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標題:
[勿用]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全書完)
[列印本頁]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13:19
標題:
[勿用]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全書完)
破滅的情夢後,一個陷於崩潰邊緣的少年,藉著無意間的一份奇遇,踏入了一個嶄新的天地,收陰魂,滅旱魅,破妖巫,縱橫在他人前生今世的癡戀之間,而自己卻依舊在茫茫人海間孤單單的尋覓……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14:43
序言
珍守著心中自給自足的天地,人世間,總有那麼一些人不合時宜的存在著。
我自幼不求上進,好讀閒書,尤好以武犯禁的俠者書,每每以老莊之說消磨不多的血性之時,擊劍任俠的豪氣便會激盪起胸中骨子間的不甘和那份狂妄。這是西部剽悍的民風種在靈魂深處的烙印,雖然不適於現今所謂的文明社會,但總是頑固的相信,天地間不甘忍受平淡若水的生命、以及莫名的欺凌和壓迫的還大有人在。自古春秋以來,在人世間不聞已久的俠義精神還會在一些默默無聞的人身上通過各種各樣的方式傳承,流淌。就像現今已淪落至如速食麵一般的感情領域,依然有那麼一些人注定要固守著真情實感。愛得不顯山露水,悲傷也不露痕跡。默默的獨自在一旁欣賞情感殘酷與美的一面。他們也知道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事物就如水晶玻璃飾品一樣最易破碎。但他們仍以自己的方式深刻地領悟著情感的真諦,並像月亮的清輝一樣幾千年不變的沉默不語、寵辱不驚。他們和一些秉承著古老信條的其他人一樣,堅信無論社會怎樣發展,科技怎樣發達,紅塵怎樣喧囂,總還會有人不願尋找速食式的情感,不願雌伏在任何的壓迫和挑戰面前。
潛龍勿用,易經乾卦初九的爻辭。被我竊用做網名轉眼已有兩載。而今回首來路,咫尺屏幕間物事紛擾,雲煙聚散,期間心境浮沉,冷暖滋味令人慨歎不已,於莫名間,心海裡總想留住一些歲月的痕跡。於是就有了這部小說的產生和繼續。
這部小說最早寫於去年,基本完成了前五字的草稿,而後就一直丟在那裡沒動,直到前幾天的一個偶然,被曝光於網絡之上,多蒙讀者不棄,便使我有了再為馮婦的勇氣,再一次開始了游離在傳統和現實之間的幻想和文字。自己也知道水平不夠,文字粗陋,在這裡還望看到以後文字的各位多多包涵、指教才是。
我用的題目《臨,兵,鬥,(一作「洞」)者,皆,陣,列(一作「裂」),在(一作「於」),前》最早見於道家《抱撲子》內篇,後來我又在密宗手印中見到,好像是叫九字真言什麼的,每個字都有相應的手印配合,結印的手法十分複雜,可惜我對密宗的心法所知不多,相信如果有密宗上師結印的話,一定很有力量,道門裡對此九字的訣法我還沒有見過,但以我看來,一定有相應的指訣,也許是自然出現過?
說了這麼多,無非是想說我以下的文字和玄學多多少少有點關連,在現代這個所謂的科技時代裡,人們也許只有在文字和幻想裡才有機會去想一想現實之外的東西。
勿用2000年10月15日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15:39
臨字篇 上卷 回家
方羽一回到自己臨時租住的小屋,就再也不住了,一頭栽到只鋪了個床單和涼席的床上,抱著薄薄的小軍被,任由洶湧的淚水沾滿枕頭,他不想發出聲音,因為到現在,他從小受到的教育還能控制他,男兒流血不流淚!儘管現在離家千里,在這裡也沒有幾個熟人,但他還是不想讓人家聽到他在哭、為了一個離他而去的女人和今天所受到的屈辱而哭!
小屋裡光線慢慢的暗了下來,木板床上的方羽早就停止了肩頭的抽動,人還是一動不動的趴著,修長健壯的身體繃的緊緊的,手指深陷在他最喜愛的薄軍被裡,濃眉下,平日裡精光閃爍的眼眸佈滿紅絲,盯著眼前的牆角,呆呆的發著愣,牙齒咬的緊緊的,他在想,他在自問:「為什麼?為什麼?她要這樣對我。」他想要發狂,他覺得手指已經握的發痛了,但他不在乎,因為他現在的心裡更痛!
月光不知不覺間已經爬上了窗口,慢慢的灑到床前,方羽這才動了,慢慢的爬起坐到床上,他覺得嘴裡發苦,全身發軟,身後的枕上淚水現出了一個大圈,零亂的頭髮下,他的臉上有點流淚後的狼狽,但神色已經基本恢復了正常,眼光隨著月光慢慢轉動,在十幾平米的小屋裡一一轉過,一張三屜桌,一把椅子,門口放著他隨手買的洗臉盆和洗腳盆,然後是身後的床,不用看他就是閉著眼摸也能知道這些,他心裡苦笑著想:「都住了快一年了,怎麼能不知道呢」想到這,他心裡一抽,眼光不由自主的掠向屋子中間的地面上鋪著的大涼席上,那是一塊兩米見方的大草蓆,和他身下買來的竹蓆不一樣,是用九塊小席連成的,可以折成個小包帶走。眼睛死死的盯著草蓆,他的臉上顯出思念和神傷的表情,這是他走的時候,父親唯一硬要他帶上的東西,想到父親,他的心不由又抽了一下,想起父親一貫嚴厲的教誨和他出來之前的談話:
「羽兒,你一定要去找她嗎?」
「是的,爸爸,這次我一定要去」
「你難道看不出來她的眼帶桃花,田宅闊大,腰如蛇行,不是良伴嗎?」
「爸!」他羞急的打斷父親的話:「現在都什麼時代了你還講這些,不錯,根據你教我的相法,她是不能做良伴的,可我打心裡就不相信這些,雖然我學了好多年!我只相信我的感覺,再說了,」他把頭轉向在一旁面帶憂色的母親,「媽媽,我不是咒你,根據咱們家傳的紫微斗數來推你的八字,你是命帶傷宮,太歲犯煞,應該活不過三十歲,可你現在不是好好的嗎?我都二十一歲了!這證明這些東西是靠不住的!你說是嗎?」
母親的臉一下子就白了,轉頭向著他顯得很不自在的父親驚道:「廷軒,羽兒說的是真的嗎?」
這時方羽驚奇的發現一向泰然的父親臉上居然有一抹赭色:「這,這,你就不要問了……」轉過頭,父親急急的對他說:「好吧,你要去,你就去,我也不多說了,我們方家的祖規是二十歲後,可以自己決定自己怎麼做的,不過練功用的草蓆一定要帶上,另外在外面不許荒廢功課,回來後我要考你。好了,去收拾一下吧。」說完父親疾快的掃了在一旁發呆的母親一眼,轉身出了他的書房。
「媽!爸爸答應了!媽!媽!」他高興的叫著,奇怪母親的發怔,「媽!你怎麼了?媽?」
「哦,你爸答應了就好,媽沒什麼事,你快去準備一下吧,我叫人去給你備車和訂機票,你要帶多少錢啊羽兒,兩萬夠不夠?」
「媽,我不要拿那麼多錢,你給我五千就夠了!」
「傻小子,五千那夠啊,就拿上兩萬吧,不夠到時候我再讓人給你送去。」
「媽,我要自立,不要用太多家裡的錢,這次出去我要自己養活自己,不然回來讓爸笑話!」
「不行,我不放心,你就拿兩萬,最多我再不讓人送錢給你就是了。」
「好,那我就聽你的。」當時心花怒放的他爽快的答應了母親。
想到這裡,方羽的眼裡又有了淚光,心裡默默的叫到:「爸,媽,我給家裡丟臉了,我錯了。」但是眼淚倒底還是沒有流出來。望著一屋的月光,他疲憊的心被想家的念頭如潮水般的淹沒,回家,!回家!他跳了起來,只有一個念頭,「趕快回家!」
這個地方他一分鐘都不想再呆下去了。錢他有,從家裡帶來的錢還有一萬八千元放著沒動,近十個月來他確實是在自己養活自己,還專門租了房,並且拿兩千多預付了房租,還有這個月的薪水三天後要發,可是現在,他只想回家,錢對他對家裡並不重要。
是的,對他家來說,錢基本上不是大問題,他們方家在北方家鄉的小鎮是數一數二的人家,幾代以來一直是小鎮的望族,是醫書傳家的名門,雖然平時的他表現的並不覺得有什麼,可是,在他的深心裡,依然以自己的家族名譽而驕傲。他的心裡現在疼的要流血:「只有我,讓方家的人在千里之外蒙羞。」
收拾完不多的幾樣東西,在書桌上留下給房東的便條和托房東轉交的辭呈後,他的目光定在床頭的小軍被上,黃綠色的小軍被平日裡那麼讓他覺得溫馨,可今天卻是那麼的刺眼!「拿去還給她吧,我不要留下她的任何東西」於是,他背起裝著大草蓆的小包,仔仔細細的疊好小軍被,燈也不開,就這樣踏著月光,走了出去。
下了飛機的方羽走在省城燈火輝煌的路上,呼吸著北方熟悉的空氣,乾燥中略帶著清冷,感覺著全身的毛孔自由的收縮,長長的出了口氣,「這才是我的家……」他不禁喃喃的說出這一句。
現在已經是深夜三點多了,他還是一點睡意都沒有,不想找旅館,不想睡覺,只想在無人的路上多走一走,去小鎮的車最早是六點半的,他知道,還有三個小時,就可以回家了。現在他反倒猶豫了起來,所以他早早的打發了從機場送他來省城的的士,想在城裡先靜一靜再說。可在路上越走心裡越亂,時間也過的越慢。
「回家了怎麼說?以後要怎麼辦?」走在幾乎沒人的街上,路燈拉長的身影投在四周。他恍恍惚惚走著。
「吱~~!」一聲急剎車把他從失神中驚醒,回頭一看,一輛棗紅色的的士就貼著他的後面不到一尺停住了,他往邊上退了兩步,喏喏的說:「對不起,對不起。」這時急速搖下的車窗裡探出司機的頭,雖然路上照明不是太好,兩個大車燈也有點晃眼,可他依然看的很清楚,是個中年人,瘦瘦的臉上臉色有點不正常的黃。
「你娃沒事吧?怎麼走路的?不想活了?」是濃濃的鄉音,他心裡有一股暖意在流淌。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錯了,你請吧」
「沒事就好,剛才嚇死我了,走路往邊上走麼,你娃要小心點知道麼。」說著車又發動起來,慢慢從揮手示意的他身邊開過,看著漸遠的車燈,他不禁失笑起來,看來把他給嚇壞了!正想著,噯?怎麼又倒回來了?車停在他身邊,那個中年司機推開車門側著頭叫他:「你娃上車吧,反正也沒人麼,去哪裡?我白送你一程,不要錢。」
「不,不了,謝謝……」
「謝什麼呀,我看你娃也不像壞人,一個人半夜溜躂什麼呢?快上來再說。」
方羽心裡一熱,應了聲就上了車,一進車門,方羽的渾身就不由的激靈了一下,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嗯?」他不由的驚出了聲。
「啊?」被他突兀的聲音驚了一下的司機轉頭向著他:「怎麼了?」
他強笑著說:「沒事沒事,是我的包墊了我一下。」
「哦,去那裡?是不是找旅館?」注意到他背上小包,司機就問。
「不去旅館,我回家。」
等他說明要去的地方後,那個司機一下難住了:「離這有一百多公里呢,這這……」方羽一楞,馬上明白了過來:「呵呵,車錢我付,你儘管走。」
略顯得有點難為情的司機說:「說好了要白送你的,你看這……這怎麼好意思呢?」
「師傅,我倆就都不用客氣了,你就跑一趟吧,現在也沒什麼別的車了。」
「那倒是,那倒是……」說話間車已經出了省城上了國道。
司機專心的開著車,方羽也閉起了眼用全部的靈覺去捕捉上車時讓他激靈了一下的那個東西。
一閉眼,一股冰涼涼的氣機剎時包圍了他,特別是眉心的祖竅,一跳一跳得。他努力的調整自己的靈覺去找那股力量的來源,靈覺一伸出去,就被那股涼涼的東西給包住,旋轉著吸引過去,然後他的感覺在什麼東西上一震,就斷開了去,讓全身毛孔豎立的那股力量也就不見了。但他隱隱掌握住了方向,睜開眼睛一掃,對身邊的司機說:「師傅,能不能讓我看看你面前的遮陽板後面是什麼東西?」
「後面?」司機楞了一下,「那裡沒有東西呀」邊說邊伸手摸進遮陽板後面,拿出一個寸大的黑片。「哦!這是我上次陪旅遊的客人去崆峒山轉的時候在山上白鶴洞裡撿的一塊石片,上面有些怪花文和幾個好像是字的東西,當時覺得好玩,結果也沒人認得,就隨手放到這裡了,你不說我都忘了。噯?你怎麼知道那裡有東西?」邊說邊把石片遞給方羽,方羽忍著心跳接過石片,衝著司機笑了笑,並不說話。
石片一到他手裡,那股冰涼涼的東西忽然以比剛剛大千百倍的力量沿著兩個手的手指進入方羽的奇經八脈,電光火石般的在全身各個主脈裡運轉三圈,在方羽還沒來的及驚叫之前,匯聚到兩眉之間,「轟」的一聲,方羽便覺得意識和身體分開了去,全身如浸透冰裡一樣,動也不能動,偏偏意識清醒無比,感覺到從車廂四面八方湧進無邊無際的涼氣,透過全身的毛孔鑽入他的經脈,轉動一圈後交匯在眉心,然後又從眉心往裡鑽,鑽入骨髓。是的,他覺得就是骨髓,因為在他的意識裡全身現在就像被凍到那裡一樣,痛的入骨,但一聲都發不出來。冰冰的氣流在骨髓裡緩緩的前進,臉,脖子,兩肩,胸腔,脊椎,胯股,兩腿,時間像停止了一樣,四周的涼氣無休止的鑽入身體,他的意識更加清醒,右腳腕上三個月前被扭傷的地方現在在冰氣的刺激下又以比當初疼一百倍的感覺在發刺發漲,冰氣在那裡出來進去的轉了三轉後痛的感覺好像被凍住了,冰氣繼續緩緩前進,速度慢了許多,但全身進入的涼氣卻更快更急,運轉的也更快,這時,方羽卻奇怪的發現自己的呼吸好像停止了,自己也感覺不到自己有沒有在呼吸,只是全身也沒有氣悶的感覺。
「我可能快死了」方羽有點傷感的想,自己從小練家傳的華佗五禽戲和學中醫針灸,對全身的經脈運行有相當豐富的瞭解,練氣也有不俗的成績了,已經能用外氣感應一些東西,但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和經脈運轉方式,再說了,男人的氣應該是陽氣,熱的,這是什麼東西?就在他意識裡胡思亂想的時候,那股在骨髓裡流動的冰氣到了腳掌,一改剛才的緩慢,急速的在腳指和腳面上轉了九圈然後聚成一個小球,衝向腳心的湧泉穴,整個腳心一麻、一顫,全身的毛孔也同時一閉,一股火樣的熱氣自腳心衝起,飛快的順著冰氣剛走過的通道向全身穿去,轉眼又匯聚到眉心,一衝一收一聚,「轟」的一下。「呀」方羽的意識又回到了身體。
「怎麼了?」一聲驚愕的問話和車廂裡亮起的燈光把方羽問醒。
「沒事,沒事。」方羽有點尷尬的回答著司機的好心。
「噯?你的臉色怎麼和剛才不一樣了?剛過了三分鐘你就像換了個人一樣!」司機看著他的臉驚奇的問。
「我的臉怎麼了?」他不解的問。
「你自己看,自己看,前面臉色差的像個病人才一會就變成這樣了,邪門!邪門!」邊說邊把面前車窗上的後照鏡向方羽這面撥轉。
方羽把手裡已經沒有什麼感覺的石片放到面前的儀表台上,對著鏡子一照,自己也楞住了,眼前的人還是自己麼?小方鏡裡人像雖然有點變形,但可以清楚的分辨出是方羽的臉,但是此刻讓方羽楞住的不是他自己的臉,雖然他對自己的長像一向比較滿意,也有許多人誇他人長的帥,但現在鏡子裡的方羽絕不是帥可以形容的,整個臉除了顯得健康生動外,一雙大眼睛,就像兩個黑寶石,隱隱有寶光流動,深邃無匹,連帶的整個臉色也居然有流光溢彩的感覺。他愣愣的看著自己面孔,呆呆的想:「怎麼會變成這樣呢?自己從那個傷心的城市來到這裡,整整有一天一夜沒合眼了,也沒吃東西,心情更是壞的一塌糊塗,雖然別人不說,但自己從一路上人們異樣的眼神裡也知道有多狼狽,怎麼會這樣呢?」
「師傅,咱們還有多遠?」從上車後他一直沒往外看過。
「還早呢,才走了不過七八分鐘呀。」司機有點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後答到。
「哦,」他苦笑著應了一聲,心想,今天自己奇奇怪怪的大概讓人覺得不對勁了,可自己何嘗不是呢?是不是那個石片弄的鬼?他心裡一動,猶豫了再三還是又小心翼翼的拿起了石片。什麼都沒有發生,他暗暗的出了口長氣,心裡有點笑自己膽怯,他阻止了司機要關車頂燈的舉動,仔細的打量手中的物件,從剛剛的經歷中他已經知道手裡拿的決不是普通的石片,仔細看上去,手裡拿的就是塊石片,通體暗青,也就一寸大小,兩公分左右寬,五毫米上下厚,一面周邊是陰刻的幾道花紋,中間有個像小孩子的坐像。(這是他反覆琢磨後的看法。)另一面只有陰刻的八個像字的劃痕,他用足眼力仔細辨認。
這時,一直在旁邊冷眼看他琢磨的司機心裡暗想,今天看來真是邪門了,半夜裡拉上這個剛看上去倒霉十足的小年輕轉眼就變的這麼精神,特別是那雙眼睛,那雙眼睛,他想起來心裡就覺得有點毛毛的,好像能看透人的心,深的好像能把人關的裡面,雖然不是很利,他苦笑著搖搖頭,不願再想那雙眼睛,還在這裡看那個石片上的字,能看得清楚才怪呢,自己在陽光下也看了半天才看到那幾個象字的劃痕,不過一想到這年青人的那雙眼睛,他也不敢斷定人家就看不到,他又想,就是能看又怎麼樣呢?還不是認不出來?自己剛撿到的時候還專門找了當中學老師的堂弟給看過,堂弟可是學校有名的才子呀,結果還不是不認識?還說了自己幾句呢,想到這裡,他忍不住張口:「你娃能認的嗎?不要浪費我的電啊。」
方羽抬頭笑了笑:「認出來了,是大篆,八個字是:「元嬰赤子,維我心燈』」
「什麼?真是字,元嬰赤子是什麼東西?」司機雖然不想面對面前的這雙眼睛,但是心裡的一個謎團被打破的好奇使他不由的又問了一句。
「我也說不好,這要回去問問我爸,他也許就知道了。」頓了頓,方羽一邊把東西遞過去一邊遲遲疑疑的問道:「師傅,你……你這個東西賣嗎?」說完話,方羽的臉上一片羞紅,以他所受到的教育,如此去佔有一件這樣的東西在平時是絕對做不出來的,只是今晚的經歷太過奇怪,到現在他已經發現全身上下裡外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舒服,心裡一片寧靜,白天的事好像已經離很遠很遠,而且他的耳朵能聽到自己血液流動的聲音,眼睛能看到車前燈暗影裡路面上的小石字,稍靜一下能聽到身邊司機的心跳和血液流動的聲音,能感覺到身邊司機的胃裡有黑影,根據他的醫學常識他知道那是胃炎,很可能是淺表性胃炎。他完全被這種前所未有的感觸震撼了,再加上他知道司機對手裡的東西一點都沒有感覺,對他來說只是一件可有可無的小玩意而已。所以他猶豫再三後問出了這句話,心裡不知有多彆扭了,他在想,只要司機有一點不願意,他就立刻把這件事忘掉。
「賣給你?你喜歡就拿去好了,我留著又沒什麼用,連上面的字都不認識,你娃好學問啊。」司機毫不遲疑的回答到。
方羽一聽:「不不,你不知道這東西……這東西……」方羽發現實在沒有辦法把剛在自己身上發生的事用一個普通人能明白的話講給司機聽,他知道,如果他老老實實的把剛發生的事告訴他的話,司機肯定會把他拉到精神病院去的。他心裡念頭轉了幾轉後有了決定:「那好,師傅我就收下了,不過不能白要你的東西,這樣吧,我身上現在帶的錢不多,還有……」他心裡算一下,「還有一萬六千多元,我全給你了,就當我買了它,你看行不行?」
「什麼?」
「吱」的一聲正在行進中的車猛的剎住了,那個中年司機轉過頭,眼睛繃的牛眼一樣大:「一萬六?一萬六買這個小石片?」司機掃了儀表台上的東西一眼,驚奇的問。
方羽笑著點點頭:「是啊,一萬六,你要是覺得不夠,我到家了再給你一萬怎麼樣?」中年司機怪怪的上下打量著方羽,忍不住心想,這麼好的一個年青人原來有病呀,怪不得半夜裡在街上亂轉呢,於是他忍不住問:「年青人你現在身體沒覺得什麼吧?頭疼不疼?」
方羽聞言一楞,哭笑不得的說:「師傅,我沒有病,我本身就會看病,我是說真的,這個石片真的很有價值,你要不賣我也不強求的。」司機聽了看了方羽半晌,又拿起石片看了半天,才驚疑的問:「你真的沒病?這個石片真值一萬六?」
「我真的沒病,石頭也確實值很多錢,不過對大多數人來說沒什麼用。」方羽誠懇的說。
「那好,我賣給你了,一萬六!」司機肯定的說,「不用再加錢了,我本來是要送給你的,只是也不瞞你說,一萬六對我來說不是個小數目,真是不好意思的很,」
「我明白!我明白!!」方羽一邊安慰他一邊拿出錢包,把裡面的一萬六千三百多元全給了司機:「那三百是車錢,你點點。」
司機一邊接錢一邊連聲說:「不用點。不用點了,車錢怎麼還能收你的呢,不用了。」又數了三百連石片給遞過來,臉上紅紅的很激動,方羽見了,也知道再推辭不好,於是就接過錢和石片:「那就謝謝你了,咱們走吧,」
司機高興的說:「真是貪財,真是貪財了,這就走這就走。」邊說邊動了起來。
方羽把石片合在掌裡閉起眼,開始仔細體會身上翻天覆地的變化。
天麻麻亮的時候,方羽從深深的定境裡睜開眼,遠遠的看到家裡小樓上的風鈴,終於到家了!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16:21
臨字篇 下卷 臨界
方羽懶懶的合上面前的書,坐著發起呆來。
回家已經有一個星期了,在父母的刻意迴避下,他很輕鬆的過了關(不用細說為什麼突然回來的原因)其實如果他們要是追問的話,他也準備一一說清楚的,可沒想到父母只聽了他說因為他想家所以回來這麼牽強的理由後,居然再沒有追問,讓他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反倒是父親對他在路上的奇怪經歷卻問的很詳細。除了和母親一樣覺得有點驚異之外,好像神色中還有些凝重和不安,還專門給他切了半天脈,發現他除了脈搏強勁,緩慢有力之外,一切正常,當時父親還不放心,用上了他很少的氣脈診斷術,(氣脈診斷術是方家家傳切脈中的絕技,需要用術者有深厚的內功修養和精湛的醫學水準,俗稱的懸絲診脈就是氣脈的一種表現形式)結果發現居然測不准方羽的脈。他的內氣一沾方羽的手,就忽然像泥牛入海一樣消失不見,如果太用勁的話還會被方羽體內的一股力量反彈,讓他震撼不已。無奈之下又把那個石片要過去仔細研究了半天。也說不出什麼別的東西來。不死心之下又照方羽說的把石片合到掌裡用本身的內氣去感覺,結果除了似乎感到裡面有股強大的力量存在外,什麼都沒有發生。莫名之下,只好鄭重的吩咐方羽暫時不要再接觸這個東西,也不許練家傳的五禽戲,看看自己身體的反應再說。還專門讓十分擔心又十分高興兒子變化的方羽母親去找了塊紅布把石片給包起來放到方羽的書房。方羽的母親一聽老公要她找紅布,立刻就完全相信兒子身上確實發生了很驚人的變化,那個石片也確實有什麼古怪。本來她還覺得兒子是在用這件事搪塞他突然回家的原因,雖然兒子看上去神采奕奕,一雙眼睛也變得深邃無匹,那是她活了這麼久所見到的裡最明亮最動人的眼睛,使得兒子整個看上去充滿了懾人的魅力和說不上來的瀟灑。儘管這樣,她和丈夫從兒子突然回家的事上也大概的猜到兒子的經歷,但是她一點都不擔心,以前的兒子就已經以英俊帥氣的模樣和十分優秀的人品和學識傾倒了無數小鎮上的姑娘和方家一些世交的閨秀,雖然這次兒子好像是受了點打擊,但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她對兒子去找的那位姑娘也沒什麼好感,雖然她自己沒見過,但她很相信丈夫的眼力和相法,因為在她嫁給丈夫的二十多年裡,他沒見過丈夫看錯過一個人,雖然有些事當時大家還不太相信,但事後無不一一應驗。雖然這次兒子離家她沒有反對,那只是不想讓孩子著急和難過而已,另外也想讓兒子出去見見世面,所以就放他去了。事後她問丈夫兒子此去結果如何,看到丈夫苦笑著搖了搖頭後,她就已經知道會有這麼一天。開始擔心從沒受過一點挫折的兒子受不了這個打擊,沒想到回來後居然沒什麼事,兒子反倒變的更讓人喜愛了,雖然剛說的奇事讓她覺得有點怪異,但她只當是兒子的不如意和亂花錢的借口,心裡還深怕丈夫為此而教訓兒子不懂事,沒想到丈夫這麼重視這件事和那塊石片,居然連五禽戲都不讓兒子練了,這可是方家很少有的事啊,平時除了病了或有事發生逼不得已外,他們父子是每天必練的、所以兒子這次出門還專門帶了一塊練功用的蓆子,沒想到現在丈夫不讓兒子練了,而且居然讓她把那個石片和家裡祖傳的一些東西一樣拿紅布給包起來,這說明那個石片確實有不同尋常的問題,不然丈夫不會像對家裡的那些靈異的東西一樣對待它的。想到這裡,她開始真正擔心起了兒子來。
轉眼都一星期了,父親每天來看他,給他切脈,而且第二天就告訴他居然用紫微斗數都算不出他的奇遇到底是好是壞,開始時連卦都立不了,三次之後才立起來。這在他父親而言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母親也每天幾次的來專門看他,雖然臉上還和以前一樣帶著笑,但目光中日見濃郁的憂色絕瞞不過他,畢竟母子連心。更何況現在的他觸覺是何等的靈敏,這幾天他發現只要他專心,他就能聽到小樓裡另一端父親一直到深夜的翻書聲和母親的歎息聲,他知道父母都在為他的事傷腦筋。這讓他感到很不安,雖然他自己感覺很好,簡直是非常的好,每天都睡的很少但不覺得困,不喝水也不覺得渴,口中始終有微甜津液,飯吃的少了很多但精神抖擻,對味道很敏感,喜歡吃淡一點,除此以外,就是睡覺好像不做夢了,早上一睜眼人就很清醒,不像睡了一夜的人,不過有點事好像很起怪,每天睡醒的時候他基本聽不到東西。等睜眼後才會聽到耳朵裡砰的一聲輕響,各種聲音才會立即傳來,再過一會鼻子根裡也會響一下,他自己也不知是怎麼搞的。
每天就這樣閒待著也不是辦法,他自己也很想弄明白自己是怎麼了,以免得父母再擔心。
他從第二天起徵得父親同意後,把家裡珍藏的有關煉氣和各類和他覺得和這類奇事有關的一些書全搬到他書房裡研究了起來。可是看到今天,不管是煉氣的《周易參同契》還是《悟真篇》《黃庭經》,還是說怪論神的《山海經》《搜神記》裡,他都沒找到答案,倒是長了不少見識,學了不少煉氣的道理,還把他對道家的興趣給引了出來,這兩天他反覆的看《道德經》和《莊子解》,另外對偷偷拿來的《雲笈七畿》更是興趣十足,在看這些書的時候,他還發現自己幾乎是過目不忘了,記憶力好的驚人。不過他已經不見怪:「也許也是那天給弄的。」他這麼想著。
但是天天看書,也很氣悶,另外,他對那片石頭和自己的變化已經能接受了,好奇心大增,「也許多試試就知道。」他心癢的想,「今天又是十月初一,書上說不是最適合練功嗎?對,等到父親去睡了我再試試。」他心裡暗下決心,目光停在他一星期沒碰過的包著紅布的石片上!
終於到子時了,方羽悄然換好練五禽戲時穿的練功服,在書房裡鋪開大草蓆,解開被紅布包著的石頭,拿起石頭,放在左胸的口袋,關了燈,真正開始了他做夢都沒想到的經驗路程的第一步。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17:06
兵字篇 奇境 上卷
踏上草蓆,方羽深深吸了口氣,往席上一撲,準備開始練五禽戲,虎距還沒開始,眉心一顫一熱,一股溫和又強大的力量迅速從眉心順著脊椎射到腳底,又從腳底傳到眉心,「轟」的一聲,方羽又進入那天在車上的狀態,不過從四面包圍他的在感覺裡已經不是涼氣,而是清新的氣勁,說不上涼暖,勁氣在身體裡轉了九轉,又從眉心順著鼻樑而下,到達口裡,舌尖一酥,滿口皆是甜中微微帶酸的津液,氣勁順口而過,喉結一顫,迅速落到兩乳之間,停住不走了。說來話長,但對方羽來說,只是心神一驚的功夫而已,等到心神定住的時候,兩乳間停住的氣勁又開始了轉動,先順著左右方向往左傳,方羽此時心裡也有了計較,不去管它,看它能弄出什麼情況來,所以就一味只讓感覺跟著它,也不去管它,他自己此時已經忘了他是半趴在草蓆上的。
氣勁轉動的越來越快,全身的毛孔也好像越來越大了,此時的方羽口鼻的呼吸已經停住,「八,九,十……」方羽在心裡默數到三十六圈的時候,氣勁一轉,又開始往右轉,轉眼又是三十六圈。就在最後一圈轉完的一剎,方羽覺得全身毛孔一閉,全身一軟,腦際一震,對身體的所有感覺消失,只有一點自我的感覺,在無邊無盡無天無地的虛空裡飄蕩。逍逍遙遙裡僅存的神識微微有點發慌,虛空無限延伸,找不到歇腳的地方,更慌!
此時的虛空遠處開始旋轉起來,越旋越快,像個黑洞般有力的吸著靈識,神識自覺的反抗著,漩渦的引力越發強大,靈識漸漸被拉了過去,就在天旋地轉將要掉進黑洞之間的關頭,靈光一閃,「元嬰赤子,維我心燈」剎時間,本體中一點紅光亮起,迅速長大成一個大光球,一道眩目的激光射出,擊中黑洞的中心,黑洞破碎,引力消失,神識也如找到家的浪子一般,隨著回收的激光返回,滋的一下,如魚得水般的與紅光融為一體,天地頓時寧靜一片,神識隨著光球慢慢的縮小,變成一個寸大的光球,紅光漸漸越轉越淡,若有若無的發出光暈。然後定住。
天剛剛發亮,方廷軒就悄悄的起身了,看著床上熟睡中還面帶憂色的妻子,心裡不由的感到難過,這些天來,為著兒子身上發生的奇事,她真是受了不少煎熬,連睡夢裡都在擔心。「唉」想到這裡,方廷軒不由的歎了口長氣。
「怎麼了廷軒?是不是羽兒出事了?」一聲驚問打斷了他的沉思,抬頭一看,剛還在熟睡的妻子已經被他的長歎給驚醒了,正半坐在床上緊張的看著他。他略感到歉疚:「小慧,對不起驚醒你了?羽兒沒事,你放心再睡一會吧,這兩天你太累了。」
「哦,羽兒沒事就好,我也不睡了,過去看看羽兒怎麼樣了。」說著就起身開始穿衣。方廷軒知道自己攔她不住,就慢慢的扣著上衣的紐扣等她,他自己也是想早早過去看兒子的,不知怎得,昨晚他睡的很不踏實,老覺得好像有事要發生,剛起床的空裡,他暗暗用馬前課算了一下,卻是流連,難道今天還是和平時一樣沒什麼事嗎?最近自己引以為榮的術數好像失靈了,他心裡有點狐疑,苦笑著想。
夫妻倆匆匆梳洗過後,輕手輕腳的推開兒子的臥室門。「噯,怎麼沒人?」走在前面的方廷軒驚奇的說。
「我看看……」妻子急著把頭伸了過來,「他沒睡覺跑那去了?」話音裡帶著哭音。
「到書房去看看,他可能也起來了。」方廷軒憐惜的拍了拍妻的背。
「嗯……」一轉身,她急急的在前向書房走去。
「看來羽兒讓她緊張了。」邊想著邊趕緊追著快走了幾步。
書房的門輕掩著,快到門前的時候,前面急行的妻子忽然停步,「怎麼了?」他奇怪的對正伸著頭向四周猛嗅的妻問。
「你聞沒聞到一股奇怪的香味?有點……有點像檀香?」妻子不肯定的問他。
「香味?檀香?」他覺得有點奇怪,也伸頭向四周猛嗅,果然空氣中飄浮著淡淡的香味,很像檀香,但比他聞過的檀香味要清新的多,「和檀香有點不一樣,好像……好像是書房裡傳來的。」他遲疑的說。
「就是羽兒書房裡傳出來的,他在書房。」走在前面的妻子肯定的說。
走到書房門口,妻輕輕敲了敲門:「羽兒,爸和媽來看你了。」連敲了兩次,裡面沒人應聲,香味更濃了。
方廷軒心裡稍有不快:「這孩子怎麼今天這麼不懂禮貌?連母親敲門也不開。」眉頭皺了起來,上前輕輕撥開妻子,目光掠過妻子哀求的臉時,心裡一軟,重重伸出的手輕輕推開了房門。
「啊~~」他和妻不由的同時驚呼了出來!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17:58
兵字篇 奇境 中卷
一片混沌中,神識如歸來的浪子,緊附著紅暈,依著緩慢悠長的漲縮,也不知過了多久,紅光又盛,虛空中彷彿全是紅光,整個也隨著紅光的節奏漲縮,靈識跟著四面延伸至無窮無盡。紅光盛到極處,漸漸轉成白色,虛空裡大放光明,一種莫名的喜悅充滿靈識,又不知過了多久,白光慢慢轉成青色,欲滴的翠青色……翠青色又轉成黑色,絕對的黑色……最後轉成金黃色,黃光在漲縮在收縮,靈識轉強,黃光縮至寸許的大小,靈識大盛,和黃光融為一體。黃光定住。
方廷軒剛剛把書房門推開,夫妻兩人就被眼前青濛濛的書房給嚇住了。平日是光線充足的書房裡現在整個被一團青光給充滿著,連窗口裡照進來的陽光此刻也青濛濛的,整個房間裡瀰漫著沁人的香氣。定了定狂跳的心,方廷軒攬著微微發顫的妻子,定睛一看,青光是從地上草蓆上趴著的兒子身上發出的。
「羽兒,你怎麼了?」看到趴在地上的兒子,妻子驚叫著撲了過去。
「不要。」他躍起一把拉住要撲到兒子身上的妻子。
「你幹嗎拉著我?放手。」平日裡柔弱的妻子像瘋了一樣差點掙脫了他的攔阻,他手上一用勁:「小慧,你冷靜點,聽我說,兒子沒事,你冷靜點!」
「沒事?」妻子稍微冷靜了下來,轉過被青氣籠著的臉和兩行清淚。
「嗯,可能沒事,你別急,讓我看看他,相信我!」看到妻子在他的安撫下平靜了下來,他輕輕走到兒子身邊蹲了下來,香氣更盛了,兒子的前額緊緊的貼在草蓆上,看不到臉,左手伸在頭前,手心貼地,右手掌心朝天,兩隻腿繃的直直的,光是腳尖著地,看不到身體有呼吸的痕跡,全身被一種奇異的青光籠著,身上發著清香。『怎麼會沒有呼吸?難道……』方廷軒的心一下子被揪緊了。
「廷軒,怎麼樣了?」跪趴在一旁緊盯著兒子看的妻子面無人色的問他,他緩緩搖了搖頭,一咬牙伸出手摸向兒子的脈門,手竟微微有點發顫,一挨到兒子的皮膚,方廷軒的心頓時寬了下來,有體溫,他向緊張的看著他的妻子笑著點點頭,妻子的臉色一下子緩和了下來,跪坐到地上,手不自覺的向兒子的另一隻手摸去。
「不要動他!」他用眼色阻止妻子。噯,怎麼這麼慢?他在凝神默數了兒子強勁的令身為名醫的他吃驚的脈跳後,楞住了。一分鐘竟然只跳了四下,再細細一品脈理,肝氣特盛,他心裡微微有點明白了,就在這時,籠在兒子身上的青光慢慢轉濃,濃到開始發黑,脈跳的更慢了,現在是腎氣大盛,診脈到現在他心裡大體有底了,站起身,硬拉著迷惑不解的妻子出了門,輕輕合上房門,才對急的快要發火的妻子說:「羽兒現在很好,非常的好,他在練氣,沒事的。」
「練功?練什麼功?我看你練了一輩子也沒見你這樣啊,還渾身發青光,這是什麼功?兒子現在怎麼像暈過去了一樣?」
方廷軒有點尷尬的說:「我也說不上是什麼功,不過發光我倒能說上一點,根據黃庭經和另外一些書上的說法,練氣到一定程度後,五臟各自對應的氣就可以通過內視看到,青色是肝臟的氣色,剛才羽兒的脈動裡就是肝氣最盛,不過怎麼會讓他全身發青光這我也說不上,至於沒感覺那是他在入定,六識全關了,所以就和暈過去了一樣,但是……」
「怎麼了?」看著妻子又緊張起來的神色,他無可奈何的苦笑著說:「我沒看到兒子的呼吸,你呢?」
「我也是啊,剛才怕死了,不過怕打攪你診脈沒敢問你,這又是怎麼回事?會不會對兒子有危險?」
方廷軒思索著搖了搖頭:「因該不會,羽兒的現象好像是書上說的胎息。」
「胎息?是怎樣的?」
「那是一種練氣的方式,就像人回到母胎裡一樣,不用口鼻而是用全身的毛孔呼吸。」
「哦,明白了,這些你也會嗎?我怎麼沒見你練過?」
「我不會啊,全是書上看來的,現在世上真能練到這種狀態的人不多了,我不行的。」
「是嗎?那羽兒是怎麼做到的?」
「我也在想啊,可能是那個石片在作怪,不過現在羽兒看起來沒什麼不好,等他醒了再問他吧。」
「那他到底什麼時候醒啊?」
「這我說不上,書上說以前的高人一入定要好多天,少林的達摩祖師據說面壁了九年。」
「啊?九年?那羽兒……」
「不要太緊張了,我想羽兒一兩天就醒了,你別胡思亂想,不過他自己不醒我們不能去打攪他的,不然他會有危險。」
「危險?什麼危險?」
「氣走岔,走火入魔等等,就像我練五禽戲的時候不能讓人打攪一樣。」
「哦,知道了。」
「噯,你聞聞,香氣好像變了,這是什麼香味啊,真好聞。」
「就是啊,聞起來人的全身都很舒服呢。我好困呀。」
方廷軒看著搖搖欲墜的妻子憐惜的說:「那還不快去再睡一會?來,我扶你去休息!」當他把還沒到床前就已經睡過去的妻子扶到床上躺下後,心裡覺得有點驚奇。
方羽的母親一睜眼給嚇了一跳,怎麼天都快黑了?自己一覺怎麼會睡了一整天,這在她來說是從沒有過的事情,午飯也沒做沒吃,「現在好餓啊!」她一邊手忙腳亂的收拾床鋪,一面自己覺得奇怪,怎麼會這麼餓,好像三天沒吃了一樣,羽兒……一想起兒子她馬上就忘了自己的事,急急忙忙的就往兒子的書房走去。
走到走廊,看到丈夫圍著圍裙正推開兒子書房的門伸頭看著,她壓下心頭的歉意和一點點好笑,(從來沒見過丈夫系過圍裙,突然看到心裡有點怪怪的,想笑)也伸頭過去看:「他醒了嗎?」
「還沒。」
「羽兒怎麼坐起來了?怎麼開始發黃光了?」她對面前的變化不解的問著丈夫。
「不要看了,出去給你說。」丈夫輕輕關上門,「你睡夠了嗎?」
看著丈夫微微帶笑的臉,她有點不好意思:「你怎麼不叫醒我?午飯你怎麼吃的?」
「哦,我看你睡得很香,就沒叫你了,午飯我自己隨便弄的,晚飯我也快做好了。」
「你今天沒去醫院嗎?」(丈夫是小鎮上唯一一家醫院的院長兼主治中醫師,平時忙的厲害)
「今天休息一天,家裡都這樣了還上什麼班啊,我怕把人給治壞了。」
「對了,羽兒不是坐起來了嗎?你怎麼說他沒醒?」
「他不是坐起來的,他是飄起來的。」
「什麼?飄起來?你是不是看花眼了?」
「不是,絕對不是看錯了的,咱們兒子在中午12點的時候忽然開始動了起來,我以為他要醒了,推門進去正要叫他,可忽然看到他的眼睛是閉著的,我想也許還沒收好,就沒出聲,沒想到他不是站起來,而是全身就這麼飄了起來,身上黃光大漲,就像個光球一樣升起來了,我當時都驚呆了,眼睜睜看著他飄起一米左右,然後縮手盤腳的成現在這個樣子,浮在空中大概有四五分鐘,然後黃光開始往裡縮,他的身體也慢慢落到地上就成現在這個樣子,我愣了一會就又出來了,我出來一看表12點10分,然後整個下午,我都覺得頭有三個大了。」
她目瞪口呆的看著丈夫苦笑連連的臉,覺得自己的頭現在比丈夫的還大,現在都什麼年代了,居然還有這樣的事發生,這話要是別人說給她聽,她一定會覺得對方有毛病,可是現在是她最熟悉最信任的丈夫在這樣的情況下給她說的,而且又是發生在她們最關愛的兒子身上,她的頭一下就蒙了,她知道丈夫從不在這類事上亂講,雖然他也喜歡搞些在她看來是神神怪怪的事,但從不亂講。「怎麼會變成這樣?怎麼會變成這樣?」她無意識的從嘴裡呢喃著。
方廷軒看著陷入迷茫的妻子,愛憐的握住她的雙手,輕聲說:「不要擔心,這應該不是什麼壞事,說不定咱們的兒子要成仙了,呵呵~~」他無奈的笑著,自己也覺得理由實在很勉強。
長長的出了口氣,她點點頭:「反正都這樣了,只要兒子沒事,他飄就讓他飄好了,兒子要是萬一有什麼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話到此處她有想哭的感覺。
方廷軒摟著妻子的肩,堅定的說:「兒子不會有事,我肯定有什麼奇妙的事發生在他身上了,雖然咱們不理解,但絕對不是什麼壞事。現在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安下心來等待,等咱們的兒子醒來!」
方羽入定已經有九夜九天的時間了,除了第一天看到他從趴著飄起來變成坐式外,其餘的幾天裡方廷軒和妻子再也沒看到兒子有什麼大的變化,除了第三天的夜裡兒子身上的黃光消失、第六天中午脈跳變成一分鐘一下外其餘和個死人沒什麼兩樣,要不是方廷軒還能感覺的到兒子的體溫和對古老神秘文化的堅信,他自己都要先於妻子而崩潰了。妻子從第七天開始已經不吃不睡的熬了兩天一夜了,就呆呆的坐在書房門口,任他怎麼勸也不聽,癡等著兒子醒來。到現在他自己也不知怎麼是好,只好陪著妻兒苦熬。
前幾天他還想著實在不行就找幾個對練氣大有研究的世交請教一下,可好幾次拿起電話不由又給掛斷了,他實在沒辦法給別人說兒子的變化,再加上他一想起現在國家對偽科學的聲討,他就沒有勇氣讓別人知道兒子的事,畢竟他也是在多次的運動中的過來人,保護兒子的本能使他沒有對外人說一句兒子的事。為了保密,他請了自他當院長十五年來的第一次半個月的長假,到今天他自己也覺得快要心力交瘁,不住了。
小樓外的天空一改近來秋高氣爽的景象,從早晨起就濃雲密佈,陰沉沉的低壓在人心上,就像現在自己的心情,低落的讓她喘不過氣來,已經苦候了兒子九天的母親覺得自己已經瘋了,從前天到現在她覺得腦子和全身一樣麻木了,一片空白,她自己也不知道坐在書房門口有什麼用,可不坐在這裡又能去那裡呢?她不知道!
「嘎」一道閃電伴著震耳的霹靂在空中閃過,一時間整個天地被閃電霹靂佔據,炸雷像瘋了一樣響個不停,一陣緊過一陣的大雨象天河決堤般狂瀉而來,小樓好像要在閃電霹靂裡倒掉一樣發顫,黃昏的時候天已經整個黑下來了。
方廷軒夫妻倆就在雷鳴電閃的一剎間一起跳了起來,就在雷響的一刻,他倆都同時看到兒子如雕像般不動了好幾天的臉上有了動靜,就像一個熟睡的人將要醒來的那種表情。夫妻倆衝到兒子面前,藉著又一道閃電的亮光,看到兒子的眼睛已經睜開了。
「羽兒……」兩聲驚雷也壓不住的呼聲一起在方羽的耳邊響起。方羽微笑著點頭並不說話,本來合置與小腹前的雙手糾纏著做出各種各樣的手勢靈動無比的往頭上升起,全身骨節一陣亂響,雙手到了頭頂又以違反生理常理的方式做出各樣手勢從腦後交錯而下,面對著驚異莫名的父母,方羽緊盤的雙腿也怪異的開始站起。雙手分開,繞過腰際四指緊握拇指按在臍下,長長的吐了口氣:「爸,媽,你們好!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18:30
兵字篇 奇境 下卷
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方羽看著神情興奮而面目憔悴的父母,自在圓融的心裡有點過意不去,從母親剛才激動的叫嚷裡他知道自己竟然定了九天九夜,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在他的感覺裡只是一會兒,在剛才收功的過程裡聽到外面雷鳴電閃,自己也不過認為最多過了一天而已,沒想到已經過了九天九夜了。他一面不自覺的想著幾天來父母的擔心和煎熬,一邊回答著父親的問話:
「自從黃光定住了後,我的感覺好像完全消失了,就隨著黃光的伸縮不動,過了一會後黃光沒有了,感覺又出現了,後來額頭前一片明光,在那裡我看到自己,後來又看到自己的內臟,再後來我又看到一些圖像,好像是我很小時候的一些事,後來我又覺得自己像要回到母親的胎裡,當時一片黑暗,我的全身好疼,感覺身體好像要裂開了一樣,就在我快要疼得忍不住的時候,忽然全身一鬆,好像掉進了溫水裡,舒服極了。」
說到這裡,方羽深看了母親一眼,對父親說:「爸,我等會有話要單獨和你說。」看到父親點了點頭答應了,又對著微微有點狐疑的母親笑了笑,接著說,「後來我又覺的我變成了一個古代……嗯,好像是清朝的老道,整天在山裡修煉,好像對咱家裡藏的那類古書很有研究的樣子,呵呵~~」對著聽他說自己變成老道顯出不太高興樣子的母親調皮的做了個鬼臉,輕笑了兩聲後接著說,「又後來我自己好像又變成個讀書的年青人了,好像天天在讀什麼四書五經什麼的,後來好像還當了官,又後來我又變成個大將軍了,好像很厲害的,打仗。就在這時候我好像很累了,眼前又一黑,回到我練功的圖像了,但是這一會兒我看到的是一些很讓我難受的事,恐懼,害怕,傷心,失望等等各種各樣讓人受不了的事。」
說到這裡,方羽神采飛揚的臉上沉重下來,被他的話聽的目瞪口呆的父母不自覺的互相交流了一下會意的眼神,兒子肯定是想起這次感情受挫的事了。方羽停頓了一下,又說:「就在我心裡難受的快要發狂的時候,幸虧這個『天心燈』又發出紅光把我給罩住了。」他伸手從胸前的口袋裡拿出那個石片。
「你怎麼知道它叫天心燈的?」母親好奇的問。
「我也說不上,剛我想起它的時候這個名字就不由自主的叫出來了,真是奇怪。」方羽有些詫異的撫摩著手中的石片,現在摸起來是那麼的讓他覺得親切和舒服,感覺上就像和一個親兄弟在交流一樣。
「以後就叫它天心燈好了,後來呢?」父親的問話打斷了他的思路。
「後來,後來我慢慢想通了這些事,心境平靜了下來,感覺到自己好像獲得新生了一樣快樂和自在,結果這些圖像就看不到了,後來我的眼睛、鼻子還有耳朵好像還有心臟都大大的震動了一下,緊接著頭頂又大震了一下,天地好像一下子明亮了起來,我好像心裡忽然全明白了。」
「明白了什麼?」
「好像什麼都明白了,又好像什麼都不明白,我現在也說不好。後來我感到房子裡的那些書裡有好多東西很吸引我,然後我就想那些書了,結果以前很多不明白的地方現在好像很容易了。當我剛想完的的時候,忽然感到天在打雷,於是就醒了,看到你們本來想開口說話,結果感到一口氣頂在喉頭,全身被一股力量催的很難受,手腳不由自己的動了一會才好了。」
聽完兒子的天方夜譚後,方廷軒夫婦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樓外連綿不斷狂響的雷電也劈不開他們心頭的迷惑,本想著兒子醒了就能明白一切,結果現在頭更大了,不過看到兒子一切無恙,倆人的心總算放下了,心裡的重負一旦放下,方廷軒到還沒有什麼,方羽的母親就覺得全身骨架要散了一樣難受,在酸痛的折磨下她不由的哎呀了出來,。
父母親的憔悴樣看在方羽的眼裡,他心裡很不舒服,這時小樓外有一道閃電驚雷響起,「有了……」靈光一閃,他把一直在手裡把玩的天心燈放到面前的茶几上,在父母驚疑的目光里長身而起,左右手分張如抱球,眼睛一瞇,口裡小聲念道:「雷公電母,聽我號令,雷走陰脈,電穿陽路,五行運轉,萬化定基!敕!」隨著最後一聲輕喝,客廳裡的幾盞螢光燈同時滅了下來,一聲霹靂之後兩道奪目的光華在方羽父母的驚呼聲裡穿窗而入,鑽進方羽伸張的雙手裡,一時間方羽的整個身子象透明的一樣發起銀光,瞇著的兩個眼睛也睜的大大的,雙眼裡彷彿也在冒出光芒,整個客廳裡流光溢彩充斥著灼熱的氣流,就在方廷軒夫婦驚叫聲還沒落下之際,電光消失,方羽身上迅速暗了下來,客廳裡幾盞燈一閃後全部亮起,一些彷彿恢復正常。
方廷軒剛要驚問的時候,就見方羽環抱的兩手伸開,往他和妻子身上虛虛一按,口中又是一聲輕喝:「還!」立時方廷軒就覺得自己好像被什麼東西定住了一樣出不了聲,一股溫熱、浩然、不可抵禦的力量迅速從頭頂直衝而下,所過之處五臟六腑四肢百骸都像被熱水泡酥了一樣,舒服的不知道該用什麼詞來形容,方廷軒不由的呻吟了出來「哦~」。於此同時他聽到妻子也發出同樣的聲音,氣勁在身上迴旋了三轉後他又看到方羽兩手變成握拳喝了聲:「定!」他覺得氣勁會聚到腰後命門處停住了,像一團火一樣溫暖著全身。控制住全身的力量消失無蹤,這時他才發現全身冒汗,轉頭看看坐在身邊的妻子,臉上也是紅撲撲的有汗,精神看起來比剛才好了許多,他自己也覺得精神抖擻,一掃前時的倦意。
「兒子,你剛才做了什麼?」方羽的母親懶懶的問他,方羽坐在沙發上略帶不好意思的說:「媽,看你和爸為了我精神和身體都不太好,剛好我想到前面看過的《道家*七步塵技*咒道》上有個雷火咒,說是可以用雷電的能量來治療和補充人的身體,我也不知怎的一下子就用上了,不過很奇怪,我以前看的時候也試過,一點用都沒有,怎麼這次一下就這麼靈了?而且效果比書上說的要強了不知多少倍,書上說頭一次最多能讓采雷電的人感到溫熱,沒想到剛剛我的身體熱的好像要燃燒起來了,現在大部分的能量還收在我的腳底,給你們傳過去了還不到千分之一呢,你們現在是不是感到全身暖洋洋的?對了,媽,我看你現在可能需要睡一覺了,你的身體本來就不好。現在猛一補,你可能一下子接受不了,我看你要睡三天三夜才能完全吸收。」
方羽話音剛落,他母親就迷迷糊糊的答應著靠到方廷軒的肩上睡過去了。父子倆相視一笑,合力把她弄回臥室睡好,方羽本來要父親也休息,他剛才雖然沒說父親,但他知道父親其實也需要大睡兩天才能完全吸收進入體內的能量。一直以來以為父親身體很健康的他在剛把能量傳進父親身體裡時碰到的一個狀況就證實了他心中的一個問題和他剛才看到但心裡存疑的一個現象,所以他前面說要和父親單獨說,不過現在他想有的是時間也不急在一時。沒想到父親反而給他了一個要和他說話的手勢,於是他就悄悄的跟在父親身後,來到了父親的書房。
在自己慣用的籐椅上坐穩後,方廷軒百感交集的看著坐在對面的兒子,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連著幾天來兒子身上的一系列變化如天風海雨般突如奇來,大大超過了自己的感知領域,情感和精神方面的衝擊實在無法使他安然睡去,雖然現在全身懶洋洋的就想去睡,但他還是堅持著要把心裡的話說完後再去休息。
看著父親若有所思的面容,方羽知趣的也不說話,他知道自己近來的變化實在匪夷所思,自己也覺得有許多地方還茫然不解,所以他深刻的理解父親現在的心理。父子倆人沉默了一會兒,方廷軒回過神來了:「小羽,你對自己的變化怎麼看?」
「爸,我也覺得有許多地方還不明白,不過就現在來看,我好像大概明白一點,應該是從天心燈被我碰到後開始的,它裡面好像儲藏了現在已經看不到了的一種練氣的方法和巨大的能量,能使和它有緣溝通的人迅速的在短期內達到那些丹書氣經上的最高狀態或許更高明一些。」
「你怎麼明白這些呢?你看那些書也不過幾天。」方廷軒忍不住打斷兒子的話,因為他也是這麼懷疑的,但是只是想著兒子可能進入了一種比較高深的氣功狀態,沒想到兒子居然說是超出了最高的範圍,那不就成仙了嗎?自己雖然沒有去專門研究過那些書,可平時有空也是經常看的,書裡面那些金丹練成功後的種種說法在他看來就是神仙了,所以忍不住打斷了兒子的話。
「是的,我是只看了幾天,不過我前面不是說過我在最後的定中被這些書裡的有些東西吸引了嗎,其實當時我看到的是各種光,圖像和一些符咒。我仔細一看的時候,書裡大多的功法和相應道理就明白了,那是一種很奇特的感覺,好像我原本就對這些很熟悉一樣,還有許多在書裡殘缺不全的東西,當時也自己就在感覺裡給補上了,而且當時隱隱的我還有個直覺,這些不是我最終想要的,還有,我在定中黃光結於兩乳間,本應是內丹落於黃庭的狀態,但是最後卻在頭頂的光明中溶掉了,而且頭頂大震出現光明的時候,照丹書上說是應該元嬰出竅了,可我卻沒有啊。」頓了頓,方羽又說,「就像剛才的雷火咒,書上說先要畫符、唸咒還要觀想後才有效果,但剛我的狀態你也見了,我只是念了一下咒,伸手就採了,而且我只念了第一步的咒法,但是採到的能量和出現的功態已經遠遠超出雷火咒最高層次的第三步功境了,照我現在的想法應該是連咒都不用念了,我一想直接就可以採了。」
說著方羽就坐在椅子上伸出了手,就在方廷軒剛要阻止時,兩個光球迅速把方羽的兩手籠住,書房裡剎時象亮起了兩個太陽。方廷軒本能的一閉眼,心裡怒火狂起,這小子快要翻天了,明知他母親剛睡,自己也已經成驚弓之鳥,還要在這裡賣弄什麼法寶。就在心念電轉間,他發現預期中的霹靂巨響沒有出現,書房中的溫度也沒有飆升,自己的眼睛更沒有刺痛的感覺,大奇下他睜開眼睛一看,方羽的兩手正在落下,書房裡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的一樣,自己的兩眼也沒有像平時看到強光後那樣眼前發黑,在驚奇之下「嗯!」他重重的悶哼了一聲。
方羽一看父親的臉色就知道父親不高興了,他連忙說:「爸,對不起呀,不過我現在已經會控制了,以後不會出現聲音和別的變化的。」
「好吧,這次就算了,不過以後不要這麼鹵莽,會嚇到人的。」
「好的!我知道了!」
「對了,你剛才采的怎麼成光球了?是不是比前面采的少了?」
「不是的,爸,比剛才的多了近十倍,所以成光球了,不過我已經會控制了,所以沒什麼大動靜。」
「哦,這樣啊,那你前後採了那麼多你能受的了嗎?我和你媽才被你傳了那麼一點,我到現在全身還在熱呢。」
「沒事,我現在都快煉化了,對我來說不很多,我現在身體就像個無底洞,感覺上……」
「算了,兒子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好自為之,你說的這類東西我和你媽幫不了,你自己要小心點,不要弄出什麼意外,還有啊,」說到這裡,方廷軒倚坐的身體猛的往前一湊,臉上一片嚴肅。
「什麼?」方羽也緊張了起來。
「兒子,我要你答應我,對你身上最近發生的事和以後將要發生的一切事,從今天起不要再對任何人說,包括我和你媽媽,你能答應我嗎?」方廷軒一字一吐的說出了他的要求!
「我明白了,爸,我保證從今天起再不說有關我的這些事,我保證,我知道你是為我好,現在國家對這些很反感,我保證不說!」頓了一下,「爸,能問你個問題嗎?」
「可以啊!」對兒子能迅速理解自己的苦心,方廷軒由衷的感到欣慰,面帶微笑輕鬆的答應著兒子。
「你以前是不是給媽媽續過命?」
「啊?!」正微笑著看兒子的方廷軒聞言大驚,「你,你怎麼知道的?」一時間看著面前神采飛揚的兒子,陷入那悠遠而百味紛呈的回憶!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18:58
斗字篇 奪舍 上
方羽靜靜的立在龍首山的峰頂,遠遠的望著山腳下被大雪覆蓋下的小鎮。雪後的清晨,小鎮上幾乎看不到人影。「現在天剛麻麻亮,大多人都還在睡覺吧。」方羽無聲的笑了笑,目光又掠向自己家的小樓,三層高的小樓上靜悄悄的,一點昏黃的燈光灑出,那是自己出來時打開的走道上的小燈。要不是自己的目力驚人,在天已快亮的時候隔這麼遠是看不到燈亮的。想起一向早起的父母現在還在和別人一樣熟睡,方羽空明的心境裡有一種暖流在湧動。
自從那天父親艱難的說出近三十年前用偶爾得到的《太平經》殘篇上的七星祈命術為剛新婚不久的母親續命的一切後,到今天已經快三個月了。從當時父親說出他藏在心裡近三十年之久的秘密開始,方羽就知道父親真把他當大人看了,而他也確確實實知道自己真的變成一個不凡的人。因為自他出定後,他看父母親的時候看到他們身體的周圍有一層淡淡的光環,而在母親的頭頂處有一處非常弱,眼看要斷了,但被另一種顏色的光給補上了,而那種光是父親頭頂光的顏色,而父親的頭上的光和全身的光相比要弱的多,特別是左面的一部分,淡的幾乎看不到了,當時他心裡沒來由的一緊,一種說不上的明悟掠過心頭,所以有了後來問父親續命的事。
當知道一切後,他忽然明白了父親多年來日勝一日偏頭痛的由來和關於命理上母親活不過三十歲而卻活到現在的原因,更明白了從小看到的父親對母親「怕」背後的深情,當年他作錯了什麼怕父親責怪而找母親庇護、往往得逞的童年往事一一流過心頭,他面對著也同樣沉浸在往事中的父親,險險的沒掉下淚來,他腦海裡還沒來由的閃過一段文字:「為人祈命若術有成,施術人必減相同的壽元,且死狀淒慘,受三天三夜活罪後始能大歸,並三百年內不得進入輪迴。」從父親略帶遲疑的講述中他知道父親肯定也看到了這段文字,卻瞞了沒有說。他強忍著將要奪眶而出的淚水,壓下心頭狂湧的對父親的敬愛,心念電轉,低頭迅速在心頭把在定中知道的一切道法密術一一整理過,而後抬起神光四射的雙眼,手扣子午訣,口中低喝:「疾!」全身明光大起,銀白色的光球迅速漲大,把他和父親罩住,一時間書房裡狂風四起,樓外的雷鳴電閃也彷彿助威般的劈個不停,書房裡的吊頂燈啪的一聲炸碎,四散的玻璃片一落向光球,就像被更大的爆炸力炸開一樣更快的射向四周,豎直的紮在房頂和四周的牆皮和書櫃上,又聽著光球中的方羽悶雷般的一聲低喝:「體證虛空,復歸元極」光球由銀白色剎時轉為金黃色,書房裡狂風頓止,黃光流轉。「固」一聲低喝後,黃光隱沒,書房裡一片黑暗,只聽到方羽粗重的喘息聲和方廷軒悠長的呼嚕聲。
「啪」方羽打開書桌上倖存的檯燈,順手抹了一把滿臉的汗,環顧著書房裡一片狼籍的樣子,顯得疲倦的臉上露出苦笑:「這是什麼《涵養本源救護命寶訣》呀,弄的書房裡亂七八糟的,不過還好,看起來很管用的樣子。」轉頭看看已經在歪在籐椅上熟睡的父親,方羽仔細的觀察了一下父親的明光,看到整個光環如圓似鏈,光華閃爍,再無半點瑕疵,滿意的笑了。
回想到這裡,方羽本來空明的心境忽然有了奇異的波動,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閃過心頭,這是近三個月來的頭一次,從那次最後出定給父親解決了續命術留下的後患後,方羽在家裡成了個透明人,每天不是深居簡出的躲在書房看家裡的藏書,就是每天到離家不遠的龍首山上出遊,父母在大睡三天醒來後,居然也不再多問兒子的行動,全家好像有了個默契,都絕口不提方羽所發生的一切事。老兩口只是默默注意著兒子身上日新月異的變化,本來健壯碩長的身體迅速變瘦了,如果說以前象老虎的話現在就像一隻豹子,雖然瘦了但更顯得充滿活力和敏捷感,全身上下越來越透出一種自然的灑脫。話比以前少了,變化最大的是兩個眼睛,當初黑寶石一樣閃爍的光芒不見了,越來越像兩口深潭,深邃而又活潑,一旦笑起來,整個笑容就像春風吹過大地,能把面對的人帶入生機盎然的春天。兒子越來越有神秘感了,可是除此之外,面對著越來越懂事孝順的兒子,方廷軒夫婦倆也就不去在意兒子的一些怪異了。
對於方羽來說,父母這近三個月的寬容是很讓他感動的,隨著他對自己突變得來的能力越來越多的瞭解,對人性對事物的看法也越來越明瞭。不過這三個月他也沒有白費,他知道再過一半天他就可以完全弄懂他得到的這些東西了,現在世間的萬事萬物在他的眼裡和感知裡早已不是三個月前的樣子,就在這龍首山上,他通過植物的觸覺明白了春生夏長秋收冬藏的天理,通過飛鳥的翱翔,明白了方園曲直尖的物性,跟著山腳下奔湧的黃河水,他的身外身、影中影得到了長足的發展。心態更長處於空空蕩蕩、恍恍明明、一無所有、一切無往的境界,現在怎麼忽然有這種不舒服的感覺呢?他極目遠望,就這一會兒功夫,小鎮上還是行人稀少,而自家的小樓上卻燈光齊亮,特別是一樓客廳裡的燈也亮了。「難道這麼早就來客人了?」方羽邊想邊往山下走著。
方羽一進客廳,就看到父親和兩位厚厚外衣都沒脫掉的人在說話,定睛一看,其中一個居然是他家的世交,遠在三百里之外文縣的名門黃家的主人黃遠,另一個是他家的司機老林。
看到他進來,司機老林強笑著半站起身問候:「方少回來了。」
他緊走兩步上前,迎著才發覺他的父親和黃遠的目光,對著黃遠深施一禮:「黃伯伯好。」又對著老林微笑著點點頭,「老林你好。」
黃遠緊繃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小羽你好,幾年不見越發的俊了。」
他微微一笑,剛要接話,就看到母親拿著父親出診的皮箱出來了,雙目微紅,顯然是剛哭過,他愕然的望向父親,父親沉重點點頭:「是你黃橋黃二哥得怪病,你黃伯伯是來接我去看病的。」
他一怔,急對著黃遠:「黃伯伯,二哥得了什麼怪病?很重嗎?」黃遠的臉上一片淒然,長歎著搖了搖頭,雙目中居然有淚光閃動,他的心裡一緊,黃二哥看來是很危險了,因為從小到大,他從沒在黃遠臉上見到過如此悲涼的神情,在他的記憶裡這個號稱文縣首富的黃伯伯一直以手腕強硬、為人嚴酷而著稱,雖然他們為世交,對他們小輩一向很好,但也是這些世交裡最嚴肅的長者之一,所以他一進客廳看到是他,就趕緊用最嚴格的禮儀問候,可在他臉上竟然露出如此神傷的表情,他不由的對自小交好、而最近在商界大有前途的黃橋黃二哥擔心起來。
正在他陷入沉思的空裡,父親問到:「現在還說不好是什麼病,小羽你去不去看你二哥?」
「去!去!去!怎麼不去!」他一邊連聲應著,一邊在心裡暗驚,看來黃二哥真的有生命危險了,父親的話裡竟然有去看最後一面的意思。一縷哀痛掠上心頭,隨即又被另一種奇妙的感覺所溶解,靠著他對自己最近靈覺的領悟,莫非黃橋有驚無險?他隱隱的想著。
素以能爬山路而聞名的沙漠王此刻就像一架牛車一樣在山道上碾雪前進,山道上的積雪有半尺多厚,一路行來,天地間只是白茫茫昏沉沉一片,從早上車出了小鎮不久,雪就紛紛揚揚的下了起來,到了下午,整個山道除了他們的車,別的一個車都不見,兩側雪峰入雲,路旁的深涯現在也因視線昏暗而望不到底,山連著山,溝連著溝,雪花大如鵝毛,路邊偶然見到一棵樹,也像一個巨大的雪菇,分不出是什麼種類,整個山勢路況,給人一股無言的壓力。
方羽坐在司機老林的邊上,一面驚詫於山路的險奇,一面暗想自己為何以前走的時候從沒有這種感覺,他看著老林緊張的神色和微微出汗的面孔,心裡不禁佩服著。後面的父親從上車後一聲不發,黃遠也只是一根連著一根的抽著煙,整個車廂裡煙霧瀰漫,間或裡傳出黃遠和父親的一兩聲咳嗽,車上的空調還不錯,車廂不算太冷,但是氣氛卻像一塊巨大的冰壓在閒著的三個人心上。
到了傍晚,車終於穿出了山道,速度快了起來,還有十五公里就到文縣縣城了,眾人的心情也不由緊張起來,就聽著後坐的黃遠深深吸了兩口氣:「廷軒,你覺得橋兒的病還有救嗎?你可是我們最後的希望了啊。」聲音竟有些沙啞。
「遠哥,你放心,小弟會盡全力去治的,我剛一路上在想小橋得的是什麼病,根據你說的狀況有點像是古籍上提過的離魂症,如果是那個病,就要大費手腳了。唉!」
「離魂症?」黃遠和方羽聞言都是一驚,黃遠驚奇於病的名字,方羽是驚於現在還有這個病,一面在想著看過的《七步塵技*術道》裡關於離魂症的記載,一邊聽父親給黃遠的解答:「古籍上說人身有三魂七魄,得離魂症的人有兩魂六魄游離在體外,說死未死,說活又什麼都不知道,有點像現在的植物人,但植物人總是由外傷或是其他意外造成,這和小橋的症狀不太一樣,另外照你說小橋的腦部思維活動異常活躍,這和植物人也是不一樣的,在睡夢裡忽然大叫一聲後陷入驚人的高燒狀態,一連三天不醒,用最現代的儀器都查不出任何毛病,我也只能這麼推測了。黃兄啊,你要有思想準備,只怕……只怕……」父親哽咽著說不下去了,方羽轉頭驚看下發現一向鎮定自若的父親兩眼含淚,愧疚的望著臉色煞白、淚水泉湧的黃遠。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19:36
斗字篇 奪舍 中
車胎猛的一扭「吱」的一聲剎住了,就在車上的人從慣性的一撲裡還沒醒過神裡的時候,就聽到司機老林悲憤的大叫:「方院長,你一定要救救我家二少,我們黃家就他這一個盼頭了啊,二少人這麼好,不會這麼短命的!嗚~~」車裡的人都怔住了,楞楞的看著頭髮斑白卻像個小孩一樣失聲痛哭的老林,黃遠的憔悴的臉上更是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方羽就覺得的一股熱血直衝腦頂,忍不住狂吼一聲「不」,聲若龍吟,直震的車內的三人頭腦發暈,聲音遠遠傳出,天地間彷彿也為這一聲而變色,雪停住了。
望著三雙充滿狐疑和父親略帶怒意的眼睛,方羽亮若電閃的雙瞳裡湧出彷彿什麼夠不能摧毀的堅定:「黃二哥絕不會有事的,我保證,離魂症算不了什麼,就算是移魂奪舍,我也要把他搶回來!我用諸天神佛的名字發誓,如果諸天還有神佛的話!」
方廷軒望著彷彿變成另外一個人的兒子,苦笑著向愕然看向他的黃遠,點了點頭。
車彷彿瘋了一樣的疾馳著,司機老林不管車內那幾乎令人窒息的沉靜,方羽的一席話給了他莫名的企望,只要黃橋有救,這雪路算什麼?難道這麼多年來黃家對他的照顧還不足以讓他開一次飛車麼?他激動的想著。
連著闖過三個紅燈,黃家的沙漠王終於停到了自己的大院裡,此時天已經全黑了下來,黃橋昏迷進入第四天的前夜,方羽父子終於到了文縣黃家,車後,有警車在追。
車剛一停穩,就被一群早等在那裡的人圍住,一個帶著哭音的女聲透過嘈雜的人聲傳來,「廷軒,廷軒,你來了麼?你要救救我橋兒啊。」
方廷軒連聲應著:「大嫂,我來了,你放心,你放心。」一邊忙著下車。方羽一聽就知道是黃家的女主人、黃橋的母親,一個為人和善的四川人,從小就很疼方羽,方羽也最愛吃她做的川菜了。現在居然被兒子的病急成這個樣子,他看著撲到父親跟前緊抓著父親胳膊不放的臉色憔悴慌恐的伯母,心裡不由的歎了一聲。
隨後下車的黃遠發出一聲怒吼:「放手!成何體統,你抓著廷軒,他怎麼去看橋兒?」又對圍在周圍的人吼到:「還不快去準備房間,做飯倒水,都圍在這裡幹什麼?」
「陳經理,你等一下,我們來的時候因為趕時間闖了幾個紅燈,後面有警車在追,麻煩你處理一下,我就不出面了」「黃總你去忙,這件小事就叫給我了」方羽看到人群裡一個看上去很精明的中年人答應著。
「廷軒、小羽,走,快進屋,外面太冷了,進屋先梳洗一下吃飯,老林你也一起來。」
方廷軒邊跟著往房間裡走邊說:「吃飯不急,先去看看小橋吧,病人要緊。」方羽攙著搖搖欲墜的伯母跟在父親背後來到黃橋的臥房門口,這時,他聽到警車淒厲的呼叫停在黃家的門口。
寬敞的臥室裡,暖氣蕩漾,一反外面的清冷,席夢司上黃橋面色異樣紅潤的躺著,床頭櫃上擺著著的生命探測儀急促的叫著,心率線也不規則的閃著。另一邊一個吊瓶輸著營養液。
方廷軒和在房裡一直留守著的文縣醫院的副院長打著招呼:「劉院長你好,病人情況怎麼樣?」一邊伸手拿起黃橋的左手切起脈來。
「方院長你好,你終於來了啊,現在就全看你了,我們西醫現在束手無策了,早上連省院的王主任都沒辦法走了。」
「嗯,客氣。」方廷軒凝神切著脈也不多說,房間裡的人都知趣的安靜下來,整個房間裡全是幾個人沉重的呼吸聲,目光全集中在方廷軒的臉上。誰都沒注意到方羽從一進房間就全身繃緊,兩眼中露出震驚、防禦和一股殺意!
時間彷彿停住了般漫長,方廷軒的臉上慢慢滲出汗來,眉頭也皺了起來,黃遠夫婦和司機老林臉色也越來越白,呼吸粗重起來,方羽身上汗毛豎立,兩眼變的深邃迷濛,兩手不停的伸張著,忽然用一種空空洞洞的聲音按一種奇異的節奏說到:「黃伯伯,你們最好先退出去在外面等著,人多了打攪家父切脈。」
正不知怎辦、心急如焚的黃遠夫婦聽了,悄悄的都退了出去,等門一合上,方廷軒微微睜開一直閉著的雙眼,剛要對方羽說句讚賞的話和說出他也束手無策的事實,卻發現方羽雙眼緊盯著黃橋的床頭上面,眼神裡有一種他從未見過的凌厲和殺氣,全身的衣服也無風自動,一股冷颼颼的氣流在房間裡盤旋,他想問話卻發現根本出不了聲,連眼睛再閉起來都不行。他呆住了!
方羽從一進屋開始就感到房間裡有另外的一個人!一個看不見的的人,他全身的寒毛一下子就豎了起來,左胸口袋裡的天心燈也像燃燒起來般的發起熱來,他發出探測黃橋元神的靈覺也被另外一種力量擋住,一股灼熱中夾著陰寒的氣勁撲面壓來,他本身的能量和天心燈同時發出純陽的氣勁反壓過去,他用更強的靈覺進入黃橋的身體裡探測黃橋的元神,發現黃橋的靈神祇剩下微弱的一點還居於腦頂的泥丸裡,周圍全被另外一種詭異的能量壓迫著,方羽的靈覺硬擠開一條縫進去包住黃橋的靈神,周圍的詭異能量瘋狂反撲。方羽不敢反擊,害怕傷害黃橋的腦神經,只是緊緊護著加強防禦,一邊抵抗著對方如天風海雨般的進攻,一邊思索著反擊的方法。到了此時,他知道自己在路上的話應驗了,果然是奪舍的症狀,沒想到現在還有人會這種密術。他決心一拼,儘管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為此他找借口把別的人支開了。
此刻,在方廷軒眼裡看到感到的是:方羽全身怪異的扭曲著,兩手作出各種各樣的複雜動作,兩眼微合,隨著兩手的動作,一股力量旋轉著發出來,同時房間的冷流也巨增,兩種力量在房間裡糾纏,床前黃橋的生命探測儀也亂叫起來,此時的他和黃橋的病床像是風暴的中心,一點異象都沒有,而房間的空間裡,就像鬼蜮一樣變的恐怖可怕,方羽的身體已經扭曲的不像人的身體,隱在一層半透明的薄霧裡,而那股冷氣轉眼變成黑霧,兩種霧氣盤旋交錯,房間裡陰風四起,燈光也忽明忽暗湊熱鬧,但並不爆碎,衣櫃等雜物發出格格的怪響,各種奇異的聲浪四起,方廷軒心膽欲裂,眼看著方羽的身體隱入霧裡不見。
在閃個不定的燈光照耀下,房間裡勁氣交錯,看不到人,轟然巨響中除了病床周圍的一切傢俱化成碎片,兩團交錯的霧氣裡明光大漲,只聽到方羽怒喝:「你跑的了?」兩道激光破窗而出。
方廷軒被撲窗而來的寒流一吹,打了冷戰,一下子恢復過來,看著空蕩蕩的房間,方羽不在房裡!整個房間除了他和黃橋的病床周圍,就像一個垃圾場,各種碎片散了一地,他回過神來,大叫:「小羽,小羽你在那裡?」
「砰」的一聲,關著的門被撞開,黃遠夫婦和老林以及一幫人搶了進來,「啊!」一起被房裡的情景弄的目瞪口呆,驚叫了出來。還是黃遠比較鎮定:「廷軒,發生什麼事了,小羽呢?小橋怎麼樣了?」方廷軒正要答話,床上一直昏迷的黃橋出了聲:「悶死我了。」說著一抬身坐了起來。
眾人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過去了,他母親歡呼一聲直撲過來,「橋兒你醒了,嚇死媽媽了。」方廷軒眼疾手快,一側身擋住她,「大嫂別急,等我切切他的脈再說」從狂喜中醒過神來的黃遠也攔住妻子,「讓廷軒看看再說。」方廷軒強壓著心頭的不安,微笑著對迷惑不解的看著他們的黃橋說:「小橋,讓叔叔來切切脈,你不要說話,躺好!」黃橋點點頭,又躺了下去,伸出左手。
方廷軒凝神切了一會脈後,轉頭對緊候在身後的黃遠夫婦說到:「大哥大嫂放心,小橋沒什麼事了,只是很虛弱,休息調養幾天就好了……」正說著,身後傳來一陣鼾聲,黃橋竟然睡著了。方廷軒又對黃遠說:「黃兄,趕快讓人把破窗戶叫人堵上,不然小橋會凍壞的,他現在不宜驚動。」黃遠忙點著頭擺手招人快去弄,一邊有點遲疑的問道:「廷軒,小羽呢?剛是怎麼會事?」
深明世故的他看到方廷軒望了望四周的人欲言又止的樣子,馬上呵呵一笑,「看我糊塗的,廷軒你剛忙完,我怎麼還問這問那的,快到我書房裡吃飯,今天一天都沒吃了,這裡就交給劉院長看著就行了,大家也去各忙各的吧,小橋沒事了。」說完,硬拉著方廷軒到了他的書房。
書房裡已經擺好了熱騰騰的六個川菜和一壺好酒,黃遠叫緊跟著進來的妻子關上房門,等方廷軒坐下後,正容問道:「廷軒,剛剛到底怎麼了?我們在門外只聽到裡面怪聲不斷,後來有時一聲巨響,想撞門進去都撞不開,小羽到那裡去了?」他妻子也插嘴問:「是啊,廷軒,我們在撞門的當裡聽到你大叫小羽,他到那裡去了?不會出什麼事吧?」方廷軒心裡念頭急轉,今天發生的事瞞是瞞不住黃遠這樣的精明人的,再說小羽現在也不知道怎麼了,事後還有好多首尾要黃遠出力,不如據實說。想到這裡,他鄭重的看著黃遠夫婦說:「大哥大嫂,在我說這件事原委之前能給小弟一個保證嗎?用我們方黃兩家四代近百年的交情做保證!」黃遠聞言一楞,看著方廷軒嚴肅的臉色知道事情很嚴重,他用力的點點頭:「我用我黃家祖先的名譽做保證!!」他妻子也知趣的緊點頭:「遠哥的保證就是我的保證!」方廷軒點點頭,長出了一口氣,開始從頭說起。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20:10
斗字篇 奪舍 下
再說方羽,在房間裡他用剛領悟不久的四象和合穩住黃橋的靈神後,又用陽神遊的法門發出從《七步塵技*神道》裡學到的禁神術,反擊對方的奪舍陰神,經過一番較量後,他發現對方的靈神並非他事先想像是陰靈的靈神,而是人的靈神,這使得他大為不解,因為按照他看到的奪舍的資料,都說在修道只修陰神出竅的人死後為了不讓前生的修行費掉而不入鬼門關,在死後七天內直接找個快要生產的人家,乘嬰兒的元神還沒長成以前搶先把自己的陰神注入,以期來世修行的成功,間或有奪生人魂捨的,但都是陰靈,怎麼今天自己碰上的是活人的陰神?
雖說這一點讓他迷惑,卻也讓他更為憤怒,陰靈奪生人魂捨,都要惹的天怒人怨,何況是生人奪生人的呢?要知道,移魂奪舍後被奪人的魂魄無依,整個生命的烙印就會在宇宙間形神皆滅,永遠的消失。這比殺人屠門還狠啊!憤怒中,他全力激發全身的能量,天心燈也發出浩然莫御的能量注入他的滅神結裡,明光大漲。在雙方的巨大能量最後一次的撞擊裡,方羽終於沒全能控制住氣勁的激盪,讓氣勁毀了房間的傢俱,還好病床周圍他還能照顧到,對方受到巨創的陰靈乘他注意房間的空裡,藉著木片施展五行遁術裡的木遁破窗遠揚,方羽早在感知到他是活靈後就下決心一定要讓他應劫。所以也爆喝一聲展開九宮遁追了上去,顧不上給父親打招呼,他相信父親能明白和放心他。
兩道激光快如閃電的圍繞著文縣四野轉了無數圈,前面的陰靈終於在白龍江邊落地,一聲爆響後,五顏六色的光雨四散,狂風過處,方羽渾身大汗的幻出身形,如鋼鉗般穩穩前伸的右手裡,扣著一個渾身濕透,嘴角流血的女子的喉嚨,方羽冷冷的看著手中無力掙扎著的村姑打扮的女子:「還不現出原形?我知道你是個男的,不要想著我會憐香惜玉,雖然你的幻象很漂亮。」
被捏住喉嚨的女子痛苦的掙扎著,臉色越發的蒼白,雖然在這麼狼狽的情況下,依然透出驚人的美麗,在掙扎了一會兒發現無望後,她求饒般的看著方羽,雙手比畫著表示說不出話來,方羽一看,心裡一軟,也知道她已經沒有反抗或逃跑的能力了,手一鬆,那女子癱到在地上,手撫脖子,急促的咳嗽呼吸著,方羽負手而立:「不教而誅稱為虐,有什麼遺言就快說,現在有兩條路給你選,一是你自己解脫,二是我讓你形神皆滅。」說到這裡話音轉厲。
那女子抬起頭,用比她應該發出的聲音蒼老十倍的語調說:「敗軍之將,老夫還有什麼話可說,只是我好恨啊。」到最後一句聲音淒厲,有如老猿啼血,怨氣沖天。
「你有什麼好恨的?居然對生人進行奪舍的卑鄙密術,到現在你還不肯認錯,你該死一萬次,我應該現在就讓你永遠消失!」方羽憤怒的作勢。
「不,不,道兄你聽我說,說完再動手不遲,老夫也知道自己有違天理,今日難逃大劫,只是就這麼不明不白的兵解,我不甘心啊!」
「兵解?你想的美,今天一是你自己了斷,二是我用三昧真火煉化你的靈神,除此之外別無他途,你有話快說!」
「好好,老夫也早就活夠了,形神都滅也無所謂了,活了三百多年還把什麼看不透呢?人世間是這麼的苦悶!」
「三百年?」方羽吃驚的問。
「是的,應該是三百六十多年了,老夫是明嘉慶年間的人,自幼家境富裕,性喜道術,後來得遇高人傳授,在三十歲那年練到元神出竅,金丹大道指日可待,可笑的是我只管道法,卻忽略了識人,就在我一次元神出遊的時候,我的結髮妻子和我最疼愛的小弟用黑狗血和婦人的污物浸污了我的原身,讓我的元神歸不了竅,你也是修道的,知道在大丹還未成就之時元神出竅最多可以七天的,那次也是我自己太貪心,元神直到第六天才回來,可憐我當時疲乏欲死卻欲投無門、欲訴無處,我到底作錯了什麼?讓我遭受兄弟相殘、夫妻相毒的人間酷刑?天理何在?天道何存?」說到這裡,那女子放聲大哭,雖然事隔三百多年,從她向天大叫的猙獰神色裡,方羽依然可以感到他心裡的痛苦和仇恨。方羽無語的聽著,也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那女子哭了一會,慢慢止住哭泣,抽抽噎噎的接著說:「我在發現這個事實以後,痛苦的恨不得當時就讓風把我的元嬰吹散去,因為你不知道我對那兩個賤人一直是多麼的好和信任。可最終我還是決心堅持下來,看看是不是真有天道循環,報應輪迴!我在急切之下找不到別的軀體寄靈,無奈下只找到一條待產的竹葉青的胎裡投了進去,那是近二十年怎樣的歲月啊。」那女子臉上顯出彷彿身在地獄裡的神情,「一條有著人類元神的蛇,呵呵。」她乾澀的苦笑著:「我的元神因為受創過重,再加上蛇軀本身的限制,我用了整整二十年的痛苦光陰才把元神從蛇身裡熬出來,我的元嬰也變成了陰神,再也和大道無緣。等我再找到可以寄靈的軀體後……」他說到這裡,對凝神聽他說話的方羽淒然一笑,滄桑中竟有著奪人心魄的艷色:
「那年頭凍餓而斃的人很多的。我又去我的家裡暗訪,沒想到,我的家和產業全被我小弟變賣一空,早已人去屋空了,打聽之下我老婆也在我忽然得病去世後不久得急病死了,我一聽就知道是我弟那個賊子弄的鬼,也許他知道我元神並沒有散滅,怕我回來找他算帳,就一順害了那賤人自己跑了,原本我會的道術也一併都教過他,不然他們也想不出那麼內行的辦法來害我的。我在失望之下,就滿天下亂轉,希望能碰上他,就這樣又過了好多年,那時天下大亂,張獻忠,李自成等起兵造反,所過之處十室九空,許多地方赤地千里。我看在眼裡,仇恨的心也淡多了,天下蒼生都是如此的苦,老天的眼早就瞎了,我還期望什麼呢?我想著終老山林就算了,也不練什麼道術密法了,可是這個賊老天就是不想讓我結束這個噩夢,就在我找個可以安身之地的時候卻讓我發現我弟那個賊人,原來他跑到東北長白山天池老妖的門下學了些採陰補陽的邪術到處作淫賊,用妖術害人。我當然不放過他了,結果卻鬥了個兩敗俱傷,他的紅蓮身外身的外門邪術也有了相當的火候,就這樣我和他斷斷續續的鬥了三百多年,他和我一樣都可以奪舍,寄靈的軀體壞了再找一個就是,反正這麼多年來天下沒有好好平靜過幾年,到處是可以寄靈的軀體。可到了近幾十年,完好的寄靈體越來越難找了,我知道那賊子已經開始奪生人的捨了,而我卻一直堅持著不找生人,結果在最近一次的鬥法中我吃了大虧,我的寄靈體幾乎完全被毀,元神也大大受創,在逃命路過這裡不遠的山路上看到我現在的這個身體,當時渾身赤裸的躺在路上剛剛嚥氣,不遠出的一座農舍裡火光沖天,我當時也是慌不擇體,粗劣一檢查發現她是被人強暴後讓毒蛇咬死的,你知道我曾經當過蛇的,於是就把元神寄入她的身體裡,沒想到卻是自尋死路。這個賊老天眼睛真是瞎了!」她又瘋狂的向天大叫著。
方羽已經被他的訴說聽呆了:「這身體怎麼了?你不是能驅蛇毒嗎?」
「蛇毒不是問題,問題是她被人強暴後染上的怪病,現在的人叫艾滋病的那個病,我的陰靈居然只能暫時壓著它卻不能消滅它,最近我已經快壓不住它了,同時,這具寄靈體因為剛死不久,遭受的打擊太淒慘,她一家五口被劫匪殺光,自己被輪暴致死,怨氣深種腦際,也讓我痛苦的不能忍受,而我的元神也因此更加衰弱,四天前因為受不了身上病痛的折磨,我到縣城裡去買點麻藥,結果在路上碰到姓黃的那個小子,一見我就死纏著不放,說要和我交朋友,還把生辰八字家居何處等說了一大堆很無聊的話,結果當天夜裡我全身痛的死去活來,原來那一夜是今年最後一個月圓之夜,我的陰神最強也是身上的病毒最厲害的時候,也知道這是我這一生最後一次出靈的機會了,結果實在忍不住折磨,心頭惡念一起,就到黃家去奪舍了,本來三天就可以弄完了,因為最近我的元神受創太劇,需要七天才能弄好,卻被你破了法,我是咎由自取!道友,你是我這三百多年來碰到的最有實力的方家,栽在你手裡我無話可說,你動手吧,我不要自裁再入輪迴,你就讓我形神皆滅吧,活著太痛苦了!」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她閉上雙眼,神態安詳的盤坐在雪地上,蒼白俏麗的臉上一片解脫後的滿足。
方羽呆呆的看著雪地上這有三百多年前靈魂的人,心裡不知道如何是好,頓了頓,方羽問到:「你叫什麼名字?」
她睜開眼答到:「三百年前我叫謝海添,三百年後無名。」說完,又閉上眼,口裡輕輕吟到:「百年都是三萬日,其間寒暑互煎熬,今將浮身托逝水,不留一點天地間!」
方羽傻住了。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20:40
者字篇 旱魅 上
一口氣憋盡,方羽把頭伸出水面,改變姿勢,雙腳踩著水,猛的一搖頭,發上水珠四散,伸手抹了一把臉,回頭望向已經隔了好遠的岸邊,心想,今年真熱,就這一會兒的工夫,頭上就覺得曬的發熱,岸邊淺水處,無數男女不分老幼,都在戲水,遠遠傳來笑鬧聲。在他身後的不遠處,小鎮上的幾個水上好手不服氣的直追著他而來,領頭的是他從小玩大的好友黑祥,一身黝黑的皮膚在碧綠的河水裡一隱一現的,矯健的黃河大膀子真不是蓋的,眼看著就拋下眾人追了上來,相隔不足五丈了。方羽笑著挑逗般的招招手,轉身也用上黃河大膀子往更遠的深處游去。
水由碧綠變成墨綠了,水溫也涼了下來,這裡早已聽不到岸上的喧嘩聲了,頭頂上驕陽如火,身邊碧波起伏,耳裡只有水浪的起伏聲,方羽和黑祥並排躺在水面上,只留著口鼻在水面上呼吸,全身紋絲不動,靜靜的感受著波浪的按摩,體會著天地間只有自己的動人感覺,心裡同時被童年的友情撫慰著,懶懶的都不想說一句話。這是小鎮的弄潮兒裡只有他倆會的泳技,從十六歲開始,黑祥和方羽就憑這一手和無人可比的速度,成為小鎮裡黃河健兒們的頭,直到二十歲後,因為方羽的退出,才由黑祥一個人成為小鎮水面的代表,而黑祥卻一直自認水性第二,方羽第一。
方羽懶懶的感受著水裡的舒坦,體會著水裡浮力的升降,忽然聽到躺在身邊的黑祥在水裡一動:「小羽,怎麼最近一年多都沒見你了?」
方羽也一翻身,用同樣的姿勢踩著水,面對著一年多沒見了的好友有點歉意的說:「我出門去了,剛回來不久,因為心情不太好,所以最近一直貓在家裡沒出來,也沒去看看你,真是不好意思,伯父伯母都還好嗎?我聽說你已經在縣裡農牧局上班了,最近怎麼樣?呵呵,好傢伙,你比以前更黑了啊1」方羽仔細看著老友,黑祥原名叫何祥,但從小皮膚黝黑,所以同伴都叫他黑祥,現在比以前更黑了,國字臉上黑的發亮,一頭短髮之下大環眼裡相比以前多了點成熟。
「哦,怪不得我有幾次見了方叔問起你都說你不在,哈哈,整天在農田里曬怎麼會不黑呢?我父母都好,謝謝。對了,方羽你現在在那裡上班?」
「我現在還在家裡閒著呢,沒上班。對了,你在農牧局,應該對農村很熟,今年天這麼熱,才到六月初就已經三十幾度了,我記得今年到現在一點雨都沒下,咱們這裡的收成今年會怎麼樣?」
聽了方羽的問話,黑祥的臉沉了下來:「今年太慘了,除了河邊的一些水澆地外,咱們縣85%的地方今年可能顆粒無收了,到現在山區許多地方的田里都什麼沒種,種了的也都曬死了,咱們周圍幾個縣市基本情況都差不多,今年好像是整個北方大旱,許多地方聽說比我們這裡還慘,唉!」
聽到黑祥的話,方羽的心頭也沉重起來,忽然間兩人都覺得頭上的太陽更毒更討厭起來。就在兩人意興闌珊的空裡,黑祥忽然一指方羽身後,驚訝道:「快看,那是誰?速度居然和你我差不多,那是誰?」
方羽聞聲轉過頭,一看,笑道:「還有誰,是我朋友,文縣的黃橋,你忘了?幾年前他跟我來過啊,你倆還比賽過的,他也是白龍江邊的水頭呢。」
黑祥有點驚奇的看著他:「這麼遠你居然看出來是他?」
方羽一怔,輕笑道:「我和他熟啊,他可能是來找我的,我倆迎上去,咱們以中間的那個船為界,看誰先到,怎麼樣?」
黑祥一聽大喜:「好,咱們就比一下,好久沒這麼高興過了,你喊123,我們就開始!」說畢哈哈的,方羽也笑,深吸了一口氣,大叫道:「黃二哥,以船為界,咱們賽一場!」聲音遠遠在水面上傳開,正在急速前進的黃橋聽到後,踩著水停住了:「好啊,我就和你賽一場,看看是白龍江還是黃河上的健兒水性好!」聲音傳開,岸上,水裡的弄潮兒們都一起嘩然,有些罵聲已經傳出:「是誰?是誰這麼狂,敢到黃河邊上來吹牛?」
就在這時,方羽身邊的黑祥狂喝一聲:「黃二哥,你好!小弟黃河黑祥和兄弟方羽在此候教,等方羽喊123後我們開始,到船後再游到岸上定輸贏,你看怎麼樣?」聽到黑祥的喝聲,岸上水裡一片采聲,四周的人都往岸邊擁到。「方羽!方羽!黑祥!黑祥!」的喝采聲不斷,方羽長嘯:「1、2、3!開始!」剎時岸上水裡一片安靜,眾目睽睽之下,三道水線直奔水中央的小船而去,六條矯健的臂膀掄起若飛輪,入水如飛蝶穿花,看不到幾點水花,把浪都壓在乳線以下,顯示了高明的泳技和速度。
就在岸上水裡的采聲又起的當裡,方羽以領先半身的距離首先抓住船舷,雙手一按,竄上小船,緊跑兩步,從船頭一個漂亮的飛躍入水,箭一般的向岸邊射去!就在方羽入水不見的空裡,黑祥和黃橋也同時從兩舷上船,兩人相視一笑,伸手一拍,又同時從船頭魚躍入水。三道水箭略呈三角形一起向岸邊激射,岸上采聲如雷,熱情彷彿要和頭上的如火驕陽一教高下,八百多米的水路一眨眼而過,方羽一直領先一人的距離,黃橋和黑祥齊頭並進,不分軒輊,緊追著不放,方羽抬頭一看,離岸還有三百多米,想了想,稍稍放慢了速度,沒出十米,就被身後的兩人追了個齊頭,黑祥和黃橋用盡全部的力量和技巧想拋開另外兩人,可誰都拉不下誰,三百米的距離轉眼游過,一起到岸了!
告別了有事待辦的黑祥,興致勃勃的方羽和黃橋往家裡走去。黃橋一面狂扇著手中的折扇,一面掏出手帕擦著臉上的汗,苦惱的嘟囔著:「這鬼天氣,剛離水才五分鐘就熱的要人命,太熱了。噯?小羽,這麼熱的天你穿黑綢衫不熱嗎?你怎麼沒流汗?」
方羽笑笑:「心靜天自涼。」黃橋有點不滿的擦了擦汗:「你現在怎麼變的有點古怪了?說話老是玄玄忽忽的,像年前方叔來給我看病時一樣,讓你留下過年你也不過,第三天一早就冒雪走了,也不好好陪陪我,還說是好兄弟呢。」
方羽一拐話題:「對了二哥,這麼熱的天你怎麼放下生意跑到這裡玩來了?家裡去過了嗎?」
「我就是到過你家,方叔上班去了不在,問方嬸才知道你在這裡游泳,呵呵,今天游的真痛快,好久沒這麼高興過了,看來二哥我還沒老啊,哈哈~~」
「是啊,二哥更勝當年啊!」
「好小子,別損我了。」黃橋笑著捶了方羽一拳,「不過我發現你倒是瘦多了,要不是你速度還那麼快,我都以為你病了呢,哎,太熱了,我的身上全是汗,真是的這鬼天氣!」
方羽緊走兩步:「二哥,就到家了,快點。」說說笑笑中,兩人到家了。
晚飯在愉悅的氣氛中結束。等吃完了西瓜,黃橋對坐在對面的方廷軒正容說到:「方叔,我今天來有兩件事,一是父親交代的,就是你上次說的關於我們文縣田家咀滅門血案,經過半年多來的努力,三名兇手已經在大前天伏法了,父親讓我把結果給你匯報一下。」在他一頓的工夫,方家父子交換了一下會心的眼神,知道黃遠做到他答應的事了。「另外,」黃橋嘿嘿的衝著正微笑著看他的方羽母親一笑:「另外一件事就要方嬸答應了」
「我?我能答應什麼?」
方羽微笑著看黃橋表演,知道這個二哥又在耍什麼花槍,十有八九和自己有關,心裡想著,隱隱覺得黃沙萬里,莫非和沙漠有關?黃橋笑著說:「方嬸,我這次要去玉門關辦點事,一個人去怪寂寞的,想叫小羽和我一起去玩玩,你看怎麼樣?這要你發話小羽才敢去啊!呵呵。」
「這……」方羽母親一下難住了,目光不由的投向丈夫,方廷軒看了看妻子,又看了看兒子,笑到:「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年輕人多出去見見世面也好,小羽也不小了,哈哈~」黃橋一聽大喜,轉頭對坐在身邊的方羽笑道:「明天一早就走,你快去收拾東西,後天我們就會在玉門關上看日出了!」
兩天後的拂曉,黃橋的沙漠王風塵僕僕的進了嘉峪關。
站在城樓上,看著太陽冉冉由遠方的地平線上升起,極目遠眺,無邊無盡的戈壁上一片荒涼,長城蜿蜒起伏,如一條巨龍伸入天地的盡頭,在朝陽的金輝下,分外有一種蒼涼和壯觀。黃橋忍著看了五分鐘後,終於忍不住了:「冷死了,小羽我們下去先找地方吃飯休息吧,改天再看好了,這裡的清晨太冷了。」方羽轉頭看了看只穿了襯衣長褲在戈壁大漠的晨風裡打著寒戰的黃橋,笑著點了點頭,又依依不捨的回看了朝陽一眼,下了城樓。
吃過早飯,在嘉峪關最好的飯店套房裡,黃橋在裡間已經睡的人事不醒。方羽在房門口掛上請勿打攪的牌子,一個人走到外間的地毯中間,用五嶽朝天式一坐,練起氣來。三個小時後,方羽睜開眼睛,全身骨骼一陣爆響,雙手作出一些手勢收了功。也不站起,就坐在那裡想起心事來!這一路穿州過縣,方羽走馬觀花的看到了不少一直想看的地方,今天又看到了長城的起頭和戈壁,本來應該感到興奮,可他現在心裡就是高興不起來,一想到在路上看到的農田里才長到兩寸多高的麥子和更多的大片大片什麼都沒有的荒田,他覺得心裡像壓了塊石頭,又想到一路上光禿禿一點綠色都沒有的山,他覺得實在高興不起來。整整半年多沒下過雨了,想到這裡,他長長的歎了口氣!
下午六點,他們的車終於在酷熱裡進了玉門市。
一反早晨的寒冷,一出車門,一股熱浪立刻就襲上全身,腳下的柏油路踩上去軟軟的,走不出幾步就連鞋底都是燙燙的,頭上的太陽烤的人頭疼。方羽深吸了一口連肺都覺得火熱的空氣,運轉玉光小周天,全身涼了下來,轉頭看看了身邊熱的呲牙咧嘴滿頭大汗呼吸急迫的黃橋,搖了搖頭,伸手把他拉到跟前,運起玉光大周天,一股涼快的快要讓黃橋呻吟出來的冷氣剎時把黃橋包了起來。黃橋抹去頭臉上的汗,也不多問,一路上他見到方羽身上的怪事不少了,特別是不怕冷熱的怪事,路上停車下來吃飯的時候,自己和飯館裡所有的人熱的滿頭滿臉的大汗,可就沒見過方羽留一滴汗,這麼熱的天還一直穿一身黑衣服,雖然是綢緞,但一般人哪受的了啊,他自己的幾件襯衣也是綢緞的,不也被汗的濕淋淋的麼?像早晨在嘉峪關城樓上,自己冷的受不了,方羽就毫不在乎,自己剛才熱的幾乎透不過氣來,可他還是一點事都沒有,邪門的很!
穿過馬路,拐進一條胡同,黃橋領著方羽來到胡同底的一個大門前,門是黑漆紅邊的兩扇木門,四周是青磚浮雕,門眉上雕樑畫柱的伸出兩個飛簷,掛著兩個拳頭大的紫銅風鈴,門虛掩著,黃橋笑了笑說:「到了就是這裡。」邊說邊推開門,口裡大聲喊著:「哈瓦老爹在麼?有朋友來了!」一進門,方羽就覺得眼前一亮,身上一涼,一個巨大的葡萄架幾乎覆蓋了整個大院子的五分之四,大約有六七十平米之多,一條青磚鋪成的路直通到三層小樓的門口,路兩邊種了不少花草,陽光透過葡萄的枝葉灑落下來,整個院子裡一片清涼,方羽驚喜的看著眼前的一切,輕出了口氣,收起玉光周天,這裡的主人一定不俗,他心裡暗想。
「誰呀?」隨著一聲問語,小樓門的木珠簾一掀,走出一個穿少數民族衣服的少女來:「啊,原來是黃大哥你啊,真是稀客,快屋裡請,快屋裡請!」邊說邊掀起門簾,笑顏如花的迎著客。
「烏麗你太客氣了,老爹在麼?」黃橋邊答邊往屋裡走。少女大約有十八九二十歲的樣子,身材高挑,皮膚很白的瓜子臉上有一雙呈褐色的大眼睛,高鼻樑。長的很漂亮。方羽略有點尷尬的跟著也往裡走,路過少女時,含笑點了點頭。走到屋裡坐定,烏麗手腳極快的切了盤白蘭瓜和泡了兩杯茶上來,黃橋也不客氣,一口氣吃了四牙後才住口,對著吃了一牙後一直看著他的方羽露齒一笑:「烏麗是哈瓦老爹的小女兒。」又對烏麗說:「這是我的兄弟方羽。」方羽含笑欠了欠身說:「烏麗你好!」烏麗也趕緊站起來說:「方大哥你好!」黃橋又緊接著問:「老爹幹什麼去了?」烏麗一直含笑的臉沉了下來:「烏麗的奶奶住院了,這裡的醫生說治不了,父親昨天出門去請神婆婆了,現在該回來了,烏麗是回家拿東西的。」黃橋一楞:「格絲奶奶身體一向不是很好嗎?怎麼病了?是什麼病?」烏麗的眼圈一紅,說:「我也不知道,從半個月前奶奶就開始吃不下飯,前天還暈倒了,送到醫院大夫也說不上是怎麼了?所以父親昨天就去請我們雲靈族的神醫神婆婆了。」
「哦,神婆婆啊,我也聽過她的大名,聽說是大漠深處最有名的通靈者和神醫,你父親能請到她麼?」
「應該能的,她和我格絲奶奶是好朋友呢,父親也知道她的住處。」
「哦,那就好,方羽,我們也到醫院去看看好嗎?」
「那現在就走好了,還等什麼?」方羽說。
烏麗感激的衝著方羽一笑:「那我去收拾一下一起走。」
三個人來到街上,熱浪比剛才有過之而無不及,天地就像個大蒸籠,斜陽掛在西方,令人窒息的熱浪裡有一種怪異的東西在瀰漫,方羽敏感的覺得不是什麼好兆頭:「緊走幾步,可能要變天了。」
「變天不好麼?這鬼天氣這麼熱,下雨才好呢,噯?」
方羽聞聲一看,也停住了腳步,烏麗也定睛一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黃大哥一向不老實,沒想到方大哥也是這樣,那些是來旅遊的學生和老師,你們別打主意了,嘻嘻!」
黃橋沒理烏麗,只是問方羽:「是不是?」
「就是!蘭州醫學院的。」方羽說。
「那我去問問,你倆等一下。」
「嗯!」
烏麗奇怪的看著邊抹汗邊往不遠處一群旅遊者走去的黃橋,莫名的問方羽:「黃大哥幹什麼去了?」
方羽看著在那群人裡面指手畫腳的黃橋:「他在找醫生。」
「找醫生,難道他也病了麼?」方羽笑而不答,看到黃橋陪著一位身穿無袖真絲短杉、牛仔短褲、頭戴遮陽帽的年輕女郎過來。
「呀,那個姐姐真漂亮啊!」
方羽也覺得那個女郎很出色,身高居然和174公分的黃橋差不多,風姿卓越,最特別的是臉上的線條有若雕刻般的精緻和流暢,配和著一雙神采飛揚的大眼、恰到好處的鼻子和嘴,構成一種很特別的美麗。
方羽點點頭:「是很漂亮,不過烏麗你也很漂亮啊。」
「方大哥你真會哄人開心,我哪裡漂亮啊。」烏麗紅了臉羞笑著說。
「你是真的很漂亮,我從來不說假話哄人的!」方羽轉過臉很認真的說。烏麗看看著方羽一塵不染亮晶晶的雙眸竟說不出多餘的話來,「謝謝!」她紅著臉低下頭口裡喃喃的說出兩個字。
「方羽,烏麗,快來見見杜小姐,她可是留學回國的醫學博士,那些學生的老師,她答應幫忙去看看了。」
「杜小姐你好,謝謝你能幫忙,我是方羽。」
「杜若蘭,你客氣了,病人在哪?」
「杜姐姐你好,我是烏麗。」
「烏麗你好,長的真漂亮啊!」杜若蘭親熱的拉著烏麗的手說。
「烏麗快帶我們去醫院,讓杜小姐去給你奶奶看病。」黃橋催著說,「給我奶奶看病?啊!明白了,謝謝黃大哥方大哥了,也謝謝杜姐姐,快跟我來」烏麗激動的向前小跑著!
