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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夢梅叟]羅鍋軼事[劉公案之四](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5-23 13:19:59     標題: [夢梅叟]羅鍋軼事[劉公案之四](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小黑明融 於 2015-5-23 14:16 編輯

【名稱】:劉公案之四[羅鍋軼事]

【版本】:南開大學圖書館藏儲仁遜抄本小說。二十回。

【作者】:卷端下有“醉夢草廬主人夢梅叟志”印,版心下有“莳心堂”印。疑為儲仁遜。儲仁遜,字拙庵,號臥月子,又號醉夢草廬主人夢梅叟,祖籍章武,世居天津帶河門外,生於清同治甲戌(1874)年二月初四,卒於民國戊辰(1928)年十二月。持身狷介,畢生布衣布履。精醫卜堪輿之術,設館沽上,課畢,嘗賣卜於金華橋畔,所得卦金,悉以周恤親故,不使有餘。

【內容】:敍述乾隆年間劉墉懲辦貪官惡霸的故事。劉墉史有其人,字崇如,號石庵,乾隆進士,由編修累官體仁閣大嬴士,加太子太保。善書,名滿天下,政治文章,皆為書名所掩。卒諡文清。有石庵詩集。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5-23 13:22:21

第一回     因逼糧怒斬進士 憐疾苦替民納糧

  財帛本是真寶,自古到今稀罕。
  能治家宅共門面,有錢實在方便。
  動身不用步走,行路車馬當先。
  使奴喚婢將話言,立在人前好看。
  銀錢本是贓物,無義資財休貪。
  作官為財把心偏,惹得庶民恨怨。
  為人莫當財主,操心費力不安。

  雙調《西江月》念罷,單說我國大清朝國祚傳至第六代皇帝,即雍正皇王駕坐九重十三年,駕崩。雍正第四子愛新覺羅弘歷繼位,年號乾隆。自乾隆皇爺駕登九五以來,風調雨順,國泰民安。駕下文武王大臣,皆有保國愛民之心,頭一家東台御史竇光鼎,西台御史田綱峰,勉二王爺、揪頭太歲郭英,首相紀曉嵐,吏部天官劉墉,鎮殿將軍吳能,河間任丘蘇應龍,九門提督和珅,戶部侍郎國盛。國盛之弟國盛出任山西甘寧道,國盛之長子名國泰,欽命山東巡撫。這國盛之女是乾隆皇帝西宮妃子,乾隆皇帝賜與國盛穿朝馬,這且不表。

  卻說山東一省,三年歉收,頭一年遭了大旱;第二年遭了冰雹,如碗口大小;第三年三月下雨至四月方止,下的雨水旱地可以行船。麥子一石價值八弔五六百文,紅糧一石價值六弔七八百文。窮民無食,剝樹皮而食。坑內水草上秤賣與窮人食用,濟南府立下賣人市,窮人手攜兒女在市中插草標而賣之。

  只聞市中啼哭之聲,號餓之聲,聲震於市。亦有提筐挑簍,攜女抱男逃難於四方。有許多難民百姓逃到北京順天府,在大街上乞討,已非止一日。

  這一天山東眾難民正在街上乞討,恰遇吏部尚書劉墉下朝,見滿街難民,遂吩咐:「住轎。」向外問道:「你這一群百姓,竟敢在御街上成群結隊吵嚷,我劉墉既然遇見,豈肯容爾等在此放肆,任意胡行!」眾難民聞言,就知是老鄉親劉吏部,一齊擁在轎前跪倒。口呼:「劉老大人,非是攪擾地面,難民等皆是山東人氏,家鄉一連三年荒歉,旱澇未收,只落得人吃人,故而四散逃荒,今來至北京,衝撞了大人之轎,罪該萬死。」

  劉吏部聞眾難民之言,不由心中嗟歎,口內長吁說道:「令我無法可使,無計可生,本部院只可明晨本奏當今,發帑銀賑濟爾等就是了。」眾難民聞言,叩頭散去。

  劉吏部回府修了一道奏折,次晨上殿升本,乾隆皇爺閱本准奏,發下四十八萬老米,白銀三帑,赴山東賑濟黎民。方發出彰儀門,山東巡撫國泰的折子進京,值日官將折本呈獻乾隆皇爺御覽。萬歲爺一覽折本,心中躊躇,暗想:「為何山東巡撫國泰折本之上言山東一省風調雨順,年景有十成,劉墉所奏山東一省三年荒歉。」萬歲回想:「哦,是了,劉墉是風聞,國泰是實見。」遂刷了兩道旨意,一道旨意追回老米賑帑;一道旨意發到山東巡撫衙門。國泰接旨,展開一看,原來上諭寫著:山東年景豐稔,照章開征國課。

  國泰心中歡喜。

  列位,這國泰依仗西宮係他胞妹,將山東一省荒歉隱匿,上一折本言其年豐歲稔,他一則得加級錄;一則在山東可以作威作福。

  閒言休提,國泰看罷聖旨,出了一張開征告示,催促各府州縣開征。眾黎民日不聊生,那有銀錢封糧,若封不上糧,飛簽火票將黎民拿上大堂,重打四十大板。每五個人扛著一面大枷遊街示眾。這山東九州十府一百單八縣,封不上糧的多,竟見街市上扛枷的黎民填滿了街市。此事驚動了兩家生員,一家是舉人陳貞明;一家是新科舉人郭大安,見眾黎民如此苦情,遂戴上頂帽走到巡撫衙門,到公堂前跪倒,口尊:「大人,這山東連年荒歉,民不聊生,難已封糧,叩求撫憲大人格外施恩垂憐,暫釋眾黎民回家,待到豐稔之年再令眾黎民加倍封糧。」

  國泰聞言,把驚堂木拍得連聲的響,用手指定二生員說:「本院豈不知山東連年荒歉,本院催課,原是皇上催本院開征,你二人代眾鄉親講情,難道說我的子民我豈有不疼之理!哦,是了,你二人依仗是舉人公,欲買動山東眾民之心,幫助你造反,本院在此撫民,教你反不成,趁此萌芽未出土,須得斬草除根。」

  吩咐捕役「將他二人綁了。」眾捕役哪敢怠慢,遂把陳、郭二文舉綁了。國泰隨將王命旗請下,劊子手提刀,中軍官執旗,陳、郭二舉人背插招子,招子上寫:「叛國逆匪」字樣,推推擁擁,出了轅門,在西關外放了三聲追魂炮,斬了兩個文舉。

  眾黎民紛紛議論,巡撫竟敢屈斬陳、郭二舉人。

  此事傳到這濟南府,東門外居住一位兩榜進士張文士,一聞此事大怒,眼亦氣紅,慌慌忙忙跑到巡撫衙門,闖上公堂問道:「巡院大人,這陳、郭二舉人身犯何罪?推出斬首。」國泰說:「他二人有叛逆之心,故而斬之。」張文士說:「你空口無憑!竟敢斬國家命員,你依仗西宮是你妹子在外作官,任意胡行,來,來,來!咱二人一同進京面奏當今,評一評理,我看你這狗官坐不安牢。」國泰聞言,將驚堂木拍得連聲作響,斷喝一聲:「好一個張文士!依著你是兩榜進士,鎮嚇本院,你好比太歲頭上來動土,你與陳、郭二人必是一黨。」吩咐捕役「給我綁了。」眾捕役哪敢稍停,遂把張進士綁了,請下王命旗,推出西關外斬了。

  時下驚動了九家生員,頭一位魏化,二位趙夔龍,三位張元善,四位李文成,五位何文友,六位何文興,七位單登科,八位單登第,九位齊文明。這九位乃是拔貢舉人進士,皆都心中不憤此事,遂公攤盤費,一同進京。非止一日,來至北京,告在都察院內,這都察院又是國泰之表兄的正堂官,將九位生員每人笞責四十,派四名解差將九位生員解回。解到濟南府巡撫衙門,國泰升堂,覽畢公文,心中大怒,發下回文,解差回京不提。

  國泰吩咐一聲:「帶上九名生員。」把驚堂木拍得連聲作響,喝道:「爾等皆是捉死精,莫說爾等告在都察院,就是告在聖上面前,亦是枉然。你們是天堂有路都不走,地獄無門偏要尋。」

  一聲吩咐「給我綁了!」遂請下王命旗,眾劊子手捕役人等推出九名生員梟首示眾,這也不表。

  卻說山東東昌府恩縣城西,離城八里左家莊,有一家財主,姓左名廷璧,家中廣有金銀,有大糧民地一千頃,騾馬成群,燒鍋當鋪一二十座,還有五處雜糧店,三處珠寶店,六十多處綢緞鋪,又有三座人參店,海內有八隻海船,家私無量。性好積累陰功德行,一連三輩行善,惜老憐貧,南修塔,北修廟,修橋補路,齋僧齋道,冬舍棉衣,夏施茶梅湯,人人稱他是左善人。

  這左善人只一子,名喚左都恒。孫孫乳名雙喜,七歲入學塾唸書,學名左連城,唸書極其聰慧。這左都恒是十七歲進的文學,二十歲鄉試中舉,二十八歲會試,現今三十六歲。這就是三輩行善積累的陰功德行之好處。左廷璧已老,左都恒當家操辦家務。左都恒這日欲上當鋪查考帳目,遂命家人左紅備馬,主僕二人乘馬往恩縣而來。

  不多時進了恩縣城,抬頭一看吃了一驚,心中納悶,暗想:「為何滿街上眾黎民百姓皆是五人扛一面大枷。」數不清有多少百姓扛枷遊街示眾,哭哭啼啼,只喊的是饑餓,這一個說:「我一晝夜未用飯了。」那一人說:「你一天未用飯,我今算起來兩天半水米未打牙了。」忽有一人眼尖說:「列位鄉親,咱們有了盼望了,那不是左大爺左善人進城來了嗎?」眾人聞言扭頭一看,果然是善人左大爺進城來了。眾百姓皆都跪在地上,口呼:「左大爺救命!」左都恒勒馬說道:「眾位鄉親,皆因不守王法,方受此罪,我也無法可使。」眾人口吐悲聲:「左大爺,我等並未作犯法之事,皆因連年荒歉,未與國家封糧,縣催征太緊,將我等枷了示遊街。我等已三四日並未水米打牙了,只求左大爺在縣官面前討一人情,釋放我等回家,折賣田園封糧。」

  左都恒說:「既然如此,我代眾位鄉親前去講情,我與縣官任三封素不來往,講下人情,眾位鄉親莫要歡喜,講不下人情,休生煩惱。」眾人說:「但願講下人情,我等感念左大爺恩重如山。」言罷各個站起。左都恒一抖絲韁,竟朝縣署而來,及至縣衙棄驥。家人接過馬在外等候。

  左都恒進了頭門,舉目一看,見知縣任三封正坐大堂,催逼黎民封糧。急忙走上公堂前,深打一躬,口呼:「父台可好!」

  任知縣抬頭一看說:「原來是左年兄到了,左年兄一旁請坐。」

  左都恒說:「父台在上,哪有生員之坐位。」任知縣說:「年兄到來哪有不坐之禮。」吩咐「看坐。」左都恒身施一禮,一旁落坐。任知縣問:「年兄無事不到公堂,今有何事請道其詳。」左都恒見問,欠身離坐,掃地一躬,口呼:「老父台,生員有一事懇求老父台寬恩。這山東連年荒歉,大家小戶日不聊生,哪有銀錢封糧,懇求老父台恩典,且釋放眾百姓回家,以待豐年加倍封糧。」任知縣說:「年兄,這山東連年荒歉,本縣焉有不知,原是上司向我催征太急,我亦無法辯白。」左都恒聞言,說:「老父台,別的府州縣,生員不能管,這恩縣所屬各村貧民所欠國課,不能折變者,生員代他等封糧。」任知縣聞言,說:「年兄,說話太莽撞,雖然垫糧是一件好事,無奈巡撫大人向日心地糊塗暴虐,年兄所言,代百姓垫糧,本縣不敢應承,咱二人必須一同赴濟南府去見巡撫大人方可。」左都恒聞言,無名火上升,說:「父台既不敢應允,別說去見撫台,就是面見皇上我亦敢去!」任知縣說:「年兄既然如此,咱二人立刻起身。」言罷,二人下公堂去見國泰。

不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5-23 13:23:37

第二回     納糧知縣不敢主 求情激怒被梟示

  從小志氣要高,長大必是英豪。
  替父報仇將恨消,不怕投火鑽刀。
  為人無有昂氣,枉在世間立著。
  吃喝嫖賭耍落道,那顧旁人嗤笑。

  卻說恩縣知縣任三封同左都恒下了公堂,各乘坐驥一同出縣衙,竟奔濟南府大路而行。恩縣離濟南四站地,書要簡捷為妙,不一日進了濟南府城,一直來到巡撫衙門,二人棄驥,常隨接過馬去。二人來在大堂前,只見內司堂的迎上來,便問:「有何事上公堂?」任三封說:「我是恩縣知縣任三封,特來叩見大人。」司堂的聞言,進後宅稟明國泰。國泰聞言,立刻升了大堂,傳恩縣知縣來見。知縣任三封與左都恒一同走上公堂跪倒。國泰問道:「任知縣你不在恩縣衙門催促國課,來在本院公堂所為何事?」任知縣說:「卑職特為國課之事前來叩見大人,現今恩縣所屬之地丁錢糧皆是一人垫上,錢糧國課清完。」國泰聞言隨問道:「這個財主有多大?姓什名誰?」任知縣用手一指:「就是此人,名喚左都恒,係兩榜進士出身。」

  國泰聞言遂向左都恒說道:「久聞你的名,恩縣數你是第一家財主,所垫一縣的錢糧無什麼名頭,如將山東十府九州一百零八縣,皆都垫上錢糧方稱得起是大財主;本院還向你暫借八百萬銀,打典官階,可以高升,本院再還你的銀,決不食言。」

  左都恒聞言心中不悅,只得口尊:「大人,生員不過垫一縣之窮民錢糧,生員可以支持,若言令生員垫一省的錢糧,大人又借銀八百萬,生員無處醵辦。」國泰聞言微然冷哂,滿面生嗔,動怒喝道:「好一個進士左都恒,什麼是給一縣黎民備垫錢糧,你竟是買動百姓之心,要叛反國家,惑亂人心,欲反山東。你今自投羅網,教你反不成山東。」喝令左右將逆叛左都恒綁出斬首,言罷請出王命旗,劊子手提刀,捕役綁人,把左都恒綁出西門外斬首。

  國泰吩咐:將左都恒的人頭用油炸了,用石灰僵了,裝在木籠,木籠之外貼上封條。封條上寫著:「乾隆三十七年王倫造反,現今四十三年,左都恒邀買民心,欲反山東,今拿獲梟示,以安民心,各安生業。」遂令解差將人頭解至恩縣示眾。

  解差領命將人頭解往恩縣。非止一日,來到恩縣,將人頭掛在南門之外,高桿之上。這恩縣眾黎民聚而觀之,見木籠內之人頭,外面有封條,上寫「逆叛左都恒之首」眾人看罷一怔,皆慨歎:「左門行善有三輩,左都恒臨終竟落一個反叛之名。」眾人七言八語,皆有忿怒不平之心。忽見一騎飛奔過去,眾人認得是左家之管家左紅,竟奔家中報信去了。不言眾人紛紛議論。

  卻說左紅奔到家中,將馬拴在槐樹,走進大廳,見了主人左老爺跪倒,哭著說道:「不好了,我的老主人快拿主意!小人之主人赴當鋪去算帳,進城遇見眾百姓。眾百姓因繳不了錢糧,皆披枷帶鎖受罪,見了小主人,哭訴此情,塞滿街衢人山人海一般。大爺應允赴縣替眾人納糧,知縣不敢擔承,一同赴省去見巡撫。這巡撫國泰說我的大爺是要買人心,欲反山東,遂將大爺斬首。現已將大爺首級解到咱這恩縣,懸桿示眾。」左廷璧聞言,哭一聲:「姣兒呀!」氣堵咽喉,痰往上壅,咕咚跌倒在地。左紅近前扶住撲胸捶背喊叫:「老爺甦醒!」

  此時驚動北樓上婆媳二人,忙忙來在前廳,見左老爺如此光景,婆媳走近前扶住呼喚,隨問左紅,老爺如何這樣?左紅便將左都恒前後之事又述說一遍,婆媳聞言,只嚇得面如土色,哭聲不止。忽見左廷璧緩過這一口氣來,痛哭不止,這且不表。

  且說左連城正在南學唸書,只見書童走進書房,眼望左連城,說:「左少爺你家出了大禍,你怎麼不知?外面街談巷議,紛紛傳揚。」左連城忙問道:「我家出了什麼大禍,你可對我言明才是,為何含糊而言。」書童遂將外間傳言,左大爺因替百姓納糧,巡撫國泰震怒。遂將你父推出斬首,你若不信你到南門去看,掛著人頭示眾呢!」左連城聞言,出了書房,一氣跑至南城門外一看,果見路東掛一木籠,木籠內有一被油炸石灰僵的人頭。一個籠面貼有十字封條,封條上寫的是:「反叛左都恒之首級,係山東東昌府恩縣人氏,乾隆四十三年某月某日封。」左連城一見果真,向著木籠跪倒,大哭不止。哭夠多時,自己腹中暗想:「我哭也哭不活了,我總得替父報仇,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心中想罷,停悲止哭,望著木籠大拜了四拜,暗祝:「屈死的天倫魂靈保護,孩兒替父報仇。」

  祝禱已畢,站起身形,復又跑回書房,跪在先生面前,口尊:「老師,弟子適才到南關外,果見是弟子天倫首級,懸桿示眾,上判著反叛的名諱,弟子欲赴北京去告御狀,叩求老師給弟子寫一張冤狀,弟子從京中回來,必然答報老師之恩情不盡。」周學究聞言說道:「你這小小年紀,才一十二歲,又不識北京之路,又不知在哪裡去告,我勸你暫且苦讀詩書,專候金榜題名,再給你父報仇,亦不遲晚。現今若去京中告狀,這國泰乃係國家貴戚,五府六部皆不敢惹他,這根子硬,恐你一去畫虎不成,反類其犬。」左連城哀求說:「老師,莫視弟子年輕懞懂,就是赴湯蹈火死而無怨。叩求老師給弟子寫一冤狀罷。」

  周學究說:「左連城你有所不知,這國泰在山東巡撫任上,猶如出京的朝廷一般,他父現任山西甘寧道台,他兄弟國盛又是戶部侍郎,他的妹妹乃是乾隆萬歲爺西宮梓童,若在皇上面前說一句話,猶如板上釘釘一般。莫說你告國泰,就是你告他手下之人也告不成,必然凶多吉少,這張冤狀我可不敢寫。」左連城說:「先生,別看我年輕幼小無知,老師看國泰如泰山之重,我卻看他如糞土,老師怕他,弟子不怕他,先生既然怕他如虎,弟子只可往別處倩人寫狀,枉擔師徒之名。」一句話激動周學究之怒氣,說:「左連城,你十二三歲之孩童不怕死,我五十多歲之人怕死不成,我就給你寫一張冤狀就是了。」左連城聞言,叩頭拜謝後,便立在一旁研墨,周學究提筆刷刷刷寫了一張冤狀,上寫著:具冤狀人左連城,年十二歲,係山東東昌府恩縣城西八里左家莊人氏。

  為封疆大吏,擅作威福,苦害黎民,妄殺治生,懇恩代奏查究事。窮身之父,進士出身,名左都恒。一日,赴恩縣城中店舖清算帳目,見眾百姓抗扛帶鎖,填滿街衢,叫苦之聲,聲振四野。身父詢之眾百姓,方知知縣催課太虐。身父明曉山東一省旱澇不收,竟有三年之久,只得代眾百姓赴縣納糧。該知縣任三封與巡撫國泰朋比為奸,將身父誑赴省城。巡撫國泰向身父索要八百萬銀兩,還得代一省之民納清國課。身父無這一項銀子給巡撫,並納一省之糧。該巡撫震怒,將身父推出斬首,將首級解至恩縣南關外示眾,聲言身父要買恩縣眾百姓之心,欲叛反國家。

  該巡撫蒙君作弊,山東一省旱澇三年之久,人所共知,反奏山東連年豐稔,催逼國課。在路旁栽上白麻,染成綠色之桿棵,約有四十里,一望皆青。先有各舉監生員,赴巡撫衙門代民求情,國泰動怒,計斬舉監生員十二名,連身父斬了十三名。身伏思封疆大吏,理宜代國家愛民如子,方不負國家任托之恩。今巡撫國泰反負國恩,妄斬國家十三名哲人,苦害黎民,不思民為邦本。該巡撫昧良任性妄為,殺身之父,有不共戴天之仇,赴湯蹈火,粉身碎骨,千里遙遙,死而無怨。叩乞部院大人恩准,轉奏查究,如虛身願領罪,哀哀上告,實為德便。

  周先生將冤狀寫完,念了又念,令左連城記熟,將冤狀揲好,囑咐道:「若到了北京城內告狀,必須在那坐轎的官手裡告,乘馬坐車的官小,不能主事;未曾告狀,先問他是旗官,是漢官,若是旗官,恐他與國泰係親。」左連城答道:「弟子記下了,就此拜別老師。」出了南學,來到家中,上了西樓,對母親說:「娘親,你老給孩兒打點一個小包裹,孩兒要上京去告狀。」馮氏秀英一聞雙喜之言,心中一驚,暗說:「不好!左氏門中只有他這一點骨血,雖然說上京告御狀替父報仇,乃是正理,但是他還年輕幼小,不知天多高,地多厚,連路也不認識,如何去告狀?萬一有了舛錯,左氏門中豈不絕了香煙,又不曉他怎麼知道他父被斬之事,不如將他喝阻為佳。」馮氏秀英想罷,假意作嗔,面帶怒容,一聲斷喝:「你這小孩子懂的什麼?敢言上京告狀,咱只可忍氣吞聲,你好好在南學讀書,用功上進,再報父仇亦不為遲,若現時上京告狀,萬萬不能!」

  左連城聞母親之言,心中不悅,忙說:「母親,若不令孩子兒前去告狀,孩兒就死在母親面前。」言罷向牆上就要碰頭。馮氏秀英嚇了一跳,趕上前來,一把手抓住雙喜,不由得兩眼落下淚來,哭了聲:「我的苦命的孩兒,從小未出過門,今要上京告狀,教為娘放心不下,怎樣疼你。既然情願替父報仇,為娘亦不阻攔你了,待為娘給你打點包裹銀兩就是了。」馮氏秀英不假使女之手,親自打點銀兩包裹已畢,又拿出一塊白綾,一扯兩半,叫道:「吾兒雙喜,這是白綾半幅,給你帶了去,一則你若想娘見白綾如同見娘,為娘想兒亦是如是;二則日久母子相會,以白綾為記。但有一件,你去哀求周老師寫一張冤枉大狀,方可上京告狀。」不知左連城怎樣回答?


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5-23 13:24:55

第三回     母子分離白綾為記 進京告狀認廟為鑾

  世上買賣甚多,惟獨當鋪賺錢。
  腆著大肚鬧自然,真賽知州知縣。
  吃的佳餚美酒,渴飲雙薰毛尖。
  到了年終將帳算,哪年亦賺數萬。
  萬般買賣好作,惟開當鋪實難。
  逐朝每日在木欄,無罪常坐牢監。
  老婆交給財東,不用結計吃穿。
  待候十年分兒男,才算人財兩賺。

  話說馮氏秀英令雙喜哀求周先生寫一張冤枉大狀,左連城說:「狀紙已寫得在此。」馮氏接過冤狀,用白綾包好,又將兒的衣底襟撕開,把白綾小包裝在衣內,復又縫上。囑咐道:「若在京告狀,千萬休將白綾呈上,白綾乃是咱母子的記念。」左連城答應:「曉得。」馮氏忙令使女排下香案,丫鬟春紅鋪下紅氈,母子二人焚香禱告天地:「過往神靈,保佑上京告狀,一路平安,將國泰告倒,報了冤仇,必然滿鬥焚香,答謝龍天。」

  祝贊已畢,母子二人站起。左連城立刻背負小包裹就要走。馮氏秀英忙說:「雙喜姣兒慢走,聽為娘囑咐與你:你今奔北京,在路上須要口中慇懃問路,一路上早下店晚出店,莫住莊外孤店,恐怕是黑店;切記休住孤廟,孤廟內常有歹人劫路;若乘船過渡須要坐穩,且忌站立;若有人問你,休言實話;若有人與你同行,你可離著遠些;若到井台上喝水,離井口遠些,恐有歹人暗算,這些要你牢牢謹記。」左連城口尊:「母親,孩兒記著了,無庸叮嚀。」言罷,背起小包裹望外就走。馮氏近前用手拉住,哭聲:「姣兒,教為娘怎能捨得了你。」左連城勸說:「母親,且慢哭,孩兒進京告狀,母親若這樣今日哭,明日叫,一則孩兒在路上不安;二則倘然被人知曉,暗與國泰送去一信,國泰若差惡奴,手持短刀一把,趕上孩兒,半路途中將孩兒殺死,一則不能與我父報仇雪恨,二則左門亦絕了香煙,那可怎了?」馮氏問:「依你怎樣?」連城說:「若依孩兒說,孩兒走後派家人左紅買一口棺材,停在院中。若想孩兒,母親望著空棺材就哭孩兒一遍,無人問便罷,若有人問,母親就言:『丈夫死的屈,雙喜兒想他父親,今日哭,明日啼,生生想父想死了。」馮氏聞言,眼含痛淚說道:「為娘的記下了,這可遮蔽人之耳目,我兒你去罷。」左連城給馮氏磕了四個頭,站起身形,背起小包裹,從後門走出,離了左家莊。

  不多時,來到恩縣城。穿城而過,順著大路往北行來,只見前面有三股大道,心內躊躇,不知哪一股大路是上北京的。

  正在為難之際,忽見從正東來了一位老者,心中暗喜,遂走近前深施一禮,口呼:「老人家,借問一聲,哪一股道是上北京去?懇求指教小可。」那老者見問,停步觀看,見問路之人年約有十二三歲,生得天庭滿,地閣圓,舉止方正,說話口甜,暗想:「此子不像農家子弟,必是讀書學生,可能因念不熟書,背鄉逃跑,不如問明將他送回家去,他家必然千恩萬謝。」主意以定,遂問道:「你這頑童,家住哪裡?姓什名誰?因何進京?要你實說,我好指給你上京的大路。」左連城見問,遂瞞真言假,答道:「老人家,我家住這恩縣城西八里莊,皆因我父病故,我胞兄在京貿易,我母命我上北京尋我胞兄回家治喪,行至此間,遇此三岔路口,懇求老人家指示路逕,感恩不盡,小子姓石。」那老者聞言,信以為實,說:「小學生,你有所不知,這西邊大路是上保定府的,這東邊大路是上天津的,這中間大路乃是九省御路,上北京的大路。」左連城聞言,深打一躬,說:「多謝老人家指教。」遂拜別老者,順著中路望前奔走。

  正行間,忽見迎面起了十三股旋風阻路。左連城心中暗想:「這旋風來的怪啊!是了,這十三股旋風,想必是奸賊國泰屈殺的舉監生員十二位,並我屈死的天倫亦在其內,共是十三位的冤魂,前來保護我上北京告狀報仇雪恨,也是有的。」遂向十三股旋風言道:「若是屈死的天倫,旋風在孩兒面前稍停一停,我方能信實。」言還未罷,只見中間那股旋風柱天柱地停了一停。左連城一見,慌忙哭拜在地,口呼:「屈死的天倫,並十二位屈死老前輩,保佑我左連城上北京告狀,一路平安,似雪覆盆之冤!」

  正然禱告,耳畔忽聞鑾鈴響亮,竟奔前來。這騎馬來者,眾位有所不知,乃是恩縣知縣的兩個家丁。原來左家的近鄰趙大成,素行不端,終日訛索度日。這無賴趙大成素日向左家有借貸不週之恨怨,今見左都恒因衝撞國泰巡撫斬首示眾,又忽見左連城背負小包裹慌慌張張從後門奔北方而去。心中暗想:「看此光景,必是上北京闖御狀去,我何不到縣中去送一信,將他拿回,我必得賞,又解我之恨。」想罷,急忙忙來到縣中舉報。知縣任三封聞報,心中暗想:「不好!若左門之後上北京闖御狀,連本縣亦有處分,大大的不便。有了!一不作,二不休,不如將左家之後捉回獻於國泰巡撫,我必然得臉,有保舉,此是一全兩得。」想罷暗暗差派兩名家丁,如此這般前去行事,兩名家丁乘騎快馬如飛地趕來,看看趕上,那十三股旋風大顯神通,滴溜溜柱天柱地旋轉,飛沙走石,將左連城裹在當中。飛沙走石只打得兩名家丁二目難睜,只好圈回了馬往回裡跑。二人一想,商議道:「咱二人與左姓無仇無恨,何必窮追?咱們回縣衙,只言未趕上,交了差就結了。」二小一心回去了,不提。

  這左連城每日跟隨旋風往前行走,不過是披星戴月、涉水登山、饑餐渴飲、夜宿曉行,非止一日之工,遠遠望見北京城。

  不多時來至城外,亦不見旋風哪裡去了,遂邁步進了彰儀門,順著大街來在菜市口。見這街乃是丁字街,一股上東,一股上北,不由心中躊躇,不知從哪一道街前去鳴冤。正在為難之處,只見從對面跑來二十四匹對子馬,馬上人皆背弓、別箭、跨刀,上打一把紅羅大傘,下罩著天羅網,一乘綠轎。心中一想:「曾記得在南學老師囑咐,我若到京時告狀,須在坐轎的官手內告,方可作主,不如我近前鳴冤。」見大轎臨近,雙膝跪倒,口喊:「冤枉。」吳大人吩咐住轎,問道:「這一小兒,有何冤枉?要你訴來。」左連城口呼:「大人,請教大人姓名?官居何職?小人方敢訴冤。」吳大人微笑說:「你這孩子,好無道理,反道問起本帥來了,本帥也不怪你,本帥家居山東武定府,官居鎮殿將軍,官諱吳能。」左連城一聞此言,一咧嘴站起身來,手提小包裹轉身就要走。吳大人一見不悅,吩咐:「將這小孩子拉回來。」眾校衛哪敢怠慢,趕上前把左連城抓將過來,向轎前一丟。吳大人用手一指喝道:「好一個無知小兒,告狀也由你,不告狀也由你,本帥非准你狀不可,急速將狀紙呈上來。」

  左連城說:「大人,非是小人不在大人轎前鳴冤,皆因大人的官諱叫吳能,小人一想,既叫『吳能』,必然是無能了,故而小人不告了。大人既然准狀,小人無有狀紙,小人口訴罷,我是協官告吏呀,惟恐大人管不了。」

  吳大人聞言,微然冷笑說:「你這小兒,藐視本帥,本帥官居鎮殿將軍之職,九卿四相、八大朝臣、五府六部、公子公孫、紅黃帶子、十三科道、貝子貝勒,我皆終日覿面,何況那外省,那些府廳州縣、舉監生員、土豪惡霸你只告他等,本帥一定准狀,你姓什名誰?家住哪省?何府何縣?有什麼大冤?

