頭明明很怕他,竟還敢跟他討價還價?

話語脫口而出後,辛柚羅自是有幾分膽怯,可她臉好癢,再不洗臉不用等他掐死她,她就先癢死了。而且說都說了,她一點都不想收回這句話,不想讓他認為她怕他。

「我要洗臉,只是盆水而已,這裡沒有嗎?」

盯著她那分明懼怕他卻逞強挑釁他的小臉,他心裡生出了幾分興味。

「你不要把臉洗乾淨比較好。」他別有深意地說。

為什麼?她真想問他,但最後仍舊沒開口,只是意志堅定的看著他,傳遞著她一定要洗臉的堅持。

其實掉入泥坑她更想洗澡啊,可在這種都是男人的地方,她不敢、也不能有此要求,只要能洗乾淨臉就滿足了。

看她一點都不懂得死心,怕再不給她一盆水,她說不定會認為他的山寨窮到連水都沒有,他這才掀了掀唇道:「隨你。」

成功了!她一顆提高的心總算放下,而且還有打贏他一回的快意。

宋君瀾把她的表情看在眼裡,漆黑的眸底閃過光芒,朗聲朝外頭吩咐著。

不一會兒,有個年輕人打了一桶水進來。

他是這賊窟裡看起來最親切的人了,看到辛柚羅不僅沒取笑她臉上的泥巴,還友善的朝她點了頭才退下。

見水來了,辛柚羅快速的彎下腰,掬起大把大把的水洗臉,把臉上已幹掉的泥巴洗淨。

天呀!舒服多了……洗完臉後,她順便洗了手,可說是心滿意足,當臉上的水滴沿著下巴滑下頸子、衣領前襟時,她伸手抹了抹,再次注意起披在自己身上這件不屬於她的男衫。

她瞟向一旁的男人,怎麼想都覺得這應該是他的衣服,忍不住開口問:「為什麼你要幫我穿……」

「把臉擦乾淨。」宋君瀾朝她扔去一塊布。真看不慣她洗淨的臉蛋變得白皙美麗,水珠還順著她的頸子往下滑,滴得她領口、鎖骨處一片濕答答的,很是誘人,這模樣被外頭的男人們看到還得了。

辛柚羅看了眼乾淨的布,便放心地拿來擦臉,但她可沒忘了他還沒有回答她。「你還沒有說這件衣服是……」

「我是怕你穿太少著涼了,還要花錢醫治你這個人質划不來,才給你穿的。」他終於回答了,卻是極為尖冷的語氣。

她本來還因他不善的語氣泛起惱意,卻又陡然想到現在天氣熱,她並不至於著涼,那……他該不會是因為把她的嫁衣給扔了,覺得讓只穿著中衣的她出現在一大群男人面前不太好,才……

「好了,快吃飯。」

聽到他的催促,她便沒繼續想了,隱約明白再想下去,她心裡感受會變得很奇怪。她依照約定的吃飯,反正肚子也真是餓了,為了活命她得吃。

當然,她相信他不會下毒的,她死了,他也拿不到贖金。

看她乖乖吃飯了,他攏緊的濃眉才舒緩開來。

現在只要等個十天就夠了,向允懷的新娘被他狐君劫走,這醜聞會有如雪球般愈滾愈大,傳出了延平縣,看向允懷日後怎麼面對天下人的鄙夷與滿口的閒話?

「好難吃……」

聽見這話,宋君瀾抬頭望去,竟見她臉色慘白的捂著嘴,好似嚥下多麼難吃的食物,令他一時生了火氣。「真抱歉,大小姐,我們每天吃的就是這種給豬吃的餿食,請你多忍耐了。」

辛柚羅不懂他為何要把話說得如此尖酸,彷彿她瞧不起他們一樣,可她並沒有這樣想過。

「我不是嫌你們菜色不好,而是這粥沒煮熟爛,肉也煮得太老,菜太鹹,饅頭又……」咬不下去。算了,她是個人質,還能對強盜要求什麼?而且聽到這男人故意諷刺她,她也反骨的不想讓他瞧不起。「我吃就是了。」

她捧起碗,一口粥一口菜的吃,饅頭咬不動她就撕成碎塊浸點粥一塊吃,一個埋怨的字都不哼了。

宋君瀾不知看了多久,才吃驚的眨了下眼,他以為像她這樣的千金小姐不是會嬌縱的不吃飯,就是懦弱的不敢違背他,但她都不是,她很理直氣壯的吃著飯,像是想向他證明她吃得了苦。

她還真是有骨氣,真堅強啊!

他心底複雜極了,對她有著欣賞,卻也有一股說不上來的惱火。

「你喜歡那個男人?」他突然尖酸地開口。

哪個男人?辛柚羅一愣,嘴裡還塞著一塊饅頭。

「我是說向允懷。」

她慢慢嚼完食物後回道:「向大哥他是個好人,我當然喜歡他。」

「他人很好你就喜歡他?」他冷哼。這女人未免太盲目了吧。

聽出他有多不屑,她故意氣他說:「向大哥他聰明能幹,才二十四歲就把日向堂經營得有聲有色,更重要的是,他人品端正、毫不驕矜,待人也和氣,沒有姑娘家不喜歡他。」

竟說了那傢伙那麼多好話?!

宋君瀾不以為然極了,長腿朝她跨去,囂張的坐在她身邊。

他想幹嘛?和他獨處一室,她得小心翼翼的保持警戒了,再與他靠得那麼近,她……她說不上來,他身上有一股向大哥沒有的邪肆氣息,每每都讓她的心漏跳一拍,還讓她的全身變得刺刺熱熱的。

「聽來,他這個人比我好?」他側過臉問她,一雙如星子般灼亮的黑眸直勾勾盯住她。

卜通卜通……他的眼神像是個會將人吸進去的巨大黑洞,她莫名的心跳加快、呼吸急促,突然很想喝口水散散熱。「當然了,向大哥他是個謙謙君子,跟你這種惡名昭彰的強盜不一樣。」說完,她抓了水壺就倒水喝,卻不慎嗆到,霎時劇烈的痛苦咳著。

這時候,她的背後落下個溫熱的大掌,一下又一下,徐緩有力的拍打著她,那力道是有收斂過的,絲毫沒拍痛她。

她詫異不已,沒想到他竟會溫柔的為她拍背,一抬起眸還見他微蹙眉似乎在擔心她,登時好像有什麼東西撞入了她胸口,害她難為情的想跳開。

「你不要再拍了……」她小臉羞紅的說。

冷不防地,他低頭輕啄了她的唇。

她心臟瞬間麻痺,驚訝的說不出話,唇辦上還留有他強悍的男性氣息,令她頭暈目眩,像是喝醉了。

他、他是在對她……

「向允懷他會像這樣吻你嗎?」宋君瀾該死的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當她滿口說向允懷的好話卻道他的不是時,他異常嫉妒著,當他為她拍背,她竟不領情的想逃開他時,他更生氣的吻了她,只想讓她甜美的味道留在他唇上不散。

「你竟然……」辛柚羅怔愣了好一會兒,直到他開口她才記起他的輕薄,原本想打他一巴掌的,但更讓她羞愧的是自己,居然為此感到陶醉害羞,羞恥和惱怒的淚水都快崩潰洩出了。

「我怎樣?」哭吧,他發現自己很惡劣的想惹她哭,既然她認為他是個壞人,那他就壞到底吧。「說啊,他有這樣吻過你嗎?他一定是個中規中矩、沒有情趣的男人吧?和這種人過一生不會很無聊嗎?」

她真的、真的快被他氣得落淚了,長這麼大還沒被男人如此態意輕薄過,但她不能哭,要是她哭了,就等於臣服在他的淫威下了,她要更堅強。

於是,她忍下所有的憤怒和委屈道:「我說了,向大哥是個謙謙君子,所以他不會做出像你這種輕薄女子的無恥舉動。」然後,她佯裝鎮定的繼續用她的飯,再難吃也要吞下去。

他冷眼看著她的冷靜,心中更添怒氣,想破壞向允懷在她心目中的印象。

「辛大小姐,那我問你?向允懷他喜歡你嗎?他又喜歡你哪一點?」

辛柚羅瞬間僵住,筷於停下。

宋君瀾把唇附上她的耳,一字一字殘酷地說:「你對他而言,只是為了讓日向堂獲得更多利益的棋子吧,他就算真的帶贖金來救你,也絕不會是真心的。」

說完,看她仍僵硬不動,他似是很滿意自己對她造成的內心衝擊,終於肯移動腳步踏出房間了。

辛柚羅在他離開後,終於不再壓抑情緒,氣得肩膀發抖著,而後重重的放下了筷子。

為什麼她非得被他這麼說?

向大哥喜歡她嗎?答案是可想而知的,她想向大哥自己也很明白,他們之間沒有男女之情,只不過這些事,她更不需要被狐君這個外人說嘴,她真討厭他!

她用力抹著唇,想抹去唇上他留下的灼熱氣息,然後又拿起筷子,猛吃煮得不夠熟爛的粥,和太鹹太硬的菜肉。

她才不要乖乖待在這兒十天,她要逃走,但得吃飽才有力氣逃。

她要讓那男人拿不到贖金,氣得跳腳。

辛柚羅被狐君劫走後,辛家和向家可說是陷入一片愁雲慘霧,辛母甚至在聽聞寶貝女兒被擄時,當下就暈了過去。

沒人敢相信從來都只劫財不殺人的狐君,竟打破慣例的劫人,且還發出了勒索十萬兩贖金的要求,那件被遺留在現場的大紅嫁衣,也讓人不敢去想辛柚羅在被狐君劫走後,會遇到什麼非人的折磨。

更糟的是,少了新娘,向府的喜宴臨時喊停已經惹來多方臆測了,抬轎的某個轎夫竟又在當晚把這事傳了出去,隔天消息就有如星火燎原般傳了好幾條街的人都知道,恐怕再過幾日後,醜聞便會擴散到全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19 01:26:12

到時,辛柚羅只怕就真的徹底身敗名裂了。

向允懷為此也親自跑了趟辛家,表情凝重,雖然他和辛柚羅沒半點男女之情,只是為求利益而結合的聯姻,但她還是他將過門的妻子、日向堂未來的主母,狐君竟敢破壞他的婚事,自他面前將她擄走,這不啻是對他最大的羞辱。

加上狐君多次行搶他的貨物,這新仇舊恨加起來,他是不會放過狐君的,也不會付贖金稱了狐君的意。

當然,他這個決定,辛家人都不能接受。

「你怎麼可以不付贖金?要是柚羅有了什麼萬一……」辛母責備道。

「我把我的酒館都賣了,也要救出柚囉。」辛父堅持道。

「就算不付贖金,我也救得了人,請你們相信我,我會聘用最好的精兵,在十天期限內找到狐君的巢穴,殲滅那窩強盜,救出柚羅小姐。」

向允懷努力地說服了一個時辰,才取得辛氏夫婦的認同,一踏出辛府,他的家僕便騎著馬迎來,說是曹縣令找他,讓他不得不到縣衙府一趟。

一進縣衙府,曹縣令便以禮待之,奉茶、點心樣樣不敢怠慢,這可真是難得的情景。曹縣令有個左相舅舅做靠山,向來都是氣焰高張,會如此好生招待向允懷,八成是懾於日向堂第一商行的盛名,不敢得罪。

「真是遺憾,向當家竟遇到這種不幸的事,本縣令自然不會寬容,一定會派兵揪出狐君那個惡賊。」

向允懷輕瞟對方說得激昂卻偽善的嘴臉一眼,沒有立即響應。

曹縣令年約四十歲,沒任何功名的他靠著他的左相舅舅提拔,在四年前當上延平縣縣令,可他不好好當官為百姓謀福利,反而還欺壓百姓,所作所為都讓人憤慨不齒。

不過目前自己需要官府的力量幫助找到未婚妻,而曹縣令曾被狐君搶過多次財物,對狐君積怨已深,倒是個可以合作的對象。

「曹縣令,我們乾脆來合作吧。」

「這正是我想說的。」曹縣令大喜道,沒想到事情如此順利。

辛柚羅千方百計想逃走,光上茅房這理由就不知用了幾次,但每次都跑不了幾步就被抓回來了,入夜後,房外看守她的人更多,更讓她逃不了。

「辛姑娘,你就死心吧,你逃不出去的。」看她還想動歪腦筋,阿智苦勸她放棄。

他就是白天替辛柚羅打水來洗臉的青年,個性憨直待她又客氣,她對他印象很好,忍不住哀求他,「阿智,你就偷偷放了我吧。」

阿智拉下了臉,沒有二話。「辛姑娘,這是不可能的,請你早點睡吧。」

難道她就只能在這山寨裡待上十天嗎?辛柚羅不甘心地想,在床上翻來覆去,哪裡睡得著。

這時候,外頭突然傳來了爭執聲。

「二當家,這麼晚你怎麼來了?」

「我來會會辛姑娘不行嗎?」

「可是大當家有吩咐,任何人都不准--」

「滾開!我是二當家,你們敢不聽我的話嗎?」接下來便是一陣打鬥聲。

在這山寨裡,武功最高的是宋君瀾,其次是秦慕,他輕易的就將阿智一干人打倒,堂而皇之的踏進了屋裡。

阿智想追進房中,秦慕卻更快的鎖上門,似乎猜出他想做什麼,阿智大力地拍門嚇阻,「二當家,快開門,你不能對辛姑娘出手啊!」

房內的辛柚羅正急著想找武器防身,大半夜裡有人找上她肯定沒好事,豈料對方更快的推開門,那下巴上的痣、落上鎖的動作以及阿智在外頭的喊叫聲,皆讓她臉色倏地刷白。

是白天那個嘲笑她的人?!他該不會是想對她……

「出去!馬上給我出去!」她拿起桌上的茶壺,作勢朝他身上砸去。

秦慕一對上她的臉蛋便驚艷的看直了眼。「我聽手下說看到寨裡出現了美人,還以為他眼睛瞎了,沒想到你真是個大美人,那傢伙一定是想偷偷把你藏起來吧,不然怎麼會讓你把臉塗黑……」

辛柚羅趕緊趁著他喃喃自語時把茶壺往他身上丟,接著拔腿想繞過他逃跑。

「死丫頭,你別想逃!」秦慕回神閃過她的攻擊,三兩下便擒住她,將她壓制在地上,朝她張開那壞了好幾顆牙的嘴巴,作勢欲親她。

好臭!一瞬間,辛柚羅感到噁心,差點把吃下的食物全吐出來。她絕不讓這男人親到她!她雙手奮力推著壓在她身上的重量,留有指甲的十指還朝他靠過來的臉抓去。

「痛!死丫頭,你敢抓我?!」

她不回話,突然弓起膝蓋用力往他胯下一頂,他頓時哀叫了好大聲。

只可惜,她的反擊並沒起多大作用,下一刻她就被打了一巴掌,力道很重,她吃痛得不得了,一時頭暈眼花到動不了。

接著,她隱約看到這男人伸手朝她胸口抓來,跟著她胸前的衣服被撕開了,夜裡冷涼的空氣侵入她赤裸的肌膚,她恐懼的瞠大眼,想大喊救命卻喊不出來,臉上的灼痛和強大的暈眩感仍讓她渾身無力,誰能救救她……

「你對她做了什麼?!」

就在這時,宋君瀾一把將秦慕從辛柚羅身上扯起來,臉色陰鷙得恐怖,他萬般慶幸他有多派些弟兄看守她,阿智也機靈的一出事便找上他,他才來得及從狼爪下救出她。

秦慕正滿腦淫慾的想把身下小美人的衣服剝光一逞獸慾,被人一把揪起心情可真是壞透了,正想罵個幾句,但一聽到宋君瀾的聲音,整個氣勢都沒了。

「大、大當家,只是個女人而已,別跟我說你沒有想過要上她……」

砰!

秦慕被狠狠拋出房間,整個人如破布般的橫躺在地。

宋君瀾走近他,居高臨下的姿態有如地獄使者。「秦慕,你沒把我的規矩記牢嗎?不殺人、不姦淫、不欺孺弱之人,給我說說看,你犯了哪一條?」

秦慕知道自己犯了錯,但仍抵死不認。「那女人是向允懷的未婚妻,奸了她肯定能更羞辱向允懷一頓……」

目光一凜,揪起他的領子又是狠狠揍了一拳。「她可是清清白白的姑娘,不許你亂來。」

他狼狽地吐了口血,卻不屑地笑了。「哈,在你把她搶來的那一刻她就不清白了,她的名聲早被狐君的惡名給毀了。」

聞言,宋君瀾面色寒冽,好一會兒才發出陰冷的嗓音警告,「記住,她是用來換贖金的,我不許你碰她一根寒毛。」

「贖金與我何干?我連喝花酒玩女人的錢都分不到!」秦慕忍不住說出了長久以來的怨慰。

宋君瀾沒想到會聽到這種話,語氣登時憤怒起來。「喝花酒?當初我們擊掌為盟說好了,搶來的錢都只花在吃用上,其它都要給百姓的。」

秦慕聽到「百姓」兩字,更加憤憤不平。「你只會為百姓著想,我們呢?五年來都過著貧窮的日子,還只能隱居在這個鳥不生蛋的山谷裡,我們可是能呼風喚雨的狐君啊,明明有大好機會能賺更多錢、過更好的日子--」

「好了,犯了色戒,就得照寨裡的規炬杖打五杖。」宋君瀾冰冷無情的聲嗓截斷他的話。

他臉色發白,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宋君瀾,我可是二當家啊,你不能這樣對我……」

「規炬就是規矩,你若不滿,打完這五杖你可以選擇退出,去賺你的大錢,過你的大好日子。」冷酷的說完後,大步踏入辛柚羅的房裡,卸下他的外衫覆蓋住衣衫不整的人兒,隨即再抱起她。

「宋君瀾,你會後悔這樣對我的……我保證,我會讓你淒慘無比的……」秦慕被阿智他們拖走了,威脅聲愈來愈小。

在秦慕走後,他目光隱隱閃過頹喪,可再眨眼,已恢復一貫的冷傲,將辛柚羅抱到自己房裡為她上傷藥。

他的房間比起她睡的那間大上許多,可傢俱也只是寥寥幾件,最醒目的大概只有牆上掛著的一排劍,還有閃耀著漂亮銀光的狐狸面具了。

將她放在床榻上後,他到外頭打了盆水,想在上傷藥前先替她冷敷。

打了水回來後,他以為她的心情應該平復了,豈知她的臉色仍蒼白得嚇人,眼睛還是睜得圓大,好似受到了嚴重的刺激,遲遲無法回到現實。

「辛姑娘?」他想把她喊醒,她卻沒反應,他心中不由得升起濃濃的內疚,盯著她白皙臉蛋上的通紅巴掌印歎道:「所以說,聽我的話不要洗臉不就得了?」

終於,辛柚羅長睫微顫,有了反應,卻是滑下豆大的眼淚,令他頭皮發麻,生起一股不太妙的預感。

果然,下一刻她哇的一聲嚎啕大哭起來,豐沛的眼淚讓他看得目瞪口呆。

不會吧,她竟然在哭?她被他從花轎上抓走,懸在半空中時她都沒哭;被他掐住脖子時也沒哭;他親了她的小嘴時她更沒有哭,怎麼這回哭得驚天動地?她不是個堅強的姑娘嗎?

「嗚嗚……」辛柚羅不停的大哭著,竭盡力氣的痛哭。

她真的好怕,她怕極了,好怕自己被那人欺負去,無奈虛軟的身子沒有力氣反抗,直到剛剛她被這男人救走,聽到他責怪她不該把臉洗乾淨,她頓時氣急了,氣憤的感覺衝破了僵直的神經,激起她滿腹委屈,讓她不禁放聲大哭。

宋君瀾好不容易才將驚訝到微張的唇閉上,卻說不出一句好話。「好了,別哭了,你臉都腫了,會愈哭愈丑……」

她狠瞪著他,對他可說是積怨已久,一口氣馬上宣洩而出,「你還敢怪我是我把臉洗乾淨的關係?!要不是被你綁來這鬼地方,我怎麼會遇到這種事而且還被打?連我爹娘都沒有打過我,那個人竟敢打我……」

被她那麼一瞪,他聰明的沒再說她醜,還放下身段改口哄她,「別哭了,我用冷水幫你冷敷,再上個藥就會消腫了。」

他這一退讓,更讓她想痛快發火。反正最糟的情況不過如此了,她還怕什麼?「那個禽獸還撕了我的衣服……」

他一邊用濕毛巾幫她拭淚、冷敷,一邊安慰著她道:「他只撕了你的外衣,什麼都沒看到……」

「你怎麼知道他沒看到?你看到了?」她抬著淚眸瞪他,格外用力地擰緊身上蓋著的外衫。

宋君瀾不知道,他只看到她穿著的紅色肚兜和袒露出的一點雪白肌膚,這樣就算有看到嗎?不過他知道,現在他最好什麼都別問。

「你一直哭,我怎麼幫你上藥?」他提出最實際的問題。

見他一副「你在要任性」的表情,她眸裡又蓄起憤怒的淚水。「都是你的錯!都是你!」她掄起粉拳搥打他的胸膛,聲嘶力竭的哭喊。

他知道她在發洩,知道她再堅強仍不過是個單純又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沒有辦法承受這些,因此他原本是絕對不能容忍女人這般撒野的,如今在看到她差點被玷辱而憤怒委屈流下的淚後,剛硬的心也悄然被滴穿了。

她不該遇上這種事的。

她是個漂亮又活潑的姑娘,從小就吃好、用好受盡寵愛,也開開心心的準備要出嫁,結果卻被他這個強盜毀去她身為新嫁娘的幸福……

確實是他的錯。

「等拿到贖金,我會讓你一根頭髮都不掉的回家。」他只能這麼保證。

她聽了,哭得更厲害。「有什麼用?我都身敗名裂沒臉回去了,一定有人認為我被你們給……給……」她說不出話,只能用力打他,手疼了,還是拚命打。

宋君瀾任她打著,臉色更加冷疑難看,耳邊迴盪著秦慕的譏諷笑聲--

在你把她搶來的那一刻她就不清白了,她的名聲旱被狐君的惡名給毀了。

為了對向允懷報復,他多次搶日向堂的貨物,現在還搶了向允懷的新娘,想藉此痛擊向允懷的自尊,可卻也將她捲入了這樁醜聞風波裡。

她是無辜的,憑什麼被捲入他的復仇中?

「我很抱歉。」他沙啞道,真心真意的向她道歉。

辛柚羅沒想到他會向她道歉,整個人傻住了。

接著,宋君瀾將她按入懷裡,輕拍著她的背,像是在用他的方式安慰她、向她贖罪。

貼著他溫暖的胸膛,她眼眶又泛紅了,她不能原諒他,不能……

但,那一句道歉已讓她心軟了,也讓她回想起他是怎麼從那惡人手中救了她,還打了盆水想幫她冷敷擦藥,任由她哭打著,不知打了幾十次,現下他又這麼抱著她,溫柔的安撫著她,更讓她眼淚流不停,也更怨他了。

可惡!他怎麼能對她道歉、對她好?這樣會讓她覺得他其實沒那麼壞,會讓她變得不怕他,覺得他的懷抱也挺溫暖的,彷彿在這賊窟當中,他是她唯一能放心信賴的人……

不,她怎麼能、怎麼可以信任他們她一定要狠狠痛罵他才行。

「都是你的錯,我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嫁給向大哥,認定他是我這輩子最好的歸宿,可是都被你破壞了……嗚嗚,我嫁不出去了……」

她的埋怨,讓宋君瀾頓時懊惱的想都不想道:「嫁不出去我娶你好了。」

辛柚羅聽了更生氣,用力推開他胸膛,「我才不要!誰要嫁給你這個土匪?」他把她害得那麼慘,憑什麼要她嫁給他?

他忽然眸色一變,目光如熾地凝望著她。

「你想幹嘛?」他那雙黑眸好似跳躍著什麼火光,令她極不自在,本能地想往後退,胸口脹起的怒氣也因這份慌亂慢慢的消弱,化為了驚慌。

他不讓她退,身子一個往前靠,霸道地扳起她的下巴,然後俯下臉,任唇邊輕輕逸出的男性氣息烘熱了她的頰、她的唇。

他是想吻她嗎?辛柚羅白皙的臉蛋染上一片瑰紅,白天他輕佻的吻她時,她還會覺得羞愧氣憤,但現在,她心裡競生了一股奇異又陌生的感覺,令她整個人渾身緊繃,不知如何是好,最後忍不住垂下眼不敢看他。

「我開玩笑的,你當真了?」

辛柚羅因他一句「開玩笑」,震愕的睜開眼,又見他刻意躍離她好幾尺遠,她登時羞憤交加,難堪又火大。

「開玩笑?你、你這個混賬土匪竟敢耍我?!」她氣惱的朝他吼道。

宋君瀾任她發著飄,苦澀一笑,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雖因為聽到她說不想嫁給土匪才故意捉弄她,可豈知一靠近她、勾起她的下巴,他就迷戀上她玫瑰般紅潤的臉蛋了,失控又渴望地想吻上她的唇。

直到她垂下眼,他才驚醒了過來。

他是怎麼了?跟秦慕一樣犯了色戒嗎?

他想,他最好馬上離開這房間,才不會受到她蠱惑,做出傷害她的事。

「折騰一天你也累了吧,我去燒熱水給你洗澡,等洗好後再上傷藥吧。」

辛柚羅聽到「洗澡」這兩字眼睛一亮,卻又不敢太相信他的話。他要了她,現在有可能對她那麼好嗎?