天慢慢變的發紅起來,熱浪裡有風的信息。來到簡陋的醫院,一股消毒水和說不上來的怪味撲鼻而來,黃橋忍不住皺起鼻子,偷眼一看身邊的杜若蘭,線條如雕刻般美麗的臉上除了細細的汗珠外沒有一點異色,明亮的眼睛緊緊跟著前面小跑的烏麗,或許是感到了黃橋的目光,偏頭笑了一下,黃橋沒來由的心裡一跳,臉紅起來,忙趕緊用手帕擦了擦臉,說道:「真熱啊!」
進到病房,還好是個單間,一張病床,有兩個舊沙發,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嫗穿著病員服臉色潮紅的躺在床上,一個面色黑紅的矮個中年婦女正在給她擦汗。
「雲姑媽我來了,奶奶醒了麼?有客人來了,還有個醫學院的杜姐姐也來了,她是來給奶奶看病的。」
「醒了,醒了。」雲姑媽看到進來那麼多人,就含糊的應答著,退到一邊,黃橋緊走兩步到了床前,兩手握住老人的手:「格絲奶奶,是黃橋來看你了,還有我兄弟方羽和來給你看病的杜小姐,你放心,你的病一定會好起來的。」老人虛弱的笑了笑,衝著上前給他打招呼的方羽和杜若蘭動了動頭。
「烏麗,快去找個聽診器和叫大夫來。」方羽吩咐烏麗道。杜若蘭有點驚異的看了看方羽,方羽也笑著點了點頭:「病不等人。」
經過一陣忙亂後,杜若蘭開始給病人聽診,醫院裡好多大夫和護士也都圍在病床周圍,方羽的手也不由的搭在病人的腕子上隔著衣袖瞇著眼切起脈來。等方羽一睜開眼嚇了一跳,所有人的目光都微帶嘲弄的盯著他看,就連坐在對面聽診的杜若蘭也似笑非笑若有所思的看著他,他微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放開了病人的手。
「你也懂點醫?能判斷出是什麼病沒有?」杜若蘭似笑非笑問到。
「應該是萎縮性胃炎外加點出血,因為老人體弱,所以引起血小板過低造成昏迷,血還在流,這就有點危險了……」他彷彿感覺不到杜若蘭語氣裡的輕視,很認真的回答道!
「哦?你居然隔著衣袖都能切的這麼準,果然高明。」杜若蘭一驚,語氣急轉,「那你看應該怎麼用藥好呢?」
「對不起,我不是醫生,沒有處方權,不能開藥的,這你不知道?不打攪你看病了,我先出去在外面等,這裡人太多了。」微笑著說完,他分開人群走了出來,黃橋也緊跟了出來:「小羽你今天怎麼這樣啊?你既然能看就把藥也開出來麼,人家博士好好問你你怎麼那樣對人說話?我剛看她臉都氣白了,你啊~」
「二哥,不是我不開藥,問題這裡是正規醫院呀,我一個什麼都不是的人怎麼能開藥?那是違法的,再說了病都查出來了,人家博士怎麼會開不出藥呢?你放心,病人很快就會好起來的,呀,好像真變天了。」方羽望著走廊頭搖來晃去的窗戶驚訝的說。搶前幾步來到窗口關上窗,方羽對跟來的目瞪口呆的黃橋苦笑著說:「完了,是沙塵暴!」外面此時已經天昏地暗,滿天飛砂走石,狂風呼嘯,一股股塵砂飛揚,打的窗戶響個不停,醫院院子裡的的幾棵樹真成了狂風吹柳,一會工夫就沒了原本的綠色。醫院裡關門上窗的忙亂了一陣後,方羽和黃橋回到了病房,病房裡這會安靜了下來,老人好像已經睡著了,雲姑媽斜坐在床頭輕輕搖著手中的蒲扇給老人趕蚊子,烏麗不安的趴在窗戶上向外望,聽到門響後回頭的臉上滿是憂色。杜若蘭坐在沙發上發呆,看到方羽進來,明亮的雙眼就緊緊盯著方羽,神色裡倒不像有生氣的樣子。
方羽衝著杜若蘭燦爛的一笑,對著烏麗說:「在擔心你父親嗎?」烏麗連忙點點頭,黃橋急忙說:「你不用擔心的,你父親是這裡最好的領路通了,沙漠他都能輕鬆的走過,怎麼怕這麼一點沙暴呢?再說他今天趕不回來也不要緊,你奶奶不是能治好了麼?」看到烏麗臉色好了一點,黃橋又對杜若蘭說:「真是要謝謝你了杜小姐,麻煩你了,還害的你暫時回不去。」
「沒關係,這是我們學醫的人應該做的,再說不來的話,上哪去認識這麼一位隔著衣服切脈的高人呢?」
「高人不敢當,不過又有誰說過一定不能隔著衣服切脈的?你不會沒聽過懸絲診脈吧?」
「我還看過扁鵲見齊桓公呢,如果人真有那麼厲害,要X光,要透鏡幹嗎?你不是說你會懸絲診脈嗎?來,你給我診診看,凡是科學都要經得住考驗,你敢嗎?蒙對一次是不算數的!」
看到他倆又爭了起來,黃橋本來心裡挺急,可一聽到杜若蘭說這幾句話,黃橋反倒不急了,還拉住要勸解的烏麗,準備靜觀其變,因為他知道方家最有名的就是懸絲診脈,而且他也是中醫信服者,雖然中藥很難喝。
方羽又笑了笑:「不用了吧?就當我是蒙的好了,你今天也怪累的了,休息一下吧。」
「怎麼你不敢試了嗎?這也就是說你承認中醫有許多東西都是不科學的了?哈!我就知道!」
「你知道什麼?你對中醫什麼都不知道!」方羽不緊不慢但很堅決的說。
「是嗎?我是不知道你剛才是怎麼蒙對的,但我知道你不敢為你信仰的東西付出倒是真的。」杜若蘭還是用似笑非笑的樣子緊盯著方羽說,但眼神裡有一絲笑意。方羽淡然一笑,不再接話,反倒是黃橋忍不住了:「小羽,你今天是怎麼了?就給她露一手看看,讓她知道你方家的醫學不是蒙出來的。」此時的黃橋已經完全忘掉了杜若蘭是應他之邀前來幫忙的陌生人,也忘了不久前她還是讓自己心動的美女。現在只是想讓自己的兄弟爭口氣。
「哦?原來還是名家之後,真是難得,不過會不會這名家也是這麼蒙來的?」杜若蘭的眼睛一亮後說。
方羽猛一轉頭,雙眸裡精光爆射,有若深潭的雙眼緊緊迎住眼前美麗明亮的一雙大眼睛,很認真的說:「杜小姐,如果前面我有得罪你的地方你儘管說,我向你道歉,但請不要辱及我的家門,謝謝!」
杜若蘭在他的凝視下微微有點發慌,低下頭避開他的目光一邊在心裡暗罵自己鹵莽,一邊輕輕說:「對不起,是我說的過頭了,我道歉!但是……」她又抬起頭,「你不敢接受考驗不也是真的嗎?」
方羽輕輕笑了:「通過你的考驗了又能證明什麼?就算我不敢接受你的考驗,你又能證明什麼?」
「是不能證明什麼,不過以後我就可以更大膽的告訴我的學生中醫有許多地方是不真實的,因為它經不起考驗!」房間內兩個人唇槍舌彈的爭個不停,外面的沙塵暴也漫天飛舞肆虐了沒完。烏麗不知所措的看著兩個人爭來爭去,一面又心懸父親的安危,不由得苦著臉皺起了眉頭,方羽見了後,歉意的對她笑了笑:「你父親八點前准到,你不用擔心的。」轉過頭又對一直望著他說話的杜若蘭說:「杜博士,我知道以你的學識,你是絕對不可能也不應該說前面這些話的,可能是我哪裡得罪你或是今天的天氣或是沙暴影響到你的情緒了,也許是你另有用心,不管怎樣吧,我建議今天我倆的爭論到此為止,不過既然見面了也算有緣,對你也不用進行懸絲診脈那麼複雜的東西了。我就隨便猜一下,你看對不對,」頓了頓,他說:「你全身基本上沒什麼病,很健康的,如果硬要找的話,你的腦神經可能有點過於緊張,老有右邊偏頭痛的小毛病,一休息好就沒事了,另外你小時侯可能摔傷過左小腿,天陰下雨有時可能會有點酸,別的沒什麼了。」說完他呵呵一笑,看了看表,「哦,差兩分八點了,烏麗看看你父親是不是來了,我好像聽到車喇叭聲了。」
過了一分鐘,就聽到走廊裡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不一會兒病房的門被輕輕推開,兩個滿身灰黃的人走了進來,「爸爸!」「哈瓦老爹」烏麗和黃橋搶著和當先的人打招呼,那是個身材健壯高大的男人,身上穿的襯衣和長褲上灰僕僕的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站在那裡看上去有點疲倦。高鼻樑滿臉絡鰓胡有一雙和烏麗相同的褐色大眼,大約有五十歲的樣子。他微笑著對黃橋和烏麗以及房間裡的人打著招呼,笑容爽朗親切很有親和力,但方羽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跟在他身後一言不發的另外一個人吸引,那是個全身裹在灰袍裡的人,身材很高,頭臉也籠在一層輕紗裡,只露出一雙碧綠的大眼睛,眼神裡無喜無憂,從一進來就靜靜的站在那裡,給人一種彷彿和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又好像和周圍融為一體的怪異感覺。「這是一個有異能力的年輕女人。」方羽的心裡掠過這麼一種感覺,有一種很想揭開對方面紗的衝動。一直在注意方羽的杜若蘭也不由把眼神落在灰袍人的身上,她不明白身邊這個帶給她奇異吸引的年輕人為什麼會那麼注意眼前這個好像落落寡歡的來人,她看到那個灰袍人一直無神的眼睛在注意到方羽的注意後也落在方羽身上,碧幽幽的大眼裡彷彿注入了活力一般發出利箭般的光芒,方羽的眼睛裡也流露出似曾相識光芒,很像剛才對自己不客氣時的目光,不過要深邃難測的多。黃橋烏麗以及哈瓦老爹等人這會也發現了病房裡的異樣,方羽和灰袍人相互緊盯著對方,雙方的眼神亮的駭人,那個漂亮的杜小姐也若有所思的來回看著兩個人,根本沒人理會他們三個。哈瓦老爹已經從烏麗和黃橋的口中知道了前面的一切,正要謝方羽他們和介紹自己請來的人,沒想到病房裡已經這樣了,他不愧是方圓幾百里最有名的領路通,人生經驗非常豐富,心念一轉,口裡連打了兩個呵呵:「看我糊塗的,忘了給大家介紹我請來的我們雲靈族最有名的神醫神婆婆唯一的繼承者鳳雅醫者,真是糊塗的緊了!」
方羽聞聲一笑,收回迫人的目光,向前跨了兩步,走到鳳雅醫者眼前,笑嘻嘻的說道:「鳳雅小姐你好,我是遠道來的方羽,很高興認識你!」
灰袍人鳳雅醫者聞言一震:「方羽你好高明的眼力!我是雲靈族的鳳雅,也很高興認識你!」口音略有點怪但吐字清晰,低沉裡充滿磁性。邊說邊把遮臉的輕紗除下,一張清麗無匹、宛若不食人間煙火的秀顏頓時展現在眾人面前。
看過床上病人的情況後,鳳雅醫者拿出一個小小的有綵帶的玉環合在掌裡默念了一會,伸手掛在老人的脖子上,站起身:「她已經不會有事了,過幾天就會好。」說完退了兩步,站到窗前,伸手用面前的輕紗又遮住了臉。一雙碧眼掠過眾人在方羽的臉上停了停,就望向窗外。
「沙塵暴快停下了。」從鳳雅取下面紗後一直呆呆看著她的黃橋目光掠過窗外,發出驚喜的叫聲,引的眾人都往窗外望去,窗外依然一片昏暗,但狂風已經停了,院裡的地面上樹葉上全是一片黃沙,整個天也昏沉沉的。
「我該回去了。」從方羽說完猜測後一直沒有出聲的杜若蘭看著方羽輕聲說到。
「讓你累到現在還沒吃飯呢,怎麼能就這麼讓你走呢?」黃橋急忙說。
「就是啊,大家都還沒吃飯呢,看我糊塗的,快到我家裡咱們去吃飯,現在誰都不能走,走了我會生氣的。」哈瓦老爹也熱情的說著。
烏麗也過來拉著杜若蘭的手說:「杜姐姐,吃了飯再說嘛,到我家去看看好不好?走吧。」
杜若蘭笑了:「好吧。」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22:36
者字篇 旱魅 中
眾人一出門,一股渾濁悶熱的夾著塵土的熱氣撲面而來,眾人連忙拿出手帕什麼的摀住口鼻,動作慢了一點的黃橋和杜若蘭忍不住打出噴嚏來,只有鳳雅醫者因為有面紗行若無事的往前走著,還有就是方羽了,一出門覺得不對就閉了口鼻呼吸用起胎息來,也很自在的走著。整個街道到處是沙暴後的余灰,沒有幾個人,家家關門閉戶,整個城市冷冷清清的像個死城,空氣中有一種淒涼的味道。
進了烏麗家的小樓,哈瓦老爹和烏麗忙著招呼眾人先梳洗。就在此時,進去拎水的烏麗驚呼了出來:「哎呀,家裡停水了。」哈瓦老爹尷尬的看著愣住了的眾人:「那就到院子裡咱們自家的井裡打呀,亂叫什麼?」烏麗不好意思的拎著桶出來:「我這就去打。」
「還是我去吧,井太深了。大家請等一下。」哈瓦接過女兒手中的桶出了客廳。
「哈瓦老爹我來幫你!」方羽和黃橋也一起跟了出去,於是客廳裡的人都跟了出來。在院子的一角上,四塊巨大的條石鑲嵌出一個三米大小的井台,一塊直徑兩米的圓木蓋蓋在上面,邊上豎著一個槽鋼焊成的長架,一大盤粗繩纏在架上的一圓木上,圓木一頭有個粗粗的曲拐。方羽一看就知道那是打水用的滑輪,只是驚訝那上面繩索的長度,看起來怕有八九十米了。就見哈瓦揭起木蓋,把手裡的桶掛在粗繩頭上綁著的鐵勾上,開始轉動滑輪放繩,直到繩子放盡,才隱約聽到「匡」的一聲,桶到底了。方羽和眾人疑惑的看著哈瓦老爹越來越紅的臉和越來越快轉動的滑輪,哈瓦居然用單手把桶子絞了上來!!就在桶子一出井眼一剎,方羽眼前人影一晃,鳳雅醫者已經出現在井台上,一把拉過鐵桶,口裡發出一聲驚呼「莫刮?」「莫刮?」烏麗也驚叫起來,越過眾人跑到井台上。
「莫刮?」方羽莫名其妙重複著望向黃橋,杜若蘭也望向黃橋。黃橋苦笑著說:「是他們的土語,意思是沒水。」就在這時,就聽到井台上「匡啷」大響,鳳雅醫者手中的鐵桶跌落在地,井台上能看到臉的兩個人面色蒼白若死,哈瓦老爹居然在全身發顫,烏麗也搖搖欲墜的戰慄著,鳳雅醫者的灰袍也秫秫的抖著,雖然看不到臉上的表情,但從那糅合了恐懼憐憫和有所思的眼神也告訴方羽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
尾隨著一言不發的雲靈族的三個人回到房間,黃橋方羽杜若蘭三人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在這時哈瓦老爹長出了一口氣,對黃橋說:「黃兄弟,抱歉不能招呼你們了,現在我們這裡發生了很可怕的事,你趕快帶著方兄弟和杜小姐他們連夜走吧,杜小姐讓你的學生們也最好馬上走,這裡不能玩了。」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是因為停水嗎?」黃橋不解的問。
「不是!是……是……」哈瓦遲疑的望向鳳雅醫者,鳳雅沉重的點了點頭。哈瓦一咬牙:「大家都是我哈瓦的好朋友,我也就不瞞你們了,根據我們雲靈族的傳說和最近天氣的異象,我想是查思丹復活了。」
「查思丹?在你們的土語裡是旱的意思,他是誰?」
「它不是人的名字,它是一個魔鬼,一個帶來乾旱死亡和災難的惡魔,在你們漢人的傳說裡它叫旱魅,在我們的聖典記載裡他叫查思丹。現在它已經復活了,你們還是快走吧。」是鳳雅低沉的解說。
「現在怎麼還會有人相信這些荒誕的傳說?只不過是停水罷了,你們何必那麼緊張?」杜若蘭搶著說出了黃橋的心裡話,她目光掃過露出贊同眼神的黃橋,看到方羽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由一呆:「難道他又認為我在開玩笑?」
鳳雅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微微的歎了口氣:「我知道對你們說這些是可笑了一點,不過我馬上就要回去了,哈瓦和烏麗也要送我回去,恐怕沒有機會招呼你們了,你們還是走吧,畢竟這麼熱的天沒有水用是件很討厭的事。」
「你這麼急回去幹什麼呢?能說說嗎?我不想聽假話!」忽然方羽插了進來。
鳳雅看著方羽明亮的雙眼,說不出拒絕的話來:「我要回去為我的族人盡一份力,神婆婆需要我和族人的幫助才能消滅查思丹!」
「那能說說你是怎麼肯定查思丹復活了的呢?現在我們就當查思丹曾經真的存在過。」方羽緊追不放的問到。
「當天空不再湛藍,當狂沙掩蓋玉門關,當天上不再降下甘露,當人們不再愛護綠色和家園,查思丹的惡靈就會在地獄偷笑,當聖河已經乾枯,三日後惡靈就會重返人間,讓大地的綠色生靈滅絕,神的子女將在乾渴中變成人干!」烏麗喃喃的念出從小就已經熟記的傳說,「我家的井就在聖河的上面,但井裡已經沒有水了。」
「那你們準備怎麼消滅查思丹?以前有過記載嗎?」
「有的,但只有神婆婆知道具體的方法。對不起,我們要走了,你們也趕快離開吧!」
方羽想了想忽然回頭問黃橋:「二哥,我也想去看看,你去嗎?」
黃橋一楞:「你也去?」
「是啊,我想去看看,你要不想去就算了,我自己去。你回去給我父母說一聲就行了。」
「那我當然也去了,上陣親兄弟嘛,我也去!」黃橋也堅定的說。
「那我也要去!」杜若蘭也突然插話道。
「你去幹什麼?你不管你學生了?再說這和你也沒關係啊,你不是不信這些的嗎?」黃橋驚訝的問到。
「誰說和我沒關係?我碰上了就和我有關係,學生們有別的老師帶著,不會有事,正因為不信才要去看看,難道你就很信嗎?」一番話說的黃橋說不出話來,他自己也是為方羽決定要去才下決心要去的,不然他自己回去了就算方羽父母不說什麼他父親肯定也會把他踢出來的,再說他自己的心理也會為此擔上負擔,所以就硬著頭皮決定去。現在被杜若蘭說破了,倒是再說不出別的什麼話來。
「那就一起去看看吧,如果真想去的話!」杜若蘭沒想到是一直覺得不會同意讓自己去的方羽反倒她去,高興了,跳起來說:「那就走啊,還等什麼?」
方羽搖了搖頭,對著剛想說話的鳳雅說:「你不用阻攔我們了,如果真有旱魅出現的話,受害的不光是你的族人和這裡的人,那對整個北方乃至國家都是個禍害,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我對這類東西也有些研究,相信能幫得上點忙。你說呢?」
鳳雅看著誠懇的望著她的方羽,從對方無邪的笑容裡感受到了方羽的誠意和堅定,不覺的點了點頭。既然決定了都要去,反倒不急了,吃過烏麗親手做出別具風味的飯,陪杜若蘭回去交代過,安頓好病人格絲,準備好一切後,六個人駕著兩輛座車,黃橋的沙漠王和哈瓦老爹的越野吉普,往戈壁深處的雲靈族急馳而去。
一邊開著車在坎坷不平的戈壁上緊緊跟著前面的吉普車,一邊咒罵滿天黃沙的黃橋在天快亮起的時候,終於忍不住向一直坐在身邊若有所思的方羽開口了:「旱魅到底是什麼怪物?怎麼她們一說你就來勁了?還在這樣的鬼天氣往這荒無人煙鳥不拉屎的地方跑?我看我們一定是瘋了。還有後面這個,」黃橋往後努了努嘴,(在車後面已經沉沉睡去的杜若蘭)「不好好的去教學生也跟著亂跑,真是瘋的可以!噯,她是不是對你有興趣啊?」黃橋不懷好意瞅了方羽一眼,嘿嘿的笑著說。
「別胡說!人誰對新鮮事物沒有好奇?特別是文化素質越高的人越是如此,難道你就對此行沒一點好奇心?」方羽笑罵道。
「說一點沒有那是假的,不過要不是陪你,我才不會發這神經呢,在這戈壁灘上的沙塵暴裡不眠不休的跑一天多,誰來啊,還要去對付什麼查思丹什麼旱魅的怪物,你是怎麼想的?怎麼會相信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怎麼不知道你對這些有研究?」說著說著黃橋奇怪起來:「我發現你最近變的怪怪的,是不是上次去找那個唐麗君受刺激把腦殼給刺激壞了?呵呵~」說著黃橋又不正經起來,「亂講,你找打啊?」方羽笑著給了黃橋一拳,「旱魅我也是在一些神怪書上看到的,據說有旱魅出現的地方方圓千里之內幾年大旱,老天再不會下一滴雨下來,等到旱魅成了氣候,赤地千里,萬物枯槁,民不聊生,那將是人間的一場浩劫!」
「哦?那旱魅是什麼怪物?它是怎麼來的?」黃橋好奇的問。
方羽沉凝了一下:「這我也說不好,照我看到的最早的記載應該是山海經上記載的:有系昆之山者,有共工之台,射者不敢北射。有人衣青衣,名曰黃帝女魃。蚩尤作兵伐黃帝,黃帝乃令應龍攻之冀州之野。應龍畜水。蚩尤請風伯雨師,縱大風雨。黃帝乃下天女曰魃,雨止,遂殺蚩尤。魃不得復上,所居不雨。叔均言之帝,後置之赤水之北。叔均乃為田祖。魃時亡之,所欲逐之者,令曰:」神北行!『先除水道決通溝瀆。這個魃應該就是最早的旱魅了,後來我又在太平經的巫道裡看到了一種煉形術,據說把五個陰年陰月陰時冤死的女屍用一方法配合煉形術煉化,就可以把女鬼煉成旱魅。總之旱魅是一種很邪門的東西!「
黃橋不自覺的打了個冷顫,急叫道:「別說了,在這種鬼地方說這些,你想嚇死我啊?」心虛的望了望車外無邊無盡的黑漆漆的戈壁灘,黃橋伸手扭亮了車頂燈,又打開了車上的錄音機,齊秦有若金屬般的歌聲響了起來:「我是一匹來自北方的狼~~」方羽無聲的笑,也不去管他,舒服的往後一靠,閉著眼聽起歌來。
「喔,脖子好酸啊,我這是在哪?哦,到了麼?」睡著的杜若蘭迷迷糊糊的被亮光和歌聲驚醒了,轉動著酸痛的脖子問道。
「你現在正往鬼門關走呢,小姐!」黃橋扭頭回看了一眼,沒好氣的說,又狠狠瞪了正含笑看著他的方羽一眼,他還沒從剛才的不安裡緩過勁來,再加上辛苦了快一夜,心情自然好不到那裡。
杜若蘭一下就清醒了:「你怎麼說話呢?這麼沒禮貌!」她不高興的說,方羽連忙扭身笑道:「他和你開玩笑呢,主要是在對我生氣,誰讓我不會開車,讓我們黃少爺辛苦了一夜呢。」說著拍了拍有點不好意思的黃橋,黃橋馬上反應過來了:「對不起呦杜小姐,我是在氣這小子呢,開了一夜車,簡直拿我當苦力嘛,他自己倒好,坐在一邊享受。我怎麼敢對我們的美女博士不禮貌呢,哈哈」
「哦,原來是這樣啊,那你不早說,這還不簡單嗎,現在我來開,你休息一下。」杜若蘭諒解了。
「你,你會開車?」
「怎麼不會?你忘了我是留過學的嗎?我的駕照可是世界通用的哦。」她驕傲的對黃橋說。
「怎麼好意思讓女士為我們服務呢?」黃橋遲疑的說。
「你還是休息一下的好,免得等會把車開到溝裡。」方羽及時的插嘴,攔住了剛要反駁的杜若蘭。
「那好吧,就在車裡換位置好了,外面風沙太大。」
等折騰著換好位置以後,前面的吉普已經只能隱約看到尾燈了,杜若蘭一加油門,沙漠王便衝了上去。一面追著加速,她一面微笑著斜了旁邊的方羽一眼:「人家黃少可比你有紳士風度哦,還知道照顧女士……」坐在後面伸懶腰的黃橋笑到:「杜美女你又錯了,我們方少才是個真正的情種啊……好好,不說了好不好。」他對著扭身向他揮拳作勢的方羽討饒。杜若蘭也不和他計較他越來越放肆的口吻,「是嗎?我看不像啊。」俏目又斜了略顯尷尬的方羽,輕笑了起來。
前面的吉普車裡,哈瓦老爹面色沉重的開著車,緊張的在風沙裡的車前燈下辨著路,又不時的看看倒車鏡裡看黃橋的車跟上沒。四面車窗上沙子打的玻璃簌簌亂響,後面,從上路後一言不發的鳳雅醫者輕攬著靠在她肩上在憂色裡睡過去的烏麗,露在面紗外的雙眸定定的看著車外的風沙,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車在急馳,風沙在呼嘯。遠遠的地平線上曙光初現,天快亮了。
長長的吐了口長氣,哈瓦老爹恭謹的問到:「鳳雅醫者,還有半天就到了聖地了,我們在哪裡休息一下呢?」
鳳雅醫者道:「就在前面的胡楊林廢墟那休息一會吧,到那裡時我想沙塵暴會小許多了,我們要盡快趕回去,不能耽擱太久。」
「好的。不過請問醫者,為什麼會允許那個方羽也一起跟來呢?他真能幫上忙嗎?大漠戈壁裡除了您和神婆婆,誰還有能力對付查思丹呢?」
鳳雅醫者一塵不染的碧眸裡掠過一絲迷茫:「那個叫方羽的人身上有一種龐大無匹奇異的力量,我只在婆婆身上感覺到過,而且人很誠懇,應該能幫上忙,我也說不好,等見了婆婆就知道了,什麼事都瞞不過婆婆的。」
「是啊,神婆婆是大漠和戈壁上最有力量的人,什麼都瞞不過她的眼睛。」哈瓦老爹虔誠的說。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22:57
早上十點半,沙塵暴漸漸停了,戈壁上一片死寂,空氣渾濁悶熱,天空是一片怪異的灰黃色,一行人停在一片樹根前休息用餐。匆匆吃完的方羽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大片大片的的樹根,心裡憋悶的說不出話來。
「這裡在十年前還是一片寬十公里長八十公里的胡楊林帶,最小的樹都有三十年的樹齡,現在全都被砍光了,再想恢復起來一百年都做不到原先的樣子!」鳳雅醫者低沉磁性的聲音在方羽耳邊響起,語氣有無窮無盡的悲哀。
方羽沒有回頭:「是什麼人幹的?為什麼?難道不知道這是我們的生命線嗎?」
「是政府和此地的各族人一起毀掉的,還有好幾片這樣的林帶也是。」
「政府?」方羽吃驚的轉頭看著在身後兩步遠的鳳雅醫者,臉上全是驚疑和不相信。
「應該說是政府裡那些短視和一心要政績的父母官們,這樣的人現在還少嗎?」鳳雅醫者迎著方羽的目光冷冷的說道。方羽無言的轉過頭,看著殘存的樹根和滿地的塵沙,忿忿的說不出話來。
「你們在聊什麼?」吃完了東西的杜若蘭也走過。方羽無言的指了指滿地的樹根,沒有接話。
「在說這裡原來的樹。」鳳雅說。
「哦,明白了!」杜若蘭偷眼看了看面色陰沉的方羽,歎了口氣:「我回國後最近轉了不少地方,到處都有這種現象發生,弄的局部地區旱澇等各種災害不斷,萬幸的是國家現在已經開始嚴密注意這些問題了,以後會慢慢恢復起來的,不要太難過了……」
「可現在我們就要面對這些行為的懲罰,面對逐年嚴重的沙塵暴和查思丹這個惡魔!」收拾完東西走過來的哈瓦老爹接話到。
「查思丹到底是什麼東西?我到現在都弄不明白。」杜若蘭急切的問到。
「就是你們漢人傳說的旱魅呀。」烏麗走過來說。
「旱魅又是什麼東西?」
「先上車走吧,路上再告訴你旱魅是什麼東西,保證嚇的你做噩夢。」過來叫大家上路的黃橋笑嘻嘻的說。
又經過近四個小時的急馳後,一片綠色映入眾人的眼簾,在單調的戈壁裡走了那麼久,那一片綠色是如此的醒目和讓人喜歡。直覺告訴方羽他們,戈壁上最喜愛綠色的雲靈族的大本營到了。穿過讓人不忍離去的林間道,一個圍在胡楊林裡的村莊呈現在眼前,大片大片的麥田里金黃的麥浪起伏,有不少人在地裡忙著收割,不時碰到的馬群牛羊群告訴來人這裡依然是最古老的遊牧民族的駐地,村裡的房子大多是紅磚房和土基房,規劃的很整齊。前面的吉普一直左轉右繞的來到村中心一座全是圓木搭成的二層樓前的空地上停住,等到方羽他們都下來後,鳳雅醫者素手迎客:「到了,婆婆就住在這裡,大家請!」就在話音剛落的同時,二樓的走道上出來一個老人:「貴客終於到了,老婆子已經等了兩天兩夜了。」與此同時,一股溫和無匹的力量也向方羽三人襲來。黃橋和杜若蘭只覺得一陣微風吹過,旅途的勞頓就一掃而光,還沒來的及回話,就聽身邊的方羽哈哈一笑雙手抱拳:「晚輩方羽,見過神婆婆,和朋友不請自來,還望前輩海涵。」樓上白髮蒼蒼但精神抖擻的老太太一邊緩步急行,一邊回禮:「不敢不敢,歡迎還來不及呢,前天喜鵲叫個不停,我就知道有貴客要來,沒想到是這麼年輕英俊的年輕人,幸會,幸會!」
黃橋和杜若蘭聽著他們對答,不由的面面相覷,「怎麼好像是武俠劇裡的對白?另外自己兩人好像根本就沒被重視嘛。」倆人心裡都不是個味。就在說話的空裡,神婆婆已經走到眾人面前,方羽微微笑著:「婆婆過獎了,這位是醫學院的杜若蘭博士,這位是我二哥黃橋,是哈瓦老爹的老朋友了。」神婆婆微笑著拉住杜若蘭的手,仔細看了看杜若蘭:「嗯,額寬而廣,眉長而秀,雙眼藏神,手骨硬而不僵,秀外慧中的杜博士你好,歡迎到雲靈族來做客。」杜若蘭被誇的不好意思起來:「謝謝婆婆,我也久仰您的大名了,還請你多多指教才是。」心裡一下子就開始喜歡起這個看起來又精神又慈祥的老人來,神婆婆輕拍了拍她的手,看著黃橋說:「黃先生五嶽豐挺,口闊有型,應當是少年有為,馳騁商場的俊傑,幸會了!」黃橋心裡暗驚「好厲害的神婆婆,果然名不虛傳」連忙笑答:「婆婆過獎了,能見到婆婆是小子的福氣,請直接就叫我黃橋好了,不敢當先生的稱呼。」神婆婆含笑點頭,目光一轉,對著一直靜候在一邊的哈瓦父女說:「哈瓦你和烏麗先去休息吧,連著跑了幾天怪累的,這裡沒什麼事了。」哈瓦父女聽了,給眾人打過招呼就先走了。
來到木樓裡坐下,鳳雅給眾人泡上茶,然後對神婆婆說:「婆婆,聖河那一頭的水枯了……」
神婆婆一擺手:「我已經知道了,你先坐下。」鳳雅走到她身邊做下,順手取下了面紗。方羽直到現在才有工夫好好打量了一下神婆婆:看不出她到底有多少歲,滿頭的白髮下,線條柔和的臉上有幾條很深的皺紋,也是一雙碧眼,眼神柔和深邃裡還有一種與她白髮不相付的活潑和熱情,還有些滄桑和別的什麼,看來戈壁大漠的風沙沒有在她臉上留下什麼痕跡,膚色還是和鳳雅烏麗她們一樣白,鼻樑很高,一笑起來滿口的貝牙還是好好的,也穿著和鳳雅一樣的長袍,坐在那裡比鳳雅還高一點,如果不是滿頭白髮,絕對沒人會相信她就是在戈壁大漠裡名滿了近八十年的神婆婆。注意到了方羽的目光,神婆婆微微一笑:「再過三個月,我就年滿百歲了,能在垂暮之年見到你們這些優秀的年輕人,我真是很高興,可惜查思丹又復活了,唉!」
「婆婆,你們老說查思丹又復活了,難道它以前真的出現過嗎?」杜若蘭問出了大伙的疑問。
神婆婆點了點頭,轉頭對鳳雅醫者說:「鳳雅,你去把聖典裡查思丹的那一部分拿來。」
在長木桌上小心翼翼的鋪開鳳雅拿來的那卷舊羊皮,四幅用不同顏色繪成的畫就展現在眾人面前,第一幅裡主要是綠色和紅色,在一片廣袤的綠色大地上,湖泊,草原,樹林密佈,牛羊成群,人們的都很豐衣足食的樣子,畫畫的很傳神,讓人一眼就能體會到畫裡那種人人快樂滿足的感覺,在畫的最上角,一團紅色的象雲霧的東西破壞了畫面的和諧,在它的周圍,樹林被畫成了枯黃的顏色和枯槁的樣子,鳥獸在拚命的逃離。第二幅能看出來畫的原是那塊大地,但是整個上空全被血一樣的雲蓋著,雲層下整個大地上湖泊消失、草原變成荒漠樹林全部枯死,人還有牛羊家禽和各種動物的屍體遍野,有許多人在拚命的逃走,畫的中央,有個滿身冒著火焰。頭上長角黑猩猩般的怪物在狂笑。忍著心頭的狂跳,大家的目光又轉到第三幅畫,畫面和第二幅差不多,只是奔逃的人們都集聚了起來躲在一個高台的背後,高台上一個穿灰袍的人張著雙手在向天祈求著什麼,另外還有個灰袍人半跪在高台上拿著一個金黃色的巨大的弓箭在發射,已經有一支箭射在了那個怪物的肩上,那個怪物面目猙獰的在向前撲,口裡身上冒出老長的火,火舌被高台擋住,高台的前半部已經被火焰圍住,天空分成兩種顏色,怪物那邊還是血紅的雲霧,高台這面是雷鳴電閃的景象。長長的出了口氣再看第四幅,畫面上大地變成了青灰色,無數的人在種草種樹在重整家院,天空上有些鳥在往回飛,在上角那個身上插著兩支箭的怪物縮成一團,埋在地底裡咬牙切齒的拔箭。整個畫的下面是方羽他們不認識的七八行字。
吸著涼氣,黃橋忍不住叫了起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那幾行字是什麼意思?」
「那是一千兩百多年前的事,底下的字就是我們族的先哲、也就是畫裡那兩個灰袍人的遺跡。」神婆婆答到,「我們雲靈族裡兩個最偉大的通靈者諾馬和伊靈經過千辛萬苦的努力後,終於在查思丹出世的第三十三個月裡用無比的神通消滅了它,後來又在靈魂升天前的通靈狀態裡留下了聖典並預言了查思丹的再次復活。」
「預言烏麗前面已經給你們說過了。」
「當天空不再湛藍,當狂沙掩蓋玉門關,當天上不再降下甘露,當人們不再愛護綠色和家園,查思丹的惡靈就會在地獄偷笑,當聖河已經乾枯,三日後惡靈就會重返人間,讓大地的綠色生靈滅絕,神的子女將在乾渴中變成人干!」杜若蘭喃喃的念著預言:「難道真有這麼可怕的事嗎?」
「聖河水已經干了兩天了,我們還有一天時間好準備,其實從年初開始一直到今天不下雨我就在擔心,最近幾年天氣變得太反常,人們無休止的向大地索取,卻從不知道反省,現在戈壁上幾乎都看不到綠色了,惡魔當然會回來,難道還有比現在更好的機會嗎?」神婆婆有點忿忿的說。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黃橋著急的問。
神婆婆笑了:「不是我們該怎麼辦,而是我要怎麼辦,這件事你們都幫不上,鳳雅你也不行!」神婆婆對想說話的鳳雅說:「你拉不開破雲弓的,你的修行還不夠。」
方羽攔住為神婆婆說他們幫不上忙憤憤不平的黃橋和杜若蘭:「你們真的幫不上忙,那不是普通人力所能對付的。」說完也不理對他瞪眼運氣的倆人,對神婆婆說:「婆婆,破雲弓就交給我吧!」
神婆婆一言不發的看著方羽,碧眼裡神光暴射,方羽也連眼都不眨的看著神婆婆,雙眸中也異彩紛呈,一陣小風在兩人之間形成,轉眼間變成一股旋流迅速往四邊逼出,黃橋和杜若蘭立刻覺得呼吸困難,胸上象被壓了塊大石一樣,想站站不起來想說話說不出來,就在難受的忍不住的時候,身下的椅子象被人推著一樣開始往後退起來,一直退到牆角兩人才覺得能喘過氣了,這時他們看到鳳雅的椅子也在往後退,不過很慢,椅上的鳳雅好像在用勁一樣臉憋的很紅,沒幾下也退到牆角了,細心的杜若蘭看到鳳雅低下頭去的臉上有淚光在閃動。而此時黃橋的眼睛卻一直盯著木桌兩邊的方羽和神婆婆,他看到神婆婆的臉慢慢變紅,頭髮慢慢立起,而方羽卻神態自若。
方羽估計神婆婆已經能大體試出自己能力了,就微笑著示意要收了,一轉眼房間裡一切恢復正常,神婆婆微喘著笑到:「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老婆子現醜了。我這就去取破雲弓,大家稍候。」說完轉身進了裡屋。
「你倆剛才在做什麼?」杜若蘭和黃橋不約而同的一起問。
「那是婆婆在試他的能力,看他有沒資格用破雲弓。」鳳雅代答到。
「試什麼能力?破雲弓是不是畫裡面的那個大弓?」
「是啊,就是那張弓!那要有非常能力的人才能拉的開,連婆婆都只能拉個半開。」
「哦,噯?方羽你也是通靈者嗎?」杜若蘭忽然問到,還用奇怪的眼神瞄著方羽,好像在看大猩猩。
「就是啊方羽,我怎麼也不知道你會這些東西的?好小子,你給我老實交代,怪不得我覺得最近你老是怪怪的。」黃橋也火上澆油般一付不依不饒的樣子,方羽苦笑著剛要否認,「他不但是通靈者,而且我敢說他是大地上最厲害的通靈者之一,我看連婆婆都不如他。」鳳雅說出了她的判斷。「鳳雅說的沒錯,方羽是我見過的最厲害的通靈者,老婆子連他的一半都不如。」從裡間提著個近人高的金黃色大弓出來的神婆婆也肯定的說。方羽有點彆扭的搓了搓雙手,也不再解釋什麼,伸手接過破雲弓,仔細打量起這個雲靈族的神物:整個弓份量很輕,一點不像它外表那樣給人的厚重,大約有一米六長,弓背有一握粗,手握上去感覺很奇怪,非木非金,看不出是什麼材料,通體曲線流暢,讓方羽這不知道什麼是好弓的人也能直覺到力量和協調,通體是金黃凸出的怪花紋,弓頭兩邊是刻畫的栩栩入神的一個拳大的狼頭,順著半仰的彎度,雙目圓睜,血口大張,彷彿在嚎月。弓弦也呈淡黃色,小指粗細的弦身繃的緊緊的,有點半透明的樣子。方羽的眼光又落在獸皮箭囊裡的九支長箭上,箭很長,有一米三左右。抽出一支細看,通體也現金黃,有中指粗,箭身很重,後面定向的不是常見的羽毛,是也和箭身一樣的材料作成的小飛羽,三角的箭頭相當的鋒利,閃著耀眼的金光,一股殺氣隱隱在上面流轉。
方羽無聲的點點頭放下長箭,此時黃橋忍不住站起來拿過大弓,立馬橫橋的想拉開試試,神婆婆方羽他們微笑看著也不阻攔,結果黃橋掙的滿臉紅暈,大弓卻連動都不動,此時杜若蘭上前助陣,雙手握住弓背,也用勁往外拉,兩人吐氣開聲,再三的試了好幾次,汗都弄出來了,大弓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只好悻悻的罷手。神婆婆眼光一轉,看到一旁的鳳雅也一付躍躍欲試的模樣,就笑著點點頭。鳳雅見狀大喜,走到大弓前合掌默祈後,伸手拿起神弓,弓箭步一拉,一直以來靜水無波的俏臉上神色肅穆,長吸了口氣後,臉上泛起一抹異紅,吐氣開聲後雙手一用力,大弓發出輕鳴,又吸口長氣,再拉,大弓微微張開了寸許,鳳雅兩手發顫,再也拉不開絲毫,苦笑著鬆手,一聲有若龍吟的異響後,大弓恢復原樣,弓弦輕顫不止,龍吟聲半響方絕。鳳雅的臉上一片淒然,無言放下大弓,退到神婆婆身邊。神婆婆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全無一點責怪的意思,而她的心裡就更難受了。方羽見狀長身而起,一吧拿起大弓笑到:「我來試試!」馬步一拉,凝神聚氣,神弓龍吟大起,整個弓身黃芒爆漲,方羽輕喝一聲「開!」神弓立時弓開如滿月,方羽雙手堅若磐石,一轉身,後手一鬆,一聲殷雷般的龍吟響起,兩丈外的一張空木椅一聲輕響,應聲炸成粉末。
在眾人驚疑的目光中,方羽有點尷尬的放下大弓,歉意的對神婆婆認錯:「不好意思,沒想到會把椅子給弄壞,這弓太厲害了。」
神婆婆一臉的笑意:「沒想到神弓在小友的手裡能有這麼大的威力,小友看來已經修行到天人合一的境界了,明天我們的勝敗就全仗你了。我代表我們戈壁上十六個大族正式請小友援手消滅查思丹!」說完離座而起,對著方羽深施一禮,鳳雅也一起鞠身為禮,竟然是雲靈族面對尊長的大禮。方羽忙不迭的離座避在一邊還禮:「千萬不要客氣,這是大家都應該做的,小子受不起……」神婆婆直起腰:「那老婆子也就不客氣了,等會兒戈壁十六組長者都要來討論明天的事,方羽你要不要參加?」方羽心念一轉:「不了,我們先去休息了,需要的時候請婆婆叫一聲就好。」「也好,鳳雅你先安排大家去梳洗休息,趕了一夜路也夠累的了。」轉頭又對方羽說:「明天我們準備在離這一百里的戰魔灘上開始,你好好休息,咱們明天早上出發。」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23:23
者字篇 旱魅 下
方羽在小樓的客房裡痛痛快快的洗了個熱水澡後,覺得全身精神煥發,剛換好衣服准備出去吃點東西時,鳳雅端著一個托盤微笑著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也剛洗完澡的黃橋,托盤裡是香氣四溢的四個菜和三大碗米飯。手腳利索的擺好飯菜,鳳雅忍不住對浴後顯的更加精神煥發的方羽多看了兩眼:“來,吃點東西,看合不合口味。”目光一轉,看到黃橋不懷好意的眼光,素面上不由一紅。
方羽瞪了黃橋一眼。忙說:“謝謝,給你添麻煩了。”
低著頭不看他,鳳雅輕輕的說:“你們先吃,我去看看杜小姐梳洗完了沒。”說完快步出去了。
方羽對著嘿嘿笑的黃橋橫了一眼:“二哥,你怎麼現在變的這麼……”
黃橋又是一笑:“兄弟,我看你這次是犯桃花了,這個鳳雅和那個杜小姐對你可是大有意思呀,哈哈”
“別亂說了,大家才剛認識怎麼能這麼背後說別人呢?”方羽正容說。
“好好,不過了,我等著看,呵呵。”黃橋作了個鬼臉,眼珠一轉,想起來個事,也正容道:“方羽!你老實說你什麼時候學了那些東西的?我怎麼從來都沒聽你說過?”眼睛眨都不眨的看著方羽。
“學了什麼?還不快吃飯,菜涼了不好吃。”方羽想拐話題,黃橋一把搶過他手中的筷子,瞪著眼睛說:“今天你不說清楚就別想安穩,還說是好兄弟,學了那麼厲害的東西也不告訴我一聲,今天你非說不可,不然我和你翻臉!”說著有點生氣的重重放下手裡搶來的筷子。
方羽看到他臉都有點紅了,知道不說實話他就會真生氣了,長歎了口氣:“你真想要知道?”
“一定要知道,除非你不當我是你二哥。”黃橋堅定的說。
“我也要知道。”一腳踏進房間的杜若蘭也接話說。
方羽一轉頭,就覺得眼前一亮,俏生生的杜若蘭出現在眼前,浴後隨意披在腦後濕漉漉的黑發襯著紅撲撲的臉,嬌嫩鮮潤,明眸紅唇伴著一身淡黃色的休閒裝,給人一種清麗脫塵賞心悅目的美感。注意到兩個男人灼灼的目光,杜若蘭驕傲的挺直身板,輕笑到:“沒見過美女嗎?不要象色狼一樣的瞪著姐姐看。呵呵~”方羽一笑,還沒答話,黃橋已經跳起,故作優雅的拉開一張椅子,紳士般的一施禮:“杜美女請入坐,為美女服務是紳士的義務。”杜若蘭含笑謝著入坐,明眸一轉,對著方羽笑著說:“快說啊,我等著聽呢。”被她一提醒,黃橋的神魂也歸竅了:“快說,差點讓你給混過去了,現在有兩個人在等著呢。”方羽苦笑著心想:反正要說,多一個人知道也就沒什麼了,杜若蘭看來也不象是個不明道理的人,說就說吧。臉色一正:“說也沒關系,但我要你們答應我不再對別人說起,能做到嗎?”兩人忙著點頭。受不了杜若蘭緊盯著自己的眼神,方羽目光轉到黃橋的臉上:“我們邊吃邊說。”端著碗說起從回家路上開始的經過來。
在兩人目瞪口呆的注視裡,方羽終於說完了故事:“黃伯伯讓你來告訴我父親抓住的三個凶手,就是謝海添最後寄靈的那個姑娘一家的滅門凶手。現在你明白了?”
黃橋心有余悸的摸著自己的後腦:“天啊,我竟然被人奪過捨,太難以置信了,怪不得我好了之後家裡人有時看我怪怪的,也不肯告訴我我房間裡的家具為什麼全換了,原來如此啊,太恐怖了。”
“誰叫你見了漂亮MM就去糾纏,呵呵~”方羽趁機取笑,黃橋不好意思的笑起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這又不是我的錯,連聖人都同意的啊,呵呵!”
一直沒說話的杜若蘭忽然臉有不忍的問到:“那個謝海添你到底怎麼處理了?把他消滅了麼?我覺得他太冤枉了。”看著方羽的眼神竟然有點敵意。
“就是啊,他雖然奪過我的捨,但我還是很同情他的遭遇的,你別是真的把他消滅了吧?”有點擔心的黃橋問到。
“沒有,他的元神現在就在天心燈裡。”方羽輕輕拍了拍胸口。
“能讓我們看看天心燈嗎?”杜若蘭和黃橋好奇心大盛,想看看能讓方羽有天翻地覆變化能讓元神寄靈的神秘東西。方羽點點頭,從胸前取出天心燈。兩個人小心的拿在手裡翻來覆去的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杜若蘭把石片遞還給方羽,又問到:“那謝海添是不是死了?還有那個女的呢?”
“從一般意義上來講謝海添是已經死了,因為他已經沒有身體了,但從修行人的角度看他還活著,因為他的元神還在,近來他還幫了我不少忙,讓我明白了許多東西。至於那個女的,一個因為身有惡疾,另外謝海添的元神一離體就成了屍體,所以就火化了。”方羽淡淡的說。
“哦,那謝海添還在了,能不能讓我們見見他?”黃橋和杜若蘭滿是希翼的看著方羽,方羽搖搖頭:“你們看不到的,只有修行到天眼通的人才能在功境裡看到他,還要他自己願意讓看到才行。”看到杜若蘭還要說話,方羽又忙著說:“明天還要早起,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我想早點休息一會。”杜若蘭悻悻的推碗站起身來:“不說就不說,稀罕麼?我吃好了,你睡吧。”黃橋也說要去休息,方羽忙站起送客,這時走到門口的杜若蘭轉頭一笑:“雖然不稀罕,但我還是不會放過你的,非把你的藏貨全挖出來不可,你別以為這樣就可以打發我。嘻嘻。”笑著推了向苦笑著的方羽作怪臉的黃橋一把,走了。來到裡間的床上,方羽五岳朝天式一坐,進入大戰前的調息。
從幽深的定境回來睜開眼,方羽立刻聽到一陣悶雷般的鼓聲,此時天還蒙蒙的黑著,根據他的感覺,現在應該是凌晨四點,雖然這裡天亮的要比家鄉早,但此時天還蒙蒙的黑著。“外面在干什麼?”此刻他又聽到聲浪,是神婆婆的聲音。他拉開門一看,小樓的空地上黑啞啞的站滿了人,無聲的肅立著。二樓的露台上,神婆婆滿頭披著的長長白發迎風飛舞,灰袍也在戈壁的夜風簌簌而響,她伸出的雙手迎著天,臉高高仰起,嘴裡發出串串奇異的聲音。空地的另一邊,鳳雅黑紗遮面,不停的打著一面直徑有兩米的大鼓,鼓點時緩時急,配合著神婆婆的節奏,整個空地上有一種神秘而又悲涼的東西在流動。方羽靜靜的站在門口的陰影裡,心裡有點恍然,雲靈族在搞什麼儀式,很可能和今天去迎戰查思丹有關。他自慮是個外人,還是不出聲的好。就在此刻,他聽到旁邊的房門兩聲輕響,睡眼迷糊的黃橋和杜若蘭也探身出來,他腳下一動,攔住要出聲的黃橋,又給杜若蘭擺擺手,兩人乖覺的不出聲,站在他兩邊悄悄的看。
這時,悶雷般的鼓聲忽然大響起來,神婆婆的聲音也大了起來,急若驟雨的鼓聲居然壓不下她的聲音。三聲巨響過後,鼓聲人聲一靜,空地上的人全嘩的一下全跪了下來,露台上神婆婆也跪著,三拜之後,眾人起立,神婆婆有點倦意的聲音響起:“大家回去吧,記住祖先的遺訓,好好愛護自己的族人和家園,好好愛護這世上的一切生命,因為它們和我們一樣,都是大神的兒女。如果今天到天黑雨還沒下,能走的就跟著哈瓦走吧,這裡再非樂土了。”說到這裡,神婆婆的語音有點悲哀,空地上許多人忍不住哭出聲來,方羽心裡一歎,目光掃向鳳雅,鳳雅宛若一尊雕像,不言不動,靜靜的立著,從目光裡看不出什麼表情。方羽心裡又是一歎。
眾人在神婆婆的催促下慢慢散去。空地上的鳳雅動了,一步一步堅定的走到樓前,一言不發的對著神婆婆跪下。暗影裡的黃橋大是不解:“她為什麼跪下?”方羽搖搖頭不願作答,杜若蘭卻橫了黃橋一眼:“笨蛋。”黃橋剛要追問,神婆婆說話了:“你不能去!戈壁十六族還需要你。”鳳雅聞言渾身一震,抬頭淚眼模糊的望著婆婆,婆婆眼中透著無限愛憐但很肯定的點了點頭。鳳雅伏地拜了三拜,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婆婆!”
“黃沙漫漫風淒厲,月殘星斜夜霜冷。生我戈壁,葬我戈壁。鳳雅何必太癡?起來吧,莫讓貴客笑話。”
“傷別離乃是人之常情,小子怎敢笑話!婆婆,現在就走麼?”
“現在就走,要趕在太陽正中前到戰魔灘,不然就來不急了。”拍了拍手,樓後有個人牽了兩匹馬過來,方羽眼利,看到是哈瓦老爹的小女兒烏麗。
“怎麼是兩匹馬?那我們怎麼去?”杜若蘭叫了起來。
“兩位就不必去了,好好休息一下。”
“那怎麼行?我們跑這麼遠來就是為了……”
“為了干什麼?看熱鬧?”方羽不客氣的打斷了她的話,對著黃橋:“二哥,今天的事你們幫不上忙,就聽我一次,留下來陪著杜小姐,如果到天黑……到天黑還不見雨下的話,就帶著杜小姐和哈瓦老爹他們一起回去吧。”黃橋聽出味了,一把拉住方羽:“你的意思是有生命危險?不行,我也要去,不然我回去無法交代。”方羽一笑:“二哥,你看我象短命的人嗎?我不會有事的。”頓了頓他又一笑:“不過讓你們干等也太舒服你們了,杜小姐,”也不理杜若蘭擺給他的冷面:“你和鳳雅醫者一起准備一下醫療的東西好嗎?說不准我們回來用的著。你正好也和鳳雅醫者借此機會切磋一下醫術,拜托你了!”杜若蘭因為他的可氣而冷起的臉這會兒才稍微舒展一點,點了點頭,還是賭氣不說話。方羽又對黃橋說:“二哥你就給她們打個下手。”黃橋知道再說也沒用,用力點點頭:“兄弟,你一定要小心啊!”方羽拍拍他的手,輕輕挪開身子,對一直含笑望著他的神婆婆展顏一笑:“走吧,婆婆。”身後,傳來杜若蘭的聲音:“自己小心點啊,知道嗎?”方羽回頭笑應,看到杜若蘭臉上滿是關切。走下樓,接過鳳雅手裡的破雲弓和箭囊,“請保重!一定要和婆婆安全回來!”鳳雅低下頭輕聲說到。“一定回來!”方羽和婆婆一起接過馬韁,翻身上馬。一直沒說話的烏麗淚眼迷蒙:“婆婆、方大哥一定要戰勝回來啊,烏麗等你們!”方羽堅定的點點頭,神婆婆也憐惜的摸了摸她的頭:“一定!”烈馬長嘶,兩騎在眾人的目光裡迅速遠去。
一口氣疾馳了約七八十裡的路程,座下的伊犁馬渾身大汗淋漓。方羽也從最初的緊張中松弛了下來,望著前面白發迎風的老人,心裡充滿了敬慕,近五個小時不停的急馳,神婆婆居然一直馭馬領先,就算前面在黑夜裡,速度也沒慢下來過,哪裡象一個已經百歲的老人?倒是方羽自己,因為不是經常騎馬,再加上路不熟,還緊張了好一會。直到三個小時前天大亮才快了許多。天開始熱了起來,太陽毒毒的照射下,迎面的風開始發熱,面前的路也逐漸崎嶇起來。放眼望去,前面全是黑糊糊的亂石灘,最小的石頭也有籃球那麼大,全是黑黑的顏色,目及之處,亂石灘中央有塊紅色的空地中間是個大石台,也是赭紅色。“那裡莫非就是戰魔灘?”方羽心裡暗想。就在這時,前面的神婆婆一勒韁繩,奔馬嘶鳴人立而起,突然停住,一轉馬頭,神婆婆對跟來的方羽笑道:“還有近二十裡就是戰魔灘了,騎馬過不去,咱們要辛苦自己的雙腳了,你還能堅持住嗎?”
“就是那看來很怪異的紅石台那裡嗎?”
“是啊,就是那裡,我倆要趕一陣子了,不然就晚了。現在都九點多了。”神婆婆看了一下天說到。
“那就趕快走,馬怎麼辦?”
“由它們自己去,它們認得回去的路。”
忍著腳下開始發燙的巨石反射上來的熱浪,方羽和神婆婆終於踏上了亂石林立的灘中央那塊紅色的空地,看慣黑黢黢的亂石灘後,面前的紅沙地有一種份外妖異的鮮艷,空地方圓有百丈大小,叢草不生,中央那塊紅石台高有兩丈,上大下小。方圓五丈有余,在頗為平坦的空地裡突兀的伸起,就象一個紅蘑菇。踏上空地的一剎那,方羽就覺得好象進了一個大蒸籠,四周的空氣全是燙的,腳下熱的象要冒煙,同時,全身的血脈狂漲,心也劇烈跳起,一種煩躁感立刻在胸中突起。他一驚,望向身邊的神婆婆。神婆婆一直白白的臉此刻也紅雲滿面,雙手拇指扣中指手背靠在一起扭在胸前,瞇著眼睛嘴裡在念著什麼。方羽一看明白了,這地方不太對勁,神婆婆已經在用法自助了。他也一凝神,雙手握固,暗運清心訣,轉起九守功,清心守弱,勁氣九轉,靈台立時一片清明,熱浪也仿佛離身而去。
“方羽你好深的修為!”已經恢復常態的神婆婆見狀贊到。
方羽一笑,把身上背的破雲弓取下拿在手裡:“婆婆,現在我們要怎麼辦?”
“我們上戰魔台祈雨,看看大神是不是已經拋棄我們戈壁十六族了。”神婆婆有點不安的說。
日影轉動,轉眼接近正中。戰魔台的中央,神婆婆已經合眼凝神的站了許久,方羽持弓在一旁守候,目光過處,無邊無際的戈壁暴露在太陽下,地面仿佛有熱氣升騰,天空不是常見的萬裡無雲的蔚藍色,大片大片的土黃色的雲霧在向正中的太陽靠攏,四周靜的有點怕人,就好象天地間只有自己的那種寂靜,一點也沒有惡魔要出世的那種感覺。方羽無聲的笑了笑,他倒是很享受這種安靜和空曠。目光轉向站在最高處的神婆婆,此時她開始動了,雙手揮舞著灰袍的大袖,象是要扇起風,嘴裡有奇怪的聲浪發出,全身的灰袍隨著揮動和逐漸升高的咒語開始漸漸漲起,一種莫名的能量在她身邊聚集,方羽感覺的到。神婆婆低沉的聲浪越來越響,但是聲調不高,聲浪真象浪一樣越傳越遠,整個戈壁的天地裡仿佛全是她低沉的聲音,戰魔台上積聚的能量也越來越多,越來越強,方羽開始感受到能量對他的壓迫和排斥,但他受得了。天上土黃色的雲霧開始快速的向太陽包圍過來,天色有點暗淡。神婆婆揮動的雙手開始上舉,當雙手伸至頭頂的一瞬,雲霧也正好把太陽遮住。雙手高伸不動如雕塑,神婆婆仰臉向天,大聲反復念著一段急促的咒語。天空雲霧急轉,越積越厚,戈壁上也越來越暗,隱隱有風的動靜。神婆婆的咒語念的更急了。果然有風在吹,神婆婆披在肩上的白發在飄動了。方羽心裡暗喜,如果祈雨成功,查思丹就不會復活,旱魅出現的地方天是不會下雨。而現在風生雲起,看來大有希望。神婆婆看來也大受風的鼓舞,口中的咒語念的越急,雙手催動的能量也越強了。風大起,吹的兩人一灰一黑的衣袂飛揚。
就在此時,異變突起!腳下的戰魔台忽然劇烈的搖動起來,整個空地上紅沙如沸騰般的起伏起來,四周的空間剎時變的火熱,空氣中的涼意和戈壁上的風象被空地吸干一樣迅速消失無蹤。就在台上的兩人剛要從震動中醒過神的一刻,戰魔台又大震一下,一道耀眼的紅光沖天而上,紅影裡依稀有物翻騰起伏。站在中央的神婆婆被紅光一掠而過,一聲厲叫的同時,全身立時如被抽干水份的干屍一樣開始龜裂,身上的灰袍灰飛湮滅,從頭到腳變的焦黑,蜘蛛網般深深龜裂的鴻溝裡,血液,干枯成深褐色的污跡,五髒六腑蒸發成刺眼的鹽鹼,向著天張開的手指,枯骨般枯裂斷落!一時間戰魔台上能量激蕩交錯,紅芒四射。
方羽心膽欲裂,氣運雙臂,黃芒大漲中破雲弓連發三箭,殷雷聲中三道激光般的黃芒向紅影電射而去,緊接著紅光中一聲驚天動地的慘號,紅光象光雨般的炸開,一團若實若虛的紅霧彌漫開來,又是三聲殷雷般的弦響,三道黃芒穿霧而過,紅霧中傳出一陣沙啞干澀邪惡的狂笑:“愚蠢的人類,當我查思丹再次君臨大地時,有形的武器就再也傷害不到我了,哈哈哈~”方羽不為其所動,干脆閉起看不透紅霧的雙眼,全身毛孔大張,進入胎息真境,關閉六識,純以靈神捕捉到目前還沒真正見到的惡靈。靈神深入紅霧,在一片鬼哭神號邪惡暴虐的迷蒙中准確的找到灼熱的惡靈本體,神動意隨,三支箭悄無聲息無光無影閃入紅霧,靈神只覺得惡靈邪惡強大的本體大大一震,又是一聲撕心裂肺的哀號,伴著到這時才傳出的悶雷般的弦響,音波震的腳下堅硬的紅石台出現裂紋,方羽也覺得腦門一昏,險些暈了過去。急轉真息,天地間浩然之氣湧入全身,這才站穩腳跟。
哀號聲落,紅霧散盡,一個身高兩丈左右,全身紅毛豎立,頭頂長了兩支怪角的大猩猩一樣的怪物出現在神婆婆還是站立著的屍體旁,有若紅晶的兩個怪眼圓睜著,呲嘴咧牙怪叫著一雙毛爪在拔插透胸口的五支長箭,中箭處有火光閃動,一股比前面灼熱千百倍的高溫立刻籠罩住了兩丈外的方羽,方羽知道身上的黑綢衣已經開始脆裂剝落,可他已經自顧不暇,剛才最後的三箭已經幾乎用盡他全部的力量,也確實給惡靈造成了不小的傷害,從惡靈無力反擊就可以看出來。現在他體內的能量只能保持他的肉體不受高溫的侵害,無力再顧及衣服了。天上濃雲漸散,毒毒的太陽又照了下來。“蓬”的一聲輕響,惡靈查思丹一觸到陽光,全身燃起近乎透明的火來,方羽目瞪口呆的看著長箭一支支在火焰裡融化滴落,旱魅胸口的傷口在火焰裡融合,倒提在手中的破雲弓登的一聲弦斷弓裂,掉在地上。
旱魅仰天狂笑:“愚蠢的人類,本來還要過許多年我才能復活,是你們自己親手砍掉了大地上你們祖先千百年來種下的阻止我出現的希望,短短幾十年竟然能讓我獲得過去幾萬年才能得到的火的能量和千百萬草木的怨靈,看到了麼?我現在復原的多快,再過一小會兒我就能燒的你灰飛湮滅,然後我就要讓大地千裡赤地萬裡枯槁,你攔不住我的,盡管你的能量比一千年前的那兩個笨蛋更強,哈哈哈~”
方羽全力催動真息,甚至已經運起了身外身的幻身采氣術,可在令人窒息的高溫下,整個戰魔台的四周空地邊上有一層強大的屏障攔住了身外身的去路,連天地的浩然正氣也大多攔在外面,使他不能聚集起足夠的力量發出致命的一擊。而旱魅查思丹身上,只剩下的一支長箭也正在融化。“難道我要死在這裡?”焦急中,往事一一掠上心頭。依稀,他看到父母慈祥的面容在等他平安回去,依稀,他看到黃橋鳳雅杜若蘭烏麗和雲靈族人期盼的目光。依稀,他看到讓他傷心而回的唐麗君,依稀,他看到帶給他巨變的天心燈。對!天心燈,怎麼忘了天心燈!他渾身一震:“元嬰赤子,維我心燈。元嬰赤子,維我心燈,元嬰赤子,維我心燈……”隨著他全神的呼喚,天心燈在胸口一反常例的發出冰寒的氣勁,充沛的無法言語的寒勁以比以往強大千百倍的力量擁入他的體內,全身的經脈仿佛要漲裂般的難受,身上寒氣大盛,氣勁快若閃電般的在他已經走熟了的經脈裡轉動,戰魔台上涼氣四溢,旱魅身上已經化掉一大半的長箭凝固。
旱魅狂叫兩聲,頭頂有紅芒發出,直迎著太陽而去,全身火焰狂升,那一邊溫度重新升高。而此時的方羽全身隱隱發出青白色的光芒,雙眼緊閉,全力迎接天心燈傳來的有若無窮無盡的力量,就在全身的經脈快要承受不住而要爆裂的前夕,方羽的腦海裡出現了寄靈於天心燈的謝海添的身影,一個滿臉淒苦清瘦消沉的中年人的臉:“方羽小友,多謝你用此寶讓我寄靈,使我在絕望了三百年後還能感受到一絲人性的光輝,可是我活的太久了,已經對繼續這麼過下去沒有一點信心了,這段時間我全靠研究天心燈裡的密術繼續下來,今天終於可以讓你和天心燈真正完全融合,從今往後,你就是它,它就是你,再也不分彼此,天心燈是道家傳承無上大法的至寶,以後你會明白的。現在我報恩的心願已了,仇也不想報了,正好借此魅應劫一起消失的好,也算是積個善功。此魅外表至陽而內至陰,我的元神外陰內陽,正好是他的克星,當然還要你再射他一箭才行。永別了小友,不要辜負這瞎了眼的上蒼對你的眷顧,好好用你的能力為世人造福!別了!”身影漸漸隱去,方羽急的想大叫,但是體內勁氣激蕩,經脈將裂,說不出話來,就在將裂未裂的瞬間,氣勁在祖竅交會,全身巨震,勁氣在體內融合無間,全身飄飄欲仙。
與此同時,對面的旱魅查思丹也狂叫一聲,全身火焰狂升,整個戰魔台上空間灼熱的仿佛要暴裂般膨脹擠壓,站在壓力中心的方羽連氣都透不過來。旱魅全身半透明的通紅,巨口一張,口中一道紅芒閃電般的射來,方羽長嘯一聲,立身處風起雲動,身體憑空消失,又一聲長嘯,身形幻現在六十丈外空地邊的一塊巨石上。無物可射的紅芒穿過空地,落在亂石灘裡的一塊磨盤大巨石上,巨石無聲的消失,周圍的亂石上青白色的火焰亂舞,轉眼變成灰燼消失。方羽看的心驚,查思丹又是狂叫一聲,巨大的身影從戰魔台上撲出,流星一樣的往方羽撲來。方羽面上定水無波,一拉弓箭步,左手前伸若握弓,右手弓開如滿月,吐氣開聲:“以有為弓,以無為箭。中!”隨著方羽的輕喝,空氣中一個巨大的箭狀物在閃進,整個亂石灘他和旱魅的空間裡空氣象被抽盡了樣變的內陷死寂,惡靈象被磁石吸鐵樣撞向空箭:“轟”一聲巨響,兩者之間亂石灘的亂石一起炸的粉碎,旱魅查思丹蹤影全無,亂石灘上只有一股燒焦了的腐屍味在空氣中回蕩,臭氣四揚。空中,一道七采的光華沖天而上,烈陽怒曬的天空裡居然響起雷聲,轉眼間濃雲密布,風起戈壁。
方羽沖上戰魔台,神婆婆的遺體還矗立不倒。方羽強忍著淚合掌祝道:“婆婆,你安心去吧,查思丹永遠消失了,戈壁上就要下雨了!”神婆婆的遺軀緩緩倒下。方羽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狂雨中,方羽手托神婆婆的遺軀,遠遠看到黃橋和哈瓦老爹的車在向戰魔灘飛馳!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23:52
皆字篇 破邪 第一節
暴雨已經不停的下了三天三夜,今天終於轉成小雨,整個戈壁上空氣前所未有的清新,星星點點的樹葉和青草綠的讓人揪心,襯著濛濛細雨落個不停的陰空,分外讓人憐惜。
雲靈族的村裡,戈壁十六族的代表們川流不息,不眠不休的為神婆婆舉行了三天的大祭,直到今天才在陸沉了的戰魔灘火葬了神婆婆。人流慢慢散去,一直冷眼旁觀的方羽看到多數人臉上是壓抑不住的快樂,儘管哭聲震動四野,但擺脫惡靈傳說恐怖後的輕鬆表情,再傻的人也都能從大多數人臉上看到,就連哈瓦老爹也是一樣。只有鳳雅三天來不說一句話,蒼白的臉象被冰封了一樣,游離在眾人之外,還有烏麗,三天來的勞累和憂傷讓小臉上滿是憔悴,還在不停的小心翼翼的看顧著幽魂似的鳳雅。
方羽輕輕揮了揮手,攔住想要過去的黃橋和杜若蘭,又用眼色攔住想叫眾人上車的哈瓦老爹,從戰魔灘回來後,作為極少數戰魔台一戰知情人的哈瓦父女,把方羽當天神一樣的看待,不同的是烏麗多的是信賴和尊敬,老爹多的是畏懼和尊敬。方羽為了避免無謂的麻煩,曾經鄭重的要求過知道內情的幾個人嚴守秘密,不要把他也參與的事傳出去,故而清淨了好幾天。他無聲的走到長跪不起的鳳雅背後,對著要對他打招呼的烏麗搖搖頭,烏麗乖覺的起身退到一邊,滿眼祈求和信賴的望著他。方羽強笑著對她點點頭,伸手輕輕拍了拍鳳雅濕透的肩膀:「逝者依依,生者還須努力,鳳雅,你要想開一些,婆婆在天有靈,也不希望她的繼承者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再說也不該讓大家都為現在的你感到擔心,你說對嗎?」
鳳雅渾身一震,僵硬的轉過迷茫的臉哀聲道:「婆婆去了,婆婆就這麼去了,我在這裡還有什麼意義?」方羽面上一正,雙眼發出懾人的光芒,深深盯入鳳雅迷亂的眼睛,沉聲說到:「醒過來,鳳雅,你難道忘了你是戈壁上最後保護者的使命了嗎?一個通靈者自然有他的歸宿和使命,婆婆在天上看著你呢!」聲音不大,但聲聲如驚雷般炸開鳳雅沉浸在傷感失落中的心靈。鳳雅又是一震,雙眼裡狂湧出三天來頭一次的淚水,轉身抱住方羽的雙腿痛哭出聲來:「婆婆丟下我走了……婆婆啊~」聲聲如杜鵑泣血、哀哀欲絕。站在旁邊的烏麗首先忍不住也大哭起來,不遠處杜若蘭已經哭的像個淚人,在哈瓦老爹強忍著的哽咽裡黃橋也鼻子一酸流下兩行眼淚,一時間天慘地愁,戈壁上淚雨飄灑。
方羽安慰的輕拍著鳳雅的肩頭,靜水無波的心靈裡一時間百感交加,眼前戰魔台的廢墟上葬著百年來戈壁上的傳奇神婆婆,空間裡謝海添三百年不滅的元嬰灰飛湮滅,千百年的噩夢查思丹也連腐臭味都消失的乾乾淨淨,這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人們總要弄些不可理喻的事來讓人平添這麼多煩惱?人為什麼要這麼活著?越想越煩惱,他覺得很不舒服,長吸了口氣,拋開思緒,覺得還是老子說的對,「清淨為天下正」。這時他感到鳳雅抽動的肩頭慢慢靜了下來,於是伸手扶起為才發覺抱著他雙腿哭了半天而覺得不好意思的鳳雅,無視鳳雅因為霞生雙頰而平添了無限秀色的俏臉:「我決定現在就要回去了,以後可能相見無期,你要自己保重!」頓了頓,彷彿不忍看到立時面無人色蒼白可憐的鳳雅,低下頭避開鳳雅哀怨動人百味皆陳的明眸,輕輕說到:「破雲弓在我手裡被毀,又沒能救回婆婆,是我此行最大的遺憾,往後戈壁十六族還有許多事要你來做,這算是我的一點心意吧,千萬不要拒絕!」
長吸一口氣,方羽抬起頭,伸手握住鳳雅冰涼的纖手,全身的濕衣無風自動,開始膨脹起來,眉心處七色光芒流轉,一道若有若無的光柱罩向鳳雅的眉心,雙手裡狂湧入溫熱的勁氣,鳳雅輕嗯了一聲,全身火熱,面生赤霞,濕濕的長袍也漲大了起來。正在不遠處等候的黃橋他們目瞪口呆的看著逐漸發出七色光的兩人,哈瓦老爹已經跪伏在地上念著聽不懂的經文,全身不住顫抖,烏麗也跪在地上念同樣的經,但還是不停的把好奇的目光偷偷掃向方羽和鳳雅。黃橋呆若木雞,杜若蘭卻大感興趣,繃大雙眼一眨不眨的看著眼前的奇境,心裡覺得匪夷所思,剛剛因為方羽拉鳳雅素手而產生的不快早已拋到九霄雲外。鳳雅的素面越來越紅,連雙手都變的深紅,全身勁氣縱橫,腦海裡異像叢生,就在這時耳邊傳來方羽清越的吼聲:「抱元守一,聚氣凝神!」聞聲腦海一清,鳳雅全神接受氣勁和光柱的鍛煉。小雨越來越小了,黃橋他們驚奇的發現方羽周圍五丈方圓裡沒有一點雨絲落下,到了他和鳳雅頭上三丈就好像被什麼東西隔開了一樣斜斜的滑落,就在這時,又聽到方羽一聲輕喝:「慧眼渡神,靈手傳功。固!」全身的光芒一漲皆滅,鳳雅火紅的面頰迅速轉成白玉般晶瑩的玉白色。
方羽輕輕收回手,深看了緊閉著雙眼加速收功的鳳雅:「你要在這裡收上一個小時才能完全吸收我傳遞給你的能量,千萬不要讓婆婆和我失望,我走了,保重!」轉頭的一剎間,他看到鳳雅緊閉的雙眼裡有兩滴清淚落出。愛憐的拍了拍不捨的望著他的烏麗的肩膀:「方大哥要走了,你和你父親在這裡等鳳雅醫者醒了再一起走,不要說話,我知道你的心意,有空我會來看你們的。」烏麗用力點頭,雙眼已經濕潤。微笑著拒絕了哈瓦老爹的挽留,方羽和杜若蘭坐上黃橋的沙漠王絕塵而去。
凌晨時分,車駛進玉門關,路上車少人稀,曾經佈滿沙塵的街道上讓入暮才歇的雨洗刷的十分乾淨,呼吸著清涼的戈壁風,沒找到學生們的杜若蘭興高采烈的跑了回來:「他們已經回去了,我們現在怎麼辦?」嘴裡說著我們,眼睛卻只看著不出聲的方羽。黃橋心裡暗笑,也不由的問方羽:「咱們找個旅館休息呢還是繼續走?」
方羽沉凝了一下:「我看買點吃的東西繼續走吧,杜小姐你覺得的呢?」
「我也贊成繼續走,後天我有課不能再耽誤了。」
敲開一家小吃店,買了點水,冷饅頭和肉乾鹹菜,三個人繼續上路。
慢慢的嚼著冷饅頭,方羽又有了被監視的感覺,腦後和左臉有目光盯著的灼熱感,他知道杜若蘭又在古古怪怪的盯著他看了,從離開雲靈族上車開始,他借口疲倦欲死、合起眼裝休息起,杜若蘭就用一種古古怪怪的眼光盯著他不放,也不出聲打攪他休息。他覺得渾身彆扭,脖子僵直的裝了一路睡,再也無法保持定水無波的心境,他也奇怪自己為什麼對她始終有點排斥,按理自己在有奇遇前就不是這麼窩囊的人,有奇遇後心境更是若海納百川般寬廣,怎麼會有這種感覺呢?同樣靚麗出眾的鳳雅就給他完全不同賞心悅目的感覺,雖然他心裡隱隱覺得不止賞心悅目那麼簡單。杜若蘭給他的感覺同樣深刻強烈,但他就是無法坦然的交流,到底是為什麼麼呢?他想了一路。
後半夜夜涼如水,車內的空調轉個不停,杜若蘭的目光也盯著不放,方羽在想了半天想不明白後早就放棄思索了,微微調節了一下能量,讓車內的人精神煥發,一點都感覺不到趕路的疲勞。黃橋在後半夜的時候終於忍不住車內鐵樣的寂靜:「方羽,你離開的時候對鳳雅做了什麼?」
通過一路的沉默,杜若蘭也敏感的察覺到了方羽對她的有意冷落,聽到黃橋問話,也不出聲,只是仔細等著聽方羽的回話,一面心裡在暗暗尋思:「到底自己那裡真得罪他了?他一點不像是個小心眼的人。」越是想不明白,她對眼前這個一路上連頭都吝嗇一轉的神秘青年越是覺得有興趣:「一定要弄明白他是個怎樣的人,還藏了些什麼希奇古怪的東西!」她暗下決心,一半也是她為了維護身為出色女性的矜持。
「也沒什麼,只是為她加強了一下本身的能量和傳了她一點小技巧而已。」方羽淡淡的答到。
「什麼技巧?我怎麼沒見你給她說太多的話呀?」黃橋追問。
「呵呵~說了你也不明白,是道教天師派的五雷天心法,我直接用慧眼渡神種在她腦海裡了,不用比畫著教的。」
「有什麼用,那個什麼天心法?是不是你天心燈裡的功法?能不能也給我種種?」黃橋扭頭有點貪婪的望著他。
「注意開車,你不能學這些的,你沒修道的基礎。天心法也不是天心燈裡的東西,用處不太多,你知道了也沒用。貪心鬼!」輕笑著推了黃橋一把的方羽答到。
「哦,那就算了。」
本來想著黃橋會不高興的杜若蘭有點驚訝的發現黃橋淡淡應了一聲就專心開車了,臉上一點都沒有不開心的表情。她心裡有了計較:「眼前這兩人關係真的非同一般的好。」咬了咬牙,做著看方羽冷眼的準備她出聲了:「那,那你看看我怎麼樣?能學嗎?」
方羽聞聲轉過頭仔細打量著她,還沒說話,黃橋就輕笑道:「你更不行了,呵呵~」杜若蘭忍著崩崩的心跳,有點羞怒的橫了轉過頭的黃橋一眼,明眸微斜半嗔半羞掃過方羽,她敏銳的感覺到方羽明顯的一震,本來光華閃爍的雙眼中忽然有一層陰雲一閃而過,雖然只是一剎,但她清楚的感覺到方羽在那一下子陷入一種憂鬱傷感的心境,雖然方羽轉眼又恢復了原來的樣子,但她還是感覺到現在的方羽很軟弱。
「你要是能早點遇到明師的話,你在通靈的路上會有和你現在的醫學一樣的成就,現在已經晚了。」方羽無意識的揮揮手,彷彿要把什麼東西趕走似的說著,迅速轉過頭,車內重新陷入沉默。
上午九點,車進入嘉峪關,匆匆吃過飯,給車加了點油,三個人重新上路。方羽從被杜若蘭發現眼裡的陰雲後就一直寡言,老是若有所思的望著前方,明顯的有點失神,和來時的他大有不同。黃橋也感覺到了異樣,問了幾次見他只說沒事,也再不去管他,只管和有點擔心的杜若蘭說笑:「別理他,我這兄弟有時候就這樣,死心眼,要是心思鑽到一件事裡啊,九頭牛都拽不出來。」轉頭看了魂遊天外的方羽,他又笑到:「當年,他為了一個認識不到七天的姑娘,硬是追到南方去了,一去就是近一年,你說是不是死心眼?呵呵~」他笑著扭車內的倒車鏡想看杜若蘭微笑的表情,沒想到看到的是杜若蘭一臉警告的神色,他心裡一驚,還沒來的及側頭就聽到耳邊響起方羽炸雷般的怒吼:「二哥!」他一腳跺住剎車,苦笑著摀住耳朵,對著怒目相向的方羽賠禮:「好好,我不說就是了,是我嘴碎,我大嘴巴。我耳朵都快聾了,杜小姐你來開吧,我們方少發脾氣了,不想看到我!」
杜若蘭竊笑著和他換過位置,側頭瞄了方羽一眼:「幹嗎嘛,說說又死不了人,震的人家耳朵到現在還嗡嗡響呢。」
此時方羽也從剛才的羞急裡恢復過來,臉色有點發紅,不好意思的說:「抱歉,我不太想提起這件事,剛才有點情急,呵呵~」
「沒關係的,人誰都有傷心的隱私嘛。」遲疑的又停了停,小心翼翼的問到:「我,我是不是和她有點像?」說完她不安的看了方羽一眼,還好方羽只是眉頭皺了一下,沒有想像中那樣有激烈的反應,她膽子大了一點:「是不是有點像?」
方羽遲疑了一下:「也不是很像,只是有些動作和表情很像。」
「哦,明白了。」杜若蘭這才明白一路上被排斥的根本原因,自尊心一得到滿足,好奇心又大盛:「她漂亮嗎?」
「當然很漂亮了,不漂亮我兄弟能追她?」斜倚在後坐的黃橋故態復萌搶著回答。
這次方羽再沒理他,有點倦意點了點頭:「對很漂亮!」說完合起眼,顯然不想再說這個話題。
車在西部不多見的寬闊直路上飛馳,黃橋有點擔心的伸頭看了看速度:「哇!一百八啊,你想自殺啊?」
杜若蘭眼都不眨:「住嘴!沒學過交規嗎?不要和駕駛員說話。」
方羽噗嗤一聲笑出聲來,黃橋有點難堪縮回頭:「又是我的錯?我從現在開始不說話了,你們別招惹我啊,哼!」
杜若蘭車速不減微笑著說:「求之不得!」
路上綠色漸濃,下午在武威吃過飯後,沙漠王一路狂飆,終於在入夜時分進入省城,習慣了一路上的荒涼與空曠的三人互看一眼,知道離別的時刻已經到來。在杜若蘭的要求下,方羽勉強互換了聯絡的電話,婉拒了杜若蘭留客的誠意,硬拉著不想走的黃橋和杜若蘭在醫學院門口握別,直到車離開省城,方羽的眼前耳中鼻裡彷彿還有杜若蘭香水的味道,臨別秋波的嬌媚和讓他深覺不安的話語:「我還會找你的,現在像你這樣的怪物不多了,我不會輕易放手的!」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24:18
皆字篇 破邪 第二節
深夜,他終於回到了家裡,坐在臥室的床上,臨入定前想:「我一定要解決感情的困惑,避不開的!」到今天他才知道情傷只是在一種更深的層次深埋著,天心燈解決不了感情的事,只有自己去闖過感情關!下了決心的他長吸一口氣,進入無憂的大定。
旱魅之戰一年後的三月,方羽又來到當年狼狽而逃的城市。一出機場,坐車進了城中心廣場,下了車看著草長鶯飛的名城,方羽嘴邊有了澀澀的笑意,長長的吐了一口氣,灑脫的搖搖頭,大步走向他熟悉的那一區,先找旅館安頓。一年來潛心鍛煉,方羽氣質風度和當年又大有不同,身形更加修長玉立,完全沒有了他初來此地時的雄壯魁梧,臉上也始終帶著和善的笑容,雙眼裡神光不再,發著就像最好的玉一般柔和溫潤的光芒,一頭披到肩上烏黑閃亮的長髮蓬鬆的迎風輕揚,一身可體的煙灰色西裝三件套更襯托他出眾不凡而又溫文爾雅的氣質,心境更如朗朗青天,空空蕩蕩不滯一物。有了準備,他才來這裡了結情關。
歪在旅館的床上,方羽深埋心底的回憶又一次泛起漣漪!
那是三年前的一個夏日午後,剛畢業不久的方羽在小鎮邊上的龍首山涼亭裡看小說,清風徐來,樹陰遮日,耳邊黃河的濤聲不絕於耳,小六角亭裡方羽斜倚在石椅上,懶散的翻著沈三白的浮生六記,不時的端起石桌上的杯子喝上一口清茶,好不愜意。涼亭離家不太遠,所以方羽就拎著暖瓶和茶杯上來消遣。沈三白的六記方羽手上只有四記,用了兩個多小時看完四記後深覺遺憾,重重的手裡的書拍在石桌上,看著眼前的樹木發呆,還沉浸在書裡的悲涼不能自拔,自古情深不壽,紅顏薄命,夫付何言!就坐在那裡發呆。
約莫過了半個小時,他輕歎了口氣,決心不再為古人傷感,剛要起身收拾東西下山時,忽然聽到一個陌生的女聲急叫:「別動!就畫完了,再等三分鐘就好了,拜託!」
他一驚,坐著不動,也不回頭:「你是在說我嗎?」
「當然在說你了,這裡又沒別人,真是的,別動啊,就畫完了。」
他有點明白了,原來是有人在以他為目標畫畫,他壓下想扭頭看看的衝動,全身僵直的坐在那裡等著,心裡不住的尋思:「這會是誰呢?聲音很陌生,不像是小鎮上的人,小鎮很小,大多人都互相認識的,普通話也沒這麼標準。」
就在他亂想的空裡,聽到一陣紙響,一張紙從肩上伸過來:「完了!送給你,看看畫的好不好?」
他接過畫紙先不看,起身轉頭看看來人是誰。就覺得的眼前一亮,面前是一個從沒見過的靚女:引人注目的修長雙腿裹在一條略現發白的舊牛仔褲裡,配著雪白的襯衣,更加突出引人的曲線,像男孩一樣的短髮下線條優美的瓜子臉,一雙靈動的大眼睛隱含笑意,背著一個大畫架,右手裡玩著一支鉛筆。給人一種明朗而又爽潔的美感。
「你不看畫光看我幹什麼,沒見過美女嗎?嘻嘻~!」那姑娘被看的有點不好意思,微紅著臉笑他。
方羽的臉騰的一下全紅了,連脖子都通紅,低著頭顯的手足無措:「對不起!對不起!就看畫就看畫……」一邊手忙腳亂的打開手裡的紙。
「嘻嘻,你一個大男人怎麼那麼害羞啊,看臉都紅的可以當顏料了,呵呵~」那個姑娘被方羽的樣子逗的笑臉如花。
方羽穩了下心神,口裡喏喏的說:「見笑了~啊!畫的真傳神,輕輕幾筆就勾出神韻來了,厲害!」此時的方羽完全被手中的素描吸引了,完全忘了剛才的羞意。
「還過的去吧?就送給你好了,嘻嘻~」那女子走過來說。
「那就謝謝啊,你是來旅遊的嗎?小鎮上沒見過你啊」
「你怎麼知道的?這裡的人你都認識嗎?說的那麼肯定!」
「是啊,小地方誰不認識誰啊,請坐下來說話,俗語說站客難打發啊,呵呵~」方羽這會兒完全正常了,說話也輕鬆起來。
「嗯,好吧,就和你聊聊好了,看你也不像壞人,嘻嘻~」嬌俏的歪著頭想了一下,那姑娘取下背著的畫架放到石桌上,在方羽的對面坐了下來。
「壞人?我……」方羽被她的話弄的哭笑不得,輕搖著頭也坐下。「我叫方羽,是本地人,歡迎你到小鎮來旅遊」
「我叫唐麗君,南方人,今天剛到,來這裡寫生旅遊的。謝謝,你們這裡的人很好客!」
「不客氣,這是應該的,只有這樣,旅遊的人才會多來啊,對了唐小姐,你是學繪畫的嗎?你畫的真好。」
「是啊,我是學油畫的,明年就畢業了。哦?你在看這書嗎?」她順手拿起桌上的浮生六記有點驚訝的問到。
「是啊,今天閒著無聊,就拿來看看,書寫的很不錯,你看過嗎?」
「看過,但我很後悔看這本書,我看你剛也在摔書,是不是也覺得很不舒服?」
「是啊,他們夫妻感情太好但遭遇太慘,讓看的人都覺得惋惜。讓我到現在都覺得心裡沉甸甸的。」
「啪!」她把書往桌上一撂爽快的說:「不說這個了,讓人不開心,你知道那裡好玩嗎?給我當個導遊如何?」
「好啊,沒問題,我帶你去幾個好地方,反正我也閒著。」方羽開心的整衣而起,一邊快速的收拾東西一邊問她:「我家就在山腳下,你要不要先去坐坐?我要把這些東西先拿回去。」
「啊,不了,我就在這裡等你好了,你快點啊。」
「好的,你等一下,我馬上就好。」方羽也不強求,衝著唐麗君展顏一笑,飛快的望山下跑去,覺得特別興奮,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用肯定是他最快記錄的速度跑回涼亭時,發現唐麗君正用好奇和想笑的微笑迎接著他,他本來就因激烈奔跑而有點發紅的臉更紅了,心裡也罵自己今天真是很窩囊。還好唐麗君沒多說什麼,他才輕鬆了許多。
接下來的六天裡方羽覺得天地從沒有這麼美麗過,一草一木都顯得那麼可愛。時間也從沒這麼忽快忽慢過,當他帶著唐麗君漫山遍野尋幽探密出遊的時候,時間過的飛快,等回到家等天亮的時候時間慢得像蝸牛。他覺得他現在快活的像在燃燒,當唐麗君被他逗的笑不可支,人若春花般爛漫的時候;當唐麗君被他妙語如珠博引旁證的景點傳說吸引的妙目放光的時候;當唐麗君被湖光山色迷的畫筆不停而他坐在身邊吹蕭相伴的時候。
當快樂的七天轉眼而過的時候,他發現他已經深深喜歡上這個外地來比他大一歲的少女,雖然她一直不願意跟他到他家去做客,一直不讓他花錢買東西送她當紀念。但他敢說她也已經很喜歡他了,雖然他以前從沒談過戀愛,但從離別前她不開心的樣子和離別揮手時眼角的淚光他就懂了。一定要到她住的地方去找她,一定要把自己的心意明明白白的告訴她!當車把他的心也一起帶走時,他暗裡發誓。
他意興闌珊的回到家,晚飯後他期期艾艾的說起唐麗君,卻發現父母似笑非笑的在專心聽他說,他覺得很彆扭,不知道父母為什麼是這個樣子。等他輕描淡寫的說完後,通過父親的嘴他才知道小鎮上這幾天傳言已經很多了,都說他整天領著個漂亮女人到處亂跑,連親朋,長輩見了都不理,恐怕是被那女人給帶壞了。還有好多好心人專門到他家裡給他父母來說這件事。他一聽頭都大了,現在都什麼年代了,小鎮上的人還這麼古板,不過他也有點暗驚自己最近的燃燒,這幾天說實話他眼裡心裡除了唐麗君外就沒別人,這一點在父親說昨天在路上看到他和唐麗君笑談、而他無視而過的時候就得到了證明。在路上連父親都沒注意到,更何況外人呢。
當他面紅耳赤的為這件事道歉的時候,微笑著看他的母親說話:「羽兒,你是不是喜歡上那個姑娘了?」當看到他紅著臉點頭時,母親有點高興又有點感慨的說:「我們小羽長大了,知道喜歡女孩子了,哈~」
他父親也似笑非笑的點著頭輕歎:「是啊,兒子大了,老子也就老了。」笑著承受了夫人的嗔眼,他又對為他們的感歎而不知所措的方羽說:「兒子,談女朋友不是壞事,不過也要注意一點啊,別迷的什麼都不知道知道嗎?不然讓人笑話。」
「知道了爸!」方羽高興的答應著,想趁熱打鐵:「爸,媽,我想去她那裡看她」
「不行!」他滿懷希望的語聲還沒落,父親堅決的拒絕就回了過來。
「為什麼?我現在都已經畢業了啊。」他彷彿攔腰捱了一棍。
「你畢業了人家還在上學呢。」
「哦,這倒是,會影響她的學習的。那我明年去找她!」方羽冷靜了下來,只覺得很沒勁。
「小羽,本來這是你第一次喜歡一個人,我不該給你潑冷水,不過你是我兒子,我覺得話還是要給你說明白的好,」停了一下,方廷軒很認真的對等著他說話的方羽說道:「昨天我已經見過那姑娘了,人長的是很漂亮,氣質也不錯,不過……」
「不過什麼?爸你說啊」方羽急問,他覺得不妙,父親的不過後面有問題!
「廷軒,你就快說啊,看把兒子急得!」母親也在邊上幫腔。
「不過她的眼帶桃花,田宅闊大,腰如蛇行,但鼻若管蔥,大有富貴像,不會是你的良伴,兒子你自己沒看出來嗎?」
「爸!都什麼年代了,還說這些,我自己倒真是沒注意她的面相,不管了,反正我就是喜歡她!」方羽有些生氣了。
「那好,等明年她畢業了再說,今年你不准去。」方廷軒也有點生氣,拂袖而去。受了十多年家傳相術熏陶的兒子居然對他的相法不相信,難怪他生氣。方羽和母親道了晚安也忿忿回房,父子倆第一次為了別人不歡而散。
接下來的一年裡平均三天一封信的溝通陪著方羽度過了無聊而又漫長的一年,開始他寫的信多,唐麗君的信相對少點,三個月後,頻率成了共同的一個。在信裡雖然沒有山盟海誓的承諾,但雙方都能感覺到年輕的心為彼此而跳動的脈絡,連小鎮上郵局的信差們都知道每隔三天,就有方家的信來信往,四季不變。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24:39
皆字篇 破邪 第三節
想到這裡,西斜的陽光透過窗紗灑到床上,提醒方羽時間已經不早,歪在床上的方羽長噓了一口氣,看看腕表,已經快六點了,竟在這裡想了快三個小時,回憶真是讓人神傷。他跳了起來,想找地方吃點東西,順便出去走走,兩年多沒來了,這裡變化很大,高樓林立繁榮更勝從前,明後天再找唐麗君也不晚,可能她已經嫁給那個厭物了,現在有了孩子也說不定。原本當年他離開的時候曾經發誓再也不進此城,不見唐麗君和與她有關的任何人,就當自己從沒認識過她,可隨著一系列的變化和歲月的磨合,恨意和決心都慢慢淡漠,而想弄清楚為什麼會情海突變的原因和對往日快樂的回憶卻站了上風,他從來不是個很決絕和冷血的人,以前不是,現在也不是,雖然他比以前更能體會感情和更會控制感情,但絕不是冷血,只是不想用方法來表達而已,他始終認為感情是神聖純潔的,不應該用手段和外在的方式來表現,儘管已經失敗了一次,他的想法還是沒有變,儘管現在很少有人能再一次敲開他的心扉。
慢悠悠的在小吃區吃完要的一小碗素麵和一小碟下飯的青菜,方羽不自覺的走向當年時常和她一起來散步的江濱路,江濱路上綠樹成蔭,遊人如織,清風徐來。江水比以前渾濁了許多,發出青黑的顏色,江面上污物漂浮,大失情調。方羽看在眼裡,苦笑著搖搖頭,知道因為近幾年為了經濟發展,這所名城終也不免以犧牲環境為代價,犯了短視的錯誤。想當年這裡的江水除了汛期江水變渾外,一年四季水如碧玉,為名城添了不少秀色,而現在……
方羽離開人流,一直遠遠走到江邊,還好,入鼻的江風還沒什麼太明顯的異味。放眼向江面遠望,落日餘輝,染的大半條江上紅光粼粼,雲天暮嵐,還是一如當年美麗壯觀。找到以前常坐的大石上坐定,閉眼傾聽濤聲如舊,心靈穿梭時空,彷彿又回到當年:
「麗君,你什麼時候帶我到你家裡去拜訪伯父伯母?我都來了快半年了,你還是不肯讓我到你家去,為什麼?現在我不是已經立住腳了嗎?我在公司裡干的很好,老闆說要給我加薪呢,還說一年後要升我的職,我可是一直在為你努力著呢,」方羽拉著唐麗君的手懇求著。
「你急什麼呀,我不是天天來和你見面嗎?你還怕我跑了不成?現在你還要再努力呢,不然我父母不會同意我倆在一起的,為了將來,你還要努力啊,到時候事業有成,我就帶你回去見我父母。」已經在一家中學當繪畫老師的唐麗君無意識的拽著披肩的長髮回答到。經過大半年的社會鍛煉,現在的唐麗君身上少了許多當年的清純和活潑,多了許多成熟和精明,人是出落的更漂亮了,身材更加的豐滿,曲線玲瓏,一頭烏黑的長髮寫意的披在肩上,一身合體的上班一族的銀灰色短西裝裙襯托的曲線玲瓏,顯得更加幹練出眾。
方羽轉頭呆呆的看著被夕陽的餘輝映照下宛如仙子的俏臉,不由的發出感歎:「麗君你是越來越漂亮了,我真怕你被別人搶走,呵呵~」
「死樣,又在胡說~,看我還理你不,我的心意你還不知道嗎?」半嗔的橫了方羽一眼,媚眼如絲,嬌俏的不可形容,方羽宛若被勾魂奪魄般貪婪的盯著面前的俏臉,六神天外,不覺伸手攬過身邊的佳人,吻如雨落。
方羽來到這裡七個月後,終於在唐麗君的帶領下見到了她的家人。至此才知道為什麼唐麗君對他的事業有成與否為何那麼在意,伯母常年臥病在床,伯父退休已久收入微薄,兩個哥哥都快三十了都沒結婚,上班的地方效益很差,掙的工資也養活自己都很吃力,全家靠就唐麗君一人撐著,找個好女婿是全家的希望。還好方羽的家世背景和現在的一切能讓她父母接受,唐家待他就如一家人。他自己從此以後在工作上更加努力,一心要成為唐家的快婿。但在沒有論及婚嫁前,好強的唐麗君拒絕接受他的資助,他反而更喜歡她,兩人的感情更加的深厚,出入不避形跡,但方羽家教嚴厲,雖然海誓山盟卿卿我我但終不及亂。一切在向著美好的方向發展,方羽都準備在年終返家後就向父母說結婚的事,可就在萬事具備只欠東風的九月底,從方羽和唐麗君一次不太愉快的出遊歸來後,一切都變了。
那次方羽和唐麗君在週末一時興起,結伴出遊離這裡不遠的一個頗有名氣的小城,結果在那裡遇上了一件慘事,弄的興致缺缺,歸來後,唐麗君就說工作忙,半個多月沒來找他,到她單位或家裡去找她,也經常不在,就算在也老說很忙,脫不出身來。到她家裡等,她家人也客氣的彷彿有點冷淡,方羽不知道那裡不對了,有時候把握住倆人在一起的機會努力問她,也問不出什麼,到最後居然讓方羽有唐麗君故意躲他的感覺,弄的他那一段時間茶飯不思,百思不解到底是那裡不對了。
就這樣這種情況持續了一個月之久,實在忍無可忍的方羽終於決定要去問個明白,特意請了一天假,早早的出門,先到唐麗君上班的學校去找她,她的同事們說她有事請假了,有幾個知道他倆關係的老師看他的眼光有點怪,彷彿有點憐憫又有點嘲弄,他壓下心裡的不快和不祥的預感,還是很客氣的道了謝,直奔唐麗君家而去,一路上心煩意亂,一種不好了的直覺怎麼壓也壓不下去。到了唐家,居然是鐵將軍把門,一問鄰居,說是她媽媽住院了,一家人都去了醫院。至此他才放下點心,原來是伯母病了,怪不得最近老不見她。一邊又為她母親擔上了心。他心裡合計了一下,又跑回去取了自己的存折,心想這次可能能用上了。在路上買了好些營養品帶上,方羽直奔打聽到的醫院。到了醫院一查:她母親居然住在高幹病房,他知道那裡光一天的病床費就要好幾十,一天下來沒幾百根本住不起。怎麼會這樣?他心裡又起疑雲。
到了病房門外,他碰上了唐麗君,她正在和一個高大英俊西裝筆挺的青年在邊走邊說話。方羽的心裡一沉,他看到那個青年的手很自然的攬在唐麗君的腰上,唐麗君如小鳥般依偎著他。他呆住,手裡的東西「匡」散落一地,心也沉到了無底洞。
「方羽?!」唐麗君被掉在地上的東西吸引,看到他驚呼出來,他面無人色的看著她,全身都在顫抖,唐麗君的俏臉上也血色褪盡,不自覺甩開身邊青年攬腰的手,向他跑過來,他若死灰的心田里升起一股希望,只要她過來撲在自己懷裡,一切都可以原諒,他不是沒有肚量的人。可這一點的希望轉眼又被唐麗君遲疑著停住的腳步和回頭望去的舉動打的粉碎。他徹底絕望了,不信的搖著頭踉蹌著往後退去嘴裡,喃喃的問著:「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地上瓜果零落,瓶碎汁散。唐麗君面上淚如泉湧,軟弱的依著牆坐在地上,無言以對。
一直冷眼旁觀的華衣青年搶上兩步,扶起無言痛哭的唐麗君交給身後跟來的兩個看來是手下的大漢,轉頭,冷笑著盯住不住後退的方羽:「你就是那個從北方追到這裡來的方羽?你最好識相點走吧,麗君已經是我馬德良的未婚妻了,和你再無相干,你以後不要再來打擾她,否則別怪我不客氣,走!」
方羽不理他的狂言,站定了,澀聲問唐麗君:「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唐麗君低下頭:「方羽,就當我對不起你,你走吧,我不希望再見到你,我已經和他訂婚了,你走,你走啊!」最後兩聲你走大叫著喊出來,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也徹底撕碎了方羽的心。
「我會走的,你、你這個……」儘管在這種情況下,方羽還是罵不出口。
「快滾!難道要我叫人丟你出去嗎?」
方羽怒極,霍的扭頭怒視著一旁嘴眼可憎的青年,雙手拳頭攥的咯吱咯吱響,眼前的人衣冠楚楚,人也長的高大不凡,可在方羽眼裡,就像是一條瘋狗般的讓他憤怒。就在他快要爆發衝上而青年身後的兩個大漢也將準備撲上的前一剎那:「方羽,你快走吧,不要讓我看不起你們方家的人,我和你到此結束,從此再無相干。」唐麗君冷酷的聲音傳到,方羽如中雷擊,扭身轉頭,死死瞪了面色蒼白、但已經站在馬德良身邊的唐麗君一眼,無視馬德良和他兩個手下得意的狂笑,如受傷的狼般長嚎一聲,扭身飛奔而出。身後,唐麗君軟軟的暈到在馬德良的懷裡。
江邊暮色漸濃,江風轉涼,方羽輕歎著整衣而起,到現在他都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個結局,雖然他情根已經不在,羞辱也已淡忘,也知道了馬德良是這裡頂尖的富豪馬家的公子,商界耀眼的後起之秀,但他總不相信唐麗君會為了錢而背棄他們的感情,到現在為止,方羽還相信當年他倆的感情是真摯的。
一轉身,方羽如被雷擊,全身一震,像被定身了一樣呆住了。
十米外,暮色裡,一身白衣的唐麗君雙眼含淚但微笑著看著他,兩年多不見,當年的少女多了一份少婦的豐潤和柔和,全身的曲線更加峰巒起伏,一頭波浪般的卷髮自然的披在肩上,瓜子臉豐滿了些,唇紅齒白,臉上畫了淡裝,在胸前珠鏈珠光的映射下。越發顯的漂亮迷人。
「果然是你,雖然瘦了這麼多,頭髮也長了,我還是認出來了,你近來還好嗎?」唐麗君關切中略帶哽咽的聲音在方羽耳邊低低的響起。
方羽從最初的震動中回轉,有點僵硬的一笑:「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我還好,你呢?」
唐麗君伸手抹去臉上的淚痕:「我也很好,我吃完飯帶孩子出來散步的,也沒想到會遇上你。」邊說邊往身後一指,不遠處,有個女人推著一輛嬰兒車在往這面看,方羽銳利的眼神落在三十多米遠的嬰兒臉上,看打扮像是個女孩,大約有一歲左右,長的玉雕粉琢,十分可愛,眉目間有唐麗君的影子,還有點熟悉的另一個人的影子。方羽一想便想起是馬德良的樣子。
「就是她嗎?很漂亮,長大和會和你一樣漂亮迷人。她在要媽媽了,咱們過去吧,江邊太涼。」方羽微笑著說。
「你從這裡能看到她的樣子?我不信!」唐麗君也恢復正常,笑著跟上他的腳步說。
「她的左耳上不是有顆痣嗎?紅的。」方羽笑道。
「哎,真的能看到啊,我只能看到她大約的輪廓啊,你的眼力現在怎麼這麼好了?整個人也和以前大大的不一樣了,特別的一頭長髮,難看死了。」唐麗君彷彿又回到以前一樣說道。
方羽無言的看著她笑笑,她馬上意識到了什麼似的臉一紅,不再說話。這時她們已經走到嬰兒車邊,唐麗君對好奇的望著他們的推車女人說:「吳姐,你先帶小雨回去吧,給德良說我等會回去。」吳姐應聲剛要推車回去,方羽伸手一攔:「等一下,讓舅舅好好看看我們小雨。」唐麗君聞聲身子輕輕一震:「舅舅?」方羽彎腰抱起咯咯直笑的嬰兒:「對啊,舅舅!」唐麗君低下頭輕道:「謝謝!」方羽宛若不聞,愛憐的抱著小雨做鬼臉逗她:「叫舅舅!」唐麗君心情大好,輕笑著說:「我的小雨平時最怕生人了,別人一抱就哭,沒想到和你這麼投緣,呵呵~」
「就是啊太太,真是怪。」吳姐看著在方羽懷裡手舞足蹈笑個不停的小孩也附和著說。
「是嗎?看來真和我有緣啊,送什麼當見面禮好呢?」方羽沉吟起來。
「不用送了,這麼小什麼都用不著的,親親就好啊。」唐麗君忙說。
「要送的,哦,有了,你先抱著。」說著方羽把小雨給了她,從馬甲的小口袋裡摸出一個小小的玉飛天,合在掌裡緊了緊,展開紅緞鏈,掛在小雨的脖子上,笑到:「幸虧我在上飛機前隨手買了這個小東西,不然就沒什麼東西送了,呵呵!來,小雨,讓舅舅再抱抱。」又從唐麗君手裡接過小孩子。說來也怪,不管方羽放下抱起,小雨亮晶晶的小眼睛始終好奇的看著方羽,臉上笑嘻嘻的,好像十分喜歡方羽抱。方羽此時心裡也被一種奇怪的柔情包圍著不能自己。
「來,小雨,叫聲舅舅。」方羽柔聲逗著懷裡的寶寶,「舅~舅」小孩子含糊不清的叫出了聲。
「啊,這孩子真和你有緣,平時連爸爸都叫不好,居然會叫舅舅了!」唐麗君有點驚奇的說道。
方羽點點頭,愛憐的親向孩子嫩嫩的額頭,同時嘴裡不出聲的念叨:「九天十地,證我密印,神佛妖魔,百邪迴避!!」三下唇印無痕無跡,方羽已經為小孩種下三道破邪印,這才是他真正的禮物!儘管玉飛天上他也祝了聚福咒。小雨彷彿也感到了自己受到的祝福,手舞足蹈的笑個不停,方羽輕輕把她放進車裡,對吳姐笑著點點頭:「去吧,天馬上就黑了,小心孩子著涼。」
坐在江邊茶座的角落裡,兩人慢慢喝著飲料,已經相互問答過別後情況,都在預料之中。就在方羽走後不久,唐麗君和馬德良結了婚,一年後生下小雨,唐麗君也辭了職專心在家相夫教女,她娘家的家境也大好起來,兩個哥哥都已娶妻生子,父母也跟著她過起衣食豐厚的好日子。馬德良雖然留給方羽的印象很差,卻是個好丈夫,對唐麗君很好。
聽著唐麗君不無滿足的敘述,方羽不得不承認若他自己娶了唐麗君很難在這麼短的時間做到這麼好,儘管他也不是妄自菲薄的人。他輕輕笑了一聲:「你過的幸福就好,現在我只想問一件事,你不想說也沒關係,我只想弄明白為什麼會有那樣的突變?現在雖然心裡大概明白了一些,但我一直找不到變的根由,能說說嗎?」
唐麗君的臉沉重了起來:「這件事是我對你不起,本來我以為這輩子再也沒機會和你說了,沒想到你還能來看我,謝謝你的原諒!」她動情的抓住方羽放在桌上的手,眼角有淚光閃動。
方羽苦笑著緩緩把手抽開:「不要這樣,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再說,感情這東西無所謂誰對不起誰,畢竟我們曾經彼此喜歡過,沒有什麼東西是不能原諒的。」
唐麗君點點頭,取出紙巾擦去淚花:「其實在你來找我的時候,馬德良已經追了我好久了,可我不太喜歡他的驕橫和動不動就拿錢砸人的毛病,所以一直沒理他,儘管他對我和我家人都很有禮貌。你記得的我倆最後一次的出遊嗎?」她話題一轉,突兀的問方羽。
「出遊?記得啊!」方羽回答到,心裡暗想:「我怎麼會忘記?就從那次以後,我就成了失敗者!」
唐麗君看到方羽臉上古怪的表情,知道他確實記得:「那次在小城裡發生的那件事你還記得嗎?」
「記得啊,那麼慘的事叫我怎能忘的掉?」方羽臉上出現和唐麗君一樣神傷的表情。
「就從看到那件事後,我對物質的看法開始了轉變,也開始背棄我們的感情,但我到現在再想起你時問我自己,『後悔我當初的改變嗎?』結果讓我自己都覺得我是個自私的人,除了覺得對你有點歉意外,我一點都不後悔,假如讓我再重新選擇一次的話,我還是會選擇他的,儘管我感情上愛你要多一點,你能理解嗎?」
方羽臉上露出笑容,真心實意的笑容讓對面的唐麗君找不到一點嘲弄的痕跡:「謝謝!讓我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我不怪你,因為我知道你身上背負的壓力和那件事對人的衝擊,我理解的。」停了停,方羽對著如釋重負般輕鬆下來的唐麗君說:「我現在心願已了,又知道你過的很好,這樣的話我明天早上就回去了,替我向你先生和你父母問候!」
唐麗君一聽急了,一把抓住方羽的胳膊:「你還是不肯原諒我?」
「不是啊,我不會那麼小心眼的,你還不知道我?」
「那再留幾天好嗎?明晚到我家來吃飯,德良已經知道當初對你太過分了,很想和你做個朋友的,就連我把女兒取名叫小雨他都沒有反對。如果你真的原諒我的話就留下來好嗎?」
看著急的臉都紅了的唐麗君,再看看周圍好奇的望著他們的遊人,方羽只好點點頭:「好吧,明晚我去拜訪,你現在住那裡?」
回過神來的唐麗君有點尷尬的望了望四周,紅著臉興奮的說出地址,方羽不用細問就知道了,那是這座名城裡最高尚的住宅區,基本上都是花園樓房的獨院,住的全是本城的權貴和富豪。又隨意聊了一會,方羽一看表已經九點多了,就硬把還想再聊的唐麗君催上計程車,自己也往旅館慢慢走,街上霓虹閃爍,車來車往,遠望高樓林立,萬家燈火,一派繁榮景象,可方羽的心神卻飛回當年,想起引起自己情海沉舟的那件悲慘往事來。當年他和唐麗君一時興起,利用週末跑到離這裡一百多公里的一個小城去玩,沒想到去的當天,在一個小飯館吃飯的時候遇到讓他終生難忘而讓唐麗君離他而去的一件慘事!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25:07
皆字篇 破邪 第四節
當時正值中午,小城裡人滿為患,下班的人,放學的學生,再加上路兩邊一家緊挨著一家的店舖和讓人挪不開腳的地攤上叫賣的人,總之到處都是人,方羽覺得這裡有一種畸形的繁榮。
他奇怪的問唐麗君:「這裡哪來那麼多小販,怎麼賣的東西千奇百怪的,新的舊的什麼都有?」
唐麗君沉著臉:「好像大多是下崗的人,在賣自己家裡的東西,你看那不是勞保鞋啊舊櫃子啊什麼都有嗎!」
「哦」方羽知趣的不再多問,唐麗君的二哥前幾天也下崗了,整天在家裡喝酒耍酒瘋,弄的她們家愁雲慘霧的,這一趟還不是自己硬拉著唐麗君出來散心的?