  狀告何人?一一實訴上來。」左連城口尊:「大人,小人家住山東東昌府恩縣城西八里左家澱。小人名喚左連城,因小人先父死的屈情,故而進京告狀,小人告的是恩縣任知縣、黃知府、瑞布政、巡撫國泰。蒙君作弊,苦害黎民,捏造小人先父要買民心造反,將我父斬了,懸桿示眾。已先斬了舉監生員,連我父共斬了十三名。只求大人恩典准狀,轉奏一本,死在九泉的靈魂亦感念大人的恩德。」吳大人聞言,叫聲:「小孩子,你這年幼小兒,竟敢告這些大員,罪名不輕,本帥難以准狀,你向那都察院大衙門去告罷。」立刻催動人馬,八抬大轎往西城去了。

  左連城不由得一愣,心中暗想:「這可難了我了,我可望哪裡告去?」旁邊一人說道:「小孩子你莫發怔,你看那邊吏部尚書劉老大人的文華大轎來了,你何不趕上前去鳴冤,一告必准。」左連城一望果見前有對子馬,後有一頂破舊的大轎,遂迎上去喊冤,忽見大轎轉彎向北去,左連城趕到北街,見大轎竟望東去了,趕亦趕不上,抬頭一瞅,是來到順治門,遂進了順治門。順著大街走過單牌樓,不多時又過了四牌樓,信步走去,看見路東有一衚衕。衚衕中出來進去皆是穿黃衣穿紅衣之人,心中暗想:「從此衚衕進去,必是皇上所居之地,我何不在皇上面前告狀,這比尋找衙門告狀不近一層麼?」想罷,邁步進了這大衚衕。抬頭望北一看,有一座好宅子,有上馬石,下馬石,門外有兩桿大旗,分在左右,迎門大影壁當中一口大缸,又有三孔玉石橋,橋上有玉石欄杆走馬,大門房上安五脊六獸,金磚琉璃瓦,門用菊花釘釘著鐵葉,有十三道漢白玉的台階。遂止步忖量:「這必是八寶九龍廷,我不在此告狀,錯過此處,無處可告了。」想罷,望著裡面喊叫:「小民冤枉!小民冤枉!」連聲所喊,驚動了這護國寺內眾喇嘛僧,跑出廟外來看。左連城看見從裡面跑出一群穿黃的穿紅的來,心中暗喜:「我這一狀可告成了,喊出這些大皇上、小皇上,連皇上崽子都喊出來了。」遂跪在門外口呼:「萬歲皇爺,小民冤枉!」叩頭如雞啄碎米一般,眾喇嘛僧就知這小孩子不是本京之人,看這廟宇當了衙門,眾喇嘛僧要耍笑左連城,不知後來如何?


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5-23 13:26:17

第四回     聞御狀誤入護國寺 拜義父朝房告國泰

  鴉片大煙甚興,拿著當作一能。
  吸上幾口神氣清,那管久後受病。
  就著有錢能買,無錢想吸不能。
  瘾若來了身難動,究竟斷送性命。

  閒言少敘,話說這一座大寺院,乃是護國寺。廟內住持阿阿彌大喇嘛,原是雍正皇爺替身。這左連城疑這護國寺是金鑾殿午門外,跪在廟門口喊冤,廟內眾喇嘛出來一看,見是個莊戶小孩子跪在那裡喊冤枉,口稱:「萬歲爺作主罷。」內中有一個喇嘛僧好玩笑,用手一指,叫聲:「頑童,你狀告何人?你可說明,我給你作主。」左連城口呼:「萬歲,小民告的是山東巡撫國泰。」眾喇嘛聞言,皆咋舌咧嘴說:「這事告的太大,稟與咱師傅得知罷。」有管事的喇嘛轉身入內,進了禪堂,跪稟:「師傅得知,寺外來了一個外鄉十二三歲小孩,跪在寺門前口呼萬歲,小民冤枉。問他告誰,他說告山東巡撫國泰,特稟師傅得知。」

  大喇嘛聞言,下了禪牀,竟奔山門而來,眾喇嘛迎接。左連城抬頭一看,見這一位頭戴一頂黃登登大帽,身穿一件肥肥黃蟒衣,腰繫黃絨絲縧,足蹬粉底官靴,手拄龍頭拐杖。看罷,心中自思:「那些人都是皇上使喚人,這才是真朝廷出來咧!」

  大喇嘛說:「小阿哥我不是皇上,我是喇嘛。」左連城問:「喇嘛是什麼物件?」大喇嘛喝道:「我恕你年幼無知,說話不知好歹。我本是出家之人。我且問你,家住哪裡?姓字名誰?有何冤枉?狀告何人?要你講明,我好與你作主。」左連城聞言,暗想:「此必是侍候皇上的一位大紅人,我將冤枉訴明,他必代我轉奏皇上,也是有的。」想罷叩頭,口呼:「大師傅,小人家住山東東昌府恩縣城西八里左家澱,小人姓左名連城,因我父替百姓求情,怒惱山東巡撫國泰,將我父梟首示眾,故此來京告狀。」大喇嘛聞言一愣,心中說道:「這小孽畜膽子也不小,竟敢告皇親國戚!這國泰又是我正山主,我不知此事則可,我既知之,焉能放過!我且將這小孽畜誆進寺來,再作道理。」

  主意已定,遂呼:「小阿哥,這山門之外不是講話之處,隨我且到禪堂訴說明白,方可伸你之冤。」左連城聞言,站起身形,手提包裹進了寺院。大喇嘛一使眼色,向山門努嘴,眾喇嘛就明白了,遂將山門關閉。左連城作夢一般,哪知喇嘛心起歹意,便隨著眾喇嘛越過三層大殿,來到禪堂。

  只見大喇嘛進禪堂坐在金交椅上,眾多喇嘛列在兩邊,有在禪堂內,亦有在禪堂外站立者。自己不敢怠慢,走進禪堂,雙膝跪倒,望上叩頭,口呼:「小民冤枉。」大喇嘛不愛聽此一句,用手一指喝道:「好一個小孽障!你這十二三歲的頑童,竟敢上京告巡撫國泰,你再長幾歲,就得告皇上了!」遂吩咐眾徒弟「將這頑童弔在馬棚,」眾喇嘛遵命,近前將左連城抓起,推推擁擁,推到馬棚內,用繩將左連城四馬攢蹄高弔懸起。

  只見大喇嘛手提皮鞭走入馬棚,舉起皮鞭,照著左連城唰唰亂打,只打得左連城渾身青紫,忍不住嚎啕,哭聲不止。口口聲聲求師傅:「佛心慈悲,恕過小子無知,從今永不敢告巡撫國泰了。」大喇嘛一聞此言,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回手抄過一把沙魚綠鞘刀亮出刀來,要殺左連城。

  這本寺土地神著忙,急差鬼卒把左連城的聲音捧著,一直送到後禪堂二喇嘛的耳根上。這二喇嘛忽聞小兒哭聲,心裡埋怨,師兄脾氣不好,徒弟們有些須不是,就是棍打棒棰。忽又聞哭聲太緊,只得站起身來,順著聲音走至馬棚,見馬棚樑上弔著一幼童,只見師兄持刀欲殺此子,心中納悶,急呼:「師兄,且慢動手。」大喇嘛聞言,停刀一看,乃是師弟前來。二喇嘛問:「因何欲害此子。」大喇嘛從頭至尾訴說一遍。二喇嘛聞言不悅,口呼:「師兄,你錯了。想當初國泰在山東為巡撫,蒙君作弊,坑害百姓,黎民告了御狀,萬歲爺動怒,將國泰調進京,科其罪,發到南京藍靛廠充當巡兵。那時吏部尚書劉山主連上三本,將國泰官復原職,二次赴山東巡撫任,劉吏部送國泰赴任,在蘆溝橋餞行,敬他三杯酒,懇求他關照我劉墉的鄉親,諄諄托咐,孰料他反倒苦苦害那山東百姓,辜負劉吏部一片心。師兄反倒護庇國泰,莫非這孩子與師兄有仇有恨?」

  大喇嘛說:「無仇無恨。」二喇嘛說:「一來與他無仇,二來與他無恨,你為何苦苦害這小兒,是何道理?快將此子放下來。」

  大喇嘛聞言,面帶嗔怒說:「這事由不得你。」二喇嘛大怒說:「好好好!」近前一把手抓住大喇嘛之衣說:「咱二人一同進朝面君,誰是誰非,金鑾殿分辯!走走走,快走呀!」

  大喇嘛見此光景,暗說:「不好,吾師弟從來未有這傲上的脾氣,今日若同他面君奏明此事,我的錯處大了。」遂面帶笑容說:「師弟休要如此,我將此子交付與你,任你辦理,休傷了師兄師弟和氣。」言罷,回禪堂去了。

  二喇嘛遂吩咐徒弟們,將這孩子放下。眾小喇嘛七手八腳把左連城放下,躺在地上緩了一緩。令小喇嘛將左連城搭到後禪堂炕上,歇了一時,緩上氣來。二喇嘛問:「小阿哥,你家住哪裡?姓什名誰?因何進京告狀?」左連城遂將家鄉、姓名以及父親被害的情由,訴說一遍,口呼:「師傅,可憐小子家有八十二歲祖父,七十九歲祖母,孤孀之母,小子年幼,求師傅慈悲超生。不然我左門絕後,斷了香煙。」言罷,痛哭不止。

  二喇嘛聞言,不由贊歎不已,說道:「可惜我與你一不親,二不故,我焉能給你報仇雪恨?」左連城聞言,一咕碌爬起來跪在二喇嘛面前,口呼:「義父在上,乾兒給你老叩頭了。」遂大拜了四拜。二喇嘛心中大悅,探身攙起左連城,吩咐小喇嘛:「令廚夫給我乾兒做飯充饑。」小喇嘛領命而去。二喇嘛又將止疼藥拿出來,令左連城服下。候不多時,菜飯已到,左連城飽餐一頓,天色已晚,掌上燈燭,用茶已畢,這才安寢。一夜無話。

  天交五鼓,二喇嘛翻身爬起,喚醒左連城說:「乾兒快起來,隨著乾爹進朝去告狀。」又吩咐小喇嘛套轎車。不大的工夫,將十三太保的轎車套畢,二喇嘛並左連城一同出了護國寺。

  左連城見門外停著一輛轎車甚闊,乃是四六檔紫檀木,以紅油漆的前後掛包,金式件繡花卉的車圍,車內是綠綢掛裡,外鑲哦噔絨,兩邊玻璃窗,四個駕轅的是栗子色的走騾,金嚼環,黃絨扯手。爺兒倆上了轎車,小喇嘛掌鞭,吆喝聲聲,車行如雷,霎時進了外西華門,又到了內西華門外停車,爺兒倆下車。

  左連城跟隨二喇嘛向內而行,偷眼窺見,兩旁擺列槍刀架,大紗燈,許多帶刀護衛,弓上弦、刀出鞘,真乃威風。不多時來至朝房,二喇嘛領著左連城,不入東朝房,竟入西朝房,剛落坐。只見從外來了一位大員,前面一對大紗燈,燈上寫:「太后御兒乾殿下吏部尚書劉。」在東朝房外下轎,借燈光一看,頭戴亮紅頂子一品朝帽,雙眼花翎,身穿金蟒朝服,外罩黃馬褂,胸前掛著朝珠,足蹬朝靴,走進東朝房內去了。二喇嘛口喚:「乾兒,你看進了東朝房的那位就是你的鄉親劉吏部,闔朝文武數他第一,你還不去告國泰去麼?撐住了膽量,休要害怕,有乾爹我與你作主。」左連城聞言,走出西朝房,來到東朝房外跪倒,向內連聲喊嚷:「小人冤枉!」

  劉吏部剛剛坐定,忽聞朝房外有小兒之聲喊冤,不由一驚,吩咐劉安、張成:「將喊冤之人帶進來。」劉安、張成遵命,遂將左連城帶進朝房。左連城跪倒,向上叩頭,口呼「冤枉。」

  劉老大人打量喊冤的小兒,年在十二三歲,頭戴一頂素絨帽盔,疙瘩紅穗。粗藍布袍,皂布馬褂,白標布襪皂,布鞋,天庭滿、地閣圓,眉清目秀,齒白唇紅,不像莊農之子,定是讀書人家之子弟。心中暗想:「此子既來朝房喊冤,定然有人將他帶至朝房,在我案下喊冤告狀。」遂假裝帶怒,用手一指喝道:「好一頑童,竟敢來至朝房喊冤,你再長幾歲就得上八寶九龍廷去告狀去了,真乃人小膽大,快將他逐出朝房。」話未落音,只見從朝房外走進一人,劉吏部抬頭一看,見是護國寺二喇嘛,隨即讓坐,二人謙讓已畢,方才落坐,二喇嘛說:「劉山主,久聞劉山主素日作官盡忠保國,不貪贓,不受賄,愛民如子。

  常言說:『為官不與民作主,枉受皇家爵祿封。』」劉吏部一聞此言,就知為那頑童告狀被逐而來。劉吏部說:「二喇嘛,你之口中所言,莫非因那告狀頑童而來下說詞否?非是本部堂不准狀,將他逐出朝房,皆因他是十一二歲頑童,竟敢闖朝房喊冤告狀,一則大聲喊嚷,若驚了聖駕,何人敢擔?二則他是一頑童,告進朝房,若再大幾歲,就得闖進九龍廷去告狀了。年紀不大,膽量不小。」二喇嘛說:「劉山主息怒,這左連城是我初認的乾兒,是劉山主的鄉親,多多海涵罷。」劉吏部說:「既然如此,令頑童呈上狀來。」左連城見問呈狀慌忙扯開底襟,取出呈狀向上跪遞。劉安接來鋪在桌案上,劉老大人從頭至尾閱了一遍,說道:「國泰仗著根子硬,在山東竟敢任性胡行。」

  二喇嘛在一旁聞他自言國泰依仗根子硬,任性胡行之話,就知劉吏部有退悔不管,不准狀之心。遂說:「劉山主,見呈狀自言自語,見告的是山東巡撫國泰,你就默默不語,看你這光景,有些嫌國泰根底硬,是呀不是?我特意令我乾兒在你案下告國泰所為,你可能抵得過國泰的硬根,怎麼呢?你劉家坐官清廉,為國盡忠,昔日你父誰不知三朝元老劉統勛。」

不知二喇嘛又說出何言?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5-23 13:27:42

第五回     東朝房鳴冤雪恨 九龍城辨明是非

  貧莫憂愁富莫誇,誰是長貧久富家。
  草木經秋黃葉落,每遇春來又發芽。

  閒言少敘,書歸正傳。卻說二喇嘛說:「劉山主,你父劉統勛乃是三朝元老,辭官不作,皇上不准。劉老大人作了一世忠臣,不願你兄弟三人為官,恐你兄弟三人作官貪贓受賄,落下臭名,壞了你父的英名。你父回到呂市衚衕,進了自己私宅,坐在書房定下一條絕戶計,將你兄弟三人,喚入書房,你父說:『明晨穿紅上殿,萬歲爺必然封官贈職。』你兩位哥哥坐官的心勝,就上了你父之當。你父五鼓上殿,奏了一本,奏的是:『今有奉外國所差三名反寇來朝吾主,是來用反奸之計者,此三寇皆穿紅衣,若進朝勿容他面奏是非,令侍衛將三穿紅衣藩寇推出斬了,臣自有安邦之策,必然國泰民安。』皇上信以為實,准了你父之本,天色似明未明的時候,你大哥二哥一同穿了紅色衣進朝見駕,指望封官加職,孰料未等上殿,皇上忿怒,諭飭侍衛等將兩名穿紅服色之人拿下,綁赴午門正法。眾侍衛遵旨,將你兩個哥哥斬了。劉山主那時你也穿著紅服色,欲上殿辯明,你兩位兄弟何罪斬首?未容面君分說,亦被眾侍衛把你拿下,推出午門,綁在樁橛之上,等待行刑。有一位太監聞知此事,慌忙跑到慶壽宮稟報皇太后聞知,皇太后驚駭詫異,忙乘鳳輿趕到菜市口,將一掛朝珠掛在劉山主脖項之上,皇太后親口封你:『無有殺你的刀、斬你的劍,鐵脖子劉墉。』皇太后收你為御兒乾殿下,你的根底比國泰還硬,你若不准狀,必是你與國泰有拉攏,或是有愧短處,真令人好笑可疑?」劉吏部說:「二師傅,你不必用話譏刺我,我准下狀就是了。」二喇嘛說:「劉大人既是准下我的乾兒的狀,我將乾兒交付與你,若有了一差二錯,咱到那時算不清的帳。」劉吏部聞言,微然一笑,說:「二師傅,只管放心,我劉某非是那等之人。」二喇嘛聞言,心中歡喜,辭別劉吏部出午門乘車回廟而去。此話不提。

  且說劉吏部吩咐劉安、張成將左連城領下去,「好好看待,休要難為與他。」二人答應:「是。」不表二人將左連城安寓一處。

  且說劉吏部在朝房暗恨國泰。忽見從午門外來了一位上朝的大臣,前面一對大紗燈,燈上寫著帶管四十八萬護京兵步軍統領九門提督和,就知是和珅入朝。這劉吏部脊背上之羅鍋一咕容,主意就來了。

  列位有所不知,這個羅鍋真是寶貝,羅鍋內有七十二把轉軸子,若一咕容,那計策就來了。

  閒言少敘,劉吏部見來了和珅要進西朝房,遂叫道:「和大人,你且這廂來,我坐得煩悶,咱師生敘一敘家常話兒可否?」

  和珅聞此言,腹內輾轉,暗想:「老師既喚,不得不去,若不去,怪罪下來,我可惹不起。我自得去見一見,只要我拿定主意,反正不上你的當。」心心念念走進東朝房,見了劉公,口呼:「老師在上,門生和珅給你老請安。」

  那一位說:「嘿!怎麼和珅稱劉吏部為老師呢?」眾位有所不知,他二人在朝居官,每日上殿奏本,劉中堂的本章參和珅,和珅的本章參劉吏部,萬歲爺作了難呢:「有心准了劉中堂的本章,和珅是九門提督帶管四十八萬護京兵,又是一家首相,乃是朕之親信之人,這個干係不小;有心准了和首相的本章,這劉中堂是老太后的御兒乾殿下,這個干係非輕,朕當不如給他二人和解了罷。」想罷刷了一道旨意,是著和珅拜劉墉為老師,著劉墉收和珅為門生,如日後再上殿奏本,劉墉有管教不嚴之罪,如和珅再參劉墉,有以下犯上之罪,故而今日和珅給劉吏部請安。

  劉吏部說:「何大人,請坐。」師生一同落了坐,劉吏部口打咳聲,和珅一驚,心內說:「劉墉你若出壞趟,我反正不上你的當。」無奈何只得相問:「老師因何咳聲歎氣。」劉吏部說:「在朝居官數著何人?」和珅聞言,笑說:「老師糊塗了!在朝居官先數咱師生。」劉吏部說:「今日不比昔日,現今數不著咱師生了。」和珅問:「是何人將咱師生壓下去了?」劉吏部說:「現今數著你表弟,萬歲爺賜給他穿朝馬,非到金階不下馬,他見了闔朝文武、九卿、四相、八大朝臣馬也不下,昂昂不睬。」

  和珅笑說:「我表弟國盛見了闔朝文武不下馬,若見了咱師生,必然下馬!」劉吏部說:「他若見了你我不下馬,你我也不敢哼一聲!」和珅說:「老師,我說他下馬,老師說他不下馬,咱師生打個公道罷。」劉吏部問:「打什麼公道呢?」和首相說:他見了咱師生下馬,算是老師輸了,門生贏了,老師將京班大戲寫一台在門生府前須唱三天,吃喝花費全是老師費鈔;他若是見了咱師生不下馬,算是老師贏了,門生輸了,門生將京班大戲寫一台在老師府門前唱三天,吃喝花費全是門生費鈔。」劉吏部聞言,微然笑說:「原來一些小的公道,太輕。」和首相說:「老師若嫌公道輕,咱師生這麼著,誰若輸了,輸三口袋銀子,如何?」劉吏部說:「你是一家首相,又是九門提督,帶管四十八萬護京兵,到那領餉的時候,每一名少給他一分二分的,你就將這宗銀子剩出來咧,我府中連買小菜吃的錢亦無,辦不到。」和珅問:「依著老師怎麼樣呢?」劉吏部說:「若依著我,賭項上人頭!」和首相聞言,打冷戰,暗想:「賭頭乃是大耍,我與國盛是表兄表弟,若見了我一定下馬,我稱贏,我竟看這劉老羅鍋子輸了人頭,他怎麼向我交代。」想罷,說道:「老師既然賭頭,門生再將這口提督大印加上,賭了罷!」

  劉公說:「來,來,來,咱師生擊掌罷。」二人伸臂舒掌,乒的一聲,二人擊了掌。劉公說:「咱倆賭亦打了,掌也擊了,但則一件你與國盛係表兄表弟,他若來時,你臉朝外坐,你一使眼色,或以努嘴,他必知曉。咱二人打賭,他必下馬,那時我可輸得冤,那可不算我輸。你必鬚面朝北坐,不准扭頭,他來時看他下馬不下馬,方定輸贏,那時兩無狡賴。」和珅點首應允。

  不多時,聞有馬蹄之聲,就知國盛來了。立刻師生二人面朝北坐定,這國盛乘馬入朝,見東朝房表兄同劉羅鍋子皆面北坐,不知他二人有何是非。知劉羅鍋子古怪,只可遠離,不可親近,遂抖絲韁竟奔金殿去。劉吏部說:「和首相你可輸給我了,你看國盛昂昂不睬,就過去了。」和珅聞言,見國盛乘馬過去了,不由得大怒,口說:「國盛無理,藐視表兄。」一行說著,一行跑出東朝房趕上國盛,近前一把將國盛拉下馬來,只摔得國盛口中「哼咳不止,口呼:「表兄將我拉下馬來,跌得疼痛難忍,所謂何事?」和珅說:「將你拉下馬來,皆因你無禮,竟敢乘馬昂昂而過,目中無我這表兄。」國盛說:「皇上擢用你為首相,我騎馬亦是皇上所賜,九卿四相皆不挑我之禮,獨你和士隆怪我,你是欺壓我,咱二人上殿面君,辯一辯誰是誰非。」言罷二人揪扭奔上殿來。

  正遇靜鞭三響,乾隆皇帝升了寶座,只見國盛、和珅揪扭上殿,跪伏金階,和珅口呼:「吾主,國盛無禮,見了表兄竟不下馬,目無法紀。」國盛跪爬半步,口呼:「吾主,臣乘爺家所賜的穿朝馬上朝,和珅無禮,將臣掀下馬,只跌得渾身是傷,求吾主作主。」乾隆爺聞奏,滿面帶嗔曰:「國盛所乘之馬,乃朕所賜,和珅身居首相,大失綱紀,如同欺朕,革去首相,推出午門正法。」眾校尉把和珅擄去冠服,綁赴午門去了。

  只見吏部尚書劉墉,捧珠緩步上殿,口呼:「萬歲!」跪伏金階奏云:「臣劉墉有口訴之本,奏上吾主。山東一連三年旱澇不收,黎民塗炭,野有餓殍。山東巡撫國泰折子進京,所奏山東年豐歲稔,蒙君作弊,苦害黎民,催促國課太緊,妄殺國家舉監生員一十三名。臣不才願保和珅,同臣赴山東查拿國泰正法。現有山東東昌府恩縣城西左家澱進士左都恒願代恩縣民完糧,國泰謂左進士是買動民心欲造反謀逆,將左進士竟然梟示,任性妄為,劣跡顯然。現有左連城大狀為憑,請吾主御覽。」

  遂將冤狀雙手呈上,乾隆皇帝將狀閱畢,飭劉墉將左連城帶領上殿親訊。劉吏部領旨下殿,至朝房令劉安、張成將左連城領至面前,囑咐道:「聖上宣你而訊,可要你穩住了心,不可害怕,替父報仇在此一舉。」左連城連連稱諾,劉公帶領左連城至九龍廳,遠遠跪倒,乾隆爺命左連城近前一步。乾隆爺見告狀民子約有十一二歲,生成的天庭滿,地閣圓,眉清目秀,齒白唇紅,暗想:「此子日後必然出貴。」皇爺問了幾句,左連城對答如流。此時劉吏部跪伏金階,口呼:「吾主,臣請旨下山東察查巡撫劣否?請赦和首相,官復原職,幫著為臣清理此事,將功折罪。」乾隆皇爺准其保奏,立刻刷了一道赦旨,將和珅赦回,在金殿謝不斬之恩。乾隆皇爺諭云:和珅無禮欺朕,理應當斬。今有吏部尚書劉墉保奏,一同下山東查辦民情,將功折罪,官復原職。欽此欽遵。

  和珅謝恩,同著劉塘下殿。又賜劉墉上方劍,王命旗,三口銅鍘,先斬後奏,並如朕親臨牌。劉墉謝恩下殿,退朝。劉墉、和珅二人來至東朝房,和珅謝了老師保奏之恩。劉吏部說:「皇上欽命咱師生下山東查辦災荒,你可先往山東,我還要一路私訪,咱師生濟南府公館會齊。」商議已定,各回府第擇了吉期,入朝請訓已畢,師生二人各排執事,同出京城,人馬轎夫竟奔正南而行。過了小井、大井,在蘆溝橋打了茶尖,過了長辛店,望見良鄉縣寶塔,在良鄉縣公館住宿。次晨用完早膳,劉公說:「咱師生在此分手,你先行一步,我要私訪慢行。」

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5-23 13:29:06

第六回     景州地旋風攔輿 瞎潘三賄賂仵作

  室明室暗雖相異,方寸常存不可欺。
  莫道天高鬼神遠,要須暗裡自家知。

  卻說劉公、和珅在良鄉縣分手,和首相先行去了。劉公在公館改扮雲遊老道士,人馬執事在前先行打公館。劉公在路慢行,訪查民情,走過竇店琉璃河,來至涿州北關石橋,入了公館歇息。

  次日用完了膳,又穿官服乘轎前行,出了涿州南關,竟奔河間府三角店,出新城南關南走白溝河,過了雄縣十二連橋趙北口,在鄚州鎮打公館歇宿。次日走任丘縣、二十里堡,至河間府商家林打站畢,過了獻縣,南走富莊驛,又至阜城,穿城而過,人馬執事前導,來至景州北關外大路上,劉公在轎內閃目觀看,景州的地面風俗人情,來來往往,客旅經商,心中暗想:「大約這景州地面,必然安泰。」

  正然思想,忽然有一旋風,上柱天下柱地,將轎頂刮落在地。劉公在轎內,心中詫異,眼望旋風說道:「你這旋風若有冤枉之事,速在本部轎前轉上三轉,本部堂方准了你的冤枉。」

  忽見旋風連轉了三轉,大人已知此中必有冤情。遂吩咐張成隨著旋風頭行,大人的轎子隨後跟定,只見旋風奔西南而去。及至西南,見有一座新墳,旁有一少婦,生成的俊俏,渾身穿著重孝服,在新墳前燒紙莫酒,只哭得令人可慘。就見旋風一轉,風入了新墳內。這少婦的孝衣被風颳起,露出內裡大紅的襯衣,大人一見,暗暗點了點頭,心中就有幾成明白,吩咐:「落轎。」

  從人搬過行坐。遂吩咐:「劉安速到景州去傳州官前來見本部堂。」劉安答應,扳鞍上馬,夠奔景州城。大撒一轡來到景州衙門,在馬上一聲喊嚷:「吠!衙內人役聽真,現今吏部尚書劉大人奉旨赴山東查辦民情,今在景州北關郊外,令景州州官速去迎接。」言罷,圈回馬而去。

  眾人役哪敢怠慢,急急往裡通報。知州劉齊賢聞報急忙吩咐:「備馬。」隨即乘馬,眾多衙役書吏相隨,不多時出了州城,來至北郊。見有一簇執事人馬,如一窩蜂來至近前。劉知州棄鐙下馬,走至劉吏部面前,身打一躬,口尊:「大人在上,卑職景州知州劉齊賢給大人叩頭。」參拜已畢,一旁侍立。劉吏部道:「貴州尊,本部堂奉命查辦山東,路過此地,遇見少婦上墳,身穿重孝,內套紅衣,又兼旋風攔輿,其中必有冤情,貴州可上前代本部堂訊問,他家鄉住居名姓?墳內是他什麼人?