看出她那點心思,他好笑地說:「真的不要?那算了……」

他是認真的?她急切地喊住他,「不,當然要,我髒死了,可是……」

他知道她的顧忌,正色道:「放心,我會在外面幫你看著,我會保護你,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你。」

聽著他的保證,她雙眸迷濛,心口升起暖暖的悸動,看他轉過身欲踏出房門,她不知從哪生出的衝動喊住了他,「喂!」

他停了下來,頑長精瘦的背影還真好看。

「你的真名叫什麼?那個二當家好像叫你……宋、宋君什麼來著的……」在她被打得頭昏腦脹時,她有聽到,卻記得不太完整。

他沒有回頭,只淡淡道:「你不需要知道。」

被他這麼一口回絕,她對他反而更感到好奇,想知道他更多事,一連串的問:「你說你們搶來的錢除了吃用外,一律用在百姓身上,那我的贖金你們是有什麼用途?聽說你們只搶惡人的錢財,所以我實在不明白,為什麼你們要搶日向堂?還劫走我來勒索向大哥,你跟向大哥有恩怨嗎?」

是吧,他不是壞人,他若真有那麼壞,就不會扞衛她的清白,他會當強盜,應該有他的理由……辛柚羅沒有察覺,她黑白分明的觀念已經慢慢改變了。

宋君瀾依然沒有回答她,大步跨出房間。

再過八天,他自會照約定放了她,他相信向允懷為了不被世人當作無情無義之人,定會為她付上十萬兩贖金並重新迎娶她,待洞房花燭夜一過,也自會知道她是清白之軀,會好好疼惜她。

所以,她不必知道他的名字,不必瞭解他以及他和向家的恩怨,因為往後他不會再出現在她的面前,他們的生命亦將不再有交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19 01:26:32

第三章

那天過後,宋君瀾為保護辛柚囉,乾脆安排她住進他房裡,還把床讓給她,自個兒則隔了道屏風在地上打地鋪。

而且,他待她也變得更有耐心,知道她愛乾淨,便天天為她燒熱水給她洗澡;知道她吃不慣粗食,會囑咐廚房把食物煮軟爛一點,到城裡打探向家和官府的辦案動向時,還會順便買好吃的給她,連女人的衣裳都不忘幫她準備,這讓阿智好幾次都忍不住揉揉眼,以為他的大當家換了人。

當然,變化不只這些,辛柚羅清楚得很,只要她與他的眼神一交會,四周的空氣就像著火般熱燙起來,若是肌膚不小心碰觸到,更會湧上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覺。

最不該的是,她還竭盡所能的想瞭解他所有事情,完全忘了被囚禁的她該是思念著家人,急著想離開這個被湖泊和山壁環繞的山寨才對。

那日之後,她從阿智口中問出了他的事,原來他的名字叫宋君瀾,跟阿智是同村鄰居,從小由他娘親獨自拉拔長大,家中生活極為困苦,最後他娘親還因為沒錢治病而過世,讓他許下要開間免費醫館的心願,那筆十萬兩贖金就是要用在這上頭的。

也因為從小就嘗盡人情冷暖、受盡欺壓,在娘親過世後,他到山下學了一身功夫回來,找上阿智和一群志同道合的夥伴,一同成為扶弱濟貧的「狐君」。

他們從不隨便打劫,搶的都是為惡不仁、欺壓良民的大富人家,曹縣令就是一例,還被他們剝光衣物在肚皮上寫下「淫賊」兩字,點穴丟在路邊,讓他受百姓恥笑,直到手下前來救他。

不過,他們也不是完全跟富人作對,像前陣子被他們救下的慶王爺,他品德高尚,有一顆體恤百姓的心,是百姓最需要的人,所以他們救了他。

阿智說了好多,辛柚羅也聽得入神,但只要她問起宋君瀾跟日向堂的恩怨,阿智就一個字都不肯多說了。

她在山寨裡的生活,就這麼平平順順的度過了九天,這九天,她與宋君瀾之間始終保持著一段距離,曖昧卻無法靠近的距離。

明天,她就要回家了……

辛柚羅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隔著屏風偷偷看著打地鋪的宋君瀾。明天他將她送到山下後,她就再也見不到他了吧?

唉!她這樣的心情彷彿對他產生了什麼感情,這是不該有的,但她卻無法克制自己,直想再看著他……

宋君瀾同樣睡不著,頻頻望向屏風的另一邊,和這個暖玉溫香的小女人同處一室,他哪靜得下心睡?

而且,明天他就要親自將她送回家人身邊了,他的心中很複雜、很困惑,似乎是不想輕易地將她送回家,然而他又不能跟她牽連出更深的關係,必須早點讓彼此的日子回到正軌……

這個夜晚,對兩人而言都是極為難熬的,不知過了多久,他們才疲勞的闔上眼睡去。

「快醒來!」

睡沒一會兒,辛柚羅便迷迷糊糊的被宋君瀾搖醒,身上已被披了件厚外衫。

「發生了什麼事?」

「有人叛變了,快走!」

「叛變」這兩個字讓她整個人清醒,臉上霎時流露恐慌神色。

「別怕,我會保護你的。」

聽到他的保證,她安心了不少,然後,她被他健臂一攬的抱著衝出房間,為了不摔下,她只好用力摟住他的腰。

迎面而來的是阿智和宋君瀾幾個手下,阿智猛掉淚道:「大當家,二當家和三當家真的是毫不留情的殺人啊!阿方和阿勇都死了……」

宋君瀾心頭一酸,眸底隱約浮現一層水氣,可再眨眼,只剩下狠戾的殺氣,他痛吼出聲,「該死!我要為他們報仇!」

秦慕在被他嚴懲過後便沒再造次,也沒主動提過退出狐君一事,他還以為他是真心在反省,沒想到競背著他偷偷找上三當家連手叛變,還殺了自家弟兄,他不能原諒他們!

辛柚羅將他的痛苦看在眼裡,心疼著遭受背叛的他,不忍再多看他一眼,在他和阿智一干人往前殺時,她更緊閉上眼,不敢看這血腥得令她幾乎昏厥的情景。

終於,殺戮暫時停止了,前方擋著他們的是二當家和三當家,雙方人馬相互對峙著。

宋君瀾看到三當家胡賓一臉虧欠的樣子,自然猜出他是受秦慕唆使的,不禁憤恨交加的對著秦慕吼道:「為什麼要走到這種地步?為什麼這麼殘忍的殺了自己弟兄?我不是說了你可以退出?」

「不,該退出的是你!宋君瀾,我們無法容忍你滿口偽善道義,不需要你這種首領!」秦慕說得可理直氣壯了,眼神更是野心勃勃。

他一陣心涼,轉向胡賓。「三當家,你也這麼認為?」比起秦慕,胡賓的背叛更讓他痛心,在他印象中,胡賓一直都是個豪邁又重義氣之人,他想都沒想過胡賓會跟秦慕狼狽為奸。

胡賓眼光閃爍,內疚道:「我不想再過這種打打殺殺的日子了,我在山下遇到了一個姑娘,我想娶她為妻,需要很多銀子……」

宋君瀾大為震愕,又是為了錢?!他就為了錢拋棄多年來引以為傲的信念和弟兄們的性命嗎?

「宋君瀾,你早已失去弟兄們的心,投降吧。把這丫頭留下來換贖金,我就饒你一命。」秦慕舉刀囂張的嚷道。

宋君瀾終於知道他們選在今晚叛變的原因了,他們要扳倒他,取代他成為新一任的狐君首領,吞下那筆要為百姓建醫館的贖金。

此話一出,躲在他後方的辛柚羅渾身一僵,緊咬著發白的唇,要她留下來,她不如一頭撞死。

感受到她全身顫抖的害怕,宋君瀾臉色更加陰鷙,她留下來絕不只是當人質,他不能如了秦慕的願,他要保護她到底。

因此他舉高劍道:「誰是輸家還不知道,狐君之名可不容你們弄髒。」

「敬酒不吃,吃罰酒,那我就殺了你!」秦慕陰沉著臉色,大刀往前一揮。

兩人一行動,雙方人馬立即激烈的打了起來。

漆黑的深夜裡,冷風颼颼,沉重的腳步聲一步步響起,聽來有幾分詭異。

「你快走吧,快回到家人身邊……」宋君瀾虛弱道,被辛柚羅攙扶的他,一手橫放在她肩上,一手摀住受傷的腹部,黑色的衣料都被染得一團暗紅了。

他竟輸了?!論武功,他和他的人馬更勝一籌,他有自信不傷分毫的大獲全勝,卻萬萬沒想到秦慕會對他耍陰招,用暗器傷人,為了保住辛柚羅和弟兄們,他只能先行撤退打開機關帶著阿智他們跑出山寨,分開逃亡。

可現在他受傷了,恐會連累到她,她萬萬不能被秦慕抓到,必須快點逃走。

「我怎能對你見死不救?」辛柚羅咬牙,攙扶著比她高大許多的他往前走。

「我可是劫走你的壞人啊,你不用管我,只要你回去,向允懷他還是會要你的……」宋君瀾想瀟灑的笑,腹上的傷口卻痛得他不住顫抖,已不是無可匹敵的狐君了。

「我的清白早被你毀了,無所謂了。」她賭氣道,要他打消這念頭。

他苦澀的說:「你的家人會擔心你,他們都在等你回家,趁這時候跟我分道揚鑣最好……」她已經深受他所害了,他不能再和她牽扯下去。

腦中閃過家人殷殷冀望她回家的面容,她不禁有些動搖,但今晚她陪他看透了人心的貪婪和無情的殺戮,看到他什麼都失去了,又和倖存的弟兄們分散,身邊只剩下她,她再丟下他,他一定會死的……

她沒有別的選擇餘地,語帶濃濃的哭意道:「我怎麼可以丟下受傷的人不管?那太沒義氣了!而且你曾經從秦慕手中救了我,我回報你的恩情天經地義。」她為救他找遍了理由,要不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他割捨家人的傻勁算是什麼。

聞言,他的胸口像是被注入滿滿的熱流,心中彷彿有什麼被融化了、消彌了,喉頭梗著,眼眶也跟著湧上一層霧氣,他從沒有如此感動的時候。

曾經擊掌為盟的弟兄背叛了他,而她這個被他用來報復日向堂的棋子,卻為他放棄回家的機會,她真的是……

「你真傻……」他嗓音瘩?只說得出這句話。

辛柚羅已經做出選擇,自然沒有回頭路,只能咬緊牙關繼續走。「宋君瀾,你一定要撐著,我要找個地方替你療傷。」

只不過走沒多久,她還來不及找到一處可養傷的地方,他就體力不支的先倒下了。

「宋君瀾,你別死啊,千萬別死啊……」她害怕的呼喊著他,輕拍著他的臉,但他完全沒有反應,腹部滲出的血也愈來愈多了。

天啊,有誰可以救救他?

黑夜過去,雞啼聲起,象徵著光明的來臨。

然而這已是隔了兩天后的白天了,宋君瀾整整昏睡了兩天兩夜。

當他睜開惺忪的眼醒來,望入辛柚羅那雙雀躍的美眸時,不禁錯愕了下。

他還沒死嗎?

「太好了,你真的醒了!你從昏迷後就發著高燒睡到現在,幸好燒退了,你也清醒了。」她欣喜的嚷著,嬌麗的臉龐漾著光潤喜色。

「這是哪?」宋君瀾問著,轉頭看向樸素簡陋的四周環境。

「這是一戶打獵人家,你昏倒時,剛好有個獵人扛著山豬經過,是我拜託他救你的。」想到當時的情景她還心有餘悸,真的好怕他會死掉。

在他昏睡的這兩天,她害怕他撐不過去,從沒照顧過病人的她親自貼身照料,經常替他覆上冷毛巾降溫,又幫他擦拭盜滿汗水的身軀,無論多麼疲累也不敢闔眼休息。

而在為他做了那麼多之後,她再遲鈍也意識到了,她會救他是因為對他這個人在乎,比對向大哥這未婚夫在乎得還深,她整顆心為了他受傷而重重擰著、疼著,現在又因他清醒過來喜悅無比。

她想,這份無法掌控的感情,就跟爹愛娘、娘也愛著爹一樣吧。

她陷入了最糟糕的局面,對一個劫走她的強盜獻上了心,只是她卻不後悔遇上他,甚至還產生可怕的念頭,好慶幸她被他劫走,沒跟向大哥順利成親,要不然,她一定會後悔嫁給向大哥的。

看來她無法面對她的家人了,他們會原諒愛上強盜的她嗎?她不知道,她什麼都不敢想,只能全心全意的昭顧他,等他養好傷再說。

「獵戶?」宋君瀾蹙眉,顯然不太贊同,她就不怕隨便向人求救,人家會覬覦她的美色嗎?

看出他的憂慮,她笑盈盈道:「放心,楊大叔是好人喔,力氣很大才能把你扛回來;楊大嬸人也很好,你用的藥都是她張羅的;還有他們的兒子小寶也很聰明伶俐,他很崇拜狐君呢。」

「崇拜狐君?」他問著,一邊撐著身子坐起,發現自己正打著赤膊,肚腹間還裹著紗布,裡頭不知包了什麼藥草,涼涼的,減輕了他的疼痛。

看他有興趣,她說了下去,「是啊,小寶說去年過久、時獵不到獵物,是狐君在他們盆栽裡放一袋銀錢讓他們得以吃飽穿暖,小寶還天真的說,去年他生病,他姊姊為了治好他的病賣身去當婢女了,狐君一定也會救出他姊姊的。」說完,她朝他露出燦爛的微笑。「所以,你要快點康復好起來喔。」

宋君瀾知道她這是在為他打氣,感動得直想摸摸她的頭,卻在看到她手上拎著條濕布,一旁還擱了盆水時愣住了。

「在我還沒醒來前,你在做什麼?」

他這一問,辛柚羅才想起她方才做到一半的事,臉蛋閃過一抹紅霞。「我、我在幫你擦汗。你發了燒,一直盜汗,要是沒幫你把汗擦乾,你會更不舒服的……」

天曉得這兩天要她對著他精壯的胸膛擦汗有多害羞,所幸他都在昏睡中,看不到她的窘樣,但現在他睜著眼清醒的問她,害她頓時都手足無措了。

宋君瀾微訝的攬緊眉。「你不需要做這種事。」她一個黃花閨女做這種事並不妥皆當。

她有點為難的吞吞吐吐道:「沒辦法嘛,楊大叔一家人以為我們是夫妻,總不能叫他們幫你擦吧?」

「夫妻?」他更吃驚了。

「我當時急著救你,沒想到要解釋……」反正木已成舟,就這樣了。

他對她乾瞪著眼,一會兒才歎口氣道:「算了。」現在再解釋,對方恐怕會對他們的關係感到更混亂。「以後你不用幫我擦了……我的衣服呢?」他總不好一直在她面前打著赤膊。

「等等……」她難掩羞怯的喚住他,眼神卻充滿堅決。「讓我擦完這次吧,我還沒幫你全擦乾。」

「不用了。」

「不行,你身上還有汗水,要擦乾淨保持清潔才不會生病。」這次她不等他說不,直接靠近將濕布貼在他胸膛上,幾乎是硬著頭皮幫他擦拭。「放心,我有把水擰乾淨,不會弄濕你傷口的。」

怎麼有女人愛乾淨到寧願羞紅了臉也要把他弄乾淨?

宋君瀾低頭看著她的發心,此時她正盯著他光裸的胸膛看,雙手拿著濕布在他胸前左右擦拭著,當那清涼的水氣拂過他泛熱黏膩的皮膚時,他真不知道自己是在享受還是正在受折磨……

「別擦了,再擦下去你會害我更不舒服。」他沙啞的撂下嚴厲的拒絕。

「你不舒服嗎?難道又發燒了?」她單純的睜圓眼,伸手覆上他的額。

不要碰我!宋君瀾想往後退,但來不及,一轉眼就被她那雙白嫩的手覆上了額頭,他全身倏地變僵硬。

「太好了,沒發燒。」她露齒一笑,一雙美眸笑得燦亮亮的。

他心口一悸,燥熱浮動,忽然大力捉住她的手。「你敢這麼碰我,就不怕我會對你做什麼嗎?」

辛柚羅臉紅得要命,再次感受到屬於他男性的灼熱氣息侵入她的心肺。只是他說得對……她還當真一點都不怕他對她做什麼。

她喜歡他這個人,又怎會怕他?

看到她光會臉紅也不懂得拒絕,他更加心癢難耐,咬牙推開了她,啞著嗓命令道:「出去!」

她一臉受傷,默默推開房門離開,完全不懂他一下迷惑她一下又驅趕她,到底是對她抱著什麼樣的想法。

她真害怕,怕只有她一個人動了心,但怕也無齊於事,她索性暫時不想了。他剛醒來肯定很餓,她先去跟楊大嬸要點熱食給他吃好了。

如願的把辛柚羅趕出房後,宋君瀾是鬆了口氣,卻沒真正得到解脫。

在秦慕叛變前,他還能把持住他的心,以大局為重的只將她當成人質,但在她救了他,兩人一起共患難後,她對他的好、為他義無反顧的付出,都讓他對她更著迷,難以再壓抑對她的感情。

真是該死,在他昏倒之前,他該用盡方法吼她、趕走她,不該讓自己被她所救的!

他要忍耐……得克制住啊!

他只是一介強盜,還要向秦慕和「那個人」報仇,既然跟她根本沒有未來,又何必招惹她,擾亂一池春水……

接下來的幾天,兩人仍住在獵戶家裡。

白天,辛柚羅會幫忙楊大嬸做家事,宋君瀾則對小寶一見如故,會用樹枝教小寶在沙地上寫字,晚上,宋君瀾又以男女有別的借口到小寶房裡睡,但其實辛柚羅很清楚他是在躲她,兩人之間始終有著一段無法跨越的距離,可她不知道如伺靠近他,也只能打起精神過日子了。

這日,她抱著竹簍到庭院裡,打算幫楊大嬸把洗好的衣服晾上,她不會煮飯,也做不來太粗重的事,這對她來說是最輕鬆的工作了。

不過,庭院裡怎麼會是空蕩蕩的?宋君瀾和小寶人呢?

下一刻,她突然被人摀住嘴往後拖向牆邊,駭得她瞠大美眸,真的是嚇壞了,直到手中的竹簍往下滑落被小寶接住,她才意識到抱住她的人是宋君瀾,緩緩冷靜了下來。

「別說話。」

聽到他在她耳邊的低喃聲,她發現自己或許更無法冷靜了,但她努力壓下急促的心跳,點了點頭。

宋君瀾見狀,鬆開了搗住她嘴唇的手,指了指左側的窗子。

她朝窗子望去,竟看到有好幾名官兵在裡頭,急忙咬住唇不敢逸出一點聲音。

「聽說你們前幾天救了一個重傷的男人,他身邊那位姑娘長得很像辛家小姐,我們懷疑那對男女就是惡貫滿盈的狐君和被他強擄的辛家小姐……」說著,官兵順手朝楊氏夫妻打開畫像。「快說,你們收留的是不是這兩個人?狐君在前天搶劫殺害了五條人命,若你們藏匿犯人,辛小姐恐怕也會遭到他毒手。」

主屋裡響起高亢的質問聲,院子裡的三個人聽得清清楚楚,宋君瀾和辛柚羅更是震驚的面面相觀。

是誰假冒狐君之名殺人?!

小寶不敢相信,神情一陣恍惚。「亂說!狐君才不會殺人呢……」他不小心一退,撞倒了竹簍。

「後面有聲音?搜!」

屋裡的官兵高喊道,被追緝的兩人一時不知該往哪兒逃。

小寶迅速回過神,機靈地說:「快跟我走!我知道有條小巷可以通到別處。」

宋君瀾趕緊拉著辛柚羅的手,跟在小寶後頭跑。

為甩開追來的官兵,他們繞了好幾條巷子,繞到都頭暈眼花了,小寶才停下來喘道:「安全了,他們不會追來這裡的。」

宋君瀾對小寶感激不盡,取下戴在頸子上的玉珮給他。「我身上沒什麼值錢的東西,這個給你吧,我想足夠將你姊姊贖回來了。」那是教他武術、愛他如子的師父送他的玉珮,多年來他從不離身,很珍惜這個玉珮,而現在,他知道小寶比他更需要。

小寶收下玉珮,眼淚嘩啦啦流下。「我就知道狐君一定會救我姊姊的……」

他早就在懷疑這個溫柔的大哥哥是狐君了,去年冬天的某一晚,他看到有個戴著銀色狐狸面具的人出現在他家門前,那眼睛和背影都跟這個哥哥一模一樣,他果然沒看錯。

宋君瀾怔了下,而後寵溺的揉了揉小寶的頭笑了。

辛柚羅也會心一笑,原來他狐君的身份早被這孩子看穿了。

可惜此刻他們沒有悠閒的時間和心情,在小寶先行離去後,街頭上多了許多巡邏的官兵,看來要躲過這些官兵的追緝是更難了。

「快找!那家獵戶收留的男人一定是狐君,辛家小姐在他手上,一定要快點救出來,並將他捉拿歸案!」

兩人貼著牆,聽到來自左後方官兵的震耳咆哮聲,辛柚羅感受到有如被突襲那晚危機四伏的氛圍,額頭不禁滲著冷汗。

宋君瀾朝她點了下頭,要她相信他,然後在看到有輛牛車經過時,火速拉著她躲在牛車邊閃過官兵的視線。

「快跑!」

他在她耳邊催著,她聽話地卯足勁猛奔,在後方官兵直追而來前攀爬過矮牆,躍入民宅內躲起來。

「幸好沒追來……」她累死了,倚著牆想歇息一會兒,卻見他盯著一旁的曬衣架看,然後掏出碎銀放入一件衣服的暗袋裡,取下它隔壁的男用外衫。

「你拿人家的衣服做什麼……」

他將男衫罩在她身上,然後在附近盆栽取來一團灰土,抹上她白皙的臉蛋。

「忍著點。」

看出他的意圖後,辛柚羅便乖乖讓他塗,宋君瀾自個兒也照做一番,還在左臉下塗了個泥土胎記,再拿下一旁的斗笠戴上。

果然,兩人現在從後方看來就像兩個男人,加上裝扮變了,終於順利避開了官兵,來到客棧裡。

客棧掌櫃看他們戴著斗笠神秘兮兮的,本想要報官,但一看清宋君瀾左臉下的胎記和官府追緝的逃犯畫像大不相同後便放心了,要小二送他們上樓去。

兩人一進房,馬上用了裡頭備妥的水洗淨臉,辛柚羅更慶幸的直呼,「假扮男人還真有用。」接著,她盯著手腕上的手鐲看,靈機一動道:「我乾脆拿這手鐲去當,買幾套男裝來穿吧。反正住客棧也要花用,當點錢,省吃儉用的話,應該可以撐一段日子……」

她說不下去了,因為宋君瀾正凶狠地瞪著她。她有說錯話嗎?

辛柚羅一臉無辜,不知道他在發什麼火。

「到此為止,你回家去吧,不用再跟著我逃亡。」

宋君瀾真痛恨自己,當時他怎麼會拉著她一塊逃?方纔他讓她穿上男裝只是不得已的,她竟還異想天開的說要當掉手鐲打扮成男人自保,還說要省吃儉用……不,他要阻止這荒唐的一切,不能連累她、讓她吃苦。

聽到他要她回家,她錯愕極了。「可是,你受傷了--」

他口氣冷硬的截斷她的話,「我只是個亡命之徒,不需要辛大小姐你關心,你就快點回家過你原本的生活吧,我想向允懷為了維護他對你不離不棄的完美名聲,一定會娶你的。」

聽他這麼說,她的情緒頓時失控。他居然還要她嫁給向允懷?!

「我不要嫁給他,要嫁,也是嫁給你!」

他震驚的瞠大黑瞳,她在說什麼?

衝動的脫口而出後,她也豁出去了,不想再掩藏心意。「宋君瀾,你曾說過要是我嫁不出去你會娶我,如今我喜歡上你了,我的心已經被你劫走了,沒辦法再嫁給別人,所以你要負責娶我。」

她肯定是瘋了才會說出這種嚇人的話。他整顆心都亂了、怔了,無所適從,只能極力遏止自己的心不朝她飛去。

「你腦袋不清楚嗎?我可是狐君,是強盜啊……」

辛柚羅對自己的選擇再清楚不過,她毅然決然的走向他--她不想再跟他保持距離了,她要主動走近他,捉住他的心。

她踮高腳,用力拉下他的領口,獻上了她的唇。

啪!當那香馥柔軟的唇辦貼上他時,宋君瀾聽到了自己腦中理智斷裂的聲音,他再也遏制不了想碰觸她、走向她的渴望,一把扣住她的後腦勺就回以更激烈、纏綿的吮吻,完完全全釋放出他的熱情。

被他這麼熱情吻著,她腦裡一片空白,僅有的知覺只剩她的唇腔正被他強悍的進駐著,呼息間充斥著只屬於他的陽剛炙熱氣息,他又熱又軟的舌尖還勾著她的,她快暈了……

她軟綿綿地癱在他懷裡,任由他侵佔她的唇舌,隱隱知道接下來或許會發生些什麼事。

她曾經無法接受跟向大哥發生肌膚之親,但若對像換成是他的話,她很願意。

然而就在這時,他倏地用力推開了她,大口大口喘息著。

她困惑的眨了眨美眸,不明白他是怎麼了。

「不可以。」宋君瀾困難地朝她開口,聽得出他忍耐得多辛苦。

「你不喜歡我嗎?」辛柚羅不解的眸中漾著悲傷。若不是不喜歡,他怎麼會不要她?