擠來擠去,他倆終於找到了一家還算乾淨的小飯館,裡面人不太多,看樣子剛開不久,老闆和夥計看來是兩口子,男的招呼客人,女的下廚,小店不大也就擺了四張桌子,門口支了張桌子,上面有個紗窗,裡面擺了些熱騰騰的滷肉,聞著味道很香。看到方羽和唐麗君進來,男的忙著招呼。等方羽他們點好飯菜,那個中年男子忙著介紹:「兩位來點滷肉吧,剛弄好的,味道不錯,價格也低,咱兩口子是下崗自謀生路的,不會亂蒙人,怎麼樣?來一點?」
方羽看他也不像是個奸商,那肉進來時聞著味道也不錯,就笑著點點頭:「那就來半斤好了,不夠了再要!」
「好勒,您等著馬上就好!」老闆高興的一轉身:「哎!你敢偷肉?」說著旋風般衝了過去。
方羽和唐麗君聞聲一扭頭,可不是有人在偷肉嗎?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嘴裡塞著一塊肉,手裡還捏著一塊,被老闆捏著後脖子,灰瘦的臉上一片通紅,嚇的兩眼發直,雙手掙扎著亂擺,因為嘴裡有肉,嗚裡嗚拉的聽不清在說什麼。那個老闆滿臉氣的通紅,嘴裡罵著:「這麼小就偷東西,大了還了得?得好好揍你才行。」說著揚起左手就要扇他嘴巴。
就在這時,裡面的女老闆也聞聲出來了:「老公,別打,我認識他,是我們廠一個下崗姐妹的小孩,別打啊。」
男的聞聲住手,捏在脖子上的手也鬆開了,嘴裡還不解恨的說:「認識怎麼了?這麼小就偷東西,大了還了得?你那個姐妹是怎麼教小孩的,真是有人養沒人教,要是咱們兒子這樣我不打斷他的腿才怪呢!」
這時方羽竟發現那個小孩居然把嘴裡的肉嚥下了後才幹哭出聲來:「叔叔阿姨饒了我吧,以後再也不敢了。」說著戀戀不捨的放下手裡的肉,方羽和唐麗君相顧搖頭:這小孩怎麼這麼讒?都這樣了還捨不得放下,這家長的教育真成問題!
這時周圍圍了一圈人在圍觀,那小孩也嚇的呆在那裡只是哭,方羽見了不忍:「老闆,算了,他拿的肉就算我的帳,讓他走吧。」那個男的還沒說話,女的出聲了:「那怎麼行呢?一點肉是小事,可這孩子偷東西就是大事了,怎麼也要讓他父母知道好好教育才行,你看他還是小學生啊,不好好教育怎麼行?」方羽一聽也對,就不再說話,那小孩一聽要告訴他父母,嚇的臉色發白,大哭起來:「阿姨,不要啊,不要告訴我爸爸,他會打死我的,嗚嗚~」那女老闆有點不忍,剛想說算了,他男的不幹了:「小子,不是我心疼那點肉,今天非找你爸媽好好說說不可,怎麼教育你的?這麼小就偷東西,他們怎麼當爹娘的?走!到你家去!」
這時周圍的人都議論紛紛:「就是啊,小孩不懂事全怪大人,他們怎麼教小孩的?走,找他們去。」那小孩一聽要去,臉一黃,就軟到地上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哭。唐麗君實在看的不忍,剛要說話,就聽到人群背後一聲驚呼:「小剛,你在幹什麼?」小男孩一聽這聲音雙眼一翻,暈過去了。人群兩面一分,撲出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來:「小剛你怎麼了?別嚇媽媽啊!」一下子撲到小孩身上搖起他來。方羽一看小孩暈過去了,趕忙走過來對那女人說:「大嫂你別急,讓我來。」不由分說翻開小孩的眼睛看了一下,拇指重重的按在小孩的人中上。「哇~~~」的一聲小孩哭出了聲,緊緊抱住媽媽哭了個一塌糊塗,方羽悄悄的走回座位,苦笑著和唐麗君搖頭。這時,那個女老闆也走過去:「小王啊,是這麼這麼一回事,本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主要是想著孩子還小,壞毛病不能慣,所以就搞成這樣了,真是不好意思,你快帶孩子回去吧,別嚇出病來了。」地上抱著孩子的小王蒼白的臉上神色百變,最後變成赭色:「劉姐,真對不起你啊,謝謝你的好意,都是我們作父母的不好,嗚~」她也哭開了:「孩子半年都沒吃過肉了,我和他爸都下崗了,又找不到工作,嗚嗚~」頭埋在兒子身上,母子倆就在地上放聲痛哭。圍觀的人都歎息著散去。小飯館裡只是一片哭聲,那女老闆也禁不住陪著掉淚,男的面色陰沉,扶案仰天長歎,方羽心裡也一片淒然,唐麗君面色難看,好像在出神的想著什麼,別的幾個客人也歎息著在桌上放下飯錢悄悄走了。
男老闆也不說話低頭走進廚房,提著一個豬後腿走到被女老闆扶起後還在不停哽咽著的母子前,誠懇的說:「大妹子,別哭了,大哥我也是下崗的人,知道下來後的難處,前面的事不要放在心上,這只後腿你拎回去,就當是你劉姐和我的一點心意,是給孩子的,你千萬要收下!」他老婆也在邊上幫腔:「小王,快別哭了,收下吧。大家幫襯著熬過這一段日子就好了,別哭了啊!」抱著兒子的小王死活不肯拿,幾個人說來說去的說個不停,最後直到那男老闆快急了,那母子才千謝萬謝的走了。方羽和唐麗君看著這一幕,心裡有股暖流在湧動,本想也伸手幫一把,可看那小孩的母親很自強的樣子,就沒好意思說話。在男女老闆直說耽誤了的道歉聲裡,方羽和唐麗君慢慢的吃完了飯,方羽心裡很喜歡這對平凡夫婦為人,笑著對老闆說下午還要來光顧。倆人一出門,就迎面碰上一個瘦小的漢子急匆匆的要進小飯館,因為走的急,一下子和方羽撞了個滿懷。在彼此的道歉聲裡,方羽在那漢子愁苦焦黃的臉上一掃,心裡微微一驚,剛想說話,又打住了。那漢子看兩人都沒什麼事,勉強笑著一點頭,側身進了飯館。
唐麗君看到方羽邊走邊往後轉頭看,有點不滿的說:「不就撞了一下嗎?幹嗎老回頭看?」
「不是為這個,是那漢子……那漢子的臉……」方羽遲疑著停住了辯解。
「他的臉怎麼了?除了看起來營養不良外最多有點氣急,我看到他的眼睛紅紅的,別的沒什麼啊,你看到什麼了?」唐麗君不解的問。
「我剛看到他額頭和鼻樑以及臉中間有一片青黑色,等再看卻又沒有了所以……」
「哪有啊,肯定是你眼花了,是不是最近累的?」關切的問候讓方羽心裡暖烘烘的。
「沒有,我身體這麼棒,怎麼會累的眼花呢,呵呵~倒是你自己要多注意呀。」被唐麗君一打岔,方羽也就忘了剛看到的他自己懷疑是晦氣的人和事。
一下午的時間在方羽和唐麗君的遊樂中匆匆流過,到了六點多,兩人從郊外回到小城,卻明顯的感到小城有種異樣的氣氛,遠遠的聽到警車淒厲的警笛聲,人流都往一個方向奔,雜雜亂亂中隱約聽到有人喊:「死人了死人了,一家三口全死了!」方羽和唐麗君聽的一頭霧水,怎麼回事?兩人面面相覷,都有去看個究竟的意思。方羽緊拽著唐麗君的手,隨著人群來到一片平房區,此時那裡到處都是人,都在七嘴八舌的議論著死掉的一家人,方羽也聽不出個究竟,但大約明白前面警車停的房子裡有家人全死了,警察正在裡面調查。仗著人高馬大,方羽領著唐麗君擠到前面警戒線跟前,定睛一看:倆人全傻了!簡陋的平房外,三具屍體被抬出來放在圍出的空地上,是一男一女和一個小孩,邊上還有一盆已經冰冷的肉,三具屍體怪異的扭曲著身子,嘴裡耳朵裡都有血溢出,胸前有吐出來的污物,頭髮散亂的女人的手緊緊抓著小孩的手,小孩子的眼睛睜的圓圓的用一種死灰色望著天,另一支手捏著自己的喉嚨,嘴張的大大的。身邊的男屍雙手緊緊揪著自己的胸口,半截似斷非斷的舌頭耷拉在嘴邊,兩眼也睜的圓圓的。
方羽就覺得一股冰寒的涼意湧便全身,再也不住身體渾身一軟跪在地上,劇烈的嘔吐起來,眼淚鼻涕一起流出,身後的唐麗君早已吐的一塌糊塗,也軟倒在地上。周圍圍觀的人有的厭惡的捂著鼻子躲開了,有的就過來幫忙把他倆扶到一邊:「不能看就別看嘛,看把自己弄的這樣,得,到那邊吧,那也有對男女在吐呢。」方羽吐的覺得五臟六腑都要吐出來,慢慢的好了一點,抬起淚流滿面的頭一看,唐麗君無聲的流著淚坐在他身邊發呆,兩個有點面熟的男女就靠在牆腳也在流淚發呆。他心裡又是一陣難過,轉頭用哭音問唐麗君:「是她們嗎?」唐麗君無聲的點點頭,熱淚又洶湧的流出,方羽心裡一酸,哭叫起來:「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生命這麼脆弱?中午還好好的,嗚嗚~」
「兄弟,你也來了,別哭了,都是她們母子命苦,碰上了這麼個小心眼的男人,吸~吸~」靠在牆腳的男人抽噎著用乾啞的嗓子勸他,方羽透過淚眼仔細一看,原來在牆角的是那對開飯館的夫婦。他勉強停住了哭泣:「他們是怎麼死的?我看像是中毒,為什麼會這樣?」那男子哭喪著臉說:「中午你們剛走,那個小孩的父親就來了,就是在門口和你相撞的那個漢子,進來後給我道了許多次歉,還拿了四十元錢硬給放下了,說是老婆拿走的肉錢,那會我就該看出來他已經不對了,說話顛三倒四的,我還以為他是被小孩子給氣的,也沒怎麼在意,誰想到他在路上買了好幾包老鼠藥拿回去,放在鍋裡和肉一起煮上了,等孩子放學一回來就全家都吃了斃命,他還有封遺書留在家裡,說是身為丈夫父親居然不能讓妻兒有個溫飽,讓小孩在外面丟人現眼,他自己也一事無成,感覺活著實在沒什麼意義,要是光自己死了又不放心她們,於是就決定全家一起去了。這個孬種,還自認是讀書人,說什麼窮要窮的有骨氣,我看他娘的他書全念到狗肚子裡去了,我不也是全家下崗嗎?我怎麼不走這條路?他媽媽的孬種,可憐那母子了唉~!」
方羽和唐麗君聽的呆住了,連哭都忘了,這是怎樣的一個人啊?居然能做出這種事,這時那女老闆說話了:「也不能全怪他,以前他是這裡軸承廠最好的技術員,就是因為太認真愛認死理,得罪了領導,結果全廠他第一個下崗,對他打擊很大,後來在外面也是因為人太認真,到處碰壁,慢慢就有點神經兮兮的了,也就是我們小王人好,一直跟著他,全靠自己的工資苦熬,一年前小王和我一樣也下崗了,他們就陷入絕境了,這裡好像他們也沒什麼親戚,要不是我倆挺覺得過意不去過來看看,說不定什麼時候才發現呢。唉,就可憐了那孩子,嗚~」說著說著她又哭開了。
走到旅館門口的方羽雙手一搓臉停止了他最不喜歡想起的這幕回憶,其實後面的細節他自己也記得不很清了,只記得他和唐麗君失魂落魄的找到最後一輛離開那裡的客車,迷迷糊糊的連夜離開小城,一路上唐麗君面色蒼白,一直望著黑忽忽的窗外發呆,他自己也腦子裡一片空白。如今回頭一細想,從那天開始兩人間就開始了變化,被唐麗君說出來後,方羽一下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也理解了唐麗君的選擇,他真的不怪唐麗君了,原本留在心裡的一點不舒服也隨著想明白而煙消雲散。到現在他才真輕鬆了起來。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25:28
皆字篇 破邪 第五節
唐麗君坐在記程車裡,心思半喜半憂。喜的是今天能和方羽見面說明白了自己變化的原委,並得到了方羽的諒解,放下了兩年多來壓在心裡的一塊大石。憂的是不知道丈夫能不能友好的接待方羽,雖然自己在方羽面前誇了自己的丈夫,但實際上她自己心裡一點底都沒有,這些年來,在她的努力和歲月的磨練下丈夫雖然成熟了許多,人也不若當年那麼驕橫,但還遠沒有她自己說的那麼大肚量,當年為了給女兒起名,她和他還吵了好幾次,最後兩人各退一步,叫了現在的小雨而不是她當初想起的小羽。但她很快就下了決心,今晚上一定要和丈夫好好溝通一下,爭取他的理解和,使兩個在她生命裡占重要位置的男人能好好坐在一起交流一下,哪怕就一天也行。她不想再讓方羽沒有面子,儘管她隱約覺得方羽不一定需要她的這種安慰!因為,在她眼前再次出現的方羽,身上多了些她說不出來的東西,一種她從沒在別人身上看到或感覺到的東西。方羽已經不在是她熟悉的那個單純善良的方羽,她已經完全把握不住現在的方羽的情緒和思維!最後在進家門的時候她忽然有這麼一個感覺。
回到豪華的家裡,唐麗君回臥室換上睡衣拖鞋,往丈夫的書房裡走去,來到門口,發現裡面燈黑著,他能去哪兒呢?「吳姐,吳姐,先生那去了?」她來到客廳叫家裡的傭人,吳姐很快的出現:「太太,小聲一點,小雨剛睡著,我回來時先生已經出去了,我聽馬老說是銀華集團的曹總硬給請走了。到現在還沒回來。」
「哦,樓上四位老人家都已經休息了嗎?」(唐麗君的父母和馬德良的父母都跟著他們兩口一起住,分住在三樓的東西兩邊)
「是啊,都剛上去休息了,太太你要不要喝點東西?」
「不用了,你也去休息吧,我去看看小雨也就睡了,告訴老曹注意留門,先生也該回來了。」
「好的,那我去休息了,晚安,太太!」
「晚安!」唐麗君輕輕來到二樓她臥室邊的嬰兒房,悄悄走到女兒床邊,愛憐的吻了吻女兒的嫩頰,拉了拉小被子,又悄悄退回到自己的臥室,躺在床上無聊的翻著手裡的時裝雜誌,唐麗君看看床邊的鐘,都快十一點半了,怎麼德良還不回來?銀華集團的曹大偉不是仗著自己做本城副書記的父親的權勢最近在和德良的大風集團在爭市中心那塊黃金地段嗎?怎麼會忽然請自己老公呢?老公最近不是說和他暗裡爭的很厲害嗎?怎麼會去赴他的約呢?怎麼到現在還不回來?自己還要和他說方羽的事呢,真是!她有點煩躁的把手裡的雜誌摔到一邊,歪在床上假寐,不知不覺間睡了過去。
再說方羽,回到房間,梳洗過後,一看表已經子時二刻了,就準備上床練會兒功休息,這時放在窗頭櫃上的電話忽然響了,他微覺的奇怪,自己沒把電話告訴過別人啊,唯一知道電話的唐麗君也不會這麼晚來電話呀,是誰呢?他拿起電話:「喂?」
「先生,一個人不寂寞嗎?要不要特別服務?」方羽一聽,哭笑皆非,「不要!」「啪」的掛了電話,剛想離開,眼珠一轉,又把電話的插頭拔在一邊,輕笑:「看你再來騷擾!呵呵!」
剛在床上坐下,「叩!叩!」又有人敲門,他跳起來,邊開門邊問:「誰啊,來了。」剛拉開門,一個身材高挑濃妝艷抹的短裙女郎就往他身上靠過來,他身子往後一退,一股濃俗的香水味撲鼻而來,他臉色一正:「小姐,我不要任何服務,你請出去。」
「先生,不要這麼無情嘛……」長相還算不錯的女郎又往他身上靠過來,他又一退,面色一沉:「小姐,請自愛!」這時那女郎已經算是進了屋,媚笑著又向他逼來:「你看我不漂亮嗎?來吧,別裝正經了。」他心頭火起,眼神一變,房間裡氣溫剎時降到了零點,燈光變綠,一種酷殺的陰寒從他身上、眼裡發出,空間象凝固住了般死寂。那女郎如被雷擊,粉臉上剎時沒有了人色,她就覺得彷彿面對著一個惡魔,全身的寒毛倒豎著,她感到空氣中全是死亡的氣息,她想叫,聲帶不聽指揮,想走,雙腿已經沒有知覺,腦子裡一片空白,只有眼淚不自覺的流著,她覺得眼前的雙眼像是魔眼,那裡全是殺氣,她彷彿已經從那裡看到自己被撕的粉碎血肉模糊的樣子。
「想走了麼?」就在她快要崩潰的前夕,她耳邊傳來救命的信息,她拚命的點頭,其實在方羽眼裡她只是有點頭的樣子罷了,完全不是女郎想像中的那樣有力。方羽輕輕歎了口氣,轉身往床前走去:「走的時候帶好門,希望不會再見到你。」房間裡一切恢復原樣,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恢復自由的女郎緊咬著自己塞在嘴裡的拳頭,竭力忍著不驚叫出來,飛快的退了出去,隨著門砰的一聲關上,她的驚呼才歇斯底里的發出,「媽呀~」她完全不顧短裙下的熱流,飛也似的奔了出去。方羽聽到她的腳步迅速遠去,自嘲的搖搖頭,他知道那女郎嚇壞了,被他從兩隻狗在不到半分鐘裡咬死一隻大野貓的一幕裡領悟的天道酷殺的布氣術給嚇呆了。那是他用了三個月的時間琢磨成的,還是第一次用,而且只用了十分裡的半分,但對普通人來說已經足夠了,再多用半分膽小的人就會被嚇傻。他自己也覺得自己有點失常,用這些去對付一個賣笑的可憐人,是有點過份,今天也許是痛苦的回憶太多了,他為自己找了個理由。長長的吐了口濁氣,他安靜的進入定境。
一陣陰冷中,唐麗君被牆上報時自鳴鐘的鐘聲驚醒,她迷糊著睜開眼睛,已經12點了,老公還沒回來!她覺得屋裡好冷,氣溫在迅速下降,她都冷的有點打寒顫的感覺,緊抱著雙肩,她整個清醒過來,怎麼會這麼冷,現在明明已經五月了呀,天氣熱了好久了,會不會是外面下雨了而家裡的窗戶沒關好?她抬頭一看,窗戶關的好好的呀,她披上床上的羽絨被,走到窗口撩開落地窗簾往外一看,月亮明晃晃的掛在天上,沒下雨啊,怪事,此時她覺得更冷了,哆嗦著她趕忙開了空調,熱開關按下冒出的卻是冷氣,忽然唐麗君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就覺得整座樓裡寂靜的怕人,房間裡能聽到她上下牙打架的聲音和她自己越跳越快的心跳。「不怕,沒事的,是自己在嚇自己。」她哆嗦著安慰自己,但心裡無名的恐懼越發重了,她想找個人陪著,不想一個人呆在這裡,她快步衝出房門來到走廊,走廊裡的燈發出昏黃的光冷冷的灑在地板上,身上越發的冷,她此時的感覺就像在一個冰窖,目光慌亂的掠過幾扇緊閉著的門,停在嬰兒房的門上:「啊,小雨!」她叫了出來,房間裡現在冷的怕人,她怎麼忘了女兒?她有點瘋狂的衝上去推開女兒的門,一開燈,小女孩安穩的睡在小床上,小臉蛋紅僕僕的睡得真香,她長噓了一口氣,狂跳的心安靜了許多,她軟弱的輕輕靠在關住的門上,任由背上雪白的被子滑落,定了定神,她來到床前替女兒把踢到一邊的小被子蓋好,斜偎在床頭,覺得自己現在就像是神經病,女兒房裡一切正常,她還仔細看了一下掛在床頭的溫度計,24度,也很正常,她對自己剛才的感覺懷疑起來,是不是自己剛睡醒時的錯覺?摸了摸自己還是冰涼的胳膊,她又覺得不像是錯覺,咬了咬牙,她決定出去量一下,拿著取下的溫度計來到門口,手握在把手上她又猶豫起來,她無端的對門外的世界有點害怕。想了想,她把門拉開一條縫,拿著溫度計伸出手去,胳膊馬上就覺得冰涼,咬著牙她在心裡默默數數,等數到心裡預想的一半數時,她覺得伸出的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都凍的麻木了。實在受不了了,她收回手緊緊關住房門,眼看到自己伸出去的半截手變成和上半截完全不同的顏色,慘白慘白的,她忍著心頭的狂跳,用有知覺的左手拿過溫度計一看,差點暈過去:零下二十度。拿回房間的溫度計快速的回伸著溫度指數,清楚的告訴她溫度計的準確性,她呆呆的看著手裡的溫度計,忽然狂叫一聲,像摔咬手的毒蛇一樣把溫度計摔到牆上,「啪」的一聲溫度計斷裂四散,她驚叫著撲到床上把女兒緊緊摟進懷裡,歇斯底里的大叫:「德良,你在那裡?吳姐,吳姐~」叫聲在空曠的房間裡遠遠的傳開,居然無人回應。
「哇~」被驚醒的小雨震耳的哭聲把唐麗君從半瘋狂的狀態中拉回了現實,心煩意亂手足無措的唐麗君一邊哄著小雨一邊也哭:「小雨乖,小雨乖,媽媽在這裡,不哭不哭,媽媽現在好怕啊,你爸爸也不要我們了嗚~」她也又驚又怕的哭個不停。就在這時,一聲汽車的鳴笛清晰的傳來,緊接著聽到院門的鐵索一陣亂響,馬德良回來了,老公回來了,唐麗君激動的想要大叫,就在聲音剛從喉嚨出來嘴還沒張開的時候,整座樓裡的燈全滅了。一緊張,唐麗君發現嗓子失聲了,只有緊緊抱著懷裡的小雨發抖,苦候老公的到來。到現在她才發現自己的軟弱和無助,奇怪的是心裡忽然有一個念頭掠過「如果自己嫁給方羽,會不會有一天也像這麼害怕和無助?」念頭一閃而過。答案只有她自己知道。黑暗中懷裡的小雨也奇怪的不哭了,小手摸上了唐麗君滿是汗水淚水的臉,口裡清楚的說出幾個字:「媽媽乖,不哭~」唐麗君抱緊了手裡的小雨,心裡竟有點氣憤馬德良的遲遲不來。就在這時,兩聲淒厲的短叫讓唐麗君的寒毛都刺了起來,好像是丈夫的司機老張和門房兼園丁老曹的聲音,為什麼慘叫?是不是自己又聽錯了,怎麼沒有再沒動靜了?就在黑暗的猜疑中不住發抖的唐麗君又聽到大廳的門一響,一個沉重的腳步走了進來,聽聲音像是老公的腳步,但重了許多,聽木地板咯吱咯吱亂響的聲音足有好幾百斤重。緊接著她又聽到一種奇怪的喘氣聲,像她去動物園見過的海馬噴氣那樣短促渾濁而又粗野的喘氣聲,她只覺得的頭皮發炸,直覺裡感到了一種說不出來的危險,唐麗君緊緊抱著小雨,大氣都不敢喘,緊張的注意聽腳步的響聲,咯吱咯吱的腳步聲停在大廳邊上吳姐的房間門口「匡」的一聲巨響,門好像被揣開了,唐麗君就覺得那聲巨響就好像響在她心裡一樣,全身直哆嗦,這麼響的聲音傳出,吳姐房裡居然沒什麼動靜,咯吱咯吱的腳步進了房,幾聲沉悶的敲擊聲傳出,腳步咯吱咯吱的又像二樓走來,唐麗君腦裡一片空白,連哭都哭不出來,懷裡的小雨也彷彿感到了危險,從燈滅開始,一聲都沒有哭叫出來。
四周漆黑一片,母女倆縮在牆角,抖個不停,一種詭異的東西在暗夜裡流淌,她們隨時有被淹沒的可能。腳步咯吱咯吱越來越近,野獸般粗重暴烈的喘息聲清晰可聞,就在唐麗君要昏過去的一剎,腳步停住了,又是「匡」的一聲巨響,唐麗君覺得牆都在晃。她臥室的門被踢開,接著是一陣難耐的死寂,只有外面粗重的喘息和嬰兒房裡兩顆撲撲亂跳的心聲。咯吱咯吱的腳步又開始響了,漸漸遠去,唐麗君小心的呼出憋在肺中的悶氣,挪開捂在女兒小嘴上的手,這才驚覺全身都被冷汗浸透,她覺得馬上要瘋了,恐懼和無助緊緊的壓迫著她的神經,頭疼的要命,懷中的女兒吃力急促的呼吸也讓她擔心,躲在這裡也不是辦法,不知道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這麼大的聲響家裡卻沒有一個人醒來看看,今晚的一切都透著怪異,一定要出去看看,就算為了女兒也要拼了,孩子還小,忍不了多久的。
聽著咯吱咯吱的腳步上了三樓,唐麗君抱著小雨一躍而起,光著腳直奔房門而去,「咚」的一聲肩膀撞到了房門,發出一聲悶響,腳下也踩到軟軟的東西,「是掉在門口的被子!」一驚之後的唐麗君馬上想起腳下綿軟的東西是什麼,摸索撿起被子一裹懷中的小雨,她在這種六神無主的關頭還記得外面的寒冷(母性的光輝確實讓人感動)拉開門,一股寒氣夾著一種怪異的腥味撲面而來,一時間也無從辨別是什麼味道,唐麗君緊趕兩步衝入自己大敞著門的臥室,撲到床前放下懷中的小雨,轉身又撲過去重重的關上房門,喘了一口氣,又飛奔到落地窗前一把拉開窗簾,濛濛的月光和遠處的燈光讓屋子裡亮了起來,起碼可以隱約的辯物。唐麗君現在如同上了發條的機器,一刻都不敢停留,緊跑兩步撲到床頭摸起電話就撥,電話裡沒有聲音,也沒電?唐麗君差點暈了過去,在這麼緊要的關頭它居然沒電?狠狠的摔落電話,唐麗君攤倒在床上,她已經絕望了,淚水洶湧而出。這時小雨的小手摸索著抓住她的胳膊,「媽媽~抱」女兒在要她抱,她想抱可右手象針刺一樣痛,忽然她心裡靈光一閃,「手機!」她一翻而起,不顧女兒的叫喊,直象衣架上的坤包奔去,一把拽過坤包,不理轟然倒地的衣架,把包裡的東西全倒在床上,拿起小巧的手機翻開蓋,謝天謝地,燈亮著,快速的壓下110,在幾乎讓她發瘋的幾秒等待以後,一把柔和的女聲傳入耳邊:「這裡是110,請問是那裡報警?」近乎是喊叫著報出地址,唐麗君第一次感到了有了希望。剛放下電話的唐麗君還沒來的及感到高興,咯吱咯吱的腳步聲又傳入耳膜,轉過身抱起女兒,唐麗君又縮在在床頭,摒住呼吸,想再一次躲過不知名的恐懼,這次,她失敗了!咯吱咯吱的腳步準確的停在臥室門口,粗重的呼吸從來沒這麼恐怖的響在耳邊,「匡!」一聲巨響,臥室門破了個洞,「匡!匡!匡!匡!匡!」連聲巨響中臥室門碎裂,靠著窗外映射的月光,唐麗君絕望的發現那是一把大斧,緊接著又是一聲巨響,臥室門轟然倒地,在小雨刺耳的哭叫聲中,一個熟悉的身影拎著一把大斧闖入!
「德良,是你嗎?為什麼這麼嚇我們?你怎麼了?」唐麗君一眼就認出進來的人是老公馬德良,驚魂一定,大聲的問到。眼前的黑影不說話,呆滯的大步踏過門板走過來,大斧高高的舉起,粗濁的呼吸伴著一股濃濃的血腥味刺激著唐麗君的感官。唐麗君心膽皆裂,長叫一聲往後摔倒重重躺在床上暈了過去,大斧擦身而過,帶走了包著小雨的棉被,大斧再舉,失去母親懷抱的小雨躺在床上仰天大哭。就在這要命的一刻,掛在小雨脖子上的玉飛天突然發出耀眼的銀光,五尺多高的光團籠住小雨躺的床,光團裡勁氣流轉,外面電光交擊,映照的臥室內一片光明。光團內母女倆一哭一暈,光團外,馬德良雙目發直眼睛裡閃著妖異的綠芒,鼻翼狂野的伸張著,滿嘴白沫滿面腥紅,散亂的頭髮和西服上血污一片,高舉著粘滿血漿腦汁的大斧搖擺不定。
旅館裡,原本安靜入定的方羽此時睜開了雙眼,虎目中酷殺的寒意隱現。手扣子午訣,滿頭長髮無風自飄,全身隱隱有銀光閃動。
在城北腳一個佈置詭異的密室裡,一座牛頭人身六手三腳的怪物雕塑前,一張黑漆漆的長桌上擺著一盆血,和五支象京戲裡用的令旗一樣的小旗,旗面上是血紅的怪物像,盆裡的血裡有個木頭人泡著,胸口上釘著三根穿紅線的銀針,銀針釘著一張貼子和一撮頭髮,帖子似乎能夠能看到馬德良的名字和一些日子,三根紅線的另一頭繞在一個跪著的黑袍人的手裡,黑袍人面目陰森,面色黎黑,不像是漢族人。嘴裡不停的念著怪異的咒語一樣的東西,汗水已經濕透後背和前胸,黑袍人背後,還跪著一個西裝筆挺,神態奸詐的年輕人,臉上也全是汗水和緊張。
「法師,全部解決了沒有?」
「還有兩個人,其中一個身上居然有聚福咒,看來也有同道中人是他的朋友,你怎麼早不說?」黑袍人陰森森的瞪著青年。
「沒有啊,我們在動手之前調查了他有半年之久,沒有這種人是他朋友,我怎麼敢騙法師你呢?」青年恐慌的說。
「要不這兩個就算了,免的招惹同道,你看怎麼樣?」黑袍人話音一落,想收法。
臥室裡,馬德良面對身前的銀光,持斧的手搖擺不定,眼睛裡綠芒大減。旅館裡方羽殺氣稍減,但姿勢不變。
密室裡,西裝青年聞言大急,眼珠一轉,假笑到:「一切全憑法師做主,退一步海闊天空,何必為了我們這點小事而惹了法師對付不了的強敵呢?」
黑袍人聞言微怒:「誰說我惹不起他?我黑巫法師怕過誰?你看著斬草除根,一個不留!」殘忍的一舔嘴唇,嘴裡的咒語轉急。
臥室內馬德良逐漸暗淡的雙眼綠芒大盛,嘶啞的暴吼一聲,大斧猛劈而下,剛剛醒轉的唐麗君慘叫一聲,又被眼前魔神一般的馬德良的兇惡嚇暈了過去,大斧落在光罩上,發出悶雷般的巨響,光雨飛濺,玉飛天斷成兩截,斧式一緩,但還是直落而下。
旅館裡方羽雙目中寒光暴射:「印!邪!破!」三聲怒喝從牙間擠出!
臥室內小雨的前額上三道紅電射出,臥室內氣溫急劇上伸,第一道紅電震飛已到面前的巨斧,去勢不減,印在馬德良的額頭上。另兩道紅電勢若飛星,印在馬德良胸前和小腹上,臥室內馬德良應電拋飛,像麻袋一樣飛出破門,軟軟的掉在走道上,密室內狂風激盪,供奉的怪物雕塑轟然巨響中塌落,長桌上血盆和木人應聲炸碎,黑袍人如中雷擊,紙人一樣的往後飛出,人在空中鮮血狂噴,西服青年嚇的趴在地上發抖。
等巨變過後,西服青年在牆腳找到奄奄一息的黑袍人,黑袍人躺著仰天狂叫:「破邪印!我今天被你害慘了,我好恨啊,快拿我的黑血五令來,我要傳信叫師傅來,快!哇!」又噴出一大口血,西服青年手忙腳亂的在一片廢墟裡找來那五支小黑旗,黑袍人又張口狂噴五口血在旗面上,用盡全身的力量念出一段咒語,五面旗上黑霧一起,旗子消失不見,西服青年看的目瞪口呆,黑袍人嘿嘿慘笑:「我的五令最少能阻攔他兩天,兩天後我師傅就該到了,你回去告訴你們曹總,黑巫教法師答應的事,一定會完成,我死後你連這裡的一根草都不要動,我師傅來了就帶他來看這裡,你快走吧,我要死了,快走!」說完雙腿一蹬,死了。
旅館裡方羽長身而起,心中被不祥的感覺籠罩著,剛剛在定境中居然感覺到暴虐的兇殺之氣和邪惡冰寒的異能量在衝擊自己種下的願力,在這座城市,只有唐麗君的女兒小雨身上有他留下的願力,感受願力的變化是他在近一年裡才證通的大能力之一,是他心通和符錄門的祝由術結合後的產物,不管離多遠,都和他的元神保持著神秘的聯繫,前面剛種下晚上居然就有異力侵犯,而且來勢洶洶,雖然他剛才已經破去了異力,但唐麗君鼎食之家,怎會有這麼強的異力侵入?而且當他一想起唐麗君,居然有心驚肉跳的感覺,用慧眼看,也只能看到唐麗君滿臉驚恐披頭散髮暈過去的樣子,有怪事發生!迅速開了燈,蹬上鞋拿起外衣,想連夜趕去她家看看,就在這時,門口傳來紛亂的腳步聲,緊接著門被匡的一聲撞開,四個身穿警服的大漢破門而入,手裡的大電筒和警棍亂舞:「統統不許動,警察臨檢!人呢人呢?」看到房裡亮著燈,方羽又衣著整齊的站在地當間冷眼相看,領頭的那個滿面橫肉的警察一愣,凶光四射的大牛眼四處亂看,一看沒有別的人,回頭給身後的人打了個眼色,續爾轉過頭繼續囂張的喝道:「小子看什麼?還不把身份證和隨身物品拿出來等候檢查?你肉癢啊?」邊說邊揮舞著手裡的警棍,惡形惡相的樣子令人齒冷。
方羽心裡一動,這那裡是警察?簡直是土匪嘛!手慢慢往口袋裡掏,一邊注意觀察面前的這幾個惡人,領頭的就是剛才說話的那個,後面跟的幾個長相都差不多,前兩個滿臉凶光,衣著還算整齊,最後一個臉上有條長刀疤的瘦長漢子,上身穿的倒是警服,下面的褲子卻是一條武警的帶紅邊的長褲,有點不對!他心裡更懷疑了。那最不像警察的刀疤臉看到他不但慢騰騰掏東西而且還有閒工夫看他,不由大怒,警棍一揚:「臭小子皮癢了?看什麼看?信不信我抓你去吃牢飯?」方羽眼快,看到他揚起的手臂上有個飛鷹的刺青,當下哈哈一笑,往後退了一步:「各位請吧,在下不是肥羊,你們找錯人了!不送!」
聞言一楞,四個人互看了一眼,一起亂嚷到:「你胡說什麼,看你小子不像個好人,抓你去審問。」說著四個人一起揮舞著警棍手電撲了過來,方羽大怒:「不知自愛!滾!」最後一個滾字的的音浪如萬斤巨石般轟在四人的腦海,四人發出如中箭的野狼般慘嚎,齊齊摔在地上,抱著頭滿地亂滾,腦中嗡嗡亂響,不知人間為何物。嘴裡耳朵中有鮮血流出,床頭櫃上的瓷茶杯也應聲「噗」的碎裂!方羽面色一沉,剛要說話,又聽到門外幾聲大吼:「不許動,警察!」
七八個警察端著槍搶入房中,領頭的一個看起來很精幹的年輕警員看到滿地亂滾的四個人先一楞,續而大喜:「大牛眼,刀疤鷹,今天看你們往哪跑,全拷起來帶回去。」「是!」身後的幾個警察收起槍,利索的將地下毫無反抗的四個人拷起。
這時,領頭的青年警察警惕的望著正含笑不語的方羽:「你是誰?這裡的旅客嗎?請出示身份證!」
「我叫方羽,是這裡的旅客,請看!」方羽笑著拿出身份證遞過去。
「方羽?!小鎮的方羽?」正在忙亂的警員們都聞聲驚問。
方羽不解的望著面前的七八雙似興奮又似好奇的銳目,眼光最後停在顯得最興奮的青年警察臉上:「是啊,我是來自小鎮的方羽,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當然沒什麼問題,不過還得麻煩方先生跟我們回局裡一趟,去做個筆錄,沒什麼問題吧?」年輕警察仔細打量方羽,又看過身份證後,笑著遞還給方羽,語氣明顯客氣了很多。
「這,現在天很晚了,能不能明天一早再去?」方羽猶豫著推脫,心裡很擔心唐麗君那裡,一邊覺得今天實在倒霉,被弄的一些快點離開去看的辦法都沒有,而且這些警察好像一副對他很瞭解的樣子也很讓他感到疑惑。
果然那個青年警察看了一下表:「現在還不到一點鐘,時間還早,做個筆錄很快的,請方先生也體諒一下我們這些做警察的,盡量配合一下好嗎?這也是一個好公民起碼的義務啊!」
方羽無奈的笑了笑:「好吧,希望能快點弄完。」
「謝謝!大家收隊回去。」青年警察興奮的發出命令。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25:52
皆字篇 破邪 第六節
靜靜的坐在一間陳設還不算太差的辦公室裡,方羽耐著性子等面前的一個看來是剛上班的文職女警員整理他說的記錄。已經來這裡半個多小時,面前這個容易害羞的女警察已經反反覆覆問了他剛才在他看來最多五六分鐘能搞明白的事有五次之多,以他現在的好脾氣都覺得快受不了了,這是什麼素質啊,他不由對本來就沒多少好感的警界感到更失望了,心裡也不由的更急,不知道唐麗君那裡怎麼樣了。
就在等到面前嬌小玲瓏像個學生般的女警員終於寫完最後一個字時,方羽和她一起站起身來:「小姐,我現在可以走了嗎?」
女警員抬頭,目光一觸他微帶笑意的雙眼,臉上不由一紅,低下頭說:「對不起方先生,你還不能走,我們孟大隊長說要見你,她現在有事出去了,現在正在往回趕,麻煩你再等一會好嗎?」
「你們隊長要見我?他有什麼事嗎?」方羽驚詫的問,他想不明白深更半夜的這個什麼孟大隊長要見他這個素不相識的人會有什麼事,旅館裡的這點小事好像也用不著堂堂一個大隊長親自過問啊。
「哎?你不認識我們孟大隊長嗎?她可老提起你呀!」
「哦?他老提起我?我應該認識你們孟大隊長?」方羽更糊塗了,這是怎麼回事?一個素不相識的警察大隊長會提起自己,而且聽起來好像還對他很熟悉的樣子,怪不得他一來到警局時,一聽到那個年輕警察說他就是小鎮的方羽時,全部在場的警察都一起拿著好神秘的眼光看著他,還弄的他很不好意思,原來是聽他們大隊長提起過自己。無何奈何的摸摸鼻子,方羽輕笑著反問。
「在本城誰不知道孟大隊長是我們警界最年輕最厲害的罪犯剋星?在不到兩年的時間裡,就以連破一百零另六起大案,抓獲罪犯五百三十一人的驕人戰績,榮任刑偵大隊長之職,上任以來社會治安明顯好轉,這裡的群眾都稱她為警界之花,你會不知道她?你可是她在我們局裡唯一多次提起並讓大伙……大伙記住的人啊,你怎麼會不認識她?」提起他們隊長,女警員立刻精神了,一點也不怕害羞了,挺著胸膛驕傲的說,可以明顯感覺到她對大隊長的敬佩之情。
「警界之花?難道她是個女的?」方羽注意的問。
「當然了,不但是女的,而且還是個不多見的美女呢,不然怎麼會被稱為警界之花?」那女警員一臉方羽少見多怪的可愛摸樣,逗的方羽忍不住想笑:「呵呵,我少見多怪,小姐莫怪。」那女警員臉一紅,顯得有點不好意思,剛想說話,方羽就聽到背後門一響:「好啊方羽,一來就欺負我們小姑娘,讓我來教訓教訓你!」一把清朗爽快的女聲緊接著傳了過來。
方羽回頭一看,一個看一眼就能把人的目光吸引住的的高挑麗人邊走邊脫帽向他走來,寬廣的額頭下明亮銳利的大眼睛微帶好奇的看著方羽,眼神清澈堅定,微高的顴骨表明她堅強的性格,皮膚是少見的古銅色,只比方羽低一寸的身材象標槍一樣的筆直,步履輕快敏捷,配合著可體的警服,全身散發著一種凌厲醒目的氣質。方羽略帶欣賞的目光和她的目光一觸,就發現了她的不凡,沒有幾個人能受的了她X光般具有穿透力的眼光,但方羽不在乎,反倒被引出一探究竟的興趣,這樣醒目有個性的女士倒是很少見。看到方羽含笑的臉上一點都沒有受到她目光壓力後不安的樣子,這個估計就是孟大隊長的麗人臉上也露出讚賞的笑意,快走幾步過來站到方羽面前,大方的伸出手:「方羽你好,我就是孟勝藍,不好意思,讓你久候了。」握住眼前看來修長纖細的手,方羽心裡暗讚不愧是有警界之花美譽的女強人,手上的握勁遠勝許多男人,堅定而有力,體現出常年嚴格訓練後的成果。
「久仰大名,我就是方羽,聽說你認識我還經常提起我,真是我的榮幸!」方羽開門見山的提出自己留下來的原因。孟勝藍聞言掃了在旁邊不好意思的吐舌的女警員一眼,笑道:「私事等下再說,小黎,筆錄記完了嗎?有沒問題?」一邊坐在辦公桌後面示意方羽也坐。站在一邊的女警員小黎現在一點都不慢了,利索的遞上筆錄,簡潔的匯報道:「已經記完了,打問號的地方是我覺得解釋不通的地方,隊長要是再沒什麼事我先出去了。」
「好吧,你去110那裡看看剛才那件案子調查的進展情況,有問題馬上回來向我報告,今晚是不能休息了,要大家打起精神來!」等女警員出去輕輕帶上門後,孟勝藍抬頭對方羽一笑:「方羽,我們先談公事,你的疑問等會兒再說好了。」不容置疑的口氣裡顯出強大的信心和一貫發號士令的強者習氣。方羽也不已為意:「好啊,你有什麼問題儘管問,我全力配合。」
「那就好,謝謝!我的問題也不多,就兩個,請方先生給我解釋一下。」談起公事,口氣客氣起來,也簡練起來:「一,請解釋一下小秀紅為什麼會瘋了一樣的從你房間裡跑出來?而且小便失禁,人陷入瘋狂的邊緣。二,大牛眼,刀疤鷹四個混蛋為什麼會突然在你房間裡一起受到重創,到現在還兩耳失聰,神經錯亂?根據我們的檢查結果,他們四人的耳膜碎裂,大腦神經受了嚴重刺激,要恢復得等半個多月,而你卻好好的一點損傷都沒有,你怎麼解釋?」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緊盯著方羽,在仔細觀察方羽的表情。
方羽心裡暗叫「厲害!」臉上卻點水不驚:「一,我想你說的小秀紅應該是那個賣春女,她可能是因為不能做我生意而氣的發瘋,至於為何激烈到小便失禁那種程度,卻不是我所能瞭解的。二,那四個假警察為什麼倒地不起,我也說不出個究竟來,我只記得在我發現他們是假警察的時候,曾經不知死活的罵了他們一句讓他們滾,沒想到他們一下就撲過來了,就在我被嚇的手腳無力準備任人宰割的時候,你的人來了,門外一聲不准動的大吼後他們幾人就一起摔在地上了,沒想到他們有膽作惡卻被你的手下嚇成這樣,孟隊長你應該感到驕傲了!呵呵~,我的回答完了。」
「你在胡扯!事情的本來絕不是這樣!你……」孟勝藍不等他的話音落地,就果斷的打斷了他的說詞。
『當然是胡扯,不胡扯我怎麼給你解釋?』方羽心裡暗笑,臉上卻一臉無辜:「我怎麼胡扯了?孟隊長,我可是被侵害的外地人啊,不然你說我怎麼說才能被相信不是胡扯,你教教我?」
「你~~」孟勝藍一下子被他問的無話可說,心裡又氣又好笑,眼前這個男人明明在說謊,可她就是抓不住把柄,難道告訴他自己已經抓獲了那個小秀紅,取得了小秀紅說他忽然間象惡魔一樣的口供?不被他笑死才怪呢,首先自己就覺得小秀紅的口供就像是囈語,儘管她確實變的語無倫次,好像受了極大驚嚇的樣子,要不是她大呼小叫的瘋張樣子驚動了巡夜的巡警,今天晚上還確實抓不到刀疤鷹大牛眼這幾個一貫假裝警察到處敲詐勒索兼帶搶劫的惡棍呢,就這幾個人假扮警察在各個賓館作案,惡跡讓名城蒙羞,為警界添污,確實給了她不少的壓力,今天一舉成擒,還得感謝眼前這個有點狡猾的男人,再說多少還有點關係,嗯,雖然自己很有點不喜歡被人騙,這次就放過他,看他以後的話再說,自己還能老被他騙了?心裡有了計較,但臉上卻不是這樣,她俏臉一沉,眼神轉厲:「方先生,請不要自誤,欺騙警務人員是違法的,我勸你還是老老實實的說清楚比較好。」曾經有不少慣犯在她凌厲的逼視下顯出原形,她對自己的眼力也很有信心,可這一切在面前這個男人身上好像不起作用,她看到方羽神態輕鬆但臉上卻明顯的裝出怕怕的驚容,兩手一攤,一聳肩做了個沒辦法了的樣子「孟隊長,別玩我了,我要是有違法的事情落在你這個女強人的手裡,你早就嚴刑逼供了,絕不會這樣和我像朋友一樣說話的,我真的還有急事,要是再沒有什麼公事的話讓我先走一步好不好?明天我保證一大早就來這裡報到,聽候你的教訓和談談咱們你知我不知的私事如何?」
方羽真有點急了,都快凌晨兩點了,再不去看看唐麗君那裡,他自己首先就快要崩潰了,更不用說在危險中掙扎了快兩個小時的唐麗君了,可面對執法者又不能明說,不然又是怎麼都解釋不清的一大堆破事,光想想怎麼回答人家問你是怎麼知道的這個問題,方羽就對報案興趣缺缺,再說他一向對警方的辦案效率不抱什麼大希望,更何況主要是異能力入侵,這種事交給警方無疑是緣木求魚。還好他直覺裡唐麗君那裡再沒有危險的信號,他也深信發出異能力的源頭已經被他一怒下擊垮了,對方不管是人還是異物,現在很可能已經從人間蒸發,最起碼是再也沒有能力入侵了,因為他自己知道他借破邪印發出的能量有多大,就算是強橫如旱魅的惡靈碰上,也會受到重傷。從旱魅一役後,他為神婆婆的死抱憾甚深,為了不想再看到有親近的人受到無謂的傷害,他花了近一年的工夫,研究了許多殺傷力極大的密術和一些很神秘的治療術,心腸也硬了許多,下了決心一旦對上那些藉著各種能力為害的人或物,就毫不手軟。
看到方羽好像真的很急的樣子,孟勝藍也只好打住後面想說的話,實際上她今晚也很忙,要不是方羽和她有點關係,再加上和方羽說話面對讓她覺得很新奇很好玩,她早就叫他走了,整日裡忙的死去活來的她那有那麼多閒工夫和一個小案子的當事人沒完沒了的聊?「那好,後話明天再說。現在這麼晚了你還有什麼急事?想去哪裡不如我送你吧,太晚了路上不好找車,反正我也要出去。」剛接完一個電話的孟勝藍站起身來問方羽。方羽道著謝就說了唐麗君家的地址。沒想到孟勝藍一聽渾身一震、面色一變:「你為什麼要急著去那裡?」此刻雙眼不帶一點感情色彩的盯著方羽,方羽暗覺不妙也不想掩飾:「今晚上我在旅館裡只覺得心煩意亂,煩躁不安,老覺得會出什麼事,而這裡關係能讓我有這種親人般直覺的只有住在那裡的人,你們的人來的時候我正想去那裡,所以那時我還算衣冠整齊,怎麼?那裡出事了嗎?」方羽在賭孟勝藍也有普通女性的特點,相信直覺。看孟勝藍的表情果然賭對了,但方羽高興不起來,因為孟勝藍的面色顯得很陰沉,顯然那裡出大問題了,不知道唐麗君一家到底怎麼了。他強壓下想用他心通密術一探孟勝藍腦際的強烈慾望,畢竟這不是個好辦法,方羽也從沒想過用這些密術對付好人。
「你的直覺沒有錯,馬家發生了驚天血案,一家裡外老少共有八人被殺,現場慘不忍睹,只有你以前的女朋友唐麗君和一歲的女兒倖存,現在都在醫院裡昏迷不醒。我現在就是要去看她們,我一定要抓住兇手,這樣的滅門血案在我的轄區發生,是我最大的恥辱!」握著指節已經發白的拳頭,孟勝藍恨恨的說到。
「什麼?!一家全被殺了?那馬德良呢?還有唐麗君父母呢?」方羽聞言大驚失色急急的問到。
「全部死了,但現場卻沒有一點被兇手闖入的痕跡……哎,我怎麼給你說這個?你不能知道這些的。」孟勝藍發現失言了,有點緊張的看著方羽,想警告他不許說出去,卻發現方羽一臉自責的痛苦樣子,根本沒聽到她後面說的話,方羽重重的以掌擊拳,後悔的想發狂:「我應該覺得不對的時候就趕過去,我太大意了我!嗨!」又重重的以掌擊拳跺地!
看到方羽痛苦的樣子。孟勝藍今晚第一次明白的覺出了眼前這個男人可愛,一個普通人,為了不能幫自己直覺裡感受到威脅的以前的戀人一家的災難,痛苦成這個樣子,先不說其他,光就心性而言,是非常的好了。儘管她也多少覺得方羽有點不自量力,馬家現場的恐怖就連她這個久歷血案的人都覺得可怖,特別是屋裡死去的人各個就趴在床上被大斧砍碎後腦,兇手不知有多大的勁,腦漿濺的連天花板上都是,大部分牢固鎖著的實木門都是一腳就揣開了,光看最後丟棄在現場斷成三節的凶器大斧卷刃的樣子就知道兇手的力量,他去有什麼用呢!想到這裡,孟勝藍用少見的柔和聲音勸到:「不要怪自己了,要怪就怪兇手的殘忍吧,當時你去還不是一樣,只不過多一具屍體罷了。現在最主要的是把行兇者繩之於法,絕對不能防過他!」為了把方羽從自責中解脫出來,她說的話比較實在,一般實在話不容易讓人接受。方羽臉上痛苦的表情迅速斂去,一直顯現柔和的臉上泛起讓舊經凶險的孟勝藍都覺膽寒的酷寒:「對!一定要兇手血債血償,我要他形神皆滅,後悔他娘把他生到到個世上,哼!」冷酷的語氣和最後哼字裡帶的殺意讓孟勝藍無由的心驚肉跳:「你想幹什麼?別胡來啊,這事我們警方會處理的。」說完後才詫異自己怎麼會和一個普通人說這麼軟弱的話:「別胡思亂想了,你作錯事我照樣會抓你的哼!」她在為自己剛才的軟弱生氣呢。聽到她威脅的警告,方羽挺立如山的氣勢馬上降了下來,一邊暗罵自己鹵莽一邊迅速恢復和善的原樣苦笑著說:「我能幹什麼呢?打架我可能連你都打不過,只不過是一時氣憤罷了。」看到方羽聽話的恢復老實樣了,可孟勝藍卻一點高興的感覺都沒有,反而把前面對他的一點好感都給弄沒了:「一個大男人一點強悍的樣子都沒有,難道現在的男人都這樣?」她有點感慨的想。
「能不能讓我也去看看她們母女?」方羽話題一轉問到。
「不行,在警方沒有錄口供之前誰都不能見她們,就是她家裡人也不行,更何況她還在昏迷中。」
「我學過一點中醫,說不定能幫點忙,我這麼遠來一次也不容易,你就通融一下好嗎?」面對冷眼方羽不想放棄正常途徑,在做最後努力,心裡已經有了最壞的打算,要是還不讓見,他就……他現在很容易就會失去控制,血腥的手段已經成功的讓他不滯一物的心靈充滿了怒氣!「哦,這倒也是,據說你方家的醫術真的很了不起,」又看了看滿臉期待的方羽,孟勝藍向來堅強的心不由一軟:「好吧,你可以去,不過一切要聽我吩咐,不要亂來,不然我也會有麻煩的知道嗎?」
方羽聞言大喜,激動的說:「謝謝你孟隊長,我欠你一份人情,我會用三倍來報答的,我發誓!」
「哈!,再說吧,現在就走!」孟勝藍不以為意的說到。
坐在飛馳的警車上,方羽若有所思的看著專心開車的孟勝藍孟隊長,「你好像對我很瞭解,而我對你卻一無所知,是不是有點不公平?」他想調節一下氣氛,順便也弄明白孟勝藍怎麼會知道他的情況這麼多,他自問是個很平常很守法的人,絕不會無緣無故的成為像她這類警界強人所注意的對象的。
「那我表姐專程去找你,你卻一聲不響的跑到這裡這就叫公平?」側頭橫了方羽一眼,孟勝藍沒好氣的答道。
「哦,明白了,你是杜若蘭杜小姐的表妹?!」方羽這才恍然大悟!
望著病床宛如老了十歲依然陷入昏迷的唐麗君,方羽耐著性子聽完了值班醫生給孟勝藍的介紹。儘管他自己一進醫院就用元神探測出她們母女的狀況。
「小孩相對好一點,只是受驚過度,但送來時還在哭,現在已經哭累睡著了,但是大人,大人……」中年醫生思索著推了推架在鼻樑上的眼鏡。
「大人怎麼樣?根據報告她沒有外傷啊!」孟勝藍不滿的橫了在一邊不出聲的方羽,覺得他冷血的讓自己生氣,居然也聲都不吭一聲,只是皺著眉頭彷彿在想什麼東西,她不禁有點後悔前面心一軟就答應帶他來了。
「大人沒有外傷。但從送來後一直昏迷不醒,高燒接近四十度並且一直不退,用什麼藥都沒有反應。再這樣燒下去到早上,就算死不了,恐怕也成白癡了,現在只能看她的運氣了,我已經用盡我知道的所有治療辦法了。你們慢慢看,我到別的房間去看看。」搖著頭,面有愧色的醫生悄悄的出去了。隨著門的開關,過道裡,唐麗君大哥二哥帶著哭音的詢問聲和她們妻子的哭聲傳來,病房裡孟勝藍的臉色隨醫生關在門外的歎氣聲越發的沉重起來。看著面前一大一小兩母女,也不由的歎了口氣。
這時,一直沒有出聲的方羽動了。先走到孩子跟前,右手搭到了孩子的額頭,眼睛閉了起來。孟勝藍不解的望著神色肅穆的方羽,壓下了心頭想問的問題:「他在給孩子號脈?」馬小雨略帶蒼白的臉色迅速的紅潤起來了,呼吸也變的悠長平穩起來,猶有淚痕的小臉上顯出一點點笑容。現在看起來才像真正的熟睡了。方羽輕輕放下搭在額頭上的手,小心的拉了拉被子,眼光裡儘是帶點憂傷的愛憐。
衝到嘴邊的話又被孟勝藍壓下去了,生性剛強的她被眼前這個陌生男人的細心和溫柔打動了,這是個怎麼樣的男人呢?十九歲以全縣第一的高分高中畢業,卻不去參加高考,一直賦閒在家,除了到這裡在一家公司打過半年多的工外到現在沒有正式職業,為人和善誠實,在大多接觸過的人眼裡是個很不錯的小伙子,居然連一向眼高於頂的表姐也對他大有興趣,從別人口裡知道他在這裡待過近一年的時間後,居然一反常情的要求她利用身在警界的便利調查他在這裡的一切,還三番五次的打電話來催問,弄的她也好奇心大起,想看看能引起表姐這麼大興趣的人是個什麼樣出色的人物,所以她破天荒的第一次把她手中的權力用到了私事上。為這還弄的手下都用曖昧的眼光看了她好長時間,都在背後說可能是男朋友,結果在不到七天的時間裡就弄到了方羽在這裡的一切活動,她至今還記得她的助手在向她交報告時那得意的神情,她也知道這樣的速度打破了以往任何一件大案的調查速度。可等她看完結果後大失所望,根本是個普通人,一點都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除了長的不算難看以外,可表姐得到報告後欣喜的程度還是很讓她覺得詫異(儘管是在電話裡)前幾天還打電話說要到方羽所在的小鎮帶學生去實習,讓她著實笑話了表姐一次,表姐居然罕見的沒有大舉反攻,又令自幼好的一個人似的她一毫不差的明白表姐真的很認真他。沒想到他居然會出現在這裡,初聽到手下在第一時間的報告,她以為是弄錯了,可當聽到手下毫不含糊的肯定後,她覺得有點不解,續而有點興奮,難道表姐也來了?所以在馬家血案粗查一結束她就忙著往回趕。當知道方羽是一個人來看他以前的戀人時候,她心裡卻有點不快,經過半天的接觸後,方羽的表現令她很為表姐不值,她看不出方羽身上有什麼東西可以吸引學識過人美麗可人的表姐,難道就靠方羽比照片上顯得英俊一些的長相麼?她死都不會相信自己的表姐會認真一個只是長的不難看的男人。儘管現在方羽的舉動讓她有點感動,但她還是不認為方羽是什麼特別人物,不過確也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想再好好看看方羽的行動,瞭解一下他的為人。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26:18
皆字篇 破邪 第七節
方羽站在床前,看著剛剛分手不到半天,卻憔悴的像老了十歲的唐麗君,頭髮凌亂,眼窩深陷,猩紅的臉上有幾點血污,乾裂的嘴唇上已經出現血瘕,口鼻一起喘著粗氣,全身繃的緊緊,身體時不時的抽搐著,已經不見血色的雙手緊攥著床單,哪裡還有一點方羽深心裡唐麗君那充滿青春活力的樣子?又哪裡還有半天前溫潤雅致身為人妻的滿意?現在的她就像陷入一個永遠都不會醒來的噩夢裡的羔羊,緊張而又無助。
方羽輕輕的歎了口氣,也說不上心裡是什麼滋味,又是心痛又是憐惜,還隱隱的有點怒意,他知道,那是他在從醫院門口用元神測過唐麗君的記憶後被對方惡毒的手段引發而又被他強壓下的憤怒,他終於決定全力和對方周旋,他知道,能用原始黑巫術中邪靈附體滅人滿門那樣殘忍巫術異能而又能逃出自己身外身追查的巫門中人,絕對還有後續手段,除非他是一個人修煉的,儘管方羽知道在自己一怒之下對手很可能已經被消滅了,但方羽直覺到還會有更惡劣的事發生,他當然知道自己的直覺是什麼東西。
孟勝藍等不住了:「方羽,你能不能用你的醫術幫上忙?要不行咱們就走吧,我還要再去現場勘察呢。怎麼樣?」
方羽念頭一轉,轉身望著她,很肯定的說:「孟隊長,我可以現在就救醒麗君,我知道你們不問完當事人是不能讓外人接觸的,能不能再幫個忙?讓我從明天起每天來陪她們?我怕,我怕她們還有危險。」
孟勝藍先是一喜,又是一驚:「能救回來?什麼?你來陪她們?不行!再說你是她們什麼人啊?她的哥嫂在沒查清楚前都不可以見她們,她們現在在警方的嚴密保護之下呢,沒有什麼人能再傷害她們母女!」因為生氣,孟勝藍的聲音越來越大。
方羽眉頭一皺,一指床上快要醒來的馬小雨,孟勝藍驚覺,點了點頭:「你不能留下陪她們,不行!也沒必要!」聲音很小,但語氣決絕,讓方羽一點都不會誤會她的意思。
遭到拒絕的方羽不氣反笑了,笑容還很燦爛:「我知道一時半會你決不會答應我的要求,這樣吧,我現在就先救醒唐麗君,你的人可以問口供,我也不再麻煩你別的什麼了,你不是還要到馬家去查現場嗎?我知道你也絕不會答應也讓我去的,我就在旅館等你吧,我想如果你真的有傳說中那麼厲害的話,我相信你到明天天黑前會來找我的,因為目前除了我,再沒有別人能給你解釋你所查到的一些怪異的東西的。」
孟勝藍一聽,明亮的雙目中滿是怒意和不屑,總算給了他一點面子,沒有馬上說他,只是輕輕「哼!」了一聲,不屑一顧的神情居然也很美麗。方羽無聲的笑笑,轉過頭,左手輕輕拂在唐麗君的百會,右手抓住唐麗君的右手,雙目微瞇,九轉玄功,心裡默出拘魂咒,他身後的孟勝藍只看到他那令她覺得討厭的長髮無風飄搖,在她一愣的工夫裡又恢復原狀,緊接著就聽唐麗君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厲吼:「德良,不要啊!!!」
好不容易安撫好被厲叫驚醒大哭的馬小雨,唐麗君已經明白母女倆從噩夢中解脫了,顧不上問方羽怎麼也會在這裡,她就為了剛聽聞的噩耗而又暈了過去。孟勝藍一把把馬小雨從方羽手中接過:「快,方羽,她又暈過去了,快救救她!我真不該立刻把凶信告訴她,苦命的女人。」一邊又揮手讓聞聲進來看情況的兩個警員出去。
方羽點點頭,雙手捧住唐麗君的頭:「麗君!麗君!醒來了,快醒醒啊!」一邊用元神渡入安魂定的法門,手上,涼涼的真氣迅速走遍唐麗君的全身經脈,潤肺經,滅心火。玄功三轉後,唐麗君悠悠回醒,血紅的雙眼睜開,看到面前方羽關切的眼神,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抱著方羽的胳膊,哭了個死去活來,方羽無言的輕輕拍著唐麗君的肩膀,也不由的為她難過。孟勝藍懷裡剛剛安靜下來的小雨看到母親哭,也不安的大哭起來,身子扭來扭去,大哭著要媽媽,房間裡一時間愁雲慘霧,哭聲一片。就連久經這種場面的孟勝藍在手忙腳亂的安撫小雨的同時,也不由的流出兩行淚,心裡更下了一定抓住兇手的決心。孩子逐漸嘶啞的哭聲終於驚醒了沉浸在哀痛中的母親,唐麗君止住哭聲,抽泣著坐起身,接過大哭的女兒,還沒說話,眼淚和哭聲又止不住的湧了出來,緊緊抱著女兒一起大哭起來。孟勝藍抹去眼角的淚跡,剛想上去勸,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不由把目光轉向唯一沒有哭的方羽,剛想說話,就看到一直不出聲的方羽掏出手帕遞了過去:「不要哭了,麗君,再哭小雨的嗓子就會啞了,來,擦擦淚,小雨交給我,讓我哄她睡覺,你要堅強一些,我在這裡。」輕輕但堅決的從唐麗君手裡抱過小雨,退了兩步,給孟勝藍遞了個眼色。孟勝藍聰慧的一點頭,坐在唐麗君身邊,攬著她的肩頭輕聲勸了起來。哭鬧個不休的小雨到了方羽手上,出奇的慢慢停住了哭聲,在唐麗君的哭聲還沒止住前就進入了夢鄉。
方羽無聲的出了口長氣,愛憐的親了親尤有淚痕的小臉,放到旁邊的床上睡好。一轉頭,卻發現身後兩個女人驚訝的望著他。他心念一動,明白她們是奇怪小雨睡著的突然。他也不解釋,本來也沒法解釋,難道告訴她們他用的方法嗎?攏了攏長髮方羽對已經停住哭泣而陷入茫然的唐麗君說:「麗君,我知道今天的事對你的打擊是毀滅性的,但事情不像你看到的那樣簡單,所以你要堅強起來,小雨還有你父母他們的後事、丈夫的事業還要你來承擔,詳詳細細的把事情的經過告訴孟隊長,然後好好休息,我明天會過來陪你和小雨,現在就打起精神把經過告訴孟隊長她們,我不方便聽,先回去了。」不再理會又開始埋頭哭泣的唐麗君,方羽又對孟勝藍道:「孟隊長,現在就回去等你來找我,她們母女就交給你了,希望你的人能好好保護和照顧她們。」說完也不理孟勝藍對他語氣和意思的不滿,猶豫了一下,歎了口氣,右手從懷裡掏出天心燈,左手撫摩了一下溫熱石片,(天心燈自在戈壁裡傳出最後的能量消滅了旱魅後,方羽再也感覺不到它裡面的能量,只有在大定中的玄境中,才能隱約感覺到它本身中還有一點奇異的力量,但引發不出來,再因為它對方羽的特殊意義,所以方羽一直貼身帶著它)同時在裡面種入九層破邪印,對唐麗君說:「這是我從小貼身帶的護身符,據說對人有不少好處,現在先留在你這裡,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希望你和小雨不會再有意外。」說完,理都不理孟勝藍嘲笑的眼神,鄭重的把它交到神色淒然的唐麗君手裡:「貼身收好,我先走了,和孟隊長說完經過後,你要睡到明天我來的時候,自己保重!」緊了緊握在手裡的唐麗君已經恢復常溫的手,方羽掉頭而去。
凌晨五點三十五分,全身酸痛疲倦欲死的孟勝藍終於回到了自己房間,咬著牙洗了個熱水澡後,精神好了不少,把自己扔到書桌前的大皮椅上後,孟勝藍煩躁的點起了一根煙,由於長期的疲勞和熬夜,她染上了抽煙提神的毛病,儘管在人前不抽,在自己房間裡平時抽的也不多,但一遇到頭痛的案子和需要熬夜的時候,她就抽的很凶。今天她就覺得頭從來沒有過的痛,馬家血案兇手居然是男主人,他為什麼要用那麼殘忍的方法殺死自己的一家人?動機何在?再說按照唐麗君的說法,在整個血案過程中全家沒有一個人發出過聲音,她自己呼叫也無人理會。而她從現場的情況來看,所有的死者都幾乎沒有掙扎的痕跡,特別是樓上的四位老人,沒有道理睡在身邊的人被砍死了而一點反應都沒有,再說老人們睡覺一般都比較輕啊。還有馬德良自己,按照唐麗君的說法,她是在馬德良破門而入後大斧揚起後暈到的,沒有道理馬德良人沒殺死而自己卻摔在遠離臥室的床六米多的走廊裡啊,而且凶器斷為三段,馬德良七竅流血的死在那裡。為什麼他沒有殺自己的妻女?他又是怎麼死的?還有,除了嬰兒房外,為什麼所有的房間裡的水全凍成冰了?直到現在還沒全化開?孟勝藍越想頭越疼,兩手揉著太陽穴,暗歎命苦,自己現在累的要死但還要等法醫的驗屍報告,早上還要給大發雷霆的局長匯報案情,本城巨富全家離奇被殺可不是什麼小案子,剛在回來的路上自己還不是接到市長的電話和公安廳廳長限期破案的電話嗎?兩個星期破案談何容易啊,就算是馬德良自己殺的全家,也要找出個理由吧?孟勝藍的睡意一點都沒有了。
而方羽在旅館裡,看著逐漸發亮的窗戶,也是一點睡意都沒有。其實對現在的他而言,幾晚上睡不睡覺都是小意思,但像今晚這樣因心情紊亂而睡不著倒是最近來的頭一次。他心裡至今都驅不散從唐麗君腦海深處攝來的恐懼和無助以及用元神搜魂得來的馬家淒厲景象。更深層的心裡,被一種悲哀籠罩著,為什麼人會作出這麼殘忍惡毒的事情?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麼?思緒展開,長久以來對看到感受到而又被壓制住的對人性的失望和厭倦如怒潮般向他襲來,揮之不去。眼前,以往的一切一幕幕清晰的出現,小城裡一家三口服毒後扭曲的臉,圓睜著不肯合上的死灰色的眼睛;白龍江邊,謝海添三百年來還不能忘記的深恨;戈壁上那望也望不到頭的被砍掉的樹跟;戰魔灘神婆婆屍體前,難掩喜色的諸族;馬德良在醫院裡囂張的侮辱;以及在這間房子裡不久前上演的兩處鬧劇,以及馬家的血案;還有小雨幼小的心靈裡被他抹去的濃濃恐懼……一想到這些都是身為萬物之靈的人的作品,方羽沮喪的宛如木頭,兩年來他頭一次感到人生實在無趣,自己究竟為什麼要專注的研究天心燈帶來的一切?人活著到底是為什麼?他感到呼吸困難,全身發顫,人為什麼活著?他不停的在心裡問自己,越想越不明白,身上冷汗大冒,臉色慘白,全身肌肉僵硬若死,體內氣息紊亂,勁氣鼓蕩。因為心境的問題,他處在入魔的邊緣。
在城市北面的一座豪宅裡,被法師無端的死去而嚇的魂不附體的西服青年此時正撫著紅紅的臉頰,惴惴不安的看著面前宛如瘋虎一樣黑著臉走來走去的漢子,大氣都不敢喘一聲,雖然他已經在這裡動都不敢動的站了快一夜,臉上挨的幾巴掌早已沒有感覺,背上被密室裡崩裂的碎塊砸上的地方還在生疼,兩腿都已麻木,但他還是動都不敢動,他不知道面前這胖乎乎平時看起來宛如紳士的主子會怎麼處置他,難道會像處理前幾個做事失手的手下一樣讓他也從人間蒸發?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心頭的恐懼也越來越重,空蕩蕩的大廳裡,只有主子的腳步和他自己逐漸失控的呼吸聲,他覺得身上越來越冷,最終,在主子又轉過來的時候,他崩潰了,雙膝一軟,跪爬在地上哭嚎出來:「陶總,饒命啊~」
就在方羽感覺頭裡悶的覺得要爆炸的要命時刻,身邊的電話鈴「嘟~嘟~」響了,清脆急促的鈴聲一下把方羽失控的心神拉回了神竅,心神一震,玄功自動運轉,在三息的功夫裡身體一切恢復正常,方羽抹掉頭上的冷汗,心懷感激的拿起電話。
「喂!方羽嗎?你好!我杜若蘭。」
「是我,杜小姐,謝謝你的電話。」
「什麼,謝謝我的電話?我不明白……」
「沒什麼,總之是謝謝你來的電話。對了,你怎麼知道我這裡的電話的?」
「是我表妹告訴我的。聽說你以前女朋友一家出事了,真替你難過……」
「謝謝。你現在打電話不會是為了說這個吧?」方羽直率的打斷了她的話。那一頭杜若蘭停了一下:「嗯,還有~還有就是小藍對你有些懷疑,覺得你知道什麼或是你瞞著什麼,希望我能勸勸你,好好和她合作,她說這件案子和你都奇怪的反常,所以她打電話想問我你的詳細情況,究竟那裡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又是神神怪怪的事?雖然小藍不肯細說,但我猜就是這類事,不然她不會這麼急著打電話給我的,她是個很好強的丫頭,不碰到實在理解不了的東西,不會問人的,而你又是個……是……是個……是個怪人。我想可能又是,又是神神怪怪的事!」她小心翼翼的說完了一大段話,出奇的沒聽到方羽插嘴。
「你給她說我的事了?」方羽問。
「沒有!我不是大嘴巴的女人,我還勸她對你尊重點呢,」杜若蘭不高興的語氣方羽明顯的能感覺到。
「哦,謝謝你的關心啊,我會盡力和她合作的!你放心!對了,你現在在學校嗎?」
「沒有,我在你們鎮的招待所裡,帶著學生實習。你父親的醫術真的很高明,比我們好些老教授都厲害,你母親人也很好,我倆很投緣,」頓了頓:「你為什麼要躲開我?」一反前面的文靜,杜若蘭恨恨的問到。
「我不是在躲你,心裡若有刺,是當不好主人的,我來這裡就是為了拔除這根刺,你明白嗎?」方羽很認真的說。
「哦,這樣啊。要不要我給你父母帶個話,說你要多待幾天?」
「不用了,我出來的時候已經說過了,要多轉幾個地方才回去,他們不會擔心我的,謝謝你的好意。」
「哦!是啊是啊,你現在是誰啊,誰能把你怎麼樣啊!那你就好好去玩吧,我該出去了,再見!」
「再見!」放下電話,方羽苦笑著搖搖頭,盡力把杜若蘭的影子拋開,長長吸了口氣,覺得全身還有點澀澀的感覺。看來我還得小心,沒用過的法門還是要注意才行,今天頭一次用拘魂法竟然惹來十魔裡的煩惱魔,真是危險。歎了口氣,他仔細回想著拘魂法的秘訣:「拘人識魂,先習分神,能住能節,可收可停。我人合一。截彼神魂,拘入玄竅,狂顛自寧。」又仔細想著離魂法的秘訣,直到有了發現,這才抱一守素,閉息入定。
豪宅裡,西服青年已經嚎不出聲了,在主子陰沉的臉上,他看不出一點殺或放的表情,癱在地毯上,他幾乎已經放棄了什麼希望。就在快要昏過去的時候,他聽到一句冰冷的問話:「你說法師在死之前,有五把法旗神奇的不見了?可看清楚了麼?」
「看清楚了,看清楚了!他說那東西能把他的死訊帶給他師傅,他師傅一天就可以來。」彷彿撈著了救命的稻草,他振起全部殘存的精力急急的回答著。
「嗯!念在你跟我一段時間了的份上,這次先饒你一死。奶奶的,看你的熊樣,起來吧。」
「多謝陶總,多謝陶總!」心裡一寬,想站起來,卻發現全身沒有一點力氣。他努力的坐在地上,連聲謝著已經坐在沙發上面色回晴的主子——陶大偉。坐在沙發上陶大偉胖大的身軀把沙發坐的滿滿的,陰沉了一晚上的臉上看不到一點倦意,點起煙,狠很吸了一口:「他師傅又是個怎麼樣的怪物?」陶大偉輕蔑的口吻裡隱隱有一絲懼意。
「我不知道,法師也從來不說這些的。」
「嗯,你先下去換衣服,等會我叫你。」擺擺手,支開已經疲不能興的手下,他又狠很的抽了兩口煙,把煙丟到煙灰缸裡,掏出手機,撥出一串號碼。他已經從他在公安局裡的朋友那裡得到了馬家血案現場的資料,自己也暗驚黑巫術的厲害,再想想第一次見到黑巫法師時,對方那冰冷的眼神和滿身的陰寒,著實讓他心裡有點後悔和這種沒有人味的邪人打交道。現在又聽更邪門的人要來,心裡暗暗有點發毛。經過一晚上的權衡,反正現在自己還沒什麼把柄可以讓別人抓,馬德良又已經死了,已經沒辦法和自己爭什麼了,剩下兩個婦孺又能起多大風浪?能少和這些下九流的邪門人士打交道,還是上上之選!他已經有了決定。
下午兩點四十分,孟勝藍怒氣沖沖的離開了陶家的豪宅,她覺得今天撞鬼了,四處受氣。昨晚上一夜沒睡,剛回家梳洗了一下打了個電話,法醫就又把一個難題送到了面前:「馬德良沒有明顯致命的外傷,但五臟和大腦全部充血破碎,腦漿裡還有一塊蠶豆大的物體,非常硬,經過檢測,是大腦神經的變異體,法醫也解釋不了是怎麼會出現的,因為對照五天前馬德良自己做身體檢查的腦CT片時,沒有這塊變異體。還沒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時,天也就剛放亮,局長就緊急召見,在公安廳的特派員和市裡主管領導的面前,局長著實表現了一番,對她的案情報告非常不滿意,市裡主管領導也乘機對治安發揮了不少意見,她知道局長的難處,也知道因為個人原因,這位主管的領導對她早就有些不滿,只不過因為她以往的表現太出色,一時沒辦法而已,倒是公安廳來的兩位特派員倒是很能體諒她這個同行的難處和辛苦,只傳達了上級限期破案的要求,沒有拿嘴臉給她看,而且表明態度讓她自己全力破案,他們盡量從旁協助。從兩頭受氣的的案情通報會上出來後,時間已經快到了中午,在安排成立了專案小組並分配了任務之後,她又帶著兩個得力手下專門去調查手下同事們都不想去的馬德良最後出現的地方陶家,其實她自己也是很討厭去那裡,自從拒絕了專門來為陶大偉提親的市裡主管領導後,不死心的陶大偉邀請過她無數次了,都被找借口推辭掉了。她對這個面慈心毒的衙內一點都不感興趣,書記的兒子又怎麼?何況,有好幾件大案最後的線索都指向陶大偉,只是每每在最關鍵的地方被各種各樣的原因掐斷,而無法進一步證實罷了。為此她和她的同事還受到好多方面的壓力,弄的同事都很不願意沾手牽扯到陶大偉的案子。但是,她能躲避嗎?一反常態坐在警車後坐的孟勝藍煩躁的電起一根煙,深深的吸了一口,感覺頭痛的像要裂開,胃在痙攣,心裡更是窩火的難受,剛剛在陶家不但沒問出什麼名堂還受了恰巧在那裡做客的那位主管領導的臉色:」昨晚我也在陶家和馬德良一起吃飯,孟隊長是不是也要調查我啊?不趕緊去查案,卻跑到這裡來胡鬧,難道陶書記也有嫌疑不成?胡鬧!「要不是身邊的老刑警機警,暗里拉了她一把,她當時就想和這位她心裡越來越看不起的從一個鄉村小學教師爬上來的領導翻臉,陶大偉還乘機做好人,忙著活稀泥。看著他虛偽的嘴臉她噁心的只想吐,強壓著怒火出來後,她氣不過對著自己的警車輪胎狠踢了兩腳才覺得舒服一點。現在她只覺得身心皆疲,腦子裡木木的理不出個頭緒。」孟頭,咱們先去吃飯好嗎?「從倒車鏡裡不停的觀察她的刑警老王開口問她。她看了看表:」哦,三點了,你們去吃吧,把車留給我我先去辦點事!「。
車到旅館門口停住,孟勝藍猶豫起來:「自己怎麼會想著來找他呢?他又能幫什麼忙?他只不過是普通人而已。」苦笑著搖了搖頭,她又把車發動著準備掉頭。「叩,叩」她一扭頭,身穿淡青色襯衣同色長褲的方羽在敲車窗,望著她的眼神裡彷彿有點嘲弄。
「你瞎敲什麼?我不是來找你的。」她憋了一天的怒氣終於不可遏止的爆發出來了,臉漲的通紅,微帶血絲的大眼凌厲的瞪著方羽。方羽有若深潭的雙眼一瞬不瞬的看著她,眼神裡充滿理解和憐惜,還微微的有點溫暖,對,溫暖!孟勝藍火燒般的心田忽然一軟,自己覺得鼻頭一酸,竟然有想哭的衝動。她刷的扭過頭不去看他,腳從油門稍稍挪開。車門一開,人坐了進來。她腳下一點,車箭一般的竄出。
「先去吃飯吧,你的胃已經接受不了你拚命。」方羽平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要你管?你是我什麼人啊?你憑什麼管我?」孟勝藍心裡覺得很彆扭,衝著車前玻璃嚷嚷著,也不扭頭看看方羽。
「不憑什麼,就在這裡停了吃點東西吧,我還有些案情的事要給你說說。」
「吱」一腳踩住剎車「什麼?你給我說案情?」孟勝藍驚訝的望向方羽,這是上車後的頭一次。方羽輕輕點點了頭。在方羽不吃飯就什麼都不說的威脅下孟勝藍很快就著菜吃完了兩碗米飯。端著方羽叫來的果汁,孟勝藍面色一正:「說吧,你知道些什麼?」
「你們是不是在現場發現了一些無法理解的東西?比如整個房間裡似乎曾經很冷的情況?」把玩著手中的純淨水,方羽的臉上神情有點飄忽。
「嗯?!你為什麼這麼說?」孟勝藍握著杯子的手一緊,但臉上不漏半點痕跡,半瞇著眼睛盯著面前的方羽,「莫非……」
方羽無意識的一笑:「別忘了我見過唐麗君,她的右手臂上有凍傷的痕跡,那樣的凍傷要在很冷的情況才會發生。」
「哦,不錯,現場是有點小怪異……」孟勝藍很奇怪自己竟然會給個外人說案情。
「不是小怪異,馬德良的身體情況也很怪異,對嗎?」不客氣的打斷她的思索,方羽抬起頭兩眼微帶嘲弄的看著她。
「什麼?你怎麼知道的?老實說!說不清楚我拘捕你!」孟勝藍真的吃驚了,心裡疑雲大起,也毫不客氣的緊瞪著方羽。
「呵呵,不要那麼緊張,我是亂猜的。對了,孟隊長,你對所謂的神通或是說叫超能力怎麼看?」看到方羽滿不在乎的神情,孟勝藍也稍微鬆了口氣:「什麼超能力,我不相信那些東西!你不要想改話題,這個案件你到底知道什麼?說!」
微微一笑,方羽神態輕鬆的往後一靠:「孟隊長,你心裡並不很相信我有嫌疑,何必還包著那麼厚的殼呢?你累不累啊?我猜你從昨天到現在一眼都沒合,對嗎?」
「你在浪費我的時間,我不想再看到你,你走吧,不然我就不客氣了,別以為我表姐和你認識你就這麼猖狂。哼!」孟勝藍有點微惱,心裡也有點好笑:「自己在這傢伙面前就是發不起威來,真是……」
「真的不要再見到我?那我去看唐麗君的事……」
「自然免談,方羽,不要再糾纏到這件事裡了,你一個普通人幫不上忙的,別鬧了,聽我一句吧,好嗎?」站起身伸出手:「我要走了,見了我表姐替我問個好。」
方羽也站起來和她一握手:「再見。」
看著孟勝藍美好的身影消失在門外,一絲苦笑爬上了方羽的臉,現在要全靠自己了。
當天夜半三點,陶大偉和西服青年陪著三個人出現在亂的一塌糊塗,血腥味瀰漫的地下室。
「這裡一切都沒有動過,請大師……」陶大偉的聲線有點暗啞。看到領頭的人一擺手他立即知趣的停住腳步和嘴站在門口。來的三個人一起來到死在地上的黑巫法師的屍體前,一言不發,也沒有人動手去翻動他的屍體。密室裡死一般的安靜。
「五陰合聚,六甲聽命殘魂散魄聽我號令,現」一把虛虛幻幻彷彿來自九幽的聲音瀰漫在密室裡,隨著聲音,密室裡的燈全部熄滅,一點綠油油的幽光在領頭的人額前亮起,幽光流轉越晃越大一時間整個密室全籠在慘綠裡,一陣又一陣陰寒的氣流圍著屍體旋轉。隱隱忽忽中,僵硬的屍體動了,殭屍般的飄起來,面對著幽光,一團黑霧從屍體的兩眉間如飛蛾撲火的融進幽光。幽光大盛,發出耀眼的光芒。緊跟著站立的屍體由裡到外發出慘綠色的火焰,轉眼之間化為灰燼,形影全無。幽光一盛之後徐徐斂去,密室裡燈光重新亮起。陶大偉和西服青年面面相窺,冷汗濕透內衣。喉嚨象被鬼掐住了一般,出聲不得。「五天後,我們給你做完我徒弟沒做完的事。」那個虛虛幻幻的聲音又在密室響起。
在局長和市裡領導們的面前匯報完結果後,一種前所未有的失敗感徹底擊潰了孟勝藍。廳裡的特派員和領導們的觀點居然基本一致:「可以結案了。」雖然她自己覺得頗有許多不合情理的地方,再三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但在那裡卻無法獲得。在這五天裡,她忙的焦頭爛額,雙眸裡也全是紅絲,黑眼圈連著兩天成為她俏臉上的裝飾,心裡更是躁的火燒,所有的證據線索都說明馬家血案是馬德良所為,但就是找不出馬德良的動機,現在居然以「馬德良因為外人難知的原因做出了這件血案」這麼可笑的理由結案,一切讓她覺得心灰意懶。站在車前,她猶豫了好久,最後還是咬著牙上了車驅車前往醫院。
憔悴消瘦的不成樣子的唐麗君聽完她斷斷續續的結果後,緊抱著懷裡的小雨,面色灰白陷入一種很少見的沉默。那種絕望的神情讓她心裡越發的不是滋味:「馬太太,對不起,從現在起你可以為你的家人辦喪事了,有什麼需要你儘管叫我,我一定幫忙,現在我和我的人先撤走了。對不起。」輕輕的歎了口氣,她走了。蜂擁而入的哥嫂們七嘴八舌的聲音圍繞下,唐麗君呆若木雞,懷裡的小雨被嚇的哇哇大哭。愣了半天後,淚水從她的雙眼奔湧而出,哽咽著,她說道:「明天出院,辦後事。」
自從趕走哥嫂後,唐麗君在病床上整整躺了七個多小時,一動不動。一種不知所措的茫然和哀傷完全控制住了她。她覺得害怕、恐慌,她不知道往後的日子要怎麼過,往後,還有哪個肩膀可以讓她靠一靠呢?想到慘處,她麻木了的臉頰抽動了幾下,眼淚早已流光。夜慢慢深了,病房裡一片死寂,可她還在乎什麼呢?任隨絕望的思緒俘虜住她,她想死。木然的眼光掠向身邊的小雨,熟睡中的嬰兒臉上似乎也帶著憂傷。她竭力的搖搖頭,彷彿要把這誘人的念頭拋開,為了小雨她還不能就這麼走,「苦命的孩子,嗚嗚……」
「麗君,不要哭!堅強些!」隨著聲音,一方手帕出現在面前。
「方羽?!」她一轉頭,看到又熟悉又陌生的方羽滿是憐惜的眼神。痛痛快快的大哭過以後,一陣疲倦在方羽的安慰下包圍了她:「快睡吧,今晚我會在這裡陪你們的,你累了快睡吧」她沉沉的進入夢鄉。等唐麗君熟睡後,方羽看了看腕表:「11點半,時間差不多了哼!」他開始著手準備。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28:09
皆字篇 破邪 第八節
一串不歇的電話鈴聲把累的半死的孟勝藍從噩夢裡驚醒,在睡著的這幾個小時,她一直睡不安穩,夢裡老出現唐麗君和小雨哭泣著向她伸手的樣子。她一把拿起床頭的手機,
「喂,小藍,我是表姐啊!」
她的怒氣一下消失了,不由的呻吟道:「老姐啊,幾點了,你還打電話來?我可是三天都沒合過眼了啊!」
「呵呵,現在還不到12點啊,誰知道你這個夜貓子今天這麼早睡啊,真是不好意思,那你先睡吧,明天我再電話你,好夢。」
不等她說話,那邊杜若蘭就掛斷了,她把手機往床上一撂,真想倒頭再睡,可心裡似乎有個聲音在催她:「到醫院去,去看看那可憐的母女。」她一躍而起。
病房裡,方羽在沙發上面對著虛掩的門獨坐,原本紮在腦後的長髮披散著,一身寬鬆的黑綢衣隱在幽幽的門燈影裡,彷彿一個石頭人。身後,唐麗君母女睡在一張床上,兩扇窗戶緊閉。一股若有若無的神秘氣流在房間裡盤旋。他,似乎在等什麼。
子時正,醫院的走廊裡傳出陣陣怪異的聲浪,空空濛蒙宛若來自九幽,溫度急劇下降。值班的醫生對護士說:「小張,你聽這是什麼聲音?」就在兩人側耳的空裡,聲浪已經控制住了他們的六識,面帶著白癡般的微笑,他們進入離奇的夢鄉。緊接著整個樓陷入一片黑暗,死寂的黑暗。
就在聲浪剛起的時候,方羽房間的門燈忽然自熄,病房裡神秘的氣流運轉加劇,房門無風自開,暗影裡方羽已經站起,兩眼發出寶石般的精光,在暗夜裡灼灼生輝。怪異的聲浪轉盛,來自九幽地獄的萬千魔音雜著陰風和兩點綠芒一起往敞開的門湧來,一近門口,陰風綠芒和房內的氣流相撞,發出悶雷般的輕鳴,震的整個樓發顫,陰風綠芒大盛,灰霧瀰漫門口勁氣急旋。
方羽清朗的聲音在暗影裡響起:「兩位應該知難而退了,走了以後再不要來好嗎?在下為這可憐的母女請命,好嗎?」
「小子,你休想,惹了咱們黑巫,不讓你們形神皆滅,我們決不放手。裂!」一把邪惡的讓人討厭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方羽眼神一變:「也好!物競天擇,強者生存。這正是自然的道理。破!」話音剛落,身影化為一團輕霧,撲入陰風。輕霧陰風暴漲但無法侵入房間,轉眼退入走廊。走廊裡霧影急旋陰風肆意,迷亂中鬼哭狼嚎的聲音四起,糾纏片刻,兩聲長長的殘嚎響起,一點綠芒一爆即滅,另一點綠芒如飛墜的流星一閃即逝,光影黯淡,搖搖欲墜。霎時間,走廊裡霧收風斂,只是瀰漫著一股焦臭味。整個樓裡也剎時燈火通明,方羽面色略見蒼白,汗透肩背的站在走廊裡,雙目神光依舊。長出了一口氣:「黑巫祖師,我等你。」聲音裡有強大的自信。
依舊在城北的密室裡,黑巫祖師盤坐在供邪神的神台上,面前的法壇後,兩個弟子也盤坐在那裡。他身後,陶大偉和西服青年神色不安的站在那裡,不安的看這兩個宛若死人的黑巫,剛剛,他倆用元神煉魂術去醫院消滅禍根,短短十幾分鐘,在陶大偉的心裡似乎有半個世紀那麼長。忽然,面前的兩個黑巫動了一下,左邊那個很少說話的黑巫眼耳鼻七竅裡同時污血狂湧,坐在神台上的黑巫祖師發出一聲悲鳴,大袖一揮,一個光球飛出,包住黑巫流血的身體,而身體在一聲輕爆裡裂為碎片,無數血肉就在光球裡橫飛,卻沒有一點濺出,轉眼光球和著血肉落地而消失無蹤,那裡只空留了一個變的烏黑的錦墊。就在陶大偉和西服青年的驚呼還沒落地之時,右邊那個從來了後一直和他們打交道的黑巫也是一聲悶哼,七竅出現血痕,幸運的是勉強睜開了雙眼:「師尊,弟子無能,現在要魂飛魄散,只求師尊垂憐,不要讓弟子成為無主的孤魂。」匍匐在地上,邊說話邊吐血。「巴痕,你放心去吧,師尊會給你的元神找個好家的,等師尊收拾了那個妖孽後,不久你們三個師兄弟還會是我黑巫的好弟子。」「謝師尊。那個小子給弟子的傳音,想必師尊也知道了吧?」「知道了你放心去吧。」黑巫祖師一直猶如枯木般的老臉上居然也有一絲悲哀。「塵歸塵,土歸土,師尊保重,弟子先去了。」話音一落,地上的黑巫巴痕全身一顫,氣散魂消,癱倒在地上。屍體化為一道青虹一閃即逝,坐墊上只留下一個指環。
陶大偉被眼前一連串的詭異情景弄的目瞪口呆,嚇的全身發冷,面對著離開神台走來的黑巫祖師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身高足有190CM的黑巫祖師不含一點表情的死羊眼一眨不眨的看著面前嚇的半死的兩人,慘白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上看不到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陶公子,這裡是不是有個江心洲?」語氣一如以前的空空濛蒙。
陶大偉神魂歸竅:「有,有,就在城西郊區的大江中間,是一個有四五畝的蘆葦洲,很偏僻的,祖師怎麼知道那裡?」
「馬家的護法人約我今晚丑時末在那裡決鬥。」黑巫祖師的死羊眼裡漏出一絲殘忍的快意和興奮。
「啊?祖師,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咱們就到這裡結束這件事?您的損失我來負責拿錢賠,1000萬你看怎麼樣?這樣您也不用去和人拚命了。」說著說著陶大偉結結巴巴的話流暢了起來,他不太相信這世上還有拿錢擺不平的事情,前面請他徒弟對付馬家也不過說好100萬而已。
「對啊對啊,陶總也是為您老好,1000萬啊,祖師,不如就這麼算了。」西服青年也忙在一邊敲邊鼓,他委實對這些邪門人物害怕了也失望了,連著死了三個人都沒什麼進展,再鬧下去,萬一那個不知名的護法人也來找他們黑一下,那不就全完了嗎?