  因何病而死?」劉知州應諾退下來,遂問三班人役「爾等可有人認識此少婦的嗎?」忽見州役侯登山愣裡愣掙跑上前跪倒,口尊:「大人,小人認識此少婦,娘家居住三里堡,婆家家住蒲家灣,此少婦黃氏,名愛玉,人稱大姐。他丈夫名丑鬼蒲賢,只因丑鬼蒲賢病故,黃氏前來上墳。」大人問:「你喚何名?」

  州役回答:「小人名喚侯登山。」大人說:「你去將蒲家灣地方傳來。」侯頭答應下來,竟奔浦家灣。

  正愁有三里多地之遠,可巧在半路遇見,說:「那不是潘三嗎?」地方潘三說:「正是我,有何公事?」侯頭說:「快隨我去見大人。」不多時二人來至大人面前跪倒,說:「浦家灣地方給大人叩頭。」劉公吩咐:「將上墳的少婦給本部堂傳來。」

  地方潘三答應:「是。」遂來至新墳前一看,原是黃愛玉,不由心中一驚,暗說:「不好,此案要犯,黃愛玉同姦夫謀死本夫,我圖了他八弔錢。這劉羅鍋子比不得別的官長好說話,這個官長又古董又好管閒事,若將此案判斷明瞭,連我潘三也活不成。」

  無奈走近新墳前低聲說:「愛玉你別在此狼嚎了!多昝上不了墳,非今日上墳不可?現今北京來了吏部尚書劉大人,從此經過,見你外穿重孝內穿紅衣,心中不悅,令我喚你轎前回話,你可小心些,這劉羅鍋子比不得別的官長。」黃愛玉聞言,將眼皮一翻說:「過路的官管不著我。」潘三說:「你說話不對,這天下的官就管天下的民,快隨我去見吏部大人,你要小心些。」

  黃愛玉只得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土,來至劉吏部面前,雙膝跪倒,說:「給大人叩頭,將奴喚至面前有何話說。」劉公見此少婦並不嫌官,遂問道:「這一少婦家住哪裡?姓什名誰?

  新墳內埋的是你什麼人?」黃愛玉未曾說話,落下淚痕。答道:「大人,小奴娘家姓黃,住在三里堡,婆家居住蒲家灣,奴名黃大姐。此墳內所埋是奴丈夫蒲賢。」大人問:「你是結髮夫妻?

  是半路夫妻?你丈夫因何病而死?」黃愛玉說:「是結髮夫妻,過門有三年,公婆皆已下世,夫妻度日艱難,丈夫終日不務正業,奴家終日紡織,並無怨言。事到其間,難已隱瞞,那夜夫妻同牀而眠,小婦人勿庸明言,大人心明如鏡,奴家丈夫一時口渴,喝了一碗涼水。」大人問道:「你們即是恩愛夫妻,就該攔他莫喝涼水,即是得病,也該請醫診治才是。」愛玉說:「小婦人一時睡沉,醒來知曉,他已喝完,及至得病,請的是王半仙診治。醫言寒已太甚,難以治好。天交發亮,人已氣絕。次日用五兩三錢銀子買了一口木棺,盛殮。因已將房典出,靈柩不能久停,今日方埋了三天。奴來祭奠圓墳,就遇大人路過此處,此是小婦人實言。」大人問:「既是結髮夫妻,你丈夫剛死三天,你穿重孝禮之當然,為何內套紅衣。」愛玉聞言,跪爬半步,叩頭,口呼:「大人,想情小婦人的丈夫素日不務正業,終日賭錢,將地畝輸淨,又將奴簪環首飾典賣,這件紅衣是小婦人娘家之賠送,年裡月裡捨不得穿,家中又不敢放,寄放在鄰捨家。小婦人今三天圓墳,偏偏小婦人身上不爽,無奈將此紅襖套在裡邊遮寒。奴若早知穿紅有罪,凍死民婦也不敢穿。」

  劉吏部聞言,微然冷笑說:「好一狡猾之婦,竟以巧言掩飾,現有旋風攔輿,其中必有冤情,本部堂定破土開墳驗屍。」愛玉口呼:「青天大人既要開棺驗屍,小婦人也不敢攔擋,可有一件,若驗出傷來,小婦人領罪,若驗不出傷來,大人當何如?」

  劉吏部冷哂說道:「本部堂若驗不出傷痕,必然丟官罷職。」遂吩咐人役快去破土開墳。眾多人役跪稟:「現時無有鎬鍁,難以開墳。」劉吏部忙喚地方潘三,去傳鄉民帶著鎬鍁前來開墳。

  潘三答應,站起就走,心內暗想:「開棺驗屍,若驗不出傷來還則罷了,若驗出傷來,此案關係著八條人命,我且不上蒲家灣,先上州城張武舉家送信,後上蒲家灣喚人,想罷竟望州城而去。

  自覺身後有人揪住他的發辮,扭項回頭一看,原來是兩個上差,張、王二人揪他發辮,忙陪著笑臉,說:「二位上差,揪我發辮為何?」張、王二頭齊問道:「大人派你到蒲家灣傳鄉民,為何你向南走奔州城去?」潘三聞言,腹內一轉,有了主意。遂笑著說:「二位上差有所不知,適才州大爺派我進城傳仵作,故此繞一個小彎,再到蒲家灣也不遲。既是二位上差令我上蒲家灣,我先到蒲家灣,後再進城傳仵作。」不多時三人來至蒲家灣,潘三喊嚷:「眾位鄉親,你們快出來罷,咱這灣裡有了事哩。」眾鄉民一聞此言,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皆都出來問地方潘三:「咱這灣裡出了什麼事?大驚小怪地喊嚷。」潘三說:「咱這村內的蒲賢不是用三十弔錢買了三里堡黃家大姐為妻嗎?這黃大姐嫌蒲賢醜陋,今日吵,明日鬧,前日蒲賢得病已死。今日黃大姐圓墳去了,偏偏遇見劉吏部從此經過,見黃大姐身穿重孝,內套紅衣,心中疑惑他丈夫死的不明,欲破土開棺驗屍,命我前來喚你們鄉中年壯人十數名,帶著鍁鎬前去破土開墳。」眾鄉民聞言,面面相觀,皆都納悶。

  一人說:「昨晚我倆還在一處抽煙說閒話哩。」那人說:「是多暫死的呢?」內中有一人低聲說道:「你們皆不知蒲賢,自從買了黃大姐,日日吵鬧,內中就有了醜事了。」這人問:「你怎麼知道?」那人說:「那晚看見西關武舉姓張名英,字培元。此人年長三十二歲,家中豪富,好鑽狗洞,常常至二三更時,推蒲家的大門,我上前一問:『你與蒲家係親麼?』他言道:『不係親,我來向他家取印子錢。』故此我心疑此事,黃大姐必與張武舉有苟且之事。蒲賢死,咱可知不到怎麼死的!」

  大眾說:「既是官府呼喚,咱們大家取了鍁鎬一同前去,一來去破土,二來看熱鬧。」不多時,皆配齊備。潘三說:「二位上差,你領著眾人前去破土,開墳。我去傳仵作去。」張、王二頭說:「快去快來。」潘三回答:「我曉得。」遂邁開大步跑到景州西關,來至張武舉大門,往裡就闖。門丁攔阻說:「潘三你瘋了嗎?往哪裡闖?」潘三喊嚷說:「不必攔我,我有要緊的事來見大爺。」這張武舉在院內聽見外面吵嚷,走出來一看,原是蒲家灣地方潘三,說:「潘三你又是借錢借當來了?」潘三說:「不是。」遂走近武舉將嘴湊近耳根,低聲將黃愛玉眼下之事說了一遍。張培元聞言一愣,心中發荒,並無主意。潘三見此光景,說道:「大爺,莫要心慌,小人先到墳上,你老揣上兩個元寶,隨後也到墳上,得便將兩個寶銀遞與仵作,令他莫要認真驗屍。仵作圖了賄賂,必然驗不出傷來,劉羅鍋子必然丟官罷職,你看此計何如?」張培元說:「就依此計而行,你先去罷,隨後我就到。」

  潘三一溜煙跑到墳前。只見蒲家灣的眾鄉民拿鍁的,使鎬的,七手八腳正在破開之時,裡面露出一口白茬棺材。劉吏部一見白茬棺材,不由得心中動怒,面上生嗔,眼望黃愛玉說道:「你口稱是結髮夫妻,恩愛情重,為何使一口白茬棺材盛殮他的屍身?」黃愛玉跪爬半步,口稱:「大人,小婦人家業已被丈夫在世時賭錢輸個乾淨,買此一口『材』已將錢花淨,哪再有錢請油漆匠油漆,望乞大人寬恩。」劉吏部吩咐:「將『材』起出坑外。」

不知怎樣?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5-23 13:30:23

第七回     冤魂纏繞黃愛玉 劉公私訪得真情

  鎮日長昏飲,非關養性靈。
  眼看人盡醉,何忍獨為醒。

  話說吏部尚書劉公聽了黃愛玉之言,明知是一片巧言掩飾,遂吩咐人等將棺材從杭中抬出坑外。這時候武舉張培元來到,見了仵作,把一百兩銀交與仵作,將話暗暗言明,令仵作方便方便,莫驗出傷來為是。仵作接銀點頭應允。二人正說話間,忽聞大人傳仵作驗屍。仵作慌忙別了武舉,走進屍場,見一旁放著一領蘆席,食醋、燒酒、新布、棉花件件齊備。令伙友打開棺蓋,把屍搭在席上,脫去屍身上之衣,仵作手執木尺,將屍用酒用醋噴洗擦乾淨,近前相驗,前心後心頭頂渾身上下驗了一遍,並無傷痕,暗想:「傷痕必在肛門,我既圖了賄賂,不可細驗。」遂走至劉吏部面前跪倒,口尊:「大人,小人將屍渾身驗到,並無傷痕,各樣形跡一概未有,大約是病死的。」

  劉吏部聞稟,遂站起身形,走到屍身附近,舉目觀看,見屍身矮小,約三尺七八寸高,四五寸小辮,蝨蟣紛紛,一臉釘鐵麻子。看罷,回頭看了看少婦,標緻風流、俊俏,暗想:「內中必然因奸謀害本夫,明矣。」遂吩咐仵作重新再驗一次,劉公站在一旁,親眼觀看,仵作渾身上下又驗了一遍,並無傷痕形跡。劉公心中納悶,暗想:「若是病死的,為何旋風攔輿,少婦穿紅。」心中暗叫自己名子:「劉墉哪,劉墉!今日你可要碰在釘子上了。」無奈,口喚:「蒲黃氏,本部未驗出傷痕,是屈了你哩。本部賞你紋銀五十兩,先給你門前掛紅,我走一套文書,與你請旌表,建立牌坊,一揚你守節美名,萬古傳流,將你丈夫屍身掩埋。作為結案,不知你心下如何?」

  黃愛玉聞言,心中歡喜,遂跪爬半步說:「大人恩典,小婦人願」這一個「願」字才出口,忽然一陣旋風在黃愛玉身上一繞,這黃愛玉打了一個寒戰,立刻雙眉直豎,杏眼圓睜,站起身形,金蓮跺地,用手指定劉公,高聲大罵:「劉羅鍋子,耳聞你作官難纏,愛管民間閒事,今日一看你,乃是塊老紅磚。

  奴的丈夫分明是病死的,你非開棺驗屍不可,污奴不潔,血口噴人,不能與你善罷干休!」挽了一挽袖口,往上闖欲向劉公拚命,眾人役阻攔,拉拉扯扯,不令他近前。

  這時候武舉張培元在遠遠站立觀風,見眾人役扯擄黃愛玉,不由得心中動怒生嗔,遂把辮子挽好,脫衣服光著脊背要上前去與劉吏部作對。旁有一老頭攔阻,說:「張大老爺你與黃愛玉係親故嗎?」張武舉說:「不係親故。」老頭說:「一不親,二非故,為何管這閒事!這劉羅鍋子與別的過路官不同,其性梗直傲上,你若闖上去,我恐你碰一個大釘子,自尋煩惱。依老漢相勸,各掃門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武舉說:「我在這聽審,氣不過,欲打一個抱不平;既然相勸,我不管此閒事。」

  遂穿上衣服回家去了。

  且說劉公見蒲黃氏放刁,吩咐人役將蒲黃氏帶到公館,飭地方潘三守屍,令知州回衙。劉公上轎去奔公館不提。

  再說這屍場已散,眾鄉民三一簇,五一伙紛紛談論驗屍之事,有的說:「死的不明。」有的說:「大約是急病死的。」有的說:「這事越鬧越大了。」眾人正然議論,忽見一人從遠處喊嚷而來:「你們眾人在此說什麼話?打喳喳為何不嚷著說,令我納悶。」眾人聞言,抬頭一看,此人肩扛有二斗米,挎著兩弔錢,原來是愛打仗、闖是非、半彪子,姓劉名清字崑山。他是上三里堡家給他娘送錢米去的。見他走道東倒西歪,喝的酒太多,眾人皆躲避,不敢惹他,一哄而散。內中有一年高之人未跑脫,被彪子劉清一把扯住說:「你們三一堆,五一塊打的什麼喳喳?為何不嚷著說,令人納悶!快說,快說。」老頭說:「你鬆手我好說。」彪子劉清遂放開手,老頭便將驗屍驗不出傷來的事說了一遍。彪子劉清聞言不由得氣炸了肺,口呼:「老叔,有所不知,這黃愛玉交好張武舉,害死本夫蒲賢我劉清知情,偏偏我在北莊多貪了幾杯酒,未趕上劉吏部在此驗屍,也罷,我前去到公館投案鳴冤。」言罷,竟要奔公館去。老頭一把將他扯住說:「劉清,你好無道理!你替人家鳴冤受累,撂下六七十歲的老娘在家擔驚害怕,又無養廉,俗語說得好:『能打私鹽漕米,不打人命牽連。』你為何欲自投火坑?萬一你母聞你替人家去打人命官司,一驚因此而得病,有些好歹,你生不能養,死不能葬,你裝的什麼好漢尖子?」彪子劉清聞言,遂滿面含春,口稱:「老叔,小姪多承你老教訓。」一拱而別。

  不一時來在景州西關,那些破落戶賣閒的眾人見了劉清,這個口呼:「劉賢弟。」那個口稱:「劉大哥,這些日未見面,咱們大家得喝一場。」言罷眾人進了酒鋪去吃酒,這且不提。

  卻說吏部劉公入公館飲茶吃點心,心中暗想:「旋風攔輿,上墳少婦明露著其中之冤情,為何開棺驗不出屍身之傷痕。左思右想不如改變行裝前去私訪,或可瞭解個頭緒,也未可知。」

  想罷遂命劉安、張成提過一個包袱來,打開包裹,劉公戴上道巾,穿上道袍,腰繫黃絨絲縧,下垂雙穗,足上蹬水襪雲鞋,袖吞木魚,打扮成化緣道士一樣,悄悄出了公館。在城裡關外訪了多時,並無消息,暗想:「且到三里堡後到蒲家灣探訪消息。」想罷問明了路,逕向南奔三里堡。剛剛一到三里堡村邊,忽然東北上起了烏雲,霎然鋪滿了天,刮來了一陣涼風,隨後,下了一場大雨,渾身被淋濕。緊走一陣,進了三里堡莊村,見有一走馬門樓,遂走至門前,擊動木魚化緣,驚動內院一位六十餘歲年老的媽媽,正搖著紡車紡線,忽聞門外木魚之聲,遂下了炕,順牆根來至門內,開門一看,原是半老道士化緣。遂說:「道爺,我家昔日是富宦之家,今日貧寒,不能施捨,再改一家去化罷。」劉公說:「女菩薩,貧道不化銀錢食物,化一把乾柴烤乾衣服,我就走路。」老媽媽說:「這有何難,隨我進來,往東房內去烘烤。」劉公聞言,跟隨在後,老媽媽將大門關閉。劉公問:「女菩薩,為何將大門關閉?」老媽媽說:「道爺有所不知,老身只有一彪性兒子,怕他回家。回家時必然喝個酩酊大醉,恐見了道爺你,他若發煩,必打你一頓拳。」劉公說:「我不烤衣了,你兒回家我可輸理。」老媽媽說:「老身既允你烤衣,料無妨礙。我兒回家總得半月二十天,這才走了十多天,料想不能還家。」劉公聞言隨著媽媽來至東屋。老媽媽抱了一抱乾柴,令他自行烘烤衣服。

  劉公將衣服烤得半濕半乾之時,忽聞門外啪啪打門之聲,老媽媽說:「不好了!吾那彪兒回家來了。」劉公說:「這可怎麼好?」老媽媽說:「無妨礙,道爺你就在東屋烤你的衣,莫要響動。我那彪兒回家是送錢米來了,進來將錢米放在北樓,再也不上別的屋裡去,至多說上兩三句話,連家內塵土也不沾就走去,又上外邊耍錢去了。」劉公聞言點了點頭,低頭不語,只是烘烤衣服。老媽媽言罷,走至街門內問:「是何人拍門?」彪子劉清說:「是不成器的兒回家送錢米來了。」老媽媽聞言,放開街門,彪子劉清晃裡晃蕩走進大門,老媽媽見彪兒如此光景,咳了一聲,說道:「你父在世時作官,你是宦門公子,嬌生慣養,你成人不懂治家,就會耍錢,房產地業皆被你輸淨,到如今家中蕭條,過這樣艱難日子!」彪子劉清聞言不耐煩地說:「老娘,當初之事不用提他,後悔也是枉然。你老不知道麼?對門的黃大姐,俺兩交好數年之久,給他打首飾制衣裳,供養他一家子吃穿,哪裡盡是耍錢輸的?可惱黃大姐他見我未有錢了,撇了我。他又相與西關的武舉張培元,他二人熱乎了,商量著要害蒲賢,今日果然害死了蒲賢,若提起來,蒲賢真死的冤。你老休埋怨兒,是兒一時之錯,你老盼著罷,為兒的慢慢地再掙。」老媽媽攔住他說:「休說他們害蒲賢之事,恐有外人聽見,有些不便。」彪子把眼一瞪說:「母親,不必攔我,有人聽去我不怕,惱了我的性子,我替蒲賢前去喊冤報仇,出了我的氣,我看小愛玉他把我怎麼樣?」

  劉公在東屋聽得真切,暗想:「本部不白私訪挨淋。」心中暗喜,忽聞彪子大嚷說:「不好了!東屋有了火了!」忙跑到東屋,見一老道烤衣,不由得大怒說:「好一牛鼻子老道,竟敢來在我家撒野。」走近前揪住脖領,舉起拳頭就要打。老媽媽趕近前忙忙攔阻,喝道:「好一小冤家,還不鬆手,為娘今年六十三歲了,道爺也有五六十歲,皆因道爺被雨淋濕了道袍,求為娘一把乾柴烘衣,你來到家胡言亂語,你若嫌為娘累贅你,不如我一死。」言罷望牆上撞去,彪子說:「不好!」趕近前將母親抱住,說:「母親,莫要生氣,是兒的錯,誤會了。你老不知兒的脾氣麼?又彪、又愣、又鹵莽,是兒無禮,恕了兒罷,兒好去給老道爺賠情去。」老媽媽聞言,消了氣,彪子轉身眼望劉公作揖,陪著笑臉說:「道爺,休要見怪,我劉清誰不知,是個半彪子,作事莽撞,不問青紅皂白,就行無理,恕過我罷,請道爺上北樓喝幾盅,算我賠情。」劉公說:「我不會吃酒。」

  彪子把眼一瞪說:「我請你吃酒,你就得擾我,你不擾我,那可不行。」一手抓住劉公就往北樓上拉,老媽媽一使眼色,口尊:「道爺,我兒請你吃酒是一番好意,你若不領,難討公道。」

  劉公暗想:「不如趁此機會,問明蒲賢這事為要。」遂說道:「素不相識,怎肯攪擾。」彪子說:「那都是閒話。」遂一同上了北樓,彪子把酒壺抄在手中,說:「道爺,你且候一候,這三里堡無有好酒,我進城沽酒去。」言罷,下樓而去。

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5-23 13:31:47

第八回     得真情誆劉入公館 張武舉探黃露真情

  暮雲散盡夜清寒,銀漢無聲轉玉盤。
  此生此夜不長好,明月明年何處看。

  話說劉公見那半彪子楞頭青提壺往城內沽酒去了。自己坐在北樓上四下觀瞧,見著樓上迎門的金絲楠木條案前有一張花栗木八仙桌,有三四張少腿的椅子,杌凳皆不鮮明,亦無有擺設。心中暗想:「當初必然是財主,今時衰落。」正然觀看自思,忽聞樓梯一響,只見彪子上了樓,左手托著肉,右手提著酒壺,口呼:「母親,快把酒燙熱來。」自己用刀將一塊熟肉切碎,盛在碟內,放在八仙桌上。還有兩塊豆腐片,幾棵大蔥亦放在桌上。老媽媽將酒燙熱,彪子讓劉公上坐,二人對飲,彪子劉清說:「道爺,我生性太愣,一時粗魯,道爺莫要嗔怪,今時備酒賠情。請問道爺貴性尊名?家鄉哪裡?因何出家當老道呢?」

  劉公見問,隨口答言說:「我姓卯名金刀,祖居山東青州府,諸城縣北門外二十五里龐家孤莊,自幼父母下世,又無家業,少吃無穿,只得奔到北京,也無生路,萬般無奈,在米市衚衕白雲庵拜師出家。今是奉師命出京化緣,偶來在景州。聞聽人言,吏部尚書劉墉奉旨欽差下山東,我二人一來是鄉親,二來自幼朝北磕頭的弟兄,欲到他公館化他個佈施。耳聞他路過景州,偏偏遇見旋風鳴冤,又有穿白少婦上墳,內套紅衣,開棺驗屍又無傷痕,心中必然煩悶,我又不肯去向他化緣了。

  是我時運低,只得在這各鄉莊化緣,來在貴寶村,又遇下雨,渾身淋濕。多蒙山主行方便,令我烘烤我的道袍。施主回家對你母所言黃愛玉之事,你心中到有不平之氣,貧道我心中納悶,施主你細細地從頭至尾道節道節我聽聽,以破我心中之悶。」

  彪子劉清見問,遂洋洋得意地又喝了幾盅酒,說:「要問這件事,我實對道爺說罷,這黃大姐在我這對門住時,常站在大門之外向我勾搭,我在他身上花費銀錢不記其數,我連賭將家產花敗。這黃大姐又被蒲家灣蒲賢娶了去咧,從此兩不來往。

  後來我從蒲家灣經過,見黃大姐在門前站立,我近前問:『你見了我不言不語,你竟裝不認識我?』他一翻臉罵了我一場,我有心打他一頓,又恐旁人說我無理,只得忍氣吞聲,專候他住娘家,我再出這一口氣。我一直來至州城,在西關遇見我那二盟兄,拉我去喝酒,就問我:『你為何面帶怒容?與何人致氣?』我將與黃大姐致氣說了一遍。我那二盟兄說:『你不知道黃大姐又相與這西關的武舉張英,這張武舉又有銀錢勢力,為何不與你反目?』我心中暗想:『怪不得黃大姐罵我,是棄舊迎新了。』我同二盟兄將酒喝足,別了我二盟兄,一直到了蒲家灣。天有定更,鴉雀無聲之時,我到他家推了推大門,大門緊閉。我越牆而過,站在院中,見屋內點著燈,有人說話。

  我舐破窗紙一看,原是黃大姐陪著張武舉吃酒。我剛要往屋內闖,又聽黃大姐向張武舉說話,我復又停步細聽。黃大姐說:『咱二人用了此法,害了丑鬼蒲賢,一來去了我眼中釘、肉中刺;二來咱二人作了長久的夫妻了!你那個東西尋了來未有?』張武舉說:『尋了來了,現在竹筒內。』我在窗櫺外聽著,不知竹筒內是何物?忽聞外面拍大門之聲,知是蒲賢回家,張武舉鑽在桌底藏躲,我躲在柴禾棚內,黃大姐開放街門,見蒲賢喝了個酩酊大醉,從外晃裡晃蕩進了屋,見桌上有酒有菜,不問是哪的,又將酒喝了個乾,躺在炕上就睡著了,亞賽泥坯。黃大姐低聲喚張武舉,我也溜在窗櫺外偷看。見張武舉、黃大姐二人用繩把蒲賢三道腰捆了個緊,將棉花套塞進蒲賢的嘴,將褲給他扒下,拿出竹筒有尺半長,感情竹筒內是一條長蟲,把竹筒對準蒲賢的肛門,扣上這一頭,用燒熱火柱燙那長蟲尾,長蟲疼痛就往肛門內鑽。」