他並不想看到她露出這樣的表情,尤其在吻過她之後,更不想傷害她,他深深凝望著她,語氣極為掙扎又痛苦的說:「我不是不喜歡你,我是……不能喜歡你,我可是強盜啊,現在又被誣賴成殺人兇手……」

「我不在乎,我可以幫你作證你不是兇手。」辛柚羅激動的表示,她只要他是喜歡她的就夠了。

宋君瀾沉重的搖頭。「就算洗刷了殺人犯的嫌疑,我還是為惡的狐君,你的家人不會同意我們的。」

她晶亮的眸透出了執著的堅持。「我會說服我爹娘讓我們成親的。我會告訴他們,你打劫是為了蓋醫館,你默默救了許多需要幫助的人。小寶他也說過,他們一家人是受到狐君的幫助才能平安過冬,你還拿了一塊玉讓他贖他姊姊回來不是嗎?你……並不是真的強盜啊……」

「原來阿智有跟你說醫館的事……」他苦笑,「那他有跟你說,我和日向堂的恩怨嗎?」

辛柚羅搖頭,這也是她很想知道的。「他只說你是因為你娘的死才立下蓋醫館的心願,還有因此成立狐君這個組織。」

他沉默了一會,淡淡的開口,「我是恨著日向堂的一切,因為我娘會死,都是日向堂那個退休的老當家害的,那個人……是我的親爹。」

「什麼?!」她不敢相信她所聽到的,他爹害死了他娘,而他爹還是向大哥的父親,那麼他跟向大哥就是兄弟……天啊,怎麼會那麼曲折複雜?

他的目光像是飄到很遠的地方,仍帶有哀痛。「我娘她原是我爹的婢女,兩人自小一塊長大,日久生情,但最後仍敵不過身份懸殊,我爹迎娶了富商之女,將當時懷有身孕的娘趕出家門。我會知道這些,是我娘有次想起我爹時,傷心得不小心脫口說出這段往事,也因此,我一直對我爹感到很好奇,想知道他是個怎樣的人,為什麼不要我那個溫柔美麗的娘。

「我去向家偷看了幾次,每次他都會帶著一個跟我年紀相仿的男孩出門,後來我才知道那是他另一個兒子,從小就得天獨厚擁有了我沒有的父愛,還過著富裕、不愁吃穿的日子,我好嫉妒他,又好羨慕他,他那個位於……原本是我的。

「但我娘並不希望我去找我爹,我只好聽她的話,直到有一年她病得很嚴重,我工作掙來的錢仍湊不足銀子讓她看大夫,不得已只好到向家找我爹求助。

「我永遠忘不了那一天,我喊他爹、拜託他救我娘,他卻只是冷眼看著我,然後命僕人將我趕出去,帶著他另一個兒子走……他寧願和他另一個兒子走也不願多看我一眼、聽我說話、施捨我一點銀子救娘,我真的恨他入骨,恨到想殺了他!」

他憤恨地說。

她聽得淚流滿面,雖早知他貧困的身世,但當知道他被親爹拋棄、聽到他對親爹的愛與恨以及他從小到大跟向大哥如雲泥之別的際遇時,她還是心痛極了。

看她哭了,他伸手抹了抹她的淚,朝她自嘲一笑。「可惜我始終做下出殺父這種逆倫的事,我能做的只有將他們搞得雞飛狗跳,我故意挑日向堂的貨物搶,還故意把你擄走,就是為了讓向允懷蒙羞,順便掏光他們的錢蓋醫館,這樣的我為了報仇利用你,這麼可恥又卑鄙的我……你真的願意將自己托付給我嗎?」

她反握住他的手,貼在臉頰旁抽噎道:「我……我心裡很混亂,不知道你的復仇是對是錯或卑不卑鄙。自從遇上你之後,我以往所抱持的是非觀念全都顛覆了,我只能確定,如果時光能再重來一遍,我還是希望……你從花轎上把我劫走……」

說著,她滑下一滴淚珠,溢滿淚的水眸裡含著飛蛾撲火般的堅定決心。

宋君瀾雙眼發熱的望著她,肩膀微微抽顫著--他為她說的話、流的淚感動得無法自主。他輕輕地抬起發顫的手,捧起她的臉。

他為什麼沒有擁有她的自信呢?面對他,她的感情果斷、姻一率、毫不猶豫,反觀他到底在不安什麼?

為什麼他沒辦法像她一樣勇敢?只要他們的心是相屬的,他確定自己不管遇上多少阻礙都不會輕易放開她的手,這樣不就好了嗎?

對,他該做的,就是全心全意的愛她!

一想通後,他終於能夠坦蕩蕩的面對她了,他的額頭向前抵住她的,黑眸深情款款地鎖住她一雙美眸。

光是被他這麼看著,不需要聽他說出口,她就知道他接受了她的愛。她感動得眼眶微微泛紅,想笑又想哭,然後,猝不及防地被他吻了。

宋君瀾此時只想瘋狂的愛她,想在她身上烙下他的記號,讓她完全屬於他,他狂吻著她,邊將她抱到床上,想卸下包裹著她豐盈嬌軀的衣料。

在他的身下,辛柚羅無比羞赧,她真的願意為他獻上自己,但從沒在男人面前赤身裸體過的她,還是會忍不住害羞地想拉緊襟口,想把自己包得緊緊的。「不要脫……」

「柚囉,你很美……」他拉開她的手,動情的呢喃。

她心跳漏了一拍,相遇以來,他總是毫不客氣的直喚她「辛姑娘」或語帶諷刺的喊她「辛大小姐」,這還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

她全身一顫,棄守了,沒多久就被他卸去了身上的衣物。

「柚羅……我的柚囉,我的愛……」他盡情把吻灑落在她雪白無瑕的肌膚上,用手愛撫過她每一寸玲瓏柔膩的曲線。

她快要無法呼吸,以為自己會害羞得死掉,但他的吻和他的手都好熱、好燙,像要將她捲入什麼漩渦裡,很快地,她便無暇想起「害羞」這兩個字。

在燭火的映照下,兩具身軀交迭纏綿著,久久都沒有分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19 01:26:51

第四章

「這手鐲是柚羅的沒錯。」聿蓮恩端詳著手上翠綠質潤的手鐲,確定道。

自堂妹在迎親隊伍中被劫後,她唯恐堂妹置身賊窟會有危險,於是聘了私兵想救人,豈料自己在途中遇劫落難正巧被向允懷所救,便和他一道同行。

然而,十天已經過了許久,他們不僅沒有找到柚羅的下落,狐君也沒照約定帶她來換取贖金,這幾天更傳出狐君四處殺人的消息,令他們的搜尋方向陷入一團混亂瓶頸。

是什麼變故讓狐君寧可要人也不要索取贖金,又令他作風大變的大肆殺人?狐君的心思之詭譎,讓他們更加擔心柚羅的安危。

所幸,這梅花鎮上傳出有人曾看到有位神似辛家小姐的姑娘和一個黑衣男子在一塊,似乎仍平安無事,今天他們也接到當鋪通報,說疑似收到辛家小姐的手鐲典當,上頭有著辛家酒館的圖騰,還刻著「羅」這個字。

於是,他們特地來當鋪一趟。

在確定手鐲為辛抽羅所有後,向允懷接著詢問起當鋪老闆。「還記得對方的長相嗎?」

「我記得是個年輕漂亮的俊小於。」

「那是這個人嗎?」辛蓮恩跟著取出畫像。這是和柚羅在一起的黑衣男子,官兵一致認為他就是狐君,不然如果不是,他何必心虛逃走?

老闆仔細看了下,搖頭道,「不是,我很肯定不是這個人。」

兩人疑惑了,她只好再取出堂妹的畫像問:「那這個姑娘你有印象嗎?」

老闆看到畫中人時明顯吃驚了,卻有一些困惑的說:「不是這個姑娘,但又長得像這個姑娘……」

向允懷問:「什麼意思?」

「應該說,我看到的是個男人,但他的臉就跟畫裡的姑娘有八分相像……」

該不會是女防男裝?

兩人都靜默著,心裡有了底。

更怪的事其實還有一樁,有人看到那疑似辛家小姐的女子被那個黑衣男子拉著跑,只是卻都沒有反抗,莫非……他們之間有什麼私情?

辛蓮恩擰緊秀眉,不願這麼猜測。

向允懷比她誠實地說出自己的想法。「或許柚羅小姐和狐君有了男女之情,如此一來,為何狐君沒帶她現身換贖金,她也沒積極求救便都解釋得通了。」

她一臉有如他在誣蠛辛柚羅清白似的瞪著他反駁,「不可能!柚羅她才不會、才不會……」

他朝她微笑道:「沒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狐君都破例殺人了不是嗎?」

她氣結了,不說話。

「我們可以賭賭看,辛家在這鎮上也有分號,如果柚羅人在附近,或許會去找你,到時我們就知道她的心有沒有向著狐君了,」他看著她的眼神輕佻邪肆,完全不似平時給人沉著內斂的印象。

辛柚羅既然會跟狐君生情,那麼他們這段日子一起行動,會發生什麼也不意外了。

辛蓮恩聽他這麼說,更是生悶氣的直接扔下他,一個人踏出當鋪。

宋君瀾和辛柚羅這一逃亡就長達十天。

這段期間,假狐君仍繼續犯案,涉案地點不只是延平縣內,就連鄰縣也有了疑似案件,不分對象,從商隊到一般百姓的馬車都搶,看到女子甚至還先姦後殺,所幸有名被害女子命大,還留有一口氣在。

百姓們人心惶惶,朝廷為穩定民心,想盡早逮住兇手,因此派下眾多官兵前來協助曹縣令辦案,街上到處都開始有大批官兵走動。

宋君瀾眼見狐君的名譽被嚴重毀壞,更想親手揪出入犯,可惜局勢不利於他,他一個人的力量也單薄,只能養精蓄銳的先藏匿他和辛柚羅的行跡,不僅每兩天要換客棧,還要戴上斗笠或貼上鬍子易容,而她也要穿起男裝扮成男人。

他們一直都待在梅花鎮上,因為傳授宋君瀾一身武術的恩師就住在這鎮裡,他想投靠恩師,然後藉著恩師廣大的人脈尋找阿智他們,不過恩師目前未返家,他只能耐心等候。

辛柚羅則是想找堂姊辛蓮恩,這鎮上有一家辛家酒館的分號,很幸運的,這幾天她都有見到堂姊出現在這家分號。

今天她又來了,就見堂姊正和店裡的夥計說話。

蓮恩姊真辛苦,在她失蹤的同時,還要打起精神巡視分號……

她想著,遠遠看著堂姊,好想馬上拔腿衝過去抱住她,問她最近過得好不好,爹娘他們有沒有瘦了、病了,心裡也有好多話想對她說。

但來過幾次,她都近親情怯的不敢靠近,內心被自己選擇宋君瀾背棄家人的內疚感重重壓著,最後只能轉身逃趵。

拖到今天,她真的不能再逃避了,她一定要好好面對蓮恩姊,努力取得蓮恩姊的諒解,然後再懇求爹娘原諒她,成全她和宋君瀾。

她相信蓮恩姊也會幫忙洗清狐君的冤屈,因此她必須勇敢踏出這一步,然而就在她鼓起勇氣往前走時,驀然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向大哥嗎?他怎麼也來酒館了?

她要怎麼面對向大哥呢?要是被向大哥知道,她愛上他同父異母的哥哥……

辛柚羅一想,立即打消現身的念頭,從熱鬧的商店街返回藏身的客棧,甫打開房門,她立刻被拉入一具如鋼鐵般結實的懷裡,呼吸被來人那軟熱的舌吞噬著,被吻得陶醉又暈頭轉向……

直到她快要癱軟在他懷裡了,才不得不推推他,喘著氣道:「慢著……」

見他還想欺上來,她一手摀住他的唇。「別鬧了,大白天的……」

自從他們有了一次肌膚之親後,第二次、第三次都變得再自然不過,為此她覺得自己墮落了,耽溺在他的懷抱裡,但與心愛的人兩情相悅的結合,又讓她覺得好幸福,彷彿自己被他深深的寵愛著,兩種心情交錯真的好矛盾。

被拒絕了,宋君瀾只好抱著她,隨著她滑下的身子一同落坐在床板上。他抱緊她,將頭埋入她頸項裡,沙啞道:「你去哪了?」

「去找我堂姊。」

「去太久了。」他咕噥著,明顯是在埋怨。「有說到話嗎?」

「我剛好看到向大哥,就……」說到這裡,辛柚羅歎息了。她又錯失一次和堂姊說話的機會。

這時,宋君瀾冷不防地鬆開她,讓習慣他身上溫暖熱度的她有些詫異。

「柚囉,今天我見到師父了,師父要我們搬過去,用過午膳後我們就走吧。」

「好。」她忙不迭地點頭,再見到他盯著她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於是問道:「願有什麼事嗎?」

「柚囉,我們做個約定吧。」終於開口,在她回來前,他其實一直都在思考著一件事。

「約定?」她不懂他的意思。

他盯著她,認真道:「我們被抓是遲早的事,就先約定好,如果哪天我們不得不分開,你要記得,等我洗刷冤屈後一定會去找你。」

忽然聽他說起道別的話,她完全不能接受。「你在胡說什麼?我們才不會分開……」

「面對現實吧,我們能躲躲藏藏多久?」他扣住她肩膀,有力地說:「而且跟我在一起,你也不快樂。」

她猛搖頭。「不,我很快樂……」

「你不快樂,你常常在夜裡睡不著,還偷偷掉著眼淚,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很想家、對你爹娘很內疚嗎?」

被他說中了心事,她再也無法否認。

和他在一起時很快樂,但她確實也背負著很重的罪惡感,尤其在夜深入靜的時候,感受更深。

「柚囉,我們在一起固然很重要,可你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你必須回家去,你很清楚,你爹娘擔心你,你的堂姊也是,他們都不能失去你。」看她沉默下來,他再次苦勸。

對她,他當然不想放手,然而這是他苦思後最好的選擇,而且跟著他,她真的是吃苦了,不如讓她先回家,他也安心點。

她紅著眼眶,唇辦微顫的說:「我……我是很想回家,真的很想,可是我好怕爹娘他們不原諒我……」

「會的,你不是他們的寶貝女兒嗎?」他安慰著她,苦澀道:「我娘很早就死了,我只有一個狼心狗肺的爹,有等於沒有一樣,可是你不同,你爹娘都在,你得回去盡孝,不能為了我一個人不要他們,況且,我也不想讓他們認為我想搶走他們的女兒。」

「那你怎麼辦?」她不捨他一個人在外顛沛逃亡。

他捧住她的臉安撫著,「我不是找到師父了嗎?我不是一個人,等解決完手上的事,我會去找你的,柚囉,我絕對會迎娶你為妻,相信我。」

「君瀾……」聽著他信誓旦旦的承諾,她好感動又好感傷,他展臂擁緊她,她則貼著他的胸膛,專心聽著他的心跳聲。

他們沒有說話,沒有激情,只是相依偎著,享受這寧靜的一刻,一直到房外傳來敲門聲,兩人才回神過來。

「客宮,你點的菜來了。」

宋君瀾對懷裡的人兒問道:「你餓了吧?我叫了幾道菜,有你愛吃的糖粉小饅頭。」

辛柚羅開心的笑了,又恢復成她原本活潑的性子,「那我去開門。」

豈知一推開門,她就猝不及防地被一雙纖手猛然拉出房間,當看清楚是誰抓住她時,她嚇了好一大眺。

「蓮恩姊?」

原來是辛柚羅在離開辛家酒館分號時,被辛蓮恩撞見了,她一跑,辛蓮恩馬上通知剛好抵達酒館的向允懷帶人追蹤,一路秘密跟來這家客棧。

辛蓮恩也早和小二串通好,很幸運的,開門的是辛柚囉,一眼認出女扮男裝的她,便將她拉了出來。

「柚囉,蓮恩姊來救你了!」

「蓮恩姊……」辛柚羅震驚極了,一時不知怎麼面對堂姊,她自知事態嚴重,慌張地望向宋君瀾。她還沒做好心理準備離開他啊。

他也望著她,內心同樣震盪不已,他知道他們遲早會有分離的一天,卻不知道正是今天,他才剛跟她約定好而已,就因為疏於防範眼睜睜的看著她被奪走。

「你就是狐君?」向允懷此時從辛蓮恩背後踏出,護衛更訓練有素的持刀團團包圍住他,讓他沒有逃生去路。

宋君瀾毫不畏懼這大陣仗,首次以真面貌面對這個和他流有相同血液的男人,他更不想示弱張狂的拔劍道:「沒錯,我就是狐君。」

向允懷把對方的挑釁看在眼裡,有些意外在狐狸面具底下競有著這麼一張年輕俊美的皮相,絲毫不帶粗莽氣息,也難怪柚羅小姐會如此傾心了,他可沒匆略這兩人眉宇間傳遞的深情。

「百姓間流傳著狐君劫富濟貧的義行,看來傳聞不過是謠言,真正的狐君是個會強擄無辜民女勒索贖金、違背交易道義,還殘酷虐殺百姓的極惡狂徒。」

「向大哥,不是的!他不是不放我走,是因為發生了點事才……」辛柚羅急著想衝過去替心上人辯駁,卻被堂姊制止,只能更心急的吶喊道:「相信我,這些日子我一直跟他在一起,我很清楚他沒有殺人!」

她這話一出,隨即暴露了她和狐君的關係親密,辛蓮恩頓時呆住,受到不小驚嚇,倒是被戴綠帽的向允懷臉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冷靜地下達命令。

「快將狐君拿下!」

「真抓得到我嗎?」宋君瀾挑眉,看到有人攻來,他一個揮劍便將那人擊倒,後頭有人趁機襲來,他像後腦勺長了眼睛般倏地旋身往後刺,鏗鏘一聲,那把砍向他的刀被打飛了,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他就將這群人打得節節敗退。

咻--突然又一股劍風襲來,他微偏左側,閃過那銀亮的劍尖攻擊,頭髮卻被削斷了幾根。他立即反擊,持著劍如飛舞般的朝向允懷凌厲快攻。

鏘鏘鏘--刀劍互擊聲不斷,兩人的實力相當,只要有一方屈於弱勢,下一刻情勢就會扭轉,眼下分不出勝負來,看得旁人都為他們捏一把冷汗,辛柚羅的呼吸更是快停止了。

「你殺了人,最好乖乖束手就擒!」向允懷警告道,猛力的砍向他。

宋君瀾斜劍一擋,朝他扯了抹挑釁的笑。「真抱歉,我忙著去捉真正的兇手,沒空陪你玩。」說完,他不再戀戰,一個使力掙開了對手,跳上窗台。

「君瀾……」辛柚羅遙望著他,不捨之情都寫在眼底。

等我!宋君瀾用眼神向她傳遞著這句話,之後便跳下了窗台。

向允懷追上前,已不見他身影,沉著臉道:「追!務必要捉到他!」

辛柚羅在看到宋君瀾跳窗逃逸之後,便恍惚得沒了反應,乖順的被辛蓮恩帶回家,直到踏進大廳門坎,看到許久未見的爹娘,埋在心裡的思念和愧疚才一舉強烈襲上,令她終於忍不住的崩潰大哭。

「乖孩子,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辛母心疼的抱著她一塊哭。

「回來可是好事,幹嘛哭哭啼啼的……」辛父嘴上這麼說,眼眶也是紅的,激動的心情不言而喻。

接著,辛父辛母安慰著女兒,說她能活著回來已屬萬幸,之後不管向家會不會退婚或她是否還嫁得出去,他們為人父母的都會養她一輩子。

這話讓辛柚羅聽得更心酸,不想再欺瞞最疼愛自己的爹娘,她毅然決然的托出自己和宋君瀾的情事,還說她要跟向大哥退婚,想嫁給宋君瀾,氣壞了爹娘。

「天啊!柚囉,你怎麼能說你愛那個男人、要主動退婚這種話……」

「柚囉,你是被那男人灌了什麼迷魂藥?他殺了二十多條人命,是個冷血無情的殺人犯啊!」

辛氏夫婦大受打擊,無法相信女兒說的話,辛蓮恩也瞠大了驚駭的眸子。

辛柚羅只能跪地請求爹娘的原諒,盼他們成全她和宋君瀾,還不停替他說話。

「他並沒有殺人,真的,發生命案時,他都跟我在一起,我可以證明他沒有殺人。」

「你……你簡直被那男人迷得不辨是非了。總之,只要允懷沒有登門退婚,他還願意要你,你就得嫁。」

「可是我跟那男人已經有夫妻之實,我不能嫁給向大哥了……爹、娘,求求你們成全女兒吧,我只能嫁給他了。」

「夫妻之實」四個字一出,辛母頓時兩眼翻白往後倒,幸好被丫鬟扶住;辛父則氣白了臉,想一巴掌打醒她,最後被辛蓮恩阻止,氣得不再說話,陪快暈厥的妻子回房。

辛柚羅跪在地上不停地哭,哭得像淚人兒,也不知道跪了多久,任辛蓮恩怎麼勸都不起來,直到她體力透支倒下後,才被丫鬟扶進房裡。

狐君逃走的消息也在當天傳到曹縣令耳裡,他睜大了眼珠子,表情猙獰的開始大摔花瓶、茶杯,踹起週遭的傢俱,嚇得鄧師爺及一千衙役都不敢吭聲。

尤其是鄧師爺,站得可遠了,他太清楚曹縣令對狐君有多麼恨之入骨,三年前曹縣令曾被狐君搶劫不說,還被點穴丟在路邊,全身衣物被扒光,在肥膩的肚皮上大寫「淫賊」、「強擄民女為妾」等不堪字眼供百姓觀瞻恥笑,也因此,曹縣令一直想要親手捕拿狐君,報這羞辱的仇恨。

「你們給我聽好了,不管用什麼方法,一定要抓到那可惡的狐君!那個人是殘酷冷血、入神共憤的殺人犯,至今已經殺害二十多條人命了,要是不快抓到他,也不知還會有多少無辜百姓受害!一定要盡快逮到他,砍下他的頭!」他咆哮道,顯然已失去自制,一張臉漲紅得快爆開。

這時候,一名衙役衝了進來,手上抱著一幅畫。「縣太爺,被狐君姦淫、刺殺未遂的林員外之女清醒了,她說她在掙扎中有揮下狐君的面具,看到他的臉,屬下馬上請了畫師幫她作畫,這一畫可不得了,狐君下巴有長一顆大痣啊,看來我們之前都找錯人了……」

啪!衙役毫無預警地挨了一巴掌,眼冒金星的跌坐在地上,不知道自己是說錯了什麼,一抬頭,就見曹縣令神情如同惡鬼般的瞪著他。

「混賬!我要你照著原先那張圖抓人就對了,管那個人臉上有沒有痣,給我好好找!」接著,曹縣令把衙役呈上來的畫像給撕個粉碎,再把擱在他書案上的畫像砸到衙役頭上。

那幅畫自衙役頭上滑下,掉落在地攤開來,畫裡的男子濃眉俊目、儀表不凡,下巴並沒有痣,跟林員外之女所見繪下的畫像明顯是不同人,而這個人,才是曹縣令在三年前所見,那劫光他錢財又羞辱他的狐君。

雖然當時那個人戴著銀色的狐狸面具,他沒看清全部面貌,但那充滿鄙視的眼神、高挺的鼻樑、諷刺帶笑的嘴角,就跟屬下回報日前和辛家小姐在一塊的那男人一個模樣。

他直覺那男人就是擄走辛家小姐的狐君,肯定是的,他一定要抓到那個男人,將他受過的恥辱全都奉還。

鄧師爺聽著曹縣令發怒的嘶吼,心想這幾樁搶劫殺人案恐怕都破不了了,曹縣令昏庸到只想向狐君報仇,根本不管百姓的死活和受到的磨難。

而他,自知曹縣令如此罔顧百姓冤情,卻也不能舉報,開玩笑,曹縣令背後的靠山可是受到當今皇上重用的左相,當然是有恃無恐,要滅他這條小命就像捏死一隻螞蟻般簡單,他為了生存,只能忍氣吞聲。

看曹縣令東西摔了大半又打了人,氣應該發洩得差不多了,鄧師爺才敢往前跨上一步說話。

「縣太爺,狐君會逃走是向當家辦事不牢,看來不能找那種只懂得經商的公子哥合作了,縣太爺不是還有左相大人撐腰嗎?那更不用急,先喝口茶潤潤喉吧,狐君再厲害也逃不出縣太爺的眼皮子的。」

曹縣令聽了也有理。反正抓到狐君是遲早之事,他何必動氣?