黑巫祖師一動不動的盯著他們,一股酷寒的氣流從他身上發出,緊緊的裹住面前的兩人,兩人身上的寒毛倒豎,全身起了雞皮疙瘩,想說話卻說不出來,心裡恐懼到了極點,恨不得暈過去,不要面對這種噩夢般的恐懼。偏偏神志清楚無比,就在即將崩潰的邊緣:「老夫不會多要你一分錢,但老夫現在要把你們的魂魄和老夫連在一起,今晚老夫勝,你們活,老夫敗,你們死,這世上要想得到什麼就要付出什麼,有錢或是有權,都是一樣。念在你是黑巫的僱主,現在老夫就饒你們拿錢侮辱老夫的行為,不然老夫讓你們生生世世下地獄永不超生。現在給我滾出去。」兩人隨著黑巫祖師的話音落地,彷彿有什麼東西從身體裡逸出,全身一涼,恢復行動能力,狼狽的溜出密室。
病房裡,方羽面對有驚容的孟勝藍默默無語,他不想回答她剛連珠炮般問題裡的任何一個,他知道孟勝藍在走道裡被那道逸走的綠芒陰風撞了個跟頭,而她職業的敏感又讓她有所懷疑。但事至如今,他還能給她說些什麼?他相信就算告訴她他已經從剛才的那場接觸裡洞悉了整個血案的原委和對方的來歷,她和她代表的勢力一樣無法面對這些玄秘莫測的局面,更何況無憑無椐,想動陶家談何容易。另外知道原委後,他對人性和權勢的厭惡更深更重,他寧願用自己的方法解決。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強存弱亡,這本來就是自然之道。
等孟勝藍稍微平靜下來後,方羽笑了笑:「孟隊長,你剛問的我都不是很清楚,你來的正好,幫個忙好嗎?」
「你不知道?你到底在搞些什麼?」
「本來我想陪她們到天亮的,結果我忽然有急事,需要馬上去辦,能不能麻煩你看著她們一點?我知道你已經幾天沒好好休息了,不過還是要麻煩你一下,我怕她們還會有危險,你看行嗎?」
「還會有危險?你指什麼?」孟勝藍心裡疑雲大起,警覺的問道。
方羽不置可否,站起身走到門口,頓了頓:「我可能明天早上回來,也可能不會來了,我要是不回來,等麗君醒了,你告訴她要堅強些,老天不會幫弱者的。孟隊長再見了。」說完也不理孟勝藍的追問出門走了。
等門合上,方羽的腳步聲逐漸遠去,孟勝藍越想越覺得不對,方羽今晚的口氣和神態一點都不像前幾天那麼平和,最後的話裡到有問題!「不對,真有問題!」她掏出手機一面叫人來醫院看護,一面快步追下樓去。追到住院部門口,方羽已經不見蹤影,她趕忙跑回去開車追了出去。
這裡是這座城市最好的醫院,依山而建,只有一條來的路。她開車追出十分種後,已經到了進入交通要道的十字,夜色裡還是不見方羽的影子。
密室外,陶大偉和西裝青年焦躁的來回走著,神情沮喪的陶大偉不時的看著表,已經三點差一刻了,密室裡的黑巫祖師還是沒有一點動靜,「難道這老傢伙不去了?只要能躲過今晚,老傢伙看我怎麼收拾你,敢威脅我……我不相信你能躲過子彈,哼!」他心裡暗暗嘀咕著,轉頭給跟在身後的西服青年一打手勢,讓他去密室看看。西服青年猶豫了一下,抵不過他凶狠的目光,趔趄著推開密室門,探頭一看,驚叫到:「啊?裡面沒有人!」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28:37
皆字篇 破邪 第九節
月近中天,月色清涼如水,冷冷的清輝灑在寬闊的江面上,水聲滔滔,大江宛若一條銀絲帶,蜿蜒著伸向天的那一頭,水中央,江心洲像一個巨獸般盤踞在那裡,將江水一分為二。洲上怪石堆裡雜樹蘆葦密佈,迎著江風搖曳,暗影重重裡,顯得分外安逸。
丑時末三點整,一陣猛烈的江風吹過,月影一暗即現,江心洲的怪石灘上多了兩個人影。一黑一白相距十丈對面而立。一身黑綢衣的方羽仔細打量著面前一身白衣的對手:一身雪白的衣服似乎裹在一根瘦竹竿上,身材削瘦修長,一頭短短的白髮,慘白的面皮上看不到皺紋,高鼻樑,刀鋒般薄薄的嘴唇緊抿著,最引人注意的是寬廣飽滿的額頭和雪白的一字眉下神秘莫測的山羊眼。整個人彷彿生在怪石上,和身邊的黑暗融為一體,負手而立,也一瞬不瞬的看著方羽。江風雖大,卻不能拂起他的一點衣角。
黑巫祖師從三個弟子的失敗裡早就知道了對方了得,沒想到站在面前的是一個面色溫和身長玉立的少年,看紅潤健康的面色和一頭自然披散在肩上烏黑的長髮,最多也不過是個剛剛成年的青年,但對方彷彿和周圍月光江水天地合為一體的身影和氣勢已然告訴他對方的不凡,還有那雙似乎包含天地間勃勃生機和活力、玉樣溫潤自在的眼睛,也讓他明白今天一定是雙方不死不休的結局。
相對片刻,黑巫祖師空空濛蒙宛若來自九幽的聲音在江心洲上響起:「老夫黑巫門第三十六代傳人巫源,你就是馬家的護法人?」
「在下小鎮方羽,一個無門無派天地間的閒人,是馬家的朋友。」
「好一個閒人,你是老夫百多年來見到的唯一配與老夫一戰的方家,所以老夫以白衣相見,以示尊敬。今天你我只可有一人離開這裡,你還有什麼後話要說?」
「天生天殺,道之理也。我沒有什麼後話,你呢?」
「老夫要是敗了,你會知道的。多說無益,請!」
請字落地,黑巫祖師雙目驟然亮起口中發出驚濤駭浪般的呼嘯,天空忽然烏雲滾滾直逼明月,江心洲裡陰風四起,他身邊怪石堆裡雜樹蘆葦隨著他的嘯聲迅速枯萎倒地,枯槁的圈子飛速的擴大,似乎有一支看不見的死亡之手在開闢戰場。江面上不少小魚躍起跌落在水面,露出白花花的肚皮。
就在老黑巫嘯聲剛起的同時,方羽口中也發出龍吟般的長嘯,嘯聲清越平和,直上九霄。所站的這邊風輕月明萬里無雲,蘆葦雜樹生機勃勃,江面上群魚戲水一派截然不同的景觀。兩種力場在江心洲中心交會,不時發出悶雷般的轟鳴。站在怪石上的兩人同樣負手而立仰天長嘯,渾身散出陣陣輕霧。方羽長髮飛揚黑巫衣袂飄蕩。糾纏在一起的嘯聲此起彼伏,始終分不出高低。
就在此時老黑巫口中嘯聲不停,雙手在胸前幻出無數法訣,全身慢慢隱沒幻化成一團黑霧裹著的綠影迅速擴大,充斥他佔領的整個空間,方羽嘯聲越發的高亢,身形一矮,站立出八步生風,一道紅光電射入黑霧綠影。綠影一漲,黑霧整個籠罩小洲,天空中,烏雲遮月,江面上尺長的魚漂起無數。
再說孟勝藍,驅車至十字路口後,不見方羽的人影,覺得大是奇怪,他沒有道理走的比車還快啊,正在尋思間,她叫來看護唐麗君母女的人到了,簡單一吩咐後,她決定還是去找找方羽,總之這個方羽今晚讓她覺得很不放心。
從方羽住的旅館出來後,孟勝藍又打電話到醫院,醫院裡一切正常,方羽也沒回去,她心裡一急,看看表已經快三點了,這麼晚他會上哪兒去呢?根據她以前調查的資料,方羽在這裡也沒有什麼太熟的朋友和地方啊。
她心裡一急,就一邊開車一邊拿出電話:「喂,表姐嗎?睡了嗎?」
「是你這丫頭啊,你不是睡覺了嗎?怎麼又半夜跑來擾我的清夢啊?是不是要報復我?」
聽著表姐略帶睡意的玩笑,孟勝藍急了:「你還開玩笑,方羽不見了。」
「什麼?怎麼回事啊?你慢慢說。」杜若蘭一下精神了,在電話裡急急問道。
「是……然後他就不見了,到現在都找不到他,我怕他有什麼意外啊!」
「哦,是這麼回事啊,他不會有什麼事的,你放心回去睡吧。」聽完她講的經過,她發現表姐意外的鬆弛了下來。
江心洲裡霧氣縱橫光電激射,早已沒有了人的形影,紅光綠芒越糾纏越盛,漫天勁氣裡雜樹蘆葦怪石四面拋飛,附近江面上濁浪排空,天地一片混亂。劇烈的聲光怪象驚醒了住在附近的居民,漸漸圍在江邊的人們目瞪口呆的望著面前從來沒有見過的異象,沒有人敢靠近江邊十丈以內,就是如此,站在前面的人也被激盪的江水濺的大濕。遠遠的高地上,驅車趕來窺探的陶大偉和西服青年站在奔馳車頂上遠眺,通過50倍的望遠鏡看到紅光綠芒激光般電射、所過處寸草不存、怪石橫飛的現象,身子一晃,陶大偉差點從車上摔下來。「這……他們還是人嗎?」他喃喃的問站在邊上同樣面無人色的西服青年。
正在路上對表姐含含糊糊讓她不要為方羽擔心而又不說理由的態度不滿意而追問不停的孟勝藍被車上的緊急呼叫打斷了,是江心洲派出所的緊急求援報告,說有居民報案,江心洲發生異變,他們到了現場後發現那裡彷彿天崩地裂一般,確實異常,已經有不少迷信比較深的市民在那裡傳說是江神在發怒了,現在江邊人越圍越多,情況嚴重,請求市局援助。她一聽大急,匆匆對著電話說了聲回頭再聯繫,就掛斷了和表姐的電話,在掛斷的一剎她彷彿聽到表姐輕笑了兩聲,一絲疑雲掠過心頭。一面通過呼叫器下達一連串的指令,一面掉轉車頭拉響警笛,車子箭一般的往江心洲方向飛馳。
江心洲上,兩人擊天裂地的互拼此時也到了白熱化的狀態,兩種不同源流但同樣淵源流長的古老秘術在這兩個修為深厚的人之間展開了較量,範圍早就超出了一般的精氣神的範疇,是代表生與死兩種不同信仰的真正較量。所以一開始不久,兩人的元神就開始了面對面的比拚,看誰對先天秘境探究的更深遠些。就在大批的警車呼嘯著來到江邊的時候,霧影裡紅光綠芒正面相撞,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彷彿整個江心洲炸裂,塵石橫飛。大地在顫抖,江面上一圈圈水幕高高的沖天而起,江邊許多人被震倒在地上,很多警車的玻璃也在巨響中炸裂,整個城市都在巨響裡甦醒。本來聚成一團的綠芒在巨響中一爆,發出耀眼的光華,然後宛若煙花般散落不見。一點紅影也在混亂中,用肉眼難辯的奇速一閃而逝。高地上遠遠站在車頂上眺望的陶大偉和西服青年也在巨響發出的時候怪異的高高拋起十幾米,身體還在夜空中就裂成碎片,血肉橫飛的隨風落地。等人們從驚慌失措裡爬起時,驚訝的發現一直陪伴了他們祖祖輩輩不知多少年的的江心洲已經在江心中消失,分流的大江合而為一,江水滔滔,緩緩而進,天上明月高懸,江風徐徐,彷彿從來沒有發生過任何事。
醫院裡,就在病房中熟睡的唐麗君母女和在一邊打盹的兩位便衣被巨響驚醒而面面相窺、以為地震了的時候,走廊裡燈影一暗,渾身被汗濕透的方羽幻現在門口,臉色灰白,精疲力盡的模樣看起來彷彿老了許多,兩眼無神,全身在微微發抖。長長的深吸了幾口氣,雙眼一閉,全身汗影徐收,濕透的黑綢衣也在幾呼的時間裡乾透,面色上出現些微的紅潤,看起來精神好了許多。睜開依舊殘留著疲倦的雙眼,剛想伸手推門,忽然鼻子一抽,抬起胳膊聞了一下身上,全是汗味,還隱隱有些焦臭味。搖頭苦笑了一下,略略一辨方向,左手往醫院花園方向一抓,一股清幽的花香縈繞全身。微微一笑,他推門而入。花園裡許多含苞待放的花蕾忽然展顏怒放,清香滿園。
二十天後,重新整理裝修完畢,恢復清幽豪華氣派的馬家豪宅的書房裡,基本恢復俏麗原樣的唐麗君一身淡白色旗袍,臉上些微的化了淡裝,心不在焉的逗著沙發上玩耍的小雨,焦急的等著要來的方羽。在這二十天裡,全靠方羽裡外不辭辛苦的奔忙,馬家的後事,家裡的裝修,馬德良的公司,還有那個龐大的地皮合同一切終於走向正規,以前她從來沒有發現方羽有這麼多出色的能力。就在一切都恢復起色,而她也開始習慣依靠方羽的存在時,方羽居然提出要離開了。這似乎讓她挨了一悶棍,震撼的程度不下於前面家裡巨變的打擊。她似乎覺得自己剛從無底深淵裡爬出來,又被方羽無情的推了下去。家裡的哥嫂和一些公司裡忠於馬家的老人們聽到這個消息後,也一面紛紛挽留方羽,還一面或明或暗的提議她要不計代價的留住方羽,而公司裡馬家旁系的親屬和一些心懷叵測的大股東聽到剛剛把他們收拾安穩的方羽要走,又在那裡蠢蠢欲動。這一切,使她鼓起了最大的勇氣,要在方羽來告別的時候和方羽攤牌。看著手上的腕表,還有一分鐘就到了方羽約定的時間,她急急的跳起來,最後一次對鏡檢查自己的打扮,鏡子裡那個面色紅潤、俏臉幽嫻中含著艷麗的少婦模樣讓她小鹿般亂撞的心安穩了不少,她心裡有些好笑,又有些淒涼。
聽著唐麗君開始斷續後來流利起來的表白,方羽含笑的眼睛從懷裡被他逗的咯咯直笑的小雨天使般的面容上離開,定定的看著面前勇敢面對他眼神的麗人,笑容轉淡。唐麗君的心隨著他的面色下沉。忽然,明朗而久違了的笑容在方羽臉上重現,唐麗君驚喜的發現以前那個大孩子般熟悉的方羽又出現在面前。方羽站起身笑著往她走來,她勉力壓住心頭湧起的巨大的幸福感,微笑著站起,閉上眼,準備迎接擁抱。方羽熟悉清朗的氣味就在面前,臉上有被人巡視的灼熱感,她知道方羽就在面前盯著她看,她心裡敢和任何人打賭,方羽的雙唇離她絕對不到三寸,一股紅潮湧上雙頰,豐潤灼熱的的紅唇微微張開,呼吸錯亂,豐滿的胸脯激烈的起伏著。她心裡在狂喊:「來吧,我的愛人」一雙溫暖的大手捧住了她滾燙的雙頰,她微微的呻吟一聲,全身一軟,就往心目中的堅強懷抱靠去。
雙手一緊,阻住了她的依靠,她不解的睜開迷濛的星眸,映入眼簾的是方羽百般憐愛不捨和微帶淒然的雙眸,她心裡一沉,全身的溫度迅速降低,兩行清淚無聲的滾下面頰,她知道她已經永遠失去面前這個正強忍住眼淚的男人,一切就在她當初選擇的時候被他在心裡埋葬了,再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挽回。這一次他來,只不過是在還他心裡的情債。她絕望的閉上眼,一任淚流滿面。方羽冰涼的雙唇在她同樣冰涼的額頭輕輕一吻,兩顆淚珠也在離開的時候落在她的淚裡。失去的她閉著眼強著早已僵硬的身體和冰冷的心一直往下沉,門輕輕一合,方羽的腳步聲遠去,她隨著小雨彷彿預知什麼般的大哭聲緩緩軟倒在地,書桌上,留著方羽的信和一疊公司計劃和資料。
黯然神傷中,方羽還有點心裡去了塊石頭的輕鬆,茫茫然然裡,在機場,他被專門來等他的孟勝藍找到。有點輕愁的歎了口氣,孟勝藍專注的盯著面前這個奇怪的男人,從遇到他開始,他就讓她有一直把握不住他是哪類人的感覺存在,沉默,內斂,和貌似的平和,但她女性的直覺和專業的經驗不時的提醒她,他不似表面那樣平凡。特別是在她不斷的逼表姐老實交代後,表姐含糊的說他有些很特別的能力,以及表姐在聽完江心洲奇變後,若有所指的讓她注意方羽後,這二十天來,她不斷的接近和調查方羽,而問到這些時方羽總是顧左右而言他,使她的自信大受打擊,另一面,方羽在處理馬家內外事情的果斷和精明也源源不斷的傳入她的耳朵,本市的上層都一致認為方羽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很可能就是在馬德良和陶大偉離奇死亡後本市商界最耀眼的青年明星,而就在她和眾人都以為方羽當然的成為馬家龐大財產的所有者時,卻傳來方羽要走的消息。在佩服表姐的判斷正確的同時,她心裡忽然有了再見方羽一面的衝動,在查詢了航班後,她驅車直奔機場而來,終於在機場截住了方羽,卻發現面對含笑的方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孟隊長,謝謝你來送我,這些天真給你添了不少麻煩。」拋開了情愁後的方羽迅速的精神起來,含笑望著因為馬家血案和江心洲離棄消失而清減了不少的警界之花,他知道她承受了不少壓力,而通過近來的多次接觸,也漸漸體會到她強者背後柔軟的一面,因此心裡早就把她當成朋友了,現在即將遠離,再見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心裡也有些溫情的東西在湧動。
「沒什麼的,你這就回家嗎?」
「不,我還要去各地遊歷一番,不這麼快回去的。」
「哦,這樣啊……」正說著,孟勝藍眉頭一皺,左手護上心口。
「哦?胃痛是嗎?」
「是啊,老毛病,已經快三年了,忍忍一會兒就好了。」孟勝藍揉了揉,苦笑著說。
方羽往機場的吧檯一招手:「小姐,來杯清水。」接過小姐送來的水杯,方羽握在手裡搖了搖,遞過去:「喝了它,以後自己再注意按時飲食,胃就不會痛了。」
孟勝藍有點好笑的接過涼涼的水,看了看杯子裡,又看了看方羽,不忍拒絕方羽認真含笑的好意,端起杯子,閉著眼一飲而盡。水一進胃,沒有想像中以往被涼水一激就更痛的感覺,反而是一種清涼的感覺剎時遊走在五臟六腑,身上一激靈,全身的毛孔裡彷彿有涼氣逸出,緊接著胃裡一熱,疼痛立止。她有些驚奇的睜開眼睛,卻只看到方羽已經通過安全門的背影和烏黑的長髮。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29:03
皆字篇 破邪之傳承 第一節
輕輕的暗歎的了一聲,方羽把視線投向車窗外。
此刻,他離開家已經有五個月,離開唐麗君母女,也已經有了三個月之久。一切的恩怨情仇都在南方的碧水柔綠前變的彷彿很遙遠,而了結了情結的心境更如朗朗青天,空空蕩蕩不滯一物,完全融合在漫無目的遊歷所看到山水之間,直到近來。近來,時常有一種淡淡的思念在不經意間掠過自己空靈的心境,當最初看到一如現在這般綠色的欣喜被現在心底裡時常的比較所代替時,方羽知道是該回家的時候了。
窗外的公路兩邊,還是成片成片的綠色,放眼遠眺,綠色依然漫山漫野,處處可見。就是間或遇到的河流,不管大小,也綠的讓人發膩,一切的一切一點都不若自己熟悉的北方那般裸露和原始,更缺乏一種自己再也熟悉不過的雄渾和粗獷。儘管得到天心燈以來,心靈柔和平靜到一種難以訴說的境地,但骨子裡,自小種下的意識卻怎麼都無法讓他更進一步的融合到這裡相對柔弱的綠色裡,就連同樣赫赫有名的大江,都讓他有種過於柔弱的感覺,儘管大江的水面要比大河寬闊的多,也壯觀的多,但他卻更喜歡大河的洶湧和浩蕩中蘊藏著的那種活力和生機,那裡面有一種原始的真實!起碼,他是這麼覺得。
讓他心裡多少有點不快和歎息的是車上剛剛上演的一幕,但身為外鄉人,他不想在這種陌生的環境裡和別人發生爭執,所以只好把頭扭向窗外,同時調整呼吸把聽覺關閉,努力的讓心內的不快盡快的散落到過往微弱的風裡,有些事,並不是有異能就可以處理的,在轉過頭的瞬間,他心底裡再一次掠過這個明悟。
剛剛人滿為患的車上又上來了一個人,使本來就擁擠不堪的車上顯得更是擁擠,悶熱的天氣更讓人覺得車廂裡憋悶,可是沒辦法,車依舊在公路上走走停停,盡可能的塞上任何可拉的人,到這會,方羽才知道在這種偏遠的地方,南方和北方一樣,沒有什麼區別,顯然,車上的本地人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情況,大多都面無表情的打著瞌睡,而走道裡站著的人也自覺的不停往後挪著,並沒有誰發出怨言。
不來不很舒適,但也算平靜的氣氛就被剛上車的那個中年幹部模樣的人打破,自他一上車,嘴裡就不停的大聲咒罵著天氣的炎熱和車廂的擁擠,同時也不停的抹著黑胖的頭臉上不斷湧出的汗水,一邊不時費力的從人群中探著腦袋張望著車廂裡的座位情況,一點都不顧忌身邊的人對他的粗口和叫嚷的厭煩。
開初聽著他的叫嚷和看著他四處探視的眼睛,方羽只是暗搖頭,就在剛要轉移開視線的時候,他忽然發現那幹部模樣的中年人黑胖的臉上閃過了一絲喜色:「那不是老蔫嗎?怎麼你也去縣城了啊?正好,快,快,讓個座位讓我坐坐,這麼站著累死了。」一邊說著,一邊毫不客氣的撥開身邊站著人,往車廂裡面走來,方羽順著他說話的方向望去,正好看到一個六十多歲花白著頭髮的人,無奈的強笑著從車廂的中間靠邊的座位上慢慢站起:「原來是刁書記啊,你怎麼今天也來趕這班車了?快過來坐,剛才沒看到你,真是……」話還沒說完,身子就被那幹部撥到一邊了,一屁股做到剛騰出的座位上,順手把提著的包掛在前面椅背上,然後肥碩的身子又往裡把身邊的一個看上去面色很是慘白的女人的擠了擠,這才仰靠到椅背上舒坦的伸展了一下雙腿,瞇著眼,愛理不理的回話了:「今天齊村的村長請客,喝的多了點,誤了來接的車,真他媽的困,我先睡一會,老蔫你幫我看著點包,到了喊我一聲。」說完,就閉上眼打起了瞌睡。
方羽不是很瞭解的視線落到那個叫老蔫的人身上,看到的是黑瘦乾枯的臉上一臉縱愁苦的皺紋和一雙茫茫然的近乎無神的眼珠,以及剎那間掠過的一絲羞辱和不甘,但瞬間就被很是恭順的神態所代替:「好的,好的,你儘管睡,我看著就是,看著就是……」裹在灰蘭色土布短褂裡的瘦長身子佝僂著努力的連連點著頭,然後伸出爬滿纍纍青筋的手,抓住車廂裡的扶手,認命了一般的低下頭,彷彿沒聽到周圍車裡人不滿和詫異的竊竊私語。
這也是一種人生!懷著已經變的有些複雜的心情,方羽把視線投向車窗外。這世上這類事情隨時隨地的都發生著,他也不知道用什麼樣的心態去面對才是,只好不去多想。
幾滴汁液忽然落在了他抓著扶手的手上,他一楞,隨著雙耳裡一聲輕響,心神從窗外的世界裡拉回,頓時,感受到了車廂裡喧囂的聲音和開鍋了一樣熱鬧的景象。
靠前面些,先是幾聲尖叫,緊接著是一陣喝罵聲,一個衣著打扮入時的年輕女郎漲紅著臉,一邊抹著頭臉上的汁液,一邊站起身來怒罵著:「你這人怎麼會事?長眼睛沒?怎麼喝飲料的?會不會喝,不會喝就別喝,一個土包子裝什麼時髦啊?弄的人家滿身都是,快說怎麼辦?我要你賠!」一邊罵,一邊心疼的抹著衣服上的汁液,周圍別的人不滿的嚷嚷被她一個人的聲音壓了下來,就在這時,一個帶著哭音的女聲怯生生的喝罵的空裡連連響起:「大姐對不起,對不起啊大姐,我沒喝過這東西,是別人給的,因為口渴,想喝一口,可怎麼都打不開,只好硬拉,結果它就濺出來了,大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就可憐可憐我吧,我沒錢賠……嗚嗚嗚」說著說著哭開了聽到這熟悉的北方口音,方羽一震,半站起身讓眼光穿過前面簇擁著的人群縫隙向聲音的來處望去,就見一個打扮很是怪異的大約十八九年紀的年輕女孩傻傻的半跪在坐椅上無助的哭著,一身已經幾乎很難再在街上看到的洗的開始發白的黃棉軍裝像個大褂一樣的裹住她纖弱的身子,赤裸的腳上穿著一雙不和時宜的黃膠鞋,剪的過分短了的頭髮凌亂的紮在頭上,臉色有些異乎尋常的白,還算端正的臉上有一種象小孩一樣的恐懼和茫然,呆呆的就在那裡哭著,手裡還捏著一個飲料的拉環,但看不到飲料。方羽眉頭一皺,怎麼看著這姑娘好像神經有點問題啊,剛要出聲,那被濺到的女人又罵開了:「我管你有錢沒錢,反正弄髒了我的衣服就要賠,這可是我新買的名牌,我不管,就要你賠!」那個哭著的女孩哭的更厲害了:「大姐,你就可憐可憐我吧,我身上真的一分錢都沒了,連車票都是別人可憐給賣的,飲料也是人家給的,我沒錢啊,嗚嗚嗚」就在這時,車上坐在哭的姑娘後面的一個看上去大約30歲左右的女人說話了:「我說大妹子,衣服髒了還可以洗呀,幹嗎一定要人賠呢,我看這小姑娘傻傻的也怪可憐,你就原諒她吧。」這話一說,車廂裡一扁贊同聲,都紛紛開口勸那髒了衣服的姑娘:「就是,姑娘,你就原諒她吧,瞧著怪可憐的,看樣子真有點傻啊,這麼熱的天穿成這樣,看來腦子是有點問題……」那哭著的女孩聽到別人說她腦子有些問題,一下就不哭,大聲的分辨倒:「人家不是傻子,人家不是傻子……」那髒了衣服的女郎一看:「好像真的腦子有問題,算我倒霉,真是晦氣。」說著說著就坐了回去,站起的人也都紛紛開始坐下,方羽也鬆了口氣,剛坐下,就又聽到那個幫傻女孩說話的婦女舉著手裡剛從地板上檢起的飲料筒,另一手拉著那女孩手發出了一聲驚叫:「呀,中了5萬的頭獎,姑娘你好福氣啊。」聲音一落,車廂裡頓時亂成一片。
方羽有點漠然的看著面前鼎沸的人聲,覺得面前的場合有點熟悉,凝神一想,便想起個類似的事件,又注意看了看開車司機和售票員頭也不回一下的反應,心裡便明白了許多,再想想那傻女孩似是而非的北方口音,心裡就一下全明白了,一絲洒然的笑容爬上了他的嘴角。
隨著那婦女的叫聲,已經坐回原坐位的時髦女郎也隨著眾人站了起來,扭過身子大聲的囔囔著:「什麼頭獎,什麼頭獎?是健力寶嗎?是不是啊?我這裡正好有書,快拿來對照一下。」一邊囔囔著,一邊揮舞著手裡的一本雜誌。「就是健力寶!就是健力寶!快拿過來對對,快拿過來對對,」這時,車廂裡的大多數人在那個舉著飲料筒的婦女興奮的催促下也連聲催促著。一把從那女孩手裡奪過拉環,往手裡的書上一比:「呀,真是頭獎,5萬耶!」年輕女郎和那婦女都其聲興奮的尖叫起來,好像是她們自己中獎了一樣,就在這時,一直傻傻楞著的傻女孩忽然猛的伸手,同時把那女郎手中的拉環和那婦女手中的飲料筒搶到過,緊緊的抱在懷裡:「這是我的,這是我的……」嘴裡一直念叨著再也不肯鬆手。
就在那女郎和婦女愕然的空裡,車廂上到處是一片歎息和羨慕的眼神,很多人眼裡已經放射出灼灼的光芒:「就這麼讓一個傻子白白得到五萬……」有不少人已經在快速的轉動著腦袋想起辦法了。
一愕之後,那婦女悻悻的笑道:「小妹子,你知道到那裡去對獎嗎?」「對,你知道到那裡去對獎嗎?要到很遠的地方去對呢,你有錢去那裡嗎?」年輕女郎也目放奇光的連聲問到。「我,我沒錢,我……」聽到這話的傻女孩漲紅了的臉迅速的白了下來,諾諾的再也說不出話來。」「小妹子,你一個單身女孩,又是外鄉人,又沒錢,上那對獎你也不知道,萬一被壞人知道了,你拿著這東西真的很危險,我看這樣吧,不如你把這東西讓給我,我給你3000塊現錢,你說怎麼樣?」轉動著眼睛,那婦女無比和藹的柔聲問著那傻女孩。「三千換五萬,好像少了很多,我不換,要換最起碼也要5千才可以。」聽到女孩這麼一說,那婦女面色一暗,剛要說話,旁邊那年輕女郎急了:「好,妹子,你說五千就五千,大姐和你換了,不過大姐現在沒帶這麼多錢,你和大姐下車,咱們回去拿。司機,停……」說著就要拉那姑娘。「你幹嗎,換可是我先提出來的,你想搶我的好事啊?」傍邊那婦女急了,一把拽住那女郎,氣憤的嚷了起來。一擺胳膊,掙開了那婦女的手,女郎說話了:「嘿,你這是幹什麼?你能換得我就換不得了?再說你能拿出五千嗎?看你那樣你也拿不出來,哼,如果你能馬上拿出來我就讓給你。」「你……你」那婦女被噎的說不出話來,一咬牙,黑著臉從座位上的坤包裡拿出一沓鈔票來,用力的在那女郎面前一晃:「我沒錢?瞧瞧這是什麼」一轉頭,把那鈔票往那傻女孩手裡直塞:「我說小妹子,你看,這可是三千元,你先拿著,咱們就下車回去取另外的兩千,千萬不要相信有些人,口袋裡空空,嘴上卻說的好像很有錢的樣子,小心不懷好意啊,哼!」說著傲然的瞟了那面色也開始發黑的年輕女郎,一下子氣的那女郎說不出話來。
黑著臉眼珠一轉,臉上露出一絲詭笑,一抬頭:「各位,大家都看到了,有人想用三千就騙人家小姑娘的五萬,這也太卑鄙了,既然大家都在車上,我認為見著有份,誰要是能拿出比三千多的現金來,我們就勸小妹妹把這頭獎讓給他,一手錢一手貨,大家做個見證,免得人家小妹子被人騙大家說認為怎麼樣啊?」「好!就這樣,這樣才公平,他媽的,今天老子沒帶錢。誰帶了,誰帶了,還不趕快去換……」車廂裡頓時就亂成一團,叫嚷什麼的都有,而那婦女拿著錢僵在那裡,一臉的怒色,如果眼神可以殺人的話,那得意洋洋的女郎大約就已經死過無數次了。
鬧騰開了的車廂裡也有冷眼看著和無動於衷的人,方羽是一個,那個一直低著頭彷彿睡著了的老焉也是一個,再有的,就是一直頭也不會司機和售票員,可惜已經被扇動起來了的眾人沒有一個人注意司機他們這個不同尋常的反應。
「我出七千!」亂烘烘報價的車廂裡頓時靜了下來,出門坐班車能帶這麼多前錢的人在這個相對偏僻地方的還真不多見,剛才報價在六千左右三個人都是有事要用錢才恰巧帶著的,但顯然,七千就超出了他們的接受範圍,儘管心裡氣的要命,還是把目光投向了喊出這個高價的中年幹部。
方羽一看是那廝,便收拾起了管閒事的心情,抱著看戲的態度注意著事件的發展。
慢慢站起的中年幹部臉上毫不掩飾的流露著得意和貪婪的笑容,挪動著胖胖的身軀,傲然的從兩邊竭力讓開的人群中走到有些懷疑的望著他的三個女人面前,刷的拉開手裡提著的黑包,拿出捆紮成一團的一疙瘩錢,在手裡掂了掂:「呶,這是七千現金,先讓我看看那個書個拉環可以嗎?」很不情願的,那婦女從傻女孩手裡要過拉環遞了過來,同樣很不情願的,那女郎也把雜誌遞了過來。
緊張的的瞇起本來就不大的眼睛,那中年幹部心頭一陣狂喜,那拉環上的圖標果然和雜誌上說的一模一樣,壓下心頭的狂喜,又謹慎的翻過書皮看了一下,心裡最後的一塊石頭也安然落下。雖然已經很少看這些書報了,但手裡這本雜誌的名字還是很有印象的,是全國比較有名的一本雜誌,它上面說的應該絕對是真的了,嘿嘿,今天賺大了。把拉環和書緊緊的纂在右手裡,左手飛快的遞出前面一直也緊纂著的錢:「這是七千,給你,飲料筒也給我。」說完,錢往那似乎呆住了的傻女孩手中一塞,又飛快的從她手裡奪人飲料筒,一轉身,就在眾人羨慕嫉妒夾擊的目光裡幾步就走回自己的座位上,長長的出了口氣一屁股坐了下來,黑胖的臉上一片時來運轉的紅光。
「我有錢,我有錢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停車停車,我不去言鎮了,我要回家。」嚷嚷著,那傻女孩站了起來,厚厚的黃棉軍衣把錢裹在懷裡,一付再也忍耐不住的樣子。「真掃興,真晦氣,司機停車,我也不去了,」幾乎異口同聲的,那黑著臉的婦女和年輕女郎也叫了起來。
臨下車的一瞬,那年輕女郎一扭頭喊到:「喂,把我雜誌還我。」那中年幹部此刻彷彿聾了,頭都不抬,一點反應都沒有。狠狠的跺了跺腳,那女郎也狠狠的下車去了。
經過這麼一鬧,再次發動起來的車上再也無法保持平靜,各種各樣的議論聲此起彼伏,都不時把嫉恨的目光投到那肥頭大耳得意洋洋的不停摩挲著飲料筒的中年幹部身上,只有坐在後面的方羽,扭頭後望,逐漸模糊的公路上還隱約能看到三個笑的打跌的女人。扭回頭,毫無憐惜之意的目光掠過尤在夢中的中年幹部,剛要回收的目光在餘光掃過那個一直低這頭彷彿睡覺一樣的老蔫時,明顯一停:「哦?他眼中怎麼可能有那樣的光華?」
方羽精神一震,極大的興趣被勾了起來。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29:24
皆字篇 破邪之傳承 第二節
車還在不停的行進,假寐中,方羽已經凝結的一縷靈神牢牢的感應著不遠處隨著車的顛簸搖搖晃晃著的老蔫,自發現老蔫也幾乎和自己同時回望的眼神裡閃過的奇光後,方羽已經留心了他大約一個小時,不過一直是很謹慎的將凝結的神念減弱到近乎不能存在的地步,因為他已經從那道目光裡看出了對方的不凡。
能修煉到到雙眼裡發出那種光芒的人絕對不平凡,而能將那種光芒完全收斂起來,達到讓敏感若方羽不全神留意都不能發覺的地步,那更是了不得的大行家,因此,方羽只能悄悄很小心的感覺著,感歎著。
這個老蔫絕對是難得一見的行家,從隨著車子左右搖晃的動作裡,方羽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斷。而近乎全身封閉的氣息裡,方羽又隱隱感到一絲熟悉的痕跡,不過很淡,淡到幾乎不能察覺,但方羽還是感應並想起了來歷,和他剛接觸完不久的老黑巫有相同的氣息,心裡暗暗一喜,也隱隱的有點擔心。
在江心洲和黑巫祖師對決的最後時刻,雙方全力御元神相搏,靈神在相互交會激盪外爆的前一瞬,一個崇尚以生入道的心靈和一個崇尚以死入道的心靈以電光火石的速度融入欣賞到了對方的純粹,剎那間,雙方便明白了對方修為的高低和所處的層次,同時也發現雙方的純粹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共鳴,那是一種千百世都難以遇到的一種奇特經歷。在那一瞬間,方羽忽然明白了黑巫,一個真正的修煉者,對心目中的至高顛峰,超越了生死榮辱的追求和皈依。同時也答應了黑巫最後的一點流連,不讓黑巫門的異術自此絕傳。讓一個以身殉道者的靈神在徹底的消失在天地宇宙前,再了無遺憾。
而巫門的種種秘術,從此便像烙印一般深埋在方羽的識海深處,成為一個諾言。
雖然不能完全贊同黑巫在現實裡的手段,但黑巫魂飛魄散前的平靜和安樂,也使方羽對巫門的觀感有了很大的轉變。一個修行者,能坦然從容為了自己的信仰應這種死劫,除了自身的修為外,他信仰的東西絕對不會一無是處,儘管後世的經典記載和大多人的心目中,巫門是歸結到旁門左道裡的,巫術更成為邪惡的代名詞。
但方羽確信,在魂飛魄散前,沒有幾個修道者能做到黑巫的平靜,更何況,他還知道,儘管含糊莫名,但巫門依然不能被抹殺掉中土宗教源源的出發地的實際。
正因為有了這個認知,所以他才會在離開唐麗君,遊歷過青城等有限的幾座名山後,直奔巫術很是流行的湘西,趕屍、下蠱等等這些,都是他所知之外的東西,而黑巫留下的巫門精華里,也沒有這些方面的詳細記載,或許對黑巫來說,這些小術,根本不在他眼裡。當然,在方羽的潛意識裡,也未嘗沒有再認識一下巫門的意思。
可是東奔西走的在湘西轉悠了半個多月,到處只看到人家拿來宣傳的種種所謂的遺跡和重新修整好的寺廟,卻看不到一點真值得研究的地方,失望之餘這才踏上此行的最後一站,深入到湘西腹地的言鎮的班車,也算是踏破鐵鞋無覓處,終於碰到了一個真正的巫門高手。
老蔫隨著車的搖晃而左右搖擺的身子在別人眼裡或許是再自然不過的動作,而落在方羽眼裡,卻是一種有規律到可怕的擺動,前後左右的晃動,竟然全部都在車動的前一剎那完成,也只有高明如方羽,才知道能把身體控制到這個地步是多麼的不易。
車還在繼續搖晃中前行,車上的人也大都又陷入昏昏欲睡的境地,正在這時,一直精神亢奮著摩挲飲料筒的中年幹部卻發出了豬樣的慘叫:「啊!?怎麼掉了,怎麼掉了啊!」車上的人都是一驚,喧囂又起。
看著再也面無人色的中年幹部,車上的人又開始了嗡嗡的竊竊私語,看著他的目光裡有憐憫,有嘲弄,而更多的卻是一種莫名的興奮。
下意識的搖搖頭,方羽又把頭轉到了窗外,他不很習慣車廂裡人們的興奮,同時也不再想看到那中年幹部再也沒有一絲血色的臉,售票員這會才說出的真相和手裡已經模糊了的圖標,已經徹底的粉碎了他剛剛還很絢麗的夢想,把他推到了憤怒和絕望的深淵。「停車,我要去報案,我要去抓她們,那些是修學校的公款,停車停車!」怪叫了一聲,中年幹部以不符合他體型的迅猛,幾個大步就衝到了車門前,完全無視過道裡被他擠的東倒西歪的其他人的抱怨,嘴裡喊叫著,跳下還沒完全停穩的車,向後跑去.「喂,買票,買票……」措手不及的售票員等反應過來再喊時,他已經跌跌撞撞的跑遠了。
等車再一次在售票員的嘟囔和司機的不滿意裡繼續前行時,方羽發現重新坐回座位的老蔫原本昏花的眼中又閃過一道精光,轉瞬即逝的神色裡居然有隱隱的怒意和憤慨,同時方羽也看到他悄悄的收起了那幹部丟下的雜誌,然後重新又成了昏昏若睡的模樣,再也看不出一絲異樣。
※※※※※
走在古樸的青石板鋪就的巷子裡,全神的領略著已經很難見到的一種古老小鎮的風情,方羽發現他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裡。雖然穿著打扮不同,口音也聽不大懂,但這裡的人們走在街上的那份閒適和臉上的平和卻和自己家鄉的小鎮有著驚人的相似,路上,兩邊隨處可見的老式木板房和不多的店舖裡櫃檯和店家的模樣不由的就給人一種恍然回到以前的感覺,唯一有些現代氣息的,是偶爾可以見到的機動車和還算普及的電燈,大多的街道就是一條條四通八達彎彎曲曲的小巷連成的,最特別的就是四周還保護得基本完整的城牆,純粹由大青石堆砌,長高達三米,寬有兩米的城牆正正方方的把小鎮圍成了一座城池,就連四面的城樓都保持的比較完整,這麼具有古風古韻的小鎮方羽還實在沒見過幾個,而最吸引他的,就是和外面現代化的城市截然不同的那種悠閒和安然,城池是這樣,人們也是這樣,雖然從穿著和飯館食物的廉價上可以幾乎肯定的說,這裡的人們過的並不富裕,但大多都顯得很知足,也很快樂。
隨著暮色漸濃,一縷薄薄的鄉愁再一次縈繞在方羽空靈的心頭,久久不能排遣,幾乎使他忘記了晚上要去拜訪老蔫的打算。長長的吸了口氣,自嘲的笑了笑,隨著頭的擺動,方羽的雙眼騰的亮了起來,在這條巷子的拐彎處,他又看到了挖在石縫中的小神龕,三支冒著裊裊青煙的香頭在暮色裡顯得分外耀眼,同時也映襯的暗暗的神龕裡的神像分外的猙獰。
這是供的什麼神?為什麼自己的記憶裡沒有相關佛像的資料?已經有所感覺的方羽再一次仔細地搜索自己的識海,卻發現依然還是那樣的沒有印象。
仔細的回想著一路走來看到的神龕擺放的位置,一種明悟閃過心頭,方羽知道,自己這次來對地方了。
輕輕的掩上房門,盛夏的清月便在身後拉下了長長的影子,儘管沒有街燈,依舊讓眼前的石板路清清晰晰的延伸了出去,才不過十點的光景,整個言鎮便籠罩在一片靜謐裡,清風徐徐,浩月當空,遠山近巷,都帶著一種特別的安逸,靜靜而又快速的走向城外,此刻方羽的心神融入這朦朧的月夜,一點都沒有去冒然拜訪一位巫門高手的緊張,直覺裡,他相信老蔫能夠和他平和的溝通。
出到城外,四周的空氣更加的清新,遠遠近近,都能聽到無數的蟲鳴蛙唱,獨木橋橫,橋下平緩的河水靜靜的閃著粼粼波光遠去,不細聽,居然聽不到河水流動的聲音。「這也許便是南方的特色了……」心裡暗想著,方羽走下了橋,順著月光蜿蜒的小路盡頭,一幢彷彿和山影融為一體的泥草屋就矗立在那裡,遠遠望去,一片朦朧的昏黃透過紙糊的窗戶灑落在曠野。「他還沒睡……」就在方羽心頭一喜的空裡,忽然發現四周這時靜得聽不到一點聲音。
此時,方羽停住的身體距離那幢泥草屋最少還有三十丈的距離,但在一陣又一陣若有若無的寒流壓迫下,方羽全身的汗毛都不自覺的豎了起來,體內,天心燈的能量好像受到刺激了一樣蓬勃洶湧著彷彿要迎出體外。眉頭一皺,「難道他會在這個時候施法?他準備要幹什麼呢?」心裡尋思著,神識卻毫不放鬆,玄功一轉,運起最具守式的九守心法,眨眼間,身體緩緩隱沒在逐漸逐漸朦朧的月夜裡。
隨著四周突然的安靜,淡淡的青煙般的霧氣逐漸在月夜裡瀰漫開來,夜色越來越濃,迷濛中死寂的曠野有一種神秘妖異在氣氛在流動。
在陳設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泥草屋裡,一燈如豆,昏黃的燈影下,頭上紮著黑色的符帶,一身黑色長袍的老蔫伸展開佝僂著的身子,標槍般的站立在屋立唯一的灰色長條案前,案上只擺著一個蒿草紮成的草人和一個小粗泥碗,碗裡有小半碗黃豆,還有一本雜誌樣的書被壓在草人之下。
隨著緊閉的眼睛緩緩睜開,放在案前的燈火也在此時一搖,火焰突然晃動,一道道看不見的氣流在空蕩蕩的屋子裡旋起,氣溫也迅速降低。隨著老蔫低沉怪異連綿不絕的聲浪響起,空間裡出現一種詭異的無形壓力,全身的黑袍衣袖無風自搖,頭上所束的符帶的兩頭也飛揚著獵獵作響,燈火搖搖中,昏黃的火焰竟逐漸轉為妖異的碧綠,碧綠的燈光下,老蔫枯黑的臉變得陰森恍惚,只有一雙眼睛裡像是有碧油油火焰在燃燒,散發著奪人心魄的妖魔般的光芒。
低沉綿長的聲浪裡,老蔫瘦長的身子在房間裡緩緩按照一定的規律動了起來。
「前舉左,右過左,左就右。次舉右,左過右,右就左。次舉右,右過左,左就右。」隱在外面的方羽心裡默念著口訣,發現老蔫踏的果然是正宗的禹步。
身形一定,老蔫口裡的聲浪也同時停止,一串急如滾豆的咒語同時在房間裡響起:「天清地寧陰陽生,白雲碭羽飛旋神,本體通靈,玄空導引,天與我機,貪盜自寧,三豆立威,尊我號令!」隨著聲落,三顆豆子彷彿有什麼東西發射一般的從碗裡電樣的彈出,釘在草人的頭和胸腹之間,奇怪的是在釘上的瞬間,草人彷彿也有知覺的扭動了起來。眼中的碧光更盛,一瞬不瞬的緊盯著案上還在繼續扭動的草人,老蔫用奇異的聲調一字一吐的說到:「明天酉時前把錢送到言鎮小學!」聲落,搖搖擺擺的燈火驀的一閃,燈火拉長,又迅速回落,火焰轉為正常的昏黃,盤旋在房間的氣旋也剎時不見,草人也同時停止扭動。長長的出了口氣,老蔫一直如標槍般挺立的身軀又委瑣的佝僂了下來,正要伸手解開頭上的符帶,忽然全身一僵,房間裡頓時隱隱的勁氣四溢:「誰?」一聲可以追魂奪魄的尖利喝聲箭一般的射了過去。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29:46
皆字篇 破邪之傳承 第三節
方羽分出的元神剛剛才從探測到的已經變得異樣了的那三個女人處回來,就聽到老蔫明顯含有撼神術的喝聲,心頭微微一楞:「他居然能感應到自己的存在?」這個念頭在腦海裡一閃而過,緊接著就被感覺到的另一種不曾見識過的存在抹去了,悄悄的一凝神,開始全力的感應著給他特別的感覺的一股剛剛闖進三十丈內的陌生存在。
隨著聲波箭一般的射到,絕對獨具一格的那股奇異能量開始很怪異地扭動了起來,隱含撼神術的聲波就在這種蟲樣的伸縮蠕動裡消失的幹幹靜靜。隱在暗中的方羽心頭大奇,「這是一種什麼秘術?」居然在自己的腦海裡沒有一點印象,帶著詫異,他饒有興趣的留意著感知中這個滿臉于思的闖入者的後續行動,自然,也沒放過河那頭的暗影裡讓來自天心燈的能量隱隱感覺到親近的存在,不用細察,他知道,那裡有一個修煉道門功夫的女人在悄悄的關注著這邊。
老蔫自發出那聲沉喝後,左手的大袖一揮,勁風起處,剛剛穩了下來的油燈噗的熄滅,右手如電般的伸出抓起桌上的黃豆,身一矮,隱入瞬時籠罩小屋的黑霧裡不見,再次閃現,人已經像孤松一樣地矗立在小屋前三米的地方,身後黑覷覷的小屋依然門窗緊閉,身前身後,開始有隱隱的黑霧翻騰。
就在他剛站定的一刻,一個滿臉于思的老者也猶如幽靈一樣的穿越近三十丈的空間,屹立如山的站到了他面前。雙方相距不過五丈,一陣暗啞的笑聲從老者的嘴裡響起,不含一絲喜悅的感情,反倒像是在切齒:「嘿嘿嘿,王聞川,你終於還是犯戒了,現在距離你師傅自訂的一甲子期限還足足有四個月零六天,你居然犯戒了,哈哈哈,還讓我給發現了,你還有什麼話說?」看清了來人後,面色立時一暗的老蔫聞言往後踉蹌地退了兩步:「黃鼎元?怎麼會是你?婷妹呢?」說到這裡,面上已經再無血色,眼神中更是一片淒苦。
「婷妹?」暗處的方羽奇怪的發現方圓百丈範圍裡的三個心神在此刻同時都是一震,老蔫本來圓通自如的氣息隨著最後三個字的出口頓時散亂了起來,河對面暗影裡那個女人的氣機也是一窒,只有眼前那個滿臉于思的黃鼎元全身的氣機卻在這一瞬間蓬的狂發了起來,在方羽的經驗裡,一個修煉者如若讓氣機這樣狂猛的變化的話,應該是很危險的事情。「難道又和男女感情有關?」想到這裡,方羽立時有了掉頭就走的念頭,咬了咬牙,這才勉強忍耐了下來。
「住口!王聞川,你這個巫門的餘孽,婷妹是你叫的嗎?快說,今天你犯戒,又使用巫法對付普通人,你決定怎麼辦?是按照你師傅答應過的自己散功,還是要讓我宗替你收功?嘿嘿!我等這一天已經足足等了六十年,給你三聲的時間考慮,否則就別怪我手下無情。一!」得意洋洋又咬牙切齒地說著充滿威脅的話,黃鼎元開始解開斜背在跨下的一個黑袋,神情顯得無比的激動和熱切,兩隻大環眼裡竟然隱隱的有一絲血光在閃動。
「黃鼎元,你我自小一起長大,可謂總角之交,為什麼你還要幫著外人逼我?為了婷妹麼?婷妹不也嫁給你了嗎?我巫靈一脈到底那裡得罪你了?竟然使你叛出巫門,勾結外人,來欺壓了我巫靈門足足六十年,到現在還不肯放過我,到底我和你有什麼一天二地的仇,要你這麼做?」憤憤的,本來已經開始佝僂著身子的老蔫又直起了腰桿,越來越大聲的問道。
陰陰的一笑,黃鼎元說到:「就算你不問,我今天也打算告訴你的,嘿嘿,這麼多年來,我逆師叛門,幫外人欺壓鄉親的惡名也背夠了,不錯,你我是一起長大,可從小到大,你處處都欺壓著我一頭,論家世,你王家富壓一方,論才學,你也是名聞鄉里,就連我千方百計的想辦法入了巫靈門,想藉著自己在這方面的專長來壓過你的打算,都被那個老不死看到你後成為泡影,憑什麼我比你入門早三年,卻只傳給我放蠱的小道,而傳給你地上手就是巫靈門的走陰大法?憑什麼要我們這些老弟子要管你叫師兄?這不明擺著偏心嗎?這還不算,最叫人生氣的是那個老不死,藉著自己在鄉親們面前有點半仙的名頭,到處胡說什麼你和婷妹是天造地配的一雙佳偶,讓本來喜歡我多點的婷妹居然接受你家的娉禮,我當然不服氣,都是父母生養下來的,憑什麼我要處處低你一頭?連心愛的人都要被你搶走?難道世間除了巫門,就沒有更強的力量了嗎?雖然很怕老不死的巫術,但這口氣我怎麼都嚥不下去,反正失去了婷妹我活著也沒什麼意思,不若就反了出去,看看有沒有機會,也是老天可憐我,在走投無路,求告無門的時候,讓我碰上正打算往這裡發展的閣皂宗的仙師,而他們為了救我,破掉了老不死種在我身上的原靈蠱,我當然要幫他們,我不但要幫他們,我還要加入他們,徹底剷除巫靈一脈在這裡的根基,奪回我的婷妹。」恨恨的抹了一把臉上的于思,黃鼎元繼續說到:「可惱的是這次天不從人願,鬥法落敗的緊要關頭,居然被那老不死逃出了性命,硬是讓要強的金烏道長只能含恨退走,讓你和那老不死苟延殘喘到了現在,雖然最後婷妹還是嫁給我了,可我知道,她心裡依然裝著你,從那會我就暗暗發誓,這一輩子絕對不放過你。」長長的吐了口濁氣,滿臉于思的黃鼎元氣惱地搖了搖頭,重新咬牙切齒的說道:「而今天,你終於違背了老不死用巫靈門歷代祖師名義立下的誓言,哈哈,這次我看你還怎麼躲,這一甲子來,你藉著天下大勢不利於修道人的機會到處東躲西逃的甘願裝龜孫,想欺騙我宗的監視,但我始終就不相信你會老老實實的做個普通人,也不相信你能一輩子不返回生你養你的家園,果不其然,五年前你回來了,儘管你裝龜孫裝的很像,裝到讓所有人都可以欺負你,叫你老蔫,但我就是不相信,就要時刻盯著你,我就不相信抓不住你的把柄,今天,終於讓我逮著了,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隱在暗中的方羽越聽越覺得氣悶,這那裡還是修道人所為啊,簡直……搖著頭,他不太相信象源流長的閣皂宗會出現這樣的門人,因為在他從書上所得的記憶裡,閣皂宗雖說是主修符錄的道教宗派,但主旨也是講清淨無為的啊。
門前,聽了面前這個童年密友後來對手的男人毫不掩飾地自白後的老蔫,也就是王聞川,氣得再也說不出話來,這麼多年來,他離鄉背井的到處流浪,默默無聞的苟且偷生,為了讓巫靈一脈不至於由自己而絕,一直堅守著師傅慘敗後立下的屈辱諾言,整整過了五十五年,本以為人家早已經忘記了他的存在和那個諾言,這才回到自己的家鄉。儘管回來後,很快發現了對方的存在,想立即離開,但已經蒼老了的心實在不願意再離開這塊生他養他的故鄉,再加上這麼多年來,他一直以為這不過是當年一時的門戶和意氣之爭,儘管他到現在都不能原諒黃鼎元對師傅和巫門的背叛,但他還是準備將這段仇恨徹底忘掉,因為整整六十年來,世事滄桑,連天下的歸屬都發生了那麼大的變化,更何況小小的一個門派之爭?同時,隨著這些年來對巫門秘術不斷地修煉,心境的變遷也讓他日漸模糊了對往事的不忿。可現在……
仰天長長的歎了口氣,彷彿要把這多年的不甘和屈辱都隨著這口長氣噴灑出去,王聞川努力壓下心頭的惡氣,木然著已經變得有點慘白的臉,雙眼望天,淡淡地說到:「黃鼎元,你還是走吧,門戶之爭,奪妻之恨,我都統統忘記了,六十年來,你對婷妹一往清深,這些早以足夠補償你對我的傷害,今天運用小術,有不得已的苦衷,不是故意的,就當我是錯了,以後決不再犯。你走吧,不要再想什麼以前的恩怨了,而今,這天下已經不再適合你我這些修煉的人了,還是回去吧,好好過你的日子,都已經沒幾年好活了,這麼糾纏在陳年往事裡不值得。」說完,就靜靜地站在那裡再也不發一言。
「什麼?!你這個該死一萬次的畜生,盡敢對我說這些話,好!你不肯按照那老不死的諾言散功是不是,那我就給你收功!」說到這裡,黃鼎元身形讓人眼花的左右一晃,大片大片的濃霧立時就從身影的消失處瀰漫了開來,同時,隨著一聲怒奼,一大蓬東西從霧氣裡飛了出來,嗡嗡的向不遠處的王聞川撲去。
「那是什麼東西?難道是傳說中的蠱?」就在隱於暗處的方羽心念電轉的空裡,「欺人太甚!」隨著一聲怒極的嘶吼聲,面色冷森到了極處的老蔫袍袖一揮,一股遮天閉月的黑霧驀的隱去瘦長的身形,同時,一陣宛若來自九幽的陰森聲浪在迷迷濛濛的霧氣裡傳出,隨著聲浪逐漸的提高擴散,大片大片的烏雲逐漸遮去天空的月光,而小泥屋之外的空地上,三十丈方圓裡更是霧影重重,各種怪聲和連成一片的嗡嗡聲在濃物裡更是響得越來越驚人。
「磬!」一聲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清鳴聲阻住了方羽剛要現身的念頭,就在他凝神細察的空裡,霧影裡起了驚人的變化,陣陣刺骨冰寒的陰風裡,一串又一串讓人聽了心來發毛的「啾啾」聲淒厲的響起,成片成片綠瑩瑩的光芒迅速照亮了整個霧區,綠影中,老蔫宛如一塊冷玉一樣通體的發出綠芒,無窮無盡的綠色斑點鳴叫著從他的身上竄出,被陰風一吹,瞬間化成一顆顆綠骨森森的骷髏頭,骷髏頭張著大嘴,好像有了意識一樣靈活無比的追著綠影裡如電閃一般飛舞的無數藍點咬去。而奇怪的就在這裡,籠罩了一切的綠影卻不能改變那些如電般閃動著的藍色光點。「磬!」的又是一聲清鳴,隨後老蔫手裡發出清鳴的兩塊樣式怪異的小板脫手飛出,迎風一晃,變成兩條長有幾丈的巨蟒,瞪著斗大的眼睛吐著尺長的長信,惡狠狠地往臉上勃然變色的黃鼎元撲去,而老蔫身上發出的綠芒也同時轉為冷颼颼的靛青,一切都變的那麼妖異和猙獰。
面對這一切,勃然變色的黃鼎元身子一邊迅速後移,一邊把掛在肋下的黑包挪到胸前,咬破舌尖一口血往前一噴,不住回飛的藍點應血就大了三倍,身上發出刺眼的藍光,一時間氣勢大盛,齊齊掉頭又電閃著撲了過去,利用贏得的這點工夫,黃鼎元飛快的探手入包,手一翻,亮出一方尺長的雷印來,雷印在一觸到空間中無處不在的靛青色光芒的同時,天空傳來殷殷雷聲,而雷印瞬間也發出赤末末血樣的奪目光華,照住飛撲過來的大蟒,使得氣勢猙獰的大蟒再難寸進,被壓制住的大蟒暴躁地摔著身子激起地上大片大片的塵土,一時難以前行。
黃鼎元穩住後退的身子,左手高舉雷印,右手掐指成訣,微微流汗的臉上一片肅穆:「六甲六丁之神,霹靂天將,雨伯大將,火光大將,吼風大將,混海大將,各領神兵,助我法力,我上按天罡,下察地理,足踏夔龍,托住六天之宮,統攝六天神君,今有妖人,興法亂世,六甲六丁,速速現形!急急如率令!敕!」隨著劍指前伸,一聲霹靂巨響之後,靛青色的霧影裡閃出十二道明晃晃亮燦燦的金黃色光影,強烈的光影照得霧影一片光明,光影深處,閃現十二位身高足有六丈的金甲天神,一陣怒雷般的狂吼之後,十二道光影撲向已經在強烈的光華下顯得委靡不振的骷髏和大蟒,血戰頓時加劇。
就在這時,發現不對勁的老蔫發出一聲淒厲的長嘯,雙手飛快的在胸前結出無數千奇百怪的法印,一身本來垂地的寬袍迅速地好像充氣了一樣鼓了起來,隨著頭上紮著的符帶悄然無聲的崩裂化灰,他瘦長的身子迅速地膨脹了起來,身上靛青色的光華逐漸消失,一種冰冷邪惡的鐵灰色漸漸地在皮膚上隱現,兩隻眼睛此刻也變成了黑寶石一樣,發出冰冷晶瑩的光華,眼神裡再沒有一絲一毫人類的感情,一片再也照不亮的黑霧和宛如萬年寒冰一樣凝結的陰冷迅速地抽走空氣裡的溫度和光華,就連剛剛還光焰沖天,殺得骷髏、大蟒現出豆子、小板原形的十二道光影也在這邪惡冰冷地壓迫下暗淡萎靡著倒地,化為幾張黃紙,嘶啞的哈哈一笑,充滿毀滅意味的笑聲裡,已經不像老蔫的老蔫緩緩抬起環抱著的雙手,就在黃鼎元面無人色的後退中,雙手往外一放,一聲悶雷般的暴響,黃鼎元手中高舉著的雷印和空間中如電移動的藍芒全都應聲炸得粉碎,又是一聲陰陰地輕笑:「九幽之主,君臨大地,暗黑之夜萬物滅絕!令!」隨著暗啞的咒語,一陣奇異的波動在腳下產生,空氣中頓時充滿了腐屍的氣息。
「不好,是九幽大滅術。」腦海裡閃過這恐怖秘術的名稱,來不及細想,直覺地,方羽催動起全身所有的能量,配合著胸前再次出現異動的天心燈發出了出道以來最強的力量,就在這時,天上響起從來未曾那般響過的雷聲,緊接著一道閃著耀眼光華的霹靂就那麼筆直筆直地劈了下來!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30:15
皆字篇 破邪之傳承 第四節
仿佛有了靈性的霹靂閃電在幾乎密不可分的瞬間前後三道的接連劈中在空中已經不具人形的那一抹幻影。就在僅存的最後一點意識早一步發現天劫臨頭的老蔫心中暗暗叫苦,沮喪欲死的瞬間,已經基本不受他控制的神識卻本能的讓身體作出了經過千錘百煉後最直接的反應,本來正在迅速膨脹的身體忽然就象沒有骨頭一樣萎靡蛻化成不可思議的一團虛影,以超越神識反應的速度逸出正被第一道霹靂擊個正著的黑袍。就在黑袍應聲化為飛灰的空裡,又一道霹靂緊追著他逸出的原身轟然光臨,倉促間本能運起的渡劫秘術這時已經來不及作出適當的反應,眼看就要在老天的雷擊之下化為灰燼的一瞬,另一股沛然不可抵御的勁流斜次裡卷到,拖起已經開始下墜的身影,轟然巨響中把他險陷送出危境,就在身影在第三道耀眼的光華下幽靈般的逃過一劫的當裡,一直包裹著他的那股看不見摸不著的狂猛力量忽然就如激光般的貫穿了他全部的身意,在宛若被天雷轟頂的巨震和抽痛中,他已經精疲力皆的神識陷入從未曾有過的眩暈。“吧嗒”一聲,軟軟的身子重重的墜到了小屋背後十來丈的草地上,再也沒有了動靜。
喘息著揮手驅散眼前大片大片翻騰著的塵土和中人欲熏的焦臭味,面色蒼白,渾身汗透衣褲的方羽總算松了一口氣。剛才那電光火石的一瞬,幾乎透支了他全部的精力,臨時變陽剛為陰柔再變為陰陽合一的氣勁變化讓他全身的氣血一陣翻騰,要不是這會又沒了反應的天心燈那點怪異能量關鍵時刻最有力的,他幾乎可能和老蔫他們一起就在這可怖的霹靂面前化成焦碳,當然,此刻又是另一翻光景。他微微一笑,身心一松,全力運轉重新開始凝結的氣機,進入快速恢復的修行。
搖晃著依舊昏昏沉沉的腦袋,已經良久不知人間為何物的黃鼎元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睛,貪婪的深吸了一口略帶焦臭的清新空氣,他欣喜的發現自己還活著,緊接著發覺自己滿身滿臉全是厚厚的塵土,眼前更是硬棒棒的大地,被心裡還活著的感激催動著,他就那麼爬著狠狠親了親一向是兩腳踩著的大地。這一生中,他從沒發現能活在這塊大地上是如此的另人激動和歡喜。搖晃著艱難的站了起來,兩把抹去臉上厚厚的塵土,此刻,他才感覺到全身從沒有過的酸痛和無力,緊接著胸膛裡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攪動,面無人色裡他又重重的一跤跌到,最後的記憶是塵埃落盡的星空中那一輪灑著清輝的明月。
緩緩的睜開重新發出玉樣溫潤光芒的眼睛,方羽看了看已經塵埃落盡的空地上滿目狼籍的景象,不自覺的搖了搖頭,心裡暗驚天地自然的無窮威力。剛才還雜花生樹,生機昂然的空地上,此時已被三個一丈多寬,足有一人多深的大坑盤踞了,大坑周圍十丈方圓裡到處是焦灼的痕跡,別說草木,連地都成了顏色怪異的焦土,但奇怪的是,那裡卻沒有正常遭到雷擊後燃燒著火的樣子,就連十丈之外的小泥草屋,除了紙糊的窗戶全被震的裂開之外,周圍別的地方依然是一片生機。
從小獨木橋到小屋的四五十丈方圓的空地上,毫無顧忌的仰天躺著兩個人,要是加上小屋後此刻逐漸深長了呼吸但依然昏迷著的老蔫,地面上總共躺著三個人。覺得好笑的方羽又搖了搖頭,心裡忽然一動,就往離他最遠的那個躺到的人走了過去,因為他知道,讓他隱隱有種親近感覺的那個女人就要醒過來了。
走過去的空裡,他這才發現剛還陰雲密布,雷吼電閃的夜空裡此刻卻又是長風萬裡,星月共輝,而遠遠的本來一片漆黑的言鎮方向,亮起的無數燈影又次第明滅,最終一切又陷於黑夜。“這種小鎮上的人們活的真是安寧啊”有點懷念的,在停住腳步前,方羽心裡閃過家鄉同樣靜謐的夜晚。
“你醒了嗎?”一把清朗的聲音把剛剛迷糊著站起的文婷拉會現實。
“你是……聞川、鼎元他們人呢?”驚異的瞪大依舊明亮和迅速恢復銳利的眼睛,一頭白發的費文婷驚疑不定的看著面前這個仿佛要和月光大地融為一體的含笑青年,同時發現體內的氣機以從來沒有過的澎湃和洶湧快速的恢復著自己的精力,同時,平日裡溫和陰柔的氣機此刻竟隱隱透漏出一種不受控制的感覺,修煉了五十多年,這是從沒發生過的奇事。要不是她還恍惚記得在光華耀眼霹靂逞威的關鍵時刻,好象是這個忽然幻現在斗法現場把自己和另外兩個男人隨手拋離雷擊區域的青年,她此刻就根本不會理他,盡管如此,她心裡的戒意瞬間就提升到了頂點,因為她感覺到自己的氣機從來沒有這麼怪異的波動過,也從沒聽那個修為深厚,見聞廣博的師長說起過這種情況,反倒在她的所知裡,很多旁門左道秘法盜功或攻擊的特征與此時的現象頗有類似。
輕輕一笑,方羽仔細打量著面前這個可能就是那兩個男人口中所說叫婷妹的女人,人年歲已經不小了,一頭的白發如雪,明顯可以看到皺紋的臉龐還基本保持著曾經嬌好的輪廓,一雙眼睛很大也很亮,雙眸裡絲毫不見平常老年人眼中慣見的赤紋。身量不高,一身淡青色的老式婦女打扮。雖然剛從地上爬起,整個人和衣服顯得有點凌亂和狼狽,但還是給人一種很精神很慈祥的感覺,這主要來源於她身上自然散發著的一種難以言說的氣質,可以看的出來,她保養的還算不錯。所以就很難讓人能具體估量出她的歲數。
“我叫方羽,來自遙遠的北方,他們倆都沒事,你不用擔心。”躊躇了一下,方羽又直接問到:“你是不是那位黃老人的夫人?也就是他們說的婷妹?”稍微一楞,費文婷點了點頭,此刻她覺得全身一會酸,一陣麻的,全身的毛孔裡仿佛都有涼絲絲的月光在進入,氣機根本不受她控制的翻騰起伏著,還好精神也越來越健旺,驚疑不定中,她也奇怪的發現自己似乎對這個年輕人有一種莫名的喜歡和信任。怎麼會這樣呢?她心裡暗暗嘀咕著。
“目前兩位老人身體內都有點變化,需要在那裡躺一會,你不用太著急的”仿佛看穿了她心裡的不安,方羽認真的肯定著。看到她張望的眼神又回到了自己身上,方羽輕輕一點頭:“是真的,你不用擔心的,黃夫人,如果他們醒了,你准備怎麼辦?”“我准備怎麼辦?”楞了一下,她本來有點焦急的臉色暗了下來,在朦朧的月色下,神情顯得有點無奈和幽怨。“我能怎麼辦?鼎元雖然平時什麼都聽我的,但在這件事情上我怎麼說都不行,說的多了就懷疑我……懷疑我還念著聞川,都快當太公的人了,還這麼樣喜歡吃醋,我還能有什麼辦法?就看老天怎麼安排了。”咬了咬牙,費文婷說出了實情,說完後,自己覺得老臉都微微有點發紅,心裡亂糟糟的,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還在心裡掛著聞川。
若有所思的點點了頭“哦,是這樣,所以你今天才暗裡跟來看能不能化解這段恩怨是嗎?”“是啊,事情就是這樣了,但是是沒有希望了,聞川怎麼會變的那麼厲害?你知道他施展的是什麼秘術嗎?”她小心翼翼的試探著方羽,看到方羽只是笑笑沒有回答,趕忙轉變話題:“對了,前面要不是你幫忙,我們三個人可能都死在雷下了,到還沒謝過你,真是很失禮啊,方小哥,謝謝你了。”說著就正經的側著身子福了下去。“快別這樣,快別這樣,我一個年輕小子,擔當不起啊……”急急的一閃身,方羽雙手虛抬,不多不少剛剛好的一股氣勁托起了她的身子。等費文婷站直身子,方羽不等她再開口,也急急的轉移話題:“黃夫人,你好象修的是不是閣皂宗的心法啊,是不是在修記載於《道家、七步塵技、神道門》的玉光定?我看你好象已經修到玉光三才周天陰極陽生的境界了,是嗎?”全身大大的一顫,一雙剛剛還很平和的雙眸裡立時閃出兩道冷電:“啊?你怎麼知道?你到底是誰?”此刻,語氣裡已經明顯的充滿了戒備和敵意。
無聲的笑了笑,體內玄功一轉,一層朦朧的如月如雲的光華逐漸透體而出,漸漸的方羽負手而立的身影通體明淨,內外光耀,光華冉冉再盛,光影裡方羽身影消失不見,只有一片溫潤清輝散發著蒙蒙的玉光,照耀著身前身後五丈方圓,同時,一股讓人舒爽的說不出來的暖暖涼意流轉在光影籠罩的大地。費文婷立時從震驚中變的心神皆醉,迷失在自己追求的顛峰至境面前。就在這時,如雲如霞的光影裡傳來方羽清朗的聲音:“對鏡無形,體同光霞,玉光至境,雙月爭輝”聞聲又大大的一顫,文婷抬頭向天空望去,天上的明月此時也顯得分外嫵媚。隨著體內已經被激蕩到極限的氣機如怒潮般透體而出,也綻放出薄薄的光華的一刻,文婷心靈顫動,兩滴清淚終於奪眶而出,隱入她身上逐漸開始轉亮的光華裡,再也了無痕跡。
等感知到文婷的玉光三才周天進入了陰陽和合的穩定期,方羽這才斂去光華現出身形,含笑看了看她透體而出的光華如環似鏈的流轉不停,再沒有一絲破綻的全力吸收著月光的景象,這才快步往依舊昏迷著的黃鼎元走去。
他體內氣機的反應一直讓他對這個費文婷有著一種說不明白的親近,那對人而言好象是屬於那種他鄉遇故知般的親近。很類似,但又沒有那麼強烈,而文婷體內的能量則不然,就象是嬰兒見了慈母那般急切的依戀著自己的氣機,一直不曾停過,方羽相信,如果這期間他只要心念一動,費文婷修煉了一輩子的能量就會轉眼成為他的,而他,也知道費文婷一直戒意重重的摸樣,也是為個那種直覺的感應。畢竟,她幾十年的修煉,也不是鬧著玩的。
一切的這種親近感知在他帶費文婷的玉光周天進入陰陽和合的真境時,才逐漸淡薄到似有似無的另一個層次,自此以後,費文婷的玉光定才真正進入大成的初境。
方羽判斷離她穩定氣機後出定還得點時間。而他,正需要有這段時間去處理地方躺著的那個無聊男子。
本來他在沒確實見到費文婷之前還設想著請她自己出面去勸為了她而拼命的兩個男人,停了這場無聊的爭斗,在他的感覺裡,經歷過剛才的那場險死還生後,事情的解決可能會容易的多。可在見到費文婷後,她的訴說和神態還有她的迷茫讓他放棄了這個打算,同時還因為氣機感應上的親近感和年齡上的巨大差異,使得方羽不忍心也不可能去逼她自己去面對剛剛慘敗的丈夫和同樣也沒有勝利的老蔫,六十多年的情仇也不是他這個外人所能全面了解的,而他也不可能追著一個年齡至少足以做他奶奶的老人使勁去問人家以前的那些私事.更何況,都已經大半截入土了的三個人,還糾纏著這些不放,就算真弄明白了,又能說明什麼?這讓他覺得這個今天這個事情無聊,尤其無聊和叫他討厭的是面前躺著的黃鼎元,直覺的,他不喜歡他,不光是為了他的無聊,更多的是為了他的仗勢欺人,特別是仗勢在感情方面欺負人。
這是他忍不住出頭插手的兩個原因之一,另一個是對老蔫的一種他不想去細究原因的同情和心底裡暗暗做出的一個決定,所以他必須出面,以一個不相干的外人身份,去插手人家的這些事情,還好,能讓他勉強做出這個決定的理由還算充分,他不太希望再看到有類似黑巫這種有修為的人再次用這些能力去做一些蠢事。他也說不好自己為什麼要在心底裡同意這個顯得特別勉強的理由,但他就是常出現這種念頭,而且隨著對自身能力逐漸的了解,這個念頭也越發的明顯起來。
皺著眉頭看了看面色怪異的扭曲著昏迷過去的黃鼎元,方羽實在不怎麼想弄醒他,剛剛在雷擊的緊要關頭,他只是本能的努力著想救出全部的人,可到了現在,他實在有點沒心管他了。方羽也知道,地上這個男人死是絕對死不了的,但如果不及時處理,他受的陰傷絕對會成為一個大麻煩,可能他這輩子注定要纏綿於藥物和病榻之間了。
輕輕的歎了口,暗罵著自己小心眼和多事,方羽苦笑著伸出手搭上了黃鼎元的脈門。討厭盡管討厭,他還是忘不掉醫者父母心的家教和傳承,同時他也不忍心看到能和自己結段善緣的費文婷晚年變的那麼淒涼和沉重,畢竟,這件事上,有老蔫一個人付出代價就已經足夠了。
等他凝神搭完脈,脈象和氣機的感應裡,黃鼎元的傷勢這會已經變的古怪了許多,氣血都虧,順滑的脈動跳的非常異常。皺著眉頭,方羽仔細的回想著剛才斗法的場面中自己的感應和領悟。在剛才斗法的時候,他就感覺著黃鼎元卸去聲波和氣機的變化大異常人,而到了拿出雷印的時候,氣脈又轉為比較正常的運行方式,兩者之間的轉換相當怪異,好象是借助體外的什麼東西做媒介,才能夠順利轉換。“可能就是借助那些蠱了吧,他前面氣脈運行的方式不是和那些惡心的飛蟲體內能量流動的方式一樣嗎?而且那些飛蟲和他好象有一種特別的關聯,哦就是這個了”恍然明白了原因的方羽又暗裡感應了下自己身上血脈的虛實和計算了下時辰,心裡基本有了主意。
長長的吸了口氣,體內勁氣九轉,面色一肅,他開始用家傳的靈龜八法下針,不過不是常見的針灸,而是他全力凝聚成的氣針,事急從權,而且恰好這會正是丑時,他不想為了找針而拖到已經開始進入收定階段的費文婷醒來後才下手。有些東西,還是不要讓她知道的為好,在出針前,他心裡這麼想著。
“行間為主配肝俞,三陰合谷交間使,期門神門並大敦,風池瞳子過陽溪”心裡默念著下針的穴位,嘴裡背著下針的手法:“燒山火,能除寒,三進一退熱湧湧。透天涼,能出熱三退一進冷冰冰……”方羽十指翻飛,短短幾十息的工夫,他連換了指、分、旋、溫、雀、滾、升、降等九種針法,同時氣勁也根據補、瀉的不同而做著相應的調節。
方羽與眾不同的氣針隨著中醫世家千錘百練的針灸之術進入到宛若一團爛泥似的昏迷者的身體,激發起生命中原本就存在著的生機,同時也毫不留情的驅走了因為養蠱而幾乎種到骨子裡的陰寒,黃鼎元正是因為與他血肉相連,息息相關的藍蠱全部在老蔫的九幽大滅術下滅絕而使他本體受了重創,要不是他還有閣皂宗的心法支撐,他的身心早該隨著藍蠱的滅絕而一起消亡了。不過話說回來,這也是他心太貪的緣故,遠貪是他捨不得在當年叛出巫靈門時徹底的放棄蠱道而專修閣皂宗的心法,以至於留下這個隱患,近貪是他為了發洩心頭的怨恨,而忘記蠱道的忌諱,把所有的藍蠱全放了出去,原本,放蠱的時候是要留下兩只命蠱的,一為自己保命,二為以後再次煉蠱,而他剛剛卻以為眼下的老蔫還和六十年前的他師傅一樣,在雷印下絕無反抗的能力,這才造成了這次危機。要不是幸好碰上方羽,十有八九,他這輩子注定就要成廢人,現代醫學雖然發達,卻救不了他這樣古怪的病人,因為這些牽扯到了氣血以及神意方面的復雜東西,就連他自己這個養那玩意的,也不怎麼能解釋的清。
隨著最後一指落定,幽幽的長歎了一聲,黃鼎元再次睜開眼睛。呆看了面前頭上微微出汗的方羽一會,眨巴著眼睛剛要開口說話,一股怎麼也控制不了的惡心瞬間添滿了他的身體。一翻身,就那麼爬著吐了個昏天地黑,大口大口的噴著顏色怪異惡心,說不上來是什麼東西的污物,還沒吐幾口,肚子裡也嘰裡咕嚕的大響了起來,他就象中箭了一樣,不顧污穢,雙手往地上一撐,就那麼噴吐著箭一般的竄入不遠處的暗影,速度之快,完全可以媲美他最初幻現的那一刻,只是再沒那麼不可一世的豪氣。
好笑而又厭惡的揮手趨趕著異味,方羽遠遠的躲開了。
再說黃鼎元,上吐下瀉著狼狽的把自己體內的垃圾清理干淨後,站起身,想去謝謝人家的救命之恩,可是看看自己還充滿異味的手和身子,心裡頓時一陣難得羞慚,心念一轉:“反正也不認識,我還是悄悄溜吧,回頭再找門裡的人來收拾王聞川這個狗賊,一想起王聞川,他頓時火上心頭,腦子裡轉悠的全是回去後怎麼拉人來幫自己出氣的惡毒念頭,想也不想,轉身掉頭就要離開。
到這會,他都沒發現妻子早就來了,更沒發現,在他們最危機的關頭,費文婷也曾不要命的沖過來想救他們,不過被方羽攔開和被雷震暈了過去而已。
身子轉過,前腳還沒邁出去,耳邊就傳來一聲不悅的沉喝:“給我站住!”聲波不高,在他腦子卻象是炸了一個悶雷,眼前一陣發黑,身子搖晃著不聽使喚的坐到了上。
等視線再次恢復時,剛剛救回他的那個年輕人已經帶著怒意站在了他面前。
騰的一下,滿臉於思下的老臉也這時也禁不住變成了赭色,一時間,竟諾諾的說不出話來。
盡管在暗影裡,方羽銳利的眼神依舊注意到了他臉上的赭色,微微一搖頭,語氣放緩:“如果你這麼走了,你身上的傷就會好不干淨,我給你說個方子,你回去再吃上幾天藥,就可以完全好了。”說完,不等他的謝謝出口,就迅速的說出了一串藥名和劑量以及服法。連著說了三次,看到黃鼎元凝神記住了,這才面色一正,沉聲問道:“黃老人,你是不是還要來找老蔫算帳?”看到黃鼎元神態作偽,兩眼亂轉的神情,方羽心頭一煩:“說實話!”聲音轉厲,再沒有絲毫的客氣。“是,我就是要再來,怎麼樣?不行嗎?你是他什麼人?”被方羽的冷喝嚇了一跳的黃鼎元也一下子惱了,怒火上沖,瞬間就忘記了面前這個人是剛剛救了他自己的恩人。方羽很失望的搖著頭:“你們到底有什麼三江四海的仇?為什麼這麼苦苦的糾纏著不放呢?難道六十年的忍讓都不足以消磨掉你心頭的怨恨嗎?”“哼,誰和他有私怨了,我只所以不放過他,是因為他是巫門的余孽,他是……”前面被恐懼嚇破了膽的他居然沒發現在電光火石的緊急關頭,是方羽出面把他送出雷區之外的,因此還振振有辭的想表白自己的正義,因為這麼些年來,他知道和湘西不同,大凡外鄉人,多對巫師之類的人或事抱有很重的恐懼和反感,盡管他自己的門派也已經凋零了很多,但他依然以正派的宗教人士自居,同時也隨著社會逐漸的開放,被他用這個撈到了不少好處,所以這次又想繼續表演。“住口!”方羽再也忍不住的惱了:“你知道什麼是巫門?什麼又是余孽?我告訴你!余孽就是你這號不知進退,不知廉恥的小人,枉你活了八九十歲,你的年紀和修煉全都活到狗身上了,給我滾!”越說越氣,怒火再也忍不住的狂湧上了方羽一直強忍著的心頭,實在沒想到在修行的人裡會碰上這種人,一怒之下,勁氣狂湧,一伸手,一道悶雷般的巨響就把面前的黃鼎元遠遠的轟了出去,陰雷掌內斂後瞬間外張的狂猛勁道使也同樣怒火上頭,准備放手一拼的黃鼎元根本就來不及抵抗,體內剛剛聚會了點的氣勁一遇到壓體而來的巨響後,就象被風吹滅的蠟燭一樣崩潰了。在身子騰雲駕霧高高拋飛的空中他才覺查覺到了害怕,對死的恐懼和對生的依戀瞬間壓倒了他全部的意識:“救命啊,我不在找他了……”就在黃鼎元應聲拋飛的瞬間,怒氣得到發洩的方羽也迅速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控和鹵莽,盡管他只是忍不住想讓這個無恥的小人遠遠的滾蛋,但絲毫沒有要傷害他的意思,盡管十分的憤怒和不齒,他還是基本上能控制住自己情緒的。在暗責自己火氣太大,忘了對方是個很老的老人的空裡,他長吐了一口濁氣,身影一閃,幻現到十丈外的黃鼎元落處,接住他,輕輕的放了下來。其實到這時,黃鼎元的呼救聲還在夜空裡清晰的回響著。
也懶得和他再客氣,方羽兩眼一瞪,雙目中發出奪人魂魄的精光:“這話是你說的,我記住了,如果讓我知道以後你再來這裡糾纏不休,就別怪我不客氣,我能救你,自然也可以再廢了你,這次念在你老婆的分上就這麼算了,你走吧。”頓了頓他放緩聲音:“如果你真的還要找你師門出頭,那你先去問問他們,能不能對付的了九幽大滅術這種恐怖的秘術才是。”又輕輕歎了口,意興闌珊的揮手說道:“黃夫人,帶他走吧,最好能勸他以後不要再來這裡了,眼下的老蔫不是他們所能再次欺負的。”
說完,方羽頭也不回的走了,身後只留下驚魂初定,面色時紅時白的黃鼎元和從暗影中木然走出,瞧也不瞧自己老公一眼的費文婷。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30:43
皆字篇 破邪之傳承 第五節
走到空地的三個大坑邊緣,心情有點茫然和失落的方羽停住腳步,望著天空依舊冷冷灑著清輝的明月發起楞來,長風萬里,晴空如洗的夜空深處,無數星光在億萬光年外的地方明滅著,一閃一閃的彷彿在可憐,也在嘲笑著地上的眾生。想想人生不過百年,轉瞬即逝,天地間,人世中,有那麼多美好的東西可以追尋,為什麼有人偏要在很多無聊的事情上浪費那麼多精力?甚至還幹出種種令人失望的惡行,眼下連修行的人都是如此,實在讓他覺得很是悲哀。黯然的心境中,想回家的念頭再一次悄悄的湧上心頭,此刻,感覺家是那麼的溫馨和誘惑。那裡有溫暖的親情,有淳樸的鄉親,還有一直波濤洶湧日夜奔流不息的大河,只有在那裡,一切種種的事物才顯得那般真實和平和。
輕輕的歎了口氣,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向遠遠的言鎮方向,那裡現在的一切都在月光下顯得分外朦朧和安詳,零星的幾點燈光也帶著溫暖的印記,吸引著深夜中跋涉者的目光,眼光緩緩拉回,不遠處的獨木橋依然靜靜的橫在小河上,河水帶著粼粼波光依舊一往無前的緩緩前行,空地四周,月白風輕,空氣中蕩漾著靜謐和溫暖的氣息,彷彿剛剛什麼都沒發生,只有眼下幾個盤踞著空地的大坑和逐漸遠去的那兩個人的腳步,證明這裡剛剛發生的事情。
自然的氣息在這裡依舊是如此的博大和安詳,一如千里之外的家鄉!
一切都像做夢一般。忽然,一種這樣荒唐的近乎可笑的念頭在方羽好轉了許多的心頭閃現。
沒辦法,只要心神接觸到自然的氣息和清新,他的心境就會不自覺的變得安靜和寬容起來。不為堯存,不為桀亡,只是在那裡默默存在的自然,才是他心靈最好的老師。
啞然一笑,重新恢復空靈的心境已經察覺到泥草屋背後老蔫掙扎著爬起的動靜,輕快的邁開腳步,心裡閃現出老子的名言:「道法自然」。既然一切都已經自然的發生了,那麼就去自然的面對,困擾什麼?
深深的吸了口氣,努力克制住全身彷彿要散架了般的酸痛帶出的呻吟,全身衣褲破碎零落的老蔫終於勉力站穩了腳跟,迅速的感覺了一下依然在酸痛的肌肉和骨架間隱隱流動的氣機,一種再也說不出的激動在心頭湧起:「過了,過了!」心裡被狂喜衝擊著,再也不能進行多餘的思考。
「恭喜啊,你躲過了這次雷劫。」一把清朗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
聞聲一震,閃著光華的眸子正好碰到從草屋一邊也恰好迎來的一雙玉樣溫潤的雙眼,腦子裡轟然一響,天地間頓時一片空白,腦海裡縈繞的只是那雙眼睛,玉樣的溫潤。
靜靜的含笑站在氣機宛若燃燒了起來般的老蔫面前,方羽知道,他已經感應到了自己身上來自天心燈的能量那卓越的不凡,並被它深深的震撼著,或許,也可以說是自己身上的能量籍著他身上和黑巫那種類似的氣息,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波動,引發並撼動了他身上的氣機,造成了他目前心神的震動和迷醉。兩種截然不同的純粹除了會相互排斥外,還會相互感染和欣賞的,而且,可能這種不帶任何雜質的欣賞和感染,要比人和人之間來的更強烈,也更直接的多。也或許,那就是明暗、陰陽之間的排斥和吸引。同時,從氣機交融的波動裡,他還發現深埋在記憶角落裡的巫門精華,也開始波動著發出一陣陣召喚的信息,心頭一動,若有所思的等待老蔫心神的回歸。
轟然作響的空白也不知道持續了多久才從老蔫漸漸恢復的神識中褪去,動盪的心神緩緩回歸,一片肅穆和敬仰中,老蔫瘦長的身子就那麼直挺挺的跪到、前仆,額頭觸到前伸的扣指雙手,行出六十年年來,再也沒有施過的巫門大禮。而往往這種五體投地的大禮在巫門,只有在拜山川之神和拜師的時候才可能用到,當然,還有在拜見本派宗主也需要用到。而身為外人的方羽,居然也面色肅然的接受了他的這個大禮。
三拜九叩後,跪伏如羊的老蔫頭都不抬,恭恭敬敬的說話了:「黑巫宗第十三路旁支二十二代巫靈弟子王聞川拜見掌門祖師,祖師萬安。」到這會,方羽才一本正經的發出聲音:「免禮,王聞川你先起來說話。」舊恭敬的老蔫中規中矩的站起,肅手立在一邊。
面色一換,方羽上前一步,也中規中矩的對著驚疑莫名的老蔫深深還了一個現在很少見到的老式禮儀——作揖,那也是他自小被家裡培養出來,拜見世交長輩的禮儀。
站起身,鬆去控制住老蔫的氣勁,方羽含笑說道:「王老人,不必驚疑,我不是黑巫門這代的宗主,所以要給你還禮,因為我很佩服你的忍耐和修行。」頓了頓,看著面色更加迷惑的老蔫又說:「你剛剛感覺到的是黑巫門這代宗主遺留下來的巫門正法散發出來的氣息,也因為我帶著它,所以前面代黑巫門的宗主受了你的大禮,同時還有個別的原因,本來我心裡還有點猶豫,既然你巫靈一派是黑巫的旁支,那就更不是問題了,咱們進你屋裡詳細說?」
在老蔫拘束和依然恭敬的勸讓裡,方羽有點無奈的在屋子唯一的木椅上坐定,同時也放棄了再勸硬要在一旁肅手而立的老蔫也坐到床上說話的想法,通過這麼一會短短的接觸,他已經知道這個老蔫是個很保守,也很堅持的人,不過想想也是,如果不是這種性格,也不可能在師門近乎崩潰後的這麼些年裡,依舊堅持著他的信仰和戒律,並背負起它帶來的恩怨,東躲西藏的成為眾人眼裡的可憐蟲,口裡的老蔫,這需要多少的堅忍和毅力才能做到?方羽不怎麼願意去想像。
「本派祖師的遺留??您是說……您是說難道祖師他老人家已經不在了麼?」一等方羽坐定,一直強忍著心頭疑問的老蔫再也忍不住的開口問到。昏暗的油燈下,可以明顯的看出心中的不安和震驚,同時面色中也有些說不出來的淒涼味道。
輕輕一點頭,方羽正色說到:「黑巫祖師以身殉道,盡了一個修行人的本分,再也了無遺憾,所以你也不必太難過。另外,千萬不要再用您來稱呼我這個後生小子,我姓方,叫方羽,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頓了頓話風一轉:「既然你巫靈是黑巫一派,為什麼你們會被道教的閣皂宗壓了這麼多年,而不去黑巫那裡尋求支援?」心裡覺得一陣輕鬆,方羽終於問出了心中的疑問,在他的感覺裡,以老黑巫的強橫和自負,絕對不會允許自己的支派受到別派如此壓迫的,以他的能力和個性,如果早知道這件事情絕對不會是這樣的結局。雖然從氣機的感應裡,老蔫身上確實有黑巫門的氣息印記,而他前面施展的九幽大滅術也確實是黑巫所留秘法裡所說的三個禁忌最重的渡劫密法之一,但為了慎重起見,他依然要心裡完全明瞭一切才行,因為瞭解過腦海深處封存的巫門秘術的他,深深知道這些東西要是所傳非人後可能造成後果的厲害,他儘管也很佩服老黑巫對自己修行至道的純粹,但實在不希望再為這個人世間創造出另一個類似的黑巫祖師出來,他觀念裡對別的事和人太過無情和血腥,這一點是方羽怎麼都無法接受的事實。
聽到黑巫祖師殉道的消息後,老蔫的神色竟然只帶了幾份淡淡的哀傷,更多的則是茫然和不知所措。木然的站在那裡楞了許久,才緩緩開口說道:我巫靈一支從黑巫一派分出來自立門戶也有一千多年的時間了,當初我宗的祖師巫靈因為和師兄,也就是第十四代黑巫祖師因為修行的方向發生爭執後,憤然離開,自創巫靈一脈,從那時起,就只在名義上尊黑巫為派祖,但修行的法門上已經有很大區別的了。我們巫門千百年來儘管信仰的是天地山川的自然之神,但後來實際上已經分出很多流派,主分生死兩大流,其中我們黑巫一派是主張從修死入手的大門戶,經過歷代高智和祖師們的研究、嘗試,各類密術正法層出不窮,成為巫門中的一大宗派,聲勢曾一度非常浩大。」說到這裡,他微微的停了停,整理了一下思緒,在方羽仔細聆聽的目光中又繼續說到:「但到了本派初組巫靈的這一代,黑巫門裡卻為修行的方向產生了激烈的爭論和衝突,最後很多掌握了大宗密術的長老、高人們都紛紛破牆而出,自立門戶,我巫靈一脈也就從那會兒產生。因為巫靈初祖他認為以修死入道沒有錯,卻不該以生靈來做修行的媒介,結果被黑巫裡包括祖師在內的眾多同門恥笑和排擠,竟沒有一個人同意他的看法,都說他的想法太軟弱,太幼稚。所以我巫靈一脈從產生開始,初祖他老人家就訂下一條戒律,即使巫靈門上下人等死絕,都不可以去向別的宗派請求支援,如果老天認為我巫靈一脈該絕,那就證明是我巫靈一脈的方向錯了,那結果,便是老天對我宗的懲罰!」
「哦,這樣啊,這就難怪了……」聽到這裡,方羽恍然說到,一面在心裡暗想千百年前巫靈初創此宗那一刻沉痛複雜的心情和定立這條戒律時對自己信念的堅持,不由得心裡就對這巫靈一脈又多了幾份好感,儘管從他的理解,並不是很同意巫靈關於以死入道的的尊崇和肯定,但也不否認,以死入道也有它的道理,陰符經上不也說:「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麼?」
「千百年來,我們巫靈一脈雖然還尊黑巫為派祖,但實際上聯繫已經很少了,中間儘管有幾個時期和黑巫的關係得到了進一步的恢復,但一直是有著自己獨立傳承的,到了我師傅這一代,也就是三十六代黑巫祖師接掌門戶後,大力整頓教務,合併支派,使得黑巫派很有中興的勢頭,我師傅也曾應招去見過他一次,回來後,考慮了足足有半個多月,才黯然放棄了併入黑巫的打算,記得他當年作出這個決定後,對剛進師門不久的我說過幾句話,那些話言尤在耳,而師傅和祖師卻都已經不在了……唉!」長長的歎了口氣,老蔫眼神裡閃過幾許淒涼的意味。
「哦?你師傅怎麼說的呢?」方羽心動的問到,對於各種的密術和法門,他通過自己的體會,可能知道的比很多人都多。但對這些古老宗派的內聞和源源,他很少能從別人口裡聽到,他所知道的一些,都是從那些古老經典裡零碎看來的,不成系統,因此聽的很是有味。
「我記得那天也是這麼一個夜晚,因為思慮過多,不能入睡的師傅在苦思了良久了後長歎著對我說:「我巫靈一脈自初祖開始,雖然已經自立門戶,用自己的方式傳承,但歷代宗主在臨去之前都留下初祖他老人家的最後的一個心願,在以後,如果有天資橫溢,氣度恢弘的黑巫祖師能夠中興黑巫門,兼容並蓄各種修行觀念的話,我們巫靈一脈就要主動重回黑巫門,這次我去見到了當代祖師,其所做所為,確實當的起天資橫溢,氣度恢弘這八個字的讚譽,另外,更難得是他能夠真正做到兼容並蓄,鼓勵和提倡大家按照各自的理解去修行,只可惜,只可惜我自己一向懶散慣了,實在不能再去接受別人的管制,同時,也不忍心讓這裡的鄉親們過多的接觸到黑巫其他宗派的影響,這裡的人們心目中的巫術氣氛太濃厚了,我怕很難避免黑巫門中種種流派的影響,還有,儘管祖師眼下做到了兼容並蓄,但他修煉的依舊是正統的黑巫正法,我怕以後他也會在不知不覺間受到影響,改變目前的初衷啊,也許是我自私,我考慮了這麼久,還是決定暫時不加入了,如果我大歸後,你能眼見到黑巫還能保持現在的盛況,到那時,你就引巫靈一脈回到那裡吧,畢竟,那裡才是我巫門的正統。』」頓了頓,老蔫痛心的又說:「師傅說過這些話後不久,黑巫那邊又來人勸了幾次,後來看到師傅心意已絕,就留下用做緊急求援的五道法旗後走了,並沒有絲毫為難我們,一切確實有大家的風範。
過後不到五年工夫,忽然聽到已經聲威大震的黑巫門由於在祖師閉關的期間和當地的軍閥起了衝突,另外又被一些別的宗派的人暗裡下手,短短時間內近乎瓦解,當時師傅鬱悶了很久,心裡一直很是掛念,只是因為山長水遠,再加上自己這裡也被閣皂宗的人牽制著不能離開,所以只好放棄了去一探究竟的打算,後來師傅在和閣皂宗的金烏道長鬥法前的白天,隱約聽路過的同道說到了黑巫祖師,說他出關後,用無上神通,製造出連翻血案和報復的消息,據說他施法的那一夜,當地的天空先是晴天猛響雷聲,緊接著一夜之間雪下盈尺,我記得很清楚,那會才剛入八月啊,這怎麼可能呢?當時我還就這個問題,專門問楞在那裡,臉上神色百變的師傅,一向有問必答得師傅卻理都沒有理我,只是顫抖手在那裡問卦,最後看著大凶的卦象,呆呆的坐了一個下午,晚上就去和金烏鬥法了。而結果是我一直一點都不擔心的師傅那次居然輸掉了,敗在一個我自己都覺得可以對付的人手裡,還很恥辱的在很多同道面前立下了誓言,一甲子內,巫靈一脈再也不對任何人,特別是普通人使用巫術,違著自己散功,同時還強逼著所有巫靈的弟子也在眾目睽睽之下發誓,不發者立即趕出門戶,最後,大多的弟子因為忍受不了屈辱而就那麼散了,留下的只有我和另外兩個比較老點的弟子。
從那以後,師傅一直鬱鬱寡歡,閉門不出,就連對我們修行的督促也少了許多,一年後,另兩個師弟也因為忍受不了黃鼎元的逼迫和欺凌,又不滿意師傅的處處克制而憤然求去,最後只剩下我一個在那裡陪著師傅苦熬,又半年後,我已經下過文定的小婷,也就是和我還有黃鼎元一起青梅竹馬長的未過門妻子,又退了婚約而嫁給黃鼎元,已經被四周輿論和鄉親們的指指點點以及黃鼎元他們閣皂宗眾人的欺壓壓跨了的我再也不能忍受這個羞辱,也在師傅面前哭了一夜,跪著求去。師傅知道這個消息後,氣得吐了很多血,最後長歎著讓我起來,跟他連夜到了鎮外,在荒野裡,師傅把九幽大滅術和其他一直從沒教過我們的一些密術傳給了我,同時再一次要我立誓六十年裡不許對別人施展這些,同時在天亮前的拂曉裡把我趕出了言鎮,要我在不練成這些絕學前絕對不要回來。」淒苦的神色變得更加寂寥,「直到那一天晚上,我才知道師傅的心靈是如何的博大,修為是如何的深厚,他老人家要是施展出已經修至八成的九幽大滅術,即使是用一根小指頭就可以讓金烏老道死一百次,但他為了方圓十里的同道和鄉親的安危及言鎮以後的太平,硬是受了雷印陰雷的三擊,而不肯使用這恐怖的密術,到後來我又從他留給我的遺書裡才知道,讓他下了決心不使用這從來沒有施展過的密術的原因,是因為那次黑巫祖師憤然施展同為禁忌三法裡的九幽黑死術報復後,造成的慘厲結果所引起的,據說那次除了天呈異象外,那一夜,那個軍閥和他的軍營周圍十里方圓裡生靈一起滅絕,整整無端端在睡夢裡死了有好幾千人,各個七竅流血,死狀異常淒慘,同時,那裡三個晝夜後瘟疫開始大規模的流行,波及到方圓幾百里,造成無數人畜的死亡,據說在祖師施法之時,也有不少一直在暗中等候著他的同道聯手施法,想要阻止,卻全被祖師的密術擊潰,好像連元神都不曾跑掉一點。所以師傅才下了決心,那次鬥法決不用九幽大滅術應敵,就算巫靈一脈就此散派都在所不惜,師傅呆在這裡太久了,多少年來,他和言鎮的太多人都有了深厚的感情,所以才能做出對他自己,對巫靈一門來說,是那麼殘忍的決定。師傅啊,我還是對不起你,我今天差點就闖了大禍,施展出了你寧願死都不肯施用的禁忌之術啊,師傅~~」說到這裡,兩行眼淚再也忍不住地流了下來。
此刻的方羽早已經和老蔫一樣站在那裡凝神細聽老蔫娓娓道來的往事,他從前面已經站起來了,他覺得四平八穩的坐在那裡聽一個如此仁心前輩的往事是對前輩和自己心目中原則和家教的一種褻瀆,同樣做為一個有大能力的人,他當然更深刻的明白往事中這位前輩胸懷的偉大和修養的深厚,是什麼樣的悲天憫人的心靈裡能放的下這麼多的寬容和恥辱?他不禁悠悠神往之。
看著老蔫如同孩子般痛哭失聲的情形,方羽覺得心頭一陣激動,搶步上前,遞過自己的手帕,輕聲勸道:「王前輩,請不要自責太甚,今天的情況我也都看在眼裡,是對方欺人太甚,如果你師傅他老人家有靈,也不會怪你的,畢竟,六十年來你也受了太多的委屈,」頓了頓,噓出了一口悶氣的方羽又勸到:「如果實在還想哭,那就乾脆痛痛快快的哭出來好了,我可以出去一會,等你哭完了我們再談不遲。」說完,方羽轉身要出去,右手卻被拉住,一回頭,卻發現臉上尤有淚珠的老蔫縮回右手,又跪到了地上,插秧似地拜了下來,方羽一驚,不加思索的雙手一升,硬生生把也同樣發勁的老蔫扶了起來:「王前輩,你這又是幹什麼?快起來呀。」掙了兩掙,發現根本無法卸去方羽緊鎖著自己的氣勁,老蔫這才放鬆了下來,一邊心裡暗讚著氣勁幾乎同時收斂不見的對方了得,一邊心裡也隱隱覺得有些不安,對方的氣息似乎不像是巫門中的類型,同時和他所瞭解的佛道兩門中常見的也大不一樣,浩瀚雄渾若不見其盡頭的夜空,淡然悠遠到若大地上生命自由生機,這是那一門的密術?儘管心裡有點隱隱的戒意,但心目中認為該做的還是要全力去做,這就是他的性格。
也知道自己再不能拜下去的老蔫,兩眼含著真誠無比的感激之情,很認真地說到:「方小哥,我剛剛這一拜是謝謝你在緊要關頭阻止我施用九幽大滅術的,要不是你阻攔,我就犯下大錯了,再沒有面目去見師傅他老人家的在天之靈,也對不起我這些多災多難的鄉親們,本來還有一拜的,」說到這裡,他一退身子,雙手順勢從微微有點不好意思的方羽手中抽出,很認真的一個揖作了下去:「這一禮是感謝你幫我度過雷劫的,大家都是修行的人,知道這天劫對一個修行的人意味著什麼,所以請你一定要受。」
被他拿話扣住的方羽只好渾身不自在的站在那裡受了一禮,一向鎮靜如常的臉上竟然有些微的紅暈和一點扭捏,幸好轉瞬即逝。
等老蔫施完禮後,感覺都鬆了一口氣的倆人心情都輕鬆了不少,等重新勸方羽坐下後,老蔫遲疑了一下,問到:「方小哥,黃鼎元和婷……和那個最後從橋那邊衝過來的女人呢?」油燈下,他臉色似乎也紅了一下。方羽彷彿沒看到他的表情,微微一沉吟,就決定把事情的詳細經過全告訴他,好讓他心裡也有個準備。
專心的聽完方羽的大略的講述後,老蔫神色黯然了不少,好半天都沒說話,方羽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小泥草屋裡一片寂靜,惟有一燈如豆,昏暗的搖擺著,在房子裡投下一片晃動著的暗影。
就在這時,一聲顯得分外勉強的暗啞聲音打破了夜的寂靜:「老蔫,哎喲,不,王聞川,只要你今後不在來打攪我和婷妹的安靜,我和你的恩怨從此一筆購銷,這次你犯規的事情我也就當沒有看到,否則……哎喲~」又是一聲疼叫後,他的聲音消失,同時,費文婷的聲音又遠遠響起:「聞川大哥,過去的種種是我們鼎元不對,小妹在這裡陪個不是,宗派的恩怨我們也沒有辦法,但從今天起,我們夫妻倆不會再插手這件事情了,以後相見無期,你自己要多珍重。」停了一下後,她的聲音又隱隱的響起:「方小哥,今天的一切都多謝您了,我會永遠感激的,您也保重,我們夫婦無顏相見,就此拜別了。」聲音越來越遠,以至不能聽聞。
突發的事件讓房間裡的倆人面面相窺,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後,一縷發自內心的笑容在老蔫衝出房去的身影背後,方羽的臉上升起。
含笑望著有點茫然若失的回來的老蔫,方羽微微一笑,清晰無比的說道:「王前輩,請按你們巫門正式傳承的儀式,擺起法案,我今天要代黑巫傳宗,從今天起,你就是黑巫門第三十七代的宗主祖師!」
※※※※※
邁著輕快的腳步,方羽踏上了返回的公交車,雖然一夜沒睡,晚上又經歷了那麼多消耗精力的事情,但此刻,他覺得心頭一片安寧,回家的誘惑和完成諾言的輕鬆,讓他顯得神采奕奕,就連這裡的空氣都顯得分外清新,更不用說一路穿街走巷的走來,看到的言鎮人臉上那酷似家鄉小鎮的人們臉上的那份安詳和隨意,還有,那些歷經了近百年風雨洗禮後,依舊悄悄按照天星古道圖擺放在街頭巷尾裡,還顯得相當完整的巫門圖騰,那昨天還覺得奇怪和猙獰的神像,因著都出自一個有博大胸懷的巫門前輩之手,此刻,看起來也有一種另類的魅力。
法無定法,萬法歸一,只有人分了善惡,一切才有了對錯,修行的門派和法門,乃至世間的一切,莫不都是如此。
這個明悟就在車子開始前進的一刻,在方羽的心頭閃過,轉眼又隨著清新的風,隨風而去。
車出鎮郊,又將進入綠色覆蓋著的山區,方羽遠遠地最後望向昨夜天翻地覆的小泥草屋那裡,依稀只見到門窗緊閉,空蕩蕩的空地前獨木橋自橫,依舊不見人的蹤跡。「他或許已經休息了,遭過雷擊震盪後,又被自己強行壓散了九幽大滅術能量運行後,又花了全部的精力來強行把宗目繁多的巫門密法刻到腦子裡,那絕對是件很累人的事情,更何況是一個歷經了那麼多磨難的老人?儘管他已經修煉到了讓雷劫都要來光顧他的通微之境。」
想到這裡,方羽在山腳擋住視線的前一剎那收回視線,微笑著閉上眼睛。就在這時,一縷顫抖著迴響著連綿不斷的裊裊清音在綠山綠水間緩緩響起,音色低回處宛若來自九幽,高亢處猶如九天鶴鳴,最奇異的是音樂的節拍,隱隱和周圍的山風相互契合著,再也不能分出誰是誰的韻律。
「是塤,這是什麼曲子?」訝然中,方羽掙大眼睛,循著自己靈覺的指引望去,在山峰再次完全遮住視線前,捕捉到一座危崖上正全神踏腳吹奏著曲子的老蔫,山風過處,帶起他的發捎衣袂,伴著幽幽的隕聲,消失在綠色瑩瑩的山蜂之後,再也不復得見。
在縈繞在胸間的暖意伴隨之下,到了地方的方羽又踏上另一輛可以讓他早日返家的班車,無意間,在扭頭望向窗外的時候,看到當日那三個女人憂色重重的踏上了要發往言鎮的車,唯一不同的是,三個面色蒼白的女人都穿著最不起眼的當地裝束,神色一片萎靡和茫然。
無聲的笑了笑,方羽再次進入無裡無外的至境,讓開始發動的車帶著他任意東西。
※※※※※
至此皆字破邪外章之傳承結束,同時也要對一直以來我幫助我的各位說聲抱歉,由於小弟的拙作要出版,因此從即日起暫緩貼文,種種的不便,還望大家見諒,如果情況允許,我會盡力的趕著帖出新章節。
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謝謝!