  剛說道這,老媽媽一步走進,攔阻說:「小畜生這事就是你知道,常言道:『各掃自己門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你陪著道爺喝酒罷,哪裡來的這些酒話。」彪子劉清說:「別攔我,惱一惱,我替蒲賢去喊冤。」劉公說:「施主,你若肯替蒲賢鳴冤,方稱得起好漢子,劉吏部必然管教你從此不受貧窮,你若願意去告狀,貧道我陪你去。」彪子劉清說:「我願去告狀。」

  劉公說:「趁著天尚早,咱二人一同就去。」劉清說:「使得。」

  二人走出大門外,離了三里堡,不多時進了景州南關,拐彎抹角來至公館門首。劉清抬頭一看,門簷掛著四個宮燈,五色彩綢,迎門影壁畫著「指日高升」,影壁下安放九尊桶子炮,許多公差頭戴紅纓官帽,來來往往。彪子劉清停步不走。劉公往裡便行,劉清叫道:「道爺,你往哪裡走?告狀在外邊,若向裡闖可就闖出禍來了。」劉公說:「無妨礙,劉墉與我是鄉親,告狀咱上裡邊去告,沒有禍害。」彪子劉清聞言,無奈隨在後邊,往裡而行,眾公差一見圍上前來。劉吏部一擺手,眾公差退了後,垂手而立。劉公走進上房,彪子劉清跟進上房一看並無大人,只見有二位戴紅纓官帽的人扶侍道爺換了衣冠。劉清一怔,心中害怕,暗說:「不好,原來是大人出去私訪,我可在家內得罪過他,今日這個亂子我惹的不輕。」心中一餒就跪在地上了。

  劉公含笑說:「劉清不要跪著,你且站起來。」遂命人看酒。

  張成、劉安不敢怠慢,吹口氣之力擺了一桌酒席。劉公說:「劉清你且落坐,本部堂再陪你幾盅,你的脾氣我亦知道,還是你喝那連三盅才是,你不用拘束,放心大膽盡著量的飲罷,明日好在屍場去驗傷,從今你母子不受貧寒。」劉清口尊:「大人萬安,明日屍場驗屍,若驗不出傷痕,小人領罪。」大人聞言點了點頭,且不言公館之事。

  再說武舉張培元離了屍場,回到家中,坐臥不安,心中思想適才之事,若不花這百十兩銀子,仵作驗出傷來,就大大的不便了。」家人送進燈,張武舉用完了飯,一心想著去探一探黃愛玉。遂出了家宅,不多時來至公館門首,向裡面含笑說:「哪一位在此。」張成問:「有何事?」張武舉說:「我前來探望表妹黃愛玉,求眾位爺們方便方便罷。」

  張成問:「你姓什名誰?」張英說:「我姓張名培元。」張成說:「我不敢作主,我去回稟一聲去,你且候一候。」遂轉身走進上房,將張武舉來探黃大姐之事稟明。劉公說:「既是武舉來探蒲黃氏,令他去探,你們退出,在窗外竊聽他二人說些什麼話,若有露言,把張武舉扣住莫放。」張成答應,來在公館門外說:「隨我去見你表妹去。」張武舉聞言,隨著張成往裡走,轉彎抹角來在一間房外,張成說:「蒲黃氏就在此屋內,你進去罷,我不能相陪,我還得聽差去。」言罷徉徜而去。

  張武舉推門而入,只見黃愛玉在屋內悶坐,一見張武舉,不由得含嗔帶怒罵道:「好一個喪良心的張英,你見死不救,素日你說能走門子窗戶,奴遭這個事,你也不上屍場探探頭,竟裝聾賣啞,猶如烏龜,一縮頭就不管了。你會雨後送傘,背後作揖,想不到姦夫不如本夫疼愛我,事到今日,我好悔也!」不由得落下淚來,張培元聞言不悅,說:「你不知情,見面迎頭就連罵帶數落我。我一知信,就找仵作去,在他手裡花了一個大元寶,所以未驗出傷來。我特意來望看你,你道罵我無情無義。你這孩子,想一想起先你相與地方瞎潘三,你因他窮,你又相與彪子劉清,劉清落泊了,十天半月不見面,你吃穿不豐富了,你托地方潘三向我借錢八十弔,後來本利未清。我找上你的門要錢,你把我拉進你屋,咱二人才套上,拉攏交情,八十弔本利我從此不要哩!我年供柴、月供米,又給你制備單夾皮棉、綾羅綢緞、衣服並簪環首飾,我花費的銀錢無其數。

  你終朝每日嫌你那丑漢子如眼中釘、肉中刺,謀害你丈夫是你情心願意,你反怨起我來了!」只問得愛玉閉口無言。

  劉吏部在窗外聽了個真切,吩咐:「眾聽差人役即速鎖拿張武舉,莫要他走脫。」言罷,回上房去了。

  眾差役闖進屋內,把武舉鎖了。張培元說:「為何鎖我?」

  眾人役說:「這是大人吩咐的,我們不知,明晨見了大人你就知道了。」一夜晚景不提。

  次日清晨,州官至公館伺候。劉吏部淨面用點心已畢,吩咐外邊調轎赴屍場重驗屍身。執事差役仵作一概人等皆齊備門外,伺候劉公上了轎,蜂擁著出了景州北門。不多時來至屍場,大人落了轎,坐在行椅上,吩咐:「帶過蒲黃氏、張培元問話。」

  男女二人近前跪倒。劉公問道:「你二人謀害蒲賢一死實實招來,免得本部堂費那開棺重驗的事;速速供招,免得你二人皮肉受苦。」黃愛玉見問,把柳眉一豎,杏眼圓睜,用手指定劉吏部破口大罵:「劉羅鍋子,好一糊塗蟲,可惜這吏部尚書教你作,我丈夫是病死的,你硬說死的不明,連驗二次,並無傷痕,今日我與你誓不兩立。」

  張培元說:「我至公館探望我表妹,你竟敢將我國家的舉人上鎖,無故受你之辱,咱二人非一同進京面聖不可,那時誰是誰非便見明白。」劉公微然哂笑:「好一硬嘴刁婦,給你二人一個證見,你們方可口服心服。」吩咐:「傳劉清。」只見彪子劉清近前跪倒,口尊:「大人,小人劉清伺候。」劉公問:「他二人謀害蒲賢,你可知情嗎?你可對證他二人。」劉清聞言,扭過頭來,口叫:「黃大姐、張培元,你二人所作的事,不必嘴硬,大人皆都知道了,你二人若不招,恐其難討公道。」黃愛玉、張培元見是半彪子劉清,心中納悶,他從何處冒然而來。

不知他二人回答何言?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5-23 13:33:03

第九回     驗明屍鍘姦夫淫婦 又一案蛤蟆路鳴冤

  循環報應不非輕,勸君行善莫行兇。
  明公不信世上看,王法難已將人容。

  卻說黃愛玉聞聽半彪子劉清之言,來作證見,不由得將眼一翻說:「劉清你又犯了半彪子脾氣來了,你作的什麼證見嘍。

  是了,你有一日在我娘家門首,挨過來欲調戲我,你被我罵了一場,你懷恨在心,你今日依官欲報私仇,你奶奶不怕你作證見,我心無虧。」

  劉清說:「黃大姐你別硬剛硬口了,你二人做的事我皆眼見。前幾天我被你罵了一場,我懷恨在心,此話是實。我候至天有定更之時,就來至蒲家灣,見你家大門關閉得緊,我就越牆而過。只見你屋內燈光照著男女二人之影,低聲所言之話,是商議要害蒲賢。我將窗紙用舌舐破,眇目一看,屋內之男子乃是張武舉。你二人飲酒定計害你丈夫,正然商議,大門外蒲賢拍門。張培元藏在桌底,我藏在柴棚之內匿身,你去開放大門,蒲賢自外喝得酩酊大醉進屋。你又灌他一個大醉,身如泥坯,躺在炕上,人事不知。你同張培元二人用繩將他捆了個堅固,以棉花套子塞嘴,拿過一個竹筒對他肛門內一頭,用燒紅鐵柱燙之。敢情竹筒內是一條長蟲,那長蟲疼痛難忍,就鑽入肛門之內。那蒲賢焉有不死之理。我在窗外看了個真切,你還在此同大人撒潑放刁。我說的對不對?你二人若不口服心服,開棺給你一個證見。」黃愛玉、張培元二人一聞劉清之言,只嚇的面如土色,啞口無言。

  忽聽劉吏部吩咐:「劉清前去破屍肚驗來。」劉清尊諭,手持一把尖刀,打開棺,在死屍肚腹上豁了一道口,將長蟲掏出,走至大人面前,單腿打千,雙手舉著長蟲說:「請大人驗看。」

  劉公見此長蟲,已在腹中憋死。不由得大怒,吩咐把黃氏、張培元帶上來問道:「你二人還有何折辯,還不招供。」二人只得畫了招供。劉公吩咐:「將二人綁訖入鍘。」眾劊子手不敢怠慢,遂把黃愛玉、張培元一同鍘了。判斷仵作圖贓銀一百兩,蒙哄官府,充發黑龍江贖罪十年,地方潘三,知情不報,受贓八十弔,杖責四十,流放一千里,移交知州辦理。飭知州將張培元家產分給劉清一半為業,不准徇私,知州稱諾。劉清謝恩去領收家產。劉吏部飭差役把屍棺掩埋。

  眾役遵命把棺材蓋釘上,執鍁挖坑內之土,見坑內之土很暄,不費氣力便挖出了尺半深之土,不料卻露出兩個男女孩屍。

  差役不敢隱瞞,回稟大人:「坑內埋著男女二孩屍,請大人定奪。」劉吏部聞稟走近坑沿,驗看男屍約有十三四歲,女屍約有十餘歲,脖項上皆有傷痕,驗罷吩咐劉安、張成:「問一問這眾鄉民,有認得這二幼屍的否?」這一言未盡,忽聞一人哭兒女聲音痛切。劉公吩咐:「將哭屍之人帶上來問話。」劉安、張成將哭屍之人帶到大人面前跪倒,劉公問道:「你家住哪裡?

  是何名姓?多大年紀?坑內所埋二屍是你什麼人?一一要你訴清。」那人口尊:「大人,小人家住蘇家莊,小人名喚蘇永富,年長五十三歲。所生二女一子,大女名喚蘇吉平,今年一十六歲,次女今年一十三歲,名喚蘇玉平,小兒今年一十一歲,名喚蘇生。姐弟三人,昨日閒遊散心,並未回家。小人今日下窪尋找,適遇大人判案,這坑內所埋男女二屍,正是我次女玉平、小兒蘇生,不見大女吉平哪裡去了?可憐小人只此一子,被人所害,懇求青天大人作主,訪拿兇手,以雪此大仇。」言罷,叩頭如雞啄碎米一般。劉吏部吩咐:「你且領屍回家,本部堂與你作主就是了。」蘇永富領屍回家不提。

  這吏部劉公乘轎進景州入公館,用了早膳,復又扮作雲遊算命老道,臂上跨一小小黃布包裹,包裹內包著百中經、命書並紙筆墨盒等物。手內拿著兩塊毛竹板,暗暗出了公館後門,順大街出了州城,欲奔莊村訪察此案。不覺來至荒郊,見迎面路上有一磨盤大的蛤蟆,攔阻道路。劉公心中納悶,這世上那有恁大之蛤蟆,必然其中有蹊蹺之事,遂問道:「你這蛤蟆攔路,必有奇冤,若有冤情,你在本部堂面前連叫三聲,本部堂就准你之狀,我隨你前去。」這蛤蟆真也奇怪,向著劉公「呱呀呱呀」連叫了三聲,往東蹦跳而去。劉公見此光景,點了點頭,只得跟隨在後,走了十餘里,見迎面是一運糧河阻路,只見蛤蟆跳入河內。劉公一怔,暗說:「不好!我可不能隨你過河。」

  正在躊躇之際,忽見從下流逆水而來一隻小船,船上是兩個人。遂點手呼喚:「稍公,向這邊撐來,渡我過河,我多給渡錢。」這船上二人乃是兄弟二人,兄名黃六,弟名黃雄,在河內駛船為名,終日竟劫來往客商金銀貨物,把客商捆縛拋在河中。素日依仗這南邊有一安國寺,內有免二王爺替身喇嘛阿阿彌,不行正道,搶霸民婦,手下有五百喇嘛凶僧。這黃六、黃雄作水上的買賣,得了珠寶,必然奉敬阿阿彌喇嘛。

  今日正然要回家,見西岸上有一云游老道,喊船渡河。黃雄說:「哥呀,你看河岸喚船的老道,好像審斷黃愛玉的劉羅鍋子,今打扮老道模樣,不知訪察何事?莫不是咱弟兄搶了蘇家吉平女之案被人告發,他前來私訪也是有的。咱何不將他誆上船來,結果他的性命,絕其後患。」黃六說:「有理。」遂把船攏了岸,搭上跳板,口呼:「道爺,請上船罷。」劉公立刻上了船,黃雄撤了跳板用篙一撐,船至河心,將篙放下,遂問道:「你是劉羅鍋子,假扮老道前來私訪蘇家丟失兒女之事否?今日教你死個明白,那是我弟兄所作所為,我名黃雄,那是我哥黃六。」言罷,近前抓住劉公,劉公喊道:「施主莫要錯認了人,貧道是遊方算命之人,貧道不曉得劉羅鍋子是何人呀!」二凶徒任你說破了嘴,只當耳旁風,把劉公捆上,望河內一扔,只聽「撲通」一聲,劉公沉入河內。

  劉公命不該絕,忽然一陣狂風,蛤蟆駝著劉公騰空越上東岸。劉公緩了一刻工夫,睜眼一看,繩索已開,小包裹並未失落,便對蛤蟆說:「你還須頭前引路。」只見蛤蟆往東蹦去,劉公背負小包袱,在後相隨,不多時見迎面有一座莊村,再找蛤蟆不知哪裡去了。只見地上有一柬帖,遂近前彎腰拾起一看,上寫四句言語,道:我本太白李金星,引領前村訪吉平。

  逢凶化吉休懼怯,自然現出事真情。

  劉公觀罷柬帖,心知是金星相救不死,遂望空拜畢,竟奔前面村莊而來。不多時進了莊村,手打毛竹卦板,口中吆喝:「算靈卦,講子平,老算壽數,少算求財望喜,婚姻成否?能破小兒關煞,觀陰宅,尋龍點穴,陽宅催吉修方」正然吆喝,忽聞那廂街門一響,走出一位十六七歲的姑娘,見他印堂帶暗,面皮焦黃,烏雲蓬鬆,愁眉不展。口喚:「算命的,你老往這裡來。」劉公聞喚走至近前,問道:「這位姑娘,與何人算命?」女子說:「你隨我院中去,給我婆母算命。」劉公心中納悶:「這大的姑娘,未開臉如何有了婆母!且隨他進去看個分明。」女子引路,劉公後面相隨,只見這所宅院很闊,走馬門樓上安走獸,影壁牆上畫著福祿壽三星,磨磚對逢,方磚墁地,二道門乃是垂珠門樓,進了垂珠門,乃是客室廂房,心中犯疑,這所宅院必是宦家,為何這院中清清冷冷,並無人煙。

  暗中交代,這所宅院乃是鄉宦王百萬之住宅,這王百萬膝下無子,只有一女。父女於清明節去祭掃墳塋,被惡霸佟林遇見,搶其女,王百萬大怒,揪擄佟林拚命,把佟林面上抓傷。

  佟林大怒,將王百萬父女殺死,率領眾惡奴把王百萬之家產搬運一個淨。王宅的家奴院公不敢惹他,皆已散去。佟林著黃六、黃雄看守此宅院,故此黃六、黃雄把蘇吉平搶了來,就住在此宅內。

  閒言敘過,劉公來至北樓,問道:「你婆母在哪裡?請出來好講命。」女子聞言,二目流淚,雙膝跪在劉公面前,口呼:「道爺,你老年高有德之人,慈悲為本,善念為門,奴見你老非有歹意,奴將實言對你老說明,只求道爺給奴父母送一信去,必感道爺再生之恩,千萬莫要洩露機關。」劉公問:「你有何天大之事,本部堂與你作主。」女子聞言一怔,遂問:「道爺你老為何稱我本部堂,莫非你老是哪一家大人前來私訪,若果是大人前來私訪,難女今日可見天日了。」劉公叫聲:「女子你既識破本部堂,本部堂也不能瞞你,我本是吏部尚書劉墉字石庵,因蘇家莊蘇永富告在本部堂前,本部堂准了他的狀,今日暗出公館,假扮雲遊老道算命前來,私訪蘇富之大女兒下落。你這女子有何冤枉大事,煩我給你父母送信,你可言來,我好替你代信。」女子聽了大喜,遂說道:「難女就是蘇吉平,是被惡徒黃六、黃雄搶了來,勒死奴的兄弟小妹二人。二凶徒欲逼難女成親,難女不允,難女日日如坐針氈,只求大人救難女速出火坑,感大人再生之德。」難女正在向劉公講說,忽聞大門外啪啪拍門之聲,喊叫:「丫頭開門來,你家大爺、二爺回家來了。」

  蘇吉平吃了一驚,說:「大人不好了,兩個凶徒回來了!」

  劉公聞言一怔,說道:「這可如何是好。」只急得蘇吉平東瞧西看,心無主意,猛然瞧見牆壁上掛著一個蓋篷,遂即摘將下來,口呼:「大人你老暫且屈尊一二,伏在地上,用此蓋篷把你老罩在底下,以免凶禍。劉公無奈,蹲身用蓋篷罩住。蘇吉平囑咐道:「你老在內,且莫搖動。」蘇吉平這才往外來至大門以內,把門開放,強含笑臉,稱:「二位爺回家來了,迎接來遲,望祈寬宏。」兩個凶徒聞言大悅。

不知後來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5-23 13:54:59

第十回     漚煙計劉公脫難 臥虎村二黃被擒

  邊理枝頭花正開,妒花風雨便相催。
  願教青帝常為主,莫遣紛紛點翠苔。

  卻說黃六、黃雄聞蘇吉平逢迎之言,心中大悅。遂來至北樓落坐,蘇吉平問:「二位大爺吃何飯?小奴好去做。」黃六說:「我想蒸包子吃,你快蒸來,我弟兄還有緊事前去辦理。」蘇吉平問:「有何緊要事?」黃雄說:「皆因有一劉羅鍋子,假扮老道前來私訪,被我哥倆用繩捆上,投入河內,不知何人把他救起,捆他的繩被扔在窪地。故此我弟兄用完了飯,好去找尋劉羅鍋子,把他亂刀剁死,方趁我弟兄心意,急速快蒸包子。」

  劉公在蓋篷下聞言暗想:「不好,兩個凶徒若吃蒸包子,必用蓋篷,若一掀蓋篷,必然看見我,我准有死無生。」不由得心中害怕。這蘇吉平聞聽二惡徒要吃蒸包子,須用蓋篷,遂心生一計,暗將柴禾用水潑潮,向灶口一填,用火點著,漚得屋內盡是煙。兩個凶徒怒道:「為何用濕柴燒火,熏你大爺、二爺之眼。」蘇吉平說:「不是濕柴,大約是煙筒犯風不過火,須得打一打煙筒,就不冒煙了。」兩個凶徒聞言,一個上房去打煙筒,一個凶徒去往東樓避煙。

  蘇吉平見兩個凶徒皆去了,忙忙掀開蓋篷,說:「大人,急速快離開這兇險之地,可從這北樓後往西行,西牆下放著一隻小破船,可蹬著破船越牆速回公館,發兵圍了這王家院拿獲兩個凶徒,救難女出此火坑,感大人再造之恩。」劉公聞言,忙忙往北樓後身急行。竟奔西牆而來,見西牆下果有一小小破船,遂蹬小船上,在牆頭望牆外一看,牆高有一丈多,心中為難下不去,又恐兩個凶徒看見。正在兩難之際,忽聞樓上喊嚷:「老道爬咱們的西牆來了,快抄刀咱們剁他去。」又聞下樓之聲,劉公被這一嚇身形跌在牆外,幸虧牆外有一垛柴禾,並未跌重,站起身形鑽入蘆塘之中。這黃六、黃雄手提鋼刀來至西牆外,不見老道蹤跡,黃雄說:「大約老道必在蘆塘之內。」黃六說:「老道自投羅網,也跑不了他,咱先去吃飯,吃飽了再殺他也不遲,量他也飛不上天去。」不言二凶徒回家用飯。

  再說劉公在蘆塘內聽不見外面說話,這才出了蘆塘。見天已過午,腹內又餓,只得順小路往前奔走,遠遠望見一座村莊。

  心中想道,我不如奔到此村,一則化一頓齋飯,二則問一問進景州從哪裡可行,這且不提。

  劉公所見之村名臥虎莊,村中有兄弟二人,兄名王忠、弟名王平,皆好打抱不平。王忠娶妻馮氏,所生兒女皆立不住,現時又生一子,方八個月。今日王忠、王平趕集未回,天已過午,馮氏恐他弟兄二人趕集回家用飯,遂將孩子奶飽放在炕上,用被遮蓋好,這才下炕去做飯。飯方做熟,忽聞柴門之外有化緣之聲,馮氏來至門內一看,原是年邁老道化緣。遂口尊:「道爺改門去化,我這裡不寬裕。」劉公聞言,心生一計,遂說道:「女菩薩,化緣是小事,貧道細觀貴宅主凶寒,苦是小事,不立子宮是大,總然有子不過三五歲必然夭殤。」馮氏聞言一怔,暗想:「怪不得所生小兒立不住,原是住宅主凶。」遂口尊:「道爺,既是風鑒高明,請進院來給我們觀一觀陽宅,若將宅子調理吉順,我家男子回來,必然重重酬謝。若是道爺時下饑餓,鍋內現做的小米乾飯,先充一充饑。」劉公聞言心喜,隨跟馮氏走進屋內落坐,馮氏正然給劉公盛飯,只見王忠、王平從集上還家,看見馮氏給老道端飯,心中不悅。馮氏見他哥倆面上生嗔,就知是為給道爺飯吃之故,遂迎上前說道:「這位道爺能觀陰陽宅,說咱家不立小口,總然有子,三兩歲上必夭殤。故此請道爺調理調理陽宅。靜候你兄弟二人趕集還家,請道爺說一說家內之房的毛病,故此請道爺吃一碗小米乾飯。」

  王家弟兄聞言,回嗔作喜,遂含笑說:「道爺,粗茶淡飯,不能適口,多有慢待,改日補情。請道爺炕上坐坐,在那被上暖烘。」劉公遂問道:「二位施主,貴姓尊名?」二人說了名姓,劉公說:「施主的貴宅主不立小口,皆因大門在西南,若將這北房高起,大門改在東南,子息必旺。」王忠說:「多承道爺指教,現今我生一子,方八個月,身體肥胖。」遂喚馮氏將咱狗不理抱來,看一看長命是短命。」馮氏在外面說:「咱那狗不理不是在炕上,棉被內睡著了麼?」王忠聞言,見炕上只有一牀棉被在道爺身下坐著哩,遂一拉棉被,劉公一欠身拉出被來一看,只見孩子已被憋死了。劉公一怔,王忠大怒說:「老道你將我孩子坐死,你得償命!」王平接言說:「哥哥不可動怒,一則道爺風鑒是應驗了,不該立子。也是狗不理該著死在被內,不動不哭,誰知被內有孩子;哥哥你若不讓道爺被上坐,孩子也死不了。」王忠聞言,所言有理,怒氣已息,遂口尊:「道爺適才是我一急冒犯,多有得罪,望祈恕我之過。孩子死了,不要緊,從此非套交情不可!」劉公心中過意不去,說:「施主,貧道擾了一頓齋飯,又將小施主坐死,與理不合,令我慚愧。」

  王忠說:「無妨!」遂叫王平將死孩攜去埋在莊東,王平去埋死孩子不表。王忠吩咐馮氏去炒菜,自己去燙酒。放上炕桌,立刻端上兩碟炒菜:一碟炒豆腐、一碟炒雞蛋,放在桌上。只見王平埋孩回來,遂一同坐下飲酒。王忠說:「道爺,未領教在哪出家,道號何名?請道其詳。」劉公說:「貧道在北京呂市衚衕呂祖堂出家,道號卯金刀。莫輕視貧道在小廟內焚修,我在順天府與五府、六部、九卿、四相皆有往來。若你弟兄上北京,貧道必有照應。今日相逢投緣,不敢久戀,多有攪擾,趁天色尚早,就此告別。言罷,手提小黃包袱走出大門,王忠、王平弟兄二人相送。

  劉公抬頭見迎面跑來一女子,蓬頭散發,哭哭啼啼,口內只喊「救命。」往後面一看,見是凶徒黃六、黃雄二人,各持鋼刀從後趕來。見女子乃是蘇吉平。劉公喊道:「二位施主,快抄兵刃,救那女子,捉拿那兩個凶徒。」王忠、王平依仗壯年氣力,好打不平,一聞此言,弟兄二人各抄一根木棍,作為兵刃,讓過女子,闖上去大喝:「狂徒,好無道理,明明世界,朗朗乾坤,竟敢行兇。」黃六、黃雄聞言,掄刀照著王家弟兄剁來,王忠、王平用木棍相迎,四人打在一處。這兩根木棍被兩把刀削得竟成木橛。王家弟兄眼看要落下風之際,忽來一騎馬,馬上一人,乃是彪子劉清趕集討帳而回,路過荻子灣臥虎莊,看見四個人打杖,兩個人欲敗。又見那旁站立著一位道爺,一位姑娘,仔細一看,道爺原是欽差劉大人,又扮作老道,必是前來私訪。認得黃六、黃雄哥倆,素日不行正道,我且助王家弟兄一臂之力。遂甩鐙離鞍,手執馬鞭子衝上去,這鞭子桿乃是熟鐵折打的十三斤多重。高叫:「黃六、黃雄休要橫行,你彪祖宗來也。」黃六掄刀來剁劉清,劉清用鐵鞭桿將刀碰開,橫掃一鐵桿,把黃六打倒。黃雄見黃六跌倒,上前來救,被劉清用鐵鞭桿向黃雄頭上虛打一鐵鞭桿,黃雄用刀往上架,身上露空,劉清抽回鐵鞭桿攔腰一鞭,把黃雄亦打倒在地。王忠、王平趕過去把黃六、黃雄又毒打一頓。劉清說:「不可打他二人,把他二人捆了去見欽差大人。」王忠、王平忙問:「欽差大人在何處?」劉清說:「那旁站立的道爺就是欽差吏部尚書劉大人。」王家弟兄聞言,急忙來至劉公面前,雙膝跪倒說:「小人弟兄二人不知大人前來私訪,請大人赦小人弟兄冒犯之罪。」

  劉公聞言,近前將王忠、王平攙起,說:「二位壯士請起,你弟兄暫且在家候等,本部堂赴山東察辦回來,我必將你三人奏明聖上,保你三人皆得一官半職;劉清你將黃六、黃雄捆送至公館,令劉安、張成按本部堂書柬行事,將二凶徒鍘了;將這難女蘇吉平之父母傳到公館,將他領回家中去,結案。」遂將書柬遞與劉清。劉清接過書柬,叫蘇吉平乘馬。王忠、王平相幫押解黃六、黃雄奔景州公館。臨行劉公吩咐:「本部堂不回景州了,令執事人馬赴德州接我。」言罷,奔大道向南去繼續暗訪民情。

  走了大約有十數里之遙,見有一界牌,上寫北是景州境界,南是德州境界。觀罷,又向南行約十數里地,不覺太陽墜落西山,天色昏黑,見迎面有一宅院,掌著燈光,遂奔燈光而來。

  不多時來至近前一看,原是村邊草房兩間,燈光從窗口射出。

  遂近前扣打柴扉,借問:「何處有店房投宿?」只聞院內腳步之聲,口內問:「吾兒回來了?」遂開放柴門一觀,說:「原是一位道爺,為何昏黑還來化緣,老身家實貧寒,改門化罷。」

  劉公道:「女菩薩,貧道非是前來化緣,乃是借問一聲哪裡有容身客店?」媽媽說:「莊子小並無店房,莊中有一座奶奶廟,並無僧道,有一位教讀的先生書房在內,可以存宿。」劉公聞言說:「多承指教。」遂入村中。舉目一看,果有一座廟堂,近前扣門,從內走出一人,開門問:「老師回來了?」一開門見是一位道翁,問道:「夜晚至此有何公幹?」劉公說:「貧道趕不上站頭,特來借宿。」那人說:「我們老師前村會課去了,尚未回學堂。」遂讓劉公書房坐,劉公進書房落坐,學生獻上茶來。劉公見書房內是四個學生,遂問:「你們老師為何不在書房?是何功名?姓什名誰?」那年長些的學生名張光先,見道長相問,遂答道:「我等老師姓許名連登,家師在庠是廩膳生。

  今日赴前村會課去了,此時還未回來。」劉公問:「你們四位哪一位恭過喜。」張光先說:「才作文章,並未出考。」劉公說:「將你們佳作拿來,我領教領教。」

不知張光先怎樣回答?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5-23 13:56:35

第十一回     訪民情二女訴冤情 收義女怒追劉公阻

  家有黃金著斗量,不知養兒在學堂。
  黃金有價書無價,書比黃金分外強。

  話說張光先聞言,遂將文章遞過來。劉公接閱一遍,乃是初作文,文淺不佳。遂說道:「此文太淺,我依此題代你作文一篇。」遂提筆不假思索,將文作完,遞與張光先,各自安寢。

  一夜晚景已過,日出三竿,劉公辭別,四個學生送劉公至廟門,拱手相別。

  且說這許先生自東莊會課,天明回書房落坐,問學生:「所留下之題作成否?」四名學生將劉公所作這文章呈上,許先生見了文章,吃了一驚,問道:「所作文章太淵博了,莫說你們作,連我也作不上來,這是何人所作?」張光先遂將實言稟明,許先生聞言,暗想:「此必是哪一家大人扮作老道私訪何事,天晚宿在此也是有的。」不言先生納悶。

  再表劉公出了奶奶廟,一直奔德州而來。走了有十數里地,自覺走得腿痛,便將小黃包袱放在道旁,坐在柳蔭下歇息。忽然抬頭看見從南慌慌張張跑來兩個女子,披頭散髮,汗流滿面。

  二女子大的不過十七、八歲,小的不過十四、五歲,氣喘吁吁往前跑。劉公腹內暗想:「此二女必有大事!」遂站起身形,口呼:「二位女子,且慢行走,大約你二人必遭冤屈之事,對貧道言明,或可與你二人作一個主,可否?」兩個女子聞言止步,觀看打量老道士,凜凜身材,昂昂氣色,眉分八彩,目若朗星,鬍鬚根根見肉,上身長,下身短。暗想:「這位道爺與別的道爺大不相同,此必是哪一家大人前來私訪,也是有的。不如將天大的冤枉對他言明,或許能報了奴家大仇,遂口尊:「道爺,你老若救了難女,報了大仇,就是結草銜環也報不盡你老的大恩。」那小些的女子說:「姐姐,好無主意,這化緣的老道,有什麼勢力,給咱們報仇,出家人專好哄騙婦女的錢財。老道呀!