「好,聽你的,先送上一壺茶來。」他說著,眼裡閃現更為狠毒的殺意。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19 01:27:11

第五章

隔天一早,辛柚羅睡醒後眼睛都是腫的,洪嬤嬤連忙為她弄上冰水冷敷,也因為她從昨天睡到現在,太久沒進食,雙兒先端上清粥,讓她的腸胃適應後,再遞上滋養的湯品。

辛柚羅喝了一口熱騰騰的人參雞湯,眼淚都快流出來了。這味道……是娘親手煮的!娘昨天被她氣暈了,競還為了她親自煮湯,她這一口口都喝得感動又內疚。

稍晚,她也聽到爹去了一趟向家,正式提出退婚的要求。

當然她知道,爹不是想成全她,而是為她感到蒙羞,不想讓她嫁入向家丟人現眼,幸好向大哥在接受退婚後,並沒有取消先前和爹說定的合作,否則辛家要是連擴充酒館的資金都沒了,她就真的萬惡不赦了。

但,保住了合作以及喝到娘親手煮的湯,並不代表爹娘對她的態度軟化,他們對她依然很不諒解,不給她好臉色看,不對她噓寒問暖,還將她軟禁在家裡提防她私奔,家人間的關係可說是降到冰點,令她每天都難過得落淚。

直到第五天,她忽然像是想通了,覺得自己不能再這麼消極的過日子。

「洪嬤嬤早!雙兒早!」

這日一打開房門,她就笑著跟守在外頭的奶娘、丫鬟打招呼,差點嚇壞了她們,接著還拎起裙襬,直往爹娘的院逃跑去。

宋君瀾要她回家絕不是希望她每天愁眉苦臉,更不會希望她為了他和爹娘弄僵關係,她必須以更樂觀的心態去看待他們之間的事,慢慢的讓爹娘瞭解他的為人,接納他這個人。

當然,她笑容滿面的向爹娘請安,他們除了錯愕的瞪著她外,仍然沒給她半點好臉色,更甭說原諒了。

她不畏挫敗地纏著他們一塊用早膳,然後黏著娘到佛堂拜佛,跪坐到她一雙腿都麻掉了,午膳後她更陪著爹到書房辦公,幫爹倒茶、槌肩,晚膳時,爹娘像是受不了她的纏功似的,竟主動夾菜給她吃了,讓她好開心。

戌時了,辛柚羅充實的過了一天,盤算著待會兒要吩咐雙兒幫她端盆熱水來,她想洗個臉就要準備睡了。

她得睡飽,養足了體力,明天一大早再去跟爹娘請安。

但回到寢房時,赫然乍見堂姊在房裡等她,她不禁吃驚了下。「蓮恩姊?」

辛蓮恩也要就寢了,早換上裙裝,純白的料子襯得她更加清麗脫俗。

她拍了拍床榻,示意堂妹坐過來。「柚囉,我們可以談談嗎?」

辛柚羅很高興的點了頭。堂姊雖沒有像爹娘那樣反應激烈,卻也沒有認同她,因此這陣子無形問,一股壓力湧上心頭,她對堂姊的態度也變得拘謹,她其實很害怕堂姊跟爹娘一樣不原諒她。

幸好此刻堂姊妹倆共坐在一張床榻上,距離也一下子縮短了。

「柚囉,你是真的愛那個男人嗎?你確定這不是你一時意亂情迷?」辛蓮恩忘不了堂妹返家的那一天,這個活潑、從不識情滋味的女孩兒竟會為一個男人忤逆她的爹娘,說出讓他們傷心欲絕的話,真的帶給她很大的震撼。

「是真的,我很確定。」辛柚羅抬手覆住自己的胸口,認真道:「因為這裡,是這麼告訴我的。」接著,她微笑的望向堂姊,「蓮恩姊,還記得嗎?在出嫁前,我曾向你說過,我跟向大哥之間少了什麼,我本來不懂的,現在都懂了,是一種驚心動魄的感覺……

「愛一個人的話,我的心會為他甜、為他酸溜溜,還會怦怦跳著,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就能感受到幸福,但跟他分開,也會很痛苦,會不停想流淚……真的是好驚人,我完全無法克制這種感覺……」

辛蓮恩恍了恍神,似乎不認得眼前這位大姑娘了,柚羅真的變了,褪去了熱情單純的孩子性,內心因為愛變得憂愁又堅強。

「說說看吧,你跟他之間的事。」

聽到堂姊說想聽,辛柚羅高興的說起她被擄去山寨後的事,包括宋君瀾想蓋醫館的心願、他受到二當家背叛受了重傷,兩人在楊大叔那兒平靜的住了幾天、他被官兵追緝,兩人也一塊躲躲藏藏的那段日子。

「一……是他要我回家的,說我不能讓爹娘擔心,他還說,只要他一洗清殺人罪名,他就會來迎娶我……相信我,蓮恩姊,他真的沒有殺人……」見堂姊沒回應,她緊張了,一雙美眸閃動著堅決道:「蓮恩姊,我非嫁他不可。你懂嗎?他是無可取代的。蓮恩姊,幫幫我好嗎?」

她苦苦哀求著,現在只有最疼她的堂姊可以幫她了。

辛蓮恩被堂妹眸底強烈的祈求與不安給震住了,不禁好想拉她一把。但,那男人可是個強盜啊,就算是劫富濟貧的俠盜,他還是犯了罪,無法光明正大的活在世俗眼光下,要她怎麼接受?大伯他們又怎可能把最嬌寵的女兒交給那樣的男人?

最後,她只能幽幽一歎。「讓我想一想。」

在辛柚羅回到家中的同時,從客棧窗台逃走的宋君瀾也順利的躲開了官兵,沒浪費半點光陰的做了許多事。

他先是和師父會合,藉著師父的人脈很快便找到阿智和其它弟兄們,然後集結眾人之力,開始了每晚的巡邏,誓言要捉到那個冒用狐君之名的殺人犯。

然而,假狐君行跡詭譎不明,每每出現時他們總是渾然不覺,自然別說有機會逮到人了。

而在這風聲鶴唳的時期,百姓們人人自危,出外不是聘請鏢師保護,不然就是乾脆不出門,豈料假狐君的魔爪競伸入百姓府邸裡,姦淫睡夢中的閨女,行徑非常囂張狂妄,讓宋君瀾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要怎麼才能逮到那個該死的犯人呢?他不想看到有更多無辜百姓受害了。

這天早上,天還未亮,宋君瀾便在寬敞的前院運氣練武,想讓自己變得更強,另一方面,他也想藉著練武淡忘辛柚囉,現在不是分心想她的時候,他的腦裡不能老裝滿她嬌麗的臉蛋、燦亮的笑容,以及他們廝守時那段艱辛又美好的日於。他眼前有更重要的事要辦,他們約定好了,他得完成他該做的事才能去見她。

這時候,一個臉頰凹瘦、笑盈盈捋著白鬍子的老人朝他走來,在早晨的矇矓霧氣下,看起來頗有幾分仙人的模樣。

「阿瀾,怎麼那麼早就起來了?不是巡邏了一晚都沒睡嗎?」

「師父,我不睏,起來練武強身也好。」宋君瀾向來倨傲、我行我素慣了,但一面對他這個恩師,他可是忙不迭點頭行禮,恭敬得很。

師父可謂是他的再生父母,自娘親病逝之後,自暴自棄的他來到山下過著打零工、有一頓沒一頓的落魄生活,那時候,他最常做的事就是爬到樹上,遠遠眺望著向家的紅色大門,詛咒著住在裡頭風光的男主人。

後來,在長期挨餓下,他終於體力不支的暈倒在路上,是師父救了他,將他帶回自己開設的武館,給了他一個能溫飽和棲身之地。

師父本姓洪,曾當過先皇御前帶刀護衛的他,據聞有不少達官貴族想聘他為武師,或央求他收自己的兒子為徒,但師父都拒絕了。師父在年輕時也認識不少江湖人士,懂得一些旁門左道,只是性格剛正不阿的他從不使用,只做好自己的本分。

阿智的武功也是師父教的,他們三人住在武館時,是他人生少數快樂的日子,感情就像真正的父子兄弟,可惜,他自己把它割捨掉了。

他要報仇,他要成為狐君,他要蓋一間讓所有窮人都可以免費醫病的醫館。

師父知道他的過去、他的心結,總勸他要放下,但他的仇恨豈能那麼容易說放就放,所以在理念不合下,他和師父漸行漸遠,每年只寄上一封報平安的信,可現在他在走投無路下又來投靠師父,師父也完全包容了他,讓他很愧疚。

洪師父看著自個兒的徒兒,眼裡充滿著智慧之光,慈笑又問:「你很急著捉到那個冒名的假狐君吧?若你真的捉到他了,接下來你想做什麼?」

宋君瀾想都不想的說:「我要去接她。」

「喔,你說過,辛家的女兒嘛……」洪師父又捋了下白鬍子道:「然後你要帶她到你的山寨,讓她當押寨夫人嗎?」

他一怔,還沒想得那麼遠。

「你有沒有問過辛姑娘,她希望你當強盜,繼續過這種打打殺殺的生活嗎?」

洪師父又繼續問,令宋君瀾黯下眼眸,像是想起了什麼。

三當家胡賓會背叛他,就是為了給心愛的女人一個安定的生活,難道連他也要為了辛柚羅拋棄他貫徹多年的理念嗎?

看出他掙扎的心思,洪師父拍了拍他的肩說:「阿瀾,你用你的俠義在幫助百姓,但你的俠義帶著對你爹和你弟弟的恨,這真的是俠義嗎?何況,幫助百姓的方式多得很,不需要非得用這種自我毀滅、憤世嫉俗的手段,你明明早有了比仇恨還重要的人要守護不是嗎?」

這番話驀地點醒了宋君瀾,他的黑瞳灼灼發亮。是啊,柚羅比他那個狼心狗肺的爹還重要,為什麼他還要花心思恨著那個人,而不是用心照顧所愛之人?

他口口聲聲說要娶她為妻,可他卻沒有真正思考過自己要拿什麼來養她,搶來的錢嗎?她爹娘又豈會容許一個沒有一技之長,只靠著強取他人財物生存的強盜娶他們的女兒?

只要他當狐君的一天,他就無法擺脫世俗的評論以及官兵的追捕,他能帶給她的究竟是個怎樣的未來?

他曾對自己許諾,無論發生多少阻礙都不會輕易放開她的手,會全心全意的愛她,那麼,他的愛就只有這點能耐,不能讓狐君這個阻礙消失嗎?

只是,不當狐君的他能做些什麼事?他想為窮人蓋的醫館,又該怎麼完成?

宋君瀾認真想著,頭一次為了一個女人放下心裡的尖銳仇恨和憤世嫉俗,正面的去思考未來,專心的程度連師父離開了都沒發現。

就在眾人對假狐君一籌莫展的隔天,總算有捷報傳來了,洪師父認為官府肯定比他們通曉犯人的事,因此早在幾日前就找了高手臥底在縣衙裡,那個人果然帶出了個情報--冒充狐君的犯人下巴有顆豆大的痣!

這消息令宋君瀾懷疑假狐君就是秦慕,一來他有顆令人印象深刻的痣,二來,秦慕早就一直想取代他成為狐君,現在抓辛柚羅換贖金的機會沒了,改為冒用他狐君之名作奸犯科,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秦慕若真的是假狐君,那麼罪孽可比叛變之罪還要重,偏偏曹縣令卻因為與他的私仇,罔顧人命的掩蓋這情報,仍執意抓他背黑鍋,這讓他覺得自己非得更快逮到秦慕,阻止接下來即將發生的殺戮才行。

而要捉秦慕就簡單了多,因為他有個致命的弱點--好色。

洪師父找了些人潛入各大花樓妓院,很快便查到他窩在其中一家花樓裡,每天還闊氣的撒了大把銀子討好花魁,據花魁表示,秦慕曾在酒後得意揚揚的說自己是狐君,殺過多少人、有多麼威風之類的。

為此,他們更能確定秦慕就是真正的犯人,現在只缺證據,於是,宋君瀾又花了幾天時間策劃引秦慕入甕。

今天,總算是時候了。

「大哥,誘餌準備好了。」阿智前來稟報。

「很好,拿酒來!」宋君瀾命令道,接過酒瓶,親自替所有弟兄倒杯酒小酌一杯,這是預祝勝利之酒。喝完後,他抹抹唇角,眸底燃燒著誓在必得的火焰。「兄弟們,上!」

大夥兒齊聲呼喊,摩拳擦掌著,終於等到了反攻的這一刻。

深夜,荒蕪寂靜的郊道上,以往除了趕路的旅人外,幾乎都是沒有人煙,但因為近來狐君行搶的行徑愈來愈囂張,官兵只得定時來巡邏,荒僻的郊外被一盞盞暈黃的油燈給烘亮了,還添了熱鬧的人聲和跫音。

一直到遠程的民宅上冒起一團詭譎的巨大火光,疑似是狐君作亂的信號煙,官兵們立即整隊朝那方向前去,四周才又恢復原有的空蕩靜謐。

一刻鐘後,一輛馬車急急駛過,前方由數名騎著馬的壯漢護送。

夜晚的風無比清涼,吹拂起車窗簾子的一角,可看到馬車裡頭坐著一對男女,男的年輕俊秀,一身粗布衣裳,女的艷麗絕倫,穿的卻是質料甚好、繡有繁複精緻花樣的昂貴襦裙,兩人後方還堆滿了一箱箱珠寶。

很顯然的,這兩人的身份差距頗大,私奔的成分居高,加上那女的艷麗成熟,乍看之下比男的大上幾歲,很有可能是哪戶大富人家的美妾,捲走丈夫的珠寶帶著年輕的情郎私奔,也大概是怕被狐君搶劫,還聘用鏢師一路護送,而選在這時期私奔,恐怕是有不得已的理由。

馬車往前駛後,兩旁的樹木也跟著變多,風聲打在樹葉上響起的沙沙聲猶如女鬼的哀怨哭聲,挑起人敏感的神經,讓眾人惶惶不安。

這時候,前方突然冒出了一團團火把,馬車和鏢師們都緊急停下,以為是發生了什麼異象。

直到他們看清楚站在火把旁的人,他們臉上皆戴著狐狸面具,其中一張面具是銀色的,那人正咧開嘴笑著,下巴的痣也抖動著。

「你、你們想做什麼?」為首的鏢師逞勇道,雙手卻不停發抖。

「狐君」瞇起眼,望向馬車的眼神閃著奇異的色慾。「我是狐君,我還會想做什麼呢?」他張狂大笑著,揚高手指示,「殺!把馬車裡的美人兒留下,男人們都殺光!」

接著,「狐君」滿意地看著他的手下殺向鏢師們,貪婪的嘴臉變得更加邪佞。

真是天助他也,最近夜裡會外出的人家明顯銳減,害他不得不闖入民家行搶,而且又有該死的官兵巡邏,也讓他難以找目標下手,幸好城的另一邊不知出了什麼事,官兵都趕過去了,要不他本來打算放火來個聲東擊西之計,把官兵引過去省得妨礙他辦事。

沒錯,他早知道這輛馬車會在此時此地出現。

花樓妓院裡最多的除了女人還有什麼?就是小道消息啊,哪戶人家的兒子看似人品端正卻最愛嫖妓、哪戶人家的小妾在床上又騷又放浪,都傳得人盡皆知,因此有個小妾想捲走丈夫的財物帶著情郎私奔,暗中托人找鏢師,這事當然也傳進了他耳裡。

而且聽說那小妾還是個難得一見的天香絕色,他豈能放過?

「狐君」這時眼尖的看到馬車裡的男人想帶著女人逃走,旋即施起輕功飛去想一劍砍死那男人,女人卻立即推開他,還像是為了不連累那男人,拔腿往另一個方向跑。

「美人兒,別跑了,跟我一起快活吧。」「狐君」淫穢地高喊追過去,嚇得那貌美的小妾跑得更快。「美人兒,我來了……」他追得很慢,存心讓她有機會逃,享受著威嚇她的快感。

這就是狐君才享有的至高權力啊,有錢、有美人、有力量,宋君瀾那個愚昧的傢伙不懂得利用,他可要好好享用。

砰!他看到美人兒跑到一半不慎踩到樹根跌倒了。還真可憐啊,他得安慰安慰她,他露出淫笑,一口氣飛到她身邊。「很疼嗎?要我幫你揉揉嗎?」

美人兒嚇得往後爬,花容失色的艷容讓人不禁想疼惜,他忍不住了,現在他就想痛快一番……

「啊--」

來自後方的慘叫聲令他倏地一震。誰的聲音?但他不以為意,只當作是有人被他手下殺死所發出的淒厲叫聲。

接著,他轉頭又往前撲向美人兒,手腳並用壓住她,雙手在她胸前亂摸一通,可卻突然一愣--怎麼是平的?他又往下摸,眼珠愈瞪愈大……「你,你放了什麼在褲襠?」

怎麼可能?這麼水噹噹的美人怎麼會是……

「啊--」

又一記慘絕人寰的慘叫聲響起,這下連他都發毛了,轉過身想查看,卻倒抽了口氣。

他的人呢?一眼望去,他竟沒瞧到任何一把火影在,是熄了還是遭到不測了?

這怎麼回事?今天是撞邪了嗎?

更邪門的是,有人無聲無息的拿了火把走近他,就在他身後,當他察覺到且快速轉過身時,可說是狠狠嚇了一跳。

「一宋君瀾?你怎麼會在這裡?!」

方纔可憐兮兮被他追的小美人很快自地上跳起,朝宋君瀾恭敬道,「宋公子,我幫你辦妥了。」

這嬌媚的男聲也讓秦慕扭曲了臉。原來「她」真的不是女人,而是小倌館里長得比女人還貌美的男妓,可惡!他竟然摸到了男人?!

糟了,看來今天他要搶的馬車,只是宋君瀾暗中主導的一場戲。

「宋君瀾,你竟敢如此算計我?!」他面色猙獰的嘶吼。

「秦慕,束手就擒吧,不許你再以狐君之名殘害無辜百姓!」宋君瀾氣勢更甚的憤慨怒吼。

為了捉秦慕,他利用秦慕愛流連花叢的習性,派人到各花樓散播有人要私奔的小道消息,還特別強調那女人的美貌和所帶走的珍貴財寶,就是想引秦慕現身。

只是他也怕有官兵在,秦慕會有所戒備不現身,於是他們在幾里外利用疑似爆竹的煙霧製造了一點混亂,引走官兵。

終於,在一連串縝密安排下,秦慕上當了,他非逮住他不可。

被點出名字,秦慕索性拿下面具,張狂大笑著。「當狐君可真好玩啊,可以殺人、強姦和搶劫。宋君瀾,你早該這麼玩了,真的很盡興。」

他銳利地瞇起眼,目光湧上殺意。

秦慕看出他的不滿,更加得意。「宋君瀾,你不過是個強盜而已,別再滿口道義了,加入我吧,我們一起快活。」

宋君瀾黑眸嚴厲地盯住他。「你以為我會再容許你胡作非為嗎?」他一揚手,夜空陡然像施了法術般變得異常光亮。

秦慕詫異地往後一看,竟驚見原本熄滅的火把一一燃起,可拿著火把的都不是他的人,他的手下已成囚犯被捆綁在一塊,還全被點了穴,張著嘴叫不出聲,見狀,他氣得抓狂了。「宋君瀾,我饒不了你!這次我一定要殺了你!」他朝他凌厲攻去,卻在揮刀時發現站在他面前的人不見了,傻愣了下。

「我在這裡。」

宋君瀾在他背後出聲,秦慕立即轉過身舉刀與他對峙,心驚著宋君瀾的動作競快如鬼魅,讓他冒了一身冷汗。

接下來,宋君瀾扯唇不屑的冷笑,將手中火把當成武器攻擊著他,秦慕用刀擋著,反手一刀削斷火把,火源落地在草地上燒了起來,眼看宋君瀾手中沒了武器,他可洋洋得意到眉毛都抬高了。

「哈哈,來啊來啊……」下一瞬,秦慕驀地瞠大眼珠,吐出一口鮮紅的血,原來是宋君瀾出其不意的騰空躍起,踹了他胸口一記。「可惡!」

他想攻向前,但一會是下巴被揍,一下是胸口又被踹,宋君瀾的每個招式都快到讓他無法預測而且狠勁十足,不需要動刀就能赤手空拳打死他了,這讓他招架不住地一步步往後退,剛好摔在燃燒中的火焰裡。

「哇啊!燙死我了……」他哀嚎道,在草地上翻滾著,火勢不大,一下就被他身上的厚衣服給熄滅了,但也已燒得他皮開肉綻。

宋君瀾就這麼冷眼旁觀看著他,恨意在眸底熊熊燃燒。

「二當家,你在學狗叫嗎?怎麼叫得那麼難聽?」

秦慕淒厲的尖叫聲引來阿智等幾個人靠過來看,譏諷道,還有人一見他便拔刀想砍了他,幫死去的弟兄報仇。

宋君瀾做出了個手勢要他們退後。「這個人渣,我要親自料理他!」他冷冷地宣告,目光閃著冷酷戾氣。

秦慕被震懾得不敢動彈,宋君瀾的眼神嗜血又駭人,像是想將他千刀萬剮、挫骨揚灰……天呀,他怎麼有膽子惹上這男人?

「秦慕,你可知你犯了什麼罪?」宋君瀾終於拔出劍,朝他跨出一步。

可惡,他怕他不成?秦慕在心裡罵著,卻怕死的又直往後爬。

宋君瀾節節逼近,他從不輕易取人性命,但這次他得親自滅了這只殺人惡鬼,讓秦慕無法再害人。「我要殺了你,替死去的弟兄和無辜百姓報仇。」

「不,別這樣,我們可是好兄弟。」秦慕不想死,尖嚷著拚命求饒。

這時候,一道粗獷身影忽地竄了出來,宋君瀾定睛一看--是三當家胡賓,他是來幫秦慕的?

秦慕看到胡賓霎時鬆了口氣,以為幫手到了,立刻變臉得意的喊著,「胡賓,快幫我殺了這小子!殺了他,我就不追究上回你阻止我派人去追殺他,還拒絕跟我一塊搶劫的帳!」

宋君瀾胸口一震,原來胡賓還惦念著兄弟之情想救他,也沒有跟秦慕一起同流合污,更沒有泯滅良心,那麼,胡賓出現是為了……

胡賓的選擇很明顯,他先是內疚的望向宋君瀾,可再轉向秦慕時,目光登時變得森冷。「秦慕,我不能再任由你作奸犯科了!」他就是為了阻止秦慕再殺人,才會隨後跟蹤他來的。

「胡賓,你敢背叛我?!」秦慕猙獰著臉,冷不防從衣襟裡掏出暗器射向他們。

宋君瀾和胡賓都輕鬆的擋下暗器,還一同有默契的持劍抵住他的咽喉。

秦慕同時被兩把劍抵著,嚇得額頭都冒出大粒汗珠了,卻仍是逞勇的吶喊道:「宋君瀾,你會後悔的!胡賓,你這背叛我的傢伙也一樣!你們都……」

「閉嘴!」宋君瀾點上他的啞穴。

他一安靜下來,胡賓立即向大當家下跪。「阿瀾,我不該背叛你的,我一直都很後侮,是我讓秦慕有殺人的機會……」

宋君瀾將他扶了起來,欣慰道:「過去就算了,即使你沒有背叛我,他還是會想辦法興風作浪。」

胡賓聽他這麼說,感動得眼眶都紅了,抹了抹眼。「我一定要做更多善事來洗刷我的罪孽。」

宋君瀾拍了拍他的肩,然後冷眼望著一旁嘴巴吐不出聲音的秦慕。

「秦慕,你殺了幾個人,就將你砍成幾塊,如何?」

阿智在一旁出聲道:「大哥,這混蛋還姦淫閨女,我看把他的命根子砍下來餵狗好了。」

秦慕嚇得臉色刷白地猛搖頭。

宋君瀾本是下定決心要親手殺秦慕的,但這一刻他突然遲疑了,他想起師父說的話。動用私刑的俠義真的是俠義嗎?殺了秦慕的他,又跟秦慕殺害無辜百姓的行為有何不同?

最後,他沉重道:「將他送到宮府吧。」

阿智聽了可不甘心。「那不是便宜了他?只要砍個頭就一死百了太簡單了。」

「現在最重要的是洗清狐君的污名,不是再弄髒狐君的手……」宋君瀾頓住,那張在夜色下的俊美臉孔匆地泛起一絲邪魅。「還有,我有說要讓他好過嗎?」

阿智聽到他這麼說,興奮地高喊,「大哥,我有帶筆墨來,我可以扒光他的衣服,在他肚皮上寫「淫賊」兩字嗎?」

此時不難猜出,曹縣令當年肚皮上的「淫賊」兩字,是誰的大作了。

宋君瀾托著下巴,很認真地說:「不,來點新鮮的吧。阿智,你還記得師父教過我們點穴法嗎?有一招可以讓他的嘴巴有說不完的話。」

「這招我知道,可是我一直學不會……」

他目光閃著詭異。「這招,我學得可厲害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19 01:27:33

第六章

丑時了,辛柚羅在床榻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索性下榻打開窗戶,坐在窗前,從位於二樓的窗台眺望著遠處的平樓宅院。

以前這個時候,街上還很熱鬧呢,有些店是只有子時以後才開的,辛家酒館當時也還開著,但自從傳出狐君搶劫殺人還變本加厲入侵民宅掠財奪色的事後,各家店舖就提早關店以免自己成為目標,現在會在街上的,恐怕只有巡邏的官兵了。

就連她家府裡也多了很多爹聘來的護衛,每到入夜就分批守在女眷的房外,還真是把宋君瀾當成淫賊看待了,任她說破嘴澄清此狐君非彼狐君,爹都不相信,還認為她是非不分而大發雷霆,然後,娘也傷心的哭了。

面對這樣的僵局,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什麼都別說,別火上加油,免得她好不容易剛和爹娘破冰的關係,又重新冰凍起來。

唉,她要怎麼做,才能讓爹娘相信君瀾不是殺人犯呢?

一想到他,她落寞的垂下眼眸。分開十多天了,不知他人現在在哪裡呢?有沒有吃飽、有沒有受涼、有沒有……也想著她?

滿腹的思念湧上,再想下去她肯定不用睡了,因為再幾個時辰就天亮,她還得早起向爹娘請安,陪他們用早膳,要是體力不支可不行,她還是去睡好了……

辛柚羅從椅子上起身,闔上了窗再落鎖,這是假狐君入侵民宅犯案後,她養成的習慣。

關好後,她忽然聽到攀爬的聲音,原以為是聽錯,但定眼一瞧,窗外還真的出現了個黑影--不會吧?那個淫賊真的出現了?!

她心有餘悸的瞪大眼,一把抓起她特別放在床邊準備的粗籐條。她想好了,要是那個假狐君敢靠近她,她就用這根籐條打他。

只不過,先喚外頭的護衛進來捉人似乎更安全……

「柚羅……」

她才正要高聲喊人,又忽地梗住聲音。天呀!還知道她叫什麼名字,看來是有備而來了,真無恥!

那麼,能狠狠痛打那混賬傢伙的機會只有現在了。

辛柚羅握緊籐條,決定給那個大膽淫賊奮力一擊,最好讓他從二樓摔下去變成狗熊,而她也這麼做了--她一打開窗,便毫不猶豫地全力打去,以至於在她看清楚宋君瀾的面貌時,也收不了力道了。

不--

她在心裡大喊著,幸好那碩長的身影及時利落閃開。

「你想殺死我嗎?」

聽見有些惱怒的聲音傳來,辛柚羅似乎是呆住了,過了半晌才又驚又喜的回過神,結結巴巴道:「我、我又不知道是你……你、你怎麼來了?」

她眼眶懸著豆大的淚珠,情緒激動到難以克制。

她在作夢嗎?真的是他嗎?