勿用12月2日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31:05
陣字篇 前生 第一節
入夜的燕城基本上籠罩在一片夜色裡,地處經濟相對落後的西北,二十幾萬人口和多民族積聚的性質決定了這裡多數人無法有像樣的夜生活。保留著傳統農業城市習慣的居民大多一過十點就上床睡覺了。儘管城裡的有線電視也能收上二十幾個台,但再多的節目也留不住需要每天為生計奔忙的燕城人。當然,再貧瘠的地方也有幾個富人,作為一個民族自制地區的首府,燕城也有他的上層階級,自然,夜色也遮擋不住他們追逐歡樂的腳步。城北同化裡,,就是燕城為數不多徹夜笙歌的歡樂場,有錢的,有權的,還有一些有辦法的,都能以經常出入這裡而自傲,特別是,如果在大名鼎鼎燕子樓擁有一個固定的包廂或台位的話,那更是在燕城周圍方面三百里身份和地位的象徵。自明清以來一直以風月聞名的同化裡,又一次用更絢麗的光影聲色證明了它的價值,自三年前,占天剛——佔大嘴入主燕子樓以後。
占天剛,混名佔大嘴,燕城土生土長的混混頭,從小以打架鬥毆,偷雞摸狗成為街坊門眼裡的壞種,在十七歲因調戲鄰家少女,被派出所拘留了十五天,成功的氣死了老實粗暴的父親後,更因再沒有人拳棒管教而無法無天,同時也為進過號子而成為街上混混們的偶像,當然,他粗壯的身體,殘忍嗜血的個性以及打拼起來悍不畏死的摸樣和名聲也促成了身後總跟著一幫潑皮在燕城鬧事。
監獄幾進幾出,倒學的更壞了,在混混中間地位也更高,到第四次從監獄出來,他整整三十歲,前後在監獄呆了九年,中國的改革此時也進入了最熱鬧的階段,正所謂十億人民九億商,還剩一億在觀望的90年代,雖然沒有多少文化但在社會上混成人精的佔大嘴靠著自己浪蕩江湖的經驗,敏銳的把握住了當時的形式,在自己爬滿蜘蛛網的家裡捂頭大睡了三天後,他腰裡別著兩把菜刀,走進了城北區政府。在他暴虎臨澗的瘋狂壓力和信誓旦旦的言語裡,新來不久的區委劉書記終於作出了他上任三個星期來的第一個武斷,不顧區委眾人的反對,從區建設費裡劃了10000元給佔大嘴,並一手幫佔大嘴開起了所謂的拆遷公司,當年這位對佔大嘴只提了一個幹出個樣子,堅持開下去要求,而還錢的事情隻字未提的書記,卻真沒想到佔大嘴的能力和膽量,帶著一大幫燕城有名的流氓地痞,佔大嘴硬是在開業當月就介入了燕城舊城一期改造的拆遷工程,開業竟半年當初的那10000元錢就給區委還上了,同時,還給區裡捐了20000元,從而在劉書記的印象裡成為浪子回頭,有信有為的典型,再加上家裡妻兒對佔大嘴的如潮好評,直到他因為腦淤血死在酒桌上,都聽不進別人對佔大嘴的反映。而佔大嘴也沒讓他失望,用連續三年燕城明星企業家的榮譽硬是給已經升任燕城副書記的他爭了好大的光。有了他的關照和佔大嘴越來越明白錢和權的關係後的手段,短短幾年,他成了燕城數一數二的爆發戶,也成了只要是和舊城改造沾邊的燕城人恨不得吃肉扒皮的眼中釘,不管是承建商還是搬遷戶。不過奇怪的是他也成了燕城更多有頭有臉政府官員的座上客,時不時的還和以前抓他教育他的政法官員們稱兄道弟的酒肉交流一番。
他手下的混混們不知道是因為他想辦的事情越來越容易辦了還是因為長大學好了,在街上打架鬥毆,呼嘯而過的情景少了很多,在他們的印象裡除了把幾個工地的民工還有十幾家不知趣的搬遷釘子戶打殘打傷了一堆外,近幾年沒什麼太刺激的事情發生。
到最後,在燕城,只要人家一聽是占老大,當真有姜太公在此的威風。
但是俗話說,走的夜路多了終遇鬼,正當占天剛一番風順,得意的不可收拾,準備一舉把第二期舊城搬遷的項目全部拿下進一步擴大自己的時候,他遇到了平生第一個讓他感到害怕了對手,一個比他還小七歲的年輕人,莊吉。
強笑著對面前幾個面色不虞的打了個抱歉的招呼,佔大嘴輕輕的拉上門,一轉身,粗獷的紫紅色面皮上陰雲立時密部,獅子鼻擴張著噴出怒氣,一字濃眉下兩隻大眼裡凶光爍爍,簇利的彷彿要殺死眼前喘著粗氣的心腹狐狸田,「你不知道我在請人吃飯嗎?為什麼這麼急促的敲門?說!」最後一個字似乎是從兩塊粗鐵縫裡擠出來,暗啞,刺耳,還帶著隱約一股殺氣,要不是面前的人是自己最信的過的手下,要不是顧及身後房子裡那幾個得罪不起的貴人,他可能會把眼前這張時紅時白的瘦臉打爛。強忍著怒氣,他僅存的耐性和理智迅速分析著可能聽到的消息。「大哥,鐵梅在樓下硬要見你。」「鐵梅?她來這裡幹什麼?是不是你們又去惹她那裡的服務員了?」佔大嘴繃緊的神經稍微鬆弛了下,但心底裡還是覺得頭痛和憤怒。「大哥,不是,兄弟們再不懂事也不會在這個當裡去捅那個馬蜂窩。她,她是來要下午的那個女人的。」
「哦?那個女人和她什麼關係?」邊問他邊往樓下大廳走。「聽說那個女孩是她那裡服務員領班的堂妹。」
穿過燈影迷離的大廳,身邊的人搶先一步推開一樓裡最好的七號包廂門,佔大嘴陰雲密部的臉上剎時堆滿了笑容:「呵呵,稀客稀客,弟妹,怎麼來了也不先打聲招呼,慢待慢待。」嘴裡打著哈哈,心裡暗讚到:「他媽媽的,不愧是燕城一枝花,怎麼看怎麼漂亮。」輕盈的站起身:「這麼晚來打攪占總,真是不好意思,不過我想繁忙如占總,也不會這麼早就休息的,加上事急,就不自量力的來了,總想著以占總的大量,不會像你這些職員這麼怪我吧?」芙蓉面上兩顆妙目在房間幾個如臨大敵的大漢一轉,似笑非笑的看著略有些尷尬的來人。哈哈一笑,占天剛大手一揮:「還不快去找些可以拿出來見人的東西招呼我們的鐵大小姐,傻鳥一樣的站在那裡幹什麼?沒見過美女麼?快去,快去。」然後又一笑:「弟妹忽然來我這裡,想必是有急事,有話請坐下來直說,咱們總是好商量,坐坐。」一邊招呼鐵梅坐下,一邊掏出口袋裡的煙點上,坐在了對面。「占總果然爽快,那我就直說了,我今天來是希望占總給我和小莊一個面子,能讓我帶今天下午在你那裡簽了合同的那個田小妮走,你的一切損失由我來賠償,占總你看怎麼樣?」鐵梅挺起腰幹,壓下心頭的狂跳,專注的看著面前這個跺腳都會讓燕城抖三抖的梟霸。占天剛微笑的臉沉了下來,長長的噴出口煙,兩眼在煙霧背後瞇了起來,寒光在眼縫裡猙獰的看著面前的這個女人,心頭一陣幾乎壓抑不住的狂怒:「臭婊子!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是誰?!!」又長長的吸了口煙噴出來,依舊瞇著眼冷冷道:「弟妹,你也知道她是自己找上門來的吧?你也知道我和小莊一樣是在外面混的,人若是就這麼交給你了,你和小莊有面子了,那我的面子往那裡放?你是拿小莊來壓我了?」慢慢的話語裡流露出壓抑的怒氣。鐵梅的心不爭氣的跳了起來,咬了咬牙,她硬著頭皮笑道:「占總這是說的那裡話,這個女孩因為家裡有人病了,急需要錢,到這裡來找她堂姐想辦法的,沒想到小雲也一時找不出那麼多錢,這兩天恰好我又不在,所以那傻丫頭才會想出個賣身的辦法,要是別人,我也就不會抱什麼希望了,只是聽到是占總收留了她,所以抱著萬一的希望來這裡見您,小莊到現在都還不知道我已經回來並趕著到你這裡了,以占總的身份地位,怎麼會想到我會拿小莊來壓你呢,真是說笑了。」「呵呵,是嗎?」占天剛依舊陰陰的說到。鐵梅覺得實在不住了,坐了幾個小時的車後又馬不停蹄跑到這裡來個這個老奸巨滑,深淺不測的梟霸周旋,還的擔心著萬一弄翻了以後的後果,她的希望和精力慢慢消失了,長長的歎了口氣:「要是占總真的一點面子都不給,只好怨那個丫頭命不好,鐵梅今天不自量力,自討沒趣,也沒什麼臉管這件事情了,打攪,我走了。」
不理會占天剛伸手虛攔的招呼,鐵梅僵硬的走到門口,實在忍不下心頭這口惡氣,一轉頭,面色蒼白兩眼霍霍的看著面沉若水的占天剛:「希望占總的生意永遠這麼興旺。鐵梅會睜大眼睛看著的!不用送了。」正要起身的占天剛聽到生意興旺這幾個字,面色忽然一變,一咬牙,叫到:「弟妹,等一下,老哥也只是說說自己的難處罷了,又沒說不讓你帶人走,幹嗎那麼大火氣?」看了看眼前面色逐漸泛紅,驚疑不信的鐵梅:「人可以交給你,但我有個要求。」頓了頓,看到鐵梅使勁的點頭,他面色一正:「我不希望在燕城街面上聽到這件事情的絲毫風聲,一口價,她拿了五萬,我要收回兩倍,有問題嗎?」
次日上午,在燕子樓頂樓寬闊華麗的貴賓廳外間,嗆人的煙霧中,佔大嘴狠狠的摁滅了手中剛點起不久的香煙,略帶紅絲的雙眼一掃眼前熬了一夜,但精神卻絲毫未見憔悴的幾個公司的骨幹,心頭忽然泛起自己老了的感覺,眼就要四十了!為了這把年紀,也要把眼前這塊肥肉抓住,想到這裡,他嘴角裂出招牌式的獰笑,一如肉食動物發現獵物落在爪牙下的摸樣:「還有什麼問題沒?沒問題就給我加把勁,以後過什麼日子就全看它了哈哈!」隨著他的狂笑,手下的八大將全都狂笑起來,門緊窗閉,燈火通明的貴賓廳裡一時間狂放的笑聲不絕於耳,狂笑中,佔大嘴發現八大將裡最有心計的狐狸笑容有點勉強,似乎有話要說,他心裡一轉,擺手止住笑聲,兩眼放光的盯住狐狸:「狐狸,你他奶奶的是不是在擔心小莊又來壞事?」狐狸有點猶豫的點點頭,心裡有點怕惹佔大嘴不高興。沒想到佔大嘴聽了一反常態的沒有流露特別的神色,反到有點神秘的一笑:「我早就計劃要好好對付他,這一次要讓他徹底人間蒸發,讓人們知道和我佔某人作對付出的代價嘿嘿!」惡笑著,搖頭阻住了眾人且驚且喜追問,面色一變,煞氣畢露:「從三年前我們退出舊城改造,我從沒忘記那一次帶給我的羞辱和仇恨,我整整忍了三年,終於等到這個機會,只要開發街一到我們手裡,咱們就立刻全面對小莊展開進攻,具體的細節你們就不要問了,多想想上次失誤帶給我們的羞辱和教訓,雖然心裡不好過,也未嘗不是好事!哼!」
聽到大哥的一番話,八將個個都不出聲了,沉默中,一股子仇恨瀰漫在空間裡,忒的沉重。出來混的人,要的就是面子,而那一次,他們的面子何存?羞辱的感覺,使他們都沉入了當年的不堪回憶。
三年初春的一個傍晚,正在燕城威風不可一世的占氏拆遷公司所有的車馬一起出動,就連很少再親臨現場的占天剛也坐著他的皇冠3.0親自壓陣,直奔城中心的燕子巷,那裡,是舊城改造二期搬遷的中心區,也是最大的釘子區,整個長九百米的巷道,一座連著一座大大小小的四合院構成了燕子巷特有的平房風貌,這裡在舊社會是燕城最古老的幾個家族中,張、鐵、馬、李四大家的住宅區,四家的院落佔了近300米的街道,但現在住在裡面的,都是燕城最底層最貧弱的居民,一個院子裡能住上幾十家,裡面大多數是從四九年解放後就靠著房產證在那裡居住相濡以沫的老住戶。說到這裡,就不能不說說燕城的經濟狀況,燕城的經濟很古怪,從以前到到現在,城裡城外都找不到一家像樣的工廠,而在商業流通領域則有著自古以來的傳統,貧瘠的土地養不飽生活在這裡的燕城子孫,靠著身上流淌著的熱血,燕城人的腳步走遍了中國,全城中有盡七成的人都靠起早貪黑的做小買賣過日子,住房、小孩上學、生病住院,都要靠自己的雙手來獲得,而現在的燕子巷,住的就是一群在這個城市裡剛能維持溫飽的一群,他們也喜歡住高樓,希望改變現在的生活現狀,也很舊城改造,但接受不了占氏公司帖在巷口的搬遷通知上苛刻的搬遷條件,每戶補貼5000,限一個星期內搬到由占氏公司承建的安置區,安置區房子每戶一間,等三年後由政府解決。去看過安置區的房子後,燕子巷的居名氣炸了,那那裡是住房?簡直就是窩棚,一家有老有小的怎麼住啊。群情激憤的燕子巷居民迅速作出反映了,推舉出代表去找政府,但官員們推來推去,最後還是讓他們去找承包商占氏公司,代表們又去找占氏公司理論,卻被那裡的人亂棍打了出來,告到派處所說那裡打人,那裡卻已經惡人先告狀報案說他們擾亂公司經營,可憐的燕子巷居民到限期開始的第二天便明白了自己險惡的處境,進入求告無門的絕境。
俗話說兔子急了都要咬人,何況是這麼多生活在貧困線周圍的人?西北人血液裡不甘屈服的天性和常年處於困境的壓抑終於爆發了出來,整整七天的期限裡,燕子巷沒有一家住戶外遷,(其實也是無處可遷,遷出去也沒有什麼活路)都繃住了要和占氏拼條活路出來,儘管他們自己也知道希望微小到幾乎沒有。而困境中,有心人想起了近幾年竄起於燕城東區的快手小莊,另一個略帶神秘色彩的燕城混混頭。
四年前的一個冬夜,二十二歲的莊吉在燕城東區的混混裡一夜成名,他憑著手中一把五寸折刀放倒了城東區以能打能拼出名的東區五虎,五虎殘廢,在燕城消失。他接收了五虎的燕華酒樓和勢力範圍,成為燕城東區的混混頭。在乍聽此消息的各區老大們調查他來歷的空裡,莊吉又用霹靂手段,快速掃平了東西半城的江湖勢力,成為街頭混混們口裡的神話,快手小莊和他結義六兄弟的大名慢慢在燕城叫響字號,兩年後藍天貨運公司成立,東南半城的街上混混基本消失,大多成為藍天的員工,幹起正經工作,二十五歲的小莊又成為燕城商界的名人。
雖然大名已經在燕城叫響了很久,但大多的燕城人並沒見過他本人,包括也是混混頭的佔大嘴,除了他隱約的知道小莊來自關外大漠,打架出手凶狠,小折刀快如閃電,一出必見血,所以得到綽號快手,頭腦靈活,可能不太好惹外,他也沒見過這個人,不管在商場上還是所謂的江湖上,因為他也知道,這世上的錢,一個人是撈不完的,只要不擋自己的財路,不妨先讓他也撈一點,等自己勢力足夠的時候,再收拾都來的急,他還真不相信在燕城出來混的中,還有他收拾不了的人。再加上小莊竄起時他還在監獄,出來後他的精力和勢力一直都放在北西兩區的搬遷改造上。而小莊和他的人,也似乎從沒把手伸到過他控制的地區,故而沒有太在意過小莊。
但有時候人的命運和際遇是無法確定的,就像他和小莊的相遇,到三年後的今天,佔大嘴還是不能相信他會在顛峰的時候,折翼在燕城的中心。
一心要通過舊城的二次改造來壯大勢力的占天剛和他的手下八將早已經打聽出燕子巷一戶人都沒在期限裡搬走的消息,也知道只要這顆釘子一拔,往後更加風光未來就成為他們注定的將來,所以在多方準備之後,決定在第七天的傍晚,對燕子巷進行最徹底,最無情的教訓。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哈哈。」占天剛紫紅的面皮上滿是得意的笑容:「開快點,爭取晚上早點回去開咱們的慶功宴,今完咱們不醉不休!哈哈哈……」笑聲未歇,一個急剎車差點讓前面的椅背把他自以為傲的鼻子碰破:「混蛋,你怎麼開車的?」不顧他的怒喝,坐在前面的狐狸就叫了起來:「老大,有點不對,我們好像被包圍了。」佔大嘴坐正身體,氣的笑了起來:「你媽的狐狸,你暈了不是,包圍?靠,你以為是打仗啊?」邊說邊把車窗搖下來,往外看去,「啊?」外面的情景讓他吃了一驚,同時也勃然大怒:「他媽的這是哪來的野車?敢攔我的車隊,狐狸,下去叫人打斷這些司機的狗腿!快去!」他已經快氣瘋了。在燕子巷巷口,四輛加長東風把路擋得死死的,在夜色裡能隱約看到車裡有人,在叫囂中他的車隊裡一群拿著棍棒的痞子,呼嘯著在狐狸的帶領下往卡車奔去。他慢慢走下車站在路上叉腰大笑起來:「好小子們,有種!」
等著看卡車司機求爺爺告奶奶的慘樣。狐狸領著一大幫氣勢洶洶的手下快衝到卡車前面的時候,一直靜悄悄不見動勁的卡車忽然大燈齊亮,緊接著喇叭長鳴,狐狸一驚停住,一隻手擋在面前擋光,一隻手舉著鐵棍指罵到:「你他媽的還敢弄花樣,今天老子不把你狗日的弄廢了就不叫狐狸,給我……」「嗚~~~~~」一陣不知道多少輛車上一起鳴叫的喇叭遮蓋住了他的聲音,緊接著無數車燈耀眼的光芒刺花了他和手下的眼睛,他有點慌了,大叫到:「先退回去,先退回去!」潮水般的來,又如潮水般的往回退了,不退也不行,前面的四輛大車一邊鳴著喇叭,一邊緩緩的往前逼來,在退的路上,喇叭鳴叫的空隙裡,他也隱約的聽到老大佔大嘴有點發慌的叫聲:「回來,先回來。」
壓下圍攏在自己身邊略有慌亂的手下,佔大剛瞇著眼在刺眼的燈光裡打量周圍的情況,一邊在心裡不住的驚問自己會是誰有這麼大的膽量這麼大的勢力來和自己作對?
仔細看過四周慢慢逼過來的十幾輛大車,佔大嘴獰笑了起來,一轉身,順手搶過狐狸手中的鐵棍,迅速上了自己的愛車車頂,他知道在這種時刻非要拿出非常手段不可,車壞了可以再買,還可以讓對方賠更好的,但今天要是自己一亂,就什麼都完蛋了。上了車頂,他手中鐵棍往來車最多的右面一指:「前面是那一路的小子?大爺我佔大嘴就在這裡,有種就出來擺道,不要拿幾輛破車在這裡嚇唬老子,要不是姑娘生的你就壓過來,看老子含糊你不,來啊,來啊!我操!」從他開口的一刻,他周圍所有的混混都睜大眼睛佩服的看著他,此刻的他在燈光的會聚處手舞鐵棍,高大粗壯的身軀威風凜凜,面目猙獰潮紅,也真有一種不要命的狂氣,一直跟著他闖道的八將也覺得鼻子發酸,血氣沸騰,一擠身,八將的老大和老二也上了車頂,佔大嘴一看自己的行動已經成功的把地下所有人的士氣提了起來,心裡暗暗高興,態度也更加囂張:「怎麼,小子,你們慫了嗎?壓過來啊,我操你媽的,不敢壓過來就找個長雞吧的孬種出來,不然大爺我今天撕碎你們。」「來啊,來啊。」他手下的混混也都瘋狂的叫囂起來,手裡的棍棒也在地上亂敲,顛狂的不可一世。就在佔大嘴準備一鼓作氣叫人衝過去的當裡,四周的車燈一暗,又驟然亮起,一個瘦削挺拔的身影慢慢的在光影裡站定:「不愧是燕城赫赫有名的占老大,居然這麼有種,佩服佩服。」懶洋洋的聲音一入耳,佔大嘴就從車頂上跳了下,邊往前走邊問到:「燕城什麼時候出了老弟這樣的人物?我佔天剛可是得罪過你了?」一面仔細打量著眼前的這個陌生人,占天剛來到空地中間和那漢子相隔五米的地方站住,一邊在腦海裡搜索面前這個看起來20多歲,面目微黑,長相還算英挺的年輕人,是不是自己漫長的混混生涯裡得罪過的哪個仇人,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肯定了自己從來都沒見過這個人,外地口音和他臉上雙眉間米粒大小的硃砂痣便是證明,如果見過,他相信自己絕對不會一點印象都沒有。果然,那漢子微微一笑:「我就是快手小莊,莊吉。和你佔老大也沒仇,今天只是想請占老大給個面子,不要去燕子巷鬧事,多給這些人一些時間和安家費,不知道占老大你的意思如何?」「我操,你就是小莊啊?我還以為你是那路神仙呢,哈哈,你他媽算那棵蔥啊!」知道對方也是燕城的另一股勢力後,佔大嘴完全放下心來,一扭頭對著跟到他身後的百來號人笑罵到:「瞧瞧,站在你們面前的這就是燕城大名鼎鼎的小莊,快手小莊啊!仔細瞧瞧,仔細瞧瞧啊,怕以後就看不著了呢,哈哈哈……」喘了口氣後,他轉正身體面色一變:「你他媽識相就帶你人快滾,老子念在你也是出來混的人,留條路給你走,給你一分鐘,走!」完全無視他的叫囂,莊吉忍著怒氣,微微一笑,「占老大,真沒的商量?」「商量你媽,給我打!」佔大嘴咒罵著前撲了兩步,對著莊吉的腦袋就是一鐵棍抽出,面對著掃來的鐵棍,佔大嘴看到莊吉臉色變的煞白,一直含著笑意的兩眼裡變幻出一種死灰色,也就眨眼的功夫,莊吉從他眼前消失了,他想都不想,順勢一棍反抽,抽空,緊接著肩頭一涼,眼角閃過一星刀光,緊抓著鐵棍的手立時沒了感覺,他拚命往前起竄,扭頭回顧的時候,看到從八將的老大和老二兩聲慘叫軟倒處向他撲來的莊吉。他一驚,左手反手抽出別在後腰的菜刀,衝著莊吉當頭砍落,他看到莊吉背後,八將裡的狐狸一把匕首已經快接近小莊的後腰,狐狸身後,他的人潮水般的揮舞著武器湧來。
對著當頭劈落的菜刀,莊吉冷冷的一笑,身子一矮加速從佔大嘴的腋下竄過,手裡的小刀又在佔大嘴肋下劃開一道血縫,竄出五米後站定轉頭,身後佔大嘴軟軟的倒下,左肋下、右肩上血如泉湧,冷冷一笑,握在手裡的折刀一收,順手接過他結拜老二遞過的壘球棒,一聲輕吼:「抓緊時間,滅了他們。」話音未落,人已經衝入迎面而來的人群,棒落、血飛,驍勇無比的一直往拖抱著佔大嘴往後狂退的狐狸和其它八將追去,短短的十幾米路,他打翻了九個人,挨了三棍兩刀,等衝出人群,佔大嘴已經半個身體進了車門,遠遠的又聽到警笛的狂鳴,他停住沖式,長長歎了口氣:「就差了一步,就差了一步。」說罷,也不理會不遠處邊上車邊恐慌的戒備著他的狐狸,一轉身,左手伸進口裡打了聲淒厲的呼哨,帶著他的人和車揚長而去,現場,只留下一片翻滾的身體和慌亂的人群。
就在警察將到未到的空裡,一直寂寂無聲的燕子巷裡又潮水般的衝出所有居民,高喊著打強盜的口號對這些驚魂未定的占氏公司的混混又是一頓痛扁,直到大隊的警察趕到才控制住事態沒有進一步發展,由於牽扯的人太多,當晚便驚動了燕城的最高層,燕子巷所有的居民群情激憤,整整糾纏了前來安撫的燕城首腦們幾乎一夜,最後直到燕城最高層當場宣佈取消占氏公司的二期工程承包權和答應妥善安置搬遷人員才漸漸散去。
是役,佔大嘴重傷住院,三個月後才能見人,手下八將差點廢了兩個,帶去的121名混混因傷殘了七個,重傷十三個,在燕城的勢力大大削弱,小莊挨了三棍兩刀,修養了九天,手下傷亡不詳,在燕城街面上更是聲名遐邇。而有關當局知道參與械鬥的主要雙方明暗勢力都極為龐大,為避免燕城的經濟改革和穩定祥和的政治局面受到進一步的影響,採取了明放暗收的辦法,由主管領導親自出面為雙方調停,劃開了發展範圍,促成了雙方暫時的和解。
自此,佔大嘴臥薪嘗膽,淡出建築界,大力開發當時在燕城還算新生事物的娛樂界,占氏娛樂公司的實力隨著夜間娛樂業的逐漸流行而慢慢超過當年,佔大嘴痛定思痛,知道發展到現在光靠拚殺已經無法跟上現在的潮流,近年來著意用便利的酒色拉攏各級官員,潛勢力又一次達到了他混混生涯的最顛峰,也使他終於有了足夠的勇氣掀起第二次全面擴張和挑起決定性的衝突。
想到這裡,貴賓廳裡漸漸響起佔大嘴和他骨幹們的一陣狂笑……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34:47
陣字篇 前生 第二節
微笑著送走了激動的不知道說什麼好的兩姐妹出門,莊吉再也忍不住劇烈的頭痛,在一陣發自腦海深處的眩暈絞痛中,面無人色的軟倒。最後的意識淹沒在一股熟悉的淡香和那怎麼也驅不出去的一雙眼睛裡。
掙扎著睜開眼睛,莊吉覺得全身發軟,身上滿是粘粘的冷汗。
眼睛逐漸聚焦,鼻子也恢復感覺,看著淡黃色的天花板和鼻子裡熟悉的香味,小莊覺得照在臉上的陽光很刺眼。努力扭轉頭,看到鐵梅正在拉窗簾的曼妙背影,他努力的閉了下眼,又睜開,印入眼簾的是鐵梅驚喜的面孔:「你醒了,可嚇死我了,覺得怎麼樣?」咧咧嘴:「我怎麼了?」「你陪我送走小田她們出門後,就忽然昏過去了,嚇死我了,幸好你就醒了,別動,大夫馬上就到了。」坐在床頭,邊說邊使勁握著他的手,鐵梅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他緊了緊握著的小手:「我沒事,你別擔心我,前面就是頭有點痛,現在不是好了麼?給我點水喝。」
喝下水的莊吉斜靠在鐵梅肩膀上閉著眼開始大口的做深呼吸,鐵梅不知就裡,只是悄悄的摟著他讓他靠著,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直到今天莊吉倒下的那一刻,她才真正明白跟了幾年的這個男人在她生命裡的份量。
整整三十六吸後,莊吉覺得身體裡又充滿了往日豐盈的力量和活力,同時滿身熱汗淋漓,有點不捨的輕輕拿開鐵梅胳膊:「好了,現在我想洗澡。」勉強打完不要醫生再來的電話後,聽著浴室裡嘩嘩的水聲,鐵梅呆呆的坐在床上,無意識的整理著拿出的換洗衣服,臉上陰晴不定。平息了最初的欣喜後,此刻的她,想起了一些讓她不快的事情,聯想起以前,心裡更是充滿了怒氣和不平。
慢慢穿著手裡的襯衣,莊吉心裡嘀咕著鐵梅看起來不善的臉色,不明白什麼事情讓一向溫柔的她這麼不開心了。
走過去拿走叼在紅唇上的香煙,狠吸了兩口,也坐在床上,伸手摟住身邊面色愈發不善的鐵梅,笑嘻嘻問到:「老婆,怎麼了?幹嗎那麼不開心啊,我不是好了嗎?」摔了兩次沒摔掉他的手,也就隨他了,但鐵梅依舊僵硬著脖子:「誰是你老婆了?我嫁給你了嗎?我嫁給你了嗎?」說著說著,眼淚就下來了,莊吉一驚,干緊把手裡的煙往煙灰缸一撂,把開始抽泣的鐵梅圈在懷裡:「到底怎麼了嘛,老婆,在燕城誰不知道你是我小莊的老婆啊,怎麼忽然就這個樣了?快,別哭了,我會心疼的哦。」「少來這一套了,從你來燕城我就跟著你,一直到現在,幾年了?你一直拿這個話來哄我,今天又……」不滿的發洩忽然一停,用力轉過頭,微紅的淚眼狠狠的瞪著面前尷尬苦笑著的小莊一瞬也不瞬:「你給我老實說,小夢是誰?」「小夢??」莊吉頭有三個大,也不明白,驚訝的重複:「小夢?」「對!小夢!!你剛才昏過去後一直喊叫著的名字,不要想騙我,我知道她是個女的。」「小夢?我在昏迷的時候喊叫的名字?」莊吉心頭有點不快:「我一直沒娶你是一回事情,可這冒出來的另一個女人又是怎麼回事啊?真是無理取鬧!」可想歸想,但手裡繃緊僵硬的肩膀和眼都不眨一下的神情告訴太過熟悉鐵梅的他,她絕對不會是在胡扯,這到底是怎麼會事情,他不明白,不過他明白今天要是應付不好,對他自己來說,絕對是一場災難,又想想這許多年來兩人之間的種種,一種衝動在心裡湧起。緩緩鬆開懷中逐漸發冷的肩膀,木著剛剛恢復紅潤不久的臉,兩眉間的硃砂痣紅的彷彿要滴出血,兩隻大眼裡閃著獸性的光芒,手裡刀光一閃,剛剛穿上的襯衣刷的敞開,露出鐵一樣堅強的胸口和胸口上青幽幽的刺青狼頭,刀光又閃,青幽幽的狼頭刺青上猙獰的狼口多了三朵血花,身子一起,筆直的跪在床上,舉著雙手,也不理會鐵梅驚異蒼白的面色和阻撓,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我,莊吉,狼的子孫,今天發誓:今年一定娶一直深愛著鐵梅為妻,發誓一生一世對她好,以血為證,以刀為憑,若有違此誓,三刀六眼,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鐵梅又哭又笑手忙腳亂的找紗布藥棉清理著呵呵直笑的莊吉胸口的血痕,心裡歡喜、激動和刺激的不知道怎麼是好,耳中莊吉的笑聲聽起來是這麼的可惡,實在忍不住了,她秀眉一豎惡狠狠的衝著莊吉喝道:「你再笑,想我用嘴巴堵你是不是?」說吧,便付之以行動。一時間,春滿小樓。
當最初的激情恢復平靜以後,鐵梅手輕畫著看上去猙獰無比的狼頭刺青,上面已經不在流血了,不過她依然後悔剛才的衝動:「都是你啦,剛才還和病貓一樣,這會又……一點都不注意身體,想讓我早早當寡婦啊?」說著使勁扭了一把。「哈哈,放心好了,我鐵打的身體,這點算什麼?不過奇怪啊,我怎麼會忽然頭痛的昏倒呢?現在又好好的什麼事情都沒有,真是怪了!」莊吉晃著腦袋不解的說。「就是啊,剛才在昏迷裡又喊又叫,滿頭大汗,都嚇死人了,還以為這下要病好久了呢。對了,快起來,跟我上醫院檢查,我可不想早早就做寡婦,快啦。」不由分說,硬拽著莊吉起身。
從醫院回來的路上,本來就滿不在乎的莊吉笑她:「哈,我說沒事吧,你還不信?現在相信了?」「嗯,沒事情就好了,我也放心了。」眼珠一轉:「對了,那你現在該給我說小夢是誰了吧?差點讓你含混過去,說啊。」拉著莊吉的胳膊搖個不停。「我真的不知道小夢是誰啊,這麼多年了,我什麼時候瞞過你啊,不信你問小六。」莊吉頭大的指了指正在專心開車的小六。「大哥真的沒有別的女人啊,大嫂,再說他那裡敢啊,呵呵……」小六在前面頭也不回的笑道。讚許的拍了拍小六的肩膀,莊吉得意的轉頭說:「聽到了?老婆大人?呵呵,別在亂想了啊。」「不是亂想啊,你真在昏迷裡一直叫著這個小夢的名字的,」頓了頓,又把頭伸到莊吉耳邊:「最後你還叫著她的名字大哭呢,跟狼嚎一樣難聽,不過我能感覺出來那是你真傷心的哭聲。」「什麼?!我哭?!」莊吉驚叫起來,嚇的前面的小六一打方向,把車停在路邊,回過神轉頭看猩猩一樣看著莊吉:「大哥,你也會哭?」莊吉有點覺得不好意思了:「下車,下車,去叫個車自己回去,我自己來開,和你大嫂還有點事情要辦,上午就不回去了。就你小子耳朵長。呵呵~」趕走賊嘻嘻笑著的小六後,莊吉一溜煙把車開回鐵梅的酒吧後門,回到二樓的房間,拉著若有所思的鐵梅在客廳坐下剛想仔細問。沒想到鐵梅先說話了:「小莊,她是不是你來燕城以前的女朋友?如果是,你也別瞞我,我不會吃醋的。」莊吉聽了,頭又快痛了:「老婆,我再給你說一次,我真不認識什麼叫小夢的人,我來燕城以前也沒女朋友,是真的!你相信我!」看著鐵梅還是那種不太相信的眼神,他心裡有點焦躁,一咬牙:「老婆,這也怪我,這麼多年來一直沒告訴你我到底來自那裡,今天正好,反正也決定要娶你做老婆了,就說明白了,免得你一直心裡不舒服。」看了看鐵梅認真點頭的樣子,莊吉嘴裡吐出個地方名字來。看著鐵梅吃驚的樣子,他認真的點了點頭:「我從小就生長在那裡,對大多數人來說,那裡是這個世上最污穢,壞人最多的地方,但對我來說,那裡是我的故鄉,我童年的樂園。我本來是一個棄兒,是義父在漫天黃沙的街頭撿到我的,那時我最多有兩歲,除了一張包裹的狼皮和胸口的這個狼頭,身上別的什麼都沒有,那會義父剛從那裡面出來不久,但實在是沒臉回家,也已經無家可回,於是就留在那裡當採購。
義父說本來也不可能發現我的,但正好他老寒腿犯了,看到路邊有捲著的皮子,就想撿回去暖腿,沒想到卻發現了我,你也可能聽說過,那裡方圓幾白裡全是荒漠,除了裡面的人,再也沒有人煙,寂寞的可以殺死人。另外,」喝了口鐵梅悄悄送上來的水,莊吉接著說:「我在關外那樣的環境裡至少在路邊放了有三個小時還沒死掉。看到義父還能哭出來,一下子便讓義父動了心,於是就帶我到了那裡。」
有點寂寥的對著傻傻聽著鐵梅笑了笑:「那裡住的雖然都是些在外界窮凶極惡,壞得不成樣子的人,可在那種荒涼的可以把人逼瘋的環境裡,人是會變的,因為沒有希望,呵呵,沒有希望,你要跑都沒人會正經攔你,從我到了那裡一直到我離開,那裡有六十三個跑的,結果就找回了六十二具屍體和一具骨頭架子,到後來所有的老住戶幾乎都在絕望裡生存,天天的跟老天鬥,和大地要糧食,那裡基本是農場方式的管理我就在那樣的環境裡長大,因為是唯一的小孩,不論是管理的還是被管理的,都對我極好,我就在那些人的愛護下慢慢長大。」喝了口水,又笑了笑:「不知道在那裡聽過一句話,真正的罪犯都是有頭腦,有知識的精英,我認為說的一點沒錯,我沒上過一天學,沒受過一天正規教育,嚴格意義上說,我到現在都是沒戶口的黑人黑戶,可在那裡,我覺得我學到的東西很多人幾輩子都學不到,還有很多是一般人想都想不到的東西,而這些,我就在自己的玩鬧,那些人的無聊裡漫不經心的全學到了,還有很多,是他們求我學的。」看著沉浸在回憶中的莊吉,鐵梅只有輕拍著莊吉的胳膊,說不出一句話來,不知道現在說什麼好。
莊吉停了好半天,閉著的臉上神色彷彿又回到了黃沙遍野的大漠。「那後來?」「後來,我漸漸長大了,義父也一年一年的衰老,一直到我XX歲的時候,終於撒手西去,臨終前要我把他的骨灰帶回他老家來,就是燕城,他還有個弟弟留在這裡,於是我就來了,而他弟弟也在收到他骨灰後一個月裡撒手去了,又沒什麼親屬,我在給他辦後事的空裡又認識了你,本來我也沒有家,所以決定不走了,就留在這裡打江山,闖出一番天地來,而我所學的東西裡,實在沒有比混社會這種方式更適合當初的我了,所以一直到了今天,但我也知道,走黑路永遠不是好辦法,所以我慢慢轉向正行,現在已經基本上有個雛形了,這也是我到今天才敢說要娶你的原因,你知道嗎?在那裡,那些叔伯們大多在晚年放不下心的就是家裡的親人,而我的耳朵,從小也灌滿了男人應該如何如何的叮嚀,花犯,在那裡是最下等的住民。再打拼幾年,等我那些好兄弟根基都穩了,我也有更大的能力以後,我就收手,另找個地方給那些養育我的叔伯們準備個養老的地方,你也知道,從那裡出來的人,都基本上不容於這個社會,晚景很是淒涼,我不管他們以前在外面是什麼樣子,但對我,我只知道他們對我的好。」長長的出了口氣,莊吉從回憶中醒過神來一笑:「老婆,沒嚇到你吧?」鐵梅柔柔的一笑,緩緩偎入他懷裡有點哽咽的說:「小莊,原來你一直是這麼想的,我還以為,以為你不是真心打算要我呢,我愛死你了,才不管你從那裡來的呢。」輕輕吻掉明眸裡閃出的淚花:「現在相信我了吧?沒有什麼小夢這個人的,不過我這麼緊張要回來主要是想問下,我在昏迷中真的大哭嗎?」鐵梅抬起臉,用力的點著頭:「是真的,哭有什麼啊?這麼緊張,難道在我面前你還害羞啊?」正色的點了點頭,「這對我很重要,因為從我懂事以來,所受到的全是男兒流血不留淚的教育,為這個,從來捨不得打我的義父用拇指粗的紅柳條狠很的抽過三次,從那以後,除了在義父去的那一晚在沙漠裡狂嚎了半夜以外,我再也沒有哭過。」搖著頭愛憐的輕撫著莊吉的面頰:「那我就不知道了,在昏迷中你幾乎一直在喊叫,後面在狂哭,後來才安靜下來,哦對了,那一會你的硃砂痣要比現在亮好多,血紅血紅的,彷彿要滴血一樣,現在也比平時紅啊。不信你看——」「哦?」揉著痣,莊吉接過鏡子一看,果然,雙眉中間的硃砂痣不但紅了許多,而且也大了一點,隱隱的裡面彷彿還有一點血光在流動。「是啊,這就怪了,反覆揉著痣,也不覺得疼,也不覺得癢。就在這時候,「叮噹,叮噹……」有人按門鈴。
看著門口的服務員小田,鐵梅一邊往房間裡讓,一邊問:「你不是和你妹妹一起回去了嗎?怎麼又回來了?」莊吉也站起來招呼:「小田,過來坐下說話。是不是又有什麼變化了?」他敏銳的眼睛已經發現小田臉上的神色不太正常,有三分扭捏三分不安,還有三分害怕和一分無奈。「梅姐,莊大哥,莊大哥剛才是不是身體有什麼不舒服了?」「哦?!你怎麼知道的?是樓下小孫給你說了嗎?」鐵梅心裡有點不悅:「不是啊,梅姐,我從後門上來的,還沒到前面去呢。」「哦?那你是怎麼知道的?」莊吉忍不住說話了。
侷促的做在沙發上,服務員小田低著頭兩手指頭不安的攪來攪去,俏臉掙的通紅,彷彿在為什麼難開口的事情犯難。莊吉不解的看看鐵梅,鐵梅也不解的搖了搖頭,正要說話。這時小田彷彿下了決心般的抬起頭:「梅姐,莊大哥你們對我們姐妹這麼好,我就直說了,希望你們聽了不要笑,因為看來妹妹已經說准了。」莊吉和鐵梅也不說話,一起點點頭,鐵梅面上隱隱已經有點變色,她女性的直覺已經覺察到了一絲絲的不祥。
「本來我倆已經在到長途汽車站了,不過小妹今天的樣子很古怪,一路上一句話都不說,而且臉色很蒼白……」一邊回憶著,小田的話語逐漸流暢了。
姐妹倆一出屋門,還沒走到走廊另一頭小田的宿舍,情緒頗為激動的小田就發現她這個一向相對沉著的表妹的行為很有點古怪,不到十米的路上竟然回了五次頭,她心裡暗笑:「老回頭看啥呢?別是被莊大哥迷住了吧?嘻嘻,別胡思亂想了,莊大哥不是你我這種人能幻想的,唉!」說到後來,禁不住歎了口氣,緊接著本來就因為少許激動而微微泛紅的面皮在表妹似笑非笑的怪異眼神裡騰的紅了起來,想說話,又不知道現在該說什麼,一時間自己覺得很是尷尬。正好走到了宿舍門口,藉著開門的空,她稍微平靜了下有點紊亂的情緒:「小妹,你先坐一下,我收拾一下東西咱們就走,還可以趕上早上的班車呢。」雖然對小妹依舊有點神不守舍的樣子有點詫異,但還是手忙腳亂的快速收拾著東西,沒有再多說話。
等到在通往汽車站的中巴上坐穩,田小雲再也忍不住心頭微微的不悅側過頭湊到表妹的耳邊:「小妮,你今天是怎麼了?一路上不停的回頭,和你說話也不理我,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子,你到底在想什麼?不會真是……」連說了兩次,直到她忍不住心頭的不快,伸手掐了田小妮胳膊一把,田小妮才猛的從神遊中回過神來:「表姐,你知道莊大哥家裡還有什麼人嗎?」不解的瞪著面前這張熟悉的俏臉,田小雲覺得有點頭痛,強笑著伸手摸了摸表妹白的有點不正常的面頰:「小妹,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看到田小妮認真的否認後,她面色微微一板:「表妹,莊大哥和鐵梅姐是天生的一對,你可真的別亂想啊!」一道微微的紅潮迅速從臉上掠過,面色迅速恢復雪白的顏色,配著臉上一雙彷彿在夢幻中才會出現的眼睛表漏出的委屈神色,田小妮沒說話,但田小雲的心裡沒來由的一軟:「我也不知道莊大哥家裡有什麼人,從來沒聽梅姐說過,好像她也不知道莊大哥家裡還有什麼人的。」邊說,邊在心裡暗歎:「如果表妹不是在家鄉那種小地方出生長大,小妹絕對有和梅姐一爭的實力……」「哦,那他倆是怎麼認識的呢?」表妹格外的認真和目光裡企求的神色再一次讓她心裡一軟:「具體我也不很清楚,只是聽一起的姐妹說莊大哥剛來燕城的時候從幾個流氓手裡救過梅姐,而梅姐又在隨後的搏鬥中替莊大哥挨了流氓一刀,好像就這麼走到一起了。」「哦,那莊大哥現在到底是做什麼的呢?」田小妮又接著問,而這次,田小雲不說話了,刷的擰過身,面對著有點吃驚的表妹,小聲但很堅決的說:「小妮,今天你問的太多了,而且很多東西是你不該問的,知道嗎?」看著微微有點怒意的表姐,田小妮顯得有點發愣,轉瞬間一種深深的歉意出現在彷彿會說話的大眼中,田小雲又覺得心裡一軟,再沒說什麼,軟軟的靠向背椅,她心裡自己也覺得奇怪,「今天好像特別容易心軟,被這個柔柔的表妹眼睛一看,就不忍心了再說她了,看來……」她有點無力的閉上眼睛,不想再說話,本來她還準備和表妹討論一下小表弟生病的事情呢。
搖搖晃晃的中巴終於在四十分鐘後停到了汽車站的門口,田小雲一邊抱怨著蝸牛似的車速,一邊拉著彷彿在夢遊的田小妮下了車。此刻,她在車上些微的不快已經被一路上田小妮越來越白的臉色給嚇走了,此刻的田小妮渾身滾燙,面色白的彷彿要透明似的,雖然路上幾次很勉強的說自己沒事,但大多時間半閉著的眼睛和全身不斷湧出的汗水,讓田小雲急的想哭,今天是不能走了,得趕緊上醫院啊。所以一下車她就扶著全身發燙的田小妮站在路邊慌張的四處找出租車,在心急火燎的熬過兩分鐘中後,她看到一輛的士開了過來,她心裡一喜,趕忙伸手招呼,可手還沒全抬起來,胳膊卻被另一支手擋下了:「表姐,我沒事了,不要叫車。」
耳邊傳來田小妮略帶點疲憊,但很清晰的聲音。「你沒事了?你還在發高燒啊,哎?你怎麼現在這麼快就不燒了?」她驚訝的發現手裡裡扶著的胳膊上的高溫不見了,傳來的是有點潮濕的涼意,再抬頭,看到田小妮的臉色恢復了紅潤,雖然髮際還稍微有點汗的痕跡,但也在迅速的消失中。而且,此刻她還驚奇的發覺表妹的雙眼裡有一種從沒見過的光芒,那光使她大腦有種眩暈的感覺。所以她不由的叫了出來。「表姐,咱們到那邊的石椅上坐一下,我有話給你說。」等她神思一定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坐在車站門前的廣場石椅上了:「表妹,你在幹嗎?」還沒等她完全回過神,又被表妹幾乎鑽到她懷裡的舉動嚇了一跳。「表姐,拜託你個事情,馬上把這個帶回去給梅姐,讓她一定要莊大哥帶上。」塞到手裡的是一塊蠶豆摸樣繫著端午節辟邪綵帶的鮮紅石頭,石頭還微微帶著一絲溫熱和香氣。田小雲目瞪口呆的看著手裡的石頭和正微紅著臉匆匆繫上襯衣上筘的表妹,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小妮!你今天到底在幹什麼?瘋瘋癲癲的你暈頭了不成?難道我和你有仇啊?今天你不說明白我可真生氣了!」說到後來,語氣裡已經有壓抑不住的怒意了。「表姐,你知道,我從小是個比較孤僻的人,除了你,我再也沒有一個朋友,就算有人願意和我玩,爸爸也不讓,」說著說著田小妮眼中有孤寂、淒涼和一星的淚光閃出。田小雲忍不住歎了口氣,伸手攬住靠過來的肩膀:「這些表姐都知道,不然也不會求梅姐出面去救你了,你要知道那麼多錢我可能一輩子都給梅姐還不上啊,可是誰讓是你呢……說到這裡,田小雲也動了感情,眼淚不由的流出:我們從一起長大,連小霞都嫉妒我對你比對她這個親妹妹好,到現在都對我有想法。這咱們也不說,可這次梅姐這麼的幫我們,你為什麼還要弄這麼多事情出來呢?」「不是的不是的,姐姐你聽我說……」田小妮急急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但並不抬起頭,依舊半爬在她肩膀上。她稍微有點尷尬的看了看四周,幸好沒人注意她們倆,心裡稍微安定了些,可緊接著,又被從耳邊傳來的細語聲嚇的快跳了起來。
「什麼,你有超能力?」全身猛的一顫,想跳起的身體被表妹用力的摁住,後面的聲音也就被遏止在喉嚨裡。
紛亂的心神怎麼也集中不起來,她一邊摟著懷裡安靜下來的表妹,一邊無意識的把玩著手裡鮮紅的石頭,石頭在上午的陽光下發出一種莫名的螢光,多少也幫助她穩定了下情緒:「哦,這下我就明白了,為什麼我姑父你爸爸不願意你和別的小孩子玩,還特意把家搬到族宅的那裡。原來是不想讓別人知道你有這個能力的原因啊。那你爸爸他們是怎麼知道你有這個能力的呢?」「因為四歲的時侯,有一次爸爸媽媽去種地,讓我和弟弟在在地邊玩,結果到了中午爸媽過來叫我們去吃飯的時候,發現弟弟的腳邊有條大蛇,當時媽媽都嚇的昏了過去,爸爸也緊張的呆住了,弟弟也嚇的大哭,而我……而我卻不知道那來的勇氣,伸手過去抓它,而剛剛還吐著紅信要咬人的蛇卻乖乖的伏在那裡,讓我揪住了頭,推到了一邊,等我放手後才嗖的一下不見了。
從那以後爸爸媽媽就開始注意我了,結果讓他們發現我身上出來的怪事越來越多,比如我老說看到什麼他們看不到的東西啊等等的,讓當年的他們很害怕,又不敢讓別人知道,所以就不讓我和別的小孩子玩,還把家搬到了老宅那裡。」「不讓你和別的小孩子玩我能明白,那為什麼要搬到老宅那裡呢?我記得那裡除了太叔公外別的人都搬到新莊子了啊。對了,還有為什麼姑姑他們會讓你和我玩呢?」「因為有一次去老宅祭祖的時候太叔公看到我了,他老人家發現了我的事情,所以叫爸爸他們搬到老宅那裡住,你也是他給媽媽們可以玩的唯一一個。」那,那太叔公他老人家也有超能力嗎?」一邊頭大大的聽著表妹的訴說,一邊腦海裡泛起童年的許多多往事,很多當時覺得姑姑姑父乖僻的不可理解的舉動現在終於找到了答案,不過太多的衝擊還是讓她覺得一切像是在做夢。「太叔公說他沒有超能力,不過因為他一直在家信佛做居士,修行的時間長了能感受和看到一些東西,所以能發現我的異常。就連這塊雞血石也是他在我六歲生日的時候送給我的,說可以壓住和溫養我的那種能力,少惹事情。我戴上後果然能壓住,後來我身上各種怪事就少了許多。」說到這裡,已經基本恢復正常的田小妮從表姐的肩膀抬起頭,表情複雜的看著表姐手裡的那塊陪伴了她十多年的石頭,那裡有她童年灰色的記憶和美好,也是太叔公這個慈祥老人留給她的的唯一遺物,自然,那裡也有她多少年裡被壓抑和溫養著的能量。「啊,對了,這些和今天有什麼關係?你為什麼要送這麼重要的東西給莊大哥,難道……難道?」田小雲在暈頭暈腦的迷糊裡忽然想起了今天的主題,頭腦一清,手不由的纂住手心裡的石頭,微顫著聲音問道。她隱約覺得不對勁。「我今天見到莊大哥的時候,心裡沒來由的覺得想哭,然後我從莊大哥額前的那個紅痣裡感覺到了一種無窮無盡的悲哀和一個女人的身影,還有莊大哥身上好重好重的殺氣和血腥味以及以及一種讓我毛骨悚然的黑暗……」說道這裡,田小妮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戰,面色又白了起來,與此同時,田小雲也不約而同的打了個寒戰,她覺得有一種異樣的冰寒圍繞著自己,在初夏的太陽裡,她不由的摟緊了似乎同樣冰冷的表妹。
田小雲在莊吉和鐵梅面面相窺的表情裡,相對簡略的講完前因,從包裡鄭重的拿出那塊雞血石起身放到莊吉面前:「莊大哥,我不知道你聽我說的有什麼感覺,不過這是我表妹和我——兩個鄉下女孩子的心意,希望你能收下。」轉過頭又對看著石頭發呆的鐵梅說道:「梅姐,請你不要見怪,就當我們的一點心意收下好嗎?雖然我不知道我剛才說的是不是真的,但我相信小妮不會騙我,更不會騙你和莊大哥的。」從雞血石放到桌子上就一直出神的看著那彷彿比在太陽底下還要更紅幾分的螢光,一直沒有說話的莊吉說話了:「她還說了些什麼?」鐵梅覺得奇怪的看著面色象鐵鑄一般僵硬的莊吉,張了張口,沒說話。而聽到問話的田小雲則明顯一楞,「莊大哥怎麼知道小妮還有話呢?」心裡這麼尋思著,趕忙道:「小妮還說……小妮還說如果莊大哥最近要是身體有什麼不舒服或是做什麼怪夢,而且一直不消失的話,她希望莊大哥能給她個機會讓她為恩人有進分心力的機會。」說完有點不安的看了看神色怪異的小莊和鐵梅,心裡慌慌的不敢再說話。
輕輕的伸手去拿桌上的石頭,在手指碰到石頭的一剎那,鐵梅心猛的抽了一下,她看到小莊明顯的全身一顫,緊握住石頭的右手背上青筋暴起,連骨頭都開始泛白,就在她的驚叫還沒出吼以前,莊吉長長的噓了口氣,一低頭戴上了雞血石,整個人彷彿全鬆了下來。
一直沒有看她和小田,慘白著臉的小莊打手機吩咐老六過來接田小雲,要他送田小雲和還在車站等消息的田小妮回老家。合上電話,小莊勉力一笑,阻住了剛想說話的田小云:「回去幫我謝謝你妹妹,就說我等忙完這一陣子一定去拜訪她,你快去收拾一下,小六就要來了。去吧。」莫名的田小雲覺得面前的莊吉好像老了很多,她知趣的收住想說的話,忍著心頭的狂跳,低著頭悄悄的帶上門走了。
慘白著臉的小莊轉過慘白的臉,對同樣慘白著臉的鐵梅,澀聲苦笑道:「老婆,這下真糟了!」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36:35
陣字篇 前生 第三節
月影西斜,朦朦朧朧的月影下白天熙熙攘攘的燕城一片靜謐,間或只有樹上、地面的落葉隨著一陣緊一陣松的夜風零零落落的飄散著發出沙沙的聲響。
深秋的夜夜涼如水。
城西北角一幢不引人注意的二層小樓此刻也安靜的沉湎於夜色月影裡,但是很奇怪,本該安詳平靜的夜在這裡卻因為不遠處昏黃的街燈和樓前樓後花木的暗影給人幾分蕭瑟的感覺。
「小夢~!」撕心裂肺的長嚎裡,床上的身影宛若瘋虎的一個翻騰,踉蹌著站到了臥室的地上,雙手間「霍~霍」飛舞著一片黑雲,就聽「乒」的一聲,黑雲遠遠的拋飛,剛剛還在劇烈活動著的黑影忽然像石雕一般的不動了。黑暗中,只有急促迫人的喘。良久,木立著的黑影才緩緩軟倒,透過窗紗的月影似乎可以看到黑影雙手抱頭緊緊縮成一團,同時在劇烈的顫抖。
「啪」拉開燈,大汗淋漓的小莊面目憔悴的攤倒在床邊的沙發上,通紅通紅的雙眼無神的望著眼前一地的茶杯碎片和地上近乎扯成布條的被子發呆。門外,被驚醒的小六和幾個的青年人面面相窺,也楞楞的發著呆。
過了半響,小莊疲憊的聲音從緊關著臥室們裡傳出:「大家都去休息吧,我沒事,只是又做了個怪夢。小六幫我倒杯水進來。」揮著手驅散了發呆的幾個青年,小六迅速的端了一杯水輕手輕腳的進去放在小莊手邊,「大哥……」「你也去睡覺好了,我沒事,坐一會就好了。」低著頭,小六強忍著不安悄悄的離開房間。
一出門,小六逕自走到客廳坐下,這會他心裡憋悶的就想揮刀砍人。他實在不能忍受自己最敬愛的大哥每天晚上獨自默默的忍受這種痛苦。雖然他不知道小莊這三個月來是怎麼了,幾乎每天都要在半夜狂叫著醒來,然後就看到他臥室的燈一直亮到天明,要不就是看到他在後院的空地上瘋了一樣的打拳,練刀。雖然白天照樣貌似精神充沛的辦公處理事情,可作為他身邊最親近的人,他怎麼會注意不到小莊日漸消瘦的臉龐和日趨憔悴,暗淡的目光啊?「當年的小莊哥是多麼的精神抖擻啊」他心裡狠狠的想著。猛的站了起來,幾個箭步衝上二樓,在小莊的臥室門前又猶豫著停住了腳步。遲疑了一會,他又輕手輕腳的退回到客廳,做在沙發上,氣的直想揍自己的耳光。他恨他自己,為什麼那麼怕小莊生氣。大哥雖然平日裡話不多,打起架來也狠的讓人膽寒,但對他們一班兄弟,卻好的沒法說,在他心裡,早就當小莊是他親大哥了,記得當初小莊把他從街上找來,幫他還請了賭債,還出錢治好了他老娘的病後,他就決心一輩子跟著小莊混下去,在他心目中,小莊不但是他大哥,同時也是他一生的偶像,所以他十天裡倒有八天就住在小莊這裡。他實在不願意惹小莊生氣,因為就在小莊半夜驚叫連續超過三天後,小莊就曾經嚴厲的囑咐過他們,誰都不許把這件事情的風聲透漏出去,即使是對家裡人也不許。事後他也曾在單獨和小莊在一起的時候拐彎摸角的問過小莊,可小莊只是默默的搖搖頭,什麼都不說,末了還特地專門的吩咐他:「不許向外人,特別是鐵梅透漏一個字,不然就趕他出藍天。」想到這裡,他覺得眼前一亮,:「對啊,我怎麼這麼傻啊,為什麼不早點告訴大嫂呢?大哥再這麼下去可怎麼得了啊,不願意給我們說,應該可以給大嫂說吧?就算事後大哥要生氣,有大嫂擋著,大約也不會怎麼得了我,對啊我他媽的就是個傻比」他抬手就給自己重重的摔了一記耳光,然後揉著生疼的臉,一面暗罵著自己近來對鐵梅撒謊的愚蠢,一邊躡手躡腳的溜出客廳來到前院的門口,就在大門的暗影裡撥響了鐵梅的電話:「喂,大嫂嗎?我是小六……
看著發完脾氣後獨自縮在沙發角落裡抽泣的鐵梅,一縷苦笑爬上小莊已經恢復平靜的臉龐,他挪了挪身湊到鐵梅邊上,憐惜的摟過還在抽動著的肩膀:「老婆,我不告訴你就是怕你這樣,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可以解決的。來,別哭了,你看你眼睛都開始腫了,那多難看啊,來別哭了笑一個啊。」鐵梅反倒大哭了起來,爬在他懷裡,左手不停的拍打著他裸露的胸膛:「你為什麼要瞞我~~~嗚嗚~難道我不是你老婆,我是外人嗎?到底是怎麼了?你連著騙了我三個月,你當我是什麼?你當我是什麼?嗚~嗚~」小莊手忙腳亂的應付了半天,鐵梅才算安靜了下來。
裹著棉被,兩人坐在床頭,鐵梅緊捧著小莊的頭,兩眼一眨都不眨的用心盯著小莊的雙眼,一字一頓認真的說:「小莊,你要是還當我是你老婆,你就給我老老實實的說到底你這幾個月來怎麼了?為什麼半夜裡老驚叫著起來?為什麼最近都找借口不來陪我?到底是不是因為田家那小丫頭弄出來的事情?現在我要你一個字都不許說謊的告訴我,要是被我發現你還在騙我,我……我……我就和你分手,再也不管你的任何事……」說著說著,眼圈一紅,兩旺淚水又充盈了那雙美目,眼睛一眨,淚珠就不爭氣的流了出來。凝視著眼前淚水盈盈的雙目和有點淒艷的俏臉,小莊心裡憐意大起,也不由的後悔起當初隱瞞她的決定來,不過自己也知道,如過換到另一件這麼莫名痛苦的事情,他十有八九還是會選擇自己默默的承受而不願意讓自己心愛的人擔心的,這無關愛的深厚與否,只是個人成長環境所造成的必然選擇。在他的信念裡,一個好男人是不應該讓自己所愛的女人擔心,受累和流淚的。一邊溫柔的拭去鐵梅臉上的清淚,一邊心裡暗想:「看來我還是不夠資格做成個好男人……」歎了一口氣:「老婆,我不告訴你只是怕你擔心而已,其實這件事情很邪門,也很難說明白,不然我早就給你說了,你是我老婆呀。還有最近沒去陪你是因為公司事情太多,你也知道,科技街馬上就要開始啟動了,佔大嘴和我們藍天的鬥爭正到關鍵時刻,確實是忙呀,另外,我也怕到了你那裡,半夜做噩夢的話,嚇到你啊。」說著說著,小莊有點煩惱的搖搖頭:「呶,你看,地上的那些就是我今晚做夢的實例,我自己都覺得很不適應著地上的玻璃片和堆在沙發上的破被子歎了口氣.「你到底是做的什麼夢啊?怎麼天天做?我聽小六說你都這麼鬧了快三個月了,到底是怎麼了?」鐵梅不管別的,急急的問到。「其實從那天戴上雞血石的晚上就開始了,每天晚上都做同一個夢,」「就是田小妮給你的那個石頭?果然,我猜就是從那天開始的,哼!」不滿地給小莊飛了個白眼球:「那天你莫名奇妙的暈到,然後又莫名其妙的收下這個,隨後又給我說這下糟了,完了說沒啥是在開玩笑,原來從那會你就在騙我啊,現在你可要仔細說說,你難道自己不知道麼?最近你瘦的很厲害啊。臉色也變的憔悴多了,你說啊你快說啊」說著說著她自己就先急了,拽著小莊的肩膀猛催。小莊搖了搖腦袋,整理了一下頭緒:「是這樣的,老婆……」
從三個月前送走田小妮的那天下午他接觸到田小雲又送回來的雞血石開始,他就知道是真不對勁了,儘管他素來根本不相信什麼鬼神之說,但他卻因為剛剛莫明的昏到而對田小雲的話有了半信半疑的迷惑。這才拿起來了那塊石頭。可當拿起那塊雞血石時,忽然就被一種痛徹心扉的感覺和痛苦的想長嚎的慾望在瞬間擊穿他的全身,他用了全部的力量才控制住了這種衝動,(因為不想嚇著鐵梅)緊接著是一波接一波的憤怒、怨懟和不甘,這些不知從何而來的負面情緒迅速漲滿了他的全身,感覺裡額頭上的硃砂痣霍霍的跳躍著彷彿要破將開來,就在快要控制不住的時候,從手中的雞血石上透來一絲清涼和平和的感覺,綿綿不絕的清涼和平和宛若一縷清風拂過他狂暴的心靈大地,洶湧著的躁動和不安逐漸的遠去,只剩下眉心處的一種不甘和怨懟,還像寒冰一樣不能融化,但畢竟情緒已經到了他能完全控制的範圍。直到他在心神大亂下把雞血石戴上後,眉心處的不舒服才逐漸消失。
雖然是短短幾秒種內發生的事,可他還是有一種快要虛脫了的感覺和一種泛自靈魂深處的不安和恐懼。以他的強韌,也不由慘白著臉對著一樣慘白著臉的鐵梅不加思索的喊出了自己最真實的感受:「老婆,這下真糟了。」隨後他又為鐵梅驚慌不制所措的樣子而後悔剛才的失言,所以強忍住心裡的不安,假說是開玩笑嚇唬她,又想盡辦法的逗鐵梅比較放心了,才借口晚上有事要忙而宛拒了鐵梅的挽留,獨自一人回到了住處。當晚便開始做起了噩夢。而更可怕的是,從那天起,他每天晚上都會陷入同一個噩夢。
一段灰濛濛長的似乎走不到盡頭的過道之後,是一扇令他覺得使完最後一點力氣也無法推開,重的不能再重的大門。通體烏黑的大門上,兩隻嘴裡含著粗粗門環的獅首紫銅怪獸面目猙獰居高臨下的的斜瞅著著他,彷彿在譏笑他的軟弱和渺小。整個門非常的高,高的使他覺得自己格外的卑微,虛掩著的兩扇門面烏黑發亮,朱漆溜邊的血紅展示出一種無言的威嚴和煞氣。面對著這扇門,那種莫名的,由骨子裡滲出的是一種怎麼也形容不上來的煩惡和仇恨,有種熟悉的陌生,但絕對真實,這一點小莊從每次醒來後血紅的雙眼和全身異樣的乾澀中就能體會到,那感覺絕對就是每次揮刀放倒對手後身體裡殘留感覺的總和,而這種痛恨和激憤也正是他能在虛幻無助的夢裡振奮起最後的力氣推開它的動力。
這一切的感受在每次的夢裡分外的清晰。
可怕的是每次推開門,夢裡的一切都變的模糊了,遠不若在外面的清晰。在無數人影屍體以及漫天火光的晃動中,除了一雙猙獰的怪眼和倒在血泊中的她,一切都不能記憶。
一個嫩綠色的嬌小人影總是在迷亂中格外清晰的向他伸著手踉蹌的奔來,滿是慌恐和看到救星後充斥著狂喜、希望的那張清秀的瓜子臉,總是在睡夢裡喚起他心中一種熟的不能再熟柔軟的感覺,不顧一切的衝過去擁抱她是此時夢裡唯一的念頭,可就是挪不動腳步。同時,一陣野獸般的笑聲突如其來的和一個男人的強壯的背影,像一堵邪惡的黑牆,攔住他的視線,讓這一刻的他怒火如狂,他憤怒的全力揮刀,小折刀刀光如電,卻怎麼也劃不開擋住他視線的這個背影,只有絕望的聽著(等候著)隨之而來的那一聲淒厲的慘呼和一切變的更模糊的未來,男人的背影在慘呼中迅速的模糊消失,只看到那男人扭頭看他的一雙怪眼,猙獰凶恨還有一種讓他覺得更加憤怒欲狂的藐視。
一切在刀幕中轉眼消失,呈現在被沮喪和無助緊緊捆綁中的他眼前的,只剩下倒在血泊中的她和插在胸口的三把閃著寒光,模樣怪異的尖刀。地上,剛剛還充滿希望的臉慘白的扭曲著,不肯閉上的雙眼裡猶自含著三分慘烈三分不甘三分幽怨還有一分讓他覺得刺痛的疑問。半睜的眼眸彷彿一直定定的看著他,屍體在一種詭異的血紅色迷霧中逐漸消失,此時的天地就像陷入一個無聲遲緩怪異的地獄,不管他怎麼驚訝,怎麼呼喊,他都聽不到一絲一毫的聲音,更另他絕望和憤怒的就要爆炸的是:此刻,短短兩步的距離就是咫尺天涯,用盡全部全部的力量,他都無法搶上一步抱住被血紅色迷霧逐漸吞噬的她,眼睜睜的就看著那幾乎是他全部生命的軀體消失在血霧。「小夢~!」每次他都在這聲肝膽欲裂的叫聲裡清醒,隨之而來的是一種沒來由身心皆疲的軟弱和悔恨,以及再也睡不著的漫漫長夜。
「又是小夢?」聽完他越來越快講述的鐵梅皺起眉頭,疑惑的瞪著他,目光裡有種受傷了傷感。他一楞,馬上明白了過來.雙手一身,緊緊握住鐵梅要縮回去的雙手:「梅,你要相信我,我除了你絕對再沒有第二個女人,是真的,我莊吉雖然出身和環境都談不上高尚,但也知道真感情是不容褻玩的。雖然只要我願意,想跟我的女人多的是,但我知道,真正在危難時刻替我擋刀的女人,這世界上只有你一個,相信我。」說完鬆開雙手,也兩眼眨都不眨的看著鐵梅,臉上是鐵梅從沒見過的肅穆。鐵梅百感交集的望著面前這個苦戀了多年的男人,回想著自認識以來的一幕幕,他在那個漆黑的夜晚從噩夢般的處境裡救回自己,然後又在醫院不眠不休的陪了三天,隨後悄悄的離去,自己在半年後的一個偶然裡,看到正在和另一夥混混爭地盤的他,當時的他是多麼的凶狠啊,六個大漢的刀光裡還是那麼冷靜的揮刀,轉眼就有四個人被他放倒,而他自己也中了三刀,一把到一直插在他肩膀上,記憶中溫和的臉上一片冷酷,揮刀的動作裡一點看不到不停流血的痛苦,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居然忘記了一向對血的恐懼,反而一直注意著他身上不停流淌的鮮血,只想著幫他包回去。轉眼那兩個人又被他手裡晃動的小刀給放倒了,而他自己的左肩上也中了一刀,血象泉水一樣的流著,可他,還有工夫收刀後對著站在路這邊的我微笑。慘白的臉上那有些軟弱的笑容瞬間便讓我的腦海一片空白,天地旋轉了良久。那或許就是所謂的銷魂了吧?。等我定下心神,自己都覺得自己全身燙的彷彿在燃燒,他居然已經開始轉頭走了,地上隨著他的腳步,血灑的全是斑斑點點的猩紅。當時自己是怎樣的心痛啊,想都不想便衝了過去,「你等等,我送你去醫院啊」想想也真是好笑,自己居然要送滿身是血的他去醫院,那會的自己是多麼的天真啊,就在他轉身的空裡,地上躺著一個大漢一躍而起,舉著明晃晃的砍刀對著他的後腦抽頭就砍了過來。也許人的潛力真是無窮無勁的罷,自己居然能在眨眼的工夫撲了過去用肩膀替他擋下了這一刀。肩上一木,飛濺著鮮血倒下的空裡,我還是看到他蒼白的臉上瞬間閃過的驚訝,慌亂、額頭上勃起的青筋和兩眼中的憤怒,緊接著刀光閃過,一之斷手帶著滴血的砍刀飛到了一邊,彷彿聽不到那斷手大漢響徹天地的慘叫,自己最後的知覺就是跌倒在一個充滿血腥,汗味以及煙草味道的男人懷裡,耳中隱約的有男人急切的呼喚。
小莊奇怪的看著面前臉上神色百變的鐵梅,覺得十分的詫異,自己這麼認真的在和她說話,而她卻在這裡發起呆來,撓了撓頭,他忍不住伸手輕輕拍了拍面前的俏臉:「老婆,老婆~」鐵梅一楞:「什麼?你剛說什麼?」
忍住皺眉的念頭,小莊奇道:「你剛才在想什麼?我真的沒別的女人,別亂想啊」鐵梅有點不好意思了,嬌俏的橫了他一眼:「知道你沒別的女人,要是有,我就剪了你,哼!」說完自己撲哧先笑了出來。小莊一聽:「啊?老婆,咱們在說正經事哎,你在亂講什麼啊?女人,嘖嘖,我真是服了你了.」隨著心事的吐露小莊的心情也稍微的輕鬆了起來。
「喂,女人怎麼了?」嗔了一句,鐵梅臉色一正:「小莊,我相信你另外沒有女人,不過老這麼做噩夢絕對有問題呀,你想過沒?老這麼忍這更是不行的……」「我也知道絕對有問題,因為夢裡面有些情緒和感覺非常非常的深刻,就和你我之間的感覺那樣深刻,但事實上我也清楚的知道自己絕對不可能有這樣的經歷,問題就在這裡,說實話老婆,最近我心裡難受的要死,很多時候都開始怕天黑,怕睡覺,怕一個人在黑夜裡孤零零的清醒,可我是小莊,很多事情沒辦法迴避,也不能迴避,你知道我心裡有多苦惱嗎?多少個夜裡在驚醒後的驚悸裡,真想有你在我身邊,可是我不能,不能這麼自私啊……」說這說著,小莊罕見的把頭鑽到鐵梅懷裡,鼻子有點發酸的說。「我知道,我知道那種感受,小莊,從今天開始我就搬過來和你一起住,讓咱們一起面對這個噩夢吧。另外,咱們明天就到小田她們老家去,我相信那個田小你一定知道些我們不知道的東西,她既然有超能力,那她一定會有辦法的,呀急死了,怎麼天還不亮啊?」鐵梅越說心裡越急,一個勁的直瞅窗外。
老婆,不行啊,我目前還走不開,明後天科技街的房地租賃權就要決定花落誰家了,為了這個事情,藍天的上下努力了有半年之久,為了公關已經花掉了公司60多萬的資金,同時,已經交上去了十萬的招標費和10%也就是300萬的銀行資產保證金,你也知道,我們藍天近幾天雖然生意做的不小,可是為了要兄弟們走入正行,很多利潤很高的生意都放棄了,同時連著進入了好些投資期長,相對發展前景有保障的行業,資金很緊張,同時這裡的兄弟大多都是當年的混混,雖然沒什麼別的本事,可也跟著我吃了不少的苦,而今好不容易基本安穩下來了,還要我總不能再讓他們跟著我受苦了,所以這次我除了動用了公司全部的資金外,同時還讓藍天的員工每人集資了2萬,下了決心要把這個科技街的租賃權拿下。我算過了,只要能拿下它,憑我們藍天的實力和燕城在方圓幾百里的影響,科技街一定能火起來,不但我藍天所有的人受惠,同時也能極大的拉動燕城的經濟,到那時,我就可以放心的把這裡丟開,一起和你走的遠遠的和我那些叔伯過點平淡的日子。但是,在科技街的這件事情上,佔大嘴也在拚命的上竄下跳,他的活動能量大多了,投入的公關資金更是有200萬之多,還有他手裡的女人,這兩樣加起來更是不容小視。要不是我們藍天和政府一向的合作基礎打的不錯,我們早就出局了,所以目前這個時候我是說什麼也不能離開的。「小莊一口氣把心裡話全部說完,才覺得真正輕鬆了不少,日夜要為手下三四百號人的吃飯穿衣和將來精打細算,他肩上的壓力著實不小,平時更是難得有機會這麼坦白的向別人訴說。就算是鐵梅,他也從來沒有這麼暢快的說過自己的這些顧慮和想法。鐵梅聽完,也只好無奈的說:」那好吧,等結果出來咱們再去找田小妮好了.你要答應我,等科技街搞穩定了咱們就離開燕城啊,我不想再留在這裡現眼.「說著說著,語氣裡竟有一點怨氣。」「好的,好的,老婆我保證。」小莊忙不迭的答應著,語氣裡也竟有點歉意的味道。「那好,就這樣吧,才五點,咱們還可以睡一會,你快躺下,讓我也看看你那個小夢到底還來不來。」催促聲裡,鐵梅拉著小莊躺倒。「對了,那小姑娘很漂亮啊,到底是叫田小夢還是田小妮呢?我都沒記住。」突兀的,鐵梅在關燈的前一剎那問道。「快睡吧,你個醋罈子,你沒記住,我更沒記住了。」嘻嘻聲裡,黑暗重新籠罩住房間。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37:03
陣字篇 前生 第四節
停下手中的活計,田小妮怔忡地望著山坡下那條空蕩蕩的路發呆。從小,她就喜歡一個人坐在這裡看著這條路發呆,她不知道自己希望看到些什麼,但總是習慣一有空就坐到這個坡的大樹下,看著這條路上那些熟悉或是陌生的人來來往往。
這坡上一向安靜,附近知道的人沒事從不到這坡上來,而不知道的路人,更不會跑到這來,這或許就是她喜歡這裡的唯一理由。
因為,她能比別人更強烈的感受到身後不遠處那座老宅的帶給人的不安和壓力。但是她沒辦法,因為只有在這裡,她才可以讓自己整天惶惶不安的身心得到徹底的放鬆,不用再擔心任何的什麼人或事情,也只有在這裡,她才能有完全屬於自己的開心和不開心。在這棵大樹下,她自言自語說過的話好像比給任何人說過的話都多。幾乎可以這麼說,這塊有點陰森和充滿怪異傳說的地方,幾乎就是她整個童年灰色記憶的濃縮,她可以選擇喜歡或不喜歡,但無法選擇逃避。
輕輕的歎了口氣。
這裡更加的冷清和荒涼了,正如自己越來越沒生趣的生命。來往的人大都開始走前山的新修的馬路了,而自己卻還是習慣的坐到這裡來遠遠地看著,可心情和在外面有什麼區別呢?就連最後這麼一塊安靜的地方,自己都沒辦法享受,還要不停的趕著編繩結,到今天才知道原來曾經的最愛,有朝一日也可以變成這麼令人厭惡的事情。太叔公啊,太叔公,你可曾想到妮兒現在是如何的厭惡你教我的結藝?就在出神的時候,她忽然感覺到遠遠的路上過來了個人,琢磨了一下距離後她還是不情願的把身子望後挪了挪,這樣,下面走路的人就看不到她了。
多少年來,她就是這麼默默的保護和隱藏著自己在這個地方的秘密,就像一直保護著自己的另一個秘密一樣。整天遠遠的離開人群,游離在正常生活的邊緣,從來不想被別人發現,不過也從來沒被發現過,有時候她都隱約的懷疑上天真有有什麼神靈之類的在捉弄她,始終生活在一種灰色的空間,無聲無息的在這個累人的世界裡存在著,看不到一點點的其他的希望。有的,只是越來越多的壓力和煩惱。但日子照樣還的往下過,即使不為了自己,也要為關心和愛護自己的人們熬下去呀。
更何況,還有那麼多的人情和債務要還。
打起精神,雙手又飛快的編了起來。彩線在兩隻纖細修長靈活的手裡彷彿就像有了生命般的飛舞著,轉眼就因為這雙手的綰、結、穿、繞、纏、編、而變成了一個精巧別緻的繩結——平安結。仔細看了看手中兩邊對稱的繩結,田小妮還算滿意的點了點頭,放到面前鋪開的手帕上。又拿起一根編了起來。
正在凝神間,忽然心裡一動,抬眼向路口望去,正好也看到一雙玉樣溫潤的眼睛向她看來,眼神裡同時也有毫不掩飾的一絲驚訝。
※※※※※
小莊從會場出來後再也忍不住心頭的憤怒,兩把扯下脖子裡扎的整整齊齊的領帶,狠恨的摔到車座上,鐵青著臉對有點不安的小六說了聲:「開車。」便不在言語,一路上一句話都不說,只是一根煙接一根煙的抽著。
小六從來沒見過一向鎮定自若的小莊如此的失態過,一路上也只能默默的開著,不時的偷偷打量和感覺著小莊的神色。
他越打量越心驚,小莊前面還鐵青著的臉此刻竟開始變的蒼白,眼神裡更流露出一種久違了的冰寒,這種神情小六隻在有意忘卻的記憶裡見過兩次,那兩次都是在當年和別的幫派爭地盤的時候在小莊身上出現過,每一次小莊表露出這種表情,結果都是血淋林的讓他這個在外面混大的人都覺得有幾分恐懼和不忍。想到這裡,他覺得一縷冰寒侵入他的脊樑,同時心臟也霍霍的狂跳起來,他竟然也有幾分興奮的感覺。
看到小莊蒼白著的臉和兩眼之間的冰寒,藍天的大員門各個都神色凝重的不發一言,都豎起耳朵打起精神等候小莊的發言。
緩慢而用力的把手上的煙頭在煙灰缸裡摁碎,小莊平靜不帶一絲感情的聲線在會議廳裡響起:「咱們科技街的項目快要在一些雜種的手裡完蛋了,如過是憑實力贏過我們,我小莊雖然是出來混的,也只有講個服字,可現在他們官商勾結,作弊的手段拙劣到連我這個出來混的人都覺得羞愧的地步我們標底也明顯的被洩露給對手,佔大嘴在每個項目山的報價都比我們低10塊,就連我們專門從外省請專家來做好的科技街開發計劃這麼秘密的資料佔大嘴居然也有,而且事先給會場的每個評委都發了一個副本,整個會場上局面是一面倒,要不是有黃主任和張工一力頂著,今天項目就會正式落如佔大嘴的手裡,不過就算是拖兩天,如果沒有翻天的手段,咱們這大半年來心血就注定會泡湯,同時,公司裡所有員工的辛苦錢也將賠的一塌糊塗。」頓了頓,冷冷的目光如他手中的快刀一樣掠過眾人的吃驚的臉上,冷冷一笑:「大家說說,咱們該怎麼辦?」會場一陣死寂,沉默中藍天的老二發話了:「大哥,你也知道我們都是粗人,還是你拿主意,兄弟們跟著你干就是了,我想這也是大家的意見。」「是啊是啊,大哥你就發話吧,咱們都跟著你干就是了。」眾人也紛紛表態。
「那好!既然他們把咱們當病貓,那咱們就發發威給他們看,老二,你帶人……想辦法去……老六你帶幾個人去……老四、老五……老三明天早上跟我去拜訪拜訪佔大嘴,咱們就給他個驚喜!」隨著平穩的語音,一股濃濃的殺氣瀰漫會議廳。
※※※※※
在田小妮還沒回神的空裡,那雙眼睛的主人笑了:「你好,請問你知道田家老莊怎麼走嗎?」田小妮一楞:「你找田家老莊幹什麼呢?」邊問邊打量面前這個在她眼裡明顯和眾人不同的來人,挺拔瘦長的身軀上穿一身乾淨合體的淡青色的襯衣,裝在淡清色的長褲裡,雙袖整齊的挽著,比較扎眼的是一頭烏黑的長髮,蓬鬆著在腦後紮成了小馬尾,隱隱散發著健康氣息的臉龐上寬廣的額頭下玉樣溫潤清澈的雙眼裡看不到一絲塵世裡常見的煙火氣,就憑這雙眼睛和嘴邊著微微的笑容,便帶給人一種爽潔親切的味道。
「哦,是這樣的,我在縣城的城東看到有一家小店在買繩結,結藝非常的高超,簡簡單單的一根繩子,細細密密的繞來盤去,竟然就讓這個繩節散發出了一種古香古色的悠悠韻味。一般這麼厲害的結藝高手是不會輕易的外賣自己作品的,今天難得遇上,因此想請這個做繩結的高人師傅幫我也做兩個,好拿回去送給我母親,她一定會很開心,因為她也很喜歡繩藝。」「哦,這樣啊,看你這麼孝順的份上就告訴你吧,你不用去田家老莊了,那些繩結就是我編的,你看看這裡有沒合意的拿幾個好了,不收錢。」田小妮一邊有點驚訝自己今天在交談上的從容和大方,一邊也有點莫名開心的說到。「哦!原來那些繩結就是你編的啊,我一路上還想那麼古香古色玲瓏雅致的東西可能是個老婆婆做出來的,沒想到是這麼年輕的你編的,你手真巧,更難得是透過繩結表達出來的心境厲害啊!」聽著面前這個陌生人的誇獎,田小妮第一次為自己的繩藝感到了些微的得意:「你太誇獎了,只不過是從小玩出的小東西而已,你快挑幾個,我還要趕回去幫家裡煮飯做家務呢。」「好的好的」那人疾步走過來蹲到她面前地面上鋪著的小手帕前,拿起打好的十幾個結仔細的逐個看過,又一一不捨的放回原處,滿臉惋惜的站了起來。「怎麼,都不好嗎?」田小妮有點激動的問。「不是,繩藝還是一樣好的沒法再好,可惜從這些繩結裡流露出來的心境卻不適合拿來送給母親做禮物。可惜了~」說著,這人長長的歎了口氣。
「哦,你真能從我的結裡看到我的心境?」田小妮不很相信的問。「是的,能看出來,不過不是用眼睛看,而是用心看。」「哦?用心看?」「嗯,就是用心看,就像你放在城裡讓人賣的那個嵌了黃玉的袈裟結,就透出一種很濃的佛家味道,從那裡可以推斷出你信佛或是你常看佛經。頓了頓,對著吃驚地望著他的田小妮又說:「很多東西,你用心去做了,別人也能用心感受出來,儘管不是每個人都可以,但一定有,」又停下來笑了笑若有所指的對有點發愣的田小妮說到:不管是做事情還是做人,道理大約都一樣,你把自己封閉起來,不去和人交流,別人怎麼可能來接受和認知你呢?根本就沒機會啊,社會在變,人的思想也在變,千萬不要被那種灰色的記憶嚇住了,擁有些特別的能力並不是你的錯,改變一下你的生活方式,你會發現天地雖然還是那個天地,但很多事情並沒有你想像的那麼恐怖,那樣,你的結藝也會上升到一個全新的境界,你不妨試試。」一口氣說完這一翻話,不顧田小妮呆呆發愣的模樣,笑了笑,這個給田小妮以極大震撼的年輕人輕輕點了點頭轉身就走了。
「這位大哥請等等!」醒過神來的田小妮不顧一切的從坡上飛奔而下,一口氣衝到那微微有點驚訝的年青人面前前,猛個乍的深深鞠了個躬,抬起頭,漲紅著的俏臉上神情激動,平日裡淡漠深遠的象蒙了一層霧氣的眼睛裡此刻已經滿是盈盈欲滴的淚水:「這位大哥,我知道你是高人,請你一定幫幫小妮,幫小妮把那個什麼超能力給收了好嗎?我聽太叔公說過,有些高人是可以幫人收掉這鬼能力的,這位大哥,你就幫幫我吧,我過的太苦了,嗚~~~」說著說著,她忍不住滿腔辛酸,把拳堵在嘴上失聲痛哭起來。
望著哭的全身都在發顫的田小妮,他也不由的歎了口氣,從剛才雙方氣機一觸的空裡,他就發現面前這個姑娘擁有先天的靈力,同時發現她身上的明光幾乎都以灰色為主,(已經有不少書上說過從明光或是所謂的奧拉光環的顏色上,可以清晰的反映出本人的心境狀態和身體好壞,有興趣的朋友不妨找來去看看)緊接著又感受到她剛編的繩結上那濃的不能再弄的無助和絕望,他相信過不了多久,她就可能會走上自殺的絕路。所以才多嘴說了那些話。
歎了口氣:「唉~別哭了讓我試試好了。」正在哭的一發不可收拾的田小妮剛想開口,忽然就發現全身著了火一般的燙了起來,奇異的勁流好像如電似箭一般的在全身的肌膚裡亂射,完全不是平時那種溫吞吞有軌可循的樣子,麻、酥、酸、癢、重、輕、痛、暢,各種感覺在身體內部此起彼伏瞬間起落,接著後背的兩腎如同火燒一樣的再次增加全身的溫度,兩隻耳朵裡全是各種奇異的聲響,兩眼酸漲,瞬時淚眼前五彩紛呈各種怪誕秀麗恐怖的的景觀層出不窮。面對這些異樣的衝擊,她本能的誦起了自小就用來平靜內心的經文,「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多時,照見五蘊皆空舍利子……」「哦,果然你是信佛的,一切放鬆就好,勿忘勿助,自在圓通!」
隨著腦海裡響起的年輕人的平和穩定聲音,她身體內外所有的觸感消失,意識剎時間化成一朵潔白無暇的雲彩在蔚藍蔚藍的萬里長空中自由自在的隨著熟悉的風飄蕩。無拘無束,無牽無掛的空間裡各種前塵往事一一掠過心頭,從懂事起就一直沒有大變化過的每一天,每次遠遠看著別的姐妹們一起自由的嬉戲玩耍,自己孤零零的躲在一邊悄悄哭泣的辛酸,還有時不時的看到和面對別人無法看到理解的怪異事物後,那種無處可躲,無人可以訴說的恐懼和寂寞,一切的一切在此刻瞬間出現,又瞬間消沒。一切在這個空間裡沒有來處,不知去處。不知道過了多久,天地還是那個天地,天地又不是那個天地。一種莫名的明悟湧上彷彿早以消失的無影無蹤的心頭,兩行熱淚終於又一次奪眶而出。
※※※※※
忘記今晚是第幾次從夢裡猝醒了,大汗淋漓的小莊狼狽的悄悄爬起,摸黑走進空蕩蕩的客廳,扭亮檯燈,看著凌晨四點的時鐘發起呆來。自從鐵梅搬來後,也許是潛意識裡有顧忌,他在也沒有從夢裡跳起揮刀的舉動,不過夢還是照做不誤,只是不像那麼清晰連貫了。所以他常常在夢裡忽然驚醒。只是,自己悄悄的忍著那股煩躁和恐懼,因為鐵梅睡覺很輕。
昨晚的計劃其實他已經想了很久,只是因為顧慮太多,對方也沒有這次這麼過分,所以一直沒有實施。昨天,在招標會上,佔大嘴張狂的模樣和會場上他們互相勾結的醜惡終於成功激發了起了他骨子屬於江湖的那種狂暴和快意。以刀還刀,以牙還牙是他自懂事來學會的第一條做人的道理。後天的理智和教育始終替換不掉最初的印記。
這場遊戲他不能輸,也輸不起,因為身後還有好幾百人的將來和他們家庭的重負。還有這個困繞了他三個月的夢。一切的一切,終於使他下了最後一搏決心。儘管他還是答應了鐵梅不到最後,決不下死手,但他相信自此一戰,要麼從此走出江湖,要麼就一輩子淪落江湖,再沒有第二條路可走。咬咬牙,摁滅了手裡剛點起的第六根555,他跳起身,赤條條的走進衛生間。
深秋的黎明風象刀子般清冷,小莊臉上卻發出異樣的紅光,現在他覺得通體精力勃勃的似乎要爆炸,剛被涼水沖刷過的身體摩擦著織棉,久違了的興奮感,在放下刀槍過了安穩日子兩年之後的今天,依舊讓他有一種微熏的衝動。
悶著聲在後面急行的六個彪悍漢子,從他越來越輕快,越來越向標槍般挺直的背影裡,又看到了他們大哥久違了的豪氣和快意。一種無言的熱切在他們之間流傳,迅速消融了秋風落葉的蕭瑟,他從來沒讓他們失望過。
※※※※※
睜開雙眼,面前五米的樹下的,那個年輕人負手而立,面含微笑的看著她。「你比我預料的早醒了兩分鐘,看來你的先天稟賦要比我想像的好。」那個人含笑說道。又深深的鞠了躬:「多謝先生幫田小妮明白了生命存在的道理,以後不會那麼想了。」說說說著,眼眶又開始發紅。七情傷神,往後想開些,不要再有那種蠢念頭了,老天生咱們出來,不是用來那樣糟蹋的,你能明白這個道理,我很高興,所以你的這個鞠躬我就站在那裡不客氣的受了。超能力雖然不太見容於咱們的現實世界,但任何事物只要存在,就有它應該存在的理由,不一定全是壞事。就目前而言,我也說不好它可以專門用來幹什麼,不過如過不是它,你就不可能在今天感受到那些很玄妙的境地,同時你也不可能打出如此精妙的繩結。」頓了頓,又說:」我也知道剛才的話道理很勉強,但生命如果是一灘可以欲知的,一直波瀾不驚的死水的話,那活著還有什麼意義?普通人能在得失、悲歡、聚散裡滋滋有味的過完這短短的百十年,那咱們最不濟也可以用它來做探索生命存在的意義和自然間無窮無盡奧秘的工具吧?回想一下,剛才你在被引發的功境裡那種動人的滋味,再說了,你還這麼年輕,又這麼漂亮,為什麼要因為自己有別人沒有的能力而自卑呢?」聽著這些話,回想著剛才在狀態中的動人感受,田小妮發現自己的心境也明朗了許多,同時更驚訝的發現自己幾乎用和家裡人交流的方式和一個陌生的年輕男人說了這麼多話,居然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她心裡一急臉又紅了:「這位大哥,請問你怎麼稱呼?」「哦,我叫方羽,來自小鎮,你如果不覺得見外,叫我方大哥好了,呵呵……」「那好,就叫你方大哥了。我叫田小妮,方大哥你叫我小妮好了。」田小妮高興的說。「好的,小妮,今天咱們能在這裡見面也算是很有緣分了,現在天也不早了,你快回家吧,我也要走了,以後有機會我會來看你的。再見啊。」
方羽話一說完,田小妮著急了:「方大哥你要是這麼走了,小妮會恨自己一輩子的。」說著又要流下淚來的樣子。方羽看著面前這個似乎是水做的女孩,頭覺得有點大,心裡都有點後悔自己多事,為了讓也愛結藝的母親高興一下,也為了見識一下這難得一見的結藝高人,他才臨時起意從回程的路上專門找過來,要不然他這會已經到家了。他也知道田小妮今天情緒這麼容易失控和連串由自己造成的衝擊太大有關,可是對著愛哭的女人,他還是和以前一樣一點辦法沒有,唯一有點進展的地方,就是不至於讓人明顯的看出來自己在這方面是如何的手足無措。
不好意思的擦乾眼淚,田小妮對明顯鬆了口氣的方羽說:「方大哥,今天就請你到我家做客吧,讓我爸媽也見見你,再說小妮也從來沒有一個明白超能力的朋友,我還有很多問題要像你請教呢,另外,我也好安心給你編個結,好嗎?難道你不想看看小妮心境轉變後結能打成什麼樣子嗎??」看著面前一臉期望和誠懇的田小妮,方羽發現自己竟然說不出拒絕的話來。他知道這是田小妮結開心結後的第一次新嘗試,而他也很喜歡這個像一張白紙一般單純的姑娘,看著她就像看到自己妹妹一樣,而田小妮也是如此,對他的依戀就如對哥哥一樣,其中還包含了對友情的渴望。這一點通過靈力的接觸,他能感覺的到,同時,也明白田小妮也能感覺的到。
※※※※※
當天下午,趕走鬧了一中午的小弟們後,左手吊在繃帶裡的小莊和他的六個兄弟,也就是藍天的大員們懶散的坐在客廳裡開始安排正事:「小六,回頭你到田局那裡走動一下,請他們大事化小,讓咱們自己解決就可以了,老三老四,明天就把咱們的人安排過去,別讓大嘴再搞有機會搞鬼,老二老五,我最近想出去一陣子,可能下午就走,這裡你們就多看著點,別讓小弟們亂搞,免得壞了我們的名聲。」同樣多少都有點傷的六個人爽快的答應著,通過今天血戰得來的利益早就讓他們忘記了身上的這點小傷,「老大,沒想到我們兄弟還沒老嘛,大嘴那二三十號人依然不是對手,哈哈。一想到他被大哥踩在腳下求饒的熊樣,我就想笑,哈哈,其實大哥,今天應該做掉他,免得以後麻煩。」「老三的話剛落地,滿屋子的人都哈哈大笑起來。小莊笑了笑:「那是他沒想到就咱們兄弟六個還會像當年那樣突然奇襲,他還以為面對的是下面那些小弟們的騷擾呢,以他的勢力今天輸的很冤。不過做掉他不符合我們的利益,他沒了,那裡非亂不可,而咱們又沒興趣去接受他的那個懶攤子和那群雜碎,不如就這樣讓他拖著殘腿在那裡丟人現眼好了。再說我也答應過鐵梅,不到最後決不下死手。所以就放了他一馬,咱們畢竟是求財,不是求別的。對了,老三,你們去找那些人的時候沒留下什麼破綻把柄吧?」在得到明確回答後他輕輕笑道:「看來鈔票和女人還是不如刀子管用啊,呵呵……」說到這裡臉色忽然一正,「咱們在街面上也混的夠久了,咱們本來也打算這次科技街項目一到手就開始全部做正行的,現在項目到手了,那咱們從今天開始就算是正式脫離街頭了,大家把手下的兄弟們管緊,等我一回來,就有個比較重要的決定告訴大家。記住,從明天開始在公司裡上班,誰都不許再大哥兄弟的亂叫,要按照職務來稱呼,記住了麼?」「記住了,大哥。」「嗯,在家裡叫叫沒什麼,在公司可要注意啊,咱們就從這些最小的細節做起,我就不相信我們做不好這個公司。」在眾人開心的應答聲裡,小莊又問到:「還有什麼事情沒有?沒事的話就散了,我過一會就要和你們大嫂出門去了。」「呵呵大哥,該不會是偷偷的去度蜜月吧?」嘴快的小六打趣說到。話音一落,幾個人一起起哄,小莊也被說的哈哈大笑起來,目光裡掠過一絲溫柔。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37:27
陣字篇 前生 第五節
含笑聽著田小妮唧唧喳喳越來越流暢的介紹,方羽邊走邊饒有興趣的看著前面不遠處,坡那頭掩映在亂樹從中的的一座宅院。那是北方常見的一座帶著圍牆的平房,已經比較少見了的一圈佔地頗大的青磚圍牆很高,遠遠望去只能看到一片青瓦的屋脊,青灰色的瓦面上隱約能看到枯敗的蒿草迎風飄搖。一種很不妥當的感覺在方羽意識裡泛起。
「小妮,那裡是什麼地方?」方羽隨口問道。「那,那是我們老莊的祖宅。」一楞之後,田小妮有點含糊的說到。敏感的把握到了田小妮的猶豫,方羽腳步一停:「哦?怎麼祖宅周圍會那麼凌亂?好像沒人住的樣子。」
田小妮也停住剛剛加快了的腳步:「我們村的人都搬到新莊去了,只有我家還住在老莊,所以那裡已經很久都沒人住了。」羽一聽,明白了。「那你家不住在那裡面嗎?」點了點,又扭頭隨口問了一聲.「嗯,我家在坡那邊的中腰,不住這裡。」隨後又在嘴裡呢喃了一句:「誰還敢住在這裡啊。」
說著,邁開步子急走幾步往右邊的小路一拐:「方大哥快點,咱們走小路,很快就到了。」扭身看去卻發現方羽似笑非笑的站在那裡看著自己。不由心裡一虛:「怎麼不走了,方大哥?」「呵呵,為什麼會沒人敢住在那裡?」她一聽,臉紅了:「方大哥你聽到了?」「我不但聽到了,也感覺到了,那所房子很不妥當,這是不是你們全莊搬走的原因啊?」方羽臉色一正,很認真的問道。因為就在他說話的時候,不妥當的感覺又重了幾分,而且同時感覺到一種陰森森的壓力和無邊的怨懟象被觸動了的怒海一樣洶湧翻騰,並電閃般的從四面八方往他們這裡捲來。
田小妮在午後的太陽下忽然連打了三個寒戰,俏臉上血色剎時褪盡,急道:「方大哥快走,我覺得這裡又開始不對,快離開啊!」調順了腳步準備跑開的她連聲催著,聲音裡透出來的,是那種已經深入骨髓的恐懼。皺著眉頭,方羽寒著臉腳步一調,不丁不八的一站,兩手結出日奇印,猛的望外一拂,「什麼東西!退!」「蓬!」小山坡上響起了悶雷般的巨響,田小妮就覺得腳下一晃,一股彷彿要把自己拋飛的大力狠狠的往自己身上衝來,自身的能量也彷彿爆炸一樣的往身外湧去,感覺裡好像要保護自己,就在她嚇得要大叫的空裡,一隻大手在她面前一劃而過,耳朵裡聽到方羽清朗的聲音:「別怕,沒事了。」她神魂一定,定睛瞧去,看到面前一股透明的氣旋沖天而上,居然沒帶起地上的一片落葉,四周隨著氣旋的消失,轉眼恢復平靜,陽光照在身上依舊暖洋洋的,早已不復剛才那如在地獄裡的陰寒。
到這時,她才發覺自己身上剛才彷彿要爆炸的能量也已經無聲無息的融在全身裡,找不到一點剛才那種奔騰的痕跡。「方大哥,你真厲害!」她驚喜的話衝口而出。「奇怪,這裡怎麼會有這麼怪異的能量呢?好像是……」正在皺著眉頭思索的方羽一聽她這麼直接的稱讚笑了:「這有什麼啊,如果你要是知道方法你也可以做到的。」頓了頓:「對了,小妮,這座房子老是出現這樣的異狀嗎?」田小妮強忍住想問自己要知道什麼方法才可以這麼厲害的衝動,思索了一下後,答到:「也不是,好像這麼多年來只有在月圓之夜和雷電交加的晚上才會有種種怪異發生,月圓之夜只要有人靠近這裡,就會莫名其妙的昏到,醒來後就像大病了一場一樣的虛弱,而且半夜老是被噩夢驚醒,但是醒來後沒一個人記住是什麼夢。如果是暴雨如注雷電交加的晚上,那我們在老莊裡都可以聽到這裡傳來的彷彿在打仗的吶喊聲和一個女人的哭聲,淒厲的叫人不能忍受。」說著說著,田小妮又打了寒戰,想起小時侯自己聽到那女人的聲音後嚇得渾身哆嗦,不敢入睡,跑到太叔公的佛堂裡躲在佛龕下面的情景,只有在那裡,她才可以聽不到那女人的聲音,才能勉強的入睡。想著想著,忽然又想起自己有一次因為生病而沒力氣躲過去的,自己被那聲音嚇得哭暈過去的時候,聞訊趕來的太叔公淚流滿面仰天長歎的模樣:「作孽啊!作孽啊……」而後自己就在不絕於耳的頌經聲中冉冉入睡的往事。「太叔公~~」田小妮在心底裡呼喚著,淚光又一次在眼眶裡閃動。
「那就是說這裡倒也沒出過什麼太大的怪事,是麼?」儘管隱隱約約的覺得可能沒那麼簡單,但似乎明瞭田小妮心事的方羽在等到她基本恢復平靜後,還是這麼問道。如果沒什麼太特別的事情出現,怪異就怪異吧,方羽心裡不想太多事的暗念到。
「那倒好像沒有,起碼我沒聽過有比這更怪異的事情出現了。」田小妮思索著說,她還在為剛才自己的失神而感到不好意思,可看到方羽玉樣溫潤的眼睛裡充滿的體諒和瞭解,不自然的感覺就很快消失了。
「哦,那就好,咱們快趕一步,不然你作飯可能就要做晚了,呵呵……」一笑後,方羽又看了那所舊房子一眼,轉身跟著田小妮走了。
※※※※※
仰著頭半躺在鐵梅邊上,小莊叼著煙呆呆的望著車頂發呆,鐵梅在過一會就有點擔心的看他一眼的空裡,和坐在小六邊上的田小雲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小田,還有多久才到?」「別急,梅姐,再有半個小時就到了。」田小雲有點興奮的說道。從今天中午坐到這個回家的車上,她就有點莫名的興奮,一路上老在想著坐這麼高級的小車進村莊後,親友們羨慕的眼光和驚奇,同時也為自己能幫到鐵梅和小莊這兩個她一直敬仰的人而感到自豪。
有點擔心的碰了碰上車後越來越沉默的小莊,鐵梅問道:「聽到沒?就快到了,隨即又被小莊蒼白的臉色嚇了一跳:「小莊,小莊,你怎麼了?醒醒啊!」她嚇的直搖小莊,因為此刻的小莊好像被魘住了一樣,大瞪著雙眼的蒼白著面容,呆呆的對她的話和搖拽沒有反應,而額頭,那棵血紅血紅的硃砂痣卻像要發光一般的閃著血紅血紅的顏色,顯得很是詭異。
一腳踩住剎車,小六也聞聲迅速扭過身子,抓住小莊的肩膀急叫:「大哥!大哥!」他覺得小莊的肩膀象岩石一樣的僵硬,好像全身都在抽筋一樣的緊繃著。田小雲也慌了,轉過頭叫著:「莊大哥,莊大哥!」就在車裡亂成一團,鐵梅急怒的眼淚奪眶而出的一刻,在他們的搖拽下,叼在小莊嘴上的半截香煙滑落到小莊的襯衣領口,紅紅的煙頭烙在了領口的皮肉上,一股輕微的肉臭迅速在車裡瀰漫,而小莊也在被燙到的一剎全身一鬆,「呀」的驚叫了一聲醒過來了。而此刻,也正是方羽和那來自老宅的能量硬碰完的一刻。
等手忙腳亂的把煙頭找到甩出窗口,點點頭謝過田小雲的問候,示意還在擔心的小六繼續開車前行,小莊輕輕攬過又哭又笑的鐵梅,愛憐的用紗布包著的手替她拭去臉上的淚珠:「老婆,沒事的,我剛好像被魘住了,能看到聽到你說話和拽我,可就是無法動彈,頭裡又是清楚又是迷亂,清楚的一半在這裡,卻無法動彈,而那一半腦子裡亂的和開了鍋粥一樣,有很多和那夢一樣的東西出來,而且還好像聽到一個女人在淒厲的哭喊,哭的我心都快要碎了,奇怪,剛才的感覺好像就是為我在哭。」疑惑的舔了舔有點發乾的嘴唇,小莊對者鐵梅的耳邊輕輕的說。
「那你現在感覺怎麼樣?手還疼不疼?」鐵梅顧不上不滿,心裡一片惶恐,但還是強忍著不安,努力含著笑對還有點發愣的小莊問道。「現在好了,手是小傷,沒什麼大礙的,不過老婆,我這一路上越往前走,心裡就越覺得難過,而且老有一種想砍人的衝動,感覺很不好,心裡和著火了一樣難受。」還是對著鐵梅的耳邊,小莊還是悄悄的說,他不想讓小六和小田聽到。
「啊?你也有這麼不妥的感覺。」他剛發覺攬在臂挽的鐵梅聞言全身一顫,耳邊就聽到鐵梅這樣的驚呼。
鐵梅一直都努力克制著的不安,在聽到小莊的這話後,就爆發開了,所以她驚呼了出來。
從那天小莊在自己那裡忽然暈到後,從昏迷中他的慘叫裡,她就隱隱感到了一陣不安,一種要失去小莊的不詳預感從那天起就緊緊抓住了她,後來在田小雲回來後說的話裡,她心上又多了一層莫名的恐懼。再後來,小莊說因為忙而少來找自己,也只有自己知道那一段時間自己是多麼的不安和失意,只有在一個一個冷清的夜裡反覆回想他對自己的好和疼愛來安慰自己快要崩潰的心靈,因為她多少次自問後,堅信小莊是真愛她的,身邊也沒有其他女人。可她的直覺裡就是不放心。到那天接到小六電話趕來後,得知小莊的噩夢後,她心裡的不安更加深了,這會兒的不安不是怕別的,而是來自女人最深處的直覺,那是一種說不上來的恐懼的不安,可又說不明白。而她也不喜歡在小莊面臨事業成敗關鍵的時刻用這些說不明白的理由去煩同樣深覺不安的小莊,雖然她不說,他也不提,可兩個人誰不明白呢?在經歷過這麼多年的風風雨雨之後,還有什麼東西能瞞過一直深愛著的對方?可她就是覺得不安,自從踏上去田家老莊的路上開始,那種莫名的恐懼和不安像一塊永不能挪開的鐵一樣壓的她胸口一直在隱隱作痛。直到此刻,一切的不安在這聲驚呼裡爆炸開來,直至將她淹沒。
車在新修不久的馬路上箭一般的飛奔了起來,小六在再三詢問下,得知詳情後,滿身的無奈和急憤化做飛車的動力。他恨不的讓車子一下子就飛到田家老莊。他氣急敗壞的心頭此刻就只一個念頭,快!快!快!這會誰要是敢阻攔他的車,他一定會立刻劈碎他,老天都不給面子。
※※※※※
此刻,燕城赫赫有名的燕子樓三樓臥室裡,曾經不可一世的佔大嘴狼狽的躺在床上,痛苦的喘息著,頭上包著的紗布還在隱隱的透出血跡,右臉上長長的刀口在上了白藥後疼痛減輕了不少,右手和左腿就算打著繃帶,還是疼的鑽心。但這一切,還是不如他此刻心裡要讓他瘋狂的羞辱和仇恨來得猛烈,從凌晨被襲擊後,到隨後得知花了他無數心血和錢財的項目落入小莊的手裡,除了接受醫生的包紮和簡單的治療以外,他誰都不見,就一個人躲在臥室裡偷偷的哭,從十五歲後,他已經忘記哭是什麼滋味了,無數次的闖蕩裡,就算被人逼的跳河而逃,在監獄裡被人像女人一樣的凌辱,他都沒哭過,因為他早知道,這個世界你哭了沒用,除非你有力量。
而現在,在他以為他的勢力達到最顛峰的時刻,卻被人家當著他所有手下的面踩在腳下,而自己居然也求饒了,雖然自己一個勁的安慰自己,這是有理由有代價的,可羞辱和委屈還有些微的恐懼,依然像毒蛇一樣緊緊纏繞著他,讓他喘不過氣來,等到自己明白,空蕩蕩的臥室裡已經是一片拚命壓抑著的哭聲和滿臉不聽指揮的眼淚。
到現在,淚水早已經流乾,只有一陣緊過一陣的刺心入骨的疼痛一次次的衝擊著他快要麻木了的神經和他滿心滿腹的仇恨。一定要報這個仇,要把小莊這個狗日的千刀萬剮,還有他老婆——那個小婊子和他那一班走狗。這個念頭在這苦候的大半天裡已經不下上萬次的在他腦海裡翻騰過,所以他拒絕打麻藥,拒絕躺到,他在等,等他前幾天已經約好了的人。
就在他覺得心力焦瘁的就要忍不住倒下的時刻,他聽到問外傳來一個又陌生又熟悉的聲音。他如同被打了強心針一樣的掙扎著坐起。刻,他紅的嚇人的眼光裡竟有幾許瘋狂的味道。
※※※※※
方羽放下碗,輕輕往前一推:「我已經吃好了,伯父伯母你們慢用,我出去走走。」笑著回絕了田家一家請他再吃一點的挽留,方羽信步走出田家小院,四面打量起來。剛才一到田家就忙著和田小妮的父母打招呼說話,沒過一會就開始吃田小妮端上來簡單但很合他口味的農家菜飯,剛在飯桌上田小妮和他的家人還一個勁的為不能準備的好一點而再三的向他抱歉,可他就是覺得這種淡飯合胃口,為了證明他不是嫌棄,還特意多吃了半碗,這才可以出來四處看看。
深秋的天,暗的很快,剛過六點天就有點麻麻的了,站在院門口不遠的斜坡上,方羽四面眺望,發現這個老莊四面環山,周圍的山都是很奇怪的紅土白頭山,整個山是紅砂岩的,山上面只有薄薄一層顯得枯槁的亂草叢而山頂卻是白的,明顯可以看出是土,那些山頂上東一棵西一棵零零散散長著的樹和大片大片的顯得格外茂盛的野草叢就可以證明,整個不高也不低的群山中,整個村莊就坐落在一塊大約呈長方形的盆地上,一條差不多有自己見慣的黃河一半寬窄的大河從盆地中間穿過,不過水是很少見的紅褐色,在昏黃的天色下像一條蠕動著的大蟒蜿蜒遠去。整個盆地裡,自己所在的這半邊顯得相當安靜,幾乎沒有完整的房屋,大多是拆的所剩無幾的土牆在亂草從中無聲的矗立著,而且也幾乎聽不到、看不到一個別的人影,而在河的那一邊,雞犬之聲隱約可聞,大片大片的房屋連成了片,偶爾在平房群裡還可以看到零星的幾棟小樓。輕歎著搖搖頭,方羽眼光拉近,看到幾里外的大河上一座還算現代的大橋貫通兩岸,不過來往的車輛大多順著沿河的公路急弛而去,只有一輛在這種小地方很少見的小轎車飛一般的往這裡衝來。方羽隱約記得那車型叫馬自達。
車一衝上橋,小莊一直強壓著的心就霍霍的狂跳起來,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狂湧上心頭,費力的合上眼,任憑飛馳的車把他帶過和他記憶裡幾乎完全融合的一個又一個的山彎。他全身禁不住簇簇的開始顫抖。而握在手裡的鐵梅的手,此刻冰涼的象根冰棍。而這時,快黑了的天,也開始有點突兀的刮起風來,天快要變了。
越來越大的風裡,方羽清楚的聽到剛跑過來要叫他進屋的田小妮嘴裡驚到:「哦?那是莊大哥的車!他終於還是來了!」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39:13
陣字篇 前生 第六節
風起雲湧,剎時間漫天的黑雲籠罩四野。天色迅速的暗了起來,風轉雷起。狂暴的雷聲先如沉悶的大鼓,無休無止的滾滾而來,隨著一串刺目的閃電,悶雷開始爆炸,發威。
在天地突變至令人頭皮發麻耳聾眼花的狂暴時刻,小莊的車終於停在了田小妮家的門口。知道了前因的方羽和田小妮撐著油傘在等。
小莊長長的吸了口氣,靜了靜,按下忐忑不安狂跳著的心,搖頭拒絕了小六遞過來的雨傘:「你先陪小田下去,然後過來接你大嫂,我隨便淋一下不礙事的。」說完不等鐵梅反對的話出口,一彎腰就從自己這邊鑽了出去。
頭一出車門,一股涼到骨髓的風便讓他打了寒顫。咬咬牙,淋到幾滴雨的身子剛要鑽出來站直,頭頂的雨便被一把傘遮掉了,緊接著就聽到一個晴朗的聲音在耳邊面前響起:「你身上有傷,不能淋雨的,慢點出來。」一抬頭,正和方羽玉樣溫潤,海樣深遠的目光對了個正著,他渾身一震,就那樣半彎著身子抬著頭傻住了。
鐵梅還沒來的及跟出,自己這邊的車門就被拉開:「鐵梅姐姐你也來了,快下來進屋,雨很大呢。」雨傘下,田小妮清秀的俏臉含笑望著她。在下車的空裡,她覺得田小妮和上次見面有了些微的不同,那是一種只能用她女性的敏銳直覺察覺出來的東西,具體說不上來。「好像漂亮了不少。」在心裡轉過這含糊的結論時,站直了身子的她和所有人一樣也察覺到了車那邊小莊的異樣。
方羽一看到小莊的臉,一種突如其來的憂傷就像怒潮一樣的遮住了他空靈的心田,近乎本能的,身上一直安安穩穩的龐大能量就從全身湧向眼睛,兩眼驀的神光一閃,發出一種奇異的幽光直射到面前一切產生的根源:小莊臉上此刻漲紅到如血珠般晶瑩欲滴的那顆硃砂痣。就在那顆硃砂痣漲縮不定的起伏裡,無盡的憂傷,海一樣的思念,無邊無際的怨懟和不甘,種種奇異的感覺在電光火石的瞬間侵入他的識海,就在自身能量本身的高速運轉中,發現無處可去的種種負面情緒就在能量最強的眉間交融爆炸,瞬間,方羽一直刻意避免使用的靈眼前就出現了一幕幕讓他已經習慣了原諒和寬恕的心也感覺到憤怒的畫面。
此刻,在不解的站在他們一邊的鐵梅、小六和田小雲眼裡,一向鎮靜自若彷彿擁有鐵樣神經的小莊此刻無疑是非常非常的異樣,平日裡標槍一樣挺拔修長的身軀此刻在一個同樣看起來很出色的男人面前不很自然的顫抖的彎曲著,努力仰起的臉上兩眼空洞洞的就像傻了一樣的空白,臉上,不!是全身好像在抽筋一樣痙攣著,那種痛苦和說不上感覺的難受宛若針一樣紮著這些愛慕、敬仰著小莊的人的心。
「小莊。」首先是鐵梅一聲高亢的呼叫,纖弱的身子猛的就往小莊那裡撲去。「不要!梅姐!」身子一把被身邊的人緊緊抱住。「放手!」她想都沒想,抬手就是一個結結實實的肘錘。「哦!」後面的人全身一抽,發出疼叫,可手依舊沒有放開。「好像是田小妮。」她心裡一動,扭頭看去,映如眼簾的正是田小妮蒼白的沒有一點血色的臉,分不清楚是雨還是冷汗的俏臉上滿是水珠,而眼神裡的那份惶急和臉上的哀求讓她心裡沒來由的一軟:「為什麼?那個男人是誰?莊吉怎麼了?」連珠炮一般的問題從放軟了身體的她嘴裡飛出。
同樣滿臉水珠的臉上一片不安、驚恐和戒備。轉眼早就渾身濕透她們都沒發現此刻田小妮手裡打的傘早就丟在了一邊。
就在田小雲還在發呆,田小妮剛要回答的空裡,就聽著站在鐵梅身後的小六發出一聲充滿獸性的咆哮:「大哥~我來幫你!」漫天雨幕中三個驚醒的女人就看到他壯碩的身子象箭一般衝著小莊他們射了過去,閃電下,雷聲裡,一道閃亮的刀光電一般的向卓立著的方羽肩上落去。
「不要!」就在三個女人的齊聲驚叫裡,剛躍到方羽身前的小六像是撞上了一堵鐵壁,以比剛才射過去更快更猛的速度遠遠的拋飛了回來,撲通一聲摔在她們身後三米多的泥地裡,就在眾人驚異,為他擔心的空裡,他一翻身,一骨碌爬起來,搖了搖滿頭滿臉的雨水和泥水,紅著眼咬牙切齒的咒罵著又衝了過來。
「小六哥,住手!」雨幕裡,田小妮顯得格外高亢,怪異的喝止聲響起。奇怪的,已經紅了眼開始狂奔的小六聞聲全身一震,扭頭向她看來:「為什麼?」就在眼神一接觸到田小妮閃著幽光的大眼時,嘴裡的怒喝變成了呢喃,身子也呆呆的定住了。
看看也和小莊一樣呆住了的小六,再看看同樣兩眼散發著和前面那個男人一樣奇異幽光的田小妮,鐵梅就覺得全身繃緊了:「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噴火的兩眼一瞬不瞬的瞪著面色蒼白到沒有一點血色的田小妮。此刻,在她感覺裡,雨幕狂雷閃電裡悄然獨立的田小妮有一種非人的恐怖和陰冷。而田小雲此刻已經被連翻的事件衝擊的說不出一句話來。
「梅姐,你請相信我,這會兒的方大哥和莊大哥那裡不能驚動的,你們看不到,但我也說不明白,這會方大哥正在使用特別特別厲害的能量在給莊大哥……可能是治病,你就相信我一次吧,不要動,等一會好嗎?!」軟語哀求著,已經渾身淋透的她全身不自然的打著顫,勉力支撐著就想倒下的身體和越來越沉重的腦門和眩暈。
有點醒過神來的田小雲搶上一步,扶住搖搖欲墜的表妹,眼光閃過,看到面色蒼白到沒有人色的表妹在她懷裡擠出來的微笑,不由心裡一痛,轉頭淒聲道:「梅姐,你就相信小妮一次吧,她決不會害莊大哥的,就算不信她,也該信我一次啊。」說著說著眼淚就從眼眶裡跑了出來,瞬間融到雨水裡看不出痕跡。
「我不是不信……可是小莊……嗚~~」鐵梅也再也堅持不住的哭了起來。也就一兩分鐘,當最初的慌亂和恐懼過後,鐵梅抹著淚眼和滿臉的雨水,定下神仔細看,才瞧出面前場面的奇異和不可能。
小莊剛還空洞洞的眼神和痙攣著的臉上此刻竟然充滿了那麼多激烈的表情,痛苦,殘酷,深情,悲哀,怨懟,憤怒,絕望和無助,這些種種不可能在同一時間出現在同一張臉上的表情居然就在此刻,她注視著的小莊的臉上層次分明的流淌。
震驚的感覺還沒來的及泛起的一瞬,她又發現神情百變的小莊臉上居然沒有一滴雨水,又是一震,已經快要失去思考能力的大腦指揮著快要崩出眼眶的眼睛轉向依舊一言不發撐著沒有一點作用的傘,全身衣服微微漲起的那個男人,注意力立時就被他臉上兩隻漆黑悠遠,深邃到彷彿要吞噬自己意識的一雙眼睛所吸引,再也注意不到其它。
一種膜拜的衝動驅使著她緩緩彎下雙膝。忽然耳朵跟一麻一疼,耳邊恍恍忽忽聽到有人再叫:「梅姐,醒醒!梅姐!」茫然的眼神飄忽著盯住田小妮掙扎著站穩的身體:「你在叫我嗎?什麼事?」「梅姐,不要看方大哥的眼睛,你已經迷糊了嗎?莊大哥還在那裡呢!」一聽到小莊兩個字,鐵梅一激靈,身體馬上感覺到了風雨的寒意和心裡的焦慮,楞了楞神,抬頭再看向那邊,心裡已經毛毛的不敢看那個方大哥的眼睛,目光轉動,心神又是大大的一震,那人和小莊的身體周圍沒有一滴雨絲可以落下,飛瀉的雨水象故意繞開般的在那裡形成了一個大大的水罩,水罩裡彷彿有煙霧在繚繞。
看到這裡,她麻木的大腦頓時象開了鍋一般的沸騰起來:「這是人嗎?他怎麼能做到這樣?小莊到底怎麼了?」驚呆了的眼神掠過驚得打顫,呆住了的田小雲,停在也有點茫然的田小妮臉上,看到田小妮蒼白著臉,苦笑著搖了搖。就在這時候,她才發現自己在雨幕裡全身濕透,渾身發冷的也打著顫,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因為冷,還是因為恐懼。
從一接觸到方羽眼神開始,小莊腦海裡就彷彿聽到身體最深處的一個事物破裂的聲音。「啪」輕輕的一響,在此刻,在面前這汪洋一般深遠龐大的目光裡,就像一聲霹靂在腦海裡轟鳴。一片空白中,眉心的硃砂痣瘋狂的躍動起來,緊接著眼前血光一閃,天上地下全是大片大片的血光,以及透過血光僅存著的那雙玉樣溫潤的眼睛,莫名的,隨著那雙眼睛裡流露出來的憐憫和悲傷,他覺得自己又眩暈起來。就在越來越深的旋轉著的意識裡,僅有的一點知覺隨著那雙眼睛,一直不停的向下落,一直陷入到了無邊無際的黑暗和恐懼,以及沒來由的怎麼也拋不開的傷心裡。
方羽忍住一陣又一陣的強烈不適,任隨身體裡強橫無匹的能量在面前顯現出一幅一幅詭異莫名的畫面,神經在顫抖,全身在不停的流著冷汗,可神志卻是在也沒有過的清明和敏感。天空裡顏色詭異的閃電一道接一道的劃破昏暗陰沉的雨幕,而無休無止的炸雷也催促著無邊無際雨的急箭散落,可這一切,也無法把他從超越時空的那一幕幕畫面前拉回。
同樣處在雨的羅網下的燕城,連天地都在為之顫抖的雷聲裡,閃電下,五條黑影從燕子樓裡閃出,迅速融入雨幕裡的身影在異樣的天地下,彷彿帶著濃濃的陰寒和血腥。三樓上,剛打過止疼針的佔大嘴酣然入睡,青紅一片的臉上,居然有些微得意的笑意。
就在眾人在發愣的時刻,田家老莊裡異變再起。又一串讓天地顫抖的驚雷和顏色詭異的閃電之後,一聲的淒厲的呼聲陰森森的在雨的天地裡響起。
一直卓然挺立的方羽聞聲全身明顯的一緊,緊縮在他和小莊周圍的雨罩兀的大漲,一道可比美閃電的耀眼明光一閃即滅。那道淒厲的叫聲也漸行漸遠,忽得消失不見。
當眾人的雙眼漸能視物的時候,就看到恢復正常站直身體的小莊對著方羽淒然一笑,方羽默默的點了點頭,輕聲道:「進去再說吧!」說完手中的油傘一合,轉身便往院內走去,全然不顧頓時被雨打的濕透的臉和身上。小莊明顯有點失神,茫然對著衝過來的鐵梅小六他們一笑:「我沒事,快進屋吧,看都淋透了。」說罷竟也掉頭跟著方羽的背影而去。
在那道明光裡恢復正常的小六應了一聲開心的緊跟著小莊大步前進,全然不把迎頭迎臉的狂雨當回事。鐵梅卻頓時傻在暴雨裡,心靈彷彿被冰封了一樣難受:「他居然沒管我,居然沒管我就這麼走了。」毫不思索的,滾滾熱淚就從眼眶裡奔湧而出,剎時融在冰冷冰冷的雨水裡在臉上恣意的流淌。
小莊趔趄前行的身體彷彿感覺到了背後的淒然和眼淚,在田小妮和田小雲兩姐妹眼裡有點蕭瑟和淒涼的背影緩緩的站定,慢慢的扭過身,勉強一笑:「老婆,快點……」鐵梅心裡又是一涼:小莊的眼睛竟然在迴避她的視線!這是怎麼了?此刻,她直覺裡一片蒼涼。
在田家姐妹半扶半摻的推進下,鐵梅木著臉和身子來到了田家的堂屋,一路上小莊始終半低著頭不肯看她,也不說一句話。一種陌生的東西堵在他們之間,這一點,連素來遲鈍的小六都能明顯的感覺到。
半哄半勸的讓兩位有點惶恐的老人進裡屋去休息之後,田小妮和田小雲又馬不停蹄的去安排眾人換衣服,端茶倒水和作飯。而方羽依舊穿著他在走進屋子裡的時候就已經乾透了的衣服,在眾人換衣服收拾的空裡一直靜靜的坐在堂屋的板凳上,悄悄的出神想著什麼,靜靜的連眼都不眨一下。
木然的換好田小妮送來的衣服,隨意的讓擰的半干的秀髮披散在肩上,蒼白著到此刻還冰涼冰涼的臉,鐵梅宛若行屍的來到堂屋。堂屋裡,依舊淒然著臉的小莊此刻呆呆的坐在土炕沿上,一身灰蘭色的土布農家衣服胡亂的穿在身上,神色在有點幽暗的燈影裡有一種奇怪的淒涼。旁邊,穿著小了一號同樣顏色衣服的小六此刻也傻傻的蹲在門口的門檻上,兩眼不知所措的來回掃著炕頭的小莊和依舊木在裡間門口的鐵梅,間或,目光也有點好奇,同樣也有點畏懼的看著坐在燈光暗影裡的方羽。他發現足足有八分鐘,這個人身上連一絲呼吸的起伏都看不見,全身和神色就像木雕一樣真正做到了紋絲不動。
就在鐵樣的沉默裡,小六的心裡越來越慌,他看到平時溫婉可人的大嫂眼裡有一種從沒見到過的光芒在逐盛起,全身也在慢慢的開始發顫,臉色越來越白,直覺裡就覺得不好,可眼前的大哥依然呆呆的瞪著牆角發呆,一點都沒注意到大嫂的異樣。「今天一切都透著怪異!」他暗想著,心裡也越來越急,可越急他就越不知道該怎麼辦,這壓抑的氣氛憋得他兩頰通紅,只想學狼一樣長長的嚎出來才覺得甘心。
就在他快要憋不住的要命時刻,方羽動了:「啪!」手在膝上一拍,霍的站起:「對上就對上,小夢,我決定幫你了。」不顧被他驚醒後愕然望向他的小莊和小六,一偏臉,對到他站起才發覺他,而又被他的突兀嚇了一跳的鐵梅微微一笑:「梅小姐不用擔心,小莊不太敢面對是有原因的,你不必想的太複雜。」說完又是一笑:「你身子單薄,還是上炕上先暖著吧,飯上來大約還要等一會,正好叫小莊給你說一下原因,沒有你的理解和幫助,他是過不了這關的。說完,也不理會神情明顯一鬆後依然帶著迷惑的表情望著他的鐵梅,又對明顯有點吃驚的小莊一點頭:「前生是愛,後世難道就不是了麼?到底是要前世的感情還是要今生的摯愛,這一點我幫不了你,你要自己選擇的。」說完,衝著大感疑惑的站起來的小六一擺頭:「跟我出來幫姑娘們去作飯,你大哥大嫂有話要說。」說完轉身一拖小六,出去了。
楞了一下後,小莊站起來走到鐵梅眼前,兩隻已經含著淚光的雙眼好像從沒見過鐵梅一樣貪婪而又專著的一分一分的瞧過她蒼白著的臉和分外顯得醒目的紅唇,愛憐一絲絲的爬入他的雙眼,兩眼一紅,頭一次在鐵梅面前真正的流下淚來:「老婆,我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你要幫幫我……」說著說著,猛的摟住鐵梅象小孩子一樣嗚嗚的哭了起來。
忍受著小莊鐵一樣有力的擁抱,體會著懷裡男人顫抖和壓抑的哭聲中的哀傷,鐵梅的淚也洶湧而下,同樣用盡全身的力量緊緊抱住這再也熟悉不過的身體:「別哭,別哭,我會一直在身邊陪著你的……」哽咽著,鐵梅把僅存的精力裹在這句話裡送出。
方羽帶著稍微有點緊張的小六一進廚房,正在北方農村常見的灶台邊忙個不亦樂乎的田小妮就訝然了:「呀,方大哥你們怎麼進灶房來了?你們是客人啊,再說哪裡有大男人進灶房的?