  你錯打了定盤星。我二人是逃難之女,並無帶著錢財,你只可進莊村化齋去罷。老道閃開路,讓我們過去,前去劉老羅鍋子案前喊冤告狀,若一步走遲,惡霸趕來,我們殘生難保。」劉公說:「二女子且慢走,貧道我好打不平,就有土豪惡霸,我也不懼。」那小些女子問:「八成仗著山主的根子硬,你才敢說這麼楞睜。」劉公說「實對你們說罷,我在北京城出家,我是乾隆皇爺的替身,三六九我上金殿問安;合朝文武皆都有交情。

  今日我出京訪道查辦事情,故而敢說此朗言大話。」那小些女子問道:「你常在京,你可認得在京作官的劉老羅鍋子嗎?」

  劉公說:「怎麼不認得,他與我同鄉鄰居,同在一書房唸書,又是朝北磕頭的弟兄,我二人交情甚深。」那小些的女子聞言,說:「姐姐,感情道爺根子果硬,咱們的冤枉屈情對他說了,好代咱們報冤仇。」那大些的女子聞言,腹中暗想,「看此道爺行動言語光景非是真老道,必是哪一家大人前來私訪也是有的。」

  想罷,遂羞羞慚慚地說:「道爺,難女家住德州城北十里佟家塢,父是秀才,難女名喚陳玉瓶。這佟家塢有一家鄉宦,姓佟名林,他兄乃是參將,他兩個兒子皆是武童。道府州縣衙門常有來往交情,素日仗勢欺人。所作之事霸道無法,在安國寺搶一王小姐,他的父找上門拚命,佟林大怒,將他父女殺死,王姓的萬貫家財皆搶了去據為已有。佟林橫行霸道,越鬧膽越包天,院中養著打手有一千上下的人,地洞內藏匿著有三千勇丁。他家有九間朝王殿,七處抱廈廳。殺人場在後花園裡,有一處萬人坑。素日霸佔人家地畝,硬搶良民婦女。前三四日難女乘坐轎車走親戚,被佟林看見奴家,命眾惡奴上前搶,將工人王小二打死,連車帶難女搶到他家,風聞我父赴州告狀,這惡霸佟林有手眼在州裡,用錢上下打點通了,說我父借他一百兩銀子,是情願將女折價。說我父誣告狀,打了戒笞,掐在監內。這賊佟林立逼難女成親,難女至死不允,將難女送在冷房,餓了難女三天,他指望難女餓極應允親事。」劉公問:「既是三日不給你飲食,就當懸樑自盡以全貞節才是正理。」陳玉瓶說:「難女有心自盡,一則有他家掌家婆看守;二則奴父只生奴一人,誰人送難女之父終?何人報此大冤仇?」

  劉公問:「你們怎能出了惡霸的院中。」陳玉瓶說:「難女因餓無奈,假意應允,以酒將惡霸灌了個酩酊大醉。難女欲要逃生,就是這位丫鬟姐姐,在旁猜透難女的心意。他說:『姐姐莫要心慌,我是被他折算來的,我有心逃走,不得其便。我看姐姐有逃走之心,院中路逕你又不熟,不如咱姐妹一同逃走。』商議已定,我姐妹從後院門逃出,走了一夜,方遇見道爺。」

  劉公聞言,暗恨惡霸佟林。丫鬟在旁說道:「道爺你將我們問了個明白,你可給俺們寫一張呈狀,我姐妹好去劉羅鍋子那裡去告惡霸佟林呀。」劉公說:「寫狀不便,我這有馬鞭子,你們拿它去見了劉吏部,將馬鞭子呈上去,比呈狀強,必准你們狀紙。」丫鬟說:「俺不信?」劉公說:「你別把這馬鞭子看輕,這馬鞭子乃是乾隆皇爺御賜劉吏部的,窗兄劉墉又送給我。你若將此馬鞭子呈與劉吏部,必然准狀,此鞭子比狀紙更靈。」言罷,遞將過去。

  陳玉瓶接過馬鞭子,心中一動,暗想:「聽道爺口氣,見其情形,真上加真,必是吏部劉大人前來私訪。我不如認他為義父。好用心給我家報仇。」想罷,口尊:「道爺,既受你老大恩,無恩可報,難女情願拜你老為義父。」言罷,跪下拜了四拜。劉公擺手說:「我不能收義女。」陳玉瓶說:「若是不認難女,我跪死在此。」劉公無奈,只得應允收下,口喚:「女兒起來罷。」

  忽聞丫鬟在一旁啼哭道:「我和小姐一般苦楚,為何人同命不同!」劉公問:「你為何與我義女般苦楚。」丫鬟說:「難女非是惡霸佟林用銀錢所買。難女家住德州城南張家寨,我父名張用,年方四十三歲,依靠種莊稼為生。那一年遇著歲歉荒旱,家無隔宿之糧,難已度日,耳聞有佟家塢佟林放谷濟貧,我父也去領了谷一斗,谷中竟攙些秕糠稗子,一斗竟落七升。」

  劉公說:「既是放谷濟貧,何在乎短少,好歹度生就好!」丫鬟聞言,「咳」了一聲,說:「他不是濟貧,竟是冤人。一月行利二斗,兩月四斗,滾利盤剝。每鬥算錢一弔六百文,至到如今,該還他多少錢。佟林立逼我父要錢清帳,我父向他理論,佟林大怒,吩咐惡奴將我父吊打,渾身是傷,我父受刑不過,情願變賣田宅清還。如償不夠,情願充當苦工折補。惡霸佟林聞言大悅,說:『你何不早說此話,省大爺我生氣。田宅兩件大爺我皆不要,你留著好過冬養生。聞你有一女,甚是伶俐,送到我府作一使女丫鬟,就算清帳,你願意否?』我父欲待不允,又怕惡霸佟林動怒用刑,萬般無奈,將難女送在佟林之府,給難女起名谷妮,因一斗谷折來,起名直到如今,已三年半了。」

  父母不來見面,道爺你老想想,難女屈情不屈情」正然講話,忽聞鑾鈴聲響,抬頭一看,從南跑來兩匹馬,馬上坐著二人,頭戴著紅纓帽,身穿砂紅滿洲袍子,外套黃馬褂,足登青布快靴,腰掛單刀,二人一樣打扮。這二人一名張功、一名李能,乃是佟林的兩名管家。馬趟塵土蔽天,揚鞭打馬來至柳樹下切近,「撲撲」一齊跳下馬來,用鞭子一指喝道:「好兩個丫頭,竟敢私自逃跑,我二人奉主人佟大爺所差,前來追你們,不怕你倆跑到天邊,也將你兩個丫頭追回,你倆竟教我二位大爺費這一遍事。」言罷從馬上拿了兩條繩要拴兩個難女,只嚇得陳玉瓶二女子身似篩糠,面如金紙。劉公見此光景,心中不悅,問道:「你二人是哪裡來的?男女授受不親,為何用繩捆這兩名少女?」兩名惡奴聞言,把眼一瞪說道:「老道你化你的緣去,莫管閒事。」劉公說:「我可不好管閒事,今日遇見我得問個明白。」惡奴說:「這是我家買的妾,那是我家丫鬟,二人逃跑,我家主人差我們四處追拿,今既遇見,把他捉回去,見我們家主人治其罪。」劉公聞言微笑:「你二人勿庸巧言哄我,他二人將實言對我說了,若依我說,二位行一方便,將這二女子釋放,回覆你家主人,就說未趕上,何處不是積陰功!」兩個惡奴聞言,將眼一瞪說:「老道,好不通情理,八成吃了燈草灰了,說話這麼輕巧。你少管閒事,是便宜。」

  言罷近前捆了二女。劉公大怒,喝道:「好兩個奴才,狗仗人勢,橫行霸道,清平世界,朗朗乾坤,竟敢搶霸民女。」惡奴張功大喝:「老道好生無理,你瞎了眼睛,自遭其禍,你是拐帶人口,今日將你也拴了去見我們家大爺去。」李能攔阻說:「不可,老道有了些年紀,咱們也得惜老憐貧,放他去罷。」

  張功說:「便宜他。」二人言罷,乘上馬牽著二女慢慢行去。

  劉公只急得乾搓手頓足,打咳聲:「悔不該留戀二難女,耽誤逃生,我好虧心。不如我趕上前去舍我之命去救二難女。」方要趕去,忽聞身後有小車之聲,扭項一看,原是一名二十多歲小伙子,推著一輛小車來至近前。那人把小車放下,問:「老道,你們這是什麼事?對我說明,別教我心中納悶。」劉公見問,遂將始末原由說了一遍,問那人:「你能將二女劫回來否?」

  推車人說:「我可好打抱不平,就是性如烈火,我若一怒打死了人,我得打人命官司,我抵償未有你的事,我可不去。」劉公說:「你若去劫回二女,莫說打死一個人,就是打死十個八個,皆是我一人承當,不與你相干。」推車人說:「既然如此,你可別跑呀。」劉公說:「我焉有脫逃之理,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放心去奪回二女,連我亦感你的情分。」

不知推車漢怎樣?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5-23 13:58:02

第十二回     猛英雄怒打惡奴 住小店實說真話

  燒酒賽過靈丹,古來就有燒鍋。
  官員庶民人人喝,吃上幾杯不錯。
  一來消愁解悶,二來身上快活。
  只可少飲莫貪多,大事能成不破。
  惟獨喝酒不濟,我勸明公別學。
  三盅入肚耍毛包,戰邊拿槍動刀。
  走道一溜歪斜,滿嘴胡噙嚼毛。
  遇著光棍用拳搗,醒酒懊悔討臊。

  卻說推車漢一聞老道之言,伸手把支車的三十三斤重的一根熟銅鐧抄在手內。

  列位說:「此書說得太離奇,推小車的哪有銅鐧,又是用鐧作支車棍,豈有此理。列位有所不知,推車漢係家住徐州佩縣城南十里范家營。姓范名鼎字孟亭,先祖曾作總兵,此鐧乃他先祖遺留。這范孟亭自幼身高力大,十三歲進了武學,長成丁父母下世去了。自己家道消索漸漸貧寒,無奈仗著力大無窮,只得推著小車運米趕集販賣,生來性直氣剛好打不平,這熟銅鐧隨身帶著,一來可做支車之棍,二來可以防身。

  閒言少敘,且言范孟亭手執銅鐧大踏步追趕二惡奴,去劫兩個難女。丹田攢力一聲喊嚷:「吠,好兩個小子,快快留下兩個女子,若是牙崩半個不字,管教你死無葬身之地。」這兩個惡奴帶著兩個女子走得慢,耳輪中忽聞有人喊嚷,回頭一看,見一人手執銅鐧趕來,就知是來劫奪二女之人。「來者必然不善,善者必然不來,咱弟兄二人以大話將他嚇走,少費些氣力,豈不是好?」二惡奴商議已定,見來人已至近前,遂將腰刀亮出,用刀指:「吠!好一膽大包天的小子,莫非你在鍋裡睡覺,說話怎麼太焦(驕)。量你也不知我二人哪裡所派,俺二人名張功、李能,奉佟大老爺差派,來追拿丫鬟並新買的妾小,你若知時務,快快回去,莫管閒事,若執迷不悟,恐你惹火燒身,那時後悔晚矣!」

  范孟亭聞言,氣往上撞,把熟銅鐧一掄,照著張功打來,張功用刀相迎,只聽一聲響亮,將刀磕飛,銅鐧砸在張功肩背上,張功「哎呀」一聲倒臥在地。李能見此光景,敵不了此猛漢,遂心生一計說:「你當真是一條好漢英雄,你將名姓留下,俺二人回去稟我家主人得知,你敢到我主人那裡去嗎?若敢去,算你是英雄好漢。」范孟亭聞言,哈哈大笑:「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名范孟亭。今留你這兩個狗頭之命回去送信,你老爺隨後就到,去向你主家清帳。」李能聞言,把張功扶上了馬,二惡奴急忙逃去。

  范孟亭來至劉公面前,說:「道爺,那兩個女子哪裡去了?」劉公說:「二女子貧道令他投奔黃家寨他姨娘家去躲避凶鋒,領教義土,尊姓高名?家鄉住居?」范孟亭見問,遂一一說明,又道:「我欲趕到佟林家殺他個雞犬不留,方趁我心。」

  劉公說:「那可不必,你若有心報打不平,你隨我進德州,在劉吏部公館告他一狀,你可願去?」范孟亭聞言說:「好老道,作事真有肝膽義氣,道兄若不嫌在下貧寒,咱二人向北磕頭拜為盟兄弟。」劉公搖手說:「自幼未拜過盟兄弟。」范孟亭說:「我願意,你不願意亦不中。」立刻堆了三堆土,以三根草棍插在上面,遂拉老道一同跪倒叩頭。劉公心中一想:「看此人性直口快,義氣豪傑,久後定有用處,與他拜了弟兄罷。」二人向北叩頭已畢。范孟亭說:「我今年二十三歲,不知大哥的年庚?」劉公說:「貧道今年六十四歲。」范孟亭說:「吾給大哥叩頭,不知大哥姓名住處?」劉公說:「我姓卯名金刀。與劉吏部同鄉同村居住。」范孟亭口呼:「大哥快上小車,我好推著你進德州城。」劉公上車,范孟亭搭絆推車,往正南而行。

  不多時遠遠望見德州城,只見迎面來了一族人馬,後抬著一乘文華大轎,乃是空著,原來是州官往北迎接吏部尚書劉大人的。劉公心中明白,說道:「賢弟,咱不可讓州官之路,令州官閃在一旁讓咱過去才是正理。」范孟亭說:「若衝撞他的馬頭,准挨他的板子。」劉公說:「適才你是英雄好漢,臨到此時怎麼草包了,別看我是雲遊老道,劉吏部與我一盟,我說怎著,他就得依我而行,你闖出禍來有我哩。」范孟亭說:「咱就撞。」

  言罷,推著小車往上就闖,前頭衙役喝道:「推小車的還不快閃在一旁。」范孟亭只當耳旁之風,硬往上闖。州官一見大怒,吩咐:「將這斯拿來。」眾役不敢怠慢,將范孟亭揪在轎前跪倒,州官問道:「為何見了本州不閃路,硬往上闖,是何道理?給我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遂將范孟亭立刻打了二十大板。范孟亭立起身來,向州官說:「你既敢打了我二十大板,我的大哥准不依你,別小視我大哥是雲遊老道,他和劉吏部交情甚深,一句話你的頂子安不牢。」州官聞言,怒道:「既然如此,將老道給本州帶過來。」眾役遂把劉公帶至州官的轎前,立而不跪。

  州官怒喝道:「好一野道,見本州昂然不跪。」吩咐人役給本州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只見范孟亭連連叩頭,口稱:「太爺在上,我的大哥今年六十四歲,不能受刑,求太爺還打小人罷。」

  州官聞言贊羨不已落,「你道是一個好人,看你之面,本州饒恕他,從今不許這等無禮。」范孟亭叩頭謝恩,州官人馬轎夫徉徜而去。

  范孟亭站起,口呼:「大哥快上小車,快進州城,天已晚了,就趕不上進城。」劉公說:「賢弟挨了二十板子,恐你推不了車。」范孟亭說:「無妨礙,猶如吃了一顆大蔥似的。」劉公聞言乘上小車,范孟亭推著小車。

  不多時已至德州城外,方上吊橋,只見橋上站立一人,歪戴著小帽,手提畫眉籠,未曾行走東倒西歪,有八九成酒醉,一歪歪在小車之上,大怒道:「你這混帳的小車子,為何往爺爺身上推?你在這德州城裡關外哨聽哨聽,你二祖宗饒過誰?

  今日在太歲頭上來動土,好你這雜種。」范孟亭聞言大怒,撂下小車,趕上前去一巴掌將醉漢打倒,滾在護城濠內。不管醉漢的死活,抄起車把推進城。見城內有鋪面齊全,來來往往人煙稠密。忽見街東掛著彩綢宮燈,乃是一座公館。劉公叫道:「賢弟且停車,天已晚了,咱就在此店內宿下罷。」范孟亭聞言一皺眉,說:「大哥,這可使不的,未曾要住店也得看一看,這是吏部劉大人訂下的公館,大哥教小弟闖州官的轎,挨了二十板子,若再闖公館,我這腦袋可安不住了?」劉公說:「劉吏部與我相好,咱就住在此店罷。」范孟亭說:「我不上大哥的當了。」劉公說:「兄弟你若害怕,為哥的在頭前行。」方要邁步,范孟亭一把拉住說:「大哥非住此店不可,咱有商議,此店乃是黃永裳所開,我販黑豆就住在他這店內。我們相熟,既改了公館,必然不住外人,我見一見黃掌櫃,暫住在他的火房內,大哥屈尊些可否?」劉公說:「可行。」范孟亭聞言,二人一同進了店,只見黃掌櫃迎出來,說:「范大哥,今日得屈你的駕住偏房小屋,上房貼了公館,若是生客,我不敢留住。這位道爺是你什麼人呀?」范孟亭說:「這是我大哥,小屋也可。」

  二人進了小屋。

  剛然坐下,忽聞外邊有女子喊冤之聲,只見兩個聽差的衙役問道:「你這兩個女子有何冤枉?狀告何人?」這兩個女子說:「狀告霸道佟林。」二公差聞言不悅,喝道:「好膽大捉死的兩個女子,你竟敢誣告好人那佟大爺我若為了難,到了佟府去借錢,借十弔不能給八弔。」那個說:「佟大爺待我也不錯,給與我五兩銀子兩瓶酒。」這一個說:「得恩不報非君子。」那一個說:「忘恩負義匹夫行,趁著大人未入公館,咱把兩個女子拴起送到佟家塢去,咱倆又得若干銀子。」二人遂用繩把陳玉瓶並丫鬟拴了,拉拉扯扯入在後院去了。

  劉公見此情形不由得大怒,罵出口來:「好兩個狗才,竟敢作此無法無天逆理之事,這德州狗官瞎了眼,我就是吏部劉墉,他向哪裡接去了?」范孟亭一聞此言,嚇了一跳,說:「大哥,你中了瘋了罷,你就說你是朝廷,比吏部大的多了。大哥別給我惹禍了。」言罷,一隻手攜行李,一隻手拉著劉公走出房來。把劉公並行李皆放在小車上,推著小車出了店門,一直撲奔正南,不多時來到南關,忽聞路東一座小店內吆呼:「天晚哩,在這裡住罷,哪不是住呀?咱這裡房屋乾淨,無有臭蟲,吃喝方便。」范孟亭一聞此言,把小車推進店中,將行李搬在屋內。劉公無奈,亦走入房中,店東掌上燈來,劉公說:「店東你先端一盆淨面水、泡一壺茶,隨後沽半斤酒,炒四碟菜:一碟爆炒腰肚、一碟烹蝦仁、一碟南煎丸子、一碟溜魚片。四個涼碟隨你便配,我與我盟弟壓驚。」店東聞言,說:「客官咱這是小店,並無菜蔬賣的,是斤餅斤麥。」范孟亭說:「大哥不用講排場,掌櫃的給我們來十斤大餅,多來大蔥卷著吃,吃完了好歇息,明天還得辦事呢。」劉公說:「就依兄弟你罷,不多時店東端上餅並大蔥來,劉公說:「東主人我且領教,你知佟林在哪處住?」東主人說:「佟大爺住在這南關外不遠,有一座堡子城就是。」言罷,往外面料理買賣去了。

  范孟亭說:「問他作什麼,明日咱在吏部劉大人轎前去告他就是了,大約劉吏部明晨必入公館。」劉公說:「今晚入了公館,又被你劫出公館來了。」范孟亭問:「我劫哪個?」劉公說:「就是我,我就是吏部劉墉。」范孟亭搖首說:「我不信,大哥莫要取笑!」劉公說:「你若不信,給你憑據看。」遂向懷中取出一小小包袱,打開,范孟亭見包袱內是一口國家金印。不由得倒吸涼氣,雙膝跪倒,在地連連叩頭說:「小人不知大人到了,小人冒犯虎駕,罪該萬死猶輕。」劉公說:「不知不怪,日後本部堂保奏你武職前程。」二人用完了大餅,安歇睡了,

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5-23 13:59:40

第十三回     鍘佟林與民泄忿 馬鳴冤井中撈屍

  財帛本是真寶,自古到今稀罕。
  能制宅舍共田園,有錢實在方便。
  行路不用步走,動身車馬當先。
  使奴喚婢得自然,站在人前好看。
  銀錢本是贓物,無義之財休貪。
  作官為財將心偏,惹得庶民恨怨。
  既便是一財主,操心費力不安。
  逢到夜暗胡盤算,恐怕賊盜攪亂。

  閒言少敘,書歸正傳。話說佟家兩個惡奴張功、李能,被范孟亭打敗帶傷,上馬跑回佟家塢,將兩匹馬拴在槽頭,往書房而來。見了佟林,打千說:「回稟大爺,奴才二人奉大爺的命,去拿二女,在北大道捉獲二女,又被老道喝令一個兇惡的推車漢將我二人打傷,劫去二女,還要找上門來,說燒咱這房子如同燒狗窩。」佟林聞言大怒曰:「你二人且歇息這一夜,明日我多派人訪拿老道、范孟亭並這二女,量他們也走不遠。」

  兩個惡奴歇息去了,一夜無事。

  次早佟林派多人去訪拿老道,范孟亭並二女。忽聞門外打得卦板連聲作響,佟林說:「門外有算卦的先生,張功你去將算卦的先生喚進府來,算一算妖老道、兇惡的范孟亭並二女逃往哪裡去了,你等好往那裡去找。」張功答應往外就走,來至大門以外,見算卦者正是昨日那個老道。

  暗中交代,劉公與范孟亭清晨起來,劉公說:「我今晨去到佟家塢訪一訪佟林的實在的惡跡,如天至午時不回來,你可到佟家塢,佟宅前去救我。」故而劉公來至佟家塢佟家門前打卦板,忽聞門內說:「俺家主人請你算卦哩。」劉公瞥見從院內出來之人,正是昨日劫二女之惡奴。自知今日躲不開災星,凶多吉少,為國為民之心盛,將性命置之度外。若不入佟府焉能訪得清白?又聞惡奴笑著說:「老道呀!隨我進來罷,今日該著你發大財了。」劉公昂昂不睬,隨他進了大門,穿宅越院,來至抱廈廳,窺見上面坐著一人,面帶兇惡,看那形式自尊自大,坐而不動。只見昨日那兩個惡奴走近惡霸的面前,躬腿打千,口尊:「大爺,此算卦的老道正是昨日在路上喝令推車兇人打回我二人,搶去二女之惡道。」惡霸佟林聞言,將二目一瞪。吩咐眾惡奴:「把這惡道捆了,弔在馬棚,待大爺我用皮鞭抽他,拷問他那推車的兇人並二女往哪裡去了,再作道理。」

  眾惡奴聞言,吶喊一聲,趕近前七手八腳把劉公四馬攢蹄捆起,搭在馬棚用繩吊起,佟林提皮鞭竟奔馬棚,這且慢表。

  卻說佟林之妻喬鳳英,年方三十二歲,秉性賢良,所生一女,名喚金寶,已然三歲。悶坐北樓,思想夜得一夢,不知主何吉凶?丈夫素日無惡不作,遂向丫鬟說道:「我夜間偶得一夢,夢見天上的太陽墜落在咱這院內,紅光繚繞,倏忽而滅,落院黑黯。一陣狂風刮得房屋皆已傾倒,不知主吉主凶?忽聞烏鴉在樓前亂叫,此時我心神不寧,彷彿有什麼大事是的。」

  正然講話,猛聽前廳喧嘩之聲,說:「你大爺又不知作了什麼無理之事,你快去請你大爺,我有事相商。」丫鬟答應下樓去,不多時回至樓上,稟道:「眾人在前廳綁一老道。大爺說:『打死了老道再回後樓。』」喬氏鳳英聞言,心中一動,說:「你再去請,說我有緊要之言語與你家大爺說。」丫鬟答應,去不多時又回來說:「大爺見我去請,他老就有了氣了,說:『你滾回去,我打死了老道再上後樓與你老算帳。』」喬氏鳳英一聞此言,心中不悅,暗想:「丈夫所作皆是無法紀之事,又兼所作之夢不祥,今又無夫婦之情,日久必有滅門之禍,不如一死道也乾心。」遂命丫鬟前去泡茶。趁此空,把繡花汗巾拴在窗櫺上,把心一橫,遂自縊而死。

  這惡霸佟林手提皮鞭要打劉公,忽見丫鬟氣喘吁吁,慌慌張張跑了來說:「大事不好了,大奶奶在樓上上了弔了。」佟林聞言吃了一驚,忙吩咐:「爾等皆隨我到後樓上去救你家大奶奶去,教老道多活一時,量他插翅也飛不出佟家塢。」眾家奴一擁皆奔後樓去了。