宋君瀾看她這模樣簡直是心疼極了,抹了抹她的淚後,扶住她的肩想摟進懷中抱住她,豈料她一個腿軟往下癱,他也跟著重心不穩的跌入窗台內,隨她一塊兒摔在地上,卻還不忘把她護得緊緊的。

「柚囉,我遵守約定來找你了。」

她眨了下眼,終於流下眼淚,喜極而泣。「君瀾,你還活著……太好了!」

他擁緊她,罵道:「傻瓜,難不成你當我被抓了?」

她噘嘴推了推他,雙手摸上他的臉,發現他一切安好,她安心了。「看來你跟著你師父吃得很好。」

「當然了,我還需要你擔心嗎?」他好笑道,也仔細端詳她。「你也很好嘛,變胖了。」他捏了捏她的臉頰。

「一天三餐加宵夜加補品當然會胖……」辛柚羅臉被捏痛了。「喂,你不要一直捏啦。」

宋君瀾不只想這麼捏她,還想做更過分的事。這些天來他太想她了,囤積起來的思念讓他一碰上她一點肌膚,便恨不得能立即把她吃掉……

「我說,別捏了……」

辛柚羅聲音隱去了,因為被他攫住了唇,小嘴裡滿滿都是他溫熱的男性氣息。

好懷念……她眸底漸漸浮上一層水氣。她好想他,真的好想他……

她在他溫暖迷人的親吻中暈眩,情不自禁地環抱起他的臂膀,輕咬他的薄唇。

兩人有點粗魯的互咬互親著,動作充滿著濃烈的愛意,強烈的渴望令他們都恨不得將對方融入自己的骨血裡。

直到被他抱上了床,辛柚羅才迷迷糊糊的回神,知道他想對她做什麼事,連忙阻止。「等等……」這是她家裡,這樣好嗎?

「我等不及了。」他的吻不問斷地落在她額頭、臉頰、鼻尖,最後是嘴唇,不停地低喃著她的名。「柚羅、柚囉,我好想你、我要你……」

他邊吻邊褪下她白色的單衣、橙色的肚兜兒,甚至激狂的直接捧起她豐潤的渾圓,用唇徹底膜拜。

她感到腦袋一團亂,小臉嫣紅,雙手揪著被單,十根腳指頭全都害羞的蜷曲著--這樣會不會太放蕩了?在他的身下,她總是太忘我……

可她的擔憂沒持續太久,因為她連下半身的衣物都被剝下了,當他炙熱赤裸的順長身軀熨向她時,兩人熱燙的身子沒一點縫隙,她更是羞得無法思考,然後,他一個挺身,她也瞠大了眼,被他充實的火熱感覺還真是……令她幸福得想哭。

他輕笑著,全身冒著汗水的壓在她身上,在他強而有力的挺進下,她渾身燥熱又酥麻,都快融化,連動動手指頭都沒力氣了。

她只能虛軟地罵道:「你、你真是……」

「我怎樣?」他挑眉,對她的答案可好奇了。

「放浪……你這個淫賊……」一見面說不上幾句話就對她……

「你不是很愛我這個淫賊嗎?」他聞言,笑了,又故意在她身上製造一連串熱潮,她只能無助的任他擺佈,還怕聲音太大被外頭的人聽見,偷偷咬緊了下唇。

然而他哪捨得她咬痛自己,便把手遞給她。「咬我,可以用力一點。」他曖昧的眨眼。

她不客氣地一口咬下他的手背,羞惱嗔怪的模樣令他看得入迷,她這媚態真是銷魂到骨子裡去了。

過了好久,當他終於願意釋放,癱在她身上不動時,他的手背也被她咬了好幾個清晰可見的牙印了。

但他似乎完全不痛不癢,調整了舒適的姿勢後,一把將她擁入懷裡,拉起棉被蓋住彼此。

她打了個哈欠,真的被他累壞了,臨睡前卻突然想到一件事,強打起精神問:「對了,你說你遵守了約定是指……你找到阿智他們,也捉到假狐君了?」

「沒錯。」他簡潔答道,口氣不怎麼熱絡。

比起他,她憤慨了。「那個冒充你的混賬到底是誰?」

「二當家秦慕。」宋君瀾閉了閉眼,一臉疲憊。抓到人的當下是很痛快,但冷靜下來後卻很空虛,而且痛心,他從沒想過秦慕會成為這樣的惡徒。

「什麼?!竟是那個卑鄙小人?」辛柚羅聽了直皺眉。

「我已經將他扭送衙門了,相信很快就會還我清白。」

她本來還想多罵幾句這樣太便宜秦慕了,但看到他一臉落寞,她忽然明白他親手將弟兄送到衙門,心裡可能很不好受,便把話吞了回去。

「那你洗刷冤屈後,打算怎麼向我爹娘提親呢?」她改問道,又打了個哈欠,這次眼皮逐漸變重了,睜也睜不開,沒多久後就睡著,沒機會聽他的回答。

看她入睡了,他輕輕在她額際親吻了下,然後專注地看著她的睡容,陷入了長思。

翌日一早,辛柚羅囑咐雙兒送來熱水和兩份早膳後,便想打發她走。

但雙兒卻盯著桌上的兩份膳食,一臉困惑道:「小姐,你真的吃得完嗎?」

似是想遮掩什麼,她一直站在床榻前,不敢離開一步。「吃得完,我餓得一頭牛都吃得下,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吃。」她揮揮手,要她退下。

雙兒看到床榻上披掛的粉色紗縵還沒捆起,於是往前跨出一步。「小姐,先讓雙兒替你整理床榻吧,還有棉被也要折得整整齊齊的才行……」

辛柚羅都快嚇出冷汗了。「不用了,你快走。」

「小姐,雙兒做錯了什麼嗎?」一再被趕,雙兒沮喪的垂下頭。

「沒有的事,你怎麼這麼想呢?」辛柚羅安撫著她,順著她的目光競瞥見床下擱了雙男鞋,連忙心虛的將鞋踢進桌底下。「我只是想一個人靜一靜而已,你就先去忙你的事吧,有事我會叫你的。」

費了點力氣,總算讓雙兒離開寢房了,雙兒前腳一走,她馬上鎖上門。

宋君瀾這時候也拉開了遮住他的粉色紗縵,下了床榻,他打著赤賻,露出結實的肌肉線條,性感又迷人。

辛柚羅不想讓任何人看到這樣的他--當然也不行被看到,要是被人知道她房裡窩藏了一個男人,整座府邸肯定鬧得雞飛狗跳。

「君瀾,我來幫你洗臉穿衣。」她喜孜孜又心情好地說。

他斜睨著她,笑容邪氣得迷死人。「大小姐,你行嗎?」

「當然行。」她撂下大話,當他是夫君的服侍他洗臉穿衣,怎知他竟故意毛手毛腳擾亂她,害她忍不住出拳揍他。

一陣混亂後,兩人才終於安安分分的坐在桌旁用早膳。

宋君瀾喝了口熱呼呼的粥,才發覺到自己真的餓了,大口扒了起來。

辛柚羅看他餓了,幫他布起菜來。「多吃點。」

他先吃口入味的滷菜,再嘗口鮮美多汁的蒸魚,終於知道她為何會嫌寨裡的食物難吃了,這味道可真是人間美味啊。

「很好吃吧?」她笑盈盈道,對於自家廚子的廚藝可得意了。

他盯起她看,然後出其不意地擱下碗筷,將她一把抓入懷裡。「不,不好吃,你才是最好吃的。」

她都被他說得臉紅心跳了。「哎呀,你好好吃飯啦,真是的。」

他知道她害羞,不禁哂笑,緊緊環抱住她,認真道:「柚囉,你覺得我適合做什麼工作?」

「什麼?」她有點反應不過來。

「我總不能一直當強盜下去吧,這樣你爹娘怎麼會放心把你交給我?要是有一天我真的被官兵捉了,你怎麼辦?」昨晚在她入睡後,他想了很久,除了當強盜以外,他還能做什麼。

因為娘親識字的關係,從小就教他讀書寫字,但也僅此而已,更淵博的學問他就沒有了,恐怕謀不到高薪俸的差事,眼前他只有一條路可走,便是到師父的武館當武師……

聽他這麼說,辛柚羅胸口一熱,原來他有考慮到他們的未來,只是……「不當狐君可以嗎?你不是想要蓋醫館?」

「傻瓜,誰說只有當強盜才能蓋醫館?」他失笑道,事實上卻為她小心翼翼的口吻感到心疼極了。事到如今,她居然還只顧惦著他的醫館蓋不蓋得成。

而她雖開心他為她設想許多,卻故作傷腦筋說:「真糟糕,你除了當強盜什麼都不會耶……不如這樣好了,我們來開家麵館吧。」

「麵館?」他怔了下。

「你煮麵,我來招呼客人。」辛柚羅一臉正經的提議。

「我煮麵?為什麼是我煮麵?」他不解。

「因為我不會煮啊,所以就交給你了。」她佯裝無辜的眨眨眼。

「你還敢說得那麼理所當然?!」宋君瀾作勢要掐她。

辛柚羅笑呵呵的,在他懷裡笑得東倒西歪。

當然,宋君瀾知道開麵館是不可能的,她爹娘豈會容許疼愛的掌上明珠跟著他去賣面?他想給她的是更富裕的生活,想賺更多錢……

他停下逗弄她的動作,下巴頂在她發心,認真道:「柚囉,再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想想我的出路,等我確定好想做的事,我一定會上門提親。」

「嗯。」辛柚羅柔順的點點頭,完全成了依附他而活的小女人。

就在兩人濃情密意時,房外傳來了敲門聲,接著是洪嬤嬤拔高的叫喚。

「小姐,雙兒說你怪怪的,要我來看你,你果然變怪了,居然在自言自語……不對,那是男人的聲音吧?誰在你房裡?」洪嬤嬤急了,想直接推門而入,門卻被鎖上。「小姐,快開門啊!」

「我該走了。」察覺此地不宜久留,宋君瀾反應敏捷的將她抱下自己的腿,他探了眼窗台方向,眼下也只能從那兒走了。

辛柚羅心急的扯住他衣袍,眼眶泛紅。「我們何時能再見面?」

看出她眼裡的不捨,他也同樣不想走,但再不走被人發現,情況可是會一發不可收拾。「我會再來的。」他沙啞道。

「小姐,你到底在跟誰說話?該不會有淫賊在你房裡吧?」

「不是的,是我在練習唱歌。」不這麼說,洪嬤嬤的大嗓門恐怕會把一堆人全引過來。緊接著,她飛快地轉頭向宋君瀾道別,「君瀾,我等你來。」

「我很快就來了。」他深情的做出承諾,旋即攀出窗外。

辛柚羅追到窗台前,目送著他離去的身影,離情依依的她渾然不知,外頭的某個地方此刻正吵得喧騰不休,而始作俑者就是她的心上人。

「我是淫賊秦慕,我冒用狐君之名作奸犯科,我污辱狐君,殺害無辜百姓,我罪該萬死……我是淫賊秦慕,我冒用狐君之名作奸犯科,我污辱狐君……」

一大清早,縣衙大門前出現了個奇異的現象,有數十個戴著狐狸面具的人被捆綁在地,其中有個戴銀色面具的人雙眼懼駭的瞠大,無法自制的張著嘴吐出這段話來,不知說上幾百遍了,喉嚨都啞掉了還不停下,吸引了眾多百姓前來圍觀,議論紛紛。

「他說他冒用狐君之名作奸犯科是怎麼回事?難道犯人自始至終都不是狐君,是這個人才對?」

「可是哪有人會承認自己殺人,還張口說個不停……真邪門!而且這人下巴有顆痣,衙門發佈的畫像是沒有痣的,他真的是犯人嗎?」

「乾脆把他的面具拿下,看個仔細吧。」

一個路過的老嬤嬤在人群後方聽到這番對話,突然激動的擠入人群,在看清楚秦慕的臉孔後,憤怒喊道:「就是他!就是這個人殺了我家老爺夫人和府裡多條人命,還毀了我家小姐的清白,我家小姐掙扎時有揮下這人的面具看到他的臉,還找了畫師作畫舉證,怎知衙門竟不受理,還說我家小姐神智不清,證言不足採納。」

原來這位老嬤嬤就是林員外家裡的奶娘,當日沒搭上出遊馬車才沒遇害,案發以來為了替自家主人小姐捉到兇手,不知跑了多少趟衙門都沒用。

林員外一家的命案眾所皆知,立刻有人開始打抱不平。

「真有這種事?!真的是欺人太甚!」

老嬤嬤聲淚俱下道:「是真的!我家小姐看得很清楚,那人下巴有顆痣,她讓畫師畫下的犯人就跟這個人一個模樣。」

「曹縣令是犯糊塗了嗎?真正的犯人不捉,竟咬著狐君不放,是想讓狐君背黑鍋嗎?」

「我就覺得怪,狐君怎麼會殺人?他只會懲戒惡人,把搶來的財物分給窮人,從不殺人的。」

「這傢伙會這麼邪門的在這裡說個不停,該不會是狐君無法忍受自己被栽贓,才親自擄來的吧?」

在之前一連串搶劫殺人的案件中,狐君成為眾矢之的,讓受過他恩惠的百姓納悶不已,現在疑雲解開了,他們總算能盡情替狐君抱不平。

這時正巧有幾個衙役前來上工,看到衙門前圍滿了人,於是斥罵道:「你們這些人做什麼擋住門?」

百姓們立即閉緊嘴地退開,地上被捆綁躺著的數十個人,登時令衙役們看得目瞪口呆。其中有個人還直嚷著他是淫賊、假冒狐君什麼的,這是怎麼回事?

更怪的是……

「駐守的人去哪了?」衙役們互相交換著古怪的眼神,旋即不安的推開了門,霎時意外的看到守口的人全躺在地上睡得東倒西歪,還作好夢似的打呼著。

「你們這些人怎麼都睡著了?快醒來!」啪啪啪,巴掌一個個揮下,非得打醒他們不成,要是被縣令知道他們怠匆職守就慘了。

一些人迷迷糊糊醒來了,揉著眼說:「不知道,就忽然聞到什麼香味就睡著了……」

這番話令衙役們瞬間豎起寒毛,門口那個自稱淫賊之人嗓子早喊啞了,顯然是還沒天亮就被丟棄在這兒,居然有人可以把駐守在縣衙門口的衙役迷昏,再把這一大群人丟在這兒,簡直太過囂張,

百姓們看到衙門內睡糊塗的衙役,更深信這神奇的事件是狐君本人所為,膽子一大,開始道:「大爺,這個長痣的人就是假冒狐君的惡徒,快將他捉起來!」

有人開口了,其它人便放膽跟著喊,「被害的林員外千金可以指認這個人,快將他捉起來,不能讓他逃了。」

「對!不可以放縱真正的殺人兇手!」

「快捉住他!」

「捉住他!捉住他!捉住他!」

衙役們向在場眾人高喊著兇手並沒有痣,要他們住嘴,再不聽話就要全關進牢裡,但百姓們這陣子都活在生命被威脅的恐懼中,此時看到真正的犯人頓時爆發,皆情緒激憤的齊聲抗議,見憤怒的群眾們幾乎暴動起來,持著棍杖的衙役們竟怕得腿軟,完全無法控制場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19 01:27:51

第七章

百姓們的怒火一連燒了五天,沒有遏止下來的跡象。

起因是曹縣令將秦慕押人大牢後,並沒有進行公審,搜捕狐君的行動也沒有中斷,因此惹來民怨,有人分送小報於大街小巷,內容暗指強搶民女為妾的曹縣令曾遭狐君行搶,肚皮還被寫上「淫賊」兩字,跟狐君有私仇,所以才是非不分的想栽贓狐君。

這把火還延燒到連左相都略有耳聞,下令要曹縣令順從民意的解決這件事,可別傳到朝廷耳中,讓人取笑他有個辦事不牢的外甥。

但對曹縣令來說,有沒有捉到真正的犯人並不重要,而是他被瞧不起、被挑釁了,倍感羞辱。

可惡!那個將真正犯人捉來他縣衙的人肯定是那該死的狐君!肯定是的。

砰!

曹縣令怒不可遏地將桌案上所有看得到的物品掃下桌,但仍不足以消彌他的怒火,接著他就到門外捉了個倒霉僕役,隨便編派個理由就呼巴掌過去。

看到無辜的僕役被打,鄧師爺不禁無奈搖頭,悄悄躲在樑柱後面看,直到曹縣令發洩夠了,重新踏入書房內,他才膽敢隨後跟上。

民怨爆發,縣太爺再不處理,在百姓眼中就成了徇私自利的昏官了,當然,縣太爺頂上是有左相撐腰,但他也聽說左相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縣太爺,狐君那件案子你打算……」

曹縣令厲眼一瞪,鄧師爺差點以為自己會被遷怒,卻赫然聽到他下令--

「都砍了,來幾個狐君我就砍幾個,我就如了這些愚蠢百姓的願,現在馬上將大牢裡的那些人帶來畫押!」

不過,他絕不會放過那個讓他出糗的狐君,他一定要將那個人捉出來!曹縣令在心裡惡狠狠地吶喊著。

一刻鐘後,五天前被捆綁在縣衙府前的一千人犯全數被押至審判廳,跪在最前面的是秦慕,他瘦骨嶙岣、面如死灰,一雙眼充滿血絲,寫滿不甘心。

曹縣令看在眼底,不屑的哼了聲。「你可認罪?」

「不是我幹的!」秦慕否認道,認了他就只有死路一條。

「可是你的臉被認出來了。」曹縣令恨得牙癢癢的,都是這人下巴上那顆豆大的痣,害他無法嫁禍於狐君。

「不是我。」秦慕仍嘴硬道。

「不認嗎?動刑!」曹縣令一聲令下,立即有多名衙役帶著刑具走來。

「啊--」被捆綁的犯人們,被用細繩串成的細木棍夾緊十指,廳內頓時慘叫聲不斷。

「我認、我認,我什麼都說……」秦慕的手下有人不堪折磨認罪了,連帶著其他人也紛紛求饒,指證秦慕為王謀。

秦慕臉色青白交加,已經沒有退路了。

曹縣令得意哼道:「你還敢說人不是你殺的嗎?」他再拿起畫像比對著。「林員外女兒看到的這張臉就跟你一模一樣,諒你也賴不掉。來人啊,全都拖下去斬首示眾!」

一個個犯人哀嚎著被拖出廳外,秦慕眼見快要輪到自己了,為求活命,他突然大膽直言,「縣太爺,你想除掉狐君吧?你知道我是誰嗎?我跟狐君是同夥的,我知道他的弱點,只要你饒我一命,我就告訴你。」

在牢裡,他曾聽獄辛說曹縣令對狐君恨之入骨,就連他這個真正的殺人犯明明已經入獄,也堅持要通緝狐君,所以他大膽臆測,曹縣令肯定與宋君瀾有什麼深仇大恨,他要好好利用這一點。

果真,曹縣令立刻做出手勢,制止他被拖出去。

他鬆了口氣,但也已嚇得滿頭大汗。

接著,曹縣令從堂上走下,一步步朝他走來,一副什麼都可商量的模樣,「什麼弱點?說,滿意的話我就饒你一命。」

秦慕大喜,以為自己得救了,用著只有曹縣令聽得見的聲音說。

曹縣令聽完後露出詭譎的笑,然後無情地揚聲道:「拖走!看了真礙眼。」

面色再度慘白,秦慕渾身虛軟得像灘爛泥。「縣太爺,你說謊!你說要放了我的……」他憤怒嚷道,卻被兩名強壯的衙役拖了出去,叫聲漸漸由大變小,很快便聽不見了。

曹縣令不在意的揚起冷笑,幾條人命對他來說不痛不癢,他心裡算計的只有一件事。

原來本名叫宋君瀾的狐君,跟辛家小姐有一腿啊……

既然光明正大的通緝狐君不行,那麼,他就來陰的吧。

桌案前,辛柚羅托著腮幫子打起盹來,腦袋還頻頻往右傾斜了好幾次,隨時有失去平衡的危機,直到她聽到一些細碎的聲音,驀地睜開眼,連忙跑去開窗子。

宋君瀾矯健的身軀躍入窗裡,因為秦慕一干人犯都被斬首的關係,守夜的護衛撤離了大半,他更能肆無忌憚的前來。

「你怎麼那麼晚才來?」辛柚羅埋怨著,向前環抱住他的腰。

「想睡怎麼不先去睡?」宋君瀾好笑地說,她打盹的影子他都隔著窗看到了。

她斜瞪了他一眼。他根本是明知故問。

「我幫你準備了宵夜,剛剛還叫雙兒幫我熱過,快趁熱喝吧。」她牽著他走到桌案邊,打開碗蓋。

是人參雞湯。宋君瀾挑眉,「宵夜?我看又是你的補品吧。」

被猜中了,她吐了吐舌,將他按坐在椅子上,再將湯匙塞到他手中,「快點幫我吃,我現在只要聞到這味道就想吐了。」

為體恤她,他只好幫忙解決那些補品,她爹娘要是知道他們每晚幫女兒準備的補品都被他們所痛恨的男人給吃了,不知做何感想?

辛柚羅托著腮看他喝,心情看似很好。「好吃嗎?」

「你這個不孝女。」他咕噥了聲,舀了口湯遞到她唇邊。「你好歹吃一點吧,看你也沒長多少肉。」

她皺皺鼻子,勉為其難的喝下卻不再皺著眉心,不知怎的,他喂的湯就是特別好喝。

幽靜的夜裡,小兩口共享一碗暖暖的人參雞湯,暖進了心坎裡。

這已經不知是第幾次了,自宋君瀾上回從窗戶悄悄進來後,之後他幾乎是每晚都會來找她。

但就算秦慕等人已被斬首,還了他清白,也不代表他們從此便能夠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因為在辛柚羅爹娘眼中,他仍是劫走他們女兒的強盜。

縱使她多次嘗試跟爹娘溝通,懇請他們給宋君瀾機會見他一面,卻總是徒勞無功,爹娘還放話說要是他敢來,他們就報官抓他,所以至今他們仍只能偷偷幽會。

幸好這段日子,宋君瀾並非什麼事都沒做,在吃完宵夜後,他提到胡賓最近頂下了一家店舖,找他一塊做小買賣的事。

「賣什麼呢?」辛柚羅問。

「會先賣一些南北貨、茶葉和中藥材吧。」

她登時亮了眼眸。「你該不會要負責招呼客人吧?那還得了!那上門的客人不是被你嚇死就是被你迷死!」

「嚇死」他自是懂的,他板起臉孔時據說很威嚴可怕,但是……「被迷死」?

「為什麼會被我迷死?」

「那還用說,你這張臉那麼漂亮,當然會迷死許多上門來的姑娘家。」

宋君瀾有些錯愕。敢說他漂亮的,她是第一人,而且還說得挺開心的,似乎很以他為傲。

他沒好氣的說:「真不好意思,我是唯一識字的人,所以我負責的是管帳和進貨,招呼客人的不是我。」

「那我去幫忙吧。」她興致勃勃道。

「辛大小姐你能做什麼?」他嘲弄的語氣又來了。

但她早聽得見怪不怪,也沒一點生氣。「幫你招呼客人啊,別看我這樣,我可能幹了,和蓮恩姊到酒館的各分號巡視時,也幫忙接待過不少客人呢。」

看她說得眉飛色舞,他只是笑了笑,沒說他捨不得讓她吃苦,也不會讓她拋頭露面的招待客人,不過他終於有了想做的事,心裡也總算踏實多了。

「柚囉,等店舖過一陣子開幕,上了軌道,我就去向你爹娘提親。」

她綻開嬌笑的點頭,根本沒去想這一等要等多久。

正當他們濃情密意時,有人悄悄隱住氣息靠近房間,等到宋君瀾警覺時,房門已被震開鎖,推了開來。

「蓮恩姊?」辛柚羅乍見來人,一時慌了方寸緊揪住宋君瀾的衣袖,不知該將他藏到哪裡好,衣櫃是夠大,但也來不及了。

倒是他老神在在的拉下她的手,不卑不亢的面對她堂姊。「我叫宋君瀾,柚羅常提起你,說你是她最尊敬的堂姊。」

辛蓮恩一眼便認出這個在客棧見過的男人,聽他說話沒一點心虛,態度磊落,她不禁瞇起充滿敵意的眸子。

「你來這裡做什麼?你把柚羅害得那麼慘還不夠嗎?」

要不是雙兒和洪嬤嬤說柚羅最近很古怪,一用完晚膳就把她們趕出房,早上還要她們端來兩人份的早膳,她也不會好奇的來偷看,怎料到會發現她最疼愛的堂妹竟背著他們和男人幽會。

她悲痛地轉向堂妹道:「柚囉,大伯父、伯母現在還為了你的事傷心,要是他們知道你背著他們跟這男人見面,他們會更痛心的。」

辛柚羅雙眸黯然垂下,唇辦發顫地說:「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真的離不開君瀾。」她再拾起眸,眼神變得堅定,聲聲懇求著堂姊,「蓮恩姊,我求你幫我,只有你可以幫我了,拜託你……」

辛蓮恩想起某個夜裡,堂妹也是這般哀求她的,可至今她仍是無法做出正確的決定,無法相信這男人能帶給柚羅幸福。

她望向宋君瀾,忍不住責備他,「你可知柚羅為了你,跟她爹娘鬧得有多僵,碰了多少冷釘子嗎?但她每天還是打起精神向她爹娘請安、替你說話,懇請他們見你一面。你呢,就只會躲在房裡和她幽會嗎?如果對她是真心的,何不光明正大站出來替她扛起所有重擔?」

「蓮恩姊,不是的……」堂姊說得太嚴厲了,她很想替宋君瀾說話,聲音卻微弱得很,因為堂姊說的都是事實,每天面對爹娘的冷漠,那壓力都快壓垮她了,但為了他們的將來,她只能更努力,不能沮喪。

宋君瀾被辛蓮恩痛斥了一番,更大受打擊,再對上辛柚羅有苦難言的表情,明白辛蓮恩說的是事實,頓時被排山倒海湧來的心疼狠狠痛擊著。

她明明很苦,為何都不對他說呢?總是在他要她等他時,笑盈盈的點頭……他真的是太委屈她了!