快到堂屋坐著去,飯馬上就好了。」說著抹了抹被柴火映紅了的額頭上沁出的些微汗珠,又對忙著添火的表姐說:「小雲姐,乾脆你到堂屋給方大哥、莊大哥們添茶去吧,這裡我一個人就可以了。」
田小雲稍微琢磨了一下:「嗯,那好,現在也沒什麼需要幫忙的了,我過去就是了。」站起身,一邊洗手一邊笑著對小六說:「小六哥,你們也幫不上什麼忙,還是到堂屋坐著吧,走,我給你們倒水去。」
聽完她們的話,方羽微微一楞,隨即就想到了自己的失誤,不由的啞然而笑:「對了,這點我倒忘記了,呵呵。不過今天特殊,小六你還是在廚房待一會的好,你們姐妹也暫時不要到堂屋去了,小莊他們有事要談。」說完,臉色一正,對有些愕然的田小妮問道:「看你家的格局,西廂應該還有空房,我覺得那裡有一間是佛堂,對麼?」「是啊,那是我太叔公以前唸經的地方,方大哥你有什麼事嗎?」田小妮根本不想為什麼方羽會知道那麼多不該知道的事情,在她的感知裡,這一切再正常不過。「我有點累了,想去那裡休息,方便嗎?」聽到方羽說有點累,房間裡的三個人都不信的看著他,都在暗想:「我怎麼一點都看不出來他的身上有絲毫累的痕跡?」「方便,方便,那有什麼不方便的?只是那裡只有蒲團,沒床,方大哥你不如……」「那就正好,我只是需要個安靜點的地方想點事情罷了,不用床的。」頓了頓:「不過今天沒什麼特別的事情的話,請不要打攪我,小妮領我去吧。」說完,對房間裡一直不怎麼敢和他說話的兩個人點了點頭,轉身跟著出來了。
送有點不安的田小妮出門後,方羽輕輕合上門,轉身走到佛龕前藉著油燈的火點起了三支粗粗的藏香,長長的吸了一口氣,往蒲團上一坐,用已經很久很久不用了的五嶽朝天式這種規範的姿勢練起氣來。
門外,已經變的漆黑的夜空裡,漫天的暴雨逐漸變成滴瀝不絕的細雨,風冷如刀,讓這個夜分外有一種寂靜的淒迷。
堂屋裡,鐵梅頭大如斗的聽著小莊夢囈般的訴說,肝腸寸斷。
「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裡,我一直往下掉,可以抓住幫自己一把的東西什麼都沒有,黑暗之外,還是黑暗,我好像一直掉不到底。可就算這麼惶恐的無住,也壓不下心裡越來越濃的悲傷。那種傷心欲絕和失望,沮喪的程度,比我養父去世的那天晚上還要厲害,簡直就像是一直種在骨子裡的,到此刻才爆發開來。」
喘著氣,小莊失神的回憶著,完全忽視了鐵梅的存在。
就在心裡憋悶和害怕的就要暈過去的時刻,一種讓意識完全停頓住的眩暈過後,眼前奇異的一亮,我發現現在的我融入了另一個快要死了的人的感知裡。還沒等我完全明白過來,比先前更猛烈的悲傷和絕望以及不甘,在瞬間把我的意識沖的大亂,那是一種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感覺,剎那間我就沒來由的明白了這個臨死的人就是前一世的我,我回到了我前世最後的記憶和感知裡,但還保留著我這一世的一點最後的意識。在漫天的火光裡和嗆人的煙霧裡,(為了方便描述,下面的我代表這世的我在描述前世的我的感受)我只覺得全身憤怒的要爆炸,悲傷失望和隨之而來的絕望已經深深的擊跨了我。
我像那只被我獵殺了那一窩狼後,循著我留下的氣息追了我兩天一夜兩百里後又倒在腳下的狼一般,淒厲又淒厲的長嚎了起來,記得當時自己在發出最後一根標槍射穿它身體的時候,手在很明顯的顫抖,眼睛裡有濕濕的感覺。它雖然是獸類,可也還是給我一種知己一般的感覺。我知道,如果老天再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的話,我決不會去殺那一窩狼的,因為它們中間,有這麼一匹值得尊敬的狼。雖然殺了它,但我還是象對待跟了我五年的愛犬阿吉一樣在一個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埋了它。從那以後,我有多少年再沒殺過野獸了?大概三年了吧,狼兄,你可曾安息了?我記得你的雙眼到被土埋掉都不曾閉上過。如果你還不能瞑目,那我也就要下來了,你做不到的,還是被別人做到了。我好恨啊,為什麼會這麼大意?為什麼讓小夢死在自己面前?我太沒用了,老天,老天,你既然讓我從五年前活過來,為什麼又要在我面前這麼殘酷的又一次把我推進深淵?難道我真做錯了什麼麼?就算是錯了,就讓我一個人承受就好了,為什麼,為什麼還要拖上小夢?為什麼還要拖上小夢?小夢……我從哀號裡醒過來,用了全身的力氣扭動腦袋,小夢就在三步遠的地上躺著,那三隻怪異的刀還在她胸脯上閃著討厭的光,好像在嘲笑我的無能,小夢剛剛還狂喜的臉上,這會只有一種無言的蒼白和一種不相信和驚慌,我想再大聲的哭,可小夢在我眼前慢慢模糊,我的眼皮越來越重,黑暗在一點一點的吞噬我的靈魂,大概血就要流光了吧,我還聽到他在狂笑,他請來的那個兇手也在嘿嘿的冷笑,我已經沒有力氣憤怒了,不過我已經把他們的樣子刻在我生命的靈魂上了,生生世世,世世生生,我都不會放過他們。此刻,讓我用最後的力氣再看一眼小夢吧,我額頭上濺到的你的鮮血還沒冷透,小夢,你等等我,我就隨你來了,生前不能在一起,就讓我們在地下再相會吧,要是鬼差不讓你等,那你先走吧,就算死了,我也會在地下找到你的,我答應過要陪你的,你也要記得答應過我,不管生生死死,你都會等我的……」幾乎像在夢遊一樣,小莊呢喃著說出這些。
「那後來呢?」鐵梅近乎無意識的問道。
「隨著一陣濃的看不到一點光的黑暗,我忽然發現前世的意識消失,只留下又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的我現在的意識,忍受著那種錐心刺骨的悲傷和不甘的餘味。但奇怪的是我的意識還停留在那裡,看到最近常在夢裡看到的那個擋住我視線的男人和一個穿著青灰色的道袍,身材高瘦,被一種奇怪的紅霧遮住臉龐的男人。」
「紅霧?遮住臉?」儘管心裡和亂麻一樣,鐵梅還是追問了這個奇怪的細節,她不明白人的臉怎麼會被紅霧遮住。
「對,是紅霧,一種好像始在活動變化著的紅色煙霧,我不管怎麼想辦法都看不到他的臉,而且奇怪的事,自從我從前世的記憶裡出來後,再也聽不到任何的聲音,只能像看啞劇般的看著他們指揮很多慌亂的人不去救火,也不去管地上滿地傷者和死人,而是手忙腳亂的在大院裡挖深坑,搭架子,隨後又在高高的架子上擺好桌子,那個穿道袍的人披散了頭髮,從道袍裡掏出很多黃紙符,嘴裡唸唸有詞的打了出去,轉眼之間和變戲法的一樣在院子裡刮起了一陣陰風,風過去後,一個比電影裡常看到的大的多的做法事的場面出現在大院裡,畫著各種各樣怪模怪樣文字的無數黃旗遮天閉日的在院子裡到處飄揚著,旗卷中間,是那一身道袍的紅霧遮臉人,他在放滿各種各樣奇怪物品的桌子後面裝神弄怪的亂晃著,手裡還多了把木劍,桌子前,在一個畫著八卦的大布上,小夢,就是天天在我夢裡出現的那個女孩。」小莊苦笑了一下,不自覺的給鐵梅解釋到,鐵梅悶哼了一聲表示知道,用眼神催促他繼續說。
「布上,小夢的屍體就放在八卦上面,身體上也貼滿了無數黃紙符,隨著老道的越舞越快的身影,一陣緊過一陣的陰風和淡青色的霧氣圍繞著小夢的身體也越轉越急,最後淡青色的霧氣變換成一種血紅的光焰,小夢的身體就在那光焰裡逐漸消失了!」
隨著一聲比一聲高的訴說,小莊激動了起來:「我當時直看的火冒三丈,雖然不知道他們在對小夢幹什麼,可我就是感覺到肯定沒好事,我拚命的喊叫,拚命的揮著刀前衝,可是沒用,我根本到不了黃旗跟前,一碰到黃旗,我就像沒重量的一樣被彈飛了開來,而且碰到的地方象被火烙了一樣鑽心的疼,我的聲音他們也聽不到,我都快要瘋了,恨不的手裡是一把槍。」恨狠的說著,刀光在鐵梅視線裡像一道流星一樣紮在對面的牆上,刀身全部沒入厚厚的土牆裡,可看到這一刀的力量。
「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心中最重要的部分消失在紅的光焰裡,無力的失敗感讓我連呼吸都覺得吃力。到後來,就在我的前世的身體也被放到小夢剛剛消失了的那快布上的時候,天忽然變了,天上開始打雷,就像今夜一樣的那種驚雷,一聲霹靂後滿院子的黃旗斷了一半,那個在台上的老道好像也被嚇呆了一樣,楞了好一會,然後仰天長歎,袍袖一揮,滿院子的黃旗就不見了,又叫人把我的身體搬開,收拾起那塊黃布,黑著臉丟給那也嚇了一跳的中年人,神色好像很是惱怒,神情激動的衝著那神色恐慌的中年人,說了一會,忿忿的轉走要走,結果那中年人忽然跪在地上,一邊說,不停的叩頭,到最後眼淚都流了出來。那個道袍人好歹終於被他拉住了,仰天長歎了一口氣,不走了。
就在這時候,我的意識忽然又和前面一樣模糊了起來,就在眩暈快要控制住我的時候,我忽然聽到一聲淒厲的叫聲,好像是小夢在叫我,可是就在我要答應的時候,一股從沒見過的光華瞬間照亮了一切,我的心神一震,卻發現已經不能動也不能出聲,光影裡,剛才那個方羽就擋在我的面前,身上有一種綺麗無匹的七采光芒在流轉。隱隱的,我聽到那酷似小夢的聲音再遠遠的懇求著什麼,可是那光芒干擾著我,我怎麼也看不那光芒看清楚來的是誰以及聽分明說的內容,就在我急的要死的時候,心頭卻響起方羽的聲音:「別亂動,現在你不能見她,如果見了,你會成為白癡,而她就再也沒有一絲機會了。』我不知道他說的機會和這些話是什麼用意,可打心底裡就不願意違背他的意思,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很少有人能用這種命令的口氣能讓我聽進去。然後眼前一黑,我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傻傻的站在方羽面前,心裡充滿了悲傷,無助和怨懟。」
小莊黯然的歎了口氣,不在說話了。
等著他繼續說的鐵梅發現他又開始發呆了,心裡一煩:「你怎麼回事啊,說事說半截?」小莊一愕:「我把我感覺到的都給你說了啊。」「說了?那我問你,這個小夢是怎麼成為你前世的女人的?你又為什麼會感覺到你的前世?人家為什麼要這麼對付你們?還有,為什麼你一直都感覺不到你的前生,而到了這裡後,你會忽然這麼清楚的感覺到了?還有,你不是說那道袍人的臉上,一直有紅霧遮著的嗎?
那你怎麼知道人家在說話?神色很激動的?你說啊?你到底打的什麼主意?是不是有別的女人,不想要我了才拿這些神神怪怪的事情來哄我?」鐵梅近幾個月來的壓抑和懷疑突然的爆發了出來,高亢著聲音,連珠炮一樣的問題衝著傻了一樣的小莊劈頭蓋臉的襲來,說到最後,聲音幾乎是喊出來的,眼淚也不爭氣的狂湧出來。
此刻,端著飯菜的田小妮和田小雲進退不得的站在門口不知所措,後面,小六也一臉尷尬的僵在那裡。
東廂,被驚動了的兩位老人也在竊竊私語。西廂,佛堂的門無聲無息的開啟,宛若要融在夜色裡的方羽靜靜的當門而立。
在暗的伸手不見五指的雨夜裡,一輛和黑漆漆的夜色同樣顏色的轎車彷彿帶著一股陰沉沉的殺氣往田家老莊急弛,前後的車燈下,被泥糊住了的車牌上看不清牌號。
在燕城,同樣暗的讓人心驚的雨夜裡,三條黑影幽靈一樣的出現在藍天公司的停車場。
夜,真的深了。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39:36
※※※※※
小莊無奈的看著全面發作的鐵梅,一時間心裡千頭萬緒,亂的要命。也在這關口發起呆來。他知道鐵梅一向是很自製的,如果遇到的事情不是這麼怪異難明,她也絕對不會這樣毫無顧忌的在別人的家裡哭成這樣,而自己也不會變的這麼狼狽和不知所措。因為直到此刻,他依舊不能從前面劇烈的衝擊中恢復過來。他驚訝的發現自己好似分裂成了兩個人,一個是依然深愛著鐵梅,心裡憐惜的發痛的小莊,而另一個則是依舊沉溺過去的那也叫阿吉的前世。兩種感觸,愛憐和默然如同水火交融在一起,讓他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鐵梅大聲肆無忌憚的哭著,眼淚怎麼也止不住的從臉上滾下,越哭越傷心,越傷心腦子裡各種不好的念頭轉的越多,越來越無助的絕望和怎麼也想不明白的淒苦一陣陣狂濤似的填滿了她的心扉,悶哼了一聲,她軟軟的向後倒去。
院子裡,靜靜而立的方羽暗暗歎了口氣,邁開腳步往鬧哄哄的堂屋走去。他知道,這次自己將要面對的是前所未有的麻煩,一個他也弄不明白的領域:「沒想到我這個感情的敗兵今天要去幫人處理感情問題,真可笑。」就在跨過堂屋門口的一瞬,他心裡有這樣的念頭閃過。走到大家都擠在一塊的炕頭,方羽從田小雲和小六不自覺的讓開的空裡,看到斜躺在小莊懷裡的鐵梅和抱著鐵梅一臉焦急悔恨的小莊。鐵梅的臉上一片雪白,緊閉著的眼角長長的睫毛下,依然有淚光在閃動。又暗暗歎了口氣,衝著一臉希翼的望著他的田小妮點點頭,方羽對還沒發覺他來的小莊說道:「莊兄,別亂了心神,點她人中就會醒了。」小莊聞言,立即明瞭的「哦」了一聲,拇指摁在鐵梅冰涼的人中上,一使勁,鐵梅緩緩的醒來了。
整開眼睛的鐵梅一看到面前小莊焦急悔恨和已經顯出憔悴的臉,又是一陣心酸,不理會他驚喜的目光,眼睛一閉,眼淚卻無聲的流了出來。小莊定定的看著懷裡的愛人,心裡一陣酸痛,眼眶一紅,兩滴清淚便滴到了鐵梅的臉上。鐵梅心裡一震,微紅的眼眸裡透國淚光清晰的看到小莊也癡癡的望著她,兩行眼淚就那麼無聲的流著,眼神裡竟然有種生離死別般的哀傷,這是她從沒在小莊眼裡看到過。
就在兩雙淚眼宛如定住了的凝視裡,方羽清朗的聲音打斷了無聲的交流:「莊兄,鐵小姐,有什麼事等會說,還是先吃飯吧,吃完了我還有話要說。」頭一轉:「小妮,你們趕快把飯拿過來,大家先吃飯,都盡量多吃點,明天有事要辦,恐怕沒什麼機會吃東西了。」頓了頓,他又對還是有些發呆的鐵梅輕聲說到:「鐵小姐,還是先吃飯吧,一會我也有話要專門給你說,其實剛才的事情有很多莊兄也不是很明瞭,所以造成你們的誤會,真不好意思,你先吃飯,吃完了我給你個解釋吧。」雖然是輕聲說的,可話語裡居然有一種讓鐵梅不得不依從的力量。
看著鐵梅有點茫然的連吃了兩碗麵,眾人也都吃完了。在一邊等候的方羽忍不住又暗歎了一口長氣:「小妮你們趕快收拾一下碗筷,馬上過來,我有話給大家說,很重要的。」在等田小妮她們的空裡,方羽稍微振了下精神:「鐵小姐抱歉啊,剛才不得已對你稍微冒犯了一下,不過這也是為你好,今天你身體和心情都不太正常,所以只有稍微想點辦法了。」說完,也不對露出有些恍然的鐵梅多做解釋。徑直對開始一臉肅然的看著他的小莊一笑:「莊兄看來已經恢復的好多了。那麼讓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方羽,方圓的方,羽毛的羽,一個今天偶然路過這裡的閒人,莊兄你們的義舉和一些事情我已經聽田小妮說了,也是咱們有緣,一起面對這件事情,你們還有什麼疑惑的要問就現在問,問明白了等一會好溝通。」說完,很誠懇的看著面前相互交流著眼神的兩個人,玉樣溫潤的眼神裡有一種有若朗朗晴空般的坦蕩。
一長身,小莊躍到地面上,雙手一抱拳:「我是燕城的莊吉,一個不得已走黑路的混混頭,來自大漠,方兄弟聽口音也是西北人?」此刻的他已經基本恢復了往日的精明,隱隱覺得今天很多的事情都和眼前的這個方羽有關,同樣他敏銳的直覺也告訴他面前這個人的坦蕩。「正是,我就來自小鎮。」方羽也站起來微笑的回答道。簡短的介紹過後,兩個男人互相好奇和欣賞的打量著對方,在方羽眼裡,面前這個經歷過悲慘前世和即將也要歷經絕不好過的今生的男人身上拋開那一層宿命裡的暗影的話,絕對是個非常出色的人,眼光內斂蘊神,有點瘦長的身子即使是今天這樣的困境裡依然像標槍一樣的挺立著,全身隱隱的充滿了一種爆炸性的力量,而眼神最深處,那一抹一般人肯定看不出來的淡漠和堅強,恐怕正是他縱橫黑道的本錢。而在小莊眼裡,這個面色紅潤,和他幾乎一樣高的年輕人身上最引人注目的恐怕就是那雙眼睛,那雙把自己帶入不知怎麼是好那樣困境的玉樣溫潤的眼睛。在這雙小莊暗暗認為自己永遠都不會忘記的眼神裡此刻只蕩漾著一種有若朗朗晴空般的坦蕩和誠懇,還有眼神更深處的一種淡泊和深遠,讓小莊不由的想起了自己無數次注視迷神過的大漠星空。「這個人絕對不簡單!」憑著多年來浪跡江湖的經驗和眼光,小莊在心裡暗說道。不約而同的,兩個人在田小妮小六他們進來的時候微微一笑,相互招呼著坐下,一種很奇怪的溫暖感在彼此的胸間湧起。
而鐵梅也在地上兩個男人互相打量的空裡,擁著驅寒的被子坐在炕的一角有點失神的看著他們,面前的兩個男人無疑都很出色,可她此刻還是沒有太多心思去注意他們,她不知道自己這會兒到底在想什麼,只是覺得心亂如麻。看到兩個男人彼此好像有了默契一樣的一笑,一種更加失落的情緒從腦海閃過:「自己雖然一直好強,不承認男人比較堅強,可小莊在經歷過剛才那些後依然會去欣賞另一個男人,而自己,卻只是在這裡為兩人的世界煩惱。女人啊……」她忍不住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方羽一看人都到齊了。心下一計較,說話了:「小六你送這位小田回去吧,天已經很晚了,也該讓她回去看看家裡人了,你快去快回。」小六心裡有點不服氣,但也不敢反駁,求助的看了看了看小莊。小莊一點了點頭:「小田你也回家看看吧,回來一趟挺不容易的,今天辛苦你了,另外,回去後不要對別人說今天在這裡發生的事,等回頭我們走的時候去你家裡接你,你快去吧。」一聽到連小莊都這麼說了,田小雲只有不很樂意的在同樣不很樂意的小六陪同下告辭。邊走,她還心裡邊嘀咕著自己最後向表妹送出求援的目光後,表妹一個勁的搖頭的樣子和為她的離開而鬆了一口氣的樣子,再聯想到今天的事情,心裡暗驚:「難道……」
等小六和田小妮打著傘的背影出了院門,方羽面色一正,「今天莊兄身上發生了一些比較奇怪的事情,這裡可能我瞭解的比較多點,等一會我說的東西不太容易讓人理解,所以我希望只有我們幾個人知道。」「難道真的有前世?為什麼小莊在這裡會這樣?」回過神來的鐵梅想都沒想,心裡最大的疑問衝口而出。方羽點點頭又搖搖頭:「這個我也說不好,很多宗教裡都認為有,但實際上也確實沒有幾個人能具體說清楚,不過這類一直爭論的東西我認為沒有太計較的必要,我們需要面對的是此刻小莊面臨的問題,後一個問題我想小莊來回答比較好。」技巧的迴避了一下鐵梅的問題,方羽把話題引到了小莊身上。
小莊自借用吃飯的那點時間恢復過來後,神志清明了不少,此時在幾雙眼睛的注視下倒也比較自若:「我一過那個紅水橋,就覺得這個地方異常的熟悉,熟悉到好像我就是生長在這裡的一樣。」頓了頓,對一直在邊上凝神聽著的田小妮問道:「小田,在這個坡的坡頂上是不是有座大房子?很高的青磚圍牆,朱漆溜邊的烏黑大門,門上有兩個紫銅的怪獸門環?」問到後來,小莊的眼神裡有一種不帶一絲的冰寒。田小妮不自覺的打了個寒戰:「莊大哥你說的沒錯,是有那麼一座大房子,那是我們的祖宅,現在已經沒人住了。」說著,眼睛詢問一樣的飄向方羽,方羽微微的點頭。
鐵梅惶惶的看著聽到肯定的回答後,臉色一下變的慘白的小莊,就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好像永遠都逃不出來的噩夢:「那就是說小莊的前世果真是在這裡了?」
她顫聲盯著方羽問道。「看來只能這麼認為了。」方羽歎道。「那就算是有前世,一切不都進入輪迴了嗎?為什麼就單單我們莊吉會這麼倒霉?」鐵梅用快要哭出來的聲音緊緊逼問方羽。方羽苦笑著搖了搖頭:「那是因為,那是因為莊吉額上的這棵硃砂痣,那是有些書上說的血魂印,裡面帶著就算輪迴幾世都消除不了的印記和另一個和他生死相托的人的魂靈,這個印記幾世不消失,他的前世就可能一直要困繞他幾世,而另一個人的魂靈同樣也不能消失。這或許就是佛家所說的『業』吧。」「血魂印?」屋裡的三個人都齊聲驚道。「嗯,根據巫門的《五鬼密要》上記載,這種血魂印其實就是那些冤死的孤魂在臨死前用強烈的怨氣或是不甘以及鮮血化成的,一旦形成,生生世世都不會消失,只有等造成的原因結束了,印記才會消失。總之,這是一種很罕見的東西。」「那這東西豈不是很容易就會產生?
這世間屈死冤死的人那麼多!」已經回過神來的小莊,不自在的摸著額頭隱隱發燙的硃砂痣問到。從見過方羽之後,這棵痔一直就這麼發燙,看來可能就是什麼血魂印了。
「不是那樣的,要形成這個,需要很多特定的條件配合到一起才可以的。總之,這是一種很罕見的印記。」方羽大概的解釋著,可心頭,來自《五鬼密要》的記載一閃而過:「血魂印,時合三陰九煞,地配五陰絕地一朝血印合一靈聚天地怨氣,血引百世厲魄。實乃陰中至陰。凡我門人,起術時不可輕易妄為,違者恐遭天譴。
切記!切記!」
「那小莊前世到底是怎麼了?我看他自己也迷迷糊糊的說不清楚。」橫了小莊一眼,鐵梅追問道。
「他前世的詳細情況我現在不好說,不過這也是我要給大家在這裡說的原因。」
看了看緊等著要聽下文的三個人,方羽放輕聲音:「莊兄前世的戀人的魂魄被人使法打散了,只有一點印記藏在這個血魂印裡倖免,這也是你們老宅從此不安穩的原因所在,發覺血魂印已經隨你而去的法師用了特別厲害的陣印符咒把因為血魂印而引出的厲魄怨靈都鎮壓在老宅裡,但這股天地的怨氣太重,所以才會在陰極陽初生的十五和天地異變的時候洩露一點出來,驚到你們,也因為還有一點印記在外面,莊兄前世戀人的魂魄才不至於全部消失在天地乾坤之間,而且已經成為那裡怨靈的主魂,長此這麼下去,這裡怨氣越結越重,恐怕遲早要出大亂,這也是我這次這麼貿然插手這件事情的主因,當然莊兄前世的遭遇之慘,也是我動了莫名的原因之一,沒有人可以這麼累世的欺負一個無辜的人或是魂魄,不管他是誰,到底是什麼來頭!」說到這裡,快要驚呆了的三個人都發現方羽玉樣溫潤的眼神裡閃過一絲少見的怒意。
驚怒過後,有點顧忌的小莊看了鐵梅一眼,這才擔心的問道:「你說的是小夢麼?打散了魂魄?還被鎮壓在老宅那裡……我現在就去看看。」說著騰的站了起來,就想往外走。「等等,莊兄!」方羽適時的在鐵梅阻攔出口前先叫住了氣色裡已經帶著一股殺氣的小莊,「要是那麼容易就好了,我明白你的感受,只要是男人都會像你這麼急怒的,不過那樣解決不了問題。」
看到小莊慢慢恢復平靜的坐下,鐵梅忍了忍沒再說話,剛才她差點又忍不住衝著小莊發起火來,她也不知道今天是怎麼了,特別的在意小莊對那個所謂前世戀人的關注,她自己以前絕對不是這樣的,當然,小莊以前也沒這麼異常過。
她不理會又在那裡壓制心情的小莊,逕直對著方羽問道:「方先生看來很清楚小莊的前世啊,你又是怎麼知道的?你又有什麼好辦法解決這件事呢?」客氣的語氣裡明顯帶著敵意和懷疑。方羽微微一笑,剛要說話,一邊的田小妮急了,俏臉漲的微紅:「鐵梅姐姐,你別誤會方大哥啊!他就是知道,你不明白的,他是……」正說到這裡,方羽笑著擺斷了她的話:「鐵梅小姐,首先請直接叫我方羽好了,當不起先生這個尊稱。另外,我這會兒是比較清楚莊兄的前世,可能比現在的莊兄自己還知道的多點,不過我申明,這些其實是我一向不想知道的,可是這次不能避開。因為我的本能和良知不要我迴避,理由就和你去燕子樓幫小妮一樣。至於我是怎麼知道的,這只是一個偶然下的產物,就像我知道你此刻百會附近針扎般的疼一樣,疼就是疼,沒有做詳細解釋我怎麼知道的必要。」頓了頓,感覺到自己的語氣稍微有點過了的方羽歉然一笑:「我準備試著幫莊兄把這個血魂印去掉,把壓在那裡的魂靈放出來,一切的前因後果讓她來告訴你們吧。不過不能保證一定行,你們覺得如何?」「方大哥你一定行的!一定行的!」還沒等小莊和鐵梅醒過神來答話,一邊的田小妮就興奮的搶著回答著。隨即又注意到三個人都有點怪異的看著她時,她的聲音一下子小了,臉也紅了,人馬上顯得扭捏起來。方羽明瞭的一笑:「謝謝小妮的信任,我盡量努力,希望不會讓你失望。」
聽到方羽肯定的回答,田小妮自然了許多,勇敢的抬起頭,充滿信任的認真點了點。
此時,一直沉默小莊一直沉默著在思索什麼,方羽也不說話,只是含笑等著他的回答。反倒是鐵梅有點急了,伸手一推小莊:「你發什麼呆啊,說句話啊!」
就是這樣,小莊也在又出神的想了一會才抬起頭:「那就麻煩你了方羽,以後有用到我莊吉的地方招呼一聲,我莊吉水裡火裡,一定到。」剛剛還百變的神情此刻只化成了一種堅定深刻的肅然表情。隨即伸出了雙手。方羽兩眼裡閃出同樣深刻的表情:「莊兄見外了,以後大家都是朋友,此外一切休提!」
兩雙男人的大手緊緊的握到了一起。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40:05
陣字篇 前生 第七節
回到佛堂後,方羽暫時沒了繼續練氣的興致,就隨便坐在蒲團上,想起今天發生的事情來。
對他來說,今天的衝擊也是非同小可,儘管他在眾人面前一副安然自若的樣子。他不想讓小莊鐵梅他們繼續在那種未知的不安和恐懼中苦熬時日,因為他知道,那種感覺對人的傷害。儘管他感受到的東西很多小莊並沒有感受到。
做為一個外人,一個經歷過天心燈這類靈物鍛煉過心神的自己,都被在靈眼前出現的一幕幕往事所觸動,更不用說身為當事人的小莊了,儘管是以現在的身份意識去感受前世的遭遇多少會有點隔閡,但方羽還是小心的過濾掉了大多的畫面和感知,他不想那些太過狂暴的情感一下子摧毀莊吉已經很脆弱的神經。從他一接觸小莊便感受到血魂印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又加上回到了當時的發生地,那一點蘊涵在血魂印裡的魂靈和鎮壓在田家祖宅裡已經變的強大暴烈的本體立時就發生了感應。要不是自己和那老宅裡的封印在,恐怕這會的小莊已經變成了一具行屍。沒有人的神經能在這麼強大的怨氣和厲魄悍然入侵下還能保持人的意識。
起碼小莊不行,更何況三個月來的噩夢已經快要耗垮他在這方面的意志。
另一個讓方羽不安的因素是鐵梅,方羽不知道如果自己破法放出前世的怨靈,無辜但對小莊一樣情深似海的的鐵梅將怎麼辦,更不知道夾在前生今世生死戀情中的小莊將如何自處,同時也不知道那可憐的等了數百年的怨靈將是什麼反應。
在情感這方面,方羽一向都不怎麼看好自己。在他的感覺裡,如果小莊現在的處境換成是他,他完全不知道要怎麼辦,好像怎麼選擇都不對,就連死,都會對不起一方。這一點上,他很佩服和欣賞小莊。在小莊最後思索了半天後毅然伸出來的雙手裡,他感覺到了小莊對情感的珍視和自己所愛的人的一種負責。儘管是一切都還沒發生,但他相信,憑小莊的人生閱歷和今天鐵梅的反應,他沒有道理不想到這一點,自己問了後,小莊在那裡苦苦思索的,恐怕就是這個問題。而他選擇了面對!
所以方羽也伸出了自從得到天心燈以來,從沒再向外人伸出過的友誼之手。
那在他,是一種諾言。
依舊保留了那些古老傳統的真正世家決不會輕易對外人伸出真摯的友誼之手。
就算面對的是他們不能抵抗的勢力,依舊會在精神上保持他們的堅持。這種人家以前不多,現在更是少的可憐,但畢竟還是存在著。而方羽正好出自這樣的人家。
更為不同的是,通過天心燈的洗禮和他自己的鍛煉,他對攙雜了太多雜質的世情更是覺得淡然,能讓他伸出這雙手的人和物更是少的可憐,起碼,到現在為止,只有小莊一個。在這個男人身上,他感受到和自己所受教育完全不同的一種特質,但同樣真摯。
擺了擺想不明白小莊應該怎麼辦才對的腦袋,方羽又仔細的琢磨起明天要面對的那些封印來。
從一開始,他就感覺到那裡的封印佈置的十分厲害,因為不帶一絲邪氣,所以他放棄了一探究竟的打算,沒想到後來還是對上了,而且透過靈眼看到的情景和鎮壓下怨靈的陳述,他知道這次對上的,恐怕是有道門第六秘之稱的「宣真門」
(這個秘門的名字我居然敲了三次都出現別字,看來不適合如實寫出,本來這也是小說,不是資料,就此用上這個通假的名字,用上這個秘門只是因為小說的需要,和文中的具體事例毫無瓜葛,還請看到的方家見諒為盼),對上這個精通道門近乎所有秘術的古老門派,知道一些底細的方羽說不緊張那是假的。通過這幾年對這些經典掌故自覺不自覺的研究,方羽明白能和道門五秘相提並論的宣真門下是如何的厲害,那麼多經典上描述的那句話恐怕不是假的:「出了宣真門,方為真道人」。這一點從老宅那裡不時傳出來的能量翻騰湧動的強勁上就可以得到證明。
也可以從小莊在前世裡一直看不到使法老道的臉上得到證明,就連方羽自己,都只有個模模糊糊的印象。由此可見對方厲害程度的一斑。
為此他今晚也想了許多,最後還是無法迴避自己內心的不滿,還是決定對上了。
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方羽再一次點上了三支藏香,開始為明天的挑戰準備起來。
既然對上了,那就放手來吧。臨發動前,他心裡暗道。
迷迷糊糊剛合上眼的小莊驀的一下被驚醒了。坐在炕上,上半身立時起來的雞皮疙瘩讓他的耳目和頭腦格外的清醒。黑暗裡,他凝神細聽,窗外的雨正如田小妮猜測的停了,寂靜的黑夜裡一陣輕微的剎車聲傳來。莫名的,他感到一陣心悸,這是一種只有在極度危險下才會在他身上出現的本能,他腦子一轉:「這裡只有田小妮一家,怎麼會有汽車的聲音?不好!」他全身立刻繃緊了。
悄悄的一推睡在身邊的小六,小六也一下子坐了起來,但頗有經驗的他一點聲音都沒發出。「咱們準備出去,有人摸過來了,小心點。」悄悄的說著,小莊已經穿好了衣褲,溜下了土炕。
正在入定中的方羽心中一動,靈神和一,兩眼睜開,本能的,一股酷寒的殺意瞬間籠罩住暗夜裡熱鬧的田家小院。因為他也敏銳的感覺到了一股冰涼的殺意和血腥。
本能的,他分外討厭這種極端的感覺,而在功境中,很多本能的反應都是最直接的。
剛在暗影裡穩住身形,小莊敏銳的夜眼就看到從牆頭上掠下兩條黑影,從落地的輕盈姿勢來看,兩個都是很少見的高手,緊跟著就聽到黑影那邊兩聲輕微的金屬撞擊聲傳來,小莊心裡一驚:「對方有槍!」一面為藏在另一邊的小六擔心著,一面悄悄的抖直滑到兩隻手裡的折刀。
院子裡靜悄悄的還和前面一樣寂靜,只有不時從瓦面低落的水聲滴答滴答的響著。在小莊獸般緊盯著的視線裡,翻牆而入的兩條黑影迅速而內行的在院子泥濘的地面上向堂屋潛來,居然聽不到多大的聲響和呼吸。七米……五米,在小莊暗算的空裡,兩條黑影迅速的潛到距離小莊三米的距離,小莊一聲不發,全身力量爆炸性的一發,兩手的兩把飛刀如魔的暗羽,在短短的空間裡一閃便逝,緊接著那兩條前進的黑影全身如被雷擊的一震,悶哼著仰天便倒,刷,小六一個縱身,兩個黑影倒在他懷裡。緊接著「撲,撲」兩件東西落到泥裡的時間沉悶的傳來。
小莊一閃身來到小六邊上,手一探,沒氣了。「弄出去丟到河裡,小心,外面還有輛汽車。」說完,接過一具屍體扛到肩上就往大門走去。
佛堂裡,方羽無奈的長歎了一口氣,合上了雙眼。
深深呼吸著雨後鄉村裡特有的新鮮空氣,方羽踏出佛堂。天空依舊陰沉沉的,不過雨是停了。眼光一掃院內泥濘的地面,瞧不出一絲的異樣。一縷苦笑爬上他的雙頰:「生命有時候真的脆弱,我們幹嗎要這麼爭來斗去的呢?究竟在爭些什麼啊。」這是個他一直以來常想的問題,可惜他的答案始終和他遇到的人的所做所為背道而弛。
堂屋裡,已經早早起來的鐵梅和田小妮在擺早飯,看到方羽進來,兩人趕忙招呼他吃飯。「莊兄他們呢?」方羽問到。「他們在烤衣服,說是昨天半夜起來上廁所不小心滑倒了,我要他們放著我來洗,他們硬是不讓,說什麼弄髒了別人的衣服一定要自己洗,這才是男人的性格。」田小妮有點不滿的說。方羽聽了哈哈一笑,也不在多說,暗想:沾了血的衣服要是讓你洗那才見鬼了呢。一邊也暗讚小莊的閱歷豐富,知道在這個保守的地方,一般的問題只要戴上男人的性格、尊嚴等等的大帽子,一般都能被人接受,封閉的北方從某中程度上來說確實是男人的天堂,在這裡,古老的男尊女卑那一套還是蠻有市場的,特別是農村。這也是昨天方羽一進廚房,田小妮就往外趕他們的原因。同樣身為北方人的方羽當然明白是怎麼會事,所以才會說自己忘記了。
等方羽的一碗小米粥快要喝完的時候,小莊和小六匆匆地走了進來。
把碗一放,方羽就向也放下碗的小莊問到:「你們在這裡認不認識比較有勢力的人?」小莊一楞:「怎麼?有事嗎?」「如果有,最好先私下裡打個招呼,我怕今天這裡會弄出些動靜,惹的閒人好奇的過來,咱們不方便。」方羽的這句話一下子就把早餐裡培養出來的虛假熱鬧破壞至盡。鐵梅一下子白了俏臉,盯著粥碗發起呆來。田小妮也悄悄的加快了喝粥的速度。
「哦,有的,小六,你趕快吃,吃完了到張書記和孟老大那裡去拜訪一下,就說我到這裡來辦點事情,讓你給他們打個招呼,明後天我請他們吃飯,大家聚聚,順便請他們關照一下,今天不要讓閒人到這邊坡上來。辦完這個你不用回來了,直接回燕城看著點,我怎麼覺得那裡不安穩。」說完,給小六暗暗使了個眼色。小六連聲應著,三口兩口喝完粥,給大家打了個招呼,走了。
小莊關切的眼神從小六的背影一回來,就看到方羽若有所思的目光從他臉上掃過,他一下明白方羽是早知道了。苦笑著點點頭,神情裡有隱藏不住的焦灼。
鐵梅也一下子從自己男人臉上發生了異樣:「怎麼了?小莊,是不是燕城那邊出什麼事了?」「不是,我只是有點擔心,所以叫小六趕回去看看。」小莊裝做很隨意的回答著,但眼神裡那怎麼也壓不住的焦灼怎麼能瞞過跟了他這麼多年的鐵梅呢?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鐵梅到底還是忍住了沒再說話。
方羽心裡明白,但不想多管那些屬於他能力之外的事情,看田小妮已經收拾好碗筷過來了,就很正色的對田小妮說到:「小妮,今天本來你是不用去的,不過那裡到底是你們田家的祖宅,你和我們一起去比較合適,如果萬一那裡有什麼損壞的話,也好和你們村的人說賠償的事情,本來你父親陪我們去最合適了,不過我怕嚇著他,還是你方便點,你覺得呢?」「我一定要去的,不過千萬別說什麼賠償,你和莊大哥都是我們家的恩人啊,再說那裡這麼久都沒人住了……」
「傻丫頭,沒人住並不表示那裡可以讓外人隨意損壞啊,你放心,有什麼損失了我賠,不會為難你的。」小莊適時的說話了。鐵梅也連連點頭。
站起身阻住了還要說話的田小妮:「時間差不多了,咱們走吧,早去早了。對了,」走到門口的方羽一停:「對了小妮,最好你父母也離開老莊,這種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再說他們年紀也大了,知道了反倒受驚嚇。」田小妮應聲旋風般的去了。
「吱~呀呀……」封閉了多年的沉重木門終於在小莊的奮力一推下響著難聽的聲音緩緩的敞開。一股沉爛腐敗的氣味頓時湧入眾人的呼吸,鐵梅一下子捂著鼻子咳嗽了起來,劇烈的咳嗽聲頓時驚起了不少在此安家的鳥雀,映襯著滿院半人高枯敗的蒿草,一種淒涼荒蕪的感覺立刻撲面而來。
四個人,除了開始彎著腰劇烈咳嗽的鐵梅外,感受各自不同,都奇怪的沒有理會咳嗽著的鐵梅。
一推開門,小莊立時就覺得一股怨氣直衝腦頂,全身象即將撲擊的獵豹一樣繃的忒緊,心胸間一種鬱悶彷彿要炸裂開來一樣,眉心的血魂印放射出一陣緊過一陣的燥熱,熏的兩眼血紅血紅的,此刻他就想拔刀殺人。幸好掛在胸前的雞血石此刻也適時的發出一陣緊過一陣的冰涼,使他保持著靈台一點僅存的清明。
而田小妮在門開的一瞬,立刻面色煞白,觸電般全身顫抖了起來,一種莫可名狀的可怕能量在瞬間就打散了她微弱的護體能量,一下子就把她拖進了一個恐怖的世界,種種怪異的聲浪若鬼哭狼嚎一般在她腦海中響起,同時種種不能拿語言訴說的可怕景象如同是電光火石的走馬燈一樣無休無止的包圍著她,無所不在的冰寒能量一刻不停的想進入她緊緊守護著的心燈,微弱的意識只有不斷的念頌著自小就已經熟透了心經,苦苦的堅守著自己最後的陣地,默默的在靈神最深處為方羽他們祈禱著。
而方羽在門一開啟時的瞬間,也同樣受了到比田小妮感受的力量狂暴百倍的怨氣厲魄的衝擊,可不同的是他明白面對的什麼,而田小妮不明白,同時他身上的能量也不是田小妮可以想像的。神念一動,「蓬」全身充盈著的能量就在電光火石的瞬間與天地乾坤的龐大力量融為一體,無窮無盡的自然能量從全身的各個地方無休無止的進入他的身體,再從身體的各個地方湧出來迎接著衝擊而來的陰寒能量。陰寒能量在接觸的瞬間就若化為烏有一樣再被吸入他的身體,鍛煉著他幾乎純陽的乾體。陽極陰生,陰極陽生循環往復,復歸元極。這也就是所謂的練死氣養生氣,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天地盜機萬化定基。
這一切寫來話長,實際就是瞬間發生的事情。也就轉眼間,小莊身上的雞血石「波」的一聲輕響後在胸口碎裂,而田小妮苦苦堅守著的心燈也眼看就要被越來越狂猛的冰寒能量壓滅的要命時刻,空曠的老宅裡響起方羽殷雷般的一聲沉喝:「臨!」
一切的異象和沖天的怨氣在這一聲宛若黃種大呂般的沉喝裡破碎、消融直至歸於平靜。
而另一種微帶清涼,就像三月裡的陽光一般溫和親切的能量從老宅的四面八方席捲而來,迅速撫平田小妮狂亂的心海和補充成她自身的能量,而小莊也在在這股清涼的氣勁裡恢復平靜,手一抖,收回已經亮在手裡閃著凜冽殺氣的折刀,傻傻的和田小妮一樣望向正緩緩鬆開手扣的月奇印,面色肅穆,一頭長髮無風自搖的方羽。
直到此時,還能聽到遠遠的山谷裡傳來的回聲:「臨!」「臨!」「臨!」
「臨!」一聲聲的撞擊著他們有點呆住的心神。
就在三個人心頭的震撼還沒消失的時刻,在山谷迴響的低喝聲裡,他們眼前的方羽動了。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41:58
青影就在眨眼間化做一道流光,消失在他們視線追逐的空裡,已經不具人形的青影旋風般的穿梭在老宅的四面八方,連一向自認為眼光犀利的小莊也只能在越來越快的流光後看到一蓬象黑色火焰一樣搖曳的長髮和滿院的枯萎的蒿草,在逐漸逐漸加速的風裡紛紛飛揚。「你們跟我來!」當鐵梅的眼睛還努力追逐著時隱時現的青影流光的間隙,方羽清朗中不帶一絲異樣的聲音出現的在她耳邊。一轉頭,駭然發現明明還該在院裡四處電閃的方羽就靜靜的站在身邊,一臉的肅然,除了一頭自然披散著的長髮和剛才不同外,彷彿根本就沒動過。
「你,你……」鐵梅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現在什麼都別說,都跟我來。」方羽根本不想多說,剛才實地勘察得來的情況讓他一直自在圓融的心裡很是不快,而且也有點暗暗的心驚。悄悄地跟在一路前進的方羽後面,小莊輕輕搖頭阻住了還想說話的鐵梅。經歷過太多的他發現剛才方羽說話的神情變的相當怪異,特別是一直以來有若朗朗晴空般清澈坦蕩的眼神竟然變得像兩塊深不見底的黑玉,一直有若點漆的瞳孔異樣的放大著,發出一種奇異的湛湛神光,幾乎看不到眼白,全身被一種冷森森若有若無的氣流包圍著,讓接近的人心裡沒來由的發慌。他不知道方羽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不過他完全相信方羽,不要他們說話自然就有他的理由,他信任他。
田小妮加緊腳步,悄悄地跟在最後,心裡澎湃著對方羽的敬畏和好奇。在她所能看到的層次,此刻的方羽身邊三尺內,一團沛然不可抵禦的龐大能量如同不斷伸縮的氣球一樣翻騰著,旋轉著,不斷地吸收著周圍天地間的浩然能量,就連遠在身後的自己都感到了自身不多的能量也隨著整個氣機的漲縮不停的成長著,使她的腳下越來越輕盈,身體越來越舒服。
在院裡最南頭一塊明顯和周圍蒿草叢生的環境不一樣的地方站住腳步,方羽一轉身:「莊兄,你們就留在這裡不要動,記住!無論等一會看到什麼都不要驚慌,也不要亂動,要是覺得害怕的就閉上眼睛,但千萬不要說話和走動,最好緊緊的守住你們的心神,」頓了頓,看到鐵梅有點不明白:「專心地想一件事情,不要被等一會你看到和聽到的亂了心神就可以。」「這裡是這個地方生機最旺盛的地方,只要你們按照我說的去做,就不會有問題的。由於院內人家的佈置和封印完全的配合了這塊絕地的特性,我沒把握一直守護著你們,因此剛才想辦法找到了這裡,一般這種佈置和封印都會留下讓人施法地方,現在你們都留在這裡,我也已經佈置了一下,你們應該是安全的。我去了,大家小心。」一口氣說完這些話,方羽轉身就要走。
「方羽,等一下!」小莊關切地叫到。「莊兄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方羽停住轉身問到。「剛才你說這裡是留給施法人用的,那我們佔掉了,你怎麼施法?」小莊有點拗口的說出施法這兩個字眼。方羽一笑:「我不是道人,施什麼法呀,再說人家佈置了這麼多,又加上後來又陸續佈置的,想同樣用施法或正常的方式破解,那已經幾乎不可能了,就算可能,我也沒有49天那麼長的時間和精力在這裡耗的。」小莊一楞:「後面加的?」「嗯,我剛剛才發現這裡後來又增加了不少封印的痕跡,看來這裡一直都有人關注著,不然那些怨氣厲魄早就破封而出了。」「哦,你看後來那些人是不是和那個施法的老道是同一派的人?」
小莊緊接著追問。
看了看豎起耳朵凝神等他回答的小莊,方羽臉上剛剛還在的笑容一下消失了,臉色一正,沉聲說到:「莊兄,很多東西,我認為還是冤家宜解不宜結,否則,整天斗來都去的只會增加更多的仇恨和血腥,你認為呢?」
小莊一時語塞,知道方羽已經看穿了他的打算,並藉機點明對昨晚事情的不爽。
可是世間事,光自己能忍就有用麼?他暗暗的想。
「那……方羽,你準備怎麼破解這裡的那些東西呢?我們怎麼看不到那些你說的封印?」鐵梅適時的開口了,不過她一直對這件事有一種莫名的抗拒,故而在經歷過這麼多後,話語裡還有那麼一點多餘的彆扭。
「鐵梅姐姐,方大哥一定有辦法的,那些東西我們當然看不到了,不然方大哥怎麼會特意的來幫忙呢?」田小妮也說話了,她不太習慣鐵梅說這話的態度。
方羽輕輕一歎:「我要硬闖!一切的佈置說到最後都是能量和神意的組合而已。你們小心了。」聲落,人已經出現的在大院的最中央。
長長的吸了口氣,站到院中心的方羽開始不停的催動著身體裡已經流轉到接近極限的氣機,最大程度的吞吐著從四面八方吸收而來洶湧澎湃的無盡能量。變化成黑洞似的雙眼裡裡不時發出陣陣奪目的異光,一股冷森森的風逐漸在他身邊出現,旋轉著慢慢的裹住他的身影。
從全身無處不在的氣機感應裡,此刻無裡無外的靈神探測著院裡至少十八種異能的壓迫。隨著他聚集能量的不斷外延,相應的異能也不斷的強大起來。那是方羽自從出道以來從沒感受過的不同能量,不像黑巫和謝海添的那樣陰冷,也不像旱魅那樣的酷熱,倒和平時感受到的自然中那類浩然之氣有點相像,但穩定的多,並且清晰的可以分辨出是十八種不同的能量,分別蘊涵了他已經比較熟悉的九種金木水火土的純正潛能和光暗陰陽的八種變化,但是有一種最強大,也是最怪異的能量從來沒有感受到過,而此刻躁動不安,也在蠢蠢欲動的那股怨氣厲魄的靈能,就鎮壓在它的下面。
長長的吐了口氣,在無匹的浩然能量下,方羽把靈神延伸到極限,無所不在的靈神瞬間就在靈眼前幻化出十八幅能量來源不同的本質圖像.六星南斗陣伏魔,五印五符貫天河二十四錄六甲神陰陽乾坤日月鎖!好厲害的佈置,可惜用錯地方了。
冷冷的,方羽心裡默念著看到的不世秘術,體內澎湃的能量也興奮的彷彿要破體而出。但他還是不動,還有一樣最重要的東西他認不出是什麼來頭。
在十幾米外一直默默觀望的小莊不解的看著院中間宛如雕塑一般矗立不動的方羽,不能明白他在幹什麼,自從站到那裡後,除了逐漸在風裡有些模糊的身影和衣袂飄動的聲音外,什麼動靜都沒有。而這一種難耐的緊張使他特別特別想抽煙,可一想方羽臨別時的凝重,又竭力的忍耐著。等待中,只覺得口乾舌燥,而紊亂的心裡,竟有一絲絲盼望著就這麼站下去,不要揭開前世秘密的這種念頭。
到此時,他才發覺自己遠沒自己想像中的堅強,說實話,如過揭開了前世,他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在前世今生的兩個至愛間自處。雖然他並不完全瞭解前世到底是怎麼樣一段刻骨的情愁,但從前世的記憶那裡得來的感受讓他明白愛的程度一點都不亞於今生他對鐵梅的深厚。
他也明白自己在感情上是屬於哪一種人,這樣的兩份深情他負擔不起。鐵梅也接受不起,也正因為這樣,他們才會一直不捨不棄的糾纏在了一起,生死不能相離。想到這裡,不由的轉頭向身邊的鐵梅望去,正好和鐵梅也向他望來的眼神撞個正著,海般的深情湧上心頭,再也不能分離。
正在這時候,就聽到院心中的方羽一連串輕雷般的喝聲:「臨!兵!鬥!者!」
隨著喝聲,一陣狂風和如煙的輕霧遮住方羽早已模糊的身影,整個庭院裡也開始發生突變。
若有若無的輕霧下,庭院裡荒蕪的地面上蒿草紛紛奇異的被連根拔起,拋向牆邊,裸漏的地面上如血猩紅的的六道硃砂線漸漸浮現,中間均勻的散佈著五顆寸大的不同材質的印狀物和五道不同顏色的符狀物,再裡圈是二十四道比符略大的黃紙和中間鑲嵌在地面一塊青石板上巨大的散發著暗紅色光芒的象鏡子一樣的東西,狂風急旋,迅速帶走那塊鏡子一樣東西上面的浮土,浮土一去,一道奪目的光華沖天而起,一聲宛若玉鳴的脆響後,庭院裡的天地再變。
隨著光華和脆響的消失,一重又一重狂風夾帶著濃霧迅速的罩住了田家老宅所在的山坡,種種怪異的聲浪也在山坡上的曠野裡四處瀰漫,濃霧中,一種說不上的來的刺鼻怪味中人欲熏。霧影裡五顏六色的光華和怪影此起彼伏。
不知道濃霧中心的方羽此刻如何,站在十幾米外的小莊這會只覺得頭暈腦漲,兩耳裡全是要讓神經撕裂的怪異聲浪,眼前霧濛濛裡幻現的各種神魔鬼怪的樣子的恐怖絕倫,閉上眼,各種感受更加的明顯,眼前輪番出現的,儘是一張張慘敗在自己手裡的那些人滿是血淋淋的身體和要報仇的惡臉,只不過短短的幾息工夫,他全身冒出的虛汗就已經滲出衣外,搖晃著,他軟軟的臥到,僅存的意識裡,是自己拚命伸出去的手,終於握到了那支熟悉的纖手。心神一鬆,卻驚訝的發現怪異的感受減弱了不少。
自從看到小莊眼裡的海樣深情後,鐵梅完全的沉浸在幾乎可以說是佔據了她全部身心的往事中,再也體會不到身外天翻地覆的變化,包括隨著小莊的拉拽迷迷糊糊的坐倒。
在怪異的濃霧中感覺到能量波動最厲害,而神志保持最清醒的就該算是田小妮了,透過奇光怪影的迷霧,她注意到的只是幾十道能量的衝突和糾纏,種種的幻象在習慣了靈異景象的她眼裡還不足以撼動她的心神,更何況這一兩天來多次的受到超強能量的淬煉和補充,使她的心神有了長足的進步,而最主要的是,她的心神一直在牽掛著沒在濃霧裡的方羽,一個在她純淨的心田里真正喜歡和敬重的大哥。
自小到大,她幾乎沒有什麼同齡異性朋友,而長大後在她接觸不多的異性眼裡往往帶著讓她心驚肉跳的灼熱和躁動,這一切讓她對成年不是很熟悉的男性有一種發自本能的抗拒。
直到遇見小莊和鐵梅他們,小莊是為數不多贏得她感激和尊敬的青年男人,但感覺裡,她知道,他們永遠是兩個世界裡的人,雖然敬重,但缺乏親切。
而方羽和她以往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樣,包括了最疼她的太叔公。從方羽玉樣溫潤的眼睛裡那朗朗晴空般的坦蕩和自然從容的言行裡,她感受到了一種再也熟悉不過的東西,那是一種她自小就沉浸並感受到的大自然一樣的氣息,親切,淡然,卻又無處不在。在隨後方羽引領下進入的奇異狀態裡,她不但感受了自然勃勃的生機,也同時感應到了方羽淡泊寧靜到無屆弗遠心靈。
一種再也親切,熟悉不過的感覺自那時便充盈在她一直保持著純淨的心田。
就算方羽此刻淹沒在濃的不能在濃的濃霧裡,被數十道另一種她同樣不想抗拒的能量包圍著,她依舊能感覺到方羽那熟悉的寧靜和深遠,以及越來越強大的意志。
保持著定水無波的奇異狀態,方羽抵擋、分析著一波波彷彿永不停歇的能量攻擊,南斗六星陣離火催硃砂,不帶一絲陰性的灼熱能量並不能威脅到他抱元守一的身心,即使是加上代表了天地間金木水火土的純正潛能和光暗陰陽的八種變化的五方引和五氣符,以及道門二十四錄和六甲神咒組成的威力奇大的封魔絕陣:陰陽乾坤日月鎖,都不能使他在這十六種能量的壓迫裡有絲毫的難受,了不起也只是增加本身能量外放的程度而已。最讓他不舒服的是嵌在陰陽乾坤日月鎖中心的那塊大銅鏡,從剛才識海的記憶裡他認出了那是很多經典記載中本來是作為飾物的道鏡,如此大規格的道鏡恐怕就是傳說中天地人三鏡中的地照鏡,面對這傳說的中的飾物,他才發現此物的厲害,本來還有辦法可解的陰陽乾坤日月鎖,被它佔去陣眼,而且藉著它本身的特性:「天地合象,日月貞明,寫規萬物,洞鑒百靈」和背後的祝文刻像,在此時把十六種陰陽明暗的能量整合成取象天地,外圓內方的太極鏈模樣,此起彼伏無休無至的能量圈,再也看不到陣法的破綻,而道鏡本身又化出陰極陽生陽極陰生的兩道能量源成為整個陣法太級圈的陰陽眼,使得方羽再也不敢妄動,不知道如何下手。
霧影裡,方羽遲遲找不到陣中縱橫電射的能量圈的破綻,只有一個勁的重複著抱一為天下式的守式,任由十八種能量你來我往無休止的淬煉。由於整個陣法裡所蘊涵的能量全部被他驚動,此刻,他的靈神已經幾乎感覺不到道鏡下怨魄掙扎的脈動了,他心裡清楚的明白,能夠利用的時間已經不多。記憶裡這種封魔秘陣的特性之一就是當遇到不按照正統道法的時間和順序來解而強力突破的話,只有兩個結果,一是被破開,二是陣法被觸動發出最強的力量,毀絕方圓三十六丈周圍的一切生物和能量,而現在又增加了一塊捉摸不清的道鏡,到毀滅時能量的強橫恐怕更難想像,此刻道鏡下的怨魄逐漸減弱的反應正說明了這一點的不虛。
盡可能的外張著身體裡已經開始覺得憋悶的能量,識海裡再一次掠過有關地照鏡的有限資料:「地照厚三寸,重七十二斤,面廣三十六寸。背上鑄山川、五嶽、四濱、八卦、九州、十六神。發火鑄時,當太陰望中鑄成。」就在抱一式的穩定氣機在日月鎖能量鏈的衝擊下開始出現強烈波動,地底的怨魄幾乎消失脈動的要命時刻,方羽的靈神深處忽然想起了在大定中感受到天心燈裡那種不可提取和壓縮的最後能量,忽然,一種明悟在靈神的最深處閃現。
一直凝神細細關注著濃霧中心能量變動的田小妮忽然就覺得心裡一沉,一種說不出來的悲涼瞬間貫穿她的全身。
方羽一直強橫的存在著的能量忽然開始快速的變弱了。
就在剛想呼叫的空裡,眼前閉天遮地的漫天濃霧忽然像有了生命的一樣,快速的向院子中心滾滾而去,隨著濃霧的回收,耳邊眼前種種惑人的幻象也迅速消失,目瞪口呆裡田小妮只看到一個越來越緊縮的濃霧球轉眼間橫亙在恢復光亮的院子中間,越變越黑越變越小的霧球外此刻竟然浮現出六道紅的好像就要滴血的硃砂線,緊緊的裹住越變越黑越變越小的霧球,已經縮至一丈大小的霧球裡不時傳處一陣陣悶雷般的怪音和詭異的電芒,奇異恐怖的景象下,這種不屬於方羽的能量顯得那般的怪異和強橫,而方羽那熟悉的能量卻竟然已經完全感應不到了!
「方大哥!」大腦裡頓時一片空白,田小妮傻傻的癱倒在地面。
「蓬」一聲能讓人心都發顫的悶暴聲又強行把田小妮從昏迷的邊緣拉醒,同時也把剛要搖晃著站起小莊和鐵梅震倒在地。
漫天飛舞的蒿草和塵煙,中人欲倒的腥臭中,一聲悲含天地的淒厲呼叫貫穿了眾人的神經:「阿吉~~~~~~!」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42:21
陣字篇 前生 第八節
瞪大了雙眼,小莊凌厲的目光搜索著剛才那聲厲叫的來源,在厲叫入耳的同時,他就覺得全身象被火燒了一樣抽疼和敏感起來,一顆頓時就跳的好像要噴出胸腔。這一聲是那麼久遠的熟悉和刻骨,這一時,他已經完全忘掉了眼前所有的恐懼,只想找到這聲音的主人。可他就是找不到!~!
鐵梅在厲叫入耳的瞬間臉上再無一點血色,那聲音裡包含的渴望和思念使同樣身為女人的她都要覺黯然,她知道幾天以來她最怕的事情終於發生,她要看看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讓小莊從前世一直記掛到今生。她一直在莫名害怕這一時刻的到來,可現在真到來了,她一直紊亂的心卻忽然的安靜了下來,是那種從來沒有過的安靜,沒有過去,沒有未來,好像是另一個旁觀者一樣那般的默然和冷靜,在不含一絲波動的腦海裡,她也只想先看看這個不管是人是鬼的女的再說,她覺得很不服氣。可她也找不到。
透過漫天的蒿草和熏人的異味,田小妮也在睜大仔細的看著,在聲音入耳的瞬間,她就察覺到一道微弱的陰冷能量衝擊著她的靈覺,循聲望去,她看到一抹輕煙般的身影圍著他們三個人不停打轉,身影轉動的非常快,就像真是沒有實體的煙霧幻化成的一般,依稀有女人的模樣,卻不敢靠近她們的周圍。此刻,他們的周圍有一道方羽熟悉的能量在慢慢的膨脹,輕煙般的人影也在緩緩地後退,同時輕煙的濃度在慢慢的變的淡薄。突的,一種難言的狂喜浪潮般的席捲全身,她頓時忘了眼前的一切:「方大哥!」驚喜的呼聲從喉間不加思索的喊出,喜悅的淚水溢出已經很久沒有流過眼淚的眼眶。她又感覺到了方羽身上的浩然能量,同時,淚眼裡也看到了庭院中間如山挺立的身軀。
就在想到天心燈裡不能提取不能壓縮的能量時,方羽的識海裡忽然靈光一閃,想起了老子在道德經中的一句名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同時眼前又浮現出據說是華山陳摶所造的圖,一種明悟立刻讓他知道了跑街的方法。
乾坤日月鎖在道鏡的催化下變成如環似鏈陰陽相生的太極圈,已經由有形變為相生相剋的無形,此時惟有返回到混沌的皇極(即老子說的道)那種無陰無陽的最初,才可能有破解的辦法。
意動神隨,九九歸一,苦守的氣機一漲後依照最玄秘的方式徐徐斂去,周圍狂猛的能量如潮水般追著內陷氣機往身體裡最深的地方壓去,在越來越快的牽引下,日月鎖再也不能保持太級的原形。
當氣機和外界的能量在身體最深處交會時,基督內斂的靈神忽然感知到了另一番方羽從沒體驗的天地,瞑暝恍恍中,方羽覺得那彷彿就是傳說中一,就在此刻,氣機自發的開始了宇宙開初的演變: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爆炸性的能量裡,組成秘陣日月鎖的一切器物頓時化為飛灰,傳說中的道鏡也在瞬間蔓延的龜裂裡冉冉消失,塵煙中,苦苦抵當著能量爆炸後極度空虛和衰弱衝擊的方羽隱約聽到一個似金似石的聲音:「天地玄黃演一道宗宇宙洪荒歸宣真……」聲音久久不散,緊接著聽到從道鏡下逸出的怨魂驚天的厲叫。
到此刻,他才勉強收住散亂的氣機,面色蒼白的睜開眼睛,全身大汗淋漓。
深深的吐出一口濁氣,方羽鬆懈了微微有點顫抖的身體,看了看裸露在冷冷空氣裡的雙臂,衣袖早已經在氣機的交會外炸裡震的粉碎。又深深的吸了口氣後,把視線轉到了一片狼籍庭院和各自呆立的三個人那裡,苦笑著搖著頭,他知道,真正頭疼的時刻這會兒才剛剛開始,日後,還有更艱苦的挑戰在等待自己,最後聽到的那兩句似詩非詩的留音絕對不會是放在那裡玩的,因為也只有方家如他,才知道要借外在的靈力留住那幾句話在陣中是多麼的不易。
直到方羽走到面前站定,小莊和鐵梅才意識到自己的迷失,愧疚中,小莊幾步跨到方羽面前,無聲的拉住方羽已經恢復正常的雙手,兩眼裡湧現出深刻莫名的感情,久久不能言語。
一切盡在不言。
各懷心思的兩個麗人也無聲的沉浸在面前兩個男兒難得裸露的真情裡,荒涼的庭院中,有一種溫暖流動。
輕輕一笑,方羽雙手從小莊緊握的手裡滑出,後退兩步,腳下不丁不八的一站,雙手配合著口中的默頌,作出各種常人的關節根本不能承受的動作,隨即在:「敕!」的一聲裡,一道輕煙般的人影幻現在三雙驚異的眼睛前,逐漸凝實身影上,一張再也不能淒艷的少女的臉緩緩展現。
※※※※※
從縣城出來後,小六開著馬自達飛馳在基本寂靜的山道上。
今天從半夜放倒那兩個來意不明但肯定不是好路數的禿頭人後,他一直覺得心驚肉跳的不安穩,這麼偏僻的地方居然會來這麼兩個身手高明的人。(要不要小莊出手,小六覺得自己最多能接下其中一個,而且勝負很難預料,最多是五五之數。)
實在不能不引起他和小莊的警覺,他知道,小莊是為遇到的這個邪呼事而強壓下心裡的不安的。沒道理象田家老莊這樣荒涼的地方來這種人的,小六雖然一向心粗,也知道事情大大的不對了。
昨天夜裡他們把屍體搬出去後,在坡下停著的車上再沒找到任何人和其他線索,不過讓他們心驚的是刮去泥後那塊來自燕城的車牌,死者的身上找不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這麼冷的深秋雨天裡,兩個身材勻稱,肌肉看上去格外結實的禿頭男人身上居然只穿了一身細帆布做的緊身衣,兩張不自然的扭曲著的臉也相當的平凡,找不到一點特別的痕跡,這種人就是屬於你每天見到的千百個普通人,轉眼就會忘卻。
面面相窺的他和小莊楞了好一會,實在想不起來和這兩個人有什麼過節,在燕城好像也沒遇到過這倆人啊。苦思後不得要領的兩個人沒時間細琢磨,只好連屍體帶車給弄下了不遠處的紅水河。看著夜裡黑糊糊的河水恢復平靜,小六才發現自己點煙的手在不收控制的輕顫著,心裡也緊張的發慌。他想藉著夜色掩飾住自己的不安,可還是讓一直默默望著河水的小莊發現了:「我也是第一次殺人,也很緊張和害怕。」說著打火機伸過來給他點煙。
他激動的把手裡的煙和火機往河裡一扔,低叫到:「大哥!我……」「我明白,我明白,什麼都不用說的,走黑路就是這樣,走長了這是遲早要發生的事情,所以我才想把兄弟們拉回正路,沒想到就要成功了,卻……唉!」長歎了一口氣,小莊把手裡的煙塞到神情依舊有些激動的唇上:「走吧,我就不信這老天這麼不給我們面子,就不相信我們藍天走不回正道。再晚天就亮了,這身血不弄趕緊是有麻煩的呢。」
當時情緒有點激動的他沒注意到小莊說的話裡只說了藍天走回正路,可沒說到自己。小六想到這裡,只覺得一股血氣湧了上來,就想立馬掉頭回去,可又想到洗血衣時小莊對他的再三囑咐,當時他不想天亮就回燕城的,可小莊硬是不許他留下陪著,自己說不放心他一個人面對那麼邪呼的人(他從被莫名彈開後,一直有點怕方羽,那是一種自小就深種在腦海裡的對黑暗和鬼神的恐懼,儘管他出來混,盡在晚上晃蕩,但骨子裡依舊留著對黑暗和傳說中鬼怪的恐懼(呵呵,好像現實中很多說不怕的人實際情況也是如此吧?)和事情,最後看到小莊臉色都開始有點白了,才不敢再堅持。
總之,這會兒他就是覺得心驚肉跳的不得安寧。
就在這種心境中,他回到了已經人慌馬亂的燕城。
※※※※※
呆呆地望著面前已經基本和真人沒有區別的人影和這張臉,傻了一樣的小莊就覺得眉心一疼,冷冷的,一滴鮮血就綻放在血魂印上,一道冷電迅速侵過他的全身,前生的一切在腦海裡清晰的閃現。全身大大的一震,「小夢!」哀狼似的慘呼奪喉而出。
看著血魂印破後輕煙般溶入血花不見的怨靈,以及如被雷擊一般顫抖著哀叫出聲的小莊緊閉的雙眼裡奔湧而出的淚水。方羽長長的仰天歎了口氣,背過身去不想再看到小莊那扭曲著的臉。可一轉身,就看到了鐵梅面無人色的俏臉和強忍著眼淚百般哀怨的望著他的雙眼。他心裡一疼,想起另一雙曾經這麼望著他的眼睛,又是悵然的一歎,對著鐵梅點點頭。鐵梅臉上,兩道清淚滾滾劃落,跌至地面,化為一地碎片。
再看了眼已經神遊時空的這對戀人,方羽默默的轉過身,走到一臉愕然的田小妮面前:「小妮,還有點時間,幫我再多打盤長,不,一個平安結吧,我想送給一個人。」說完,也呆呆的看著陰沉沉的萬里長空,發起呆來。
※※※※※
小六一進燕城,就發覺到了燕城的異樣和緊張。平日裡安定團結的祥和街面此刻被一種慌亂、猜疑和悲傷所代替,街上人都往一個方向走,三五成群的竊竊私語著,大多臉上有燕城人少見的激動和淒然,而平日裡隨處可見的藍天弟子,此刻卻一個都不看不到。驚疑中,就在車要拐入藍天公司停車廠的專用車道時,他從倒車鏡裡看到後邊的人都對著他的車指指點點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心裡正慌的空裡,又看到不遠處的藍天停車廠門口擠滿了人,發瘋般的搖下車窗,灌滿耳朵裡的是嘈雜的人聲和催命似的警笛。
「什麼?」聽到三哥哽咽著說完情況了,小六再也不能住發軟的身軀,重重的跌在沙發上,任隨一波又一波的淚水洶湧的從面頰上滾下。
只不過一晚上的工夫,多少年來情同手足的二哥和四哥就成永別,一直從小和他一起出來的五哥生死不明的躺在醫院裡挺命。「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為什麼你不去醫院陪五哥?為什麼?」他從喃喃自語中爆發起來,轉眼間變的血紅的雙眼惡狠狠的瞪著面前同樣也悲憤莫名的三哥,好像他就是導致出現這種結果的元兇。
「啪!」重重的一記耳光總算讓他清醒了不少,「小六,你冷靜點,不光是咱們兄弟出事了,還有車上的41個旅客也死傷慘重,到現在只有11個還活著,警察現在就在門外等我們去應付,還有數以百計家屬需要安撫,你和大哥又不在,裡外只有我頂著,我怎麼去醫院?怎麼去醫院啊?」說著說著,三哥也失去理智的瘋狂起來。
「三哥,對不起,我混,你別和我計較,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事情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弄明白咱們也好處理啊。」勉強按住悲傷,基本恢復了點理智的小六也知道一向粗獷的三哥已經被眼下發生的事情逼到急處,已經處在爆發的邊緣。眼下不是宣洩情緒的時候,這他從樓下越來越鼎沸的聲浪裡聽的出來。
狠狠的用身上名牌西裝的衣袖擦去了眼裡的淚水,三哥詳細的開始訴說他有所知不多的情況。
原來藍天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下面的員工如果誰家有個婚喪嫁娶的事情,藍天的六個頭兒最少會抽出一個,代表藍天去幫忙,今天正好有個新進來的員工結婚,結果輪到老三去,他一大早就去幫忙了,誰知道新娘剛接回來不久,就接到公司裡的辦事員哭喊著的電話,說是出事了,但又說不清楚。等他心急火撩趕回公司時,才知道藍天客貨的一輛長途客車翻到西山梁的深溝裡去了。他一聽頭嗡的一聲就大了,那西山梁裡所有燕城外通公路裡最險的路,兩邊是三十多米深的懸崖,路上山霧又很大,一直是藍天大多司機眼裡的畏途,要是翻到那裡的崖下,那,那車上四五十條人命……?他倒抽著涼氣,趕忙問也嚇的縮成一團的辦事員其他幾位領導哪裡去了,聽到的答覆是已經帶著人開著車去救援了,隨後趕去的還有接到通知的公安、醫院、還有相關一些單位的人。
到這時他才放了點心到肚子裡,想了想,趕忙給小莊打手機,可小莊和鐵梅的手機一直接不通信號。就在他放下電話,到處張羅著準備迎接趕去救援的其他人回來的焦急時刻,電話裡又傳來藍天員工快要瘋狂的呼叫:「幾位副經理坐的車也突然失控翻下山崖了!」他當時險些沒立馬暈了過去。
然後就是瘋了一樣的忙和救援,忙了三四個小時後,救出來的結果是客車上只有13個當時還活著,其餘全部當場遇難,而他們兄弟的那輛車裡,只有老五還有一口氣。在送醫院的途中,又有兩個乘客嚥氣。
「現場那慘樣,二哥他們那慘樣,嗚~~~~」說著說著,三哥捂著大臉小孩一樣的哭了起來。
這大半天裡外只有他一個人頂著,震駭、驚怒、悲傷、恐懼、無力感,各種各樣的劇烈衝擊早已經把他忙的麻木了的神經弄的沒有一點知覺了。直到此刻,在自己性命相交的兄弟面前,這些才像山洪一樣的爆發了開來,種種被官方猜疑,限制以及那些死者家屬的責問和哭喊帶來的委屈和憋悶,全在這一陣哭聲裡爆發了出來,怎麼也止不住。
在三哥的訴說裡木頭一樣傻了的小六任隨三哥大聲的哭泣著,幾乎空白的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怎麼會?怎麼會在同一天翻兩輛車到懸崖下去?所有藍天跑這條路的司機幾乎是全燕城最有經驗的老司機,客車也是燕城少見的最新轎車,雖然每天發車的時間都是最早,可每次發車的頭一天晚上都要做最詳細的機械檢查和最嚴格的司機狀態評定後才會發車的,而且自藍天的車跑上這條線八年來從沒出過任何的事情,今天怎麼會突然翻車?就算是意外,也沒道理幾位兄弟們坐的車也翻啊,駕車的可是是全燕城最好的司機——二哥啊,不對勁!聯想起昨晚那兩個帶著傢伙的禿頭人,他彈簧一樣的跳了起來,對已經快要止住哭聲的三哥喊到:「三哥,你再一下,我去找大哥回來,這件事有問題!」嘴裡嚷嚷著,小六旋風般的衝出房間。
城東同化裡的煙子樓三樓上,依舊包紮著全身的莊大嘴躺在床上,心裡喜憂參半的等著應該此時就該到達的消息。良久,實在忍不住滿心的混亂,狼一樣的怪叫了起來:「嘔~~~~~~」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43:33
陣字篇 前生 第九節
不知過了多久,小莊才在絕對的悲哀和絕望中睜開雙眼,枯木般死灰的臉色上再也看不到昔日的飛揚和神采,連淚水都已麻木的乾涸。
艱難的扭轉已經僵硬了的脖子,印入眼簾的是同樣面無人色的鐵梅,鐵梅淚水縱橫的臉上,有一種沉沉的堅持,微腫的雙眼在淚光後,瞬也不瞬的盯著自己,眼神裡除了幾份悲哀和同情外,還有份他僅見過一次的堅決。那神色,融著暮色,和多年前的一樣熟悉。可此刻,除了感動和愧疚以外,他只覺得心亂如麻。
望著暮色裡剛剛恢復神志的這對戀人,一直站在一邊守侯了的方羽此刻也覺得頭大如斗,無話可說。儘管他早已經知道的了事情的原委,並為之苦想了很多次,可事到眼前,他卻發現依舊沒有合適的話說。
略帶茫然的尋思間,空氣中一末能量的異動引起了他的注意。面色一沉,對身邊一直自打完結後坐在那裡看著地面發呆的田小妮發出了一聲冷喝:「你在幹什麼?」剛剛還有點茫然若失的眼神此刻像兩道冷電一樣緊盯在此刻有了動靜的田小妮身上。
緩緩的,田小妮像夢游一樣的站起身,緊緊閉著的眼睛上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著,就像正在努力從一個深夢裡醒來。聽到方羽的喝聲,全身一顫,一行淚珠悄然從眼角流下,田小妮終於睜開了眼睛,此刻的雙眼之上像是籠了一層輕霧,帶著一絲茫然的詭異。眼珠澀澀的轉動,遇到方羽冷電般的雙眼後全身又是一顫,籠在雙眼裡的輕霧剎時褪盡,平日裡單純的像夢一樣的眸子裡此刻在異樣白皙的膚色映襯下流轉著一抹哀哀的淒艷和無助。遲疑著,彷彿忽然間單薄了許多的身體輕輕的就在院中的泥地裡跪到:「法師,請幫幫我」。
異樣陌生而又熟悉的聲音一入耳,小莊幾乎麻木了的神經裡就像聽到了一聲驚雷:「小夢?小夢?!」狂叫著撲了過來,不顧地方的泥濘,半跪到地上一把拉起跪伏如羊的女人肩膀:「田小妮??!」失望和難堪立時爬滿了他從漲紅迅速褪為蒼白的面頰。
眼睛裡流轉著百般的愛憐、不捨和深情的女人緩緩伸手撫上小莊木然的臉龐,輕輕說道:「大哥,就是我啊,你瘦了。」說著說著,清淚又一次如珍珠一樣不聽話的從眼睛裡滾了出來。「小夢?!你是小夢?!!」聞言大震的小莊瞪大了雙眼,一次又一次的巡視著面前帶哭帶笑的俏臉,再也說不出話來。
面前這張臉是另一個女孩的臉,可臉上那種神情,那種神情和眼睛裡再也不能忘記的依戀和深情,不是小夢又是誰!?在心裡一陣針扎般的狂喜下,他忘記一切的狂叫了一聲:「小夢~!!」緊緊摟住面前的身體,再也不能鬆手。
在神情極度迷亂的亢奮裡,他依稀聽到身後有一個女人在暗泣。
輕輕的長吸了一口氣,方羽把不再凌厲的視線轉向正掩面悲泣的鐵梅。一驚,閃身過去接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軟玉溫香滿懷,可一種怎麼也排泄不掉的鬱悶堵塞在胸口,讓他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沖天的長嘯。滿腔的鬱悶和無奈化在嘯聲裡久久不能停歇,就連天上如若鐵幕的陰雲也向怒濤一樣的翻滾了起來。天,好像又要下雨了。
嘯聲一落,方羽這才覺得舒服了一些,一面暗暗警惕自己心境的失常,一面輕輕的把已經可以控制自己身體的鐵梅送到因為他的長嘯而意識恢復清明的小莊身邊,面色一緊,對有些畏懼和害怕,躲在小莊懷裡的田小妮說話了:「小夢姑娘,你這又何必呢?你主魂雖然僥倖保存下來了,但回生無望,又何必再歷一次情劫?生離死別的苦痛受的還不夠麼?」輕輕的從已經變的不知所措的小莊懷裡直起身,戀戀不捨的目光再一次劃過小莊從狂喜轉為愁苦的面頰,又掠過木立在一邊神情淒苦百變的鐵梅。眼神顫抖了一下,勇敢的迎向方羽的深潭似的雙眼,雙手合十:「法師,謝謝你把放我出來,兩百年來,在那無邊無盡的寂寥等待中,我已經想明白了,不管做人做鬼,這個世界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價值,僅餘的怨氣也在你和陣法的鬥法中消磨光了,不管是你還是擺陣的人,都不是我所能匹敵的,都兩百年了,那些害我和大哥的人恐怕也早已做成泥土了,一切都讓它隨風去吧。現在唯一放不下的,只是大哥而已,現在終於見到大哥了,我心願已了,只求法師你大發慈悲,念在我前世的淒慘和這兩百年的苦候上,給我一個機會,我用我生命的烙印換和大哥相聚的三天光陰,三天後我願意魂飛魄散,再也不入輪迴,永遠的消失在天地之間,請法師可憐,我知道你有辦法的,求你了。」說完,一臉虔誠的款款拜倒,跪伏如羊。
望了望一臉愕然的方羽,小莊心念電轉,頓時明白了烙印換時間的真正意思,「啊?!」的驚呼出口,就覺得胸口宛如被一塊大石狠狠的撞了一記,踉蹌著仰天便到,隨著一口鮮血的噴出,怎麼也回不過的這口氣終於順了:「不!~!」他撕心裂肺的狂叫終於在落地的瞬間出口。
他怎麼也接受不了在經歷過這麼多後,自己會面對這麼一個結局,一種要讓骨髓都燃燒起來的憤怒瞬間充滿了他的全身:「賊老天,你真是瞎了眼的!」咒罵著,三道電光一樣的刀影從瘋狂蹦起的身體裡飛出,箭一般射向陰沉沉的天際。
瘋狂中,前世的一幕幕閃電般的在腦海中再次掠過,一切都使他再也忍耐不住的瘋狂。
自小,他就在大山中的家鄉跟著父親留連在貧瘠的山嶺溝壑之間,過著近乎與外界隔絕的獵者生活。橫亙的大山教會了他超越野獸的直覺和勇悍,使他在自然的天地裡鍛煉成為卓越的強者,而封閉的大山同樣造就了他單純的有若白紙的生命,僅有的一點社會經驗,也是跟隨父親在一月一次的趕集上得來的見識。
每每從市集上回來後,他都會楞上半天,外界熱鬧的精彩強烈的吸引著他年輕的心神,但再怎麼絢麗的夢想,都比不過生活沉重的壓力,就在大山沉默的腹地中,山林間的強悍的風和漫山遍野望也望不到頭山巒,轉眼就會把這一切的誘惑變成一抹煙雲。因為在山中的小村,僅有的六戶人家裡,就有四戶指望著他們父子的接濟過活,貧瘠和富饒的大山,只給最卓越的強者以豐厚的回報,卻半點都不會給這些可憐的老弱。這一點,他從懂事開始就從母親口裡和父親日夜忙碌的身影裡體會到了,那會,來這近乎絕地的山中旁依著他們生活的人家才不過三戶。
再往後,從很少多話的父親不經意的言語中,他知道外面的天地這時間亂的不像樣子,在一些人成王敗寇的逐鹿中這世間有太多的人失去了來賴以生存的土地和家園,還有親人。顛簸流離在這茫茫的人世間,完全不能像自己這樣雖然簡單,但很充實的活著。說話時父親凝重的面孔和沉痛的語氣,讓他幼小的心靈受到極大的震動,從那時起,他就發誓要向父親一樣,做一個最好的獵人,幫最多的人。
於是在他逐漸成長為出色獵人的歲月裡,小村中又增加了三戶人。這也基本上成為他們父子能力的極限,大山雖然慷慨,但能提供的食物畢竟還是很有限,儘管此刻他已經成為繼父親之後,方圓五百里最好的獵人。
簡單,忙碌的生活在他十八歲的那年隨著第七戶人家的來臨而打破,一切的天地和感受自他一見到小夢後便變的截然不同。
那是一個晴朗的下午,背著幾隻山雞和一條狼屍的他輕鬆的走在回家的小路上,在路上,遇到了因為飢餓而倒臥在路邊的小夢和她娘。
已經昏到的母女倆被他背回小村後,在母親的照料下,大致恢復後的小夢出來謝他。第一次,他在一個女孩子面前象第一次面對大豹一樣的傻住了,大腦一片空白一顆心蹦的山響,吶吶著手足無措,面紅耳赤的說不出話來。
於是在母親大有深意的微笑裡,小夢和她娘親就在小山村裡住了下來,而他的生活也開始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自此,心裡就有了一份不同的牽掛和希翼,因為他知道,孤單的縱橫在山林間的身影背後,多了一雙讓他迷醉的等待著的眼睛。
如果不出意外,一切都將是那麼的簡單和美好,可老天,什麼時候讓人真正消停過?