  此時正是午時,范孟亭交午不見大人回店,心知大人有了閃錯,忙忙把熟銅鐧插在腰間,一直奔到佟家塢,天已過午,闖進佟家大門,並無一人,耳旁聞見西跨院有人哼哼,闖入西跨院,一看乃是馬棚,見棚內弔著一人,近前一看,正是大人在此遭難,遂放下弔來,說:「大人在此等我,我進到後面去拿佟林。」劉公說:「不可鹵葬,寡不敵眾,咱弟兄且回公館調兵拿他才是。」范孟亭聞言,把劉公背負起來,出了大門,並無一人攔擋。哪知道眾惡奴皆往後樓救大奶奶去了。他們只知未有人敢入院偷竊物件。這個時候范孟亭把大人盜出,大踏步竟奔德州城。在路正行,見迎面來了一輛轎車,臨近一看,乃是兩名公差押著陳玉瓶、丫鬟二人去到佟府獻功請賞。劉公叫道:「兄弟,快去劫那車中二女,正是陳玉瓶,丫鬟二人。」范孟亭聞言大怒,放下大人,手提熟銅鐧趕將前去,一鐧一個,把二公差打死。二難女跪在地上叩頭,口尊「恩人,難女兩次皆蒙恩人相救,實同重生父母,再造爹娘一般。」范孟亭說:「小姐請起,我尊的是大人的命令將你二人救下,我有何德能!」

  陳玉瓶問:「哪個大人?」范孟亭說:「那廂立著的老道,乃是劉吏部改扮老道前來私訪民情。」陳小姐聞言,心中暗喜,走至劉公面前,口尊:「乾爹,你老安好?」劉公說:「一同上車,隨本部堂進德州南關小店中,暫且存身。」隨即一同上車,范孟亭搖鞭,霎時進了南關,入了小店。

  劉公寫了一封字柬,命范孟亭將柬投在北關公館,范孟亭遵命,手持字柬,奔到公館投文。劉安接過去進上房拆看,立刻將范孟亭接入上房落坐獻茶,問:「大人在於何處?」范孟亭說:「在南關小店。」劉安、張成立刻派州官去接大人,調了五百兵並差役一同竟奔佟家塢,不多時到了佟家塢,佟林並未防備,范孟亭掄鐧在前大喊一聲,「快!快闖佟家院。」劉安、張成隨後往裡闖,兵馬一半圍住佟宅,一半人馬隨同入院,逢人就捆,遇人就綁。在佟宅搜查已淨,家宅查封,留兵把守,餘著率領入城。此時劉吏部亦入了公館多時,劉安、張成、范孟亭入公館給大人請安,回明抄拿佟林之事。劉公立刻乘轎至州衙,假州官公堂辦事。劉公升坐公堂,吩咐:「帶要犯。」人役吶喊,人犯佟林等帶到兩旁,人役接聲「喳。」只聞索鐐之聲唏哩嘩啦來至公堂,眾犯跪倒叩頭。有被佟林所害之家,皆來遞冤狀,哀求劉大人嚴究眾犯之罪。大人一一接了呈詞,閱畢,命受害的眾百姓列兩旁聽審,判斷佟林倚勢橫行,目無法紀,飭令抬銅鍘鍘了;張功、李能助紂為虐,無惡不作,飭令鍘了;一下餘者,惡奴發往黑龍江及煙瘴極邊充軍;州官毛文英貪圖賄賂,縱惡妄為,著革職,永不敘用;所有佟林霸佔良家婦女飭本家主人找保具領狀領回,安分度日。所有佟林霸佔百姓田產,准本業主遞原契紙查驗明確,取保具狀領回管業。

  所有惡霸佟林的家產一半賑濟被害的百姓,一半入官貯庫,發落已畢,眾百姓歡聲如雷。

  劉吏部調轎回了公館落坐,口喚:「乾女兒,你亦當回家省親已畢,再奔北京見你乾娘去,這有我一封家書,你捎了去。

  還有白銀二百兩,你二人攜了去作路費,並安家。」二女謝了大人,乘轎回家去了。不表。

  劉公對范孟亭說道:「賢弟,你別乾推小車的生意了,你隨我赴濟南府聽差,訪拿國泰立功,回京時為兄保你都司守備必現成,你可樂從。」范孟亭躬身打千,口尊:「大人的提拔美情,小人願從。」劉公大悅,二人同桌用飯,同榻而眠,一夜無話。

  次日清晨淨面,用了茶點,吩咐下去,調轎奔濟南府。立刻劉公乘轎,人馬滔滔出了南關,離城走了二十餘里,從東路跑來一匹白馬,脖上帶著一條韁繩,上有血跡,至轎前立住不動。劉公心知有異,吩咐:「劉安、張成急速隨馬前去驗其動靜。」二人答應,隨著白馬往東行有十五里,白馬來至井台站住不動,咴咴亂叫。二人來至井台,望井內一看,見井內有一死屍。立刻回到大人轎前回稟:「在此東邊,離有十餘里,井中有一屍,請大人定奪。」劉公吩咐:「轎夫抬轎到井台驗屍。」

  不多時人馬已至井旁落轎,劉公下轎,上了井台一看,見井內果有一屍,轉身命「劉安、張成速到前莊去喚地保。」二人答應乘馬來至前村,喊叫地保,只見一人從莊內走來說:「我是此處地保,你二人有什麼事?」張成說:「吏部尚書劉大人從此過路,見前邊井內有一屍骸,故而喚你帶著梯子繩子僱兩個人,急速前去方好。」地保聞言,口尊:「二位爺,此事現成。」

  轉身入村,立刻帶來兩名人夫,扛梯攜繩跟隨,不多時一同來至井台旁。地保跪在劉公面前說:「李家澱村地保李泰迎接大人。」劉公問:「你當了幾年差,這村有多少戶人家,有不法之人否?」地保李泰說:「回覆大人,小人充當地保十二載,這李家澱村有千戶人家,並無違法之人,皆是安業良民。」劉公聞言,點了點頭說:「井中有一死屍,急速打撈出井。」李泰答應下來,命二人夫下井撈屍,把梯順在井下,下去的人夫把繩拴在屍身,不多時將屍拉出井口。李泰回稟,劉公走近屍前驗看,見他年紀在二十上下,非是莊農人,是一讀書學生模樣,渾身無傷,腹內無水,亦非落井身死,只見脖項有繩傷,原是勒斃後扔在井中。扭項問李泰:「你認識此屍否?」李泰回稟:「連這鄰村並無此人!」劉公說:「這有十兩銀子,且買一口棺木盛殮屍身,招哭主認領,給本部堂打公館,斷明此案方赴濟南府。」

不知李泰怎樣回答?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5-23 14:06:58

第十四回     安國寺怒鍘眾和尚 濟南府國泰追口供

  喜的三春美景,桃李杏花開放。
  和風引動少年郎,皆把裌衣換上。
  提挈玉液醁釀,特邀朋友一幫。
  上林苑內賀春光,融和天氣可逛。
  春夏時候休提,惟有中秋風光。
  天氣清朗人精爽,桂花如金開放。
  晚有明月如鏡,早時和暖太陽。
  五穀豐收上了場,鄉農家家皆忙。
  清晨郊外一望,不比別時風光。
  市上短工鬧嚷嚷,誰家僱我幫忙。
  好地先犁幾畝,且將秋麥種上。
  收的糧食滿了倉,男女喜氣洋洋。

  右題雙調《西江月》已畢,卻說劉公欲辦明井中屍案,命地保李泰在李家澱村打公館,李地保回道:「此村並無旅店客寓,這村東有一座古剎安國寺,寬闊潔淨又方便,請示大人可否?」劉公聞言說:「很好。」吩咐李泰引路奔寺院,不大的工夫來至安國寺山門外,李泰扣門,忽聞山門一響,見一和尚開門問:「有何事扣門?」李泰說:「欽差大人從此經過,欲借寶剎歇馬。」和尚聞言在前導引至禪堂,劉公入禪堂落坐,小沙彌獻上茶來,劉公用茶畢,問:「那一位是掌教禪師。」小和尚回答:「小僧的師傅身上不爽,不能迎接大人,望乞大人寬容。」

  劉公聞言,點了點頭。

  耳畔忽聞後院有女子悲聲悽慘,遂問道:「你們這男僧寺院,為何竟有女子的悲聲?」小和尚見問,一愣。面上變色,隨口答道:「昨日我師傅的表兄、表妹欲赴東昌府探親,天晚住在寺內,著了涼,肚腹疼痛,直到今日還是疼痛,故而啼哭。」

  劉公說:「你將他哥哥喚來,本部有話問他。」小和尚回答:「他哥哥未在寺內,是進城打藥去了。」劉公聞言,心知內中有詫異,遂命:「劉安、張成到後院將那女子喚來,有話問他。」

  二人遵命去不多時,將女子領來,跪在堂前。劉公見女子生的俊俏,年約二十上下,烏雲蓬鬆,面帶淚痕。劉公問道:「這女子,家住哪裡?為何在男僧廟中存身?從實講來。」女子口尊:「大人,難女名喚韓秀英,家住這山東青州府諸城縣西關外八里營,難女翁爹名田先瑞,曾作過山西巡撫,難女的丈夫名田秀。十七歲入泮,今已二十歲,不幸翁姑逝世,剩下難女夫妻二人,度日艱難,欲上北京投奔母男那裡讀書。」劉公忙問:「你們母男是哪個?為何來到此寺?講。」韓秀英口呼:「大人,我們母男乃是吏部尚書劉石庵。若問來在此廟,是我夫妻從此所過,被這一群凶僧搶進寺來,逼奴成親,奴丈夫聞言大罵,凶僧大怒,把奴家丈夫推在前院來,未卜吉凶。難女三生有幸,偶逢大人前來救命,不然小奴只有一死,並無生路。」

  話未訴完,只見地方李泰近前跪倒,稟道:「在井中打撈的那死屍還過氣來了,死而復生,請大人鈞諭。」劉公聞言,吩咐:「抬到禪堂問話。」張成、劉安答應出去,立刻架至禪堂。韓氏秀英見了說:「大人,這正是難女的丈夫田秀,為何投在井中?」劉公聞言,吩咐:「莫放走寺內群僧,綁了來見我。」

  張成、劉安答應下來,帶領眾差役前前後後共綁了十五名凶僧至禪堂回話,劉公吩咐:「抬鍘刀,皆鍘了。」只聞階下一同答應,只聞咔喳咔喳一陣響亮,鮮血滿地,十五名惡僧皆見閻王去了。遂將凶僧玉鬥綁至禪堂,立而不跪。劉公喝道:「為何立而不跪。」玉鬥凶僧將眼瞪說:「我乃國家替僧,你敢其奈我何?」劉公大怒,喝道:「好兇僧,不守清規,知法犯法,竟敢獗烈,王子犯法一律同罪,來呀!將凶僧腰斬三截。」立刻把凶僧鍘了三截。

  劉公向田秀說:「外甥,我就是你母舅劉墉,欽差查辦要事,你夫妻赴京見你妗母去,為舅給你五十兩白銀作路費,到京用心讀書,不可負你先人之志。」田秀夫妻領銀拜別母舅,奔京去了。

  劉公在寺內住了一夜,次日清晨,有州官來伺候。劉公將廟中之事交與州官辦理,方起程奔濟南府,饑餐渴飲,夜住曉行,離濟南府還有一百二十餘里兩棧地,來到德平縣,打了公館,劉公淨面吃茶已畢,擺上酒飯,與范孟亭同桌用飯,飲酒中間,劉公說:「賢弟你的表字不雅,入了濟南府,他人聞之嗤笑,為兄給你一個號,係范浩然,不知你心下如何?」范孟亭聞言,站起身形,打了一個千,說:「多蒙大人賞號。從今後小弟名范鼎,字孟亭,號是浩然了。」二人酒飯已畢,散坐吃茶閒談。

  天已二更,只見劉安從外面進來,向著劉公打了一個千,稟道:「大人,公館外現有登州總鎮韓泰昌,口稱係大人的門生,要求見老師,有機密要事來送。」劉公聞言說:「是韓泰昌,請他進見,范賢弟暫且退避。」不多時進來一人,向著劉公請安行禮,口尊「老師安好?門生韓泰昌給老師叩頭。」劉公觀瞧,正是武狀元韓泰昌到來,說:「賢契免禮,坐下敘話,你不在登州鎮守,私離汛地,夤夜至此,有何機密要事傳遞。」

  韓泰昌欠身打躬,口尊:「老師在上,有所不知,非是門生擅離汛地,巡撫國泰調東昌府總兵袁大任、兗州府總兵秦開山、曹州府總兵馬飛雲、登州府總兵就是門生,他調四路總兵進省,無有叛反大逆,又無臨境土匪民變,上司被門生侮忤幾句,國泰未曾動怒,門生退出。其奈我何?那三路總兵勸我與他陪情,門生想他總然是上司,只得與他陪情,後來將台點兵,門生不誤,兵丁一名不缺,他無法拿門生的邪行。門生夤夜來意,一則給老師叩頭請安;二則來報機密大事,國泰素日在這山東巡撫任上,苦害黎民,三年旱澇不收,催征太緊,百姓無食,餓殍滿路,如不完國課,枷打鎖押。有十數名舉人進士給黎民百姓講情緩課,觸了國泰之怒,把舉監生員皆斬了。現今國泰聞老師奉旨拿問他,他今傳齊大軍,各營各哨官弁齊集大堂,老師若至撫院,見機而行,若觸了他的怒,他必傳令說拿就拿,說綁就綁,若不遵令,立刻斬首。故此今晚,暗暗前來給老師送信,早早預備,防範才是。」劉公聞言,哈哈大笑,說:「賢契不必擔驚害怕,本部堂奉旨前來,不懼危險,性命置之度外。」

  韓總兵說:「老師休要小視國泰,那國泰在京作官,並無威權,不敢傲慢老師;老師若到濟南府,國泰若不遵聖旨,那時老師怎樣辦法?」劉公說:「若依你說,國泰真無王法了。」韓總兵說:「國之王法,他置之度外,他的法令森嚴,門生就此回濟南,告辭了。」正是:渾濁不分鰱共鯉,水清方見兩般魚。

  且說次日國泰悶坐書房,自思:「聖上命我京外居官,諸事在我自為,現今劉墉下山東,未卜查辦何事?我的弊病雖大,我的威權甚大,他其奈我何?君命大不了軍令,他若見了我的威嚴,令他膽裂魂飛。」正然思索,只見簾籠一動,門上的進來請安:「回大人的話,今有劉中堂前站馬隊已到,堪堪劉中堂到了。」國泰聞報,立刻擂鼓升坐大堂,只見四路總兵,副、參、游、守、千、把、外委、經制大小兵弁,皆登堂參拜,侍立兩旁。國泰遂拔一支大令,口呼:「四路總兵聽令,將眾兵哨弁從這撫堂排隊,擺出城三里之外,本部院欲步行迎接劉中堂,爾等須要弓上弦,刀出鞘,隊伍不准參差雜亂,違令者斬。」

  四路總兵領令去擺隊。國泰又拔大令一支說:「中軍官聽差。」只見中軍官走上打躬說:「末將繆繼彤參見大人。」國泰說:「你接這枝令箭前去,你見我迎接劉中堂入城,你用此大令阻住所帶來的兵弁,不准入城,恐擾亂民心,城外駐紮。」

  繆中軍領令而去。國泰又拔大令一支說:「城守營聽令。」「末將黃大仟參見大人。」國泰說:「你見了本部院同劉中堂進了城後,見有面生可疑之人,不准放進城來。」黃大仟領令退去。

  國泰吩咐完畢,站起身形,往外就行,只見前面導引四十面金牌,擺列刀槍劍戟,虎杈,旗幡招展。後面圍隨文武官員,皆是紅藍頂翎,走至院署,九聲大炮,一出城門,又是九聲大炮。

  卻說劉吏部臨城相近,見國泰擺隊相接,真是兵山將海,個個弓上弦,刀出鞘,隊伍不雜,整整齊齊。聖上命他出京作官,賜與他金牌王命,能調全省兵將,真比玉符丹書更加幾分。

  看這光景,他若是謀反,本部堂可禍在眼前。又見國泰步行來接,甚是恭敬,只得下轎立候。這國泰面帶笑容,口呼:「老中堂大人光臨敝省,三生有幸,一路多受風霜之苦。」劉公含笑道:「國舅大人一向安好?」國泰說:「好。在下有何能,敢勞老中堂問好!實實擔待不起。中堂大人一路鞍馬勞乏,請進城公館安歇。」劉公說:「多蒙國舅大人高抬,擺這樣隊伍接我,我山東劉實是光彩了,異日回京再謝。」二人對笑一回,遂攜攬腕手步行入城,不一時進了撫院衙門,在大堂分賓主落坐。

  國泰問:「中堂大人駕臨敝省,有何公事?」劉公說:「本部堂奉旨前來驗操,犒賞三軍。」國泰順:「既犒軍也未見上諭,你未帶犒軍之物。」劉公說:「隨後還有欽差和大人帶著了。」國泰聞言,將眉一皺說:「和珅與我家係姑表親,他不該參倒二國舅國盛,雖然係親也不親了。」又說:「老中堂,咱係莫逆之交,無話不說,倒底因何事而來?免得本御生嗔。」劉公正言厲色說:「老夫奉旨前來驗操犒軍,還有何事?自生狐疑,莫非你心懷鬼胎,你作了什麼私弊嗎?」國泰冷笑一聲說:「劉墉,你領旨來到山東之原故我已知曉,是京都有人將我告下有十款罪是否?你今日快說實話。哈哈,實對你說,在京遵皇上之諭,同朝任你劉墉擺佈。你今來到濟南府,可就由不得你了,漫說旨意,就是當今親到,亦得由著我作事,你快實言,萬事皆休,不然叫你難討公道。」

不知劉公怎樣答對。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5-23 14:08:51

第十五回     國泰悖君囚劉公 和公進省兩反目

  買賣將本圖利,各行都許發財。
  披星戴月走天涯,多少離鄉在外。
  或住鹽店當商,或賣珠寶綢帛。
  賣藕賣姜賣草鞋,也有鮮果青菜。
  人生都是命定,時來大發財源。
  歪打正著皆賺錢,何用費力巧算。
  田地置上幾頃,瓦舍蓋上數間。
  騾馬成群門前拴,丫頭小使陪伴。
  吃的肉山酒海,穿著綾羅綢緞。
  腆著肚子耍自然,人人都是愛看。
  行動騎馬坐轎,大機構堆著銀錢。
  一妻二妾賽神仙,家裡外頭方便。

  閒言不敘,話說國泰無理違法,追問劉公,劉公聞言不悅,說:「國泰休得無理,你本是當今貴戚,理應與國同體,聖上哪件虧負於你,張口欺君。你頭頂身披俱是皇恩,你為何忘本,須要激發天良,報聖上皇恩方是正理。本部堂奉旨犒軍,你依仗兵權在手,欺壓欽差如欺君,好生無理。」國泰說:「你依仗著是太后乾殿下,又是中堂,在京人人懼你。你來到濟南府,我令你死,就得死;我令你活,你就活。你當我不敢動你。」

  遂吩咐:「軍牢把山東劉下在獄中,明日再究問他的實情。」劉公喝道:「好一個大膽的國泰,真正叛反國家了。」國泰退堂回後宅,眾文武面面相觀,默默無言而退。

  不表劉公入獄,且言劉安、張成二人將隨來執事人役等眾安置已畢,二人坐在公館納悶,自思:「此事有些不好,怎麼撫台將咱家大人迎接入城,為何將跟來的執事從人皆阻在城外,其事蹊蹺詫異,令人可疑。」正在疑慮之間,只見范浩然慌慌張張從外進來,口內直說:「禍事不小,禍事不小。」劉安、張成聞言,忙問:「二老爺有何禍事?這樣驚慌,請坐,再講其詳。」范鼎喘息已定,說:「這巡撫國泰果真有了反心,皇家天使他竟當作兒戲,凡有人進城有兵把守,不令進城,准其人出城,不准人入城,是我隨著官兵混進城中,隨著眾弁潛至大堂。見國泰目無法紀,所言的話皆是叛言,究問大人來山東有何事?大人說:『前來犒軍,』他不信,反以惡言傷人,大人以言頂撞,觸動他之怒,他把大人下在獄中,你們想這事怎麼辦是好?」劉安說:「我自得親身走一趟,去迎和大人,令他急速來省,一則救咱大人出獄;二則好拿國泰進京問罪。」

  言罷,抓過快馬一匹,認鐙乘騎,加了一鞭子,其馬四蹄蹬開,連夜送信去了不表,正是:忠良遭難困牢獄,天公必然降吉祥。

  且說劉公入了獄,坐在獄神廟默默無言,閉目合睛,心中暗想:「我劉墉奉旨查辦山東民情,反被國泰拘在囹圄,這逆賊的牙爪很多,耳目甚眾,欺虐山東十府的良民,我即入他牢獄,看他怎樣辦我?真乃大膽妄為!」正然思索,忽聞外面有腳步之聲,抬頭睜睛一看,原是門生韓泰昌走來,說:「老師受驚了,門生請安來遲,望祈老師恕罪。門生帶來飲食,請老師用些。」劉公說:「足見你一片忠愛之心了。」韓總兵低聲說:「門生今夜晚得便,欲將國泰殺了可否?好救老師出監。」劉公搖首說:「不可造次。你是武將,心太粗了,國泰雖有逆國之心,他乃是皇上的國戚,他雖然罪犯天條,只遵候皇上定奪。

  我是欽差,將我下在獄內,他是罪上加罪,雖然他兵權在手,威風張大,他不敢懲治本部堂。我在囹圄穩如泰山,他到添了愁煩,加上了憂慮、周轉,你若一時性躁,殺了國泰,如殺君王一樣,你雖是武狀元出身,須要有三韜九略,諸事不可粗魯。

  夜已深了,你暫且歸你公館去罷,勿庸替本部堂擔憂,我料他將我下在牢獄,他亦後悔不及,我在獄中心寬似海,他在官廈腹內添愁。」韓總兵說:「多蒙老師訓教,門生頓開茅塞矣!就此告退,明日再來請安。」

  不言韓總兵回公館,且說國泰退堂回後宅,坐在書房默想:劉墉前來,奉旨犒軍是假,前來拿我是真,雖將他下在獄內,明日若將他殺害,他乃是欽差大臣,又是太后的寵臣,有些不便。若釋放了他,他豈肯與我善罷干休,放也不好,殺也不好,實將我難住無計可施,坐臥不安,忘食廢餐,心神不定。忽然說道:「執掌大權生死簿,山東全省任我行。我乃是自在海外天子,全省國課任我使用,殺一劉墉也無妨礙。」正然愁思,只見進來兩名美女,近前說:「給大人請萬福金安,請示大人,酒宴早已齊備,四十名美女執著各樣音樂、絲弦皆在筵前伺候多時了。」國泰說:「本部院現今愁上眉稍,無心用膳。」二美女說:「大人乃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從哪裡來的憂愁?」

  國泰遂將劉墉奉旨犒軍之事從頭至尾始末緣由訴說了一遍,二美女聞言,笑說:「大人乃是海外天子,掌著生殺之權,俗云:『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些須小事,怕他怎的?愁他怎的?量他也起不了大風波,他就是起了什麼風波,大人手下有百萬之兵,大小將弁不計其數,大人何必放在心懷。」正是:春宵一刻金難買,花下尋梅風流高。

  國泰聞言,哈哈大笑,將愁腸拋在九霄雲外去,赴風流宴去了。這事勿庸細表。

  次日清晨,中軍進內稟知現有京都和大人前站已到,大隊不久來到。國泰聞報,遂吩咐:「中軍拿我令箭一支,分排四鎮總兵在大堂伺候。」自己暗想:「中堂和珅與我家是至親,家中來信言說他將我二弟參倒。撤去穿馬褂,罰俸一年,其情可惱,我與他先親後仇。他今下山東必有原故,他雖然是一品大員,現今兵符在我手內,有何懼哉!看他的形景再作區處。」

  復又回想:「劉墉下山東被我下在獄內,折磨他的傲性,令他心服口服。再放他回京各守其職,他那時方知我的厲害;現今中軍報道,和珅也來了,我心中實是納悶,和珅素與劉墉二人不睦,二人如何前後來至山東?我見面須得小心,看風駛船,若他的言語不遜,拿他進衙究問他的實情,若捧聖旨到來拿我,我扯碎聖旨,看他怎樣?」主意已定,立刻升堂,吩咐:「四鎮總兵前去迎接和中堂,本部院隨後接他進城,把四門閉了,看我眼色行事,說拿就拿,說綁就綁。」眾大小武弁遵令辦理排隊去迎接。

  這四鎮總兵領令下來,面面相觀,乘馬出城。登州府總鎮韓泰昌忍不住就說了話哩,說:「三位總鎮大人,今日迎接和中堂,又是迎接劉中堂一樣的法碼。看此光景,竟是國家逆叛,咱若不遵撫台之令,咱們為違令必斬。若遵其令,咱皆受浩蕩皇恩,違背皇恩,稱為謀反大逆,千古落一臭名,雖然在他節制,咱食的是皇家俸祿,為何遵他亂臣之令。」三位總鎮說:「此話真是良言,依韓大人怎樣辦法?」韓總鎮說:「若依我見了和中堂,將國泰的行為和囚劉中堂合盤托出,明依國泰,暗助和中堂辦事,三位大人意下如何?」三位總鎮聞言大悅,說:「就遵韓大人之言辦理。」四總鎮商議已定,遠遠望見人馬踏踏踏而來,四家總兵棄驥在路兩旁而立。只見大轎臨近,四家總兵報名,一齊跪倒說:「東昌府總兵袁大任、兗州府總兵秦開山、曹州府總兵馬飛雲、登州府總兵韓泰昌迎接大人。」

  和中堂吩咐:「起來講話。四位貴鎮離這省城最遠,有何公事皆到省中?」四家總兵一齊口說,「大人,卑職等無事不敢擅離汛地,皆因上司撫台大人將卑職等調來,卑職等不敢不來!」

  和公點了點頭,又問道:「劉中堂幾時來到公館,打在何處?」

  四家總鎮打了一千:「卑職等不敢瞞哄大人。」遂將國泰所作所行,大逆不道之事皆以稟明,和公聞言問道:「四位貴鎮之意當如之何?」四家總兵回答:「卑職等乃皇家之官,謹遵大人調動,不敢生異心!」和公說:「既然如此,本公奉旨前來捉拿國泰進京科罪,我進省看國泰之動靜,四位貴鎮看我眼色行事,事後回京,本公必然保奏貴鎮等升官。」四家總兵打躬:「謹遵大人鈞令。」言罷,一齊上馬,跟隨大轎奔省城而來。

  及至城門,見國泰在城下立候,和公下轎迎上前來,國泰假意含笑請安,口呼:「表兄可好,數載未晤面,還是精神百倍,吉人自有天相。」和公亦陪著笑,口呼:「表弟,身體健壯,面目更顯光輝,福祉增加不誣也。」二人哈哈大笑,攜手攬腕,徒步而行,說說笑笑進了城門,將城門關閉。和公作為不知,說:「表弟,你的才幹不小,愚兄觀表弟整治得這省城肅清而威武,真乃是一番新氣象。」國泰說:「自從弟在此為巡撫,風調雨順,黎民安樂,從先的律例我都更改維新,王命兵符在我手內,哪一個敢不遵。若不遵我的法令,立刻推出去斬,立決不貸。」和公點頭說:「那是表弟的虎威,誰敢不遵!」說說講講來至巡撫衙門,和公見兵丁從署外排至大堂,皆是弓上弦,刀出鞘。文武大小官員在大堂下侍立,內有四鎮總兵,皆跨刀在大堂上站班。來至大堂,國泰將臉一沉,口呼:「表兄,你來在山東省有何公事?可是奉旨前來拿我國泰,須要說明,若不說明,含混啟齒,那時難講親戚分上就有些不便了。」和公聞言,心中不悅,面上含嗔說:「表弟你好生無禮,來至公堂,你也不請聖安,反藐視當今的天使,目中無人,眼空四海,欺壓表兄,硬要口供,你說你有王命兵符,我和珅現在掛天下提督職銜,莫說你是山東巡撫,就是各省督撫皆在吾掌握之中,任我提調,你欺壓本公,如欺壓聖主,你真膽大包天,可惡之極。」國泰聞言大怒,說:「你且住口,在京皇上為主,在此以我為主,我叫你死你就活不了。」