「因為我是個強盜。」他苦澀道。

聽到這句話,辛蓮恩更怒。「對,因為你是個強盜,所以不論你是不是好人、有沒有救助過貧苦的百姓,你依然是個強盜,無法為柚羅帶來幸福。」

「不,就因為我是個強盜,所以才會在這裡苦惱,想讓自己不再是強盜。」宋君瀾目光堅決,進射出自信十足的光芒,「我也考慮清楚了,要開店做點小生意,堂堂正正的賺錢,再向柚羅的爹娘提親。」

辛蓮恩被他的決心震懾住了,耳膜似乎還轟隆隆的響著他的話。

「我是認真的,我要娶柚羅為妻,我不會讓她吃苦的。」他保證道,再看向辛柚囉,眼神全是出自於肺腑的真誠,讓她都被融化了,眼眶微紅著,曾有的壓力也都消失無蹤。

同樣感受到他這份有力的真心,辛蓮恩競無法再否定他這個人了。「可是你的過去仍是不能抹滅的,柚羅她爹娘不會答應……」

「我知道,但我還是要柚囉。」他斬釘截鐵道。

見他如此,辛柚羅忍不住出聲懇求,「蓮恩姊,我跟君瀾是認真的,請你幫幫我們好嗎?爹跟娘那麼聽你的話,他們會聽進去的。」

辛蓮恩看堂妹如此癡情,最後一次勸她,「柚囉,你爹娘一直希望你能嫁到好人家,過著富足的生活……」

辛柚羅搖頭。「我不怕吃苦,無論如何我要嫁的只有這個男人,只有他了,蓮恩姊,你還不懂嗎?」

這是她第二次聽到堂妹這麼說,這種無法被取代的感情,她怎會不懂?

她歎息了,真的是對他們心軟、捨不得了,再開口,她目光嚴厲的直視著宋君瀾。「你能答應我,這輩子你都會好好善待柚囉,不讓她掉一滴眼淚嗎?」

他回以鄭重的頷首。柚羅是他的責任,也是他的甜蜜,全都是他的。

辛蓮恩看出他毫不敷衍的真誠,終於做出了決定。

「我知道了,我會幫忙的。」

辛蓮恩開始替宋君瀾說起不少好話,大部分都是轉述辛柚羅說過的,連宋君瀾想蓋醫館、想重新做人開店做小本生意的事全都說了,懇求大伯父和伯母見上他一面。

看到侄女充當起狐君的說客,辛家夫婦自是覺得被背叛了,但卻也聽進了她條理分明的說詞幾分,不再像以前那樣不由分說地就是排斥狐君這個人,只是柚羅是他們捧在手心呵護長大的掌上明珠,他們也不想輕易把女兒交出來。

然而,一件突發狀況讓他們不得不調整心態。

幾天前,辛蓮恩失聯已久的未婚夫突然出現,意圖綁走她要履行婚約,幸好向允懷及時奮勇救出她,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事過兩天后,向允懷忽然登門提親,對像卻是辛蓮恩。

辛家夫婦可錯愕了,他們是知道這兩個孩子近來走得近,可總以為是在討論工作上的事,沒想到早有兒女私情。

當然,這件事他們樂見其成,蓮恩雖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但從小命運坎坷,他們疼人心坎,也一直希望能幫她覓得好親事,而向允懷雖然無緣當他們的女婿,但若能當他們的侄女婿,也是好事一樁。

答應向允懷的提親後,他們夫妻更冀盼疼愛的女兒能獲得幸福,但想到要讓女兒嫁給綁走她的惡徒,他們心裡就十分掙扎,最後勉強提出要宋君瀾入贅的要求。

只是宋君瀾是個堂堂男兒,個性倨傲不屈,已經打定主意要靠自己腳踏實地的養家,怎麼可能接受入贅?

為此辛柚羅只能歎息,知道爹娘還需要一點時間才能接受他,於是向兩老提議一起到山上散心。

「爹、娘,快點!」一片寬闊的綠色山坡上,她興高采烈的催了爹娘後便開心的往前跑,任陽光灑落在她身上,模樣十足俏麗。

辛家兩老似被女兒感染到興奮的情緒,終於露出久違的微笑。

洪嬤嬤、雙兒和一干僕役看到他們一家人如此和諧,捨不得破壞氣氛,皆緩緩停下腳步,沒繼續緊跟在後頭。

辛柚羅調皮的跑著,直到看到左手邊有一排棗子樹,青綠的棗子看起來清脆多汁,她忍不住摘下來吃了口。哇,好甜!她又多摘了幾顆,連爹娘的都一塊摘了。

辛母姍姍走來,看到女兒在摘棗子,蹙眉道:「這棗子是人家種的吧?」

「吃什麼棗子?洪嬤嬤有幫你準備水果和糕點。」辛父頗有微詞,怕她吃壞了肚子。

她沒想那麼多,張口又咬了一口,還把摘來的棗子塞到兩老手中。「摘了就吃吧,不吃多浪費。真的很脆很甜,很好吃喔。」

辛家夫婦面面相覷,拿女兒沒轍,只好接過咬了一口,沒想到真的好吃,比買來的還甜,但他們兩人都不願讓女兒太得意,只是悶不吭聲地吃。

辛母吃到一半,瞧女兒大口大口吃,還很不端莊的舔舔嘴角,很是無奈的搖頭道:「你這孩子,吃得那麼難看,看你以後怎麼嫁人?」

「我可以嫁人嗎?」辛柚羅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看著娘親問。

辛母被她看得為難,辛父倒不客氣,哼的一聲別過臉去。

她乾脆耍賴起來。「我好累喔,爹、娘,我們去那裡坐。」她牽起他們的手,大步朝前方一塊平坦翠綠的草地跑去。

「你這孩子又想做什麼……」

「別用跑的!」

他們夫妻太瞭解女兒了,知道女兒為了那個男人,肯定不會那麼快放棄,現在八成在想什麼餿主意。

豈知,她只是將他們拉到草地上坐下後,便一頭躺在娘親的腿上撒嬌,「娘的腿好軟,好舒服。」

辛母瞠大了眼,不敢相信女兒競這麼不合禮教的躺在她腿上,但最後卻只是一歎,慈愛的替女兒梳攏起一頭秀麗長髮。

辛父看女兒那麼不懂規矩,本也想斥罵她要她端正坐好,可不知怎地,這麼可愛、孩子氣的女兒,竟讓他心軟的挨坐在有太陽那端,替她遮住炙熱的陽光。

柚羅是他們夫妻倆成親十年後才生下的,因為是期盼了很久也是唯一的孩子,他們都相當疼愛,有什麼最好的都給她,當然,女兒的婚姻雖是經過利益考慮的,但要不是向允懷無可挑剔,他們也不會答應這樁婚事。

偏偏,這孩子不知道他們的苦心,誰不愛跑去愛一個強盜,還為了那個男人忤逆他們,真是氣死他們了。

「丫頭,還記得你小時候很膽小嗎?一個人睡覺總會作惡夢,老愛跟爹娘擠一張床。」辛父忽然開口。

「我哪有!」不明白爹怎麼會突然提起此事,辛柚羅抵死不認。

接著連辛母都跟丈夫連成一氣,損著女兒。「還沒有?要不是蓮恩來了有她陪你,我跟你爹每晚都會被你煩死。而且你連上茅廁都不敢,說什麼會有茅廁鬼。」

「我不記得了、我不記得!」辛柚羅捂著耳道。

「不過,那時候的你可愛多了,嘴巴甜,爹說什麼你就做什麼,現在翅膀長硬了,都不聽話了。」辛父感歎道。

辛母鼻酸不已。「你這孩子真傻,誰不嫁,偏偏要嫁給一個當過強盜的男人,雖然他說要開店做生意,但賺那麼一點錢夠嗎?從小你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他可以給你錦衣玉食的生活嗎?」

辛柚羅眼眶也紅了,知道爹娘是捨不得她吃苦,才會一直不願意成全她和宋君瀾。「因為我愛他,爹娘當初不也是這樣嗎?」

爹娘相遇時都各自有婚約了,還是雙親從小替他們訂下的娃娃親,但他們兩人還是不顧世俗眼光,選擇在一起,後來也歷經了幾番波折才結為連理,從小,她就很欣羨他們的感情,無形中也渴望有著一份這樣彼此相屬的愛情……

夫妻倆霎時都沉默了,只能互看著對方,眼神間傳遞著什麼,像是想通了。

然後,辛母朝丈夫點了下頭,要他開口。

辛父漲紅著臉,說得很不甘願。「那、那就請他來一趟吧,先說好,我還沒答應讓他來提親,我只是要先看他這個人順不順我的眼。」

「爹,真的嗎?」辛柚羅倏地從娘親腿上撐起身子,雀躍道。

「還是要他入贅好了,沒在我眼皮下看著還真不放心……」

聽到爹嘴裡念著什麼,她不禁氣呼呼的抗議,「爹!」

溫暖陽光下,一家三口坐在草坪上休憩,逗著嘴好不悠閒,一直到洪嬤嬤她們將準備來的水果、糕點送去又吃光了,才坐上馬車打道回府。

馬車內,辛柚羅心情很是愉快,好想快點回到家裡、快點盼到晚上,好告訴宋君瀾這個好消息。

然而途中突然出了狀況,馬兒似受到什麼刺激的嘶叫著,連帶地馬車也緊急停下。

這猛地一停,車內的人全都摔得東倒西歪,辛柚羅和娘親抱成一團,辛父則伸長手臂護住她們母女倆,露出警戒的目光,生怕外頭是出了什麼事。

果然,車外馬上傳來車伕和管家的聲音。「你們是誰?想做什麼……」

「啊--」後頭那輛負責載婢女的馬車,好像被人掀開了簾子,嚇得她們齊聲尖叫。

辛父是主子,不得不管,只好拉開簾子想看是誰在鬧事。

「老爺別出來……」管家想阻止,卻和車伕一同被踢下馬車,當辛父掀起簾子時,早不見他們的影子,自己還被好幾個蒙著黑布的男人拿刀抵住。

「你們想要錢嗎?」辛父鎮定地吐出這句話。

他以為那個殺人犯已經伏法便安全了,於是沒多聘護衛,沒想到竟還會遇上盜匪。

「錢?」對方冷哼,一把將簾子割下,這時候馬車內的辛柚羅已經嚇僵了,被同樣嚇得不輕的娘親用力護入懷裡,想遮住她太過美麗的臉蛋。

可對方還是清楚的看到她了,囂張笑道:「我要人,把辛柚羅留下!」

辛父怒瞠大眼,不明白對方為何要指名他女兒,一心想保護她。「不行,你們不可以帶走她……」

然而,他和妻子再怎麼想保護女兒,她仍是三兩下便被拖出馬車。

「放肆!你們這些人都沒有王法了嗎?唔……」辛柚羅掙扎著想說話,嘴巴卻被人用布摀住,她心裡害怕得緊,不解他們為什要捉她。她跟他們有仇嗎?

「放開我女兒,放……」

「柚羅、柚囉!」

「小姐!」

爹、娘,大家……不知怎地,她忽然覺得爹娘他們的臉愈來愈模糊,聲音也愈來愈小,最後,她隱約聽到一句話後便陷入了黑暗。

「想救人,就要狐君明天單獨在子時二刻來這裡……」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19 01:28:47

第八章

深夜,宋君瀾照常躲過巡邏的僕役,來到心愛女人所在的閣樓,利落攀爬到窗邊。

窗內昏暗一片,他有點意外,今日她那麼早就睡了?

但他仍是輕輕推開窗戶,想說看她一眼也好,豈知他整顆心太記掛著她,忽略了房內還有其它人,甫跳進窗,漆黑的寢房瞬間便燈火通明。

這下,他清楚看到了房裡的其它人,有辛蓮恩、向允懷,以及一對看似是夫妻的中年男女……他腦裡很快閃過某種直覺,還未成形,那名年約五十的男人就氣沖沖地朝他衝來,狠狠掐住他脖子,說出令他心魂俱震的話,完全沒有力氣掙脫脖子上的那雙手。

「是你嗎?你就是狐君嗎?都是你這殺千刀的強盜害柚羅被捉走的!」

「大伯,住手!讓我跟他說!」辛蓮恩看宋君瀾深受刺激而沒任何反應,還真怕大伯他老人家把人給掐死。

當脖子上的壓力解除後,宋君瀾才逐漸有了知覺,感覺到冷汗涔涔的落下,讓他渾身發麻,連聲音都帶著微顫。「這是怎麼回事?」

柚羅被捉了,怎麼可能?

辛蓮恩看出他的擔憂,也不忍苛責他,僅是仔細道出事發經過。「今天下午,柚羅和我大伯父、伯母去山上踏青,在回程途中被幾個黑衣人捉了,他們要你明天子時二刻到這地方救她。」她邊說邊攤開歹徒在離去前丟下的字條,上頭的地點是個偏僻的樹林。「我不知道該上哪找你,只好在柚羅房裡等你來了。」說完,她把字條交給他。

宋君瀾接過,頑長挺拔的身軀看似不動,很是冷靜,但仔細一瞧,他拿著字條的手指隱隱顫抖著。

「知道是你哪個仇人幹的嗎?」這時候,向允懷自辛蓮恩後方跨出來問道。

他微瞇起銳眼。怎麼這句話聽來像在暗諷他仇人很多?

「我本來想親自捉你的。」向允懷正色道,他讓這個人從他手中逃走了兩次,真是他人生中的污點。

「可惜我不是兇手。」宋君瀾知道他意指什麼。

「把真正的殺人犯放在衙門前,還真是一絕。」撇撇嘴,不得不承認狐君的確很有一套。

「你是真心欽佩我嗎?」他冷哼,闐黑的深眸裡有著複雜的情緒。他以為那男人的兒子會是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頂多還有顆厲害的經商頭腦,沒想到他的實力不僅如此。

向允懷看不慣他倨傲的氣焰,還想再回句什麼卻被辛蓮恩一把拉開,「你們倆都別鬥了,現在救柚羅要緊。」

他也想救柚囉?宋君瀾充滿敵意地瞪住他。

看出他在想什麼,向允懷似笑非笑道:「我跟蓮恩訂親了。」

宋君瀾聞百有些訝異,但也很快平復了心情,現在確實是救柚羅要緊,他不能被其它事干擾。

他望向在另一端的中年夫婦,知道那定是柚羅的爹娘。

「伯父、伯母,請你們放心,我會救出柚羅的。」他向兩老承諾。

辛母情緒激動,泫然欲泣;辛父則怨恨的瞪著他,毫不領情。

辛蓮恩聽他如此有自信,急忙追問:「你已經知道是誰捉走柚羅了?」

宋君瀾並不知道。最恨他的人是秦慕,但秦慕已經死了,還有誰恨他入骨?

他回想這幾年來他得罪過的人,最後,腦海中浮現出曹縣令的臉。是曹縣令要陷害他背黑鍋的計謀失敗,才會捉柚羅想逼他現身嗎?

他掄緊拳,兩潭黑眸燃著危險的怒火。

「不管是誰帶走她,我都會讓柚羅平平安安的回來。」

有什麼比一覺醒來,看到兩張陌生男人的臉孔還可怕的事?

「你們是誰?為什麼要捉我?」辛柚羅頭還昏昏沉沉的,她昏迷前嗅入的迷香似乎沒全退,但她記得自己遭一群黑衣人擄走了,這兩人或許就是主謀。她防備的往後縮,手拿著枕頭當武器。

「我是誰?小美人,你不知道我是誰?」

其中一個中年男子聽到這句話樂得很,哈哈笑了起來,可他頭戴著官帽,身穿宮服,是……

辛柚羅陡地想起在她陷入黑暗前所聽到的,他們要狐君來救她,她不由得瞠大雙眸,「難不成你是……曹縣令?!」這不無可能,阿智說曹縣令曾被他們教訓過,因此對狐君懷恨在心。

被說中了,曹縣令的臉倏地猙獰起來。「要怪就要怪宋君瀾,是他自找的,要不是他惹毛本縣令,我也不會捉你。」他派人在辛府外埋伏好久,好不容易等到她出門,才有機會逮到她。

她厭惡地瞪著他不知檢討的嘴臉,憤憤不平道:「是你自找的才對,你干了太多人神共憤的勾當,狐君才會懲治你!」

「死丫頭!」曹縣令惱火得想一巴掌揮過去教訓她,但一抬手便見到她白裡透紅的肌膚,他神色倏地一變,改為輕柔的撫摸,嚇得她渾身起雞皮疙瘩,大力拍開他的手。

鄧師爺看得出曹縣令起了色心,急著勸阻,「縣太爺,辛小姐是我們用來牽制狐君的工具,要是太刺激她,讓她咬舌自盡就不好了……」

他是怕死又懦弱沒錯,這幾年來看著曹縣令幹了不少壞事都不敢吭聲,但他就是無法眼睜睜的看著姑娘家被玷污,曹縣令曾強擄民女為妾,讓那姑娘在新婚之夜刎頸自殺,當時的慘狀至今仍讓他頭皮發麻啊,況且他自己也有女兒,實在於心不忍。

曹縣令被鄧師爺的一句話給說服了,掃興的哼了聲離去。

鄧師爺鬆了口氣,慶幸自己暫時保住她,匆匆跟著追出去。

沒一會兒,又有人踏進房,是婢女來送飯菜,可辛柚羅哪敢吃,她只要想到曹縣令那淫穢的眼神就全身發冷。要是飯菜又被放了迷藥怎麼辦?

她只能打起精神苦撐,一定要撐到君瀾來救她……對,她相信他會來救她的,一定會……

當宋君瀾單槍匹馬來到字條上指定的地點時,立即感覺到四周有無形的掌風朝他襲來,他利落閃開,一拳劈向後面偷襲的人,再拔起劍想自衛。

「別動!你不怕辛柚羅小命不保嗎?」

他渾身倏地凜住不敢動,唇抿得死緊,暗自細數著從暗處竄出來包圍他的人。

一個、兩個、五個……十個……需要派那麼多人捉他嗎?他心裡諷笑著。

「把劍扔下!」

他想都不想地扔下劍。

「很好,這樣才聽話……快,把他的眼睛縛住!」

宋君瀾不明白他們想幹什麼,卻也不敢輕舉妄動,任他們遮住雙眼。

視線一陷入黑暗,他憑著感官本能察覺到一陣拳風,但一想起辛柚羅的安危,他不敢躲,這一下就讓他的肚腹硬生生挨了一記重拳,他不禁疼得彎下腰,抱住腹部。

「多打幾下,讓他沒力氣玩花樣!」

黑暗中有人如此殘酷地說,然後他便遭到一陣拳打腳踢。

可惡……但為了柚囉,他只能咬緊牙,把這份屈辱忍下。

混亂中,不知是誰一個悶棍打到他的頭,他頓時昏厥過去,昏迷中隱約感覺有人縛綁住他的雙手,又拖上了馬車,一路的顛簸讓他極不舒服,整個人半昏半睡。

直到一道冷水兜頭淋下,他才真正清醒過來。

這是哪裡?

宋君瀾側躺在地上,全身都劇烈疼痛著,加上他雙手被縛在身後,根本無法動彈。

此時遮住視線的眼罩已被人取下,他冷眼睇著四周,這似乎是在一個議事的廳堂裡,兩旁有帶刀護衛,正前方有張很高又鋪著紅巾的桌子……

「抓起來!」

他被人粗魯的拖起身,再按下肩膀強迫跪下,終於看見高桌後頭坐了個人。可惡,抓走柚羅的人果真是曹縣令!

宋君瀾再也無法冷靜,憤怒咆哮,「柚羅在哪裡?她是無辜的,你這狗官憑什麼捉她?有種就衝著我來!」

「住口!」有名護衛見他對曹縣令不敬,像想討好縣令般的痛踹起他。

他吃痛著,倨傲不馴的氣勢卻仍在,毫不屈服。

「夠了!」曹縣令出聲喝止,心想要是打死了就不好玩了,他可是要好好享受折磨狐君的樂趣。

「有個叫秦慕的傢伙告訴我,你跟辛家酒館的大小姐關係密切,看來是真的,我才剛抓了她,你就自動送上門了。」

宋君瀾瞠大怒眸的想衝過去,卻被護衛按住肩膀動不了,只能威嚇道:「你要我怎樣都可以,就是不准動她!」

曹縣令看他如此在乎辛柚囉,揚起暢快的邪笑,「哈哈哈,你也有今天?誰要你惹毛我的?讓我受到那樣的恥辱,這輩子我都不會饒過你!」

他冷哼,「你壓搾百姓、苛徵稅收不說,還強擄民女為妾,害那姑娘不甘受辱刎頸自盡,我不過是替天行道。」

「給我住口!你憑什麼大放厥詞?你從向家的迎親隊伍裡劫走新娘,幹的事不也跟我一樣?」

宋君瀾像是被狠狠刺了一刀,面色有一瞬間的蒼白。

「狐君,不,宋君瀾,我等這天等很久了,今晚我要好好審判你的罪行,該怎麼折磨你好呢?」曹縣令像在算計什麼,陰惻惻地笑了。

知道他不可能放過自己,宋君瀾已做好最壞的打算。「放了辛柚囉,我這條命隨便你。」

「為了情人,你當真連命都不要了?」可真癡情啊,愚昧。

「但我要先見她,確保她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宋君瀾眼眸銳利如鷹,氣勢萬鈞,曹縣令完全被這股氣焰壓制住,仔細想想他武功高強,若全力抵抗,他們不一定擋得住,因此不得不先答應。他恨恨地想,反正有那女人在,還怕制不了這囂張之徒嗎?

不一會兒,辛柚羅便被兩名護衛攙扶過來,聽到宋君瀾來救她時,她一心期盼想快點見到他,但當她被帶了過來,看到他雙手被縛綁著跪在地上,衣衫還滲著血跡時,她嘗到了淚水的鹹味,寧願他不要來救她……

「君瀾……」

「我很抱歉,是我連累你的。」他內疚地看向她,還仔仔細細地檢視她有沒有受傷。

辛柚羅搖頭。「我不怪你,真的。」要怪就怪這個喪心病狂的曹縣令,竟因為私仇就罔顧王法的捉了她。

「還要眉來眼去多久?」曹縣令倏地出聲,「人你都見了,滿意了吧?」

「現在就放她走。」宋君瀾對上他,字字氣勢凜凜的說。

曹縣令卻放聲大笑。「宋君瀾,你就這麼相信我的話啊?等我審完你,再考慮看看吧。」

宋君瀾氣得咬牙,真想殺了這個卑鄙小人。

他之所以束手就擒,就是怕柚羅會遭到不測,既然這人打一開始就不想放過柚囉,那麼他又何需一忍再忍?何不豁出去背水一戰?

「說!你曾搶奪過我的馬車,帶走車上的珠寶銀兩,你可認罪?」

「縣太爺忘了問了。」他突然謎樣的笑起來。

「什麼?」

「你肚皮上的「淫賊」兩字是我寫的嗎?」宋君瀾唇角泛著邪惡的笑弧。

「混賬!掌嘴!」曹縣令怒氣衝天,拍桌吼道。

「不!」辛柚羅激動大喊,卻阻止不了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宋君瀾被打歪了臉,唇角溢出血絲。

然而就算處於下風,他仍是最剽悍的狐君,很快轉回被打歪的臉,目光狠厲地直射向曹縣令。

被他這麼盯著,曹縣令不自覺有些瑟縮,惱羞成怒的命令,「行刑!將他的手指全一根根砍掉,留下一根能畫押就好!」

辛柚羅嚇壞了,慘白著臉求情哭喊,「不!不要--」

宋君瀾倒是不吭一聲,他趁著方纔這短暫片刻養精蓄銳,只要休息夠了,他經過運功就能震斷繩索。不過,如果曹縣令意圖砍他的手那更好,這樣便會先鬆綁繩子了。

曹縣令見他如此冷靜,又打消了砍他手的念頭,也想到要是在鬆綁繩子時,被他逃走就糟了,他睇向一旁辛柚羅落淚的美麗容顏,心裡突生邪念。

「停!你們都出去。」

兩排護衛聽令撤出不忘闔上門,獨留鄧師爺以及兩名看守宋君瀾的護衛。

宋君瀾看似冷靜,心裡卻是冷汗直流,曹縣令是想做什麼?

「師爺,你說,要怎麼做才能使一個人痛不欲生?」他冷不防地問起站在一旁的鄧師爺。

看向縣令的眼神,難不成……還對這姑娘不死心?!真是造孽啊!當然,他哪敢說出縣令的心聲,連忙搖頭。「恕屬下不知。」

「不知嗎?」曹縣令冷笑,將癱坐在地上的辛柚羅強拉起來,看著她的目光充滿淫穢,令她打從心匠發顫。

「姑娘,我對你夠好了,幫你將大部分人都遣了出去。」

宋君瀾看出他的目的,臉色倏地一沉,狠狠嚇阻,「不准你碰她一根寒毛!」

曹縣令得意揚笑。「宋君瀾,你就好好看著吧,嘗嘗比死還痛苦的滋味。」說完,他大力將辛柚羅拖往他的桌案。

「不!放開我!」她掙扎著,無奈沒有進食的她力氣不大,一下便被曹縣令抱上桌,欺了上去。

「放開她!你這禽獸!」宋君瀾憤怒的嘶吼,想要往前衝,肩膀卻被人用力按住。可惡!這可恨的繩子,他要快點掙脫。

禽獸!鄧師爺也在心裡大聲辱罵著,但他不敢有作為,縣太爺一捏就能捏死他了,他最好什麼都別做……可是,如果連他都不管的話,他也一樣是禽獸啊!