就在他和小夢為已經伸手可及的幸福暗暗欣喜的時候,老天伸出了它的黑手,一場在開春肆虐起來的瘟疫奪走了小山村裡包括他父親和小夢母親在內的9條生命,讓僅餘的8個人面對著七個支離破碎的家庭和瘟疫過後怎麼也堅持不下去的荒年,萬般無奈下,他們只有含淚再一次的離鄉別井,遷往三百里外相對富饒的田家莊。不同的是,這一次,他和已經年邁了的母親,也成了投靠他人的流民中的一員。
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是強者,走到那裡都會發出耀眼的光芒,更何況的是方圓五百里內最有名氣的獵人。憑著強者的實力和忍耐,他帶著小村的八口人終於在一向排外的田家莊站穩腳跟,並且在一次和村民共同抗擊來犯的馬匪時,和當時田家的族長田豐建立了過命的交情,他在馬匪頭子白狼的刀下救回了田豐的命。並且重傷了白狼,讓名聞整個地區的白狼吐血而逃,再一次證明了他強者的能力。同時也成為田家莊的護莊教頭。而悲劇,在他救回田豐的時刻就已經拉開序幕。
年過中旬的田豐一向以為人大方,樂善好施而名聞鄉里,雖然偶爾有好色的風評傳出,但在當時的社會,有錢人家哪個不是三妻四妾的?再加上他田家莊族長的身份,在整個紅水河流域便有相當不俗的聲譽。田豐待他也像自家的子侄,一向都愛護有加。他也滿懷感激的以父執相待,把自己的一腔心血全用在訓練田家莊的年輕人身上。
在他和家人的心目裡,田家莊就是自己的家園,再也不願意它受到土匪的破壞和侵害。而他再也沒想到的是,在一次到他家的時候,田豐偶然看到了在廚房裡忙活的小夢,一時間驚為天人,自回去後魂夢牽饒,片刻都不能忘懷。
怎麼也壓不下去的強烈的佔有慾終於使田豐拋開一切,瘋狂的打著得到小夢,橫了心要除去他的算盤。而他卻還單純的為田家莊不停的奔忙著。
他的厄運終於在白狼再一次率眾來犯的行動中同時展開,在經過他半年多苦心訓練的田家莊村民以從來沒有過的驍勇和霹靂手段粉碎了白狼馬匪攻擊的同時,他卻在斬殺白狼的緊要關頭被背後的一支暗箭射中,和白狼一起被淬不及防的暗算一起掃落離莊六十里的奪命山崖。
當僥倖不死的他和白狼在絕境中掙扎著爬出那恐怖的山谷時,已經是四天以後的黃昏,謝絕了在絕境中消去敵意的白狼上山養傷的好意和互定了永不相犯的承諾後,帶著死裡逃生喜悅和一點點疑惑的他連夜趕回自己的家,而迎接他的卻是燒成一片白地的家和七具已經辨認不出是誰的屍體,緊接著的是再也想不到的來自田家莊眾人驟雨般射來的急箭和奪命的襲擊,在亡命逃脫的一瞬,他清晰的聽到田豐急怒的命令聲,帶著一身的創傷和悲憤,他像野獸一樣選擇了逃遁,那一夜,所有田家莊的人都聽到了他哀狼般的慘號:「姓田的,我會回來的,我會回來的……」淒厲的叫聲,讓不少田家莊心裡有鬼的人連著做了幾天的噩夢。
半年後,在白狼的協助下,他帶著已經讓方圓幾百里的所有人都要做噩夢的血狼隊重返也在一刻都沒停止擴充防衛的田家莊,一場宿命中的決戰終於拉開。
在深知田家莊底細的他帶領下,已經尊他為首的白狼和更名了的血狼隊殘忍的血洗了所有經過的村舍,所過之處,雞犬不留血流成河,整個田家莊幾乎被燒成白地,儘管田家莊有匪的警鑼敲的山響,可周圍的村寨救援隊伍看到火光掩映中面色猙獰的他和一身血紅的血狼隊後,全都悄悄的打道回府。沒有人願意為了早就暗裡唾棄的田豐再盡一份心力,儘管覺得村民可憐。但對那樣明目張膽的恩將仇報的行為採取了默認態度的人們,憨直的他們並不覺值得憐憫,在這混亂的世道中,只有血和忠誠,才是唯一可以生存下去的憑借,違背了這個,在這塊貧瘠而又強悍的大地上,就只有乞求上天憐憫的份了,別人無話可說。
當殺紅了眼的血狼隊終於撞開田家莊最後的掩體,田豐的大宅門時,血光和火光中一直矗立著的他終於動了,隨著炸雷一般的怒吼,他一帶馬韁,旋風般的衝了進去,身後,留下他惡狠狠的命令:「寸草不留!」
整個田宅在血光和火焰裡逐漸崩潰和瓦解,在他旋風般的馬蹄前,小夢狂喜的身影的忽然飛奔著出現,那熟悉的面容和俏臉上怒放的狂喜,一下子擊穿了他被仇恨麻木了的心田:「小夢?!!!」他狂喜的從飛馳的馬上一蹦而起,再也不敢相信的狂喜幾乎在他的全身爆炸了開來,這時,他看到小夢狂喜的臉上露出驚駭欲絕的神情,緊接著是後背上一串撕心裂肺的疼痛,眼前一黑,他矯健的身影打著旋摔在小夢腳前不到兩尺的地方,接近著,在隨之而來的叫他神經麻木的疼痛中,他看到小夢胸前釘上了三把奇怪的尖刀,小夢瞬間失去血色的面容和軟軟倒下的身軀以及田豐近乎歇斯底里的狂笑和身後白狼瘋了一樣的狂叫:「老大!!」緊接著映入眼簾的是一團詭異的紅色煙霧和一聲聲霹靂似的驚雷,一切在一陣再也抵擋不了的眩暈中逐漸遠去,記憶裡卻只有田豐的狂笑和眼前正在逐漸吞噬小夢柔弱身軀的紅霧以及紅霧背後面色詭異的一個道者的凝重的臉,再有的是從小夢身上濺到自己額頭的那點鮮血的溫熱。「小夢!!」在怒濤般的不甘和怨恨裡他陷入無盡的黑暗。
記憶的斷點又在小夢怨靈的導引下知道了以後的事情,才知道本來天衣無縫的報復計劃在老天蓄意的作弄下變成一個悲劇的結尾。
在那個無意間捲入是非的老道的怪異神通下,自己的血浪隊被從天而降的霹靂近乎一個不剩的擊潰,白狼也在老道手中冒出的雷擊裡化為一道灰燼。事後,在田豐的欺瞞下,已經發現騎虎難下的老道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布下滅絕一切的乾坤日月鎖絕陣,打算永久的消滅小夢和自己這個他意識裡的禍胎,沒想到心煩意亂之下,老道開壇施法的時刻正好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配合著田豐家這塊五陰絕地,正好形成了術門百年難得一見的血魂引,引發了天地至陰的黑暗原力,也因此而導致了天地至陽正氣的反擊,使老道功虧一簣,含恨而走,因而使小莊能逃過一劫,再一次進入輪迴,而小夢因為陣法發動的早,一壓就是兩百年,只有在天地劇變或是陰氣最重的時候才能稍微的一漏端倪,引來天地間數也數不清的厲魄和怨氣,就靠著這些能量,小夢在黑暗裡了整整兩百年,同時,歲月也消磨乾淨了小夢所有的生機和活力,有的,只是想再見他一面的決心和告訴他用生命和鮮血保衛了自己身心的事實。
而現在,當所有的一切都眼看可以圓滿的時刻,他卻聽到小夢嘴裡冒出這個殘忍的決定,一切的種種再也壓抑不住的爆發起來,憤怒中、直覺裡,這一切都是老天在故意捉弄的結局,深心裡向來從不相信老天的他終於狂喊出前生今身一切種種累計起來的怨懟:「賊老天,你從來都沒睜開過眼睛!」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44:16
※※※※※
再說小六,駕駛著瘋了一樣的馬子達飆直在公路上,已經麻木到不能進行任何思考的大腦裡此刻只有一個念頭:「快點到,快點到!」就在幾乎怎麼也走不到頭的路的那頭終於可以看到那座橫跨在紅水河上的大橋時,耳朵裡隱隱傳來一聲似有似無的長嘯。嘯聲未落,他衝上橋頭的車就被路障攔了下來。
猛的一腳剎車,車胎冒出一溜青煙,眼看就要撞上的車在路障前30公分處險險停住。
劇烈的剎車聲和迅猛而來的聲勢顯然激怒了路邊舉著停車牌示意的年輕交警,同樣憤怒中的小六在探頭出車窗的空裡,依然注意到了他還帶點稚氣的臉上迅速升騰起來的怒氣。同時,他從倒車鏡裡看到後面也有幾個警察快速的兜了過來,依稀,裡面一個像是頭的中年警察面目有點熟悉。
已經生氣了的年輕交警兩步就跨到了車跟前:「你瞎了?會開車嗎?給我下來一邊站著!」一邊大聲嚷嚷著,一邊手裡的停車牌就向車前窗玻璃敲了過來。小六壓抑著的火氣騰的就炸了開來,剛想喝止,一隻從年輕交警身後閃出的手在停車牌觸到玻璃前撈住它。「靠!」怒火更盛的年輕交警嚇了一跳,習慣性的罵話剛一出口,扭過去的頭還沒看清楚是誰呢,就被一股大力帶到了後頭,眼角掃過的衣服顏色雖然讓他的粗口留在了喉頭,可還是在站穩身子後怒目瞅去,想看看是哪個同事這麼大膽,連對身為大隊長舅子的他都這麼在外人面前不給面子。定神一看,悄悄的蔫了,原來推開他的正是姐夫。再一看,周圍的同事沒一個人注意到他,都在看他姐夫和車上那個人很親熱的說話,他不由的一楞,很少見身為交警大隊長的姐夫對一個開車的司機這麼客氣來的,而眼前這個司機居然也連車都不下來,難道是哪個大人物?他有點疑惑的邊想著,打量著,邊特意走到後面去看車牌。
小六看著邊把停車牌隨手遞到後面,邊對自己笑嘻嘻的含笑招呼的中年警察,怒氣稍歇的大腦飛快運轉,終於在對方伸過手來的空裡想起對方的姓名和職務。「常隊長你好啊,怎麼忽然在這裡設起路障來了?」「呵呵,陳兄你也好啊(小六姓陳),今天那陣風把你給吹到我們這小地方了?也不通知一聲,咱們好高興高興啊,很久沒見了呢呵呵。」頓了頓,握完手又說,「我們今天臨時接到縣裡的通知,對面田家老莊那裡有事,不能放一輛車過去,你是路過還是……」他此刻也發現小六沒有一點下車的意思,心裡頓時不痛快起來,但還是似笑非笑的停住詢問。
小六一看,心裡就明白了,立馬一推車門鑽了出來,順手遞過一隻煙,藉著點火的機會壓低聲音:「常隊長別見怪,今天情況特殊,我要上田家老莊去接我大哥,非常緊急的事情,所以有些失禮,你別見怪啊,回頭我和大哥專門來給你賠罪,咱們好好開心開心。」「哦,哦,明白了,明白了,陳兄你趕緊上路趕緊上路。」感覺頓時大好了起來的常隊長一邊連聲催促著,一邊擺手讓挪開路障。小六順手把剛拆開的555遞給趕過來挪路障的那個年輕交警,笑了笑:「這位,剛才對不起啊,有點急事,車開的快了些,抽根煙壓壓驚,順便給大家也發發,交個朋友。」說完,對著連聲催促著的常對長點點頭,暗罵著鑽進車裡,一溜煙奔著老莊去了。
身後似乎聽到姐夫呵斥小舅子的聲音:「笨蛋……不是叫你記住那些車牌了嗎?」
再說田家老宅裡,看到小莊突然瘋狂爆發的模樣,鐵梅心裡一酸,茫茫然裡,眼淚又流了出來。她知道此刻小莊心神大亂,如果任由他這麼發作下去,對他的身體絕對是一種傷害,可這會兒她自己腦子也同樣亂做一團,竟然理不出個勸人的頭緒來。她也沒想到小夢會忽然提出這麼個要求,她最擔心最害怕的的事情終於還是這麼不真實的發生了。
在方羽的幫助下,她隨著小莊一樣,看到了小莊的前生,她不知道究竟是巧合還是她自己的主觀,除了額間的那顆硃砂痣,她發現前世中的小莊和今生的小莊長的幾乎一模一樣。
前世中,她以一個女性細膩的感觸,深刻的體會到了小夢和小莊之間刻骨銘心的深愛和忠誠,為了生死不明的小莊,小夢可以在落到田豐手上的半年多時間裡,以七次尋死,九次絕食的決絕方式以死抗爭田豐的種種威逼和誘惑,也因為有了小莊隱約的信息,小夢同樣也可以在一個沒有一絲善意,充滿了陰謀不測和另外的嫉妒以及切齒聲的院落裡,堅持著清白咬牙硬挺著活下來,這需要一個單薄的小姑娘心裡有多少的堅持才可以做到啊!而這一切的種種,卻是為了她也深愛的小莊,在同情和敬佩的同時,她依然隱隱覺得不安和憋氣。
而跪在地上的小夢,全身顫抖著,也硬是伏在地上沒有回頭看發作中的小莊一眼。
有點頭疼的方羽見狀,眉頭一皺,心裡也很不是滋味,搶上一步趕緊扶起地上的小夢:「小夢姑娘快起來,你不用這樣的,現在不是古代,我也不是法師,你先起來再說話。」說完,似乎不忍再看面前這張強忍著淚水的俏臉,一個箭步搶了過去,如山的右手壓住了正在暴跳的小莊:「莊兄!冷靜些!」小莊大力的掙了兩下,發覺掙不出去後,便安靜了下來,怔怔的看著面前的方羽,澀聲說到:「我到底作錯了什麼?為什麼這老天要如此對我?為什麼?」喃喃的問著問著,眼圈一紅,滴下淚來。「莊兄!男子漢大丈夫,哭什麼?振作些!」方羽盯著他明顯失神的雙眼又輕喝了一聲。他到現在還是不喜歡看到男人哭,同時也很怕女人哭,可這一兩天裡,好像隨時都有人在哭。對這種前生今世的情仇,他根本沒什麼處理的經驗,當年他自己不也這麼哭過麼?所以只有快刀斬亂麻,儘管他知道這樣要求,對一個象小莊這樣忽然面對了劇烈衝擊的人來說是殘酷了些,但是他更明白,如果這時候自己要是再不果斷些,今天這裡的事情就會麻煩的厲害。這是他最不希望出現的,因為隨著暮色漸漸的濃重,這裡還有些不好說明白的事情要他自己來解決,不能太耽擱的。
看到小莊在自己的刻意刺激下慢慢平靜了下來,方羽噓了一口氣,剛要說話,就聽到短促而又尖利的剎車聲,和幾乎同時穿破暮色的呼叫聲:「大哥,大哥,公司出事了!大哥……」
聽完小六氣急敗壞的訴說,小莊整個人都變了,如果說剛才的瘋狂像一座爆發的火山的話,現在則是一片萬古不化的冰川,白裡透青的臉宛如雕刻出的一般再沒有一絲波動,越發紅了的雙眼裡散發出陣陣滲人的冰寒,盯的小六說到最後聲音都開始打顫,他從來沒見過小莊有過這樣的表情,此刻,在他感覺裡,那雙眼睛裡再也沒有一絲一毫人的感情。
在小六說完後沉重的寂靜裡,鐵梅從頭到底的僵住了,臉上還掛著前面未掉下的一雙淚珠,她已經被這消息驚的忘記怎麼去思考了。
從地上被扶起的小夢也說不出一句話,孤單單的呆立在越來越濃的夜色裡,身邊盤旋著一抹冰涼。
方羽的面色要多壞有多壞,站在那裡,從裡到外,再也無法保持心境的空靈,心底裡,只是不停的喊叫著:「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因為他已經隱約的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被一種深沉的失望和悲涼一次一次的衝擊到對人性失望的邊緣。悄悄的,一種厭倦了的感覺在內心的最深處泛起,「自己到處這麼多事,到底是為了什麼,值得嗎??又能起什麼作用?」他刻意的迴避著去多想。
重重的吐了一口濁氣,臉上神色變的很漠然的小莊走到面色陰沉的方羽面前,兩隻不在帶任何感情色彩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方羽,刻板的沒有一點起伏的聲線打破周圍的寂靜:「方羽,我需要幫忙!是誰?」聞言一震的方羽雙眼也暴起兩道精光,一絲不讓的盯住小莊。久久,發現不能溶解小莊眼中寒霜的方羽歎了一聲,退開一步,挪開微顯失望的雙眼:「燕子樓,四個人。」眼神落到孤零零的小夢身上,停了一下:「你有三天的時間。」說完扭頭望向空蕩蕩的院落,再也不發一言。
小莊無言的轉身,讓視線一一落在小夢,鐵梅無語凝視著的臉上,冰樣嚴寒的目光裡閃過一絲不捨和淒然,當眼神轉為歉疚時,他的腳步已經出了老宅的大門,身後,小六在緊緊追著。
取下牆上掛著的三尺長蕭,已經換掉沒有雙袖的衣服的方羽悄悄的拉開佛堂的門,剛要出去,心裡一動,又走到佛龕前,掏出兜裡揣著的天心燈,放到供桌上,凝神就著油燈看了看佛龕裡面色依舊慈祥莊嚴的菩薩,輕輕的搖了搖頭,轉身出去了。
昏暗的燈影下,鐵梅呆呆的望著牆角發呆,從小莊問過方羽掉頭走了後,到現在,她再沒說過一句話,也沒流過一滴淚,只是在發呆。
她覺得心都要碎了,小莊竟然話都沒留下一句,就那麼掉頭走了!儘管以往小莊出去和人家談判或是火拚,也同樣盡量的瞞著她,不讓她知道,但這次這麼嚴重的事情,居然對她一句話都沒有,就這麼孤零零的把自己撂在這麼一個陌生的地方,這在以前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難道他不知道自己這會有多擔心他,有多麼為他兄弟們的死難過麼?可他,就這麼一言不發的掉頭走掉了,只留下她自己一個人面對這麼冷,這麼長的夜晚,這一切難道還是以前那個時刻惦記著自己,疼愛著自己的小莊做出來的嗎?很多很多以前都沒有過的事情在這一兩天裡都發生了,難道……難道今生的自己真的比不上前世那個女孩麼?她思前想後,完全的沉迷在自己的猜疑、怨懟和不安裡,忘記了吃飯,忘記了睡覺,只是癡癡的想著。
「鐵姐姐,你喝點水吧,別擔心,莊大哥不會有事的。」一個聲音和一下輕推還是拉不回她迷亂的神思,就在這時,一聲嗚咽的蕭聲劃過夜空,傳入耳中,顫抖低回的音符撥動了一根心底裡一直在沉睡的心弦。不由自主的,她的心神隨著蕭聲,進入一個悠遠的天地。
荒涼冷清的田家老宅院裡,方羽靜靜的坐在台階上,六神合一的吹著《安魂曲》,據說,這是漢張良被發入山成道之前,驚聞韓信被殺未央宮,便跑到白雲山頂,吹出了的這支《安魂曲》。
《安魂曲》流傳並不廣,世上知音不多,全曲七章,前五章那令人酸鼻的音符,充滿了深深的悲哀和走投無路的淒涼,只有最後兩章才由哀傷轉為一種出世的空靈,體現了安魂的味道。方羽也是無意間從一本老書裡見到的,一直比較喜歡音樂的他當時就試吹了一下,壓抑悲傷的音符讓他很是不舒服,從此再沒碰過,到今天,為了徹底的驅散這裡四處瀰漫的厲魄和怨氣,再一次全神的吹起。
簫聲中充滿了淒涼孤寂的情緒,低回抖切令人平空生出無窮的哀傷與蒼涼,俯首低回,心弦撼動中,一股股從微弱到強烈的陰風在院子裡旋起,風聲嗚咽,使得這暗夜裡彷彿有無數的幽靈在隨著蕭音哭泣。令人心酸的蕭音在越來越詭異的風裡逐漸轉為空靈,一種雲水隨意,海闊天空的沖淡之意隨著蕭聲在黑夜裡流轉,成團成團的旋風逐漸逐漸的落地而逝,原本暗的看不到任何東西的院子彷彿也隨著旋風的不見而逐漸亮了起來。
蕭聲還在冉冉的夜空裡盤旋,雙唇離開洞簫的方羽睜開的雙眼裡一片精光,彷彿能看透黑暗的眼神一瞬不瞬的看著院牆,那裡正有越牆而過的一點綠瑩瑩的光點在逐漸變大,碧幽幽的往他緩緩飛來。
還握在手裡的長蕭就那麼輕輕的一轉,一個巴掌大的綠鶴就顫巍巍的挺在長蕭的那一頭,綠光一漲即熄,穩若磐石的蕭尖上,一張紮成鶴型的黃紙留在那裡。輕輕的搖著頭一抖手,在方羽長髮無風自搖的空裡,紙鶴就消失在暗的不能再暗的夜裡,了無痕跡。
轉頭又向東西的兩面看了看,想了一下,方羽又凝神就唇,綿綿不絕的蕭聲演成他最喜歡的曲子《閒雲野鶴》。裊裊的蕭音迴響在靜靜的夜空,讓一切都在自然的神韻面前沉迷,陰沉了一天的天際也慢慢出現月亮的倩影。
蕭聲緩緩停住,兩聲似有似無的歎息在夜空裡響起,並隨著蕭聲遠去。
把玩著手中的長蕭,方羽頭也不抬:「鐵小姐,小妮,你們也出來吧。」隨著他的聲音,打著手電的田小妮和鐵梅出現在田家老宅的大門口。
心境已經恢復空靈的方羽含笑看著面色基本恢復平靜的鐵梅:「鐵小姐,感覺好點了麼?」有點彆扭的迴避了一下月光下方羽那彷彿能看穿一切的目光,輕輕點了點:「好多了,多謝關心。」「哦,那就好,小妮,你呢?身體覺得好點了麼?」方羽又衝著顯得自然的多的田小妮問到。拉著鐵梅坐到鋪了手帕的台階上,田小妮使勁點著頭:「全好了。方大哥,你剛才吹的曲子真好聽,能再吹一遍嗎?」方羽輕輕一笑:「那曲子叫《閒雲野鶴》,小姑娘不能多聽的,呵呵。」「那前面那首叫什麼?」鐵梅心有餘悸的問到。大有深意的看了鐵梅一眼,方羽答到:「那叫《安魂曲》,是用來驅散這裡鬱結的怨氣的。」「哦,怪不得,這會兒這裡的感覺舒服多了。」田小妮有點恍然的回應到。不太明白田小妮感覺的鐵梅楞了一下,也不去細想她說的是什麼意思,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問。
「驅散怨氣?那不是連那個小夢也……」她強忍著碰碰的心跳,停住了問話。方羽一搖頭:「我把她寄魄的天心燈放在佛堂裡了,她沒事。」說完,頓了頓,很誠懇的對鐵梅說:「鐵小姐,我能明白你的擔心和苦衷,想來通過剛才在聽安魂曲的時候你也明白了一點什麼,千萬不要太自苦了,莊兄眼下是有事待辦,不全是你想的那個樣子。」聽到這話,鐵梅有一種被窺破心靈的不安,可在方羽誠懇的表情和玉樣溫潤自然坦蕩的的雙眼注視下,便不由的有了一種信任的感覺,心裡一轉念:「對啊,以後大多的事情都要他幫忙才可以,自己為什麼這麼笨?不聽聽他的意見呢?」想到這裡,鐵梅一鼓勇氣:「方羽,我知道你不是個一般人,小莊以前的事情你可能知道的比我們所有當事者還要多,那你說說我該怎麼辦才對/小莊要怎麼做才好?」隨後暗暗咬了咬牙:「失去小莊,我活著就沒什麼意義了,但如果完全不考慮小莊的處境,我也做不到,而且,如果小莊為了我而完全不顧小夢,我會覺得他冷血,同時我也會心理一輩子不安的。但是,如果小莊完全答應了小夢的要求,單獨的陪她三天,如果她光是魂魄的話,我還能勉強認同,但她要借小妮的身體,這一點我心裡已經自問了很多遍,實在做不到不嫉妒,儘管我也覺得自己自私,可我還是做不到。就算我現在能勉強接受,以後也肯定會在心裡留下陰影,因為我知道,他心裡除我之外,還可能會有另外兩個女人,我想總有一天,我會發瘋的。」一口氣說完,鐵梅急促的喘著氣,含著歉意對已經滿臉飛紅的田小妮勉強一笑,雙眼再也眨都不眨的看著方羽,等他的回答。
一點點無奈的苦笑爬上了方羽的臉,心裡暗想:「感情的事一直是自己的弱項,但今天這事已經涉入的太深,一定要想個辦法解決好才是,情是何物啊。」暗歎著,方羽點了點頭:「我明白鐵小姐你的感受,雖然到現在我還沒想到什麼好辦法,但我會幫你的,還有莊兄和小夢,總得想個辦法解決這件事才是,能找到一個可以生死相托的愛人真不容易,我明白那種失去後的滋味,我明白的。唉~!」頭一次,方羽在外人面前明白的為感情歎出了氣。
就在鐵梅心裡琢磨方羽的回話和歎氣的空裡,面色還有點發燙的田小妮說話了:「對啊,方大哥,你一定也要幫幫小夢姐,她好可憐啊,都被人欺負了兩百年,我們田家真是對不起她。」說著說著,面色黯然了下來。方羽一聽笑了:「小妮,那是兩百年前的事情,和你無關的,千萬不要自責,如果你是為了這個而同意讓小夢借你身體現身說話的話,我就不再管這件事情了,沒有道理為了幫一個人而讓另一個無辜的人付出代價,這不公平。你以為讓魂魄接身體是好玩的嗎?」「是啊小妮,前生的事跟你無關,你別亂想了,小莊不會怪你的。」鐵梅也柔聲勸到。
「不是,不是,我也是這麼說說而已,不是為了自責而想幫小夢姐的,而是覺得小夢姐太可憐了,所以才答應的,你們不知道,小夢姐留在我腦子裡的遭遇有多可憐,是真的,方大哥,你相信我啊。」紅了臉的田小妮急急地分辨道。方羽點點頭:「那就好,不過借靈對你的身體影響很大,你自己也要注意休息才是,天也很晚了,咱們都回去休息吧,莊兄可能明天就能趕回來了。」「哦?小莊明天就能回來?」鐵梅一下子精神多了。「我只是這麼感覺而已,也不一定。」站起身,方羽淡淡的應道。
轉身正要關門的方羽被隨後跟過來的田小妮低低的叫住了:「方大哥,等一下。」
進到屋裡,方羽問她:「小妮,還有什麼事情?」遲疑了一下,田小妮諾諾的問到:「方大哥,剛才在老宅院子裡我發現有些很陌生的東西存在過的痕跡,你的第二支曲子裡也有力量在外放,究竟那裡還發生了什麼事情?」
方羽有點驚訝她現在的敏感,定睛仔細一看,才明白過來:「呀,小妮大有長進啊,以後要注意收斂才是,明天要是有時間,我給你說說好了。」「頓了頓,若有所思的說到:「那是因為這裡的封印被解開,驚動了有些一直留意著這裡的人和另外一些能感應到這裡能量波動的人,他們來探察,所以……」「哦,是這樣啊,我明白了,一定是方大哥你把他們嚇跑了,嘻嘻,你真厲害啊,方大哥。」田小妮很開心的說道。方羽一搖頭:「我那裡有那麼大的本事啊,是人家發現這裡沒什麼可看的,所以才走了……」「嘻嘻,方大哥也開始騙人了呢,我才不相信他們會自己離開,」偷眼看了看臉色有點發紅的方羽,發現他正有點尷尬的摸著鼻子苦笑,心裡一樂:「方大哥這麼厲害,要是當初你在,那個臭道士就不能那麼囂張了,小夢姐也不會苦等兩百年了,唉,都是那個臭道士。」最初的一點不好意思過去後,方羽含笑看著越來越活潑的田小妮,心裡暗暗為她高興,知道經過自己的開解和引導,再加上小夢為了補償因為借靈而對她造成的傷害,把凝聚了兩百年的一點至陰留給了她,讓她更明銳,更深刻的體會到了天地自然的生機和活力,而這一切,已經開始發生作用,不知不覺間改變著她有些灰色的個性。當然方羽沒想到的是這一切眼下只有在他面前才能這麼明顯。
聽到田小妮罵臭道士了,方羽急急開口了:「小妮,話不能這麼說,現在你已經和以前不大一樣了,說話要留神,不是什麼話都可以亂說的,這一點以後要注意,你是信佛的,佛門裡就有一戒叫口戒,要注意了。」看到田小妮一楞之後若有所得的點頭,他這才繼續說到:「其實怪那道人很冤枉的,他是因為恰逢其時,一方面因為不忍看到當時的田家莊血流成河的樣子,另一方面也因為作為世侄的田豐的故意欺騙,他說一個他新娶的姨太,就是指小夢姑娘,因為不守婦道,被他發現後嚴加管教後含恨不止,所以才勾結姦夫大盜血狼來報復的。可憐那老道一身通天徹地的本領,卻被自己相信的人騙了,再加上當時情況緊急,所以才大動無名,甘冒著遭天劫的危險,用了很厲害的道術消滅了這股土匪和殺死了小夢,可當他親眼見到小夢的屍體後,一眼就發現小夢還是處子,這才知道錯了,可那會小夢和小莊因為死的太過不甘,怨氣凝結不散,大有以後為禍田家的可能,再加上田豐苦苦的哀求和另編了一套說辭,終於使老道再錯了一步,不過當時可能是因為心情激盪,忙亂下沒細算當時的時刻,結果弄出血魂印這麼難纏的東西來,同時又因為血魂印引發天地間至陰至陽兩種氣機的交會激變,使他明白這次徹底的錯了,法術沒能施展完全,便含狠而去。所以才會有了今天的這些事情。」面對著田小妮,方羽才能把有些事情說詳細說明白,因為不管怎樣,他們是屬於同一種人,儘管層次有高低。
「哦,是這樣啊,那為什麼前面方大哥你說還有新的封印呢?」田小妮又追著問到。她覺得和方羽說話真輕鬆,也真開心,好像什麼在方羽面前都有辦法解決一樣,所以問的就特別詳細。方羽一聽笑了:「你還真能問啊,不過心也夠細,呵呵,那是後來的人怕積聚在那裡的怨氣厲魄太厲害,衝破了封印造成大麻煩,所以才加的。」「那方大哥你解開封印怎麼沒什麼事情啊?」田小妮不解的問道。「那是因為我是純粹硬闖開的,在兩種能量的激盪之下大部分的那些東西被沖沒了,剩餘不多的一些,我也用安魂曲驅散了,以後這裡就不會再有怪事發生了。」
「哦,那,方大哥,小夢姐姐為什麼沒被沖沒了呢?」「那是她自己的能量和我的一點幫助的結果,不過就算這樣,她最多能在天心燈裡待七天,在外面借靈待三天,但代價就是從此魂飛魄散,永遠的消失在天地之間。」方羽有些凝重的回答到。「那……那怎麼辦呢?小夢姐姐太可憐了,方大哥你一定要幫幫她啊,你一定會有辦法的。」說起這個,房間裡剛才比較輕鬆的氣氛再也蕩然無存。
送走臨出門還在不停的懇求他的田小妮,方羽拿起供桌上的天心燈,摩挲著,開始苦思可能明天就要面對的問題,要怎麼樣才能讓這前生的事情有個比較圓滿的結局,又怎麼樣在今生那些血淋淋的事實面前自處呢?
頭一次,他有了失眠的跡象。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44:43
※※※※※
提心掉膽的看著神色奇異的小莊以前所未有的高效,紋絲不亂的處理著亂成一團麻的事情,小六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面前這個人不再像自己以往熟悉的大哥了,而像一部沒有感情,只是高速運作著的機器。
一進公司,小莊便讓快要累癱了的老三去緊急和銀行聯繫,連夜提出了100萬的現金,接著和燕城的高層一起和傷亡者的家屬召開了懇談會,經過一番努力後,在政府的介入和小莊再三的保證下,圍了公司一天的家屬們拿著兩萬的首批賠償金在哭泣聲中逐漸散去。小莊又連夜趕到客車司機的家裡,看望了悲痛的家屬並安排了後事,這才留下五萬的安家費後趕到了醫院,再和醫院的高層達成不計成本,全力搶救的共識後,又逐一探望了躺在醫院的傷者,最後才到了放著自家兄弟屍體的太平間。
和嚎啕大哭的老三與小六不同,面對著血肉模糊的老二、老四,小莊只是像個冰棍一樣的默立了良久,最後只是輕輕的用手撫上了老三抹了多次都合不攏的老二圓睜著的眼睛。而小六發現小莊伸出去撫老二眼睛的那隻手,居然連絲毫的顫抖都沒有。
神色木然的凝視著面前被紗布和石膏裹成人棍的老五,小莊默默的聽完了醫生簡短的介紹,在生命測試儀急促的鳴叫聲裡,趕走了要陪著守夜的老三,無情的命令他回去休息。又叫同樣勞累的小六去公司的辦公室裡打個盹,在天亮之前再開車到醫院來接他。
面對神色異常冷厲的小莊,小六和老三沒敢再多說一句話,悄悄的領命去了。到這時,一直緊張運轉著的這部人形機器才在半夜兩點多的病房裡轟然倒下,癱倒在病床腳下的沙發上,抱著頭,發出拚命壓抑著的低嚎。
※※※※※
凌晨五點,正是很多人都睡的最香的時刻,可燕子樓的三樓上,躺在床上的占天剛還沒有一絲睡意,焦躁的看著臥室裡像個瘋虎一樣來回走動著的禿頭男人,他覺得頭疼的要命,全身的傷也疼的鑽心,但眼下只有硬忍著,他知道,目前的他還惹不起面前這個男人,所以儘管心裡煩的要命,也只有忍著等他做出決定。
此刻,他心裡多少有點後悔自己花了那麼高的代價和擔了那麼大的風險去請這個人出面幫忙的決定,特別是在得知小莊已經毫髮無損的回到燕城後,這種感覺越發的強烈,同時,心底裡更有一種說不上來的不安,總有一種大禍臨頭的不詳感覺,儘管他自己也不斷的安慰自己,已經高度戒備的燕子樓和有這個男人和他同夥在的自己臥室是絕對安全的,可不安依舊無法消除,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就像一群螞蟻在心頭啃食一般的讓他不爽。
「賀大哥,你快作個決定出來啊,我看龍五和龍六兩兄弟是凶多吉少了,如果再等下去,讓小莊騰出手來,事情就麻煩了,你快決定吧,要麼再幹一票,徹底消除後患,要麼你們天亮就走,離開燕城,免得夜長夢多,讓事情露出破綻來,說實話,小弟實在陪不住你們這些江湖上的獨行俠,如果事情一旦敗露,你們抬腳就海闊天空的走了,小弟可沒那種以命搏命的本錢,我的基業可全在這裡呢。這樣吧,快做個決定,繼續幹一票,我再付50萬,如果要走,說好的錢我也如數照付,你說呢?」心頭越來越濃的不安讓占天剛終於忍耐不住了,心一橫,就揭破了其實大家心裡都有數的這層紗。霍的停住腳步,自認識以來一直讓佔大嘴心裡暗暗發毛的眼睛冷然的盯住他,線條冷漠無情的臉上有一種陰森森的怒意和殺氣,瞪了硬著頭皮不肯退讓的占天剛一會,比常人厚了許多的嘴唇邊上露出了一絲獰笑:「佔大嘴你的膽色硬氣了不少啊,看來這麼多年沒白混,嘿嘿!」眼光一轉,已經變的沒有絲毫笑意的眼神如毒箭一樣盯在身後沙發上一直不出聲喝著酒的兩個同樣禿頭的男人:「你們準備一下,五分鐘後和我再出去一趟,老五老六到現在還沒回來,看來是栽了,咱們再去給他們送點東西安魂。」頓了頓,斜了聞言大喜的佔大嘴一眼,一抹殘忍的笑意又出現在嘴角:「把傢伙都帶齊了,不然出錢的老闆會覺得你我不夠賣力呢。快!」一直慢吞吞的語氣忽然轉急,冷厲的發出命令。
就當兩個沒有任何特殊表情的禿頭男人應聲箭般立起的時刻,厲變突起,「噹啷、乒乓」聲裡,一道矯健的身影從最不可能進入的臥室窗裡破窗而入,緊接著就是密集的六聲槍響,應著血花,兩條剛剛站起的大漢仰天而倒,重重的跌在剛還躺著的沙發上,再也沒有一點人氣。
在佔大嘴中槍後的慘叫裡,一身黑衣的小莊手手持雙槍,面色鐵青的舉槍而立。對面,左手淌著血的禿頭中年人也面色蒼白的舉槍相對,冷漠的的臉上,雖然有細細的一層汗珠不停的滲出,但舉槍的右手,卻穩若磐石,和小莊一樣不見絲毫抖動,眼睛更是瞟都不瞟身邊兩個躺倒的大漢和在床上無力悲鳴的佔大嘴一眼,此刻,縮成針尖般大小的瞳孔裡,只有面對著的這把槍。他認得,這把槍是跟著他走南闖北,喝過不少人血的龍五的槍,此刻確握在另一隻同樣穩定、有力的手裡。
不敢大出氣的緩緩開口:「莊吉?快手小莊?」「不錯,你是誰?為什麼要這麼做?」小莊也同樣不帶絲毫激動的問道。「我是誰無關緊要,反正命該如此的人死都死了。此刻你我這麼相持著也不是辦法,不如你放我一馬,我就此掉頭離開,永遠不在進入燕城地面,你覺得如何?」「休想!」怒喝聲裡兩人都不約而同的動了,又是一陣密集的槍聲,硝煙散處,小莊吃力的站起身,腰肋間中了一槍,血不停的從那裡流出,而禿頭大漢卻頭中三槍,血肉模糊的頭皮和腦漿濺了一地的趴在地上。
噁心的看了地上的屍體一眼,一旋身,雙槍對著床上心膽欲裂,掙扎著爬起來想逃命的佔大嘴就是四下連射,佔大嘴像個麻袋一樣被掀翻在床上,死的不能再死。
長長的噓了一口氣,聽了聽逐漸靠近了門口的嚷嚷聲,眼光一轉,順手把槍甩到佔大嘴的屍體旁,拎起茶几上的幾個酒瓶一頓亂摔,霎時間臥室裡四處瀰漫著一股帶著血腥和硝煙焦味的酒香,手中火光一閃,在熊熊大火中,小莊穿窗而出,身後是一片亂的不能再亂的嚷嚷聲和隱隱傳來的警笛聲。
上午九點,獨自坐進小六開來的車裡,就覺得肋間的傷口火辣辣的疼著,可他還是拒絕了小六快要翻臉的哀求,自己駕車離開了醫院,駛上了去田家老莊的公路。
直到這一刻,在基本沒人的路上,車裡的小莊痛痛快快的大哭了起來,內心的壓抑、緊張、傷痛以及茫然和那麼一點點的輕鬆,像怎麼也攔不住的洪水,洶湧的隨著眼淚狂瀉。
其中的那僅有的一點輕鬆裡,有血債血償的痛快,也有僥倖逃脫警方懷疑的輕鬆,他沒想到最後緊要關頭和他拔槍對峙的,竟然是黑道上赫赫有名有「冷面殺星」之稱的賀星,至此,他才完全明白為什麼這次的實踐會殘忍冷血到這個地部,面對這種血案纍纍的殺手頭子和他的團伙,再怎麼冷血無恥的事情都能做的出來,條件是只要有錢。
怪不得一大早就來醫院客氣而又技巧的詢問自己昨晚行蹤的刑偵大隊張隊長在中途接到報告後,精神立即大振,一副胸有成竹的向自己更加客氣的解釋後,就急急而去。有這個負案纍纍的賀星和他手下的屍體在,一切似乎就容易解釋多了。
車在馬路上能夠飛馳,情緒慢慢平復的小莊這會就覺得全身酸軟,真想隨便找個地方什麼都不管了的倒頭大睡,一連兩天兩夜,他幾乎一眼都沒合,同時,身心又接二連三的遭受強烈的不能叫人忍受的衝擊,可他還是不能休息,因為前面的田家,後面的燕城,還有太多的事情等著他去面對,而且,都是不能逃避的事情。
※※※※※
「常住本性,返照自心,能見五蘊皆空,五蘊即受蘊,想蘊……」一口氣說完對心經的一點理解,方羽對聽的呆呆發愣的田小妮微微一笑:「這些東西只是個大概,你也沒必要全部弄明白或是全部照著去做,只要記住,常住本性,自由自在就好了,不然你會變成出家人的,呵呵……那可不是我願意看到的。」
看著秋日的暖陽裡微笑著的方羽和認真模樣的田小妮,神色有點萎靡的鐵梅覺得很是羨慕,幾乎一夜無眠的她此刻就覺得度時如年,即不知道小莊的一點消息,也問不出方羽究竟有什麼打算,就在惶惶然裡,她不能相信的聽到了那熟悉的剎車聲。一楞之後,才發覺剛還悠然自得的方羽田小妮已經出了大門的身影。一陣狂喜湧上心頭,再也顧不上一貫的矜持,大叫著小莊的名字,衝了出去。
默默的含笑看著面前緊緊相擁,恍然隔世的這對愛人,方羽心裡微微一顫,轉瞬就恢復平靜,目光掠了在一邊有點害羞的田小妮一眼,心頭忽然一動,有了決定。
一陣低沉至若有若無的聲浪綿綿不絕的從鬆肩實背,懷抱日月的方羽口中散播至無窮無盡的天際,低沉的聲浪就若永不停歇的濤聲一波又一波的衝擊著在場所有人的神經,十丈方圓,地面上有淡淡的似霧非霧的輕煙在裊裊成形,慢慢的,小莊的神情由緊張、激動轉為一種飄忽的空靈,懷裡的鐵梅也彷彿遙遠的不在存在,一切都似乎重要,似乎一切又什麼都不重要,全身就連毛孔都松到可以感覺到張開。這時,耳中彷彿催眠曲的聲浪一變,由緩慢轉為如同驚雷一般的急促雄渾,腦海中的神經好像被大錘不停的轟擊著一樣,全身有一種撕裂了樣的疼痛,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倏的,「陣!」隨著一聲悶雷般沉喝,眼前實實在在的一黑,緊接著一道電光劃過,意識和身體剝離開來,回到200年前的前世,一切有如電光火石般的在眼前重現,快若流光,可偏偏又清晰無比,各種各樣前世的種種滋味在眨眼的瞬間湧上心頭又眨眼而去,前一刻的歡喜還沒來得及從心頭泛起,下一刻的悲哀又迎面而來,心靈在千百種滋味裡煎熬和迷醉,最後定格為——小夢寂寞,期盼著的俏臉和那一汪盈盈秋水的眼睛。「小夢」炙熱的呼叫還停留在心田沒來的及化為叫聲,眼前一幕幕今世的種種又紛沓而來,大漠中寂寞而又幸福的童年,戈壁上自己徹夜不停的哀嚎,鐵梅撲上來替自己擋刀時無畏的神色,綿長幸福的八年苦戀,兄弟們和自己一起揮刀血戰的場景,太平間冰涼的屍體,以及月夜下鐵梅含淚的訴說……所有他見過沒見過的場面充斥著快要爆炸的神經,混亂中,心靈裡只有兩個佳人,四雙明眸,全都深情款款而又落落寡歡的望著他,一種疼到心靈就要撕裂的感覺裡,他瘋狂的大叫著,甦醒了。
跟隨著小莊穿梭前世今身的意識,切身的體會著小莊撕心裂肺的苦痛,同時也感知著另一抹悲傷中對小莊的深愛和不捨,鐵梅和已經在聲浪中借靈出現的小夢(田小妮)也同時睜開雙眼,卻驚訝的發現心神若喪的靠樹木立著的小莊一頭烏黑的短髮已經變的花白,曾經年輕飛揚的臉上皺紋纍纍,一雙曾經銳利明亮的眼睛裡只有一片生命再沒有任何意義的茫然和麻木,顫抖著的嘴裡,只是反覆的念叨著兩個名字:「小夢,鐵梅,鐵梅,小夢……」
一種再也不能承受的衝擊讓鐵梅軟倒在地上,看著身邊同樣跪到在地上的小夢再也說不出話來,兩道目光在中間交會,再一同射向輕霧中依舊木然而立,喃喃自語著的小莊,一個決定同時在他們心裡升起:「鐵梅姐……」「小夢姐……」
就在兩聲呼喚同時響起的空裡,遠遠的,傳來方羽清朗的聲音:「情到深處情轉薄,情到深處無怨尤,如此真情又何必管它前世今生?莊兄馬上就會恢復原樣,兩位能有此領悟,也不妄我們認識一場,小夢姑娘,你還有一刻的時間,請保重,咱們有緣來生再會。鐵小姐,回頭小妮醒來你告訴她一聲,我先回去了,她是個好姑娘,她的體質太容易被人借靈,讓她好好鍛煉,保重。我走了~」
鐵梅和小夢循聲望去,只看到方羽淡淡的身影,越來越遠,最後融在天地自然裡。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47:02
列字篇 風水(1-2)
醞釀了一整天的雪終於紛紛揚揚著從陰沉的不象話了的天空落下,霎時間就給山川大地穿上了一層潔白的外套,暮色裡風不是很大,就那麼時有時無的偶爾卷著雪花回旋著,一步步把天地變成冰冷晶瑩的世界。
也不過轉眼的功夫,漫天雪舞中天色暗了下來,從龍首山不高的小山上放眼望去,山腳下的小鎮裡一片寂靜,路上幾乎看不到一個走動的身影,眼前耳中的天地在此刻有種停滯了的感覺,只有無邊無際雪和夜的聲息。
“該來的終究要來。”輕輕的呼了一口氣,仿佛早就融入雪舞和夜色的方羽嘴角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悄無聲息的目光落向山下小鎮那片次第亮起,在雪夜中顯得分外溫暖和朦朧的燈光,隨著心意的流轉,邁開腳步再自然不過的往最吸引自己的那盞燈走去,他知道,家中要開飯了。
拂了拂身上的雪花,把最後一絲的心神從漫天雪花中收回,微微笑著,方羽推開了飯廳的門,一股再也熟悉不過的家的味道瞬間便占據了他的全身,這味道此刻在隨他而入的寒意裡顯得那麼的強烈和溫暖,輕輕地掩上門,方羽驚訝的發現本來早該坐在飯桌前的父親此刻卻不在那裡,母親也不在,只有飯桌上用盤子扣著的菜靜靜的散發著縷縷的香氣。
“媽!媽!爸上哪裡去了?”依著聽到的聲響,方羽人還沒走進廚房,就在外面問到。
“是小羽啊,你先坐,我的湯就好,你爸到現在還沒下班呢,可能在醫院又有事情了。呀,都說你不用進來了……”含著沒有一點嗔意的微笑,母親愉快的隨著端著湯盆的兒子來到飯桌前,順手把腰上的圍裙放到另一邊椅背上,身子在兒子快手快腳拉開的椅子上坐定,笑道:“兒子,越來越有紳士風度了哦,不知道那家姑娘那麼有福,你覺得那個杜……”“媽!~你又來了。”方羽有點急了,搶著打斷母親的話,同時心裡一轉連忙改變話題:“都六點多了,爸怎麼還不回來?沒聽他說這幾天有什麼重病人啊。”洞悉兒子伎倆的母親有點無奈地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今天也沒向往常一樣來電話,我想就快回來了吧?不過今天天黑得這麼快,又下起了大雪,還真讓我有點不放心呢,要不這樣,兒子,你先吃?”說完就站起來准備去盛飯。“呀,媽,那哪行啊?再說我也不餓,不如這樣,你等著,我去醫院看看,反正也不遠。”說完,方羽站起身,在母親的叮嚀聲裡走了。
腳步輕快地走在無人的街上,聽著夜空裡雪花的灑落,感覺著腳下軟綿綿“咯吱咯吱”的踏雪聲,在冰涼的寒風中,方羽心裡有種格外寧靜的空靈,自田家老莊回家後,轉眼就已經過了三個多月,上次出游的一切在小鎮平靜淡泊的環境裡消融到仿佛象隔了一個世紀那麼久,頂多只在偶爾的空裡成為腦海裡一閃而過的掠影,不留絲毫的痕跡。
倒是自那次回來後,父親大略的聽完他的經歷後,沉吟了良久,忽然和一直默默在聽的母親一起問起了他自己往後的打算,讓他著實楞了好久,父母的問話很簡單:“你以後打算怎麼辦?難道就一直這麼游走下去嗎?”這三個月來他不時的就在想這個問題,不,其實不是在想,而是在不斷的感悟自己內心最深層的真意,因為他知道,作為父母,自己的父母親已經盡自己最大努力的做到了最好,沒有幾個父母能容忍自己的已經成年了的兒子整年整年的賦閒在家,什麼都不做,和個游魂似的要不泡在周圍的山川之間,要不就是整天關在自己的書房裡的古紙堆裡,一家人要到了吃飯的時候才能聚到一起見個面,這些也還罷了,反正家裡的環境也不指望他出去上班掙錢,最讓父母不舒服的大約就是,他一直都在小心翼翼的避免談起自己的終生大事,一點這方面的打算和說法都沒有,這讓盡管開明如他父親方庭軒,都不免心裡開始了嘀咕,以至有了這次的問話。這一點方羽再也清楚不過,同時他自己也覺得是該到了好好想想自己以後的時刻,所以在借著小鎮的山水和寧靜不斷淬煉自己心靈的同時,也在不斷的問著自己這個問題。
一直到快進年關的今天,在今年這場醞釀了一整天的雪終於落下的那一瞬間,他才算是在內心找到了答案,盡管不很清晰,但也已經有了比較明確的目標,正好,可以借這個機會和父親說說。想到這裡,方羽加快了腳步。
方庭軒最後一次仔細地切過這個把他拖在醫院的病人的脈搏後,面上不露絲毫異樣地站了起來,就在十多雙眼睛焦急的注視中伸手掖了掖病人的被子。病床上,面色異常蒼白的那張年輕的臉依舊毫無表情地躺著,這張臉的輪廓讓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兒子,一種很少有的憐惜瞬間滾過心頭,暗裡歎了口氣,抬起頭,示意正緊張地盯著他臉色猛瞧的另一個父親和他一起走到了門外。
走廊裡空氣顯得格外的冷,微微的打了個寒戰,方庭軒對著依舊沉默著看他的這個中年人點點頭,開口說話了:“王先生,你兒子身上沒病.”“什麼!?你也說他沒病?”聞聲趔趄了一下,這個一直保持著禮貌上的鎮靜和深刻涵養的中年漢子的臉上再也沒有了絲毫血色,有點眩暈的扶了下牆站穩後,一直顯得頗有信心的身子一下子好象衰老了下去,曾經很銳利的眼神裡只有憤怒、痛苦、以及無助的茫然,眼神毫不聚焦地盯著地面,喃喃道:“沒病?!沒病?沒病為什麼會這樣?那些大醫院是這樣說,你也這樣說,難道榮兒,我的榮兒就那麼無端端地躺在那裡裝病嗎?難道他的眼睛瞎了也是假的嗎?你們、你們這些大夫到底是干什麼吃的啊?”說到這裡,憤怒和失望已經讓他地聲音不受控制的大了起來,最後兩句已經可以拿聲色皆厲來形容,露出些微凶光的眼神惡狠狠地瞪著面前不動聲色的方庭軒,好象自己兒子的病是由面前這個他曾寄托了不少希望的名醫所帶來的。
聲音未落,病房門一開,呼啦一下子搶出四、五個年輕人來,示威似的站到了他背後,瞪著放庭軒。有點不悅的皺了皺眉,方庭軒還是忍住了,他能體諒一個父親對這種事的過激反應,如果方羽也這麼忽然就好端端的瞎了眼睛,昏迷不醒了半個多月,跑遍了本省所有大醫院後,還是查不出結果的話,他估計也會這樣,甚至還可能更過分,所以他能體諒,倒不是在乎對方來頭頗大和眼前這種可笑的威脅。
微微一笑,方庭軒開口了:“王先生,從脈理和你帶來的各種化驗結果上來看,你兒子除了身體因為昏迷過久,比較虛弱外真沒什麼病,不過——”“不過什麼?”一聽到話裡有了點意思,剛還在憤怒和失望邊緣的中年人精神徒的一振,馬上就來了精神,一凝神後就發現方庭軒看著自己背後,轉頭一看,臉上一紅,一擺手,背後那幾個年輕人就呼啦一下退回到了病房。再一轉頭,中年人飽含謙意地點點頭,也不多說別的,就直瞅著面前的大夫等結果。
有點詫異於那些年輕人行動的快速和齊整,方庭軒挺了挺腰身,輕輕說到:“令郎這種症狀我以前跟先父出診的時候遇到過一次,不過這不是病,而是、而是……”
猶豫著說了而是,方庭軒迅速的整理著自己的思緒,考慮要不要說出自己的判斷,他這一想問題不要緊,可把面前這個人急了半死,忍了再忍後,實在忍不住的催到:“方院長,有什麼你就說啊!只要治好我兒子,一切聽你的。”方庭軒聽了這話,有點猶豫的一咬牙,一本正經的問到:“王先生,不知道你信不信咱們傳統的風水?”“風水??”這中年人一聽,楞住了。
(2)
驀地,一陣自心底泛起的悸動讓方羽從夢中睜開了眼睛,暗夜的房間中,裸露在被外的手臂上,寒毛在一種詭異的寒意刺激下不自然的豎立著,臉上的皮膚在不停的收縮、繃緊,房間裡的溫度在飛快的降低,一股越來越強足以撼動靈神的殺意,一波又一波不停的刺激著他體內早已經澎湃的氣機,氣機以一種從未體驗過的運行方式迅速調整著依舊躺在被窩裡的身體,不自覺的,他平日裡清澈若水的雙眼在夜的暗影裡逐漸放大,放亮,散發出深邃、飄忽而又帶著要吞噬一切的有若黑洞般幽暗莫名的異光。
臉上也如同鐵鑄了一樣不再有任何的變化動作。一切象靜止了一般的暗寂!
幽暗中一點仿佛來自虛無的綠光忽地就在房間的角落裡亮起,朦朧的光影在搖曳中逐漸放大,不過眨眼的工夫,越來越大的綠影就映射的房間裡蒙上了一片綠幽幽的碧光。綠影閃動,一只鶴樣的東西在飛速的成長,另一邊的床上,僵硬了一樣的方羽依舊連動都不動,只是身上的棉被象和綠影的漲大有了聯系似的,以同樣的速度,自己無聲無息的往腳下蛻去。
漲大到三尺方圓的綠影,“曝”的一聲輕響,爆出耀眼的光華,滿屋綠星飛濺處,一只三尺左右的綠鶴展翅,箭一般的往床上射來,勁氣一漲,已經蛻到床角的棉被有了生命一般自床上立起、展開,准確無比的罩向綠芒,轉眼又在光華過後的黑夜裡冉冉落回空無一人的床角,房間裡,一切又歸於平靜。
漫天雪舞,在空氣急速的閃動裡,一臉怒意的方羽幻現在離家不遠的龍首山不高的山頂上,漫天的大雪夾雜著細小的冰凌不斷撲打著他只穿了睡衣的身體,卻帶不動他身上一絲的衣袂和披散到肩上的長發,赤裸的雙腳穩穩的站在厚厚的雪地上,穩若磐石的右手裡,已經變成暗綠色的大鶴掙扎著,撲騰著,綠光動處,在雪夜裡揮灑出一片片慘淡的綠色。
“如果再不給我滾出來,我就煉化他的元神,讓他永遠消失在這天地之間。”勉力壓制著洶湧的怒氣,方羽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在山頂上遠遠傳開,此刻,挺拔的身影周圍,仿佛有一層看不見的氣旋,隔開漫天的雪舞,形成一個五丈方圓的怪異空洞,空洞裡宛如魔神般挺立的身影,掙扎的大鶴,慘淡的綠色,組合成那麼的妖異一幕。
“天地玄黃一道宗宇宙洪荒歸宣真!”隨著一聲清越的長吟,兩條身影就那麼平空出現在方羽面前:“無量天尊,施主有禮了。”同時兩道本應無形的氣勁就攜帶著夜空中不停飛舞的雪花象巨蟒一樣的直撞而來。
“砰!”讓整個山都震動了起來的悶雷巨響中,本就不大的山頂上勁氣四射,地上的積雪爆炸般的沖天而起四散飛揚,更有不少的碎石凌空亂飛,混亂中,兩條身影也在亂雪中應聲拋飛。
“原來是宣真宗的高士到了,你們不覺的今晚的舉動太過惡毒麼?”
亂雪落盡,依舊在隔開落雪的空洞中宛若魔神般挺立的方羽,依舊是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訴說著他心中快要壓抑不住的憤怒。
自決定把小夢從田家老宅的鎮壓中放出的那一刻起,方羽就想到可能會有麻煩,後來在吹奏安魂曲驅散怨靈時,又接到對方化鶴傳書,就知道和宣真宗是對上了,盡管他當時根本沒接對方的約戰。
照他的角度看來,當年鎮壓小夢,明顯是對方錯了,在他還相對單純的觀念裡,錯了就應該有知錯的擔當,因為宣真宗不是那些死纏爛打的旁門左道,而是有著千百年悠久歷史的大宗派,再說雖然破了秘陣,但事後沒留下任何後患,就算對方計較,也應該不會太過分,最起碼能給他個解釋的機會。可今天發生的事情,徹底的打破了他的心理底線,對方太!過!分!啦!
不但御元神化鶴進行了偷襲,而且一見面,又根本不容他分說,用性命交修的無上罡氣劈面強襲,這樣的舉動,就是泥人也會發了土性子,更何況,更何況對方居然一點都不顧修真人的顧忌,直接追到了自己家裡,這一點是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的,盡管對方是傳說中強大到不可抵御的古老門派。
“絕對不能讓父母、親人因為自己而受到任何的驚嚇和不好!”這是他自懂事以來,就在心裡暗暗下過的決心,在教育他成長的觀念裡,這是做一個好男兒最基本的底線,不管是有沒有得到天心燈,得沒得到這些改變了他生活和性格的能力,這在他,是作為一個好兒郎的最基本的底線!
此刻,怒火象滔天巨浪一樣一次又一次拍打著心靈最後的堤防,他,快要控制不住了。
踉蹌著狼狽的爬起,青雲和青松苦忍著全身骨節碎了一樣的疼楚,顧不上抹去嘴邊的血跡,不能相信的看著十丈外散發出讓他們心悸殺氣的方羽,他們性命交修了二十幾年的無上罡氣聚力合擊,竟然沒撼動對方挪開一步,甚至連人家的防御圈都絲毫無損,不但無損,原本五丈方圓的氣圈此刻已經膨脹到了把自己兩人緊箍在內的地步,身前身後,不時能感覺到對方森然的殺意和布下的無數道的無形氣流,不停的探索感應著自己體內的氣機反應,控制著自己搖搖欲墜的神志,而自己體內本來意到神隨的澎湃氣機此刻卻仿佛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靈識更被一波又一波從沒體驗過的恐慌和迷亂一次又一次的吞噬著逐漸陷於絕境。終於,在這冷到骨髓的雪夜裡,他倆的額頭就在淒迷的雪舞中同時流下了絕望的冷汗。
冷冷的盯著面前宛若待宰羔羊的兩名道者,方羽心內天人交戰,冷酷的殺意和想焚燒一切的怒火從沒象此刻這般在他以前單純後來空靈的心境裡洶湧過,他知道,只有他意念一動,面前的這兩個看起來還不算老的道者和他們身後不遠處的小樹林裡那具已經近乎僵硬的軀體轉眼就會成為一抹煙雲,但對方那兩雙眼睛中盡管恐懼,盡管絕望,但依然不能抹去的純真和不屈,卻讓他在爆發的臨界,收斂起了自己的氣機,同時手一松,放掉了已經綠芒慘淡到幾乎不能掙扎的大鶴,仿佛回歸幽冥的,那只大鶴就那麼消失在雪夜裡,山頂上陷入一片黑暗。
察覺到幾乎控制了一切的氣機倏的消失,天地萬物的聲息重新進入恢復清明的六識,只覺得心裡一松,兩個道者的身軀不由的緩緩往地上雪地上倒去,重獲生機的巨大喜悅和筋疲力盡後的空虛瞬間就擊垮了他們,就在這時,身前那個恐怖的巨人又發出一聲沉喝:“不要躺下,還不按你們師門的法門調理?難道想成為廢人麼?”聞聲一震,快要軟倒的身軀順勢坐下,按照道門最常見的五岳朝天式就在雪地裡打起坐來。
有點自嘲的搖搖頭,負手而立的方羽不明白為什麼還是這麼心軟,盡力的吐納著胸中的濁氣,借著冰冷純淨的空氣壓制著心境裡依舊不能平復的怒氣,方羽心裡知道,這下麻煩大了,先不說以後和宣真宗的糾纏,就是眼前這自己胸中已經燃起的怒火,恐怕就不是一時半會能平復下來的。
修煉煉的就是個純粹,不管是有情無情,一旦七情中那個被挑起了,那麼這個純粹就會演變成這種情緒唯一的純粹,修養越深,純粹的也就越厲害,那麼爆發的也就越狂烈。想到這裡,他加快了自己調理的速度,他知道,樹林裡那個道人已經就要出來了。
“希望他不要再做蠢事,否則是我的災難,更是他們,乃至宣真宗的災難!”不受控制的,在他轉過身來的時候,腦海裡閃過這個念頭。
青靈子將要踏出樹林的一瞬心裡不由掠過一抹悲哀和惶恐,剛剛在方羽手中無望掙扎的他真正說的上九死一生,連元神都差點魂飛魄散,盡管此刻人家讓他的元神歸竅了,但那種恐怖的殺意和對方浩然無匹的強大留給他的印記依舊使他不寒而栗,但他不能後退,他肩上還負有師門秘令和兩個師弟的性命,到了這時,他才由衷的後悔起自己的自大和不顧師傅叮嚀的貿然舉動,同時,也隱隱的有些不怎麼服氣。
“無量天尊!宣真宗門下青靈、青雲、青松見過方家,請恕剛才連番冒犯之罪,今夜此事不關師門,全是青靈一人之過,方家要怪,就由青靈一人擔當。”說著深深的用道門最正規的禮儀拜了下去,連著三拜後,挺直身軀,抬起一直低著頭,正色說到:“貧道這次來是代表宣真宗請方家就田家老莊秘陣被破一事作個了斷的,這是掌門宗主的法旨。”說到這裡,拿出一封信,也不見他有什麼動作,那封信就自己緩緩的穿過雪幕,往方羽眼前飛了過來,方羽淡淡一笑,就那麼自然而然的一伸手,把信接到了手裡,也不打開,手一晃,那封信就好象從來沒有出現過般的平空消失。笑容一斂:“你們走吧,走了就不要再回來,回去告訴你們掌門宗主,這次就算了,如果再派人來打攪我家人的安寧,別怪我不客氣!三個月後我會按照你們的要求去你們山門把所有的事情做個了斷。”
青靈和剛剛調理完的青雲、青松對方羽接信後的奇怪舉動沒有任何的異樣反應,聽到方羽的交代後,什麼也沒說,只對著已經轉身背對著他們的方羽施了一禮,一轉身,三道略顯蕭瑟的身影在雪夜裡冉冉而逝,轉眼不見蹤影。
長長的吐盡郁結在心海靈神間的最後一絲濁氣,緩緩睜開盡復空靈的眼睛,感受著發間眉梢間瞬間融為冰涼的雪水,方羽在噗噗的落雪聲裡長身而起,任心中淡淡的不捨和留戀混著腳下的冰冷組合成的難言感覺恣意的占領著自己的心空。
此刻,天已經開始在依舊的雪花中開始蒙蒙放亮了。
放任空靈的目光有些貪婪的收藏著遙遙的遠處那座不大小鎮的一切,一遍一遍的把所看到的一切全都烙印在自己的魂靈深處,一股再也壓抑不住的沖動化做長長的嘯聲,縈繞在群山雪舞之間,久久不能平息。
昨晚目送三名道者離開後,為了調理內心已經燃起的怒火,他特意跑到了周圍的高山中距離小鎮最遠,也是最高,但又能俯瞰到小鎮全貌的大孤峰的峰頂,這裡長年積雪不化,氣候寒冷,平時就連夏天,都很少有人來,到了冬天,更是有著滴水成冰的傳聞,也為著這個,所以在怒火狂燒的關頭,方羽本能的選擇了這裡,他需要冰涼的寂靜來安撫自己狂暴的情緒。
這一坐,就是整整五個小時,直到一個小時前,他才完全的控制住了自己情緒和能量的波動,讓心境重新緩緩的歸於平靜,幾乎要破體而出的洶湧氣勁也慢慢的才從繃緊的毛發間歸於玄竅。
這一切讓他實實在在的為自己的以後做出了個不能更改的決定。
其實自田家老莊回家後的這三個多月中,盡管上次出游的一切種種在小鎮平靜淡泊的環境裡消融到仿佛象隔了一個世紀那麼久遠,頂多只在偶爾的閒適裡成為腦海裡一閃而過的掠影,不留絲毫的痕跡。但是他始終記得回來後父母的反應,特別是父親的提出的問題。
記得那次父親大略的聽完他的經歷後,沉吟了良久,忽然和一直默默在聽的母親一起問起了他自己往後的打算,讓他著實楞了好久,父母的問話很簡單“你以後打算怎麼辦?難道就一直這麼游走下去?”
這三個月來他也不時的在想這個問題,不,其實不是在想,而是在不斷的感悟自己內心最深層真意,因為他知道,作為父母,自己的父母親已經盡自己最大努力的做到了最好,沒有幾個父母能容忍自己已經成年了的孩子整年整年的賦閒在家,什麼都不做,和個游魂似的要不泡在周圍的山川之間,要不就是整天關在自己書房的故紙堆裡,一家人要到了吃飯的時候才能聚到一起見個面,這些也還罷了,反正家裡的環境也不指望他出去上班掙錢,最讓父母不舒服的大約就是,他一直都在小心翼翼的避免談起自己的終生大事,一點這方面的打算和說法都沒有,這讓盡管開明如他父親方庭軒,都不免心裡開始了嘀咕,以至有了這次的問話。這一點方羽再也清楚不過,同時,他自己也覺得是該到了好好想想自己以後的時刻,所以在借著小鎮的山水和寧靜不斷淬煉自己心靈的同時,也在不斷的問著自己這個問題。
“一切的思考和自問其實就在那只元神御化的綠鶴出現的那一剎那就有了結果,現在的自己不過是後知後覺而已”輕輕的呼了一口氣,仿佛早就融入雪舞裡的方羽嘴角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苦笑,最後留戀的看了看遙遙的山腳下的那座小鎮,有點頭皮發硬的一搖頭,融進恰巧旋來的風雪裡,峰頂上瞬間了無痕跡。
略微的調整了一下心境,穿戴整齊的方羽微笑著踏進飯廳。
“爸、媽,早上好!”剛問完話,方羽就發現飯廳裡的氣氛不對,一種很別扭的的東西停滯在熱騰騰的飯桌邊。心裡微微一跳:“難道昨晚的事情被發現了”心裡敲著鼓,方羽探索的眼光望向了面色尤其不好的母親:“媽,怎麼了?”“小羽,過來吃飯,沒什麼,你媽在和我生氣呢,呵呵。”笑著應了一聲,方羽坐到母親邊上:“媽,又為什麼生氣啊?”看到兒子笑嘻嘻的動問了,做母親的臉色才稍微好了點:“還不是你爸,這次又要出去給人治病,我怎麼勸都不聽,真讓我生氣!“邊說,邊狠狠的瞅了苦笑著也不答話只管喝稀飯的丈夫一眼,又順手給兒子遞過來一個小花卷:“你乘熱吃,別涼了不好吃。”“哦?”接過花卷的方羽一楞:“媽,爸是大夫啊,出診是再正常不過的啊……”“不是去看正常病,是還要去調理風水的那一種,現在這種環境下還搞這些”“哦,明白了。”輕輕點著頭,方羽乖巧的不出聲了,他知道母親為什麼擔心,同時也開始為自己想說的事情開始不安“眼看就快過年了,要是自己這麼貿然的開口說出自己的決定,母親的反應……”出神間苦惱的樣子落入了正悄然看著他的父親的眼底。
“我說兒子,該不是你也反對吧?”有點不悅的方庭軒說話了。
“哦!,不是啊爸,我在想別的事情呢,不是那個意思”話音未落,就瞅見母親的臉色瞬時暗了許多,心裡暗叫苦,一轉頭趕忙笑嘻嘻的給母親說道:“媽,我和你是一線的,你別生氣啊,嘿嘿!”說完自己都覺得轉的太快,十足的小人樣,不由的癟笑起來。
“哈哈哈~”看到一向從容自在的兒子一反常態的糗樣,飯桌上的父母都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方羽的母親更是笑的眼淚都快要出來了,她實在太久沒見過兒子再露出這般天真的模樣了,心裡流淌著溫暖的情懷,眼角眉梢全是幸福的光輝,不由自主的,左手撫上了兒子的肩膀,也不說話,只是輕輕的拍著。
略有所覺的方庭軒悄悄的開始低頭喝粥,不肯再說話,而方羽在忍著心情激蕩的同時,卻看到父親低頭的瞬間瞥過自己的雙目裡那似贊賞,似怨懟的一抹精光,瞬間就覺得心中百感交集,頭一次,在父母面前啞然失聲,說不出話來。
輕輕一推面前的碗筷,方庭軒站起身來:“老婆,今天叫小羽陪我一起去吧,正好借這個機會把我方家最後的一點醫術教給他,他也不小了,該出師了!”說到這裡,語氣中竟然有一種略帶感慨的味道。
仿佛從來沒為丈夫今天的出診生過氣一樣,方羽的母親點點:“庭軒,天冷路滑,你們小心點,小羽,”一轉頭,對已經快手快腳的把藥箱挎在肩頭的方羽說到:“你爸歲數大了,你路上多照顧點啊,快去快回。”
連聲應著,方羽跟著背著手輕松出行的父親出了家門。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47:59
走在清晨的小鎮上,感受著不停漫卷起雪花的北風的清冽,父子倆一時間都忘了說話,只顧著看不遠處那道鑲嵌在素裝銀裹的大地中間的碧波,在著眼處皆是雪色的世界裡,素來以洶湧澎湃聞名於是世的大河象一個婉約的淑女,就那麼幽綠無聲波瀾不起的蜿蜒前行。河面上升騰著淡淡裊裊的水霧,讓不停落下的雪花還沒接觸到河面就融化的不見蹤影,極目遠看,河道的兩岸遠處,老樹斜橫,枝頭凌霜掛雪,兩岸向來猙獰裸露的石山高高的脊梁上一片銀裝,此刻看來竟也有點和善和玲瓏的味道,天上地下,此刻仿佛只有雪的聲和影,再有的,不過是兩人腳下擦擦的踏雪聲。
“爸,今天去那看病啊?怎麼都快走出鎮子了。”方羽的聲音打破了這冰天雪地裡的寂靜。
“今天咱們去柳塬,那裡的衛生院的院長昨天打電話來求助了,說那裡有個奇怪的病人,好端端的就那麼突然臥床不起了,他用盡了所有的辦法,都檢查不出問題,而最近連著幾天又是大雪封山,病人沒辦法送下來,據他說病人情況很嚴重,耽誤不得,又加上我也已經很久沒去那裡了,所以正好借這個星期天上去看看。”
“哦,對了,爸,那裡的院長現在是柳生哥吧?呵呵,我今天見了非笑笑他不可,還你的高徒呢,連病人的病都查不出來,呵呵。”說著說著,方羽自己就先笑了起來,他回想起了少時和這個算是師兄的院長的很多趣事來。
“呵呵,就是他,轉眼他都當院長3年多了,看來我是真老了啊”慨歎著,方庭軒裝著沒發現兒子難得的再一次真情流露,不過心裡卻很是暖了一會。
“爸,你龍馬精神,怎麼會老呢?還有那多病人等著你去施展妙手呢,再說你還沒教我最後的一手呢。”敏銳的眼光早就發現了父親眼中一閃而過的欣慰,但這一點,再一次讓方羽的心象針扎了般的痛了一下,有點不舒服的,他馬上轉過話題。
“恩,兒子,你還用我教嗎?”聽到感興趣的話題,方庭軒精神一振,扭頭看著比自己還高的一點的兒子,半真半假的逗起他來,作為父親,他同樣也發現了兒子話語裡一閃而過的陰翳。
“當然要啊,你是我父親呀,當年爺爺不也是這樣教你的嗎?”盡管在裝傻,但方羽的語氣已經正經了起來。
“呵呵,是啊,你爺爺就是手把手的教我的,可是你不一樣啊!”忽然的頓了頓,方庭軒停住了一路前行的腳步,一轉身,盯著兒子正色問到:“小羽,昨天晚上你去那裡了?”問完,又深看了有點呀然的兒子一眼,繼續緩步向前走去。
“哦!爸,你怎麼發現我昨天不在的?”當最初的驚訝過後,方羽完全把自己交給了直覺,直覺告訴他,父子之間真的到了需要深入交流的一刻。
“我早上起來練功的時候發現你房間那邊的氣感分外的強烈,怕你出什麼問題,所以去看你,結果你不在。”淡淡的,方庭軒頭也不轉的說道。其實心裡還在暗暗的為早上感覺到的氣息的強烈程度和帶給他的不適而感到不安,他是頭一次,在純粹氣的層面感覺到那麼的叫人難受和恐懼。
無聲的點了點,方羽暗暗覺得慚愧,他知道,盡管父親在氣感的方面還停留在很單純的內養方面,不過他幾十年鍛煉出來的敏感感應那麼強烈的氣息殘留應該還是很簡單的,更何況父親到現在在有些方面還不時的帶給他一些意外的驚訝呢。
整理了下思緒,方羽開始老老實實詳細的交代起自己上次出門遇到和昨晚發生的所有事情來。
方庭軒心裡亂成一團的看著面前也望著自己的兒子,莫名的發現已經長大,並且近來有點陌生了的兒子又象很多年前做了錯事後,揣揣不安的站在自己面前的那個小孩。那種特別的感覺讓他不由的把手搭上了兒子的肩膀,輕輕的拍著,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就這麼默默的走了幾步,方庭軒整理清楚思緒,長出了一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心境下的長氣,扭頭問到:“兒子,那你決定怎麼辦?”。
“我想過完年後,再出去一趟,一方面解決和宣真宗的糾葛,一方面也開開自己的眼界,看能不能弄明白天心燈的來歷和我自己往後要走的路,因為我自己也知道,再這麼下去對媽媽和你都是不公平的,作為兒子,我沒有這個權力讓你們一直為我這麼揪心,我自己有時候心裡也很難受,”說到這裡,方羽頓了頓,空靈的眼神裡明顯的流露出一種迷茫和不安,不自覺的搖了搖頭,仿佛要摔掉這些的又說:“可是我要是再這麼一走,怕媽媽不放心,本來我想今天早上就說的。”
“哦,是這樣啊,”沉吟了一下,方廷軒迅速在心裡有了計較:“好吧兒子,既然你有這個想法,我你,你母親那裡的工作我去做,這次出去大約要多長時間?三年夠麼?”
“三年?”方羽一下楞住了:“我只要最多五個月就夠了啊,那裡用的上三年?”
“不!小羽,你還沒明白我的意思,我要你在這三年裡,解決一切和你獲得的能力有關的糾葛,同時,弄明白你自己發展的方向,兒子,你可能還沒想過,你能得到這麼奇異的能力,完全是來自那個天心燈,它是從那裡來的?它為什麼只對你起作用?還有,你能力的極限在那裡?你最後的路是什麼?我不太相信它選上你後,就只是這麼讓你游走下去,我是怕最後會失去呀兒子。”說到這裡,方庭軒終於開始完全的敞開了自己內心最深處的擔心:“你也知道,我們方家幾代行醫,同時也接觸和學會了不少現實裡認為是無稽的東西,我得到的經驗就是:你要得到什麼,就必須失去些什麼,這是幾乎從來沒錯過的真實,一切從來都沒平白的獲得過,盡管作為一個醫生,我對你能如此深入到咱們傳統文化最神秘的奇遇有著很深刻的欣喜,但作為父親,我和你母親一樣,也在內心深深的恐懼著,”喘了口氣,他繼續說到:“但是我知道你生性孝順,一直怕自己說出來這些會給你的修煉帶來不必要的影響,所以就一直沒提,今天你既然自己想到了,我才說出來。兒子,這三年的時間是給你用來找到這些問題答案的啊,不是光解決宣真宗糾紛的這麼簡單,三年之後,你要是還找不到答案,那麼就老老實實的回家來盡你做兒子的本分,你明白麼?”
一口氣說完心裡想說的話,方庭軒覺得松了一口氣,但雙眼還是一眨不眨的看著有點暈頭的兒子,出奇的,心頭竟然掠過一絲得意的感覺,難道我內心深處竟然會有點嫉妒自己的兒子麼?他不由的暗想
有點呆了看著父親,方羽的大腦基本上停止運轉了,他從來沒想到這麼久遠過,一時間就知道站在雪的荒野裡發呆。
心境的紊亂自然而然的引起了靈神的反應,不同往常的,就在識海深處,一種空靈而又自在的感覺就象無窮無盡定水無波的汪洋深處的一抹漣漪一樣,在全身蕩漾開來,種種的迷亂和震撼就象煙雲一樣的不知所蹤,自自然然的,一縷純淨到嬰兒般的微笑浮現在方羽的唇邊,輕輕的點了點頭,他說道:“爸,我知道了!”
此時,方庭軒驚訝的發現,隨著兒子臉上笑容的浮起,一切的種種擔心和不安,眨眼就被一種晴空白雲般自由自在的感覺驅散到不知去了那裡,懶洋洋就象秋日暖陽下的那種閒適侵透了他的身心,到這會,在驚訝的感覺逐漸遠去的同時,他模糊的感覺到,自出門以來一直不停落在發間眉梢的雪花此刻只在自己父子倆的周圍遠遠的飄灑著,身上再也不見它們的蹤影。
(2)
就這樣在一種類似半夢半醒的狀態中過了不知道有多久,額頭倏的一涼,方庭軒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進柳塬的路口,順手看了下表,他才完全的清醒了過來,“啊?一小時?”不敢置信的扭頭望向身後的兒子,入目又是一驚:“小羽,你怎麼變了?”
跟在身邊的的方羽,就在短短的一個小時裡,身體好象更加的瘦了,往日眼神中那玉樣溫潤的光芒已經不再,只剩下水一樣的清澈和明淨,臉上皮膚上以前還能隱隱感覺到流動著的光華更是消失的徹底干脆,膚色現在看起來黑了不少,連帶著給人的感覺是整個人黑瘦了一圈,只有凝神細看,才可以發現他身上越發的顯現出一種出塵的灑脫和淡然。
微微一笑,方羽答到:“爸,剛才你說的那番話好象觸發了我突破近來修為上的一個高原的瓶頸,現在的我從裡到外,感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圓融自在的狀態,好象一切的一切都不再是問題,在這種狀態中,我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身體上的變化和內在能量的轉化,同時也帶著你很自然的進入類似傳說中千裡戶庭那樣奇異的狀態,所以咱們才能在一個小時裡走完這近四十裡的山路,不過這樣也好,免得你太勞累了。呵呵~”
搖了搖已經被連番的怪事錘煉的粗大了不少神經的頭顱,破天荒的做了個要暈過去了的動作,灑燃一笑,方庭軒抬腳就走,他已經看到他的學生,柳塬衛生院的院長柳生帶著幾個人遠遠的迎了過來。
進到醫院後,方羽一看到病人,就覺得奇怪,在衛生院簡陋的治療室裡的那個衣著破爛的病人全身髒兮兮的就那麼好象睡著了一樣面無表情的躺著,怪異蒼白著的那張臉上盡管膚色粗糙,但還是能看出是張很年輕的面孔,這種情況落在身為醫者的方家父子眼裡,一眼就分辨出那是深度昏迷的模樣,不過方羽奇怪的不是那裡,而是在父親切脈的時候,他感應到的病人身上的狀況:全身脈理四平八穩,除了明顯的有點衰弱外再沒有任何的異象,但他卻同時能察覺到有一種奇怪的力場好象在影響著病人,特別是兩腎的附近和腦垂體受了比較大的壓力,從外表卻看不出任何痕跡。奇怪就在這裡了,那個無形的力圈相當穩定,但又不象是人為的,起碼方羽自己從沒見過,他跟著力圈過去感覺了一下,發現源頭居然是一所不很大的房子和一個看上去還比較新的大門的角度折射一股看不到氣流造成的,所以覺得有點迷惑。“難道是風水影響的嗎?”想到父母早飯時的對話,心頭靈光一現,他抬頭望向父親,看到父親給病人喂完一些從自己藥箱拿出的藥後,也正抬頭向他望來。
來到走廊後,他趕忙把自己所感覺到的告訴父親,看到父親滿意的點了點頭,轉身對隨後跟來的自己徒弟問到:“柳生,怎麼這麼重的病人沒有家屬跟來?”柳生剛還帶笑的面色一下子沉了下來:“老師,您不知道,這個病人家裡,唉,最近倒霉的一塌糊塗,這老天,霜打的全是蔫草啊!”“到底是怎麼了?你什麼時候也學的這般怨天尤人了?這也是我教你的麼?”面對自己的愛徒,方庭軒可是毫不客氣,嚴厲的口吻聽的身後的方羽不禁在心裡暗笑:“老爸還是這樣的脾氣,看來今天一路上自己的運氣實在是好的叫人稱奇……”可心裡的好笑轉眼被有點恐慌的柳生一番話打的粉碎。
“老師,是這樣的因為阿安家發生的事情實在叫人想不通,所以就牢騷了兩句,阿安家裡一直比較窮,又在他半大的時候父母雙亡,是他一直帶著比他小三歲的弟弟在這大山裡掙扎著生活,後來因為他努力學了些木匠的手藝,起早貪黑走鄉穿戶的拼命努力,弟兄倆的日子才逐漸有了點起色,而阿安在當木匠的過程中也算見了些世面,知道要是沒文化只有一輩子苦死在這裡,所以勒緊了褲腰帶供自己的兄弟阿寧每天爬15裡的山路去鄉政府所在的北塬那裡去上學,每天早出晚歸的兄弟也沒讓他失望,終於在三年前,初中畢業了,因為那孩子懂事,不願意看他哥再那麼拼死拼活的一個人為生存奔波,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肯到小鎮去上高中,而阿安也覺得兄弟能識字,會計算,在這個山裡也算相當不錯了,所以也沒再堅持,就任由兄弟跟著自己到處攬些木工活幫襯家裡,而阿寧也確實能干,硬是在這三年裡成為了柳塬最好的木匠,有點文化,也有點吃飯的本事,所以在這裡很受人們的青睞,看著他也20歲了,來提親的人不少,結果阿安還沒找到老婆,他倒是定了門親,這下可高興壞當哥哥的阿安了,逢人就告訴,大家雖然覺得當哥的這麼辛苦,把兄弟拉扯大了,可到現在兄弟先娶老婆,這個當弟弟的實在有點那個,可現在不是以前了,再說人家阿安當哥哥的自己都不在乎,別人那還管那麼多呢?就這麼著,阿安開始收拾房子,准備給弟弟娶老婆。
給阿寧說的那姑娘人長的不錯,也挺能干,他自己也很樂意,本來就定在上個月底結婚來著,結果也是老天弄人,那姑娘家裡通情達理,沒提什麼過分的要求,只求他能滿足那姑娘自小就有的一個願望,這輩子能到省城去看一看,結婚時能穿兩套從省城的大商店裡買出來的新衣服,這輩子就滿足了。小伙子這些年在周圍的村子裡面走鄉穿戶的奔忙,為成家也多少攢了個千八塊錢,再加上他自己也從沒去過省城,小鎮倒是去過兩次,被人家姑娘家這麼一提,心一熱,就答應了這個條件,結果上上個星期,他們倆就在全村人羨慕的眼光中去了省城,可沒想到的是,悲劇也正因為這樣而發生,祖祖輩輩面朝黃土背朝天的他們去到絕對是另一個世界的省城後,也許是因為受不了那太過巨大的反差刺激吧,在花完所帶的那點錢後,穿著裡外全新的衣服雙雙上吊了,小伙子的口袋裡有封遺書,上面只有幾句話和自己家的地址:“哥,兄弟對不起你,和花花先走一步了,我們選擇死在這裡,是希望轉世後就出生在這裡,山裡太苦了。”
本來還苦中作樂,一心准備兄弟婚事的阿安接到鄉政府的通知後,昏昏噩噩的在幾個叔伯鄉親的陪同下,來到從沒去過的省城,看到弟弟和未來弟媳的屍體後就暈死了過去,他們本來想帶倆人的屍體回去的,可沒有一輛車願意拉著兩個已經死了好些天的屍體上路,他們又沒錢,最後還是接待他們的政府人員實在覺得他們可憐,通過協調,免費給送到火葬廠火化了,還特別的給他們這群人湊出了路費,打發他們回來的,回來後阿安就象傻了一樣癡癡呆呆的過了半個多月,這才慢慢的恢復了過來,前幾天才把自兄弟出事後一直擱在那裡的大門裝上,誰知道第二天就喊腰疼,那天晚上就起不床了,到昨天干脆就人事不醒,他又是孤家寡人一個,還是村子的人給抬到這裡來的,我查了半天,也查不出毛病來,所以只好請老師你來一趟了。”
方羽和方庭軒聽完後簡直就傻掉了:“這是什麼樣的人間啊,居然有這樣的事情發生,盡管從理智上來說怎麼都不能相信,但看著柳生陰沉到可怕的面孔,也知道這事真的在這裡發生過。
頓時意興闌珊的方庭軒無意識的揮了揮手,楞了半晌才從大腦裡擠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柳生,你帶我去他家看看,不要叫別人跟著。”
“老師,你還是先吃飯吧,趕了那遠的路。”
“我那裡還有心情吃飯?,別羅嗦,快帶路。”說完頭也不回的就往醫院外面走去,走了幾步,才發覺只有柳生快步跟來,而方羽還楞楞的站在那裡,他喊了一聲後,才跟了過來。
迷迷乎乎的跟在父親身後走著,方羽一時間還不能從剛聽到的事件陰影下回過神了,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自己圓融自在的心境是那麼的脆弱和不堪一擊,所見所聞,每每都是人為的事件和傷害徹底的動搖著他對人性的信心和這現實的認知,不管是當年大漠裡的那場浩劫,還是和唐麗君在一起是看到和感受到的點滴,又或是小莊前世今生的遭遇,每一件事情,最後都歸結到了人性的卑劣、自私和狹隘的可悲!難道人生於天地之間,就不能干些別的有意義或者是愉快的事情麼?就這麼苦惱著,他跟著父親他們進了病人家的門。
一進病人家的大門,正要說話的方庭軒一轉頭,就發現自己兒子非常異樣的神情,眼神飄忽,臉上不自然的扭曲著,斗大的汗珠不停從額頭滲出,頓時,他的心蓬蓬的跳了起來,心念電轉,馬上明白了讓兒子陷入這般危險邊緣的原由,情急之下,他一個箭步沖到兒子面前,一抬手,巴掌重重的落在毫不防備的方羽肩上,同時大聲的喝到:“小羽,醒來!”
體內已經陷入紊亂邊緣的能量在肩頭被重重的排擊之後,好象有了目標般的狂湧而出,就在離體爆發的瞬間被及時回過神來的方羽控制住,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滿臉漲的通紅的方羽一邊迅速的收拾心境,一邊慚愧的望向面色因為緊張而微微有點發白的父親,還沒來得急說話,就看到父親擺了擺手示意叫他先條理自己。
慚愧和不安中他以電閃的速度條理著自己,這時才聽到剛剛被他們父子倆怪異的舉動嚇了一跳的柳生驚問到:“老師,小羽他……”“沒事,沒事,這傻小子被你今天說的事情給驚呆了,這還是因為閱歷太少的緣故,唉”長長的歎了口氣,看到兒子重新又睜開了恢復輕靈的眼睛,方庭軒這才放下心來,不過心念一轉,也不看兒子和自己的學生,就那麼仰著頭望著落雪的天空,緩緩說到:你們可能還不太知道,在我們小鎮周圍莽莽群山裡,有太多的人在這什麼都沒有的山巒之間和不可測的老天祖祖輩輩做著無望的拼斗,臨近城市或者大河的地方還好,但在那些更深入的山裡,在那種噩夢一般環境中的人們,卻只能一輩又一輩的絕望著,掙扎著,永無休止。
那裡有很多人從出生到死亡,足跡從沒踏出過自己家鄉之外的五十裡,很多人更是從來沒有走出過大山,大約最絢麗的出游就是去過小鎮,電燈,電視,自來水,等等這些,都只能是夢幻中那不可能觸及的禁忌,更有很多人家裡,長大了的姑娘出門要姐妹們換著出去,因為沒有兩條褲子,兩件衣服可以讓她們一起出行,一個出去了,另一個只能躲在家裡唯一的棉被下苦苦等著,在夏天還好,到了冬天,一家人只能躲在炕上,相互借著體溫取暖,因為一無所有的大山,連柴火都吝嗇的不肯多提供一些。”說到這裡方庭軒又重重的歎了口氣:“以前的柳塬就幾乎是這個模樣,所以我才會破例收柳生你做徒弟,因為你是柳塬這麼多年來能熬出頭的為數不多讀書人裡唯一一個願意再回到自己的家鄉為這些鄉親們作些實在事情的人,也正因為還有你們這些人,柳塬和周圍的山裡情況才會有所好轉,不過也因為貧瘠的時間太久了,才會出現今天這家病人這樣的事情,我可以憑我的醫學經驗判斷出今天這個病人可能的情況,但我怎麼都沒辦法知道他家會經歷過這麼樣的災難,個人的人力畢竟有限啊,唉!”說到這裡,一直抬頭望天的方庭軒收回目光,兩眼閃顯現出方羽從沒在他眼中看到過的光芒,一瞬不瞬的盯著面前盡管面色陰沉,但同樣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流露的兒子和學生,加重了語氣繼續說到:“盡管這樣的現在在全國的范圍內都有,也盡管我們的個人的力量都極其有限,但是孩子們,我要你們記住,我們的先人祖祖輩輩的在比目前更困苦的環境裡創造出的燦爛文明和輝煌傳統就是因為他們對生活,對這個世界有不屈不撓不捨不棄的熱愛和堅持,不管世道如何艱難,不管人性如何的脆弱,但只要有這份熱愛,天地就會為我們而改變,盡管個人的力量很渺小,但只要你秉承你心目中那點對信念的堅持和努力,你就會發現這個世界除了悲慘,陰暗的一面外,這世界也還有光明,溫暖的一面,特別是人性的光輝,會在各個角落,每個人身上閃現出它應有的光芒,但前提就是,你一定要秉承並且堅持住你內心所要珍守的那一份天地。”
一鼓作氣說完自己這會所能想到的話語,看到兒子眼神中逐漸亮起的精光,又看到一向比較怕自己的學生不能掩飾的敬佩眼神,方廷軒反倒有了點不好意思的感覺,干咳了兩聲微笑著說到:“這些話是當年我一個長輩就這麼說給我的,我也一直努力的往這個方向做著,不敢說做的很好,但起碼我是用心,努力的真正去做了,一切的事情只要你能作到捫心自問,不愧對自己的真心,那麼就不必去強求結果,對這個世界上你無能為力的事也不必有什麼太多的想法,每個人來到這個世上,都有他要承擔的義務和責任,老天也只會幫助那些值得幫助的人。”
聽到這裡,已經基本消去胸中的塊壘方羽完全明白了父親今天說了這麼多話的苦心,他心裡被少有的暖意撫慰著,也不想多說,清澈若水的目光迎向父親射來的眼神,只是重重的點了點頭,父子倆微微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又隨口說了幾句,感覺著氣氛比較舒緩了的方庭軒打住話頭,一揮手:“准備,開始”說完就叫柳生關上大門,也不進還明顯留著靈堂痕跡的正屋,從方羽手中接過藥箱掏出用紅布包著的羅盤就在院子裡冒雪轉悠了起來,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48:34
方廷軒仔細的用羅盤格定過之後,發現了一個個問題,一是新修的大門正對著為了方便修門而新鏟出來的一條小路,盡管這麼一來人進出是方便了不少,但正好犯了《陽宅十書》裡面所說的一個禁忌,成為有可能出問題的凶宅,嘴裡悄悄的默背著這種凶宅的斷文:“南來大路直沖門,速避直行過路人,急取大石宜改鎮,免叫後人哭聲頓”。默念到這裡,他收起羅盤,叫上還有點好奇的看著他的柳聲和在一邊緊緊跟著的方羽,叫他們把把院子角落裡不知干什麼用的兩塊大石頭翻滾到了大門口,拉開關著的院門,他又找來一把鐵鍬挖了兩個淺坑叫他們把把石頭栽了進去,這才站起身長長的出了口氣,盡管是下雪天,這一番活動還是叫方羽看到他額頭上出了些細細的汗珠。
作完這一切後,方庭軒站在那裡仔細的想了想病人的症狀,又看看了已經落上白雪了兩塊大石頭,覺得好象還是那裡沒對勁,剛剛有點舒展了點的臉上又皺起了眉頭,這時,恢復過來後一直默認跟著他忙碌的方羽不忍看父親在那裡費神琢磨:“爸,這邊牆角下有個大洞。”說著就順手拿起院子裡的掃把徑自走到靠北的一間房子的牆角,三兩下掃開了積雪,那裡一個大洞就露了出來。
方庭軒趕緊過來一看,好家伙,洞口雖然不是很大,卻足足有一米來深,斜斜的通到北屋的地下。“沒錯,就是這裡了”方庭軒精神一振,有點興奮的叫到。這時柳生也過來仔細一看,嚇了一跳:“看這個洞這麼深了,我看也不象是一天兩天形成的,多危險啊,再過幾天我看說不定都要把房子陷塌了呢!”
點了點頭,方庭軒看著洞心裡就有了數,“北方屬水,應到人身上就是腎髒,而且這個位置……”想到這裡,他給柳生說道:柳生,你去把大門口那堆土拉過來,咱們現在就填上它”。看到柳生應聲去了,方庭軒又叫方羽拿過自己的藥箱,在柳生和方羽填土前把掏出的10個包著中藥的小包好象有次序一般一個一個的扔了下去,最後又在洞子快要填滿的時候扔了兩個小包下去,等這一切作完後,這才站起身來長長的松了口氣:“走,去醫院看看。”
等看到剛剛還昏迷過去的病人阿安已經可以被護士扶著站到地上的時候,方庭軒又仔細問明了他家北屋牆角的那個大洞已經塌陷了有不少時日的細節後,這才放下心來到了柳生辦公室隨意吃了點東西,又從自己的藥箱裡拿了幾副滋補的藥給阿安留下,看看天色也已接近中午,想想回去的四十裡山路,加上明天還要上班,因此也不想再多留,不顧學生的挽留,催促著方羽動身。
正要起身的方羽看到柳生欲言又止的樣子,心念一轉間就明白了他想說什麼,於是先開口問到:““爸,今天你扔進那洞子裡的是什麼東西?為什麼要扔那些東西?還有,到底阿安醒過來好轉是你的藥治的呢?還是因為調理了風水後才好的?”微微一笑,方庭軒頓時明白了兒子的意思,沉凝了一下說到,病應該是和藥以及風水都有關系,具體是那個起主要作用,你爺爺也沒怎麼太深的教過我風水,所以我也說不好,至於扔下去的東西就是些藥材,不過那些藥有個專門的名字,叫十二禁藥,在風水中是專門用來埋在地下的,成分分別是“海龍……”一邊放慢速度說著藥名,一邊示意在一旁顯得抓耳撓腮可又不敢下筆記錄的徒弟拿筆記下分量和藥物,重復了兩遍後,看到柳生已經無誤的記了下來,這才站起身來,拍著徒弟的肩膀笑罵道:“你啊,還和當年那麼拘謹,老師雖然為人方正些,但從沒在學問上保守過啊,怎麼還這麼怕我?你現在好歹也是這裡的院長了,膽量放大些,治病用心些,不要弱了我們醫者的招牌,其實你已經做的很好了,我和小羽要回去了,你不用送了。”
就這樣父子倆踏上了歸途,自然心情不若來時那麼好。
默默的走了幾步,方庭軒忽然問到:“小羽,記住我今天是怎麼做的了嗎?”方羽一楞:“記住了,記住了,這麼深刻的事情做陪襯,我怎麼可能忘的掉?”說完,父子倆相對著搖頭苦笑,不過氣氛明顯的輕松了下來。
“兒子,你看了那麼多希奇古怪的書,難道真沒注意過風水這方面的東西嗎?“回想了下今天兒子的表現,方庭軒不由的又問到。
“看到過,有些還涉及的比較深,不過沒專門往治病的這方面想過,這一會我琢磨著風水我雖然不是很明白,但剛剛才也仔細的感受了一下,好象也脫不開自然之氣運行的規律,直覺裡似乎就是因為建築物格局位置搭配的不合適,而引起那裡的陰陽生死之氣不同的變異而已,盡管有變異,但對有些人起作用,有些人不起作用,這就又牽扯到了人本身元氣或者說是身體的好壞有關系,另外,所謂的吉宅不過是把那些氣的運行變的非常適合人居住和生存,凶宅就是相反了,我覺得它應該不會超過這個范圍。不過再具體的我就說不好了,看來回頭要仔細看看才是,看來用心處皆是學問啊,以前我太粗心了。”
仔細的打量著兒子,方庭軒此刻真覺得老懷大慰,贊賞的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小羽,你長大了,到此刻我方家醫學的衣缽你已經完全繼承了,只要在以後的日子裡記得隨時的反省和謙虛的學習,我再沒有什麼可以教你的了,兒子,記住我們的三年之約哦。”開心之下,他也再一次開起來了兒子的玩笑。“你說的我都記住了,爸,走不走的動啊?雪大路滑,不若兒子帶你一程啊,呵呵”獲得自小敬畏的父親的首肯,也叫方羽的心境開闊了起來,主動提出在這雪大溝深的無人之地再一次顯示來自天心燈的異能。
“好啊,走著是很吃力,呵呵”他話音未落,就覺得一陣勁風撲面而來,眼睛一閉的空裡,再次陷入到那種半夢半醒的狀態裡。
剛涮洗完自己隨便湊合著午飯的碗筷,方羽的母親就聽到大門外有人敲門,同時還聽到隔壁林嬸的呼叫聲:“方院長,方院長,有人抬病人來看病了,快開門啊……”“來了,來了!”聽到是病人,她趕忙三步並做兩步的小跑著過去開院門,情急之下都忘了換棉鞋,因為家裡有暖氣,所以在房子裡她一直穿著棉拖鞋,這麼一跑出,立刻讓她感覺到了雪地的冰涼,不過她沒時間再去換了,病人要緊。這麼多年來,她不但完全掌握了丈夫的早出晚歸、以病人為第一的性格,同時自己也習慣了這樣的突然的求診,一年到頭,多的是這樣突然找上門來的病人。
等招呼門口的眾人手忙腳亂的把面色怪異的病人抬到專門給病人准備的客房裡躺下後,她才驚訝的發現幫忙的全是小鎮上的人,而病人她卻從來沒有見過,不由的詫異了起來:“林嬸,這個病人?”林嬸還沒說話,住隔壁街上的小劉一指身邊幾個小鎮上的年輕人說話了:“方嬸,是這樣的,今天我們正在街上走來著,忽然從車站方向跑出這個老頭來,好象是瘋瘋顛顛的樣子,這麼樣的雪天裡居然只穿了一身單衣,而且還赤著雙腳。他一邊跑,一邊怪吼著,還不停的用頭撞路邊的樹,撞的可用力了,可沒見他頭上流血,而且面色特別的怪異,紅的象要滴血一樣那種的顏色,等跑到我們跟前的時候,這老頭忽然就狂叫了起來,眼睛、鼻子、嘴還有耳朵裡都開始出血了,面色更是變的紫漲,好不怕人,沒等我們過去看是怎麼會事,他就高高的跳了起來,一個倒栽蔥一頭扎到地上不動了,好嚇人啊。”說倒這裡,平日裡靈牙利齒同時膽量頗大的小劉和周圍的幾個年輕人都不約而同的激靈著打了個寒戰,“看來當時是很駭人,否則不會都這麼個表情了。”方羽的母親也被引起了好奇和不安:“後來呢?”她轉頭問另一個年輕人。
“後來,後來,我們就都一起圍了過去,小劉還搖了幾下這老頭,發現他當時昏過去了,呼吸很微弱,於是大伙就把他抬到了醫院那裡,可是,可是方院長不在,值班的年輕大夫檢查了一下,說是特別危險,又因為這老頭身上什麼證明身份的證件都沒有,他不敢收留,叫我們趕緊送到方院長這裡。”話音未落,還沒等方羽母親說話,心直口快的小劉就接上了:“什麼沒有身份證明啊,我看那個新來的大夫分明就是怕擔責任,還怕這人沒錢給藥費,他們這種從大地方來的人都有這種毛病,那知道我們方伯最恨的就是這樣的家伙。”
在大家紛紛的贊同聲、議論聲裡,方羽的母親心底裡暗暗歎了口氣,知道大約就是這個情況,也不好說什麼別的,謙讓了幾句後,就以病人需要安靜的理由讓他們都出了門,這才回來弄了點熱水,擰了條毛巾過來給這個還沒細看過的病人整理了一下頭臉上的血污。
等一盆清水完全變色之後,病人的面目和赤裸的雙腳才算恢復了本來,同時她也發現了這個病人的異常,口鼻呼出的氣息僅微弱可聞,但吹到手背上發燙,花白的頭發下面,頂門怪異的腫起一個大包,上面熱的燙手,頭面也熱氣騰騰的,可就是雙手雙腳冰的嚇人,而且不時的有血絲從眼耳鼻口中滲出,一張清瘦的臉,逐漸變成紫紅色的面皮上沒多少皺紋,但近乎全白的頭發和眉毛還有身穿的質地很好但式樣老式的那一襲單衣則顯示出病人的歲數絕對不會太小,到這會,精於女紅的她還是能依稀記得那是父母那輩人裡比較時行的樣式。
做完她自己能做的一切後,看著呼吸好象越來越微弱的病人她不由的有點著急了起來,怎麼丈夫和兒子還不回來啊,要是萬一這老人就這麼死在這裡,那她該怎麼辦呢?