不知和珅生死?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5-23 14:10:10

第十六回     審國泰實認供招 三郎莊惡霸設井

  天怕浮雲地怕荒,人怕有病物怕傷。
  忠臣最怕君不正,孝子就怕父不良。
  賢妻他怕夫不淑,哀苦孩子怕後娘。
  雞怕黃鼬貓吃鼠,花怕狂風草怕霜。
  草怕嚴霜霜怕日,惡人自有惡人降。
  不信但看惡國泰,拿問進京一命亡。

  話說國泰向和珅說道:「實對你說,你真領了旨來,我也不怕,咱二人雖然是姑表至親,你不該將國盛參倒。咱二人仇深似海。」和公大怒說:「好一個無法無紀的國泰,不遵王命,上欺天子,下壓文武,違背國法如叛逆無二,你等大小文武官弁,皆知皇上之法度,兵符職銜皆是爺家的,將國泰與我拿下。」

  國泰仰面哈哈大笑,說:「誰敢拿我?把和珅給我拿了。」四路總兵答應一聲:「喳!」走近前把國泰綁縛,國泰喝道:「你四個身該萬死,為何綁起本院來了。」四路總兵說:「綁的是你。」

  和公立刻南面而立,手捧聖旨說:「國泰跪下聽宣。」四路總兵把國泰按倒,跪在公案前,和公宣讀曰: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民為邦本,民富國強。茲爾國泰,有負朕托,苦害山東一省紳民。年荒歲歉,竟報八分年程豐稔。目無法紀,任性妄為,屈殺國家生員十餘名之多,今有左連城進京叩閽控告,必然激起民亂。著劉墉、和珅將國泰王命兵權收回,山東巡撫印綬著藩司趙一鶴暫且護理。國泰情同叛逆,拿問進京懲辦。欽此謝恩。

  國泰問:「這左連城是一何等之人?竟敢進京妄告國舅爺。」

  和公冷笑說:「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遂吩咐把國泰入獄,國泰聞言,垂頭喪氣入獄去了。

  和公含笑道:「四家貴鎮拿國泰有功,本爵同劉吏部回京繳旨,必然提奏保你四家高升擢用。急速到獄中請出劉中堂,我在書房恭候。」四總鎮遵命去請劉公,不多時劉公已至巡撫衙門書房,和公道驚。二公商量出了數十張招告國泰的告示,這告示發出各州縣村鎮張貼,一時被害之民哄動,皆奔巡撫衙門申冤,擁擠不動。內中有第七十三名舉人楊大印替眾黎民哀懇免課被斬,因此楊母受驚加氣而亡。其妻朱氏青梅、紅梅姊妹二人同侍一夫,只落得無倚無靠,今聞街市紛紛議論劉大人、和大人拿問國泰進京,貼出招告告示,姊妹二人亦來鳴冤衙中,所接的呈紙公案,桌上堆積如山,皆令候批。

  劉、和二公商量,先審實他的大逆口供,連黎民眾冤狀呈與當今,諒宮中西妃貴人就有九牛二虎之力也挽之不回。和公說:「老師,門生昨日抄拿他的家眷,並無元配,只有四十名美姬侍奉他。」劉公說:「且將這四十名美姬帶到內堂審問,先取眾姬之口供。」不多時將眾美姬帶到公案前跪倒,叩頭,劉公說:「你等不要害怕,要你等實說,本部堂好安置你們,你們可是國泰從京中帶了你們來的?可是在此地買的?」眾姬妾叩頭,口尊:「二位大人容稟,民女等皆係山東人氏,只因巡撫上任以來,硬向州縣索要美女,州縣只得在各村鎮選擇我等四十名獻與國大人,令我等終朝每日習學歌舞彈唱,升堂退堂皆令民女等以音樂接送,徹夜通宵陪伴筵宴,任其輕狂。民女等所供皆是實言。」劉公聞言,切齒道:「和大人你看這國泰欺君罔上,越理胡行,苦害良民,依仗他是國舅,西宮貴人是他妹妹,任意橫行。幸虧百姓並未激變,這也是聖上洪福。且將這些美女押在一處,休要難為他們。」張成答應:「是。」遂將眾美女帶了下去,正是:盛世豈容奸臣在,必得忠良建苦功。

  劉、和二位大人退堂,歸在書房歇息。

  次日劉、和二公升了早堂,四旁四路總鎮站班,以下副、參、游、都、守及大小文武官員伺候。劉公開倉賑濟饑民,和公開倉犒賞三軍。即以四路總兵所管兵丁,東昌府總兵所管馬步兵丁共計一千二百名,兗州府總兵所管馬步兵丁一千二百五十八名,青州府總兵所管馬步兵丁一千二百零六名,惟有登州府總兵所管,乃是緊要繁難之缺,常有海寇水賊搶劫過客,擾亂不安,平日各要隘派弁兵駐紮,以防賊匪,故而馬步兵丁共計六千六百三十名,遂將四路馬步兵丁合計連馬共有一萬零六百九十四口,每名每口犒賞庫銀二兩,倉米一石,犒賞已畢。

  劉公升坐公堂,見案上堆壘呈狀如山,遂將頭一張呈狀展閱,上寫:具稟職婦楊朱氏,係桂平縣楊家莊,距城十里,為貪官害民妄殺生員懇恩上奏以救塗炭事。竊氏夫楊大印,乃係辛卯舉人,因本省十三縣年歉荒旱,百姓就有賣兒鬻女,流離失所,苦不可言。巡撫報國家八成年景,札派州縣催課納稅,各州縣之民餓殍遍地,不能上糧。眾鄉紳約會一同赴省,代民請命國巡撫憐惜災民,反道怒說:『要買民心,謀叛大逆,皆推出梟示。』今日得見天日,不避斧鉞,冒死前來,代亡夫辯冤,叩乞仁天大人台下恩准,則感大德無既矣。

  閱畢又閱各狀,皆係告國泰妄殺生員,強納民女,呈狀共有七八十張,立刻吩咐:「帶犯官。」只聞下面答應一聲:「喳!」

  手接虎頭牌,快役去提國泰於獄中,有贊為證:欽差奉旨下山東,展土開疆保大清。

  除惡安良昇平世,鐵面無私不順情。

  不多時將國泰帶至公案前,快役手舉虎頭提牢牌單腿打千,喊道:「犯官國泰帶到。」兩旁人役接喊一聲。劉公喝道:「國泰你不遵國家法度,身犯彌天大罪,來至法堂,竟敢立而不跪。」國泰聞言,微然冷哂說:「你二人竟敢在我堂上施威,我乃是皇家內親,焉能跪你。」劉公喝道:「滿口胡言,豈不知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你不跪本部堂二人,聖上旨意,你亦不跪,藐視聖主,你真是罪上加罪。」國泰望上一瞅,見迎面懸著聖旨,說:「也罷,現有聖旨,本御就坐在堂前罷。」劉公問道:「民間告你的呈詞有七十餘張,你可知罪?」國泰說:「本御並無罪過,你二人將本御縛而入獄,咱三人一同進京面聖,分別是非就是了,何必多繞口舌。」劉公說:「我且問你,你任性殺了兩個知縣,十三名生員,快快招來。」國泰大笑說:「大丈夫作事並無隱瞞,舉人秀才欲造反情實,斬在轅門外,這算什麼大事;兩個知縣謊報荒旱,免征國課錢糧,現時豐八成年景,故而殺之,也不為罪過。」劉公又問:「這四十名美女接送,要你招來。」國泰說:「這是作官的威嚴,何必掛齒。」劉公又問道:「佟家寨三郎莊兩處與你認親,任他們作惡欺壓黎民,要你招來。」國泰說:「認親是實,他作惡本御不知,與我何干,真是多言無用。」劉公冷哂說:「好一個多言無用,這些案口供俱已承招,其餘之案無論,連左連城叩閽一案,共有十八款罪了。本部堂倒服你敢作敢當。遂吩咐軍牢把國泰人監暫寄,明日將國泰打入囚車,和中堂你先將他解進京,我明日出一張明示,好叫眾百姓知曉解京之故,並令四十名美女家屬具保領回。

  我且盤查十府倉庫已畢,方可回京。」和珅說:「老師言之有理,門生押著國泰進京,將他暫寄刑部監中,候老師回京再奏明聖上質對他這些罪惡可否?」劉公說:「就按此行。」遂退了堂,一夜無話。

  次日發出告示,眾百姓歡悅,和珅解國泰進京不表。

  且說劉公向范浩然道:「賢弟吩咐外面人馬執事伺候,起行萊州府盤查倉庫,賑濟饑民。」浩然答應出去。劉公立刻出了巡撫衙門上轎。放了三聲炮,出了省城。闔城文武大小官員送出十里之外,各自回省城不表。

  劉公人馬行了一站多路,見前面有男女持械爭鬥。心中納悶,問道:「范賢弟這屬哪裡所管。」范浩然一看,說:「大人,這前面乃是三郎莊,是沂水縣管轄。」劉公想起三郎莊之惡霸,大約前面一婦抵擋眾男,必然惡霸又行無理。遂說:「賢弟我到沂水縣暫住,你上前幫助那一婦人捉拿惡霸前來見我。」

  不說劉公人馬執事人等進沂水城打公館,且說這座村莊正是三郎莊。莊主姓郎,兄弟三人,大名郎達、二名郎建、三名郎通,三人俱有驚人武藝,手下有四名教師。依仗國泰是他義父,素日行事不端,莊前挖了一座吃水井,凡周圍各村莊不准挖井,吃水皆在他這井中取水。此井不准男子挑水,只准婦女前來打水。若見俊俏婦女前來打水,搶入院中成親,取樂,各村百姓敢怒而不敢言。今日有杜翠玉、杜翠貞姊妹二人前來汲水,就被郎建看見,近前調戲。被杜小姐二人辱罵,郎建大怒,喝令家丁惡奴近前搶人。忽見從前面來一半老的婦人,趕近前大喊一聲:「哪個敢搶我的女兒。」

  暗中交代,來的這位婦人秦班氏,孀居多年,武藝高強,膂力過人,住在前村班家小屯。一日在村前偶立,見兩個女子年十三四五歲,走的汗流滿面,氣喘吁吁,有驚惶之色。秦寡近前問道:「你這兩位姑娘,天已午時大過,欲要何往?不如且到老身家歇歇腿再走不遲。」這二女子隨到秦寡之家。秦寡燒了一壺茶,令二女子喝,隨問:「你這二位姑娘,無人跟隨,慌慌張張有何事?是往哪裡去?」二女子見問,不由落下淚來,便說:「媽媽有所不知,小奴杜翠玉,他是奴的妹妹杜翠貞。奴父杜洪是兩榜進士出身,出任范縣,因年歉為民請命,巡撫大怒,將奴父斬首在轅門,奴姊妹欲上北京叩閽告國泰與父報仇。」秦寡說:「你姐妹年輕,路途又遠,若路上有了舛錯,那時悔之晚矣!我聞人言,劉吏部不久奉旨下山東查辦。

  若依老身之言,在此住下,我又無兒無女,並無外人來往,候劉大人來山東,在他案下一告必准,不知你姐妹心下如何?」

  不知姐妹怎樣回答?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5-23 14:11:26

第十七回     三郎搶良家婦女 周侍郎稟女被殺

  別的行道莫講,看來莊稼頭行。
  秋收冬藏半年忙,無事閒溜閒逛。
  只要納完錢糧,莫論公子侯王。
  坐在一處敘家常,俱是無拘無恙。

  話說杜家姊妹一聞此言,口尊:「媽媽,初次相逢,如何打攪。」秦寡說:「一見人緣,老身要高舉一步,有心認你姐妹為義女,不知心下如何?」杜家姊妹聞言暗喜。正在無投無奔,遂即口尊:「娘親請上,受女兒一拜。」便跪倒叩頭,只喜得秦班氏抓耳撓腮,立刻給兩個女兒做飯吃,從此他姊妹就住在此處。這一日院中無柴,缸內無水,秦寡前去搬柴,杜家姊妹心中不忍,姊妹相商出門赴三郎莊前汲水。秦寡搬柴回家,不見兩個女兒,見短一隻水筲,就知女兒去前村汲水。暗說:「不好!若遇見那郎家三子,那還了得。」遂抄起兩根鐵棒,趕奔三郎莊,正遇杜家姊妹有難,大喝一聲:「狂徒們少要無理,你家老太太來也!」大踏步手掄鐵棒闖至近前。逢人就打,郎家弟兄三人素知秦班氏武藝高強,不是省油之燈,今日既然惹上了,講不起與他拚死罷。

  郎通方要去鬥秦班氏,只見教師四人從院內出來,見郎通要下場去鬥秦班氏,教師兩頭蛇趙洪說:「讓我前去捉此秦婆。」

  言罷手提三節棍趕奔秦班氏面前,舉棍就打。秦班氏雙棒掄圓,閃展騰挪,巧鬥趙洪。白花蛇趙錕見兄弟戰不下秦班氏,與自己臉上無光,遂抄起齊眉棍迎上前來,雙戰秦班氏。秦奶奶抖擻精神,抵擋趙錕、趙洪,並無懼色。楊開昌、梁岳鈞見趙家弟兄與秦婆雙戰不下,楊開昌手提花槍,梁岳鈞手擎單刀,來幫趙家弟兄鬥。四名教師將秦班氏圍繞起來之際,忽聞一人遠遠喊道:「清平世界,朗朗乾坤,竟敢四人鬥一婦人不下,實不害羞。」眾人見來者膀闊身高,面黑無須,手掄單鞭,闖上前來,大喝道:「我范浩然誰人敢敵?」照著梁岳鈞、楊開昌迎將上來,殺在一處,郎達、郎建、郎通見一黑大漢掄鞭助陣,弟兄三人各抄撲刀也近前來助。四位教師耳旁忽聞人喊:「爾等休得無理,那有以人多為勝之理,吾二人來也。」手擎短刀迎上前來,劈面就剁。

  暗中交代,此二人一名姜寬,一名黃振。乃是保鏢為生,原是秦雄之門徒,從此經過,特意到班家小屯看望師父、師母。

  進小屯莊走進師父家門,見院內無人,遂問街鄰。街鄰便把師父故去,師母認了兩個義女;今日兩個義女赴三郎莊前汲水,郎家三雄勢惡霸道始末緣由說了一遍。現今秦奶奶奔三郎莊去了。二人一聽,問明道路,趕奔前去,正遇郎家弟兄各抄撲刀,迎面遇見黃振、姜寬鬥在一處。這范浩然抵住楊開昌、梁岳鈞,戰有多時,范浩然性起,見梁岳鈞一刀剁來,以鞭磕刀,將刀磕飛,梁岳鈞轉身欲跑,一掃趟鞭正掃在梁岳鈞的脖項,只聞「哎唷」一聲,倒在地上。耳旁聞身後有風聲,范浩然將身大轉,用鞭磕槍,楊開昌抽槍,用槍桿砸下來,范浩然用鞭向上一迎,把槍崩開,順手一鞭,把楊開昌天靈蓋砸碎,花紅腦子四下濺出,死屍栽倒在地。范浩然又轉身前來助秦班氏。趙洪見楊、梁二人一死,心中一慌,眼一錯,手一遲,被秦班氏一棒打在天靈蓋上,屍身倒地。趙錕一跑,范浩然一步躥近身後,一鞭砸在趙錕後腦海,屍身倒地。范浩然掄鞭來助姜寬、黃振。

  秦班氏殺散惡奴,保護兩個義女在一旁觀他六人戰鬥。郎家三雄焉能是姜寬、黃振、范浩然的對手,郎家弟兄皆被擒獲。姜寬、黃振見了師母,請安問好。范浩然過來見禮,問道:「二位壯士姓名?」大家皆通了名姓,范鼎說:「列位,我范鼎乃係奉吏部尚書劉大人所差,前來幫助秦奶奶捉拿三郎。我范某奉求大家幫人幫到底,在此看守三郎,小可急速進縣城稟復欽差大人,辦理此案,不知懇襄助否?」大家聞言,便說:「上差此乃除暴安良之事,我等願在此守候襄辦,這有何難。」范浩然一拱手說,我且失陪了。大踏步不多時進了縣城,進公館見了大人,將三郎莊之事細述一遍。劉吏部命范鼎約請大家來公館一敘,范浩然領命去了。

  劉公眼望沂水縣知縣說:「貴縣所屬之地,竟出此惡霸土豪,亦是國泰所助,本部堂不計較與你,你急速到三郎莊前有四個屍身,掩埋了再入莊,到郎家中查明凡所擄掠的婦女,酌量將郎家的財產分給他等,宅舍入官。」知縣王炳南領命前去辦理。不多時范浩然將姜寬、黃振、秦班氏並杜翠玉、杜翠貞陪至公館,劉公一一道謝已畢,對秦班氏說:「秦嫂,你令二女還住班家小屯,候本部堂回京繳旨,一齊隨我進京。」秦班氏遂領兩個女兒回班家小屯去了。劉公問了姜寬、黃振姓名,所執的營業之後說:「二位壯士,久在鏢局,無有出頭之日,不如隨本部堂當差,保舉你等大小前程,揚名顯親,敢不是好?」姜寬、黃振聞言說:「大人提拔,小人等感恩不盡。」遂叩謝大人提挈之恩,從此隨劉吏部當差。劉公出了一張告示,令各村莊凡有被郎家擄掠之婦女家屬,速赴三郎莊認領。這告示一出,各村莊被害之家,皆前去認領。知縣王炳南費了兩日之工,將此事辦理清楚,回至公館,將三郎莊所辦理之事交代清楚。劉公吩咐打道赴萊州府盤查倉庫,放糧賑民,眾人役答應下來。劉公命王知縣把郎家三惡監斬梟示,已畢。

  劉公乘轎赴萊州府。非止一日,那日已至萊州府,有府尊汪承恩率闔城文武出郊迎接入城,進公館歇了三日,第四日劉公至府堂盤查倉庫,賑濟饑民。劉安進來回稟:「大人,現有先刑部侍郎周春枝周大人求見,欲訴冤情。」劉公聞言說:「周春枝在京與吾相契,又係鄉親,既然前來,傳出有請。」不多時周春枝走進,方欲行禮,劉公近前攙住,說:「寅兄免禮,請坐敘話。」遂分賓主落坐。

  劉公說:「我奉旨盤查山東十府倉庫,賑濟饑民,公事匆匆,未得造貴府拜望,不知寅兄有何冤情?當面言明。」周春枝說:「自從休致回籍,小弟所有一子一女。一日小女在望月樓上被殺,牆上畫著一盞燈,小女不知被何人殺死。告在府縣,至今未緝獲兇手,望乞大人給小女捉凶報仇,小女必然在九泉感恩德如天。」遂將稟詞呈上,劉公接閱已畢,說:「寅兄暫且回府,本部堂與你緝凶報仇就是了。」周春枝告退。

  劉公送至月台止步,回進上房落坐,命劉安、張成傳喚知府知縣守備進見。三人一齊進了上房,口呼:「大人在上,萊州府知府卑職汪承恩參拜大人;卑職掖縣知縣楊春周參叩大人;卑職守備孫大鈞參叩大人。」劉公坐上問道:「適才休致刑部侍郎周春枝之女被殺在望月樓一案,如何辦理了?」三人見問,自摘大帽,碰頭在地,答道:「大人恕過卑職等之罪,因人命重案,卑職等才淺學疏,訪緝兩月有餘,並未訪著,亦曾懸賞格,至今並無著落,懇乞大人寬恩容限,卑職等急速訪拿。」

  劉公說:「限你等十日訪獲。」三人謝恩退出。劉公命劉安請三位壯士議事,不多時范鼎、姜寬、黃振三位英雄走進上房,行禮賜坐。劉公說:「三位壯士,現今有周侍郎之女,被淫賊所殺。臨走在牆上畫了一盞燈,三位壯士可知這一盞燈是那方的淫賊,何可拿來除害?」范鼎、黃振不知,面面相觀,姜寬接言:「若說這一盞燈,必是淫賊苗虎。

  他不是此處人氏,他是淞江府之人,武藝超群,生來一雙飛毛腿,手使一口順刀。牛家莊牛飛天生有三個女兒,令苗虎傳授武藝。後來牛飛天將三個女兒許配苗虎為妻,那苗虎心中不足,又在這觀音寺尼姑庵中納了四個尼僧。他在尼姑庵住宿,亦在牛家莊住宿,或許在外面彩花,此人實是難拿。」范鼎一聞此言,心中不悅,說:「姜兄休要長他人威風,滅自己志氣。我范浩然不用別人幫助,我單人獨力要會一會什麼一盞燈,什麼苗虎!項生三頭背生六臂,非生擒活捉來見大人結案不可。」

  言罷,站起身形,將鞭帶在身旁。姜寬說:「不可藐視苗虎!」

  范鼎一言不發,往外就走。

  劉公眼望姜寬說:「二位壯士,既知范鼎不是苗虎之敵手,二位須要隨去接應。」姜寬、黃振二人遵命,各帶兵刃而去。

  劉公遂飭守備孫大鈞帶五十名兵丁前去助拿一盞燈苗虎歸案,孫守備帶兵竟奔觀音寺不表。

  卻說牛飛天之子牛青亦是淫賊。他三個妹妹皆配了苗虎,他常到觀音寺。苗虎所把持這四個尼姑,是兩個落髮的,兩個未落髮的,皆係十分俊俏,因此若苗虎不在眼前,得便好謀俏,牛青故而常往寺中來。今日四個淫尼正然在禪堂勸苗虎飲酒,只見飯婆進來回稟:「苗大爺,牛大爺來了。」苗虎聞言說:「有請。」牛青進了禪堂,苗虎笑說:「姻兄上坐,一同飲酒。」

  牛青並不謙讓,遂男女六人一同飲酒取樂。只見飯婆氣喘吁吁跑進禪堂,口呼:「大爺不好了禍事到了從外邊跑來一個黑大漢,手提單鞭,口口聲聲要捉拿大爺。」苗虎聞言,不慌不忙,拔出順刀,往外便闖,前去迎敵。這牛青趁此得便,調戲四個淫尼,善用偷香手段。這四個淫尼見牛青生得比苗虎俊俏些,又見牛青知趣,眉來眼去,五個人就同了心意了,亦只是背著苗虎五人作那苟且之事,這且不表。

  再說苗虎手擎順刀,來至山門大喝道:「你這黑小子,大驚小怪,來此何干?快快說明。」范鼎說:「你爺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姓范名鼎字孟亭號浩然,今日奉欽差大人之命前來拿你好結案。」一盞燈苗虎聞言,哈哈大笑說:「我常聽人言有一推車范孟亭,是河南人,敢是尊駕你麼?」

不知范鼎怎樣對答?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5-23 14:12:41

第十八回     請李璟激怒草上飛 訪惡跡冤魂訴冤狀

  世上小禿最妙,就是頭髮稀少。
  可喜無有蝨子咬,剃頭先省錢鈔。
  打仗不盤辮子,那人又不能揪。
  腦袋一撞碰仰交,惹人一場好笑。

  卻說一盞燈苗虎問道:「你就是河南推小車的范孟亭?為何前來自尋煩惱?」范鼎說:「你祖宗現今不推車貿易了,隨官當差,今奉差前來擒你交差完結命案。」苗虎聞言,哈哈大笑說:「原來你充當贓官的狗腿子了。看你粗頭楞腦,有些笨勁,就敢來惹你苗爺爺。你有什麼武藝,依我勸你急速回去,免在此獻丑。」范鼎喝道:「小輩少出狂言,你家范爺爺就是你的對頭到了。」苗虎說:「十八省的英雄,我都會過,我見你這黑小子也不過是稀鬆平常,不夠半啦江湖。」范鼎大怒,趕奔近前掄鞭就砸,苗虎側身躲過,還一刀來,二人戰夠多時,范鼎有些氣力不加,忽見牛青又來幫助苗虎來鬥,心中說:「不好!我一人抵一人有些費力,再有此人來助戰,我的性命難保,不如敗回公館再作道理。」想罷虛打一鞭,敗下去了。苗虎也不追趕。牛青說:「妹丈之武藝超群,令人佩服。」苗虎說:「你不知這范鼎也是有名江湖,想不到他跟了官,若非是我,別人定遭其殃。他今知我厲害,他再也不敢上觀音寺來,內兄隨我進寺,明日一同回牛家莊。」這且不表。

  且說范浩然回到公館,見了大人,言及苗虎厲害,不能捉獲。劉公問道:「黃、姜二位壯士,這苗虎怎樣可擒來結案?」

  姜寬說:「大人,若擒苗虎,我等皆不是他的敵手,若擒一盞燈,除非去請小人盟兄李璟,現居東昌府。」劉公說:「姜壯士拿本部堂名帖去請李壯士,你得辛苦一趟。」姜寬說:「勿用大人名帖,李璟他亦擔待不起,小人前去走一趟。」遂拿些盤費辭別大人,竟奔東昌府而來。

  書要簡說,姜寬非止一日,進了東昌府城,來至李璟門首,向門公問道:「李大爺在家否?」門公說:「姜大爺來了,小人給姜大爺請安,小人之主人現在客廳,請姜大爺自己進去罷,小人不能陪。」姜寬是常來之人,聞門公之言,遂自行進去,進客廳見了李璟,口呼:「兄長,小弟給哥哥請安,闔府安好!