掙扎著,鄧師爺不知從哪生來的勇氣,豁出去道:「縣太爺,辛小姐跟向家的關係匪淺,這樣不好……」

「她都跟向家退婚了不是嗎?」曹縣令凶狠地瞪著鄧師爺,怪他打擾了他。

鄧師爺鼓起勇氣又道:「可是辛小姐她是無辜的,就放她一馬吧……」

「你這傢伙,何時變了性子,竟敢跟我頂嘴?!滾出去!」曹縣令發狠的揮拳揍過去,鄧師爺被打得直往後退,再往後退,結結實實的撞上了宋君瀾。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19 01:29:00

兩人跌成一團時,宋君瀾手中不知被塞入了什麼,眸光一變。

我只能幫到這裡了。他聽到這位師爺這麼對他說。

瞧護衛靠來了,鄧師爺才慢吞吞站起身,一副害怕的樣子說道:「好、好,我滾。」離去前,他特意看了宋君瀾一眼,希望剛剛那一撞自己能幫得上忙。

在這縣衙裡做事,他老動不動就受到縣太爺打罵,哪天就算送掉命也不意外,所以他習慣帶小刀防身,現在給了這年輕人,不管事情有沒有成,他都最好早早辭官回鄉,免得被清算。

宋君瀾感激的握緊小刀,見護衛想拉他起來,他故意裝痛,他們大概是同情他,沒強押他起來,他趕緊利用背對他們的優勢,俏俏從刀鞘裡抽出小刀割著繩索。

快!快斷啊!他心急得好幾次都刺到自己,但顧不得手疼,更加用力割。

此時的曹縣令只顧著跟美人快活,完全沒去注意堂下的事了。

辛柚羅眼見曹縣令那張臭氣沖天的大嘴就要朝她親來,她心一狠,拔下頭上的玉簪就往他手臂上刺下。

「啊--」

大量的鮮血噴灑而出,哀嚎聲跟著響起。

這畫面太血腥了,辛柚羅一時也怔嚇住。

「血……我流血了……賤女人,我要殺了你!」曹縣令大受打擊,不敢相信自己竟會被個女人刺傷,惱怒的拔起玉簪朝身下的女人刺去。

那染上血的玉簪在上方閃著妖艷的紅光,辛柚羅不想死,高舉著手緊緊握住往下刺的玉簪,不讓它刺入她的心臟。

「去死吧!」曹縣令愛極了她這垂死的掙扎,獰笑著更往下壓。

就在辛柚羅力氣不敵曹縣令,即將被玉簪穿心斃命的千鈞一髮之際,宋君瀾終於成功已割開繩於,打倒護衛,縱身飛往堂上,及時扣住了曹縣令的手腕。

然後,一個使力扭住曹縣令的手,在他發出鬼叫聲時,將人打飛到牆邊,再飛撲過去揪起他的領於,發狠痛揍。「你找死,竟敢碰我的女人?!」

辛柚羅怕宋君瀾真會打死人,過了會後抓住他手臂勸道:「好了,我們快走吧。」

他恨恨的放過曹縣令,拉著她要一塊離開這地方。

「別想跑……」曹縣令都被揍成豬頭了,還伸長手想阻止他們逃走。

宋君瀾一個轉身,朝他射出手上的小刀和玉簪,咻咻兩聲,曹縣令兩手的袖子馬上被牢牢釘在牆上,見他想罵什麼,宋君瀾又抄起桌上的小冊子朝他嘴裡塞,然後才拉起辛柚羅逃走。

他們不敢貿然從正門離開,怕門外有官兵駐守,因此穿入另一扇側門,先從窗戶查探外頭無人後,才雙雙爬窗跳出,跑到長廊上。

「君瀾,你的傷還好嗎?」辛柚羅終於能偷閒問他,心臟怦怦跳著,不敢相信他們倆都從剛剛那恐怖的地方脫逃了。

「我沒事,你呢?那混賬還有對你做什麼嗎?」宋君瀾瞇著眼問。

「你都來救我了,我還能有什麼事?」她沒多說被關在房裡時,曾被曹縣令很噁心的摸了臉,怕他會想回頭砍下曹縣令的手。

幸好他也沒再追問,專心尋找著出路,愕然發現這棟宅第很大,富麗堂皇得就像座皇宮,假山流水的造景也美不勝收。

這是曹縣令的私人宅第吧,也不知是挖了多少民脂民膏才蓋成的。

這時候,後方傳來跫音,宋君瀾連忙拉著辛柚羅往右轉,右方有著一排房間,剛好有人從其中一間房踏了出來,和他們對個正著,連在房外看守的護衛們都看到他們了。

「你們是……」

宋君瀾乾脆抱起辛柚羅的縱身飛躍而起,搶去其中一人的劍,單手打倒了幾個人,然後發現這竟是間賬房後,心生了一個主意。

「柚囉,我們順便帶點紀念品回去吧。」

「紀念品?」

她還摸不著頭緒,就被他拉進賬房取定大量銀票,還被他塞得胸口都是鼓鼓的銀票,然後在有人追來前,他們又快速離開賬房再往前逃,來到了馬廄。

「怎麼辦?大門究竟在哪裡?」她苦著臉問。

他沒一絲慌張,一看到被關在柵欄裡的馬匹,靈光一閃,忽然打開柵欄。

看守的小廝正在打瞌睡,聽到聲音才驚醒。「你們是誰?想做什麼?」

宋君瀾一拳打暈他,讓他繼續睡,接著將所有馬匹放出去,然後將辛柚羅抱上其中一匹馬,他則坐在她身後。

「駕!」他拉起韁繩,驅策著馬兒往前跑,瞬間,其它馬兒像受到了刺激,跟著往前奔,護衛們乍見這兵荒馬亂的景象無不傻了眼。

「追、快追!」

「快丟!」他一吩咐,側坐在他前方的辛柚羅立即將衣服內的銀票一路撒下,一張張面額驚人的銀票如雪花般撒得滿地都是,有護衛為了撿銀票忘了追人,還有護衛被橫衝直撞的馬兒撞到,跌得四腳朝天。

曹縣令身上有傷,需要有人攙扶才能走動,當他看到這混亂的景象,可是真氣炸了。「你們在做什麼?!還不快追!」罵完,他一臉困惑道:「怪了,地上的這些銀票是從哪來的……」

「縣太爺,賬房被搶了……」有個人急急忙忙的跑來稟報。

他一聽到,臉色更是鐵青,朝正忙著撿銀票的護衛咆哮,「不准碰我的錢!還不快給我捉人去!」

這時候,宋君瀾終於看到通往外界的圍牆了,他一舉抱起辛柚羅從馬背上躍起來,飛越出圍牆。

「快追!」曹縣令看到他往上飛的身影,吼到喉嚨都快破了。

但絲毫不受影響的兩人,順利離開了曹縣令的宅第,躲入一個暗巷內,貼著牆歇息著。

「你真是太亂來了!」辛柚羅緊張得心臟還在怦怦跳著,差點以為會被捉到。

宋君瀾卻忽然伸手朝她胸口襲來,讓她臉一紅,一度以為他怎麼還有心思想那種事,原來他是要掏出藏在她前襟裡的銀票。

接著,她看到他往前走,將一張銀票塞入一間簡陋又破爛的屋子窗口內,朝她眨眨眼道:「這一帶住的都是貧民,我在替曹縣令做善事。」

她回以微笑,有樣學樣的學著他將銀票送入一戶一戶的貧困人家家裡,心底好滿足。

但,滿足是暫時的,在銀票送完後,他們很快被打回到現實當中。

巷子外不僅有曹縣令的私兵,連官兵都派出來了,可想而知,曹縣令一定會編派些莫須有的罪名捉他們,該怎麼突破重圍呢?

「柚囉,曹縣令要捉的人只有我,我先想辦法送你回家。」宋君瀾正色道。

「不,我刺傷了他,他不會放過我的。我不能連累我的家人,我們一塊逃。」辛柚羅堅持道。

這一刻,情景像是回到了他們被官兵追緝的那段苦日子,那時候她沒有想過要丟下他,現在當然也不會,她意志非常堅定,讓他無法再以保護之名推開她。

「好,我們一塊逃。」看出她的決心,宋君瀾朝她承諾。

只不過,他們能逃去哪?想來想去,他只有去找師父,師父武藝高又有智慧,定能幫他出主意。

宋君瀾這麼想著,可一整夜官兵搜索行動不問斷,還驚擾到不少居民,他無法輕易帶著辛柚羅離開這巷子,只好在這兒稍作休息,明天再打算。

咕嚕咕嚕……她摀住腹部,尷尬的笑了笑。「唉,偷完銀票,我們應該順便到廚房裡偷點吃的……」她不敢說她一整天都沒有進食,真的快餓死了。

宋君瀾一個使力將她擁入懷裡,緊緊的抱著,不讓她看到他自責的表情。

她默默環抱住他厚實的背,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他,「君瀾,沒關係的,我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好了……」

當曙光升起、雞啼聲響時,休息了一夜的兩人才踏出暗巷,幸運的,附近都沒有追兵在。

「爹,我去小解……」

巷子外,有個孩子從一輛馬車上跳下,跑來一處草叢小解,當他拉好褲子想回馬車時,剛好和宋君瀾和辛柚羅兩人撞個正著。

「小寶?!」

「宋哥哥、柚羅姊姊!」

三個人歡喜重逢,可惜現在不是寒唁一的時候。

「小寶,抱歉,我跟你柚羅姊姊必須馬上離開這裡……」

小寶機靈道:「哥哥,你們又被官兵追了嗎?我跟我爹在路上看到好多官兵,說要捉一對昨晚闖入縣太爺宅第裡刺殺他的男女。」

他這麼問著,令兩人都嚇了一跳。

但小寶並沒有懷疑他們或追問理由,只是熱情道:「你們想去哪兒?我跟我爹正打算載獵來的山豬到早市賣,不如搭我爹的車一起去吧。」

兩人起先拒絕,怕連累他們父子,可小寶不死心,跑到馬車上跟他爹說了幾句話後,便又興匆匆回來邀請。

「上車吧,我爹說做人要懂得報恩,我姊姊她回家了,我們一家人都很感激你,能做的就只有讓你們搭便車了!」

盛情難卻下,兩人只好接受他們的好意,被安排坐在山豬後面的一塊簾布後,車上血腥味很重,但恰好能讓人迴避遠離,掩藏住他們的縱影。

馬車上,他們吃著小寶遞來的燒餅和水裹腹,還邊吃邊頻頻感動微笑,這共患難的滋味讓他們難忘,也更想好好珍惜彼此。

可惜,平靜的時光很快就過去了,前方路段有大批官兵正在進行盤查,馬車不得不停下。

「這樣下去會連累他們父子的……」宋君瀾蹙眉對著辛柚羅說,然後扳開馬車上的一塊木板,悄悄帶著她跳下馬車,往相反的方向逃走。

不過他們的行跡仍是很快就被發現,官兵們皆拿著畫像對照著,一發現他們便拔腿直追在後頭。

「追!就是那兩個人!」

聽見追兵前來,兩人拚命地跑,怎知前方也有追兵,他們被夾抄在中間,於是宋君瀾只好扣住辛柚羅的腰,朝屋簷上飛去。

「放箭!縣太爺說不投降就格殺勿論!」

咻--宋君瀾雖敏捷的閃過箭,在他懷裡的辛柚羅卻嚇壞了,因為她看到他的發被削去了一把,曹縣令是真的存心想置他們於死地。

空中亂箭飛舞,宋君瀾得往下跳了,辛柚羅死命抱緊他,隨他藏人民宅的暗巷裡,只是還來不及喘口氣,跫音又起,他緊急將她藏在堆滿整面牆的瓦片後,她也知道自己是他的包袱,也配合的躲了起來。

不一會兒,追兵前仆後繼湧來,他赤手空拳地對付還搶了把劍,一個人擊退若干人。

然而他沒提防到的是,躲在瓦片後的辛柚羅競被官兵逮個正著,「瞧我抓到了一隻老鼠!」

「放開我,混賬!」她罵著,不願被當成威脅他的工具。

這突發狀況讓宋君瀾閃神了下,肩頭瞬問被人自背後用力砍傷。

「君瀾!」辛柚羅目睹這一幕痛徹心扉。是她連累他的,她不該說要跟他一塊逃的……

幸好宋君瀾不是省油的燈,立即轉身回擊,但右肩受了傷的他影響到持劍的右臂,一個人要對付那麼多官兵明顯有點吃力。

「君瀾,小心後面!」看到有個人想從後方偷襲他,她焦急喊出聲。

這時候,一個戴著銀色狐狸面具的男人驀地出現,三兩下便替宋君瀾打退偷襲者,令在場的官兵們不禁傻眼。怎麼又冒出一個狐君了?

「曹縣令想捉的人是我才對,你們追錯人了。」男子宣示道,舉起劍又展開攻勢,官兵們不得不應戰,卻打得糊里糊塗的,摸不著頭緒。

宋君瀾同樣錯愕,但眼下救辛柚羅要緊,他趁著混亂之際擊退挾持她的人,再護著她陸續攻退其它人。

兩個狐君連手起來所向無敵,一下子便將官兵打得落花流水,個個倒地不起。

「快走!」戴著面具的男人大喊,接著迅速往前跑。

宋君瀾也怕再有官兵追上,連忙拉著辛柚羅一塊跑,直到跑了一段長路,確定安全後才停下來歇息。

「向大哥,謝謝你來救我們。」她早認出他的聲音,一停下腳步,馬上感激地道謝。

一聽到對方身份,宋君瀾的表情有瞬間的複雜,說不出被這人營救的滋味是什麼。

「我找了很久才找到你們,幸好還來得及,」向允懷很慶幸的說,

當宋君瀾單槍匹馬去營救辛柚羅時,他也派了他的人跟著,孰料宋君瀾競被打暈搬到馬車上,他的人便一路跟著來到曹縣令的私人宅第,他這才知道擄走辛柚羅的人竟是曹縣令。

但縣令宅第可不是能隨便進去的地方,也有大批護衛駐守,當他還在計劃該如何潛入時,他們兩人卻已逃了出來。為了找他們,他和他的人馬搜尋了一整夜,幸好他們都平安無事,尤其是辛柚囉,她可不能掉一根頭髮,要不他的小蓮兒會受不了的。

聽向允懷所言,宋君瀾真想啐句「太晚來了」,但這說詞活似自己很需要被救一樣,最後只得不悅道:「向允懷,誰准你冒充我的?」

他摘下面具,莞爾一笑,「這面具挺有趣的。」

「你打哪弄來的?」宋君瀾一眼便認出那是他的面具,不是坊間仿製的。

「為了救柚羅小姐,我曾到過你的山寨,順手拿了一個回來。」說著,他的微笑更甚。「當時我還以為狐君有多厲害,沒想到連曹縣令那種人也應付不了。」

此話一落,宋君瀾手上的劍倏地對準他的咽喉。「我還是對你這人很不滿。」

「我也很不滿。」向允懷撇撇嘴,直問道:「你說過你搶日向堂的貨物是跟我有仇,到底是什麼仇?」沒弄清楚,他總是如鯁在喉,很不暢快。

「仇可大了。」宋君瀾輕笑,擱下了劍。「不過,我已經決定放下了,也不需要多說。」

「說清楚!」向允懷往前扣住他左肩。

宋君瀾冷睇著他擱來的手,火氣上揚,持劍攻擊他。他往後退了數步,跟著拔起劍展開凌厲的攻勢,兩人眨眼間打了起來,兵刀碰撞聲不斷。

他們在幹嘛?打架?有那麼不要命的嗎?

辛柚羅驚瞠圓眸,真不敢相信他們就這麼打了起來,直到她發現宋君瀾右肩不斷冒出鮮血,還滴到地上形成小血窪,才匆匆回過神忙著勸架。

「別打了,拜託你們別打了!」她勸著,但沒人聽進她的話,氣得她只能扯開嗓子大吼,「別打了!你們是親兄弟,不可以自相殘殺!」

震入耳膜的話令兩人迅速收起攻勢,表情不一,宋君瀾沉下臉不吭一聲;向允懷眸裡則閃過錯愕、驚駭、困惑等混亂的情緒。

「親兄弟?柚羅小姐,你怎麼這麼說?」向允懷追問。

辛柚羅也是情急下才脫口而出的,這下也不知該怎麼收拾局面。

看她的樣子不像隨便說說,他臉色陰鬱的問起宋君瀾。「這是怎麼回事?」他跟這個男人怎麼可能會是親兄弟?

宋君瀾低低諷笑了起來。如果他那麼想知道,他就如他的願吧。「去問你爹,他還記得一個叫宋玉梅的女人嗎?如果他還記得,自然會回答你。」

「宋玉梅?她是誰?」向允懷簡直愈聽愈糊塗了。

但宋君瀾不願回答更多,揚劍繼續方纔的攻擊,兩人打上癮了。

當他肩上的血愈流愈多時,辛柚羅也看得氣急攻心,一陣頭暈目眩。

「拜託,別再打了……」

說著,她眼前一黑,身子突地癱軟,失去了意識。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19 01:29:14

第九章

辛柚羅這一睡就睡了一整天,甫睜開眼,就看到宋君瀾那張擔心的臉。

「柚囉,大夫說你是太過疲勞才會暈倒,現在好多了嗎?」宋君瀾急切的問,無法忘懷她倒下時他所受到的強大衝擊,那幾乎快扯碎了他的心,他真痛恨自己讓她吃苦。

看他眉頭緊蹙,臉部線條也繃得冷硬,她伸手輕撫著他的臉,安慰道:「我不要緊……」當她的視線落在他纏著白布的肩頭時,不禁心疼的問:「倒是你的傷,還痛嗎?」

宋君瀾看她從昏迷前就一直惦著他的傷到現在,胸口鬱悶得透不過氣。「別管我的傷,你只要別再在我面前暈倒就好了。」

接著,他倏地低頭吻了她,探進她櫻唇裡嘗著她的甘甜蜜津,彷彿只有這麼吻她才能確定她還好端端的。

辛柚羅幾乎快承受不住他的熱情,但受盡波折後的她卻格外貪求他溫暖的吻,她著迷的抬超雙手緊緊環抱住他的腰背回應著他。

不知過了多久這個吻才結束,她已被吻得雙眼迷濛、雙頰酡紅,好一會兒才回過神。

「對了,這裡是……」她發現這並不是她的房間。

「這是向家。」她這一問,讓宋君瀾臉色驟變,要不是她暈倒了,向允懷說曹縣令或許會派人到她家裡找她,否則他也不可能帶她到向家避難。

辛柚羅接不上話,因為知道他和向家的關係,她可以理解他現在待在這裡有多麼不自在,他是為了她才勉強留下來的。

唉,她可以撫去他蹙攏的眉、冷硬的臉部線條,但他心裡的傷,她真不知道該怎麼替他撫平……

「吃粥吧。」宋君瀾顯然不想多談任何有關向家的事,逕自從桌上端起一碗由丫鬟送來的鮮魚粥,拿起湯匙舀了一匙,吹涼一點想餵她。

辛柚羅看他這動作,都難為情起來了。「我自己吃就好……」

「張口。」他卻將湯匙遞到她唇邊,要她聽話吃下。

她只好紅著臉讓他喂,當溫熱的魚粥滑入喉嚨時,甜蜜也湧上她心頭。「好好吃。」

他淡淡微笑,再舀了一口。「多吃一點。」

「你也吃嘛,要不那麼大一碗,我吃不完。」

宋君瀾拗不過她,只好自己先吃一口再餵她,一大碗鮮魚粥就這麼一起分食完了。看她吃飽後精神還不錯,他提出想先行離去的意思。

「你要去哪?你要把我丟下?!」辛柚羅震驚不已。

「不是的,我會來接你。」宋君瀾沉重地搖頭。他怎麼能待在向家?雖然他已經決定放下仇恨、忘記那個人,但這裡不是他能待的地方。

「可是外頭有很多官兵,躲在這裡是最安全的,你要上哪去?」她怎能讓他一個人又涉入險境?

咿呀--她問話的同時,門開了,原以為是向允懷來探視,卻意外看見一位樣貌斯文、面頰清瘦的老人。「向伯伯?」

這一脫口叫喚,突然變得她侷促不安,他們父子將怎麼面對彼此?

向父待辛柚羅向來和藹可親,但這會兒神情卻很是激動,眼裡完全看不到她的人,只專注望著坐在床楊上的年輕男子。

是他吧?允懷說這個人認識玉梅……

他顫抖地問:「聽說你認識一個叫宋玉梅的女人,你知道她人在哪嗎?」這名字的主人,他已經找了許多年,一直在找……

宋君瀾注視著眼前的老人,一下便認出他,當年娘親臥病在榻他求救無門,只能無助看著娘親闔上眼的過往全都襲上腦門,成了一雙無形的厲爪撕裂著他的心,原來他說已經要放下仇恨其實並沒有,他只是在自欺欺人。

他也不明白,為何這樣一個狠心拋棄他娘的男人,會用這麼一雙苦苦冀盼的眼神望著他,怎麼可能……這人怎麼還會想找娘?

宋君瀾的心中被疑惑佔滿,情緒異常激動,這時,一雙沁涼的小手覆住了他。

是柚囉,她看出他的異樣,正一臉憂心的望著他。

他望向她,奇異的,焦躁萬分的情緒競因她迅速冷靜下來。方纔他是怎麼了?

「我沒事。」他微笑回握她的手,緊緊的,像是把她當成他的浮木。然後,他目光坦直的面對眼前的老人,聽到自己語氣平穩道:「你為什麼會想找她?」

這一反問,向父臉上頓顯懊悔,「二十六年前我失去了她,以為她嫁人了,沒想到不是那麼回事……」說著,他發現眼前這年輕人愈看愈像她。

「你……你長得還真像玉梅,五官深邃漂亮……你是她兒子?」他臉色一變,又想起玉梅當年一個人離開時,疑似懷有身孕……他顫抖著嗓子問:「孩子,你幾歲了?你……是玉梅為我生下的兒子嗎?」

聽到向父的問話,宋君瀾一度差點情緒崩潰,幸好辛柚羅始終握著他的手,她一輕捏他的手心,他馬上冷靜了下來。

他深深吸了口氣道:「當初你嫌我娘是低賤的丫鬟才拋棄她,迎娶富商之女,讓她一個人含辛茹苦的把我養大,現在你才問我是不是你兒子,這對你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吧。」

這冷嘲熱諷的一串話間接證實向父的猜測,也讓他臉色慘淡不已,心裡很是痛楚。「你娘是這麼說我的嗎?說我嫌她低賤才拋棄她?也是,我們說好要一塊私奔的,但她卻被香荷給騙了,苦苦等不到我,自然是誤會我了……」

宋君瀾和辛柚羅聽得面面相覷,難不成這其中還有內幕?

「香荷是誰?」他馬上追問。

向父重重一歎,目光幽遠的回溯著往事。「香荷她也是向家的丫鬟,跟你娘是好姊妹,在你太爺拆散我跟你娘、把你娘趕出向家後,都是靠著香荷暗中安排我們見面的,豈料,在我們決定私奔的那一夜,她背叛了我們,讓我們在不同的地方等待,最終兩人都沒等到對方。

「那一晚過後,我被你太爺關在房裡懲罰,在關了幾天后,他突然對我說,你娘拿了錢聽她叔叔嬸嬸的話,嫁到隔壁村去了……我當然不相信,還為此逃家跑去看,卻正巧看到她穿著大紅嫁衣上了花轎,手上還戴著我送給她的手環……」

說到這,向父苦笑了聲,嘲笑自己的愚昧,眼底也浮現哀傷。「當下我真的以為她背叛我嫁人了,賭氣之下,才會答應跟允懷他娘成親……」他頓了下,緩和了情緒再道:「一直到我成親的第三年,香荷爬上我的床被我拒絕,她惱羞成怒才說出真相,原來她早愛慕我許久,你太爺當年答應要讓她當我的妾,她才會幫忙拆散我和你娘,沒想到你太爺還沒兌現承諾就過世了……

「我也從中得知,你娘並沒有嫁到隔壁村,聽說她打死不嫁被關在柴房裡,我看到的那個新娘不是她,那手環是從她手上搶來讓人故意戴給我看的。後來,聽說她有孕在身,被她叔叔嬸嬸趕了出去……我什麼都不知道,竟誤會她改嫁別人,我真不能原諒我自己。」向父說得老淚縱橫,傷心欲絕。

辛柚羅跟著潸然落淚,明明不是她的事,她卻深刻的感受到哀感。

是老天爺在捉弄人嗎?君瀾的爹娘明明相愛著,卻被迫分開……

宋君瀾眼神空洞,完全無法承受這真相。那麼這些年來,他究竟在恨什麼?思念著這男人的娘親豈不是更冤?因為她到死都不知道,這男人並沒有拋棄她……

他語氣平板、毫無生氣的吐出這句話,「我娘她在十年前就過世了。」

「什麼?!」向父臉色沉痛,跟槍的往後一倒,狼狽的勉強扶住桌緣。「她……怎麼死的?」

宋君瀾緩緩勾起嘲弄的唇角。「病死的。十年前我曾到向府攔下要出門的你,表明我是你的兒子,苦苦哀求你救我娘一命,但你看都不看我一眼,也不聽我說話就要下人趕我走,所以,我娘後來等不及我湊醫藥費請大夫就死了。」

向父眼神流露驚駭,不願相信自己會做出這麼殘酷的事。不可能的,他只要看到這張如此神似玉梅的臉,就不可能置之不理。

他仔細回想,到底哪個環節出了錯,接著瞠大了眼,難不成當時那少年是……

「那一年曾有個花娘帶著孩子來認我當爹想詐財,我以為你也是想藉此騙錢,便沒去多注意你,可是,我明明有囑咐下人給你些銀子……」

宋君瀾很詫異得到這樣的答案,他咬了咬牙憤恨道:「我沒拿到銀子。」就算是同情他,當他是乞丐來施捨都好,只要有銀子,他就能救娘了。

聽到這話,向父知道肯定是下人沒照他的吩咐做,萬般自責說:「玉梅,對不住,我居然沒能救你……」

宋君瀾望著這個為娘親哀痛的男人,看得出他的悲傷是出自於真情,本想走過去安慰,但跨出一步後,又退了回去。

為何他要這麼做?就算這男人不是存心辜負娘,他們這未曾謀面的父子之間也有二十五年的隔閡,兩人猶如陌生人,他何須去安慰一個陌生人?