不想還好,越想越著急,可她不會看病,只有在那裡圍著病人亂轉,干著急。轉著轉著,她忽然想起丈夫對一些昏迷不醒的病人經常用針扎他們的人中,而自己也常看到很多母親對哭得背過氣去的孩子們使用掐人中的辦法叫回來。於是在焦急下,她也不由的用拇指用勁的摁在病人的人中上。
“恩……”一聲沉沉的悶哼中,一直昏迷不醒的老人睜開了布滿血絲的眼睛,眼睛裡那種充滿著瘋狂和迷亂的眼神一下子就把她嚇的倒退了好幾步,還沒等她站穩,就聽到那人開口了:“請問我這是在那裡?”“他不是瘋的?”聽到問話後方羽的母親才暗松了一口氣。“你剛暈倒在街上了,現在是在我家裡裡,我丈夫是大夫,不過現在他出診去了不在。”“哦,謝謝你,真是打擾了,噯?”直到那老人瞪大眼睛凝神好象感覺著什麼的時候,她才敢仔細把眼光再一次的投向剛把她嚇了一跳的那雙眼睛,卻驚訝的發現盡管依舊布滿血絲,但眼睛深處此刻卻和兒子的眼神一樣,充滿了一種望也望不到底的深邃和清涼,和剛才那中瘋狂的味道叛若兩人。
“請問二樓上第二間房子裡住的是什麼人??”有點急切的,躺在那裡的病人掙扎著半抬起身體問到,語氣有一種壓制不住的欣喜。
“是我兒子,他和他父親一起出診去了。”盡管心裡有點不解他的興奮,她還是如實的回答了,末了,還關心的說道:“你快躺下,你快躺下。”誰知道這老人聽了更是掙扎著坐了起來,滿懷期望的看這她說到:“這位大嫂,我這個病時好時壞,馬上又要發作了,能不能麻煩你找人把我抬到你兒子的房裡?抬上去你就不用費心了,我能熬到等他回來。”說完等不及她的回答,面色更紅的倒了下去,他又暈過去了。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49:05
列字篇 風水(3-4)
3)
輕輕地放下手中的毛衣和簽子,方羽的母親轉頭看了看依舊直挺挺躺在兒子床上一動不動的病人,不由自主的又一次把目光投向了飄雪的窗外,那短短的巷子裡,還是不見丈夫和兒子的身影。
自嘲地搖了搖頭,她心裡暗笑自己的軟弱,明知道柳塬很遠,今天又路滑難走,他們要回來恐怕最早也要到天黑,可今天這個病人的情況,實在叫她很放不下心,很少見有人這麼長久的昏迷著,唉……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轉頭又看向病人,就在此時,異變忽生,一蓬奪目到可媲美太陽的光芒剎時在面前亮起。方母本能地閉緊雙眼,眼前頓時一片漆黑,只有兩個好像永遠都不能消失的巨大亮點在雙手緊緊摀住的眼皮下迅速地拉近,驚叫聲裡,淚水不受控制的流了出來,緊接著,在眩暈前的剎那意識中,她隱約感覺到一隻大手扶住了她後仰的身體,隨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腳下一震,讓沉浸在夢幻感覺中的方庭軒頓時清醒了過來,有點茫然的抬眼一瞧,嚇了一跳,怎麼可能轉眼就到了拐入小鎮的路口?再一看表,心裡更是驚訝的說不出話來,也不過才一刻鐘。「這怎麼可能?」震撼中,他扭頭看看身邊正微笑著不語的兒子,剛想說話,心裡又忽然轉了念頭:「乾脆不問了,反正是自己兒子,隨他去好了。」想到這裡,他也一笑,加快了回家的腳步。
剛拐進小鎮的路口,方羽就覺得身上倏的一麻,緊接著潛伏在身體裡的能量便蓬的一下興奮了起來。他一楞:「興奮?怎麼對氣勁的反應有這樣奇怪的直覺領悟?」還沒等他想明白,一直被他自己刻意封閉著的靈眼前光芒電閃,心裡一驚,靈神立時便自發的緊緊將那畫面裡的人鎖住。
情急下他只喊了一聲正用詫異的眼神望向他的父親:「爸,我先走一步,家裡有病人,媽很害怕!」話音未落,人已經跑出去老遠。
方庭軒一聽家裡有病人,而一向見慣病人的妻子居然會害怕,不由也放開腳步小跑了起來。
一踏進自己家的院門,方羽便沒有了任何的顧忌。這一刻腳剛跨過院門的門檻,下一步便出現在正往後倒的母親身後,右手一揮,斂去房間裡可媲美太陽的灼熱光芒,同時,飽含了安魂定和月華功的左手也輕輕的拂上了母親已經僵硬了的後背。
房間裡一暗又明,在比前面還要奪目刺眼的光華里,長髮飛揚的方羽面若丹塗,根本不受面前可以讓常人近乎失明的光芒影響,剛剛還清亮若水的雙眸裡神光隱隱,糾結曲繞個不停的雙手裡揮灑出一波接一波充滿如月般溫涼氣息的朦朦光華,迅速地籠罩住那個已經盤坐而起全身發光的病人,一時間房間裡光華糾纏,冷熱交替,勁氣縱橫。
靜靜地站在兒子房間地門口,閉著的眼睛依舊能感覺到光華刺目,耳中聽著兒子口中不時的冒出一些似乎聽過,又很陌生的詞語,方庭軒就覺得自己真正的到了快崩潰的邊緣。他不知道這種異於常人的生活會糾纏自己多久,頭一次,他對兒子得來的異能有了一種說不清楚的怨懟。
他現在最頭疼的是明天開門後,如何面對街坊們詫異的眼神和背後的竊竊私語。心裡盤算著用什麼樣的理由,去堵住因為從兒子房間裡透窗而出的那道刺目強光所引來圍觀的鄰居之口,同時估摸著幾個有限的借口的可行性,緊閉著雙眼,全身涼透的他沒注意到一頭大汗的方羽已經站到了面前。
一陣讓眼睛非常舒服的感覺悄然的穿越過了他的視神經,把他從沉思中驚醒了過來,睜開眼,面前的一切全部恢復常態,好像剛才那些奪目的光華都未曾出現過,本能的,視線越過有點愣神的兒子,從沒關緊的門縫裡他看到一個老人靜靜的坐在兒子床上,再沒有任何別的動靜。
「小羽,剛才是怎麼會事?幹嗎弄出那麼大動靜?」儘管心裡不快,但身為醫術大家的他還是不自覺的壓低了聲音。
「爸,到書房去說吧,他現在正處在調理的關鍵時期,最好不要打攪,不然又要費很多手腳了。」
「什麼?是修道修出毛病的?」儘管心裡早有所準備,但方庭軒還是被兒子剛才告訴他的情況給刺激得低聲叫了出來,今天太多的刺激使他平時的冷靜失去了控制。
「嗯,沒錯,而且這個人已經修到了非常厲害的地步,距離一般書上講的得道只有一步之遙,要是這最後的開頂不出問題,他就成所謂的天仙了。不過……」說到這裡,方羽沉吟著皺起了眉頭。
「開頂?難道就是有些書上隱約提到的所謂『純陽絕陰,陰陽分離,天地震動,百骸解散,四大分離,形神訣別』的最後一關?」不能置信的,方庭軒已經忘記了心中的不快,驚訝地問道。
「嗯,我感覺他好像就是要開頂時頂門交骨不開的那種症狀,不過他同時又帶著過瘋關的特徵,這就是我不能理解的了,在我剛幫他引攝元神,助他返還心宮的時候只感到了他的元神,卻沒發現他的嬰神,而且他修煉的法門一般來說也到不了這一步,這就奇怪了。」越說越迷糊的方羽又不自覺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索裡,完全忘記了看看面前已經目瞪口呆的老父。
深深的吸了口長氣,方庭軒震驚之餘忽然覺得有什麼不對,在竭盡全力的搜索過腦海裡相關的資料後,一張國字臉「刷」的變得通紅,強自震懾下心神,他一字一頓地問到:「小羽,你說你幫他收攝元神?」
「是啊,怎麼了爸?」被父親冒著絲絲冷氣的話弄得很不解的方羽有點茫然的答道。
方庭軒臉色紅的似乎要滴出血來:「怎麼?我打你個撒謊的小畜生!」說著掄圓了的一巴掌就毫無預兆地煽了過來。
方羽連考慮都沒有本能地一閃,而當他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手已經緊緊地握住了父親的手腕。他又一驚,趕緊鬆開手,站到一邊連聲道:「對不起,爸,我沒撒謊啊,我什麼時候撒過謊了?」像個受了委屈的大孩子一般,臉也漲的通紅的方羽此刻那還有那種平日裡飄然灑脫的味道?
「沒有?你以為就你看過那些書啊?別忘了那些書有很多都是我收藏來的!你能救得了出頂階段的修道人,那我不就是神仙他老爸嗎?哼!我怎麼不知道你已經成仙了?氣死我了,別的我都不管,你怎麼樣都可以,可到了現在仗著自己有了點揀來的本事,連這樣的話都敢說出來,你還到底是不是我們方家的子孫啊?過兩天你還不翻天了?畜生,跪下,今天我非要好好教訓教訓你不可。」越說越氣,不知不覺間方庭軒的肝火裡,已經糾纏進來了不少平時壓下的東西。
長長的吸了口氣,臉色瞬間變成玉樣冷白的方羽緩緩但堅定地搖了搖頭:「我不跪,我沒撒謊,是我救了他,但我也不是仙,我只是您的兒子!」說到這裡,眼淚慢慢的從眼眶裡淌了出來,一滴滴的落到面前的書桌上,但他只是定定的看著面色也開始發白的父親,就是不去擦。
心裡有些後悔剛才話說得太重,但仍然認為兒子犯了錯就要管教的方庭軒吐了口長氣:「那好,我問你,書上再三說過只有先修成了道的人才可以救回這類人,你既然不是,憑什麼救他?說啊!」說到這裡,又忍不住怒氣的呵斥了起來。
「那是書上說的,可我不是照書練的,我的『天心燈』書上也沒說過,不也存在嗎?」儘管心境一下子變的大壞,但在傷心之餘,方羽還是壓住了想衝出口的一句話:「我是你兒子,為什麼信那些書卻不願意信我?」
一窒之後,心裡因為兒子的頂嘴而更加生氣的方庭軒剛要開口,一個低沉但很清晰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方院長,令郎沒騙你!老朽真是他救回來的。」
隨著話聲,一位微微有些駝背的老人緩緩走了進來,略帶蒼白的一張瘦臉上卻看不到多少皺紋,寬廣的額頭上白透了的短髮多少有點凌亂,同樣雪白的雙眉下一雙宛若深潭般的眼睛清澈深遠,高高的鼻樑下,人中頗長,不過配合稜角分明的下巴卻給人一種相當協調的感覺,形狀頗好的唇間微微帶笑,從容的眼神掃過頭也不轉一下的方羽,隨即對著略微有點驚訝的看著他的方庭軒點了點頭:「方院長你好,我是適才令郎救回來的張遠之,特來拜謝。」說著一個長揖就拜了下去。
一番忙亂後,知道自己委屈了兒子的方庭軒的老臉上現了一抹赭色,儘管有點難為情,但他還是對方羽說道:「兒子,剛才我是錯怪你了,你……」
「爸,沒關係,我知道你也是為我好,沒事的。」儘管方羽搶著打斷了父親的話,同時眼神也很誠懇,但方庭軒還是隱約感覺到自己方纔的舉動對兒子衝擊很大,一時間在外人面前也不知道說什麼好,於是對著落座後再沒說話的張遠之強笑了一下:「你剛醒過來,可能小羽還要為你診斷一下,我去看看內子。」說完起身走了。
「今次真是多虧方小哥援手了,請受我一禮!」再一次的,張遠之站起來深深地揖了下去。這下倒弄的方羽有些不自在了,他也趕忙站起上前伸手攔住老人:「張老伯,千萬別這樣,我一個年輕人真的承受不起,你請坐,我還有些不解的地方要請問你呢。」
等老人在坐定後,方羽也在對面坐了下來,儘管心還在隱隱的為父親那麼容易誤會自己而覺得難受,但面對一個還不很熟悉的外人,一個能修行到那般境界的老人,他還是拋開了那些煩心的事情,強自讓心神進入了定水無波的境地,用心打量起面前這位令他產生了不少迷惑的老人來。
在方羽打量著自己的同時,張遠之也用心的打量著面前這個救了自己的年輕人,他沒想到能把自己從那種危險關頭救回來的是一個這樣年輕的人,週身氣息除了在剛進門的時候能感覺到點波動以外,此刻竟然完全的感應不到,要不是自己在神形崩潰的危險關頭,看到了他的樣子,感受過他浩然無匹的力量,還真不敢相信自己就是面前這個有雙水一般清澈和明淨眼睛的年輕人救回來的。
「他是如何修煉到這一步的?擁有如此能力的他為什麼心智看上去還顯得那樣的單純?」他不由的在心裡好奇到……
注意到張遠之也在好奇的打量著自己,在兩人眼神交會的一刻方羽微微點頭一笑,同時又注意到他身上那套式樣古老的單衣,衣服的紐扣全是布作成的羅漢扣,緊接著發現他雙腳還是象母親說的那樣赤裸著。
看到方羽的眼光落到了自己的腳上,神情一直自若的張遠之面上微微一紅:「見笑了,你也知道,在當初那種情況下……」「我明白,我明白,張老伯不用介意。」含笑打斷老人不很自在的解釋後,方羽趕緊起來到臥室把自己的拖鞋給拿了過來,請老人穿上。
重新坐定後方羽心念一轉,決定單刀直入,其實他也明白,依他們彼此的修為,很多話根本沒有遮遮掩掩的必要。
「張老伯,你怎麼會在那樣的關頭跑到外面來呢?而且跑到離家那麼遠的地方來?」
「說來慚愧,本來我在十天以前就知道要過這最後一關,可是實在找不到可以護法的高人,無奈之下只好自己小心應付了,可是沒想到進入狀態的前夕,忽然又開始了過瘋關,原本我以為自己已經過了的。」說到這裡,老人的臉上又平添了幾許慚愧之色:「所以在控制不住的情況下就跑了出來,在間或清醒的關頭,我用平時比較擅長的易數推出來自己的一線生機在東,因而依著直覺就跳上了來這裡的車,沒想到遇到了小哥你,這賊老天總算是開了次眼。」
「哦?賊老天?」方羽沉吟著重複了一句,實際上他心裡是有點怕怕的,在他印象裡,好像自己凡是遇到叫這個無辜的青天為賊老天的人,都有不少的麻煩。而且按理說修道的人不應該這麼稱呼老天的,儘管憑他感受,面前這個老人可能不是道門那些大宗派的高人,但能修到要過這最後一關,實在應該和正傳的道門有莫大的干係才是,再說他也不像是巫門或者別的宗派的人啊,怎麼會說這話?
「呵呵,我是順口說的,這老天怎麼可能真的能管到人間事情的呢?天道自然,古人不早就說了嗎?」輕輕的呵呵了兩聲,這個叫張遠之的老人笑著說道。
「根據張老修煉的『大方諸宮服日芒法』來看,張老應該是道教中人吧?」方羽也笑了笑問道。
「我修煉的是『大方諸宮服日芒法』沒錯,可我不是道教中人,也從來沒想著成為道人。這個修煉的法門是我從《雲芨七箋》找出來的,如果我是道門哪個宗派的弟子話,怎麼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不過就算落到這個地步,我也不想自己是個出世的修道人。呵呵,我從來就不認為人修煉成仙了對自己和這個世道有什麼好處,在我看來,真正的大道就該在這個平凡的人世間,所以我雖然修煉,卻沒什麼飛昇成仙的念頭,這也許就是我在最後關頭失敗的原因吧。」說的很平靜,可語氣裡多少還是有點黯然的味道。
「哦?」儘管已經隱約明白了為什麼在救助張遠之的時候,感覺不到在他身上有標誌著修煉成功的元嬰的存在,反而倒是感覺到了另外一些不符合常理的現象,但方羽還是不由得驚訝了一下。畢竟很少能和有修練的人做這樣深入的交流,這一下子引起了方羽的興趣。沒想到這一聲關注,卻讓張遠之打開了話匣子,給方羽說起了他的生平。
原來這位張遠之老人已經有九十多歲了,自幼祖傳易數,而他自己更是天縱之才,不及弱冠,就已經超越了家族裡所有的前人,在方圓幾百里內有著非常響亮的神算之名,同時也因為對易數的研究到了很玄妙的層次,不可避免的,也對隱隱感覺到的一些東西有了濃厚的興趣,在涉獵過相關的各種說法和解釋後,他選擇了最符合自己人生體驗的道家學說。經過不短時間的研究後,他發現道德經裡的很多描述,還需要具體的手段來驗證和實踐,自負絕頂聰明的他自己就決定從最常見的法門入手,找來『大方諸宮服日芒法』後,一練就是幾十年,終於從最平凡的小道入手,進入了至微的境地,可越到後來,他越覺得老子所說的道不是指的什麼成仙成佛長生不老的道,而是實實在在圍繞著這個人類自然規律的大道,隨著修為程度的加深,他的這種感覺就越清晰越明確,本想著通過這最後一關能明白的驗證出個結果來,可惜卻在最後關頭功虧一簣,要不是遇到了方羽,可能就死於異鄉了。
說完這些後,張遠之輕歎了口氣又道:「難道我的修行的方向錯了嗎?如果大道不在這塵世間修,而是在成仙成佛中求,那麼我修這些還有什麼意思?難道一定要抱著絕情斷欲,成為孤零零於人世之外的所謂仙人的念頭才可以成功嗎?方小哥,難道修煉的目的就是這樣嗎?」他的眼神裡充滿著藏不住的迷茫和期待,在他對修為的感知裡,能從那個關頭救他回來的方羽絕對是個不可思議的存在,自然也期待著能得到一個答案。
方羽微微搖了搖頭,任由苦笑爬上唇角:「很抱歉張老,我沒辦法回答你的問題,儘管我可以從你修煉的方法上分析出一些東西,例如易學本身就包含了修煉的大法門而你可能沒去太注意等等,但這不是重點,你能修行到這一步,早就證明古人說的萬法歸一的道理一點都沒錯。可你的這個問題我回答不了,因為這也是我近來一直迷惑的地方,看來我有必要再好好悟悟。」說到這裡,若有所思的方羽扭頭看了下掛在牆上的表,站起身來:「張老你先來梳洗一下吧,快要吃飯了,你剛從劫關出來,還需要好好調理幾天,如果不是很急著回去的話,就在我家多住些日子,這問題咱們回頭再慢慢聊。來,這邊請。」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49:32
4)
茫然若失地望著辦公室窗外已經暗了下去的天色,方庭軒忍不住又長長地歎了口氣,使勁搖了搖頭,這才無精打采的換下白大褂準備回家,說實話,這些天他都有點怕回家,怕回家面對妻子怨懟的目光和深夜的飲泣,也怕家裡那安靜得有些異樣的氣氛。
「整整十一天了,兒子,你要是再不醒來,你媽非和我拚命不可,快醒過來呀!」踏出醫院大門的時候,方庭軒的腦海裡忽然掠過這樣軟弱的念頭。到此刻,他才知道自己遠不若想像中堅強,這會,縈繞在他心頭的,只是濃濃的懊悔和一點怎麼也壓不住的恐懼。
他到現在還清晰的記得那天晚飯後兒子告辭回房時自己感覺中兒子那略帶蕭瑟的背影,更記得第二天妻子發現兒子在房間裡又一次進入斷絕六識的大定後那恐懼的眼神,當然也絕不會忘記張遠之在百般努力也喚不醒方羽後,清亮的眸子裡那怎麼也壓不住的驚疑,還有,還有張遠之私下透漏給自己的消息——「方院長,方小哥這次入定,你要有萬一的準備,按照他現在的心境和能力,隨時都可能就此入道而去,你那天那幾句話太鹵莽了……」
想到這裡,他的腳步不由得踉蹌了一下,心裡那種疼到骨髓的感覺怎麼也壓不下來:「我為什麼寧願去相信書,都不相信自己的兒子?!」冬夜的風雖然冷冽,但怎比的上此刻他心中的悔恨和冰涼?
一進門,他就看到妻子呆呆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茫然的望著地面,竟然沒發現他進來,心裡又是一疼:「她最近憔悴的太厲害了,要是兒子真的就此不回來……」他激靈了一下,不敢再想下去了。
默默地走到妻子身邊坐下,輕輕把她攬在懷裡:「小惠,你休息一會吧,小羽不會有事的,你別這樣啊,他醒過來會心疼的。」說到這裡,他自己竟然鼻頭一酸,兩串淚水先滾了出來。
「庭軒?!」不能置信的看著丈夫流出的眼淚,妻子心頭一震,雙眼也瞬間模糊了起來,這麼多年來,她頭一次看到丈夫的眼淚,酸楚和震驚中心念電轉:「兒子!難道兒子……」
就在她即將崩潰的時刻,二樓上傳來一聲驚喜的叫聲:「方大嫂,方小哥出關了!」還沒等夫妻倆從驚喜中回過神來,耳邊就傳來兒子熟悉的聲音:「爸,媽,又讓你們擔心了。」隨即一陣濃濃的倦意鋪天蓋地般席捲上來……
三天後,已經從兒子不由他們分說便安排的大睡中完全恢復過精神來的夫妻倆啜著兒子端上來的茶,感慨的看著面前又是一變的兒子,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此時,坐在那裡含笑望著他們的兒子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那般熟悉的模樣,近來彷彿隔斷了親情的那種出塵和淡泊的感覺徹底從他的身上消失了,清亮的眼神顯得熱情、天真而又不失坦蕩,掛在嘴角的那一抹笑容就彷彿拂過大地的春風,給房間裡帶來了一種難言的生機。一種無言的喜悅,瀰漫在身為父母的他們心間,儘管不是很懂,但一個明悟同時在他們腦海裡泛起:「兒子這番好像真正的長大、成熟了。」
「修行混俗且和光,圓即圓兮方是方。」微笑著,坐在另一邊的張遠之輕輕說出了自己的感受。在這間屋子裡,除了方羽自己,他最能明白方羽此刻的狀態。
「爸,媽,這次又讓你們受驚了,真對不起,不過我保證,以後絕不會再出現這樣的情況了。」方羽斬釘截鐵般說完後,頓了頓又道,「這次入定也是因為近來衝擊太大,特別是前些天和張老探討後,發現以前的自己,儘管因天心燈而進入了相當特異的狀態,但另一方面由於人生經驗和閱歷的不足,致使心境上存有很大的弱點。所以不由得在定境中開始追逐和感悟這個問題,結果一定定了這麼多天。」歉疚地看了眼父母,方羽又不太好意思的展顏一笑,望著母親說道:「因此我想過完這個年後,去外面走走,增加增加自己的閱歷,媽,你的意見呢?」
「啊?兒子,你又要離開我們?」不假思索的,母親發出了驚問。
「方大嫂,是這樣的,根據我的經驗看來,方小哥此刻是應該出去遊歷一番,不過你放心,我相信他絕不會照你想的那樣出家或者一去不回頭的。」經過十多天的相處,已經對方庭軒夫婦有了相當瞭解的張遠之接上了話頭說道。
「張老,你們修行這個到底是為了什麼?為了成仙嗎?」忍了好久的疑問終於被方羽母親給問了出來。不過話雖然是問張遠之的,眼神可是掃在兒子的臉上。
方羽做了個鬼臉,笑道:「媽,你別這樣,我是你兒子啊,我來回答你吧。」略微沉吟了一下後方羽正經地說道,「自從得到天心燈以來,我經歷了不少事情,也帶出了很多困惑,特別是因為能力的飛速提升,我原本對感情和外界事物的那種好奇感覺變得越來越淡然。在家裡還好,到了外面,除了一些特別的事情外,很少有東西能打動我。而且,我感受到的很多事情背後的事實,讓我對人性有了很多和以前不一樣的感受和看法,有太多的東西和你們教育我的不一樣。還有這得來的能力,很多關鍵的地方和書上說的都不同,沒有雷劫光顧,沒有元嬰出竅,但我卻又能幫到一些像張老他們這樣修行到通微之境的高人,這叫我很是不解。同時,在定境中,雖然我還是感悟不出天心燈的來歷,但這次比較明顯的感到身上來自天心燈的能量不想出世。另外這次在定境中也有很多別的明悟在心頭閃過,不過轉眼就了無痕跡,後來……後來……」說到這裡,他臉色微紅地停住了,起身給全神聽他說話的父母和張遠之的茶杯裡添了點水。
「到底後來怎麼了啊?怎麼還像個小孩一樣,真是的,快說啊。」做母親的忍不住含笑拍著兒子的膝蓋催他快說。
「後來,後來我忽然看到,不,感覺到父親……父親的眼睛裡進沙子了,於是就趕緊醒來了。」有點吞吐的說完後,方羽明顯的鬆了口氣。倒是方庭軒的臉一下紅了:「你這小子……」說著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來。
等滿屋的笑聲漸漸平息後,張遠之道:「在我感覺裡,有些話方小哥可能還沒好意思說出來,其實他這次入定真的差點就進入最後一步了,要不是你們方家家教嚴謹,方小哥人又孝順,可能就真『去』了,了凡入道幾乎對所有修煉的人是最終極的目標啊。再說他以前牽掛也少,心境單純,加上修煉出的能力到一定程度後對事物的淡漠,以及入定前被方院長誤解和責罵……呵呵,這在平時沒什麼,但對眼下的他來說,卻是個不小的打擊,可能連方小哥自己都沒明顯的意識到,他自己一直在用你們的愛,堅持在『去』『不去』的邊緣,幸好……」說到這裡,他看了看面帶愧色的方庭軒打住不說了。
狠狠白了丈夫一眼,心有餘悸的母親坐到兒子身邊,緊緊握住兒子的手,摩挲著,心中百感交集,說不出話來。
感受到父母的不安,方羽對著母親笑道:「媽,沒那麼嚴重啦,我這不好好的嗎?你放心,以後不會再有這種情況了,我已經想通過了,反正到現在也弄不明白所謂的入道後到底要幹什麼,歷來修煉的人都要修長生,都要成仙佛,不知道孤零零的跑到天上或是異界去幹什麼,都斷七情絕六欲了要長生幹嗎啊,不寂寞麼?我不會『去』的,你放心吧。而且,在我的感覺裡天心燈的來處恐怕也是個有這種想法的地方,你沒見我的變化嗎?我現在都感覺不到身上的能量和我的區別了,現在的我就是它,它就是我了。」
聽到這裡,一直都沒說話的方庭軒終於按捺不住了:「張老,那個天心燈到底來自什麼地方?它為什麼偏偏會選上小羽呢?」
張遠之道:「天心燈、碧玉訣和清音鍾一直是在修煉者中傳說的三大異寶,從來都不見記載於文字,這麼多年來也從沒聽誰得到過這三件東西的任何一樣,但傳說卻一直存在著,據說它們分別代表了道家,巫門,還有佛家的至高境界。我也是在多年的遊歷中,從前輩們的口中零散的聽到這些的,以前以為是妄語,沒想到這次真的見到了,看來其它兩件也是存在的,不過能見到這一件也不枉這一生了。」說到這裡張遠之輕輕的歎了口氣。
在鎮前的公路上,載著張遠之的小汽車在冬日的暖陽裡漸行漸遠,轉眼就不見了蹤影,方家三口這才收回依依難捨的目光,緩緩向家走去。
「唉,就差三天就可以在咱們家過年了,真不想讓張老走,他在多熱鬧啊。一家人天天都在一起說話、聊天,多好啊。」方母說著說著又回頭望了望。
「是啊,媽,我也挺捨不得讓張老走的,不過我想我們和他這麼有緣,應該還能見面的。」
「嗯,這媽知道。不過想想你過完年也要出去,還真是叫人覺得心裡空蕩蕩的,不很放心呢。」
「呵呵,兒子已經長大了,就該出去找自己的路,在家裡能有什麼出息?等兒子出去後,有空了我帶你去看看張老好了,我也捨不得讓他走,他的易數心得我還沒討教完呢。不過人家家裡人來接,不捨也不行,畢竟真正最需要他的是他的家人啊。」說完,方廷軒大有深意地看了兒子一眼。
「爸,我明白的,你不用老提醒我呀。現在的我只是想從另一個角度去真正體驗下人生而已,不會想著去探索什麼仙道的,就算要入道,也會在老的不能再老的時候去入。最近和張老在一起交流的時候,他常把他自己近百年人生閱歷和修煉體驗說給我聽,讓我在各個方面都受了不少的啟發,這次可真是有不少長進哦。」
聽著父子倆談笑,方羽的母親笑了,心裡仔細盤算著怎麼讓兒子在家好好渡過這個難得的大年……
看著車輪不斷地碾過滿月灑下的朦朦清輝,又看了看身邊正專心開車的黃橋,方羽輕笑道:「有時候想想,人生真是無常,兩個小時前我還在家裡等著吃元宵,這會卻已經快到百多公里外的省城,叫人不由得興起好像冥冥中真有只無形的手撥弄著的感覺。」
「什麼啊,我才倒霉呢,本來下午和朋友說好了去喝酒賞月的,結果老爸接到電話,就叫我開著車馬不停蹄的跑到現在,要不是在你家吃了點元宵,我到現在還餓著肚子呢。」黃橋也乘機大發牢騷。
「二哥,咱們現在要去的王家具體什麼來頭?怎麼讓黃伯這麼緊張的叫你親自出馬?」方羽笑了笑,沒理他的牢騷。說實話,一路上他光顧擔心母親不開心了,倒沒想起來問這導致他在正月十五的月光下「離家出走」的人的詳細背景。
「咱們省裡赫赫有名的富紳集團就是王家的,這次得怪病的是富紳集團總裁王小平的兒子王安,我家和他家在生意上來往了不少年,關係還不錯,所以老爸接到王小平的電話後會這麼重視。其實我自己很為他們父子擔心,剛在你家我怕嚇到方嬸,所以有些事情沒說,我看電話裡我老爸給方叔預先說過了,所以方叔才會叫你和我去,不過想起方嬸剛才的臉色,我到現在都有點怕怕。方嬸幹嗎那麼大反應,她以前不這樣啊?」黃橋有點奇怪地看了眼身邊微笑著的方羽問道。
「因為我這次出來,要過很長一段時間才會回去,我媽當然不是很開心了,她原以為我能過完這個年呢,也就是二哥你來接人,不然今天晚上是絕對不可能出來的。」解釋著原因,方羽不由得歎了口氣。
知道兒子過完年後就要出遊的方庭軒夫婦儘管也很兒子,但作為父母他們還是對兒子這次不很一般的出遊多少有點恐懼和不安,所以在張遠之走後的大年裡,他們多年來首次決定不外出拜年,而是盡情和兒子在家享受天倫之樂。特別是方羽的母親,儘管明白感受到了兒子的變化,但越是這樣,她就越想兒子多陪在自己身邊,所以對方庭軒接到黃遠的求助電話後叫兒子前去處理的做法很不以為然。特別是最後那句吩咐,讓她聽的分外不舒服——「小羽,這次既然出去了,那你就順便多轉轉好了,免得我們再擔心。」所以當著黃橋的面,當時臉色就暗了下來,還把黃橋弄得緊張了半天。
「你要過很長一段時間才會回去?為什麼?」黃橋奇道。
「要是你再晚幾天來,可能就見不到我了,我原本準備過完年後到處走走,找找自己以後要走的方向。」說到這裡,方羽話題一轉:「對了二哥,你說還有些情況沒說是指什麼?」
這時車已經進了省城,黃橋想了想道:「實際上王安忽然發病昏迷不醒的那天晚上,富紳集團在城郊科技園開發區裡剛建成不久的三幢新廠房也幾乎同時燒了個乾淨,聽說那火起的很奇怪,忽然就從裡面燒了起來,儘管在火勢剛起的時候,省城裡所有能調動的消防車都在第一時間趕到了現場,但依舊無法控制住火勢。結果不但那三幢廠房燒掉了,還波及到臨近的幾家公司的設施,整個過火面積基本佔了科技園的三分之一,聽說還燒死了不少人,再加上兒子又昏迷不醒,怎麼都查不出原因,所以情急之下,他四處找朋友幫忙,看我老爸接到電話後的樣子,可能是以為他們撞邪了。」
說話間,黃橋的車三繞兩轉的來到一所大宅前停住。
一下車,方羽就有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他敏銳的感覺告訴他他和黃橋的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監視之下。
「難道這裡還裝了監視器?」他覺得王家這樣的舉動有點可笑。
匆匆而來的步履聲在靜夜下聽起來分外清晰,方羽心裡忽然一動,搶前幾步,心中暗喜:「他怎麼也來了?」
大門一開,看著快步迎來的王小平,黃橋剛想說話,就聽身後的方羽輕輕笑道:「張老,果然是你。」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和王小平一起迎出來的那位白髮老人就哈哈大笑著衝了過來:「果然是有貴人來到,方小哥別來可好?」說著老人和方羽的雙手就緊緊握到了一起。
又是一番客套過後,張遠之拉著方羽一起在王小平古香古色的客廳上首紅木沙發上坐下,他沒想到剛分別了不過半個月,就能再次見到方羽,這讓他開心不已:「王翁,儘管剛才黃小哥已經介紹過了,但現在我還是想再給你介紹介紹我這個半師半友的恩人方羽方小哥。總之今次的事既然有他幫忙,就不是什麼大問題了,客套話我們不必多說,你就直接再說說令郎發病前後的具體情況吧。」
儘管心裡多少還是有點存疑,但看到自己視為救星千辛萬苦才請來的張遠之對面前這個叫方羽的年輕人發自內心的尊重和推崇,老於事故的王小平還是起身和方羽重新客套了一番,這才細細說起那晚的情況——
「那是正月十三凌晨,正在睡夢中的我忽然被電話驚醒,電話是我公司裡值班人員打來的,他很驚慌的說我們在科技園內新建成沒多久的工廠突然起火了,火勢很大。我在震驚之餘趕忙打電話叫人組織滅火,等我粗粗安排完穿好衣服準備去現場的時候,才發現本該來到我身邊的兒子卻一直不見出來,去叫傭人說敲門也沒人開,我很生氣,就自己去敲門叫他,也是一樣無人應答,於是一怒之下我叫司機把門撞開,才發現他在床上昏了過去。趕緊送到醫院,卻怎麼都查不出結果,就這樣連番耽擱之下,沒人指揮的救火現場也亂成一團。最後廠房全部化為灰燼,我們在那裡值班的人也全部殉職。」
沉默了半晌,他才面色沉痛地繼續說道:「小安一直昏迷不醒,這兩天來,我幾乎請遍了省城所有的名醫,卻沒有一個人能說出小安為什麼長睡不醒,也不知道這些醫院和大夫是幹什麼吃的!」忿忿地說了一句後。他又說道:「因為接連出事,弄的公司裡也人心惶惶,有不少人說可能是我們王家撞邪了,這倒提醒了我,想起多年前為我們指出諸事不順的毛病出在祖墳上的張老。所以我就叫人四處延請這方面的人士,同時我自己連夜去請……」說到這裡,他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自進來後一直不再多說話的黃橋一看,趕忙伸手輕拍著他的後心,等他喘息少停後說道:「王總你休息一下,別太著急,慢慢說。」
這時坐在方羽身邊的張遠之見狀也道:「王翁,後面的我來說吧,你休息一會。」看到王小平點頭了之後,他往前一坐,接著對方羽說道:「王翁今天下午找到我之後,把發生的事情給我這麼一說,我也覺得這事有點奇怪,本想立一卦看看的,結果發現卦象隱晦不明。細究之下,居然發現卦象似乎受了一種奇怪的影響,所以我才決定抱恙前來看看,現在既然遇到方小哥了,以你家門的仁心,想必不會推辭,方小哥你說呢?」
「眼下張老你叫我說什麼才好呢?咱們還是先去看看病人的情況再說,王總你看如何?」方羽微微點了點頭,對在一邊不停打量著他的王小平說道。
抬頭看看了窗外皎潔的明月,疲倦的感覺瞬間便在杜若蘭的身體裡瀰漫開來,輕輕揉了揉兩鬢的太陽穴,巡視回來的她暗歎著又把目光落在眼前自己已經翻看了無數次的那疊化驗報告上,心裡覺得很是不舒服。
自從兩天前接到校長的親自委託,放下自己的學生接手這個令諸多名醫束手的病人以來,她幾乎沒睡過一個安穩覺,可幾天來……辛苦工作的結果讓她實在不能接受,項目繁多的化驗單據上顯示生理指標一切正常,拍來的所有透視片子上也看不出任何的異樣,可病人就是一直雙目緊閉,昏迷不醒。
「究竟是什麼原因造成的呢?」數天來,她頭一次把心中的問題從嘴裡念叨了出來。
「杜老師,杜老師!幸好你還在,3號房病人的父親和幾個人來了,他說要見你。」值班護士推門進來後匆匆說道。
「3號房?」杜若蘭起身問道。
「是啊,就是3號病房那個怪病人的父親要見你。」
「奇怪,這麼晚了,早過探視病人的時間了,門衛怎麼還放他進來?」杜若蘭看了看腕表邊走邊奇怪地問道。
「他可是大名鼎鼎的王小平啊,富紳集團的老闆,給我們醫院捐過不少設備的,杜老師你不知道?」護士驚訝地問道。
「哦,是我忘記了。」杜若蘭自嘲地笑了笑一推門進了病房,就見一個年青人正在為病人切脈。杜若蘭仔細一看,不由驚訝地叫了出來:「方羽?!」
「杜小姐?」杜若蘭聽到邊上有人叫她,順著聲音看去,這才發現正驚喜地和她打招呼的黃橋,然後才看到有點詫異的王小平和另一位似乎在仔細打量著自己的白髮老人。還沒等她和黃橋、王小平打招呼,方羽已經診完脈,站起來對她微笑著問道:「杜小姐,你怎麼會在這裡?」
「就是啊,杜小姐你怎麼會在這裡?」黃橋也笑嘻嘻地問道。
「這是我們醫學院的附屬醫院,你剛診脈的病人是我的病人,我還沒問你們是怎麼跑到這裡來的,怎麼反倒問起我來了?」興奮地上前和方羽黃橋握過手後,心理已經大致明瞭的杜若蘭還是半真半假地問道。
「原來你們都認識啊,這就好辦多了。杜博士,方先生和這位張老先生是我請來看看我兒子的,希望你能諒解,要不是咱們醫院這兩天……我也不會……」說到這裡,王小平苦笑了一下把目光落在兒子那叫他心碎的蒼白臉色上停住不說了。
「杜博士你好,我是張遠之,是方小哥的助手,希望咱們能互相諒解,把病人治好。」也就一眨眼的工夫,深明世情的張遠之只一句話就把方羽推到了台前。
似笑非笑的看了眼面前有點愕然的方羽,杜若蘭向張遠之問道:「那你們準備怎麼治呢?」
張遠之道:「這個要問方小哥,他心裡應該有主意了。」
方羽不解地看了眼變的有點莫名其妙的張遠之,對杜若蘭道:「杜小姐,你們檢查和化驗出來的症狀是不是一切正常?」
「是啊,正因為所有的檢查結果都是正常,到現在都查不出病因來。你切的脈象也是這樣嗎?」一說起病情,杜若蘭也嚴肅了起來。
「脈象和你剛猜的一樣,四平八穩,類似的症狀我見過,但現在還不敢肯定,我還需要一段時間仔細想一下。要不明天早上我們大家再來會診一下好嗎?」方羽也很認真地對杜若蘭問道。他知道,要想在醫院裡參與治療,當然要尊重杜若蘭的意見,這是一個醫者對另一個醫者起碼的禮貌。
「那……好吧,細節咱們明天再說。」猶豫了一下,杜若蘭算是答應了他們的參與。頓了頓她又笑道:「今天太晚了,你們早點回去休息,明天中午我請你和黃橋吃飯,好久不見了呢。」
「方先生,你剛在醫院說類似的症狀你見過,那是什麼原因造成的?」一出醫院,憋了半天的王小平就急不可待的問道。
目光掃過正給自己示意的張遠之,方羽想了一下還是決定謹慎點說:「王總,現在我們還不能完全確定,不過是有點眉目,等明天我們和杜小姐探討過了再說好嗎?你的心情我們明白,但治病如抽絲,急不來的。」說到這裡,看著王小平又期望又擔心的樣子,他又加了一句:「不過按照我的感覺,令郎應該能治好的。」
杜若蘭送方羽他們離開後,吩咐過值班護士後,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當她躺倒在床上的時候,覺得渾身到處都是酸痛,懶懶的動都不想動,可大腦卻有點興奮得無法入眠。
她沒想到今天會在醫院遇到方羽,更沒想到以自己一貫的驕傲和對本身學識的自負,竟然會那麼容易的就答應了他參與治療的要求。
「或許是幾年不見,不好意思一見面就拿釘子給他碰吧。」隨便找了個借口說服著自己的理性,儘管隱隱覺得深心裡不是那麼一回事,但疲倦之餘也懶得多想,反倒在心裡細細地琢磨起今天的方羽和記憶中的方羽的不同來。
「那傢伙的笑容好像變得親切了許多……」翻來覆去折騰幾遍後還是無法入睡的她索性帶著這個感覺從床上爬起來,去洗澡了。
再說方羽他們回到王宅已經是半夜了,硬勸著身心皆疲的王小平去休息後,張遠之叫傭人泡了壺好茶,邀方羽等一會到後花園的亭子裡去賞月聊天。
方羽知道張遠之有話要對自己說,不大想叫外人聽到,但又不好撇下黃橋,於是笑著對黃橋說:「二哥,你開了這麼長時間的車,應該很累了,還是先去休息吧?要是不累,咱們一起去後花園賞月。」
沒想到從進入王家後一直說話不多的黃橋嘿嘿一笑:「我說小羽,什麼時候也學會玩心眼了?你們到後面是要商量用那些古怪的方法給王安治病的事情吧?不叫我去,我偏要去。」
黃橋得意地看著有些哭笑不得的方羽又道:「自從你得到那個叫什麼天心燈的鬼東西後,二哥我處處受到你光芒的壓制,這次說什麼也要乘機學上兩手,免得以後遇到美女全被你這個現代神棍給騙走。」
目瞪口呆的看著奸笑著往後花園快步走去的黃橋,方羽再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以他的敏銳感覺,也不能判斷出來剛才說這些話的時候黃橋到底是怎麼想的。
就在這時方羽忽然發現黃橋一進後花園的月亮門就觸電般的呆呆立住了,在清亮的月色下,明顯可以看到他全身在微微的顫抖著。方羽嚇了一跳,趕忙一個箭步竄上去扶住他的肩膀問道:「二哥怎麼了?」
只見黃橋眼睛繃得溜圓,微顫的手指著前面的涼亭,結結巴巴地說道:「他……他沒……沒影子。」
方羽一聽差點笑出聲來,不用看他也知道是怎麼回事,趕緊搖了搖黃橋的肩膀道:「二哥,別亂說話,張老修的是『大方諸宮服日芒法』,程度夠了以後,在太陽底下也不會有影子的,何況是在月亮底下?」說完看了看還有點餘悸的黃橋,忍不住也打起趣來:「二哥,你不剛還說要學學這類東西的嗎?怎麼真見了就怕成這樣?」
有點不好意思地掙開方羽的手,黃橋猶豫了一下,下定決心般說道:「經過我深思熟慮後,還是決定放棄剛才的想法。我累了,要去休息了,再見。」說完一遛煙的就不見了。
看著黃橋有些狼狽的離開,方羽心中有些好笑,覺得今晚上周圍的人好像都有點奇奇怪怪的。
方羽走入涼亭,坐到張遠之對面,順手也給自己斟了杯茶,端起來問道:「張老對今天的事有什麼看法?」
「方小哥你的看法呢?」張遠之反問道。
「在我的感應中和不久前我見過的一個病人的症狀非常相似,他也被一種固定的力圈影響著,不過有點奇怪的是我好像還感覺到一股若有若無的陰冷存在於那力圈中,所以當時沒敢肯定是風水方面出的毛病,想回來向你請教一下,畢竟張老你在這方面要精通的多啊。」仔細感應著,方羽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他在進入醫院的病房後,一看到蒼白著臉在那裡昏迷不醒的王安,靈神就感應到來自遠方的恆定力圈,那種力圈他不陌生,和在柳塬那裡感覺到的類似,雖然影響的部位不同,力圈存在的形式也有別,但穩定不變的特質讓他很快得出了結論。然而就在他剛要說出來時,卻又感覺到一些若有若無很陰冷的東西夾雜在力圈以內,等他想仔細去感應時,那種感覺卻又找不到了,所以在杜若蘭和王小平問他的時候,沒直接說出來自己的感知,他想和張遠之討論一下再說,在年前和張遠之和切磋交流中,他深知張遠之在這方面的能力。
「如果方小哥也是這樣的感覺,那看來是不錯了。」說到這裡,張遠之忽然話題一轉:「方小哥,你覺得這裡的風水如何?」
「這裡的風水?」方羽楞了一下問道。
「沒錯,就是這裡的風水。」張遠之點頭肯定,眼睛很認真地盯著方羽。
「我從來以後還沒注意過呢,等我看看。」方羽閉眼感覺了一下後,睜開眼睛好奇地問道:「看這裡前窄後寬,金木水土四星龍立基,暗合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後玄武的一般風水書上貴地的格局,更難得是建築物不但和這裡自然環境的氣息融合為一,而且明顯有聚生氣滅死氣的功效,為這裡佈局的風水師大不簡單啊,不會就是張老你的手筆吧?」
張遠之搖頭微微一笑:「當然不是我了,不過依我看來,這個風水師雖然很不一般,但只要對《黃帝宅經》、《陽宅經》等風水方面的東西有足夠深入的瞭解,對練氣方面又有一定的造詣的話,再有主人家深厚的財勢做後盾,風水師不是很難完成這個格局。倒是方小哥直接從氣機的感應,一下子就指出風水術背後的堂奧,叫我很是佩服。不過……」說到這裡張遠之沉吟著皺起了眉頭。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50:03
列字篇 風水(5-6)
沒錯!剛才你也說了,按照整個王宅的風水格局,可以明顯的看出當初為這裡佈局的風水師有相當的水準,不應該在那裡留下這麼不合適的破綻。從純粹意義的風水角度看,就那裡的那種不協調長時間的存在下來,除了可以造成住在那裡的人身體出毛病外,還同時影響著這所房子整個的風水,形成財勢過盛而導致刑克的的格局。這種刑克的結局可有家破人亡的場面,所以我覺得很不可思議。另外……」猶豫了一下,張遠之好像下了決心般說道,「不瞞方小哥,當初王小平找到我的時候,我立卦問解,卦象除了前面給你說的那些東西外,還隱隱顯示出另有好幾種大麻煩的跡象,刑名、鬼煞以及一些說不出來的東西。特別是那些說不出來的東西,隱隱的竟然讓當時正在用神的我直覺裡感到些微的恐懼,這是我近三十年來從沒遇到過的情況,要不是卦象裡還有你這位天德貴人出現,還沒從劫關恢復過來的我這次是絕不會答應前來的。」這段話說罷,張遠之明顯的鬆了口氣,看來這些東西藏在心裡對他來說,有著很大的心理負擔。
「張老不必將這些放在心上,你有迴避的念頭,我想那是因為靈神本能的反應,畢竟你剛從劫關回來沒幾天,元神還很難快速的恢復過來。不過你調理恢復的比我想像的要快了很多啊,按這個速度,我看再過兩三年你就可以恢復到原來的狀態了。」方羽含笑安慰著張遠之,他當然知道心有恐懼對一個修煉到通微之境的人是多麼的難受。「這還得感謝方小哥你的提醒,我回去後嘗試著結合易數進行調理,果然讓我感受到易數里包含了修行的無上法門,連帶著恢復的速度也快了不少。」張遠之說著又要站起來道謝,方羽一見,頭又開始大了,趕忙攔住道:「我說張老,咱們既然已經是忘年之交了,我看你以後也別叫我方小哥,直接叫方羽吧,另外你也別動不動就什麼謝啊謝的,讓我彆扭。你看呢?」
張遠之被方羽眼裡的誠懇所觸動,於是也爽快地點了點頭:「好,以後我就直接叫你名字。」
「這樣就好了。」方羽喝了口已經涼了的茶後又問道,「對了,張老,你對明天咱們如何治療有什麼具體的辦法?」
「明天我想這樣,你去醫院把王安那邊和這裡那個力圈的感應給斷掉,我留在這裡把造成這問題的照壁和那假山給處理了。本來要光是風水的問題,咱們直接把這邊處理掉就可以了,但我也隱約的感覺到了那股陰冷,直覺裡更覺得那東西不很簡單,弄不好是有人在用異術搞鬼,所以還是這樣穩妥點,你說呢?」
「也好,我從進到這裡後,靈神也常有種不很舒服的感覺,隱隱的老有種壓迫感,現在既然張老也有類似的感覺,那看來是不錯的了,明天咱們就這樣安排,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情。」說到這裡,方羽話題忽然一轉:「對了,張老,剛才在醫院裡,你為什麼忽然變的那樣怪怪的?」這個問題他已經憋了很久了。
「呵呵,沒什麼,我只是看那個杜小姐和你比較熟悉,你出面比較好辦事而已。」張遠之聽了呵呵的笑著,不過他那雙眼睛和臉上的表情卻有種詼諧的味道。
「哦,這樣啊,明白了。月近中天,天色不早了,張老咱們回去休息吧。」出乎預料的,方羽只是淡淡的說了聲知道了就站起來準備回房,這倒讓想逗逗方羽的張遠之楞了一楞:「怎麼這半個多月沒見,方羽你好像變了很多?」
「呵呵,沒變什麼啊,只不過是最近更明白道法自然的真諦了而已。張老晚安。」說著方羽便逕自去了。
「道法自然這麼也可以解釋?厲害、厲害……」嘴裡嘟囔著,張遠之也回房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在王小平寬敞的飯廳裡,方羽吃完了早飯準備動身去醫院,王小平卻攔住了:「張老、方先生,先請到我書房來一下,黃橋你請等一會,我有幾句話想和他們二位說。」
進了書房,王小平從書桌裡拿出兩個皮箱,分別放到方羽和張遠之面前,肅容道:「張老、方先生,這兩個箱子裡各有50萬的現金,就當是兩位治療我兒子的定金,只要兩位治好小安,我願意再各付兩百萬給二位做謝儀,如過覺得數目不夠,兩位開個價出來,我一定照辦。」
方羽一聽,仔細看了看王小平,見他站在那裡儘管面色憔悴但神情嚴肅,兩眼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和張遠之,心念轉間就明白了王小平這番舉動的原因,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又轉頭看向張遠之,見他也同樣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王小平這時也有點緊張的看著面前這兩個對著滿箱子鈔票不看而用似笑非笑的眼光看著自己的一老一少,心裡在不停的打鼓。昨晚回房後,他輾轉反側不能入眠,醫院回來後從方羽和張遠之的話裡,他發現了希望的曙光,但又得不到他們明確的肯定和說明,這讓他覺得難解,想了好久後,才恍然大悟,無親無故的人家幹嗎給你白幫忙?在暗叫自己怎麼忽然蠢了的同時,他已經做了今天的這個決定,本以為就算數目不對他們的要求,但也會多少有點轉機的,可沒想到面前這倆人的反應會和自己的想像相差這麼大。
「兩位是不是嫌我的誠意不夠?」王小平咬牙問道。
「王總,我來這裡是應我黃伯的要求由我父親安排的,不是為這些,你要是想談什麼條件去和黃伯說吧,我先出去了。」說完,方羽轉身推門出去了。
「我說王翁啊,叫我怎麼說你呢?趕快把你這些東西收起來,你以為凡是人做事都為錢的麼?方小哥可能已經生氣了,我出去看看,你也趕快來,記得以後別再做這種蠢事了。」說完張遠之也出去了。
「這樣也錯了?老天,你到底要折騰我到什麼時候才算到頭?」已經大約明白自己搞差了的王小平搖著腦袋懊惱地說道。
方羽和黃橋一進病房,就看到容光煥發逾見俏麗的杜若蘭正在床前觀察病人,看到他們後,微笑著說道:「早上好,方羽你找到病因了?」
方羽也含笑回答道:「杜小姐你也好,大概有個結論了,不過還需要你的配合。」「哦,那好啊,只要不是太過分的要求,我一定全力配合,這樣吧,咱們到我辦公室談,黃橋你也來吧,不過不許插嘴。」一聽有結果了,杜若蘭高興了。
「不讓我說話我還進去幹嗎呀,當燈泡又太亮,我看我還是先出去轉轉,一會再回來找你們。」黃橋在那裡口毒毒的話一說完,就嘿嘿笑著出了病房,他一直覺得杜若蘭對方羽有好感,所以自己便知趣的先閃了。
「這個死黃橋,口還是那麼毒,對了,昨天那個說是你助手的老人呢?怎麼王小平也沒來?」笑罵著,杜若蘭邊走邊問道。
「他們另外有事,所以就我來了。二哥一直就這樣,嘴上從來不饒人,可人實在不錯。」口裡回答著,方羽進了杜若蘭的辦公室。
「風水導致的昏迷?」不能接受的,杜若蘭睜大了自己的眼睛。
「是!我們的初步判斷就是這樣,但也不排除有人暗中在用邪術搞鬼的可能,所以我想在病房裡佈置一下,這需要你的配合。你能不能叫人來把病房裡的一些監控儀器和氧氣瓶撤走,因為如果是有人搞鬼的話,我怕能量充蕩起來造成不必要的麻煩和損失。另外還想請你暫時不要讓病人離開那個房間,可以嗎?」方羽問道。
「這樣啊,這我得想想。」皺著眉頭,杜若蘭陷入了思考。
方羽一看,覺得有希望,就加緊努力道:「杜小姐,你放心,我保證不會有什麼危險的,我知道以你所受的教育和學識,接受這類看起來很是無稽的安排比較困難,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嘗試著接受一下。畢竟你也參與了旱魅一事,應該多少有點概念,就當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何止旱魅?我知道讓表妹頭疼的那些事也是你弄出來的。」聽方羽說起以前的事情,杜若蘭微笑著斜了一眼方羽後,心裡一軟,讓步了:「好吧,就再信你一次,不過你也要保證我,病人不會因為你的佈置而出任何問題,不然別怪我趕你出去。」聽到杜若蘭讓步了,方羽迅速把自己的感覺從杜若蘭微笑著斜了一眼後帶來的似曾相識的恍惚中拉了回來,靜了下心神鄭重地道:「謝謝!」
「還是讓你想起了她嗎?」領先出門的杜若蘭忽然又回過頭來,似笑非笑地問道,完了後又瞟了頓時道心失守的方羽一眼,轉身向病房走去。
方羽呆了一下,苦笑著搖了搖頭,連忙重整心神跟了出去。
看到病房裡的儀器和設備都被杜若蘭叫人收拾出去了,方羽不由得對站在那裡的杜若蘭又說了聲謝謝。從進來搬東西的護士驚訝不解的眼神裡,他才進一步體會到了杜若蘭讓步後承受的壓力,所以他又問道:「杜小姐,要不要讓王小平給醫院裡也打個招呼,免得回頭你為難?」
「不用,這個病人是他們請我來專門負責的,有什麼問題我自己承擔,不用為我擔心。」看到方羽為自己著想,杜若蘭心境大好,展顏笑道。
「嗯,那我就開始了。」在明白杜若蘭知識女性的獨立個性後,方羽在心裡讚賞的同時,也不再多說,立刻開始了自己的佈置。
杜若蘭一聽立刻睜大了眼睛,屏心靜氣的準備好好看看方羽到底要怎麼佈置,自從旱魅一遇後,就是面前這個人不斷的從各個方面衝擊著她的感知和心靈,讓她在兩年多後的現在還對他抱著濃厚的好奇和一份異樣的好感。為了這份異樣的好感,她曾多次回想自己認識他的過程,那種沉默和內斂背後的驕傲引發的衝突,隨後引起的好奇,旱魅被滅後他在大雨裡抱著神婆婆的屍體站在戰魔台上的那種神情給自己心靈的震撼,事後自己多次主動接近而被他躲避,給自己帶來的挫折感等等。但她自己心裡明白,最大的觸動來自他對感情的珍視,在這濫情的現代社會裡,像他那樣對待感情的男人已經不很多見了(事見拙作《破邪》)。當時她自己也是從當初對那女人些微的羨慕和嫉妒中,才明白的發現對方羽確實有好感的事實。可是話又說回來,她還從沒真正親自見識過方羽施展他的異能,所以很緊張的等待著方羽的開始。
長吸了一口氣,方羽紮著馬尾的頭繩「砰」的一聲化為碎屑,一頭長髮在門窗緊閉的病房裡無風自搖,一直靜水無波的臉上顯出一片晶瑩的神光,水一樣清亮的雙眸也在瞬間變成兩汪望不到底的深潭。就在杜若蘭目眩神迷的時候,異光一閃,方羽整個人便又恢復了原樣,微笑著對她道:「我弄好了。」
「你什麼都沒做,就臉色白了白、把頭繩掙斷,就行了?」杜若蘭回過神來,不能置信地問道。
「也不過是佈個氣障,隔絕來自風水的無形力圈而已,用不著弄出太大動靜啊。」方羽笑著解釋道。
杜若蘭怔了怔,突然不明不白的丟下一句話:「你等等。」然後轉身出了病房。不一會進來後遞給方羽一個橡皮筋:「把頭髮扎上吧。不過,我還是覺得你理短頭髮會比較好看。」方羽微笑著也不應聲,又紮起了馬尾。
「嗯……方羽,能不能讓我看一下或感受一下你所知道的那些東西?」猶豫了一下,杜若蘭忽然又抬起頭,盯著方羽的雙眼問道。
看著她眼中的期待,方羽發現自己沒有絲毫想拒絕的念頭,點了點頭道:只手輕輕撫上了她的後背。
杜若蘭就覺得全身倏的一麻、一涼,眼前電光火石般掠過無數圖像,隨即猛地一亮,只見原本平平常常的病房此刻卻被一種朦朦的光華籠罩著,說不好具體是什麼顏色的光華以病人為中心充斥著病房,但又絲毫不影響其它物體的顏色。緊接著她又看到了病人的骨骼和血脈的運行,隨即又發現自己能清晰的聽到病人和自己血液流行的微弱聲音。杜若蘭驚訝地又把目光投向了身邊的方羽,卻發現含笑的方羽還是和平時一樣,什麼特別的地方都沒有,只是在目光遇到他清亮的眼神時,忽然就好像被拖進了一種無法訴說的境地,懶洋洋就像秋日暖陽下的那種閒適和自在瞬間便侵透了她的身心。
還沒等她仔細體會,方羽的手離開了她的後背,一切從絢爛歸於平靜。
閉上眼緊緊追逐著那種身心兩從容的難言感受,良久之後,臉色微微發紅的杜若蘭睜開恢復清明的眼睛,盯著方羽輕輕說道:「記得當年我說過的話嗎?我不會放過你這個怪物的,現在我更堅定了我的決心。」說完自信的一笑,笑容間竟然有一種奪魄勾魂的美麗。
黃橋一進門正好聽到忽然顯現出驚人魅力的杜若蘭說的最後一句話,楞了一下,才看到自己的兄弟方羽正一臉傻樣的站在那裡癟笑,於是狠狠地又看了杜若蘭一眼後打趣道:「我們杜博士下了什麼大決心?是不是堅定了要把我這木頭一樣的兄弟收於愛情羅網下的決心?我舉雙手贊同,不過現在我的肚子很餓了,想必他也是。杜博士該不會沒聽過『要征服男人,就先征服他的胃』這句老話吧?」
吃過手藝不錯的一餐後,在繚繞的茶香裡被逼不過的方羽直到說完自己的經歷,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心裡有了略微的濕意。自從上午在醫院聽杜若蘭半真半假的那麼說過後,他覺得心裡好像忽然多了個若有若無的影子,和以往的一個影子在不斷的重合分離,這讓他覺得很不習慣,也使他覺得不能像以往那般自如的面對凝神細聽的杜若蘭,總覺得對方的目光在不停地探索著自己,帶給他一種奇怪的壓力。
不適地挺了挺坐在沙發上的腰身,念頭一轉,他乾脆站了起來:「光顧著說話,還沒參觀你的房子呢,不介意吧?」
杜若蘭微微一笑道:「好啊,要不要我做導遊?」
「也好呀,反正你房子夠大,免得我迷路。」同樣的,方羽也努力調整著自己的狀態。平心而論,他在沒上來之前還真沒想到杜若蘭自己住的房間有三室兩廳這麼大,而且整個房間佈置的相當雅致,一點都看不出來一個人獨居的那種空曠感。最讓方羽留意的是書房裡那幾乎佔了三面牆壁的書櫃以及客廳音響邊上整齊插在複合式碟櫃裡的無數張CD、影碟;再有就是隨處可見的盆栽花卉,儘管數量不少,但在刻意的安排下,處處讓人覺得獨到和精緻;特別叫人感覺舒服的是儘管現在是冬季,屋腳卻有幾枝淡黃色的小花靜靜的開著,在房間裡散發出若有若無的香味。奇怪的是,這房間、這氣氛忽然給他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他知道,他絕對沒有來過這裡。
等從杜若蘭那裡吃完飯出來,黃橋開車把方羽送到王小平家門口以後,坐在車上一把拉住已經下了車的方羽,語重心長地在他耳邊說道:「兄弟,儘管我們走的路不同,我也不很明白你這次出來到底要找什麼,不過感情這東西我覺得只要是人都應該經歷它。別逃避了,好好把握住,說實話,杜若蘭真的很配你,更難得是她對你真有好感,以她這樣的人才樣貌,可真是『手快有手慢無』。記得幫我給王總打個招呼,我就不進去了,你自己保重。」說完不等方羽回話,逕自開車走了。
一進大門,方羽就往東跨院走去,一面走,一面四下打量著。也直到這時候,他才有工夫仔細的看看王家這座已經在寸土寸金的現代都市裡很難見到的大宅院,儘管昨天在感應裡已經知道了它的佈局,但這會在中午暖暖的太陽下看起來,感覺又是不同。這座相對老式的大宅前後三進院落,所有建築皆是平房,以中進的巨大正廳為中心,連接著左右兩側的兩個跨院,後進是佔地更為廣闊的花園,讓整個院落成了棋盤式格局,保持前窄後寬的凸字形。一路走來,花園流水,處處都能感覺到一種古老的平和雅致,當然也不可避免的能讓人在不知不覺間領略到主人的財富,還好感覺起來不覺得叫人討厭。
一拐入東院,從隱約打掃過的痕跡來看,正對門處的照壁已經被拆掉了,院子中間的水池裡也不見了昨天感應到的那座假山,就連水池邊上的方磚地面,都絲毫瞧不出有幾小時前曾動過工程的痕跡,方羽在暗念主人家財力的同時,明顯的感覺到這裡的氣場已經和整個宅院的融為一體,那種恆定地影響著王安的怪異力圈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不過他四下望去並沒有發現本該在這裡的張遠之,心裡不禁有些奇怪。
等進了中堂問過傭人後,才知道東院的工程結束後,王小平去了公司,張遠之也說有事出去了。
笑著搖頭告訴傭人自己已經吃過了,想到後面花園去坐坐後,方羽出了正廳,又來到昨夜已經來過的後花園,在亭子外面的太陽底下找了塊石頭坐下,想起心事來。
冬日的太陽在北方的午後下曬起來剛剛好,閉上眼,聽著風和萬物的聲息,方羽覺得很是舒服。如果心裡沒這麼多事情那就更舒服了,他微笑著想著,不由自主的想起黃橋臨別時的提點來。
「別逃避了?難道我是在逃避嗎?」在心底裡承認過自己對杜若蘭也很欣賞後,方羽靜靜地問自己。
「方羽,躲在這裡想什麼心事呢?」方羽聞聲回頭,看見面色有點古怪的張遠之正在從不遠處向他走來,相隔竟然只有兩三米。
一楞之下,方羽忽的跳了起來,面色瞬間變的奇壞無比:「張老,糟了,咱們得趕快上醫院。」
一路之上,面色大壞的方羽一言不發,只是閉著眼靜靜地坐在那裡,而張遠之也悄然的一言不發,儘管他不知道方羽的面色為什麼忽然變的那麼陰沉,但他卻能感覺到從方羽那裡波動的浩瀚氣機,那氣機中竟然隱隱的有股森寒的殺意,刺激著他的靈神也不安得洶湧起來。
進了醫院後,方羽三步並作兩步上到三樓,一推病房門,正好遇到剛要出來的杜若蘭。杜若蘭被他的面色嚇了一跳:「方羽你怎麼了?怎麼又回來了?」
方羽勉強一笑:「一會給你說。」說完轉身對緊跟著進來的張遠之問道:「張老,你那裡有沒有什麼用慣了的能跟蹤氣機的東西?」
「跟蹤氣機的東西?!」
「對,就是跟蹤氣機的東西。」方羽肯定地重複了一遍。
「那就只有這個了。」張遠之從胸前的兜裡很慎重地掏出一個小紅兜,倒出六枚明晃晃的銅錢來。
「一個就可以了,這是張老立卦的東西吧,看起來用了不少年頭了。」伸手接過一枚,方羽仔細打量著銅錢上已經磨得溜光的邊緣笑道。這會他已經恢復了常態。
「是啊,跟了我快一輩子了,八歲的時候我父親教我易數時候給我的。」張遠之看著銅錢深情地說道。
「那就更好了。」方羽說著把銅錢在雙手裡一合,也烙上自己的印記,然後就在另外倆人目光注視下把銅錢放進了依舊昏迷著的病人口袋,然後又仔細打量了下病人,說道:「看來氣色好了不少,我想今天晚上,最晚明天早上就應該能醒過來。」
杜若蘭儘管還在奇怪方羽剛才的舉動,但聽到說起了病人的變化,也贊同道:「沒錯,我也是這麼認為,儘管暫時沒辦法用儀器測量,不過根據我的判斷,應該有了很大起色。直觀的,面色變得紅潤了不少,同時呼吸也深長了起來,如果現在有人說病人在睡覺,我在沒做進一步檢查前,也無法反駁。」
張遠之過來看了看病人後,也點了點頭同意道:「看起來是好很多了,剛才……」他猶豫了下止住了話。
「對了方羽,剛才你怎麼面色那麼壞?」杜若蘭也關心地問道。
方羽想了想,對杜若蘭道:「咱們到你辦公室說吧,好嗎?」
在杜若蘭的辦公室坐下後,方羽面色一正,對張遠之道:「張老,咱們這次太大意了,要不是你剛才的接近忽然提醒了我,這次這個病人非毀在咱們手裡不可。」
「哦?怎麼會這麼說?」張遠之一驚不解地問道。
「張老,你可能因為還沒完全恢復,所以沒感覺到,我也是你剛才接近後,才忽然想到的。」
「到底是什麼啊,你快說啊,怎麼還是這麼溫吞吞的樣子?」一頭霧水的杜若蘭有點性急的催問著,直到看見張遠之微笑著看了她一眼,才感覺到自己話裡的不妥,臉一紅,躲開張遠之的視線,只敢看向方羽。
「以我的敏感,本該在至少五米外感覺到張老你這樣有龐大能量的人接近的,我想你剛才走過來的時候,也沒刻意的隱藏吧?」看到張遠之有點恍然的點頭後,方羽繼續說道:「但事實上你接近到兩米的而且在說話的時候,我才感覺到你的存在。驚訝之下,忽然有很多疑點在我心裡閃過,讓我再清楚不過的知道我們已經被有心人暗算了。」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50:26
6)
「暗算了?!」張遠之沉吟著重複了一句,而杜若蘭一驚之後本想開口,看了看張遠之又看了看不見絲毫異樣的方羽又打住不說了。
「想必剛才在車上你一直能感覺到我能量的波動,那是我在感應對方佈置的範圍,幸好只有王家和醫院這裡兩處,醫院這裡應該是重點。或許是對方感應到他的佈置被我察覺了,所以在快到醫院的時候,他的佈置忽然消失了。」方羽說到這裡,才叫杜若蘭鬆了口氣,不過轉眼又讓她的好奇心大盛了起來:「你說了半天,你所說的那個佈置到底是什麼?能仔細說說嗎?」
這時張遠之說話了:「那個佈置應該是一種看不見的東西,按照剛才方羽的舉動來看,也是個練氣者布下的氣機,是不是方羽?」
「說它是氣機也沒錯,因為它本來也是用能量形式來展現的,不過這個氣機很奇怪,它很微弱,但對人的精神卻有極大的麻痺作用,特別是對修行的人和它所刻意針對的人,剛才我發覺後,把一直封閉掉的靈眼打開,提升到很高的狀態才清楚地把握到它的存在。這是一種我從沒遇到過的東西,想來張老也沒接觸過這種東西,所以才會被它默默的影響而不自知,不過這麼厲害的能量糾纏著王家幹什麼?能修出這樣東西的人至少也應該擺脫大多數負面情緒和物質利益了才對,為什麼會對一個普通人下
手?」
「你看會不會是和黑巫一樣,被別人請來的?」儘管不很明白方羽所說的東西是什麼,杜若蘭還是說出了自己想法,同時在心底裡暗暗為方羽不迴避在自己面前說這些而感到開心。
「很有可能,對方的能量雖然和黑巫有很大差別,大到足以讓我能判斷出絕對不會是巫門中的東西,但有點感覺卻是一樣的,都是那種讓我不很舒服的陰冷的感覺,估計也是個以死為道的存在。但奇怪的是我怎麼都想不起來巫道兩門有哪個門派或者分支有修成這種東西的法門存在,這次真是踢到鐵板了。」方羽尋思著苦笑道。
「難怪我的卦象晦澀不明,我的靈神會本能的迴避,原來是有這樣的一種東西存在,難怪了。」張遠之恍然地道。
「是啊。昨晚在花園裡說你的卦象裡隱含刑名、鬼煞以及一些說不出來但叫你本能恐懼的東西時,我儘管當時也說自己來到王家後隱隱有種壓迫的感覺,但你說的話絲毫沒引起我的警覺,現在想起來那種忽略就是這個東西在起作用了,不然以我對張老易數的佩服,怎麼可能不引發一探究竟的好奇呢?厲害!」輕讚著方羽又自問道,「現在那東西是找到了,可刑名和鬼煞又代表什麼呢?這麼看來這趟簡單的治病變的越來越有趣了,真叫人期待啊。」
「期待?」杜若蘭無話可說地問著方羽,當然也有點奇怪方羽這麼積極的態度,在她的記憶裡,方羽只是在事情臨頭的時候才會一步不讓地面對,好像從沒見過他這麼熱心地面對什麼事情。
「方羽你真的比以前變了很多,看來我要找個機會喝兩杯給自己慶祝一下,不過眼下是沒什麼工夫了,因為我想我已經碰到可能是鬼煞那個東西了。」苦笑著,張遠之說道。
「哦?」方羽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引了過來,杜若蘭也驚訝地看著張遠之,只覺得這些事聽下來頭有些昏沉沉的,不過也隱隱感到有點興奮。
「上午我處理完東跨院的事情後,本想在那裡等你,結果忽然有人來找陪我在那裡的王小平,說科技園那邊有事找他。就在那時,我心裡忽然有種很想跟著去看看的渴望,當時那種渴望非常的強烈,於是我也跟著去了……」
車一拐上位於郊外的科技園的高速公路,張遠之就隱約聞到了一股焦灼的味道,隨著車的前進,那種味道也越發的濃重,重到連車內的香水也壓不住的地步,而身邊王小平的臉色也隨著味道的加重而不停地變得陰沉下來。車內一時間一片死寂。
車子經過連續三道嚴格的檢查後緩緩停在火災現場裡相對乾淨的一角,下了車,張遠之站在此刻還濃重得能叫人嘔吐的焦灼味裡,默默地看著面前燒成一片廢墟的廠房,巨大的場地上除了半塌的幾堵高牆外,只有一堆又一堆黑乎乎的灰燼,高高堆起的瓦礫裡,橫斜著不少奇形怪狀扭曲著的鋼鐵物件,可見當時火勢的慘烈。
張遠之原本沒打算走近去看,因為現場還有幾百人在那裡忘我的清理著,各種工具的轟鳴聲在那裡響成震耳欲聾的一片,但相對那些被燒燬後堆積成山的廢墟,人和機械顯得那麼的渺小。面前這一切,讓張遠之久歷世情錘煉的心靈,也不由蒙上一片陰影,在他近百年的悠長生命裡,見過無數次天災人禍,但眼前的場景,還是深深觸動了他心裡柔軟的角落。
本能的,他逐漸接近現場,在跨出前行的第九步時,一個巨大的聲音悶雷般忽然在他腦海裡炸響——「滾出去!」眼前一黑,轟然巨響的音波讓毫無防備的他踉蹌了幾步,重新站穩後,張遠之的臉色已經變得極度蒼白。
全力催動著體內一窒後開始高速運轉的靈神箭一般四下探去,張遠之站在陽光下的影子逐漸變虛變淡,轉眼消失不見。在忙亂的清理現場,沒有人注意到這種異象,就在後面不遠處坐在車裡的司機也只看到他差點摔倒後站得分外筆直的身軀。
靈神幾乎在射出的同時,就捕捉到了另一個更加灼熱的存在,那是一種張遠之似乎熟悉,又似乎陌生的龐大能量,深吸了長氣,張遠之加快吸收天空中太陽光的速度,他體內的能量也以幾何般的速度膨脹起來,這麼多年來,在陽光下,他還沒怕過任何人和事。張遠之斷聲喝問道:「你是誰?」
「滾出去!」又是那個悶雷般的巨響在腦海裡響起,但已經無法撼動他有了準備的神智。
「你到底是誰?」不理會聲音的恐嚇,他在反問的同時,又緩慢而穩定地踏出了一步。腳步落地的一剎,「轟」的一下,他就覺得全身象被雷擊了一樣劇烈顫抖了起來,一種難以訴說的灼熱感受掠過他全身的神經。與此同時,他早已準備好的氣機也以電光火石的速度狠狠地撞在那團看不見的能量上。
當電擊般的感覺從神經末梢消退時,張遠之才發覺自己已經汗出如漿,雙腿微微的發顫,不過好在那團詭異的能量已經在感應裡消失了,天地萬物的聲音和信息又一次回到了他的感知裡,溫暖的陽光依舊毫不吝嗇地照在他身上,讓他覺得親切得一如往常。深深地吸了口氣,就那麼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藉著太陽的光輝,張遠之調理起自己倍感虛弱的元氣來。
緩緩睜開還留有疲色的雙眼,張遠之開始凝神重新打量起面前廢墟的格局來,從剛才無聲無息沒有驚動任何人的接觸中,他已經隱約的察覺到對方是什麼東西,同時,他到這會兒才真正察覺到自己自從陷落在劫關之後,氣機所受的損失。
他修煉的「大方諸宮服日芒法」本身就是通過不斷吸收太陽的光芒來增強自己修為的法門,將近八十年的修煉過程也早已突破了書上說的「勤修不已,十八年後日照無影」的境界,在過了所謂三十六年後成仙時所描述的境界後,他又苦修了近五十年才晉入過劫關的行列。要不是前些日子過劫關的時候出岔影響太大,他有信心剛才在太陽下的全力一擊,一舉融化對方攻擊的根源,而現在,他只能讓對手迴避。
「那張老默查後認為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存在?」方羽聽到這裡,沉吟著問道。
「存在?為什麼不是別的,而是存在?」注意到方羽用詞上的古怪,杜若蘭在心裡暗暗琢磨到。
「從那團能量穩定的狀態和局限於固定區域的樣子來看,我感覺很熟悉,就和風水格局中形成的力圈類似,但能發能收,同時又能和我在精神的層面作接觸來看,又不完全像風水造成的現象。所以我在奇怪之下,細細地勘察了那塊廢墟的風水格局,從四周的環境來看,那裡的風水是一等一的好地,不管是不遠處山川的來龍,還是近在咫尺的水口,都不能找出什麼毛病。後來我要王小平幫我找來被燒掉的廠房的設計圖和以前拍好的照片、錄映帶等資料來看,還是找不出什麼毛病。更從王小平的口中知道燒掉的那三座廠房內部都裝有內部自動滅火系統,但廠房還是迅速的燒掉了,同時在王小平那裡也見到了被燒死的七名值班人員的家屬。唉,當時看起來實在可憐。」歎了口氣後,張遠之挺挺身子,又道,「於是我就更想查明白那裡的蹊蹺,經過考慮後,我決定到科技園周圍的農家走走,看看他們是否能知道些更多的東西,畢竟在火起的時候,他們都能看到,誰知道這一去,卻得到了個意外的訊息。」
「是什麼消息?是不是有人故意放火?」聽到這裡,杜若蘭不由自主地往惡劣的方面想去,這一陣聽到的這種種匪夷所思的事情,讓她本能的感覺到有股勢力在對王家進行著攻擊,所以忍不住問了出來。
「不是。那些農家都說只看到忽然間火起,而且從很多人的說法來看,火應該是從內部燒起來的。我說的意外消息是,無意間聽到幾個老農在那裡嘟囔『那裡明明是一塊受到過詛咒的地方,只能種種莊稼,不能修蓋房屋,看,現在果然出事了吧?』」「這個意外的收穫叫我吃驚不小,於是我趕緊請他們給我仔細說說,可他們也只是大約的知道流傳在那片村子中的一個傳說。說從好幾百年前,被燒掉的那個地方就有不能蓋房子的說法,凡是在那裡蓋了房子的,過不了多長時間都會被莫名其妙的大火燒成白地,而且每次著火,那裡都會死人。所以他們都說那片地方是塊邪地,受過凶鬼厲魄詛咒的地方,也因為那裡已經很多年沒修過房子,只當做耕地用,沒出過什麼事情,這個傳說也就慢慢在人們的腦海裡淡忘了,只有幾個上歲數的,還多少有點印象。」
「在當初科技園征地的時候,他們中也曾有人給征地辦的人說過這個傳說,可征地辦的根本不聽,反說他們想造謠,用封建迷信阻撓本地經濟的發展。大帽子扣下來,嚇得他們不敢再提,到事情發生後,才敢在底下偷偷的議論,恰好又被我給聽到了——看來這事還真有點邪門,我懷疑那個東西就是卦象裡所說的鬼煞了,它讓我很感興趣。」
「照這麼說,如果傳說是真的話,那裡確實有問題。可是以張老的見識和手段,在隨後的勘察裡找不到任何痕跡,我去恐怕也是枉然,要是果真像張老感覺到和風水的佈置有關,那我就更不行了。不過不去看看又覺得不合適,該怎麼辦才好呢?要是能證明傳說是真的就好了。」思索著,方羽在張遠之期待的眼神下說出了自己的看法。「這個不難啊,如果那裡要真是連續發生過那麼多次火災和傷亡的話,這裡的地方志上應該有記錄的,我可以幫你們查。」出乎方羽和張遠之意料的,杜若蘭興奮地說道。
「那就麻煩你了杜小姐,能不能現在就查查?」張遠之高興地問道。
看了看腕表,杜若蘭說道:「還有半個多小時才到下班時間,書在我房間裡,只能等下班了,不好意思。」
「哦,那好吧。」張遠之眼睛一轉,忽然說道,「對了方羽,乾脆這樣,等一會你陪杜小姐去查,我回去給王小平打個招呼,要想進入火災現場,還得費不少手腳,晚點咱們再聯絡,好嗎?」
「也好,一有結果我馬上回去找你。」方羽無奈地答道,他知道張遠之的出發點和黃橋一樣。
「方羽,你剛才說的靈眼是什麼?」張遠之走後,杜若蘭忽然問道。
「和平常有些書上說的天眼有點類似,說簡單點就是能看到一些常人無法看到的事或物的一種能力,有點像傳說中二郎神的第三支眼睛。」一楞之後,方羽說道。
「那它的位置是不是就在醫學上常說的松果腺位置?」杜若蘭追問道。
「其實靈眼只是一種形象點的叫法而已,並沒有具體的位置,如果修為到了的話,全身哪裡都可以是靈眼的,簡單來說,它是一種能力的代名詞,並沒有刻意的位置。」方羽笑著解釋道。
「那它是不是還有層次?我剛才聽你說你提高到很高的層次才感覺到麻痺你的那種東西。對了還有,你為什麼要刻意的封閉它?」杜若蘭越問興趣越大。
「有層次的,很多道書、佛經上把它分為五種層次或者六種具體的界限,不過在我理解,實際是說對這種能力的把握和敏感度上的區別,本質上都一樣。至於刻意封閉它的原因……」方羽大大地苦笑了一下後說道,「你以為整天生活在一個隨時可以感知到別人心裡想法,知道將要發生的事情的環境裡是什麼滋味?更何況還是在負面的東西更容易感應到的環境裡?」
看到杜若蘭臉上的不解逐漸被一種有點理解的神色所代替,方羽笑了笑說道:「應該快下班了,在去查地方志之前,麻煩你再去吩咐值班的護士一聲,千萬不要把病人帶出房間,也不要動病人身上的那枚銅錢,眼下情勢很嚴峻。」
一天內會連著兩次跟杜若蘭去她在醫院隔壁醫學院的房間,讓方羽多少有點不自在,中午還好有黃橋陪著,到了傍晚再進入醫學院的大院,卻讓他有了自己是大猩猩的感覺。幾乎所有在路上遇到的人在和杜若蘭打招呼的時候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尤其是一群一群走過來的學生,男的還好點,盯著看過去也就算了,特別是女學生,都走到背後很遠了,竊竊的語聲和笑聲還是不停地鑽進他耳朵:「那是杜老師的男朋友吧?很帥哦,這下那些男老師可就慘了。」
這些目光和私語讓方羽的臉不受控制的熱了起來,同時想低下頭的念頭特別強烈,不自在中他看了看身邊的杜若蘭,卻發現她的神情還是那樣的自若平和,同時還多了點身為人師的凜然。感覺到他的窘迫,杜若蘭有些想笑,她還是第一次這麼明顯的看到這個一貫從容的方羽這樣好玩的樣子。
或許是察覺到了她眼中那一抹挪喻的笑意,近乎本能的,方羽也微微一笑,深吸了口氣,整頓六識,一下子把心神提升到無裡無外的境地,周圍的天地立刻就安靜和諧了下來,再沒有什麼東西能影響到他自在從容的前行。
正想說話分散他窘迫感的杜若蘭眼看著他的變化,心猛地跳了幾跳,在記憶裡她還頭一次看到表現出這種味道的方羽:只顯現著熱情、天真和自自然然坦坦蕩蕩的清亮眼神,像拂過大地的春風一般帶給自己難言生機和活力的笑容。難道這才真正的方羽麼?
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方羽利用等杜若蘭查地方志的空快速整理著自己的思緒。短短一天多的時間裡,會遇到這麼多事情,是他根本沒有想到的,特別是下午感覺到的那種令自己都被麻痺的存在,以及張遠之中午遇到的那還說不明白到底是什麼的另一個存在。根據張遠之的感受來看,這兩個存在應該不是一路的,但為什麼會同時找上王家呢?這一點讓他一直覺得不解。不過到這時,他也發覺自己身上一個很明顯的變化,就是到此刻為止,他都絲毫沒想過要避開這些,想想在田家老莊遇到宣真宗秘陣時所作的思想鬥爭,他明顯地感覺到了自己的變化,儘管不知道這種變化最終是好是壞。但目前的他,還是比較喜歡這種變化的,這讓他覺得自己身上存在的異能有了某種新的意義。
「查到了!查到了!我的天,果然是真的,方羽你看。」驚叫著面色變得蒼白的杜若蘭拿著書跑到他面前,一邊說著一邊指給他看,「我剛心算過,從第一次火災開始,到現在二百三十八年間,一共發生大小火災二十二次,加上這次總共是二十三次,總共因火災死亡一百一十三人。除了這次,最近的一次在清末宣統三年,燒死十七人,燒燬房屋十六間。」一口氣報出這個被志書上稱為青龍坡的地方發生的連串災禍,杜若蘭不由得呻吟起來:「看來是真的了,這怎麼可能?」
壓住心頭被這些數字背後的意義所帶起的波瀾,方羽把目光定在了第一個受災的家主名字上,這麼多火災裡,這個叫司馬輝的人最慘,全家四十二口全部葬身火海,無一人逃脫,燒掉的房屋間數也最多。看到這裡,方羽心裡一動,從這家被燒掉房屋的間數來看,這人在當時應該是非官即富之家,要是沒記錯的話,一般的地方志裡都有的人物誌上說不定還有他相關的記載,想到這裡,他開始快速地翻起書來。
等方羽在夜色裡回到王家時,張遠之正在中院的大客廳裡陪著神情更見憔悴的王小平說話,看到方羽進來,王小平神色黯然的臉忽然生動了起來,他搶上幾步,急切地問道:「方先生,我兒王安現在怎麼樣?」
方羽看到他眼中期待的光芒,不由動容地回道:「王總,你先別著急,我有話要跟你說,你兒子不會有問題的,這一點我現在給你保證。」這一次,他從這個不怎麼叫他喜歡的巨賈臉上看到了曾經在父親臉上出現過的牴犢深情,於是也罕見地說出了這麼肯定的回答。
聽到這個期盼了太久的答覆後,王小平臉上的戚容一下子去了大半,激動得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方羽微微一笑,拉著他坐到沙發上,在等他平復情緒的空裡,扭頭把探詢的目光投向也在微笑著的張遠之,看到張遠之微微地點了點頭,於是對已經基本恢復平靜了的王小平說道:「王總,剛才張老給你說了工廠那裡發生的事情吧?還有醫院和這裡
的?」說到這裡,他忽然發現張遠之在給他搖頭示意,還沒等他完全明白張遠之又點頭又搖頭的意思,王小平的回答便給了他答案:「醫院和這裡又發生什麼事情了?」說這句時,他的臉色又開始發白了。
方羽在來時心裡已經有了打算,知道不管是醫院或是工廠那邊,不插手便罷,只要插手,就一定要取得王小平的完全合作,畢竟所有的一切是人家的事情,沒理由不讓人家自己做出選擇,於是便開始詳細說出這一天來發生的事情。
「難道真是誰在背後對付我?我到底作錯什麼事情了?為什麼會有人要這麼害我?」聽完方羽說出的事情後,王小平神色呆滯地喃喃自語道,他聽到的事情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也正擊中了他最害怕的軟肋。
如果不信這些的話,他不會特意花那麼大的價錢來買這座歷史頗久的老屋,也不會在兒子剛昏迷一兩天後就請來張遠之他們,更不會每年拿出相當多的錢來做些他理解裡積陰德的事情。他深深明白,錢多了一定會有人嫉,依他的財勢,他並不很擔心這個,就怕招惹上那些他用錢解決不了的問題。儘管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但那也是要能見到鬼之後才可以做的交易,他可從來沒覺得自己有看見鬼的能力。
「王翁,你也別太擔心,我們既然已經在這裡了,又遇上了,不會不插手的,之所以告訴你這些,是因為我們需要你的配合,至於這些說不清楚的東西,你就不用操心了。」張遠之看他半天都恢復不過來,也過來坐到他身邊勸道。
長吐了氣後,原本木然的王小平霍地站了起來,雙手握拳激動地道:「好,我也豁出去了!兩位有什麼需要就儘管開口,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辦。竟然對我唯一的兒子的下毒手!我……」說到這裡,他又激動地咳嗽了起來。
送方羽離開後,大約有兩個多小時,杜若蘭只是坐在沙發上發呆,今天發生的種種不可思議的衝擊久久不能從她的腦海裡退卻。在方羽的幫助下,她感受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讓她對那個未知的領域有了很大興趣,可隨後聽到的事情,卻又讓她產生了一種本能的恐懼。儘管從理性的層面上,她對方羽他們說的那些還有很多的疑問和不確定性,但作為一個女人,她卻本能的感到一種恐懼。她不很明白自己到底在恐懼什麼,她此刻沒心思去這麼理性地分析原因,她只是很清晰的知道,她在為方羽擔心。
心煩意亂地坐了良久之後,毫無睡意的她還是決定去醫院看看,隱約的她總感覺到醫院今晚不會太安寧。
今天是正月十六,本該是月亮最圓的一個夜晚,可黃昏時刮起的北風帶來的漫天雲霧卻遮住了天空的圓月。時近午夜的街道,越來越濃的寒意裡看不到幾個行人,本來明亮輝煌的街燈此刻看起來也是那麼的昏黃慘淡,就連平日裡整夜川流不息的車龍也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只有偶爾零星的汽車風馳電掣的從街面上開過,一切是那麼的清冷。在風裡,她不由得裹緊了身上的大衣。
白天一片喧鬧的科技園在暗淡的夜裡顯得分外寂靜,只有越來越冷的北風遠遠傳來淒厲的嘯聲,高高堆起的瓦礫在夜色中有種猙獰的妖異,就在午夜時刻,方羽和張遠之出現在廢墟。
「張老,就是這裡嗎?」在北風的呼嘯下依舊那麼難聞的焦灼味道裡方羽問道。
「沒錯,就是從這裡走出去九步後,遇到的那東西。」張遠之肯定地說。
「那張老你就留在這裡,我去看看。」說著方羽已經開始動身走去。
默默地點了點頭,張遠之沒再多說話,他已經能感覺到方羽浩然不可抵禦的能量籠罩住了這片空間,正在不停翻騰著向內收縮。他知道以他現在狀態去了不但幫不上忙,反會成為方羽的拖累。他明白方羽的能力。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50:57
列字篇 風水(7-8)
穩穩地踏出第六步後,一股突如其來的力量在方羽的氣罩內炸開,在常人不能感受到的層面裡,殷雷般的巨響遠遠地傳開。在張遠之全神貫注的夜眼中,只看到方羽隨風飄搖的馬尾長髮在巨響的同時刷的在夜色裡彷彿有了生命般飛舞起來,緊接著一陣讓人毛骨悚然的吱溜聲從那邊傳來,使張遠之也不由得後退了兩步。
感受著那力量一波強過一波的抵抗,此時的方羽長髮飛揚,圓睜的雙眼就似兩個望不見底的黑洞,在夜色裡發出莫名的異光,當胸虛抱如太極的兩手十指不停地輕顫著向裡合攏,腳下緩慢而又穩定地踏出一步又一步。
第十二步落地,外炸的力量忽然一弱,緊接著又以六股比剛才強橫數倍的力量反撲了過來,同時方羽的腦海裡響起一個陌生的聲音——「滾出去,這是我的地方。」
幾乎與那六股力量同時澎湃洶湧起來的無匹能量毫不退縮的接下六擊,方羽再踏前一步,飛揚的長髮飄動的更加急勁,合攏的雙手再緊,摻和著撼神術的心語也同時迎了上去:「大地怎麼可能會是你的地方?」
勁氣一觸即退,再回頭已是能讓五臟都要燃燒起來的灼熱,就那麼彷彿來自幽冥的,六團青白色的濛濛光焰在方羽的身邊出現,同時方羽的腦海裡也如颶風似的響起了無數鬼哭狼嚎般的怪音。
就在青白色的濛濛光焰和腦海裡鬼哭狼嚎出現的前一瞬,方羽屹立如山的身影也詭異的平空消失,與此同時,一直在遠遠呼嘯的北風好似被什麼東西召喚了一樣,急劇地在廢墟裡旋起,一時間整個廢墟裡風聲淒厲,飛沙走石亂成一片。
在如此這般狂猛的風裡,那六團青白色的濛濛光焰依舊搖曳著沒有消失的痕跡。而就在張遠之驚疑不定的時候,只聽到風暴的中心處傳來方羽清朗的低喝:「玄、天、無、極、天、地、自、寧!」隨著他一字一吐的喝聲,六團青白色的濛濛光焰就像被一雙無形的大手一個個的滅去。當最後一團光焰消失,瞬間開始平息的風暴餘韻裡幻現出方羽屹立如山的身影,滿頭的長髮依舊在那裡隨風飄搖,滿是汗珠的臉上虎目精光電射。
方羽長長地吸了口清冷焦臭的空氣,一咬牙準備不計後果地徹底毀掉這裡,就在這時靈神深處忽然傳來一陣波動,張遠之的急叫也同時傳來:「方羽,不要衝動,醫院那面有問題。」
聞言吐出胸中悶氣,方羽的長髮逐漸回復原狀,在消失的瞬間他冷冷對著腳下的地面說道:「我還會回來!看你還能藏多久!」
走上醫院特護區的樓梯,杜若蘭才覺得身上暖和了一點,剛才從門口的玻璃上,她看到自己的臉都凍得有點發白,「幸好值班的人沒有看到,不過張師傅怎麼會這麼大意,現在就睡了呢?」在這麼想著的同時她才發現自己出來的時候忘了戴口罩。
聽著走廊裡迴響著自己腳步的聲音,頭一次她發覺心裡隱隱有點害怕,走廊裡乳白色的燈光在轉彎處透下的暗影,看起來也莫名的叫人覺得不舒服。她不由加快了自己的腳步,同時心裡暗怪自己來之前沒有換掉皮鞋。
王安的病房在三樓,那裡只有六個病房,是特護區裡的特護區,能在這裡住院的,不是高官就是巨富。所有房間,包括走廊都是用專門的隔音材料特別包裝而成,所以拐上三樓後,沒有一點聲息的,那個一身白衣的女人背影就出現在她的面前。
「你在幹什麼?你是誰?」強忍住要歇斯底里大叫的衝動,杜若蘭在一身冷汗中用顫抖的聲音喝問道,此刻她能明顯感到自己全身因為剛才的忽然驚嚇而簌簌地抖著。
在不算昏暗的燈光下可以明顯看到對方受到的驚嚇不比她小,渾身劇烈地一震後,一個東西從她的手裡掉到了手扶的病床上,在杜若蘭看清楚已經半出了門口的病床上躺著的正是自己的病人的同時,她也看到了轉過來的那張臉。
一種驚艷的感覺很罕見的迅速在杜若蘭的心頭升起,那種感覺的強烈程度甚至壓住了心裡受驚之後的餘韻和看到病人的被偷拖出來時的憤怒。就在她驚艷愕然的時候,那個女人那雙好像會說話的大眼睛哀怨地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回看了還是一動不動躺在床上的王安一眼,便以一種杜若蘭不能相信的高速掠過她的身邊,轉眼在樓梯的拐彎處消失不見。只有還飄散在走廊中的隱隱餘香和那一眼中飽含的哀怨和傷感引發的共鳴才提醒杜若蘭剛剛那一幕真的發生過。
「你怎麼了?」等方羽清朗的聲音出現在她的耳邊,她才從愣怔中醒過來,一轉頭,看到滿臉大汗的方羽正關切的看著她,本能的,她一把抱住方羽,僵硬的身體這才鬆弛了下來。
「我把病人推回房後,發現今晚值班的兩個護士都昏睡在值班室裡,而病人的臉色也忽然變得這麼差,我想下去喊人,可腿軟得怎麼也邁不動腳步,又怕自己走開後病人再出什麼別的意外,不過還好你們這麼快就來了,你們沒碰上剛才的那個女人嗎?」已經基本恢復過來的杜若蘭一口氣把剛才的情況說完後,臉色異樣紅潤地問道。
「張老,那兩個護士情況怎麼樣?」方羽只是搖了搖頭,反而先問剛走進來的張遠之。
「看樣子好像是受了迷魂一類的小術,睡一覺醒來就沒事了,我沒叫醒她們,免得損傷她們的識神。杜小姐你沒事吧?」張遠之進來後看著杜若蘭關心地問道。
「謝謝,我沒事。」想起剛才自己一把抱住方羽的情景,杜若蘭臉色更加紅紅地謝道。
「哦,那就好,剛才真嚇了我們一跳。對了方羽,王安怎麼樣?」張遠之走到病床上看著病人問道。
「我剛剛檢查過,雖然又受到了那個東西的侵入,不過因為時間很短,問題不大,不過要醒過來可能還要兩三天。」方羽說道。
「看來我們晚來一步,這會我銅錢上的感應也消失了。」張遠之皺著眉頭感應了一下說道。
「是,在杜小姐驚走那個女人後,那東西也忽然消失了,不過不要緊,只要病人還在,他們還會來的。我現在有個奇怪的感覺,施展這東西的人不是想要王安的命,否則的話,剛才那女人就會下手了,而且在咱們被王家請來之前,他們也有足夠的時間和能力下手的。」方羽一口氣說出了他的判斷。
「張老,剛才我看到那個女人時,你的那枚銅錢正拿在她手裡,被我一嚇,才掉在病人身上,是我推病人的時候放回去的。」跟著方羽叫張遠之為張老的杜若蘭見狀說道。
「哦,杜小姐你剛才說遇到的那個女人看了一眼後就讓你覺得很憂傷?」張遠之看了看在一邊默不出聲的方羽,對杜若蘭問道。
「沒錯,那一眼當中包含的那種哀怨和憂傷讓我的心猛烈地抽搐了起來,好像我自己也應該那樣一樣。」
「看來是不錯了,那些護士可能就是她給弄暈的,不過她拉病人出來幹什麼?想偷走?」張遠之奇怪道。
「先別想那麼多了,我想很快會弄明白的,現在夜已經很深了,不如我留在這裡守夜,麻煩張老送杜小姐回去休息,完了你也直接回去休息,別的咱們明天再說,你們看怎麼樣?」一直沒再多說話的方羽出聲了。
有點奇怪地看了眼方羽後,杜若蘭反對道:「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你以為我還能睡的著嗎?不行,我要留在這裡守夜,你們去休息吧。」
「我們都走了你不怕嗎?杜小姐?」方羽有點好笑地問道。
「怕也是我的工作,你們走吧。」杜若蘭有點生氣了,她覺得方羽剛才的問話裡含有輕視自己的意思。
張遠之一看氣氛有點不對,趕忙上來和稀泥:「這樣吧,要不今天咱們都在這裡守夜,等下我給王小平打個電話就是了,杜小姐你看如何?」
「你們自己看著辦,反正今天我是要守夜的。」杜若蘭的氣還沒消乾淨,不過這麼說完後自己也覺得有點過分,於是又笑了笑,「張老,以後直接叫我小杜或者喊我名字就可以了,別整天杜小姐杜小姐的,我聽得耳朵都快磨出繭子了。」
張遠之呵呵一笑,伸手推了推方羽說道:「方羽聽到沒?以後記得和我一樣叫小杜或杜若蘭,別叫杜小姐了,當然你叫若蘭也行。」
突如其來的一番話方羽聽了只是笑笑,倒讓杜若蘭一下子紅雲過臉,一時說不出話來。
趁張遠之出去給王小平打電話,杜若蘭問方羽:「怎麼一直不說話?還有你身上汗味很重哦,記得回去洗澡,要不你乾脆現在上我那裡洗洗去?」方羽有點訝然地看了看她,反倒被她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了起來,沉吟了一下後,從胸前掏出個東西遞了過來:「這兩天不太對勁,這個你先帶著防身,等張老回來你和他先去辦公室休息,我要在這裡坐一會。」
「天心燈?」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杜若蘭驚喜地問道。早先心中的那點不快此刻早就飛到了天邊,一種從沒有過的喜悅瀰漫在她的心頭。
「嗯,這兩天你帶好它,可能會有點用。」看到她瞬間燦爛了起來的俏臉,方羽倒不知道怎麼解釋才好了,只是心裡暗暗搖頭:「完了完了,這下就不清楚了。」不過他也很奇怪的發現自己實際上也並不怎麼牴觸這個誤會。
從無裡無外的定境中緩緩睜開空靈的眼睛,儘管病房裡還是一片漆黑,但方羽知道此刻是凌晨五點,一分不會少,一分也不會多。站起來活動了下手腳,他敏銳的聽覺告訴他杜若蘭的辦公室裡居然還有說話的聲音,難道他們還沒休息?有點好奇的方羽決定過去看看。
「方羽你醒了?快來聽張老說的,今天才發現張老實在是厲害。」看到他推門進來,看不出多少倦意的杜若蘭開心地說道。
方羽含笑過來坐下:「沒聽到張老前面的精彩部分實在是一大損失,張老你請繼續。」
張遠之也微微一笑:「也沒什麼精彩的,這會正在給她講三國呢,呵呵。」
「方羽你別打岔,聽就是了,張老正在說三國裡諸葛亮火燒赤壁借來的東風到底是怎麼來的呢。精彩得很。」杜若蘭興致勃勃地說道。
「要是我沒記錯,三國演義上說諸葛亮借東風是從建安十三年冬十一月二十日甲子吉辰開始到壇上作法祭風,那一天他上壇三次下壇三次,卻一直不見東南風,一直到三更時分東南風才開始大起,於是便和周瑜火燒赤壁破了曹操的八十三萬大軍。現在我就用易數來看看這東風是我們臥龍先生如何借來的,在我看來,他應該是用傳統預測學易數或者用奇門遁甲推算出來的,不過可惜三國演義是小說,不然我就可以通過這個來讓我們女博士徹底的相信我們傳統文化裡是真的有不少的好東西了。」張遠之看著杜若蘭打趣道。
「經過這麼多我已經有些相信了,張老你快開始呀。」杜若蘭催促道。
方羽在一邊看了心裡暗笑:「她真的開始有興趣了。」不過他不肯定讓她對這些東西感這麼大興趣是不是合適。
「那好,我現在就用時間開始立卦,用納甲筮法驗證了,不過我有個要求,等會小杜你要是有什麼不明白的名詞什麼的,不要問我,回頭有空了去問方羽,他也會這個。」張遠之在開始之前,心裡一動,又對杜若蘭說道。
「知道了,張老你開始吧。」杜若蘭又催道。
在杜若蘭好奇的目光中,張遠之左手拇指飛快的在另四個指頭上點算著,一直帶笑的面容肅穆了起來,也就不大一會工夫,就聽他說道:「推時間,建安十三年為公元208年,年干支為丁亥,冬十一月為壬子月,二十日為甲子日,二十一日為乙丑日,二十二日為丙寅日,第一天甲子日無風,第二天乙丑日,從丙子時末開始有風,到丁丑時即二十一日凌晨一點以後東南風大起,按時間起卦得出《雷水解》變《地水師》卦,從此卦可以看出——妻財辰土持世,雖囚於月令,但得日辰丑土、時辰丑土拱挾,為旺相,主晴天;四爻子孫午火,雖逢月破,但動而化生妻財丑土、也主晴天;應爻官鬼申金主雷霆,但它處休地,雖得日辰生助,但化空洩氣,所以不會有雷霆;初爻兄弟寅木主風,它得月建子水生助,丑日丑時又為冠帶之地,兄化兄,又臨東方青龍,在震宮本位,可謂旺上加旺,所以必有強勁東風;而且隨著時間推移,到寅時為臨官,卯時為帝旺,必然風越刮越大;朱雀持世,青龍旺相,大利東南;西北戌、亥逢空,白虎、玄武空亡無力……
「……總之,用六爻法按時間起卦預測,那天是晴天、大刮東南風。這說明,在隆冬十一月,長江赤壁一帶,一般規律是刮西風、北風,沒有東風、南風,而在二十一日凌晨到上午這一段時間卻出現了持殊情況,即大刮東南風的天氣。精通天文地理和傳統預測學的諸葛亮就抓住了這一有利天時,協助周瑜取得了赤壁大戰的勝利。」一口氣說完自己推算出的結果後,有點得意的張遠之發現自己面前是兩張完全不同表情的臉,方羽臉上的佩服和讚歎與剛才還興致勃勃期待著的杜若蘭臉上的茫然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一愕之後,他不由暗笑起自己的明珠暗投來,心中暗道,「幸好還有個方羽在,呵呵。」
「方羽,你聽明白張老剛才說的了嗎?」楞了一小會的杜若蘭還是一臉不解地轉頭問方羽。
方羽一笑剛要回答,杜若蘭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方羽,我表妹今天要來,飛機十點半就到,我想去接她,你看這裡……」關上手機後,一臉期待的杜若蘭望著方羽問道。她不太放心醫院這邊,不知道白天會不會有事發生。
「哦?你表妹?是孟勝藍嗎?」有點訝然的,方羽問道。
「是啊,她說到這邊來出差,特意提前一天趕來看看我,我們很長時間沒見了,對了,上次來電話她還問起你呢。」
「那就去接她呀,這裡白天應該不會有事,本來我想回王家看看的,乾脆我先和你一起去接她好了,也是很久沒見這個警界之花了,她近來還好嗎?」
「她不久前才調到國家公安部,應該很不錯,不過可能更忙了。」聽到方羽要和自己一起去接,杜若蘭很開心的說道。
「她在那裡!」紛擾的人群中,方羽一眼就找到出了過道的孟勝藍,儘管沒穿警服,但她分外矯健的身形還是顯得那般的與眾不同。
「表姐!哎?方羽?你怎麼也在?」看到快步迎過來的表姐和方羽,也同樣快步跑過來的孟勝藍覺得很是驚奇,隨即又恍然大悟一般的長長「哦」了一聲:「我知道了,你們……表姐你好狡猾啊。」一邊說著一邊開心的和迎來的表姐擁抱,而後又對方羽伸手笑道:「方羽你好,很久不見了。」
方羽輕輕握了下孟勝藍的手,微笑道:「你們姐妹也