  待小弟叩拜。」李璟說:「姜賢弟免禮,請坐講話。」家丁獻茶,李璟問:「姜賢弟,你從為兄這裡走了數日,今日復回,必有事故,請道其詳。」姜寬見李璟相問,心中暗想:「盟兄創辦的六十餘座當鋪,使奴喚婢,家成業就,在家享福,永不出門行俠作義。俗言:『山河容易改,秉性最難移。』我若說請他出去,拔刀相助,他必然不肯去。他性如烈火,勸將不如激將。」

  心中想罷,便說:「兄長有所不知,小弟自從那日辭別我兄,走在半路途中,遇見黃振兄弟還有一黑大漢幫助撕鬥苗虎,堪堪要敵不住,是小弟上前拔刀相助,我三人也敵不住苗虎一人。

  苗虎口出狂言說:『量你這三個人非是我之敵手,普天下之英雄讓我一人為尊。』小弟說:『苗虎休得自誇其能,口出狂言,我的盟兄李璟若在此,大約無有你的命在!』苗虎不聽此言則可,一聽此言,微微冷笑說:『那李璟也不過在東昌是偷生怕死之鼠輩,他有什麼奇能,他不來則可偷生,若遇見我苗爺爺叫他死無葬身之地!』小弟一聞此言,只氣得兩肋發炸,我三人又敵不了他。我說:『苗虎休發狂言,若我盟兄李璟來時,你可別跑呀。』苗虎說:『大丈夫焉有跑之理,就怕他聞我之名不敢來會我。』也罷,今日留你三人之命,快喚李璟來會我,言罷,他就進了廟,等候兄長去了。小弟一想為了難哩,我知兄長久不管外邊事,不能出去,我若不請出兄長會一會苗虎,一則弱了兄長之名;二則是我失信於苗虎。無奈小弟前來請盟兄前去會一會苗虎,給小弟圓圓臉,不知兄長聞苗虎之名,肯去否?」李璟聞言,問道:「此話是賢弟激吾前去呀,還是苗虎之言?」姜寬說:「小弟為何激兄長前去,又不干我事,實係苗虎之言。」李璟說:「量那苗虎不過是一彩花淫賊,有何本事?既然如此,待愚兄會一會他,賢弟咱弟兄二人明晨起身。」這且不表。

  且說劉吏部一日悶坐公館,正思拿不著苗虎之事,忽聞外面一片喊冤之聲,令劉安、張成接了百姓狀詞,見有二百餘張展在桌案,閱看,乃是狀告牛家澱牛飛天父子霸佔民地,強霸民間婦女等案。暗想:「這牛飛天父子一定惡不可言,怎麼大案全出在山東,遇在本部堂案下,須得除此大患以安良民才是!」遂吩咐左右:「將喊冤的眾百姓之中選那有年紀的百姓喚進數人,案前回話,且不可難為眾民。」差役答應,去不多時,帶進來有年紀的四、五個人,跪在下面,口尊:「青天大人在上,給小民等作主,拯救民等草命。」遂連連叩首,劉公問:「爾等二百餘張狀詞,俱是告牛飛天父子橫霸,十分大惡了。

  依本部堂想來,牛飛天是一財主,借貸不週,是一家飽暖千家怨,爾等合謀來告,是呀不是?」這眾鄉老民聞言叩首,口呼:「青天大人我這即墨縣百姓,皆都良善,並無刁民捏詞妄控,如有誣控,請大人治小民之罪。大人想情這牛飛天不是本縣之人,他原籍乃是滑縣人氏,強盜出身。忽至牛家澱霸佔民地,硬行蓋宅,修造的房屋真是畫棟雕樑,銀錢廣有,交接官長,用銀錢賄通本縣知縣。牛飛天素日又放加一利息錢。若貧寒人借貸他的錢,這本利先不要,一過三年本利一齊全要歸還,若是歸還不上,有牛馬驢騾必牽了去算利息;若將本利還清,他不勾帳,到了年頭,硬行討要本利;若無錢還他,他必折算地畝或折算女兒,俊俏的收為姬妾,醜陋的作為使女。被屈之人告到當官,知縣貪他的賄賂,反說民人好訟,妄告不實,被其笞責扛枷,故此無處伸冤。聞大人奉旨赴山東,小民等方見天日,懇求大人恩准作主,小民等得其生活。」訴畢連連叩首,劉公聞訴後說:「眾百姓暫且下去,聽候拿了牛飛天,爾等速來對詞。」眾百姓口呼:「青天大人。」叩頭下去了。

  劉公見眾百姓下去,自己暗想:「若依眾百姓所言,這牛飛天是一土豪惡霸,耳聞不如眼見,待本部堂前去訪一訪牛家澱,訪確再抄拿他也不遲。」遂喚過范鼎,說:「賢弟適才眾百姓皆控告牛飛天強霸,本部堂欲訪一訪牛家澱牛飛天之惡處,你隨本部堂走一趟,若有人盤問,就說是鄉親,偶而路遇,莫洩露機關。諸般皆要仔細小心,事要量力,管保無有禍患。且記不可稱我大人二字,是掩人之耳目,你須頭前引路,竟奔牛家澱。」范鼎說:「小人曉得。」遂皆改扮行裝,暗出公館,竟奔牛家澱而來,這且不表。

  卻說這日牛飛天坐在客廳,心中暗喜:「三個女兒皆配了一盞燈苗虎為妻,我已年老,全仗女婿苗虎支撐門戶,明日正是我的壽誕,須要大開筵宴。熱鬧一天。」正然思想,只見三個女兒走入大廳,笑嘻嘻地說:「父親,明日是爹爹生辰,必然客人不少,今日清靜,女兒三人今日給爹爹先叩壽頭。」牛飛天哈哈大笑說:「每年皆是你姊妹三人先來拜壽,真令老夫喜之不盡。」言罷復又不悅,姊妹三人見此光景,問道:「每年爹爹生辰,歡天喜地,今年為何喜中生愁。」牛飛天見問「咳!」

  了一聲,說:「女兒有所不知,每年家宅安安靜靜,今年為父寢室夜間鬧鬼祟,雖然為父不懼,卻攪得我夜夜不安,美中不足,樂中生憂,故而不悅。」女兒聞言,皆說:「無妨,過了壽日,請一位高人除鬼淨宅,有何不可。」

  正然父女講話,忽聞外面卦板敲得連聲響,口內吆喝:「算靈卦,占神課,講子平,能算吉凶禍福,善觀陰陽二宅,趨吉避凶,安宅除祟,不應不取分文。」姊妹三人說:「爹爹,福分齊天,想嗎就有嗎,外邊就來了除祟之高明人,何不請進來除祟淨宅呢?」牛飛天聞言大悅,遂令惡奴:「將除祟人喚進大廳。」去不多時,劉公進了客廳,望著牛飛天作一揖,口稱:「施主,貧道施禮了。」牛飛天見老道年紀有五十餘歲,品貌不俗,遂問道:「你能驅逐邪魔鬼怪嗎?」劉公回言:「貧道善曉陰陽,除邪斬鬼,符咒最靈,敢許施主永無禍患。」牛飛天聞言大悅,便說:「老道,明日是老夫的壽誕,你今夜除鬼,若有效驗,明日官客前來上壽,老夫令你坐上席,施你香資二百兩。」遂命惡奴領老道至大爺寢室,給老道預備齋飯,所用除鬼的物件給他備齊,不可有誤,惡奴答應,將劉公送至寢室之內。

  劉公用了晚膳,默坐寢室之內,挨到夜半,滿院人等皆已困眠,鴉鵲無聲,聽樵樓魚更三躍之後。猛然從東北牆角起了數陣旋風,定睛細看,原來是四個冤魂。二男二女,欲進欲退之間,劉公問道:「這四名冤魂,有何冤枉攪鬧牛宅。若有冤枉,本部堂劉墉在此,近前訴爾等之冤,我劉某准爾等之狀,替爾等報仇雪恨。」只見二女鬼跪倒,口呼:「青天大人,今日方得見天日。冤魂二人,乃是王氏,係叔伯姊妹,奴名秋香,妹名桂香,並未出閣,乃是處女。被牛飛天看見我姊妹,有些姿色,起了歹心,硬說我父與伯父三年前借了他五百兩銀,本利未歸,硬將我姊妹二人搶至他家,逼迫成親,是我姊妹罵賊被殺而死。冤魂不散,攪鬧他家不安,叩乞大人作主。」只見二男鬼跪在地上,口呼:「青天大人,給冤魂報仇雪恨,我名張泰,我名楊吉,皆被牛飛天誆進宅來,說我二人三年前借了他的一千弔錢,本利未歸,硬逼迫我二人清還。我二人搶白他一場,牛飛天大怒,令家奴把我二人吊打,我二人死在亂棍之下。死的苦情,懇求大人替小人作主。」大人說:「准下你四個之狀,從今不可鬧宅。」四鬼領命退去,

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5-23 14:14:02

第十九回     訪惡霸劉公遭難 四英雄定計捉凶

  室暗室明兩奚疑,方寸常存不可欺。
  莫道天高鬼神遠,須得先將自己知。

  話說劉吏部審問明四名冤魂口供,哪知外面有一惡奴癩狗懷三前來聽其動靜。只聞老道自言自語,本部堂長,本部堂短,並未聽見四魂之言,暗想:「這部堂是一員大官,哎呀!這必是前來私訪我家牛太爺惡跡的罷!不錯,我快去報知牛太爺去。」

  遂轉身來至客廳,向牛飛天耳畔說了一遍。牛飛天又驚又喜,復又大怒,驚的是惡跡已發,喜的是贓官私訪未曾出宅。遂心中大怒,吩咐:「眾家丁將老道給我綁來。」眾惡奴答應一聲,不敢怠慢,去不大工夫,把劉公綁到客廳。劉公問道:「施主請貧道驅鬼,今將鬼魂除卻,為何將貧道捆綁。」牛飛天大怒:「你是甚麼官職,竟敢前來私訪,明日是大爺我的壽辰,不便拷問你。來呀!且將老道綁在後院明柱上,過了我的好晌,再言追問他的口供。」此事慢表。

  再言范鼎在牛家澱村莊之外等候大人,眼看第二天日夕還不見大人出莊,心知有變,無奈只得在莊外等候,待日昏時再去闖莊救大人方好。正然思索,見遠遠走來二人,臨近一看,心中大悅,正是姜寬同著一人,大約必是請來的李璟了。兩下皆向前一湊,姜寬先說了話:「那不是范賢弟嗎?過來見一見吾的盟兄李大哥,那苗虎不是向你說,若李璟來了,是一無名小輩嗎?」范鼎隨答言:「正是這苗虎小子,目中無人,眼空四海。」遂向李璟施禮,李璟還禮,姜寬問:「范賢弟,怎麼不同黃振在公館伺候大人,為何來在牛家澱,有何公幹?」范浩然說:「二位兄長有所不知,前日大人接了眾百姓幾十張狀紙,皆告牛家澱牛飛天父子在此方橫霸,苦害黎民。大人半信半疑,暗出公館,令黃振保護公館,令我保護大人。大人改扮道士前來私訪牛家澱,自昨午前至今時未見大人出莊,心知大人要有舛錯,我想在此守候至黃昏,攻他不備,闖莊去救大人,此時天色尚早,故而在此耐候天黑。」李璟說:「此時尚早,在此守候無益,不如咱弟兄三人且至前面村鎮投店打尖歇息一時,候至深夜,待愚兄進牛飛天之院,救大人出來,二位賢弟在外邊接應。你看他那牆高數仞,不是愚兄小視二位,恐難以出入此圍牆,不知二位賢弟心下如何?」姜寬接言說:「就依兄長所言。」

  三人一同奔前村投店,用了酒飯,飲茶歇息,養了一養精神,抬頭一看天有四更,月色西沉,此時正好行事。三個人各帶自己兵刃悄悄出了房門,將門帶好,躥出茅店門外。離了這賓嘉嶺鎮,往前逕奔牛家澱。在半途影影綽綽來了一人,臨近一看,原是黃振。范鼎問:「黃兄長不在公館?為何到此?」

  黃振說:「李大哥來了,小弟這裡請安。我來此皆因劉安、張成二位爺見大人一天半未回公館,放心不下,特派小弟前來探聽大人消息,不期偶遇三位。」李璟說:「來得正好,你就同他二人在外相幫作接應,愚兄入牛家澱去救大人。」言罷四人不多時來在牛家澱。姜、范、黃三人止住腳步,各持兵刃在外作接應。李璟飛身上了圍牆,用問路石一問,並無埋伏,這才腳落實地。見前面有一所小院,內有數人說話,遂將身隱在一旁,側耳聽他等說些什麼言語。忽聞一人長出一口氣說道:「今日是咱們大爺的壽誕之辰,整整從清晨手腳不拾閒,直忙亂到此時,這才該咱們歇歇腳,喝酒吃坦然飯了。」又一人說道:「雖然是這麼說,客廳內還有苗姑爺、二位少爺並咱大爺,他爺兒四人還未散席嘍。」又一人接言說:「你們少談閒話,快吃快喝罷,忘了大爺吩咐的話,叫咱們吃完飯到後院看守那明柱上綁著的那一個老道嗎?」又一人說:「不要緊,適才我從那裡來,見老道綁在那裡,昏昏迷迷,再說這樣高牆,他飛也飛不出去。」

  李璟聽到這裡,也就不往下聽了,轉身竟往後院而來。來至後院,果見明柱上綁著一名老道,近前一看,見老道有五旬開外,身駝一羅鍋。知是大人在此受罪,急忙將大人解了綁,背負在身,遂走舊路,來至牆下,又用繩把大人絆在身上,用飛抓拋在牆頭,遂倒絨繩上在牆頭。牆外黃、范、姜三人看見,趕至牆下,李璟遂將大人用絨繩係下牆外,三人把大人接下來。李璟亦飛身下了牆來,范鼎遂背負大人,離了牛家澱,進一鬆林,將大人放下,緩有半刻之工,大人方喘息過來。四位英雄給大人叩頭請安,大人說:「這一位壯士莫非就是李璟嗎?」李璟回答:「正是李璟,現居東昌府,祖居順天府。」劉公說:「多蒙你救本部堂出了是非之地。」姜寬說:「大人,雖然脫了虎穴,還未離開險地,趁此天色未亮,也不可回賓嘉鎮店中,我等保護大人回公館。然後我等再先拿一盞燈苗虎,後拿牛家父子,與此一方百姓除害,望乞大人作主。」劉公說:「好,就按此而行,真是皇上福大齊天,本部堂方遇你四位壯士,一日回京本部堂必然在皇上駕前保奏你四個之官職。」言罷四位英雄保護大人回公館。這且不表。

  且說次晨牛飛天父子三人在客廳正要把老道帶來拷問口供,只見惡奴懷重慌慌張張跑進客廳說:「不好了!現今後院柱上不見老道哪裡去了,只見捆他之繩在地上放著,請大爺定奪。」牛飛天聞言一愣,心中納悶。牛紅說:「爹爹,不必納悶,兒想這老道有些仙風道骨之來歷,大約得空從地遁逃走去了。」牛青說:「不對。哎呀!這老道必是哪一家官員前來私訪咱家之劣跡無疑。」牛飛天說:「不能,這府州縣與咱家俱有來往,焉能與老夫作對,而且牆高數仞,他焉能出得去咱府。」

  牛青一想說:「是了,大約必是劉羅鍋子前來私訪。我聽人說,他奉旨來山東拿了國泰,盤查各府倉庫,賑濟饑民,素日又好管民間閒事,必有人在他手內告下咱父子,他前來私訪也是有的。若言他怎能出得去咱府,他手下短不了有能人,趁著壽日,將他救出咱府。若果如此,須急速拿主意,要仔細防備才是。」

  牛飛天一聞此言,說:「不錯,這個老道是一羅鍋。」遂命懷重:「到後面去請你家苗姑爺前廳議事。」惡奴去不多時,只見苗虎走進客廳,口尊:「岳父大人,二位內兄,有何事商議?」

  牛飛天遂將老道之事前後說了一遍。苗虎聞言說:「不錯,必是劉羅鍋子前來私訪,怎麼說呢,他手下有一范鼎到觀音寺去拿我,被我打敗,直到如今他也不敢正眼相視。若是贓官派人來拿,任憑他來多少人,小婿一人管保教他空回,枉費氣力,連一個人也拿不了去。即使動了官兵也難擋我的順刀,我在百萬軍中如走無人之境,何況還有你們父子六人幫助,何必怕他。」

  牛飛天說:「這劉羅鍋子被他手下人盜去,能人背後還有能人,賢婿雖然武藝高強,也得多加小心!」苗虎說:「岳父不必擔憂,不是小婿誇口,天下一十八省,並無我之敵手。」牛飛天聞言點了點頭。遂吩咐上下人等:「晝夜多加小心仔細,將來必有一場惡戰。」不言牛家澱之事。

  卻說草上飛李璟,蠻子姜寬、賽金剛黃振、彪子范鼎四個人保護大人回在公館,復又給大人叩頭。劉公吩咐:「四位壯士請起,落坐講話。」四人謝了坐。劉公說:「四位壯士救了本部堂,再將惡霸飛賊拿了與民除害,其功非小,本部堂必然奏明皇上,保舉你四位升官。」四個欠身打躬,一齊說道:「小人等皆是性野之人,不懂禮法,恐其大人錯薦,有負大人之美意。」

  劉公說:「我意已決,不可推辭。」四家英雄謝恩落了坐,范鼎說:「三位兄長,這苗虎怎樣拿他,事不宜遲,恐他聞知遠遁,那時就費了勁了。」李璟接言說:「有我李某見了他的面,他插翅也難飛。」范鼎說:「亦得從長計較,拿他須用調虎離山之計,他可逃走不了。三位兄長在那觀音寺內隱匿埋伏,我去到牛家澱,引誘苗虎奔尼庵來,三位相幫,苗虎必然被擒,再破牛家澱易如反掌。」姜寬說:「我同你前去相幫,誘那苗虎。那苗虎的順刀厲害,他的腿走起如飛,恐你一人去有疏虞,咱二人車輪戰法戰他,且戰且敗,誘他來到尼庵,再請二位兄長幫助,擒苗虎易不難哉!」四人商議定了,大家飽餐戰飯,各自前去行事。

  再說觀音寺四個淫尼,帶發的一名花枝,一名綠葉;落髮的一名清風,一名明月。四尼在禪堂思春,埋怨苗虎一去不還,又埋怨牛青負義。牛大爺生辰一過,他二人為何不來一人呢,意令咱四個獨守孤單。四淫尼正然思索情人,猛見從外面進來二人。四淫尼問:「你二人擅進禪堂無理之極,若是你二人遇見苗大爺在此,哪有你二人的命在,還不快快出去。」李璟、黃振二人聞言大怒,二人亮出刀來,四淫尼初有惡言不遜,次後見亮出刀來,只嚇得抖衣而顫,跪倒哀告,口呼:「二位壯士大爺,我們情願服侍大爺,叫我們怎著就怎著。」黃、李二人聞言大怒,一刀一個,把四個淫尼殺死。二人來至伙房,向寺中打雜差之人說道:「我二人是奉吏部大人之命,前來捉拿苗虎,現今四淫尼被我二人殺了,爾等急速逃走,免此是非。」

  眾伙聞言,一哄而散。李璟、黃振就在山門內埋伏不提。正是:自古能人休誇口,能人背後有能人。
  再言范鼎、姜寬二人前去引誘苗虎,走至半路,姜寬對范鼎說:「我在此埋伏,你先前去。」有詩為證:膽大要擗龍首角,雄心欲拔虎嘴毛。英雄要作驚天事,方顯比眾武藝高。

  畢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5-23 14:15:49

第二十回     捉惡霸銅鍘廢命 回北京加爵封官

  人見利兒不見害,魚見食而不見鉤。
  勸君莫做虧心事,惡貫滿盈難善終。

  話說姜寬囑咐:「范鼎你此去引誘苗虎,多加小心,那賊心毒手辣,腳步太快。」范鼎笑說何懼那賊,姜兄且放寬心,不可擔憂,正是:將軍不下馬,各自奔前程。

  范鼎言罷,大踏步竟奔牛家澱而來,不多時來到牛家澱,在牛飛天之門前用鞭一指,喊了一聲:「吠!哪一個小子在此,快進去報與苗虎小子得知,就說范爺爺叫他出來受死。」門內眾惡奴聞言不敢怠慢,急急往裡面跑,來至客廳,口呼:「大爺,不好了,門外來了一個黑大漢堵著大門,指名道姓叫姑老爺出去答話。」苗虎聞言說:「竟有這等膽大之人,前來送死,待小婿出去把這斯斬了,泄我之忿。」言罷,手提順刀竟奔門外,牛飛天父子女六人隨後出來,站立大門外觀看。

  苗虎走出大門,舉目一看,不由哈哈大笑,說:「我當是誰?原來是你這無能匹夫前來送死。」范鼎說:「小子,你不用誇口,依仗你腿快占上風。實對你說,我上觀音寺找你不遇,殺死你四個淫尼,今來此捉你結案。」苗虎聞言大怒,說:「好黑小子,今日教你死在我的順刀上,給我四尼償命。」言罷,躥至近前,舉刀就剁。范鼎用鞭急架相還,二人戰鬥數趟,范鼎且戰且退。敗至中途,路上忽見一人,手執單刀,在大路正中站立,讓過范鼎,擋住去路。一盞燈苗虎心急,恨不一刀殺死范鼎,再至廟中看看四尼如何?見有人擋阻去路,就知是來助范鼎的,一聲喝道:「你是何人?敢阻我去路,快快閃開。」

  姜寬說:「苗虎,你也不認得你姜爺爺了。」苗虎聞言大怒,說:「原來你就是姜蠻子,吃我一刀罷。」掄刀就剁,姜寬急架相還,戰不數合,姜寬虛砍一刀,往下大敗,苗虎往前追趕。

  看看追至觀音寺前,見姜寬竟奔山門。寺前站立三人,內有范鼎,心知四尼命必休矣。忽見一人提刀趕奔前來。苗虎喝道:「你這一伙人,狐群狗黨,通爾的名來。」李璟見問,把刀一按,丁字步一站,說:「你問我,我乃東昌府李璟,人送綽號草上飛是也,聞你自誇力氣過人,十八省無你對手,我特意來會會你這一盞燈。」苗虎大怒說:「耳聞有你這草上飛,今日試試你武藝如何?」二人殺在一處,黃振、姜寬、范鼎站在廟台之上看他二人,只殺得難分難解,正是:棋逢對手難藏性,匠遇良材各用工。

  只見李璟越殺越勇,躥蹦跳躍,抖擻精神,一刀緊似一刀。

  苗虎貪色過度,此時後力不濟,微有吁吁帶喘,心知不好,虛砍一刀,轉身欲跑。李璟知他要逃,見他一轉身欲跑,李璟個跺子步,躥至苗虎身後,一腳將苗虎踢躺下,用刀背將他二臂砸折,不能動轉。姜、范、黃三人奔至近前,用繩把苗虎捆了,弟兄四人把苗虎帶至公館,交差已畢。

  劉公命取了酒來,說道:「四位壯士,我劉某敬酒三杯,以壯四位壯士之英氣,然後前去抄拿牛家澱牛家父子,以結全案。」四位英雄各飲了三杯酒,下來用了飯,竟奔牛家澱。劉公飭差把苗虎看守,又派孫守備帶領兵丁去抄牛家澱。守備孫大鈞領命帶兵去了。

  且說四位英雄走進牛家澱,來至牛家門外,見門前站立牛飛天父子三人,四位英雄亮兵刃,上前拿人。牛飛天父子三人各亮兵刃相迎,賭鬥輸贏焉能是四位英雄的對手,戰無數個回合,牛飛天、牛青、牛紅皆被四位英雄獲縛。忽見從門內躥出三個女子,花布纏頭,各執刀槍趕奔前來,乃是牛飛天三個女兒:一名繡花、一名臘花、一名桂花,近前相敵,欲救父兄。

  黃振看守牛家父子,李、姜、范三人相迎,戰了幾趟,終是氣軟身弱的女子焉是三位英雄的敵手,皆已被擒,正是:義氣高雲漢,聲名貫太華,殺賊平惡霸,效力與皇家。

  四位英雄見守備孫大鈞帶領二百步兵進了莊。孫守備見了四位英雄,拱手道了辛苦勞乏。四位英雄辭別孫守備,押著眾犯回公館交差去了。

  這裡孫守備領兵入牛家,見內院並無一人,眾惡奴早已逃命。遂將宅中之物俱都抄清,記在冊簿,封鎖門戶,留五十名丁看守。守備回公館交差,不多時來至公館,見了大人,呈上所抄牛家各物清簿。劉公見上面寫著元寶銀五千個,成封碎銀十九萬兩,金銀器皿首飾共一千二百零七件,綢緞衣服八十四箱,包袱三百九十五個,牛馬驢騾三百五十匹,其餘零碎之物,俱有數目。大人閱畢,點了點頭,暗想:「這惡霸真是堆金積玉,不知苦害了多少的百姓。」遂札飭知府出明示,凡是被牛飛天之害者,來轅遞呈,分其被害輕重,將牛匪家業分散與百姓。知府汪承恩領諭下來,自去辦理去了,此事不表。

  劉公命劉安吩咐下去,各軍役在察院伺候本部堂升堂,正是:皇家王法無私弊,正理乾坤除惡人。

  劉公在察院升了堂,吩咐:「帶苗虎。」軍牢去將苗虎帶到堂下,苗虎跪倒說:「我今被擒,料無生路,我實供招。我本松江府人氏,在此山東殺人放火姦淫婦女,不記其數,前有周刑部之女不允從,被我殺死,所供是實。」畫了招供,劉公吩咐:「推下去,用鍘腰斬兩節,梟首示眾。」苗虎從此亦不能橫行。眾百姓觀看如堵。

  劉公吩咐:「帶牛家父子女六人上堂。」只見牛家男女六人跪在堂下,牛飛天口呼:「大人,小人父子女六人無罪過,為何拘,在堂下?」劉公問道:「你劫皇槓得了多少銀,霸佔民地婦女速速招來,免得動刑,皮肉受苦。」牛飛天說:「我父子女是良善百姓,並無過惡。」劉公說:「你抬起頭來,認認本部堂是誰?」牛飛天抬頭一看,心中暗說:「不好!上面坐的好像捉妖的老道。」遂說:「事到如今,我招了,我父子女原籍河南人氏,在河南劫皇槓殺死押槓官二員,撇棄河南住在這山東牛家澱,在西大道劫過客商,在此地放貸,加一利,三年方討,若將本利歸清,不勾賑,再待三年還討本利,縱然告官,我早已賄通官府,不准狀。我必殺告狀之人。我殺了秋香、桂香二女,殺了張、楊二家,人命七條。此係實供,求大人開恩。」

  劉公令他畫了招供,說道:「你們輕罪已免,重罪難恕。」令在銅鍘上廢命。劉公望著知府、知縣說道:「你二人律應革職,發往軍台,本部堂網開一面,免去軍台效力,候新官接印,你們速回原籍。」汪承恩、楊春周叩謝大人,退了下來。

  劉公對范、黃、姜、李四人說道:「四位壯士,不必回家,候本部堂查完倉庫,一同回京必然保你四人升官。」四人打躬,口尊:「大人,我等乃是草莽野人,不曉官禮律例,求大人開恩回家。」劉公說:「不必推辭。」遂吩咐:「范鼎速赴沂水縣內要車到班家小屯接秦班氏母女三人進京,自有安排。」范浩然領命去後,劉公令李、黃、姜三人相隨進京,這且不表。

  再言范鼎非止一日,那日進沂水城來到縣衙要了車輛至班家小屯,范鼎走至秦班門前扣門,秦班氏開門一看說:「哦!范大爺回來了。」范鼎給秦班氏請了安,將來意如此這般說明,秦班氏聞言大喜,立刻令兩個女兒收拾停妥,辭別街鄰,母女三人上車,范鼎護送進京。

  卻說劉公帶領李璟、姜寬、黃振三位英雄及執事人馬滔滔回北京。非止一日,那日進京,各官迎接。和珅口呼:「老師,一路勞乏,受些風塵辛苦。」劉公回答:「彼此一樣,為國盡忠,理之當然。」和珅問:「十府倉庫查清否?」劉公言俱已查清,放糧賑濟了十三縣的饑民,未有流離失所者。進了公庭,歇息一刻工夫,遂寫了一道本章,奏國泰十款大逆:第一款妄殺國家命臣兩縣知縣;第二款擅殺國家進士左廷壁,現有該進士之子左連城進京叩閽;第三款擅殺代饑民請緩征國課舉監生員十三名;第四款不服聖旨擅綁欽命大臣入獄;第五款命官擅買民間良女四十名為侍妾;第六款依是國戚,欺壓屬下文武;第七款一十三縣荒歉年凶,硬追國課,險些逼迫民變;第八款蒙君欺聖,山東荒早妄報九分年景;第九款私調四鎮軍兵,妄費錢糧;第十款升堂退堂有女樂跪接跪送。將本章寫完,二公皆宿在公署。

  再說范鼎押著車輛進了京城,至劉公私第,有李璟黃振、姜寬三人說:「范兄來的正巧,大人現在公署,早已吩咐下來,明晨上朝見駕,令咱弟兄四人及左連城皆在午門伺候,不可有誤。」這一夜晚景不提。

  次日五鼓,劉公、和公捧本上朝見駕嵩呼:「萬歲。」行了君臣之禮:「臣劉墉、奴才和珅見駕交旨。」乾隆皇帝問道:「二愛卿查辦山東之事如何?」二位中堂口呼:「萬歲,山東巡撫國泰作惡多端,臣等有短章呈進,御覽。」內侍接本展在御案,乾隆皇帝閃龍目將本覽畢,心中輾轉沉吟暗想:「國泰雖是國戚,所作大惡有憑有據,罪不容誅。」遂刷旨一道曰:劉墉、和珅參劾山東巡撫國泰十惡不赦之罪,按律條應該凌遲,念其貴人在宮,減為一刀之罪,二卿監斬西郊,欽此。上諭:山東竟有惡霸大盜擾亂,民不安生,現有范鼎、李璟、姜寬、黃振、王忠、王平協力助剿。范鼎拿賊有功,昔伊父因征台灣陣亡,當襲父職。有范縣杜洪之二女,因報父仇受其顛險,二女許配范鼎為妻,朕當為媒。

  范鼎封為登州府總兵;秦班氏與朕立功,每年賞銀五百兩養老,隨任以終天年。韓泰昌以武職改為文職,以山東巡撫用,即刻上任。李璟為通州左營都司用。姜寬、黃振以都司用。王忠、王平以千總用。兵部查缺。一十二歲玩童左連城在京讀書,准其科第有名,劉卿、和卿除國大患,賞一年俸,賞假三個月。

  各自謝恩。聖主退朝,有俚言云:為人莫要行惡霸,哪個惡霸行到頭。

  三寸氣在千般用,一旦無常萬事休。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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