辛柚羅將他的躊躇看在眼裡,為他著急起來。

他原先是想安慰他爹吧,怎麼又退回腳步?是打算拒絕這份父子溫情嗎?不,他們父子間並沒有仇恨啊,他應該要更果決的踏出步伐……

這時,向允懷突然踏進房裡,他早在外頭聽盡一切,表情有些複雜。「爹,你們在說什麼?我跟這個人真的是兄弟嗎?」

「允懷……」向父沒想到他會聽見,被過世元配生下的兒子當面質問,還真難以啟齒,僵了一會兒才點頭承認。「對,允懷,他是你哥哥。」

他受到極大的震撼,一時難以接受。「爹,他是狐君,搶了日向堂好幾次,怎麼可能……」

宋君瀾望著同父異母的弟弟,本以為搶走他的貨物、他的新娘,現在再搶走他的父親,肯定會讓自己開心快活,但如今,卻覺得被蒙在鼓裡的他比自己更可鄰,和他娘一起受到父親的背叛。

原來並沒有人虧欠他。真切的體認到這事實,他曾有的埋怨都消失了,現在反倒是他欠了向允懷一個交代。

他望著向允懷,口氣有些生硬道:「你不是想知道為什麼我專搶日向堂的貨物嗎?那是因為我嫉妒你。你這個天之驕子從沒有挨餓過、嘗過貧窮的滋味,我要報復你,讓你的人生不那麼一帆風順,所以你儘管放心吧,我不屑你,根本不會想眼你當兄弟,也不會跟你爹相認的。」

是啊,別說這二十五年的隔閡,他可是萬惡的狐君,他們怎麼會接受他?

宋君瀾的自白不啻是道轟隆隆劈下的巨雷,震得向允懷答不出話,向父更是滿臉痛苦,不能接受這說法。

「說什麼傻話!爹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怎麼可以不認祖歸宗?」

他冷漠的看著眼前的老人。「你沒聽清楚嗎?我是狐君,是日向堂的敵人。」

向父搖了搖頭,衝動地向前握住他的手。「就算是狐君又怎樣?你是玉梅的兒子,會這麼做肯定有你的理由,而且我也聽說了,狐君是義盜不是嗎?我相信你是個好孩子,你就回來吧,爹會好好補償你的。」

宋君瀾怔忡地盯著覆在他手上那雙滿是皺紋的手。這人為何不鄙視他、批評他的作為?這樣他才能更理直氣壯的揮開這雙手啊。「有意義嗎?我們之間是那麼的生疏,好好過自己的生活不是比較輕鬆?」

「有意義的。你都可以不當狐君,鼓起勇氣去尋找另一條生路了,為何不試著和你爹重新開始?就算生疏又怎樣?你們是血脈相連的父子,肯定能找到最好的相處方式,而且,我相信你娘一定也很希望你能跟你爹相認。」辛柚羅忍不住插話。

一直像個旁觀者守在他身邊的她,清楚看見了他對親情的期待與退縮,她想為他做些什麼,想拉他一把。

宋君瀾看她說得激動,一張粉臉紅撲撲的,不禁回想起兒時娘總愛說他長得太像她了,如果他能像他爹該有多好,那麼,她就能藉著他的臉思念他爹了。

娘是如此深愛著這男人,在九泉之下,肯定也是盼望著他們父子能相認吧……

向父見他沒響應,以為他無動於衷:心急的把小兒子拉來幫忙。「允懷,快要你大哥回到向家認祖歸宗,他是你哥哥啊……」

向允懷仍處於震驚之中,無法相信自己和他竟是親兄弟的事實。

「對了,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宋君瀾。」他忡怔回道,在看到父親一遍逼開心的念著他的名字時,他心底的某處也塌了軟了,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辛柚羅捏了捏他的手臂,微笑的傳遞給他鼓勵的眼神。

他胸口湧上一陣暖流,在一記深呼吸後,重新面對他的父親。「我願意認祖歸宗……可是,曹縣令在通緝我,我會連累你的……」

聽到他願意認祖歸宗,向父自足欣喜若狂,轉頭希冀的看著小兒於,「允懷,你一定有法於幫你大哥的,對吧?」

向允懷在父親的苦苦請求下終於回過神,恢復了平時的沉穩鎮定,也在極短的時間內想到解決的法子。

「曹縣令做過的缺德事不少,肯定有許多不為人知的弊端,只要一件件的挖出來,逼他認罪,他就無法為所欲為了。」

當然,他也考慮過現實面,曹縣令若追查到是他救了宋君瀾和辛柚囉,定不會放過他,因此他不能坐以待斃,得先出手將曹縣令的勢力和官位連根拔起才行。

宋君瀾沒想到他會想出先發制人這一招,還真有點欽佩他。

察覺到投來的視線,向允懷平靜的回望。「你呢?想幫忙嗎?要是傷勢太重沒辦法幫忙,也不用勉強。」

他愣住,沒想過自己竟會有要和他通力合作的一天,一時很難適應。

「君瀾!」辛柚羅看他沉默不語,拉了拉他的袖袍。有過一次前車之鑒,她還真擔心他和向大哥會一言口不合的打起來。

雖然前嫌盡釋,但斗了多年,宋君瀾還是本能的想和向允懷分出高下。

他是絕不會輸給他的。

宋君瀾高傲的抬起下巴道:「我能做的事可多了,我可是你口中的狐君,有什麼事難得倒我?」

曹縣令除了強娶民女、苛徵稅收外,四年前還挪用朝廷提撥下來建造路橋的工程款享樂,導致路橋在偷工減料下承受不住水災的摧殘而斷裂,慘死三十多餘人,當然,在有人頂罪下,他完全倖免於難。

於是,向允懷找上當時頂罪入獄的那人家屬,他的家人皆為兒子抱不平,指證歷歷兒子是受到曹縣令的脅迫才答應頂罪的。

但,捉到這把柄還不夠,必須還得找更強、更嚴重,連他的靠山都保不住的弊端,免得春風吹又生,幾年後曹縣令又再度作威作福。

這時候宋君瀾出馬了,他和阿智等人負責輪流盯著曹縣令的動向,費了一番工夫終於被他們捉到狐狸尾巴,曹縣令競和販賣私鹽的頭子勾結,牟取暴利。

販賣私鹽,逃避繳納沉重的鹽稅獲利可是重罪,若能上報,曹縣令這下想翻身都不可能了,因此,他們兄弟分工合作找起證據,也找上準備辭宮返鄉的鄧師爺。

宋君瀾對鄧師爺是心存感激的,要不是鄧師爺的幫忙,他和辛柚羅也無法順利脫困,所以他想救鄧師爺,讓鄧師爺逃過這樁私鹽案別受波及,當然,前提是鄧師爺必須要與他合作,幫忙找出曹縣令販賣私鹽的證據。

由於鄧師爺也不希望看到更多百姓受害,很快便答應和他合作,只是宋君瀾和向允懷也擔心他們找齊證據呈上去,可能會反被左相一派的人吃案,功虧一簣。

但也許是老天爺想幫他們一把,沒多久便傳出左相因錯判國事而惹皇上震怒的事,所有朝中忍耐左相囂張作風已久的臣子們紛紛趁機扯他後腿,將他過去做下的一件件不得見光的骯髒事全呈給皇上。

想當然耳,曹縣令與人勾結販賣私鹽一事爆出,自身難保的左相也保不了他,甚至還有人拿這件事來質詢左相是否有包庇,非得鬧到讓左相垮台,再無翻身機會為止。

而在各方證據確鑿的情況下,刑部便派官兵至曹縣令的府邸押羈他,早一步接到探子通知的曹縣令正在收拾家當,顧不得妻子和幾名美妾都還在睡夢中就想連夜逃走。

他從金庫裡拿出一迭迭銀票,心想得帶多一點才有辦法東山再起,可沒一會又頓了下,像想到什麼似的搥胸。舅舅都失勢了,他要怎麼東山再起?

可惡!他怎會那麼倒霉的被揭發販賣私鹽的事,他的不幸都是從未君瀾和辛柚羅被救走後開始蛇。

聽他的屬下說,當時真是活見鬼了,他們兩人竟是被戴著狐君面具的人救走,但他壓根想不到那個假冒狐君的人是誰。

至於最初調查到他販賣私鹽的人,似乎是向允懷底下的人,他不明白,他跟向家無冤無仇,還曾經幫忙找過辛柚囉,為什麼向允懷要捅他一刀?

而不只是向允懷扯他後腿,連鄧師爺也背叛了他,競在辭宮前一天挾帶他販賣私鹽的賬冊離開,就是那本冊子將他的罪行全數揭露,沒有起死回生的餘地。

這些可恨的人,遲早有天他會找他們復仇的!

什麼影子?處在盛怒中的曹縣令匆地瞄到左側有道影子閃過,登時雞皮疙瘩爬滿了手臂。他好像看到一道人影……還是鬼?

冷不防地,一張銀色狐狸面具臉孔從屋樑上倒吊突然乍現在他面前,嚇得他往後一退,手上的包袱咱地落了地。

「還記得我嗎?」來人躍下身站定,面具下抿緊的唇微掀,吐出冰冷的音調,令原本就微帶寒氣的夜更冷了幾分。

曹縣令瞪大眼,結巴了,「狐、狐君?!」這人定怎麼進來的?不對,他怎能怕了這人?他深深吸了口氣,逞勇道:「宋君瀾,你竟敢自己送上門?來人啊,快進來捉人!」

但,萬籟俱寂的深夜裡,除了他的嘶吼聲外,什麼都沒聽到。

怎麼回事?守在金庫外的人呢?曹縣令心裡不禁發毛。

「他們都被我的人解決了。」宋君瀾隱隱扯起笑弧,透出邪惡的笑意。

解決?曹縣令心臟一跳。「你、你到底做了什麼?」他得快點逃了,絕不能待在這地方受這人的威脅。

宋君瀾向前一跨,一腳踩上他腳邊那只繡著全線的華美包袱,被塞得飽滿的包袱頓時被重重踩扁,他見狀忍下住吞了口口水。

「怎麼不說你做了什麼?競狠心到想置我跟柚羅於死地?」冰冷的音調飄蕩在森冷的空氣中,那雙狐狸眼更加凌厲地鎖住他。

曹縣令心驚膽顫的往後退,砰的一聲背脊緊貼到櫃子,沒有退路了。「是我不對,我不敢了……」

宋君瀾輕輕地微揚唇,語氣令人毛骨悚然地回道:「來不及了,有人不會放過你,大概再兩刻鐘,就會有官兵來捉你了。」

他瞠大眼。「你怎麼知道?難不成你……」跟向允懷連手了?

有可能嗎?要不然他真的想不出向允懷捉他把柄的原因,只是宋君瀾劫定了辛柚囉,照理說向允懷應該很痛恨宋君瀾才對,這兩人怎麼可能連手?等等,他好像漏掉什麼……

他倒抽了口氣,倏地想起向允懷最近向辛家提親,對像卻是辛柚羅的堂姊,難不成……是這層關係讓兩人連手的?

宋君瀾看得出曹縣令在想什麼,他一點都不想解釋。

「我會把字寫漂亮一點的。」他再度開口,語氣和緩許多,但曹縣令卻因為這句話臉色刷地慘白。

他不想再經歷被脫光光示眾的惡夢了!

「不!別這樣,官兵就要來了,狐君大爺你就放了我一馬吧……」他擠出討好的笑,心裡可恨得牙癢癢,知道宋君瀾不可能放他走,他得自己想法子逃出金庫。

看到右邊矮桌上有只花瓶,他立刻衝上前雙手抱起花瓶,轉身朝宋君瀾砸去。

「咦?」動不了,怎麼不能動了?

他狡詐的心思完全逃不過宋君瀾的利眸,動作更快的點下他的穴道,讓他扛著花瓶罰站。「你不是要我放你一馬嗎?你這又是在做什麼?」

曹縣令腦門一麻,背脊冷汗直流。可惡!他競鬥輸了他,官兵就要來了……

「我方才糊塗了,拜託你放了我--」

咻、咻!

他身上的衣服三兩下便被宋君瀾的劍砍成破布,只剩下一件遮身的褻褲。

接著宋君瀾取出隨身帶來的筆硯,悠閒的磨起墨來,在他肥膩的肚腹上寫下一行漂亮的字跡。

我要立志做好人。

曹縣令打死都不想被來捕拿的官兵看到他身上的這行字,連聲求饒,「狐君大爺,拜託你大人有大量的放過我……」

宋君瀾冷眼瞪他。「閉嘴!還是你希望我讓你有講不完的話?」

想到秦慕被丟在衙門前時自言自語說個不停的蠢樣,他嚇得立即閉上嘴。

嗤笑了聲,宋君瀾打量著這滿室的金銀財寶,其中有一格櫃子裡裝著的是一顆顆珠圓玉潤的珍珠,吸引住他的目光。

「一旦你被判刑,這些寶物都會被充公,不如送我,讓我幫你做點善事吧。」

只要你放過我,要多少都給你!曹縣令不敢出聲,用眼神乞求著表示。

但,宋君瀾就只拿了那幾顆珍珠,其它的都沒碰。

「來了……」他聽見靠近府邸的馬蹄聲,而後摘下了面具。這,是他最後一次當狐君了。

「拜託你放我走……」曹縣令也聽到聲音了,忍不住開口求情,眼淚還沒用的直流而出。販賣私鹽可是大罪,要是被官兵帶走,他不知自己會有什麼下場。

然而迎向他的,只有一張擱在地上的狐君面具,宋君瀾早縱身跳出窗戶,不見人影。

十日後,曹縣令被判終生監禁,得被送去邊疆的蠻荒之地銬上腳鏍做苦工一輩子,對他來說,這是比死還痛苦的罪刑,而其它涉案人也都被判監禁流放等輕重不一的刑罰,唯有鄧師爺成為這樁案件的秘密證人,協助取得曹縣令犯罪的證據,因此幸運的逃過一劫。

此時,曹縣令坐在囚車上,被積怨已深的百姓們猛扔石子,他緊閉雙目,似乎是早認了命,沒發怒更沒閃開石子,任人砸得流下一道道血跡。

宋君瀾和辛柚羅不忍看下去,默默從圍觀的人群中退出,他們不知道被關在囚車裡的曹縣令有沒有悔不當初,但對於曾經幫助過他們的人,他們務必要親自拜訪一趟。

兩人搭著馬車來到一處簡陋破爛的宅院,這是小寶他家,這家人日子並不好過,所以他們特地帶謝禮來答謝救命之恩,想當然耳,淳樸的楊氏夫妻拒絕了,兩人費了不少唇舌才讓他們收下。

用過楊大叔招待的烤山羊肉後,他們來到後院,看到小寶的姊姊忙著晾衣服,小寶則和隔壁家的孩子在玩彈珠。

「小寶!」宋君瀾輕喚了他一聲。

「哥哥,你找我?」小寶興奮的朝他跑來。

宋君瀾揉了揉他的頭,遞給他一個小荷包。「這個給你。」

「這是什麼?」小寶掏出來看,一顆顆白玉圓潤的珠子好漂亮。

「彈珠。」宋君瀾隨口說。

小寶信以為真,開心得不得了。「好漂亮的彈珠。謝謝哥哥,我要拿去給小春他們看。」

辛柚羅在小寶跑走後,斜睨起他,「那明明是珍珠吧?」

「我說彈珠就是彈珠。」宋君瀾堅持道。楊大叔夫妻決計不會收下這昂貴的珍珠,不如就送給小寶吧,也許日後對他們的家計會有什麼幫助。

似乎猜出他的心思,她淡淡一笑,愈來愈覺得這男人外表剛冷,內心卻柔軟善良。

她的思緒飄遠,腦海浮現了最初自己坐在花轎裡,被他臉上戴著的狐狸面具嚇得瞠目結舌、無法動彈的回憶。

如今一路走來,她很慶幸遇上他,被他劫走了自己的一顆芳心,因為如果不是他,終其一生她都不會懂什麼是獨一無二、不可被取代的珍貴情感。

他是她的良人啊。

她衷心這麼認為,也有預感和他成親後,她會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看什麼?」宋君瀾覷了她一眼。

「你會緊張嗎?」辛柚羅突然粲笑的問他。

「什麼?」

「過幾天你就要上我家提親了,會緊張嗎?」

看出她是故意問的,他嘴硬的回道:「不會。」

她不相信。「騙人,你見到我爹都說不好話,提親時怎麼會不緊張……」

宋君瀾想起兩天前去拜見她爹娘的事,胃又隱隱發疼著。

那天她娘待他很客氣,但她爹可不給他好臉色看,從頭到尾都板著臉,讓他尷尬得連話都說得有些結巴,後來還是在知道他跟向家的關係後,靠著他爹的幫襯,她爹才勉為其難的同意他的提親。

是的,她爹並不是認同他這個人,而是因為他是向家長子,才給他一個機會,所以他發誓要做得更好、再好一點,總有一天,一定要讓她爹打心底認同他。

「君瀾,你真的都不緊張嗎?」辛柚羅不放棄地追問,彷彿看見他這個大男人手忙腳亂是件有趣的事。

「完全不會。」宋君瀾非常有氣魄的否認,打死他都不會說自己很緊張。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19 01:29:51

尾聲

在曹縣令被判終生監禁後,那個聲名大噪、世人褒貶不一的狐君也消失了,雖然不再有狐君打劫商隊的事傳出,但在貧民區裡,還是時常聽說有人在空蕩的米缸裡找到錢袋,狐君的傳奇依然存在某些人心中。

向家和辛家的婚禮也隆重地辦了,還是辛家堂姊妹一起嫁入向家,這教人十分詫異,辛家的大小姐不是被狐君劫親了,向允懷竟還有雅量接納,而且連辛家的堂小姐都要一塊娶進門?

當然不是了,向允懷娶的是辛蓮恩,辛柚羅嫁的是另一個人,據說是從小體弱多病,一直住在山上調養身子最近才返家的向家長子向君瀾。

向君瀾這人可令人欽佩了,竟無視於世俗眼光,執意迎娶弟弟沒娶成的未婚妻辛柚囉,還完全不在意她過去的傳聞,對她是百般疼惜愛護,讓不少待嫁姑娘都非常羨慕她的幸運。

而且按照常理,身為長兄的他該是繼承日向堂的第一人選,但他卻捨棄了,與友人另外合伙開了家「辛記」,經營手法與日向堂大不相同,他會體恤窮人而提供分期的收款方式,且貨物質量佳,非常受到百姓的青睞,在商場上,辛記可說是一匹黑馬。

人們有所不知的是,辛記背後其實有貴人相肋,慶王爺曾被向君瀾救過一命,一直感念在心想報恩,費了好大的工夫才找到他,但向君瀾不願接受重金謝禮,慶王爺只好成為辛記的合夥人,投注大量資金贊助,讓辛記可以不受盈虧影響的繼續照顧窮人。

就在辛記開張的半年後,向君瀾夫妻相偕來到一處工地。

「就是這裡了,地很大,可以蓋間很大的醫館。」向君瀾道,這麼多年了,他終於實現開醫館的心願。

讓爹來幫你實現心願吧,你什麼都不要,這是爹唯一能為你做的。你能等,但窮人定不能等的,醫館早一天建好對他們也是好事。

於是,他被說服了,爹一得到他的同意很快便買下這塊地,等找好工人後就能開工了。他很期待醫館建成的那天。

辛柚羅也覺得這塊地選得真好,不在熱鬧的大街上,但也不偏僻,還在貧民區附近,百姓看病很方便。

「君瀾,你不後悔你放棄的嗎?」

向君瀾知道她想問的,答道:「不會,日向堂是允懷努力掙來的,不是我的,我不能搶。」

父親曾問過他願不願到日向堂工作,當時堂裡就有人謠傳著,他將取代向允懷成為日向堂的新當家。

他從沒有這念頭,為了不讓人多說閒話,也不想給向允懷帶來困擾,於是他拒絕了父親,按照原定計劃和胡賓等人合夥開了辛記。

「我爹就是欣賞你這骨氣。」辛柚羅聞言微笑道。

「他欣賞我?他是討厭我吧。」向君瀾苦笑,辛記剛開張時,岳父對他可是很不諒解,也不看好他,還三番兩次到店裡批評他不會做生意。

「怎麼會?爹看不上眼的人,他才懶得說話呢,何況是三天兩頭到店裡找你麻煩,爹肯定有他的想法。」辛柚羅看得比他透徹,為他加油打氣。

「說的也是。我得好好努力,讓他更認同我。」向君瀾點點頭。平心而論,岳父的批評不是沒道理,也教會他許多做生意的竅門,這點他是該感謝岳父。

當然了,他和岳父的感情就算日後變好,應該不會互相噓寒問暖吧……他無法想像那畫面,太不自在了。

倒是他跟他爹,相處得很融洽,會一塊下棋喝酒,談些父子間的心事,他很慶幸當初自己有勇敢跨出這一步。

始料未及的還有上回他和爹一塊喝酒時,允懷也加入了,這還是頭一遭,由於柚羅和蓮恩這對堂姊妹的幫忙,允懷和他的關係也有相當大的改善,只是,他們還是免不了會鬥嘴,離兄友弟恭還有一段距離,但目前這樣他就滿足了。

「君瀾,我餓了,我們回去吧,我好想吃林嫂煮的羊肉麵線。」辛柚羅突然說道。在聽到他說他會努力後,她放心下來了,一放心,肚子就餓了。

他一臉納悶,午膳不是在一個時辰前才吃而已,她怎麼又餓了?而且她不是不吃羊肉的嗎?怎麼會……

辛柚羅低呼了一聲,像想到什麼似的突然衝著他甜笑道:「對了,君瀾,你要當爹了。」說完後,她又直嚷著好餓,走在他面前愈走愈快,好想快點回家。

向君瀾傻乎乎站著,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直到看她離他愈來愈遠,他才猛然回過神,拔腿狂奔追上那道他著迷的嬌俏背影。

她一直都在。

這一路上,不管他是被同伴背叛、身負重傷被官兵通緝,還是懦弱害怕的不敢認自己的親爹,她始終都在他身邊,只要他需要,她就在。

他何德何能,能有個愛他、願意與他共患難互相扶持的妻於?

或許在他掀開花轎轎頂將她劫走時,被劫的人不是她,而是他,她劫走了他的人、他的心,讓他這輩子都不能沒有她。

一走慢一點,要是摔跤了還得了?我看我還是抱你好了……他快步追上,小心翼翼地護著妻子跟在一旁。

狐君是消失了,但他還存在著--他是向君瀾,辛記的當家,辛柚羅的丈夫。

--終--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5-5-19 01:30:25

後記

趕稿撇步 佟芯】

在《戲狐夫》裡,我最最想寫的是第一章。

男主角是強盜,在女主角成親當天將她劫走,對我來說是很萌很有張力的點,所以,我心裡撒著小花的寫完了第一章。

然後,托對第一章很有愛的福,接下來也寫得算順利,算是我完成的這幾本古裝稿裡過程最順遂的一本。

可是,我接到了編編的修稿電話。

心情很複雜,「金翼皇朝」那三本我寫得很辛苦,不知卡了幾次,都有地方重寫,但寄出後都很順利的過了,這本《戲狐夫》我自認為寫得頗順,沒怎麼大卡,卻要大修,感覺我就是注定不能輕輕鬆鬆的完成一本稿子就對了,一定要經過眾多磨難才能出書……XD

不過,稿子有問題就是要修,男女主角落難的戲分太多,我就努力的把前五章濃縮成三章半,刪了一萬字……(泣)接著,加強男主角的Power,我總是會忍不住把男主角想成蜘蛛人,然後就笑場了。XD

修稿大概花了半個月之久吧,雖然過程很痛苦,但,心情在經過半個月的沉澱後,也從中發現了原本沒注意到的盲點做補強,改好後覺得比原來的版本好,真的很感謝編編們的提點,XD

寫這篇後記時是水深火熱的趕稿期,我決定把網絡關掉XD,結果試了一個早上,還真的有用耶,因為每當我想摸東摸西時,就會想到網絡已經關掉了,要開還要彎下腰開按鈕,等紅燈閃完,所以我會放棄上網,繼續盯著Word上的字奮戰,字數就會變多。

今天早上我也很期待字數變多的關掉網絡,但結果……不如預期!腦袋空白沒有畫面,沒有畫面就算把網絡關掉盯著螢光幕看,我還是寫很慢啊!Orz

明天再試試看,不知道明天的進度會如何?(希望字數大爆發!)

《戲狐夫》出書的七月四日,剛好是動畫夏目友人帳(就是漫畫妖怪聯絡簿)第三、四部在緯來日本台首播的日子,個人很期待呢,可以看到可愛的貓咪老師,還有邪門的除妖師的場靜司(咦,那男主角夏目呢?),所以,希望動畫開播時,我已經把稿子交出去了,可以盡情享受這部動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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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希望大家都能喜歡這本《戲狐夫》,下本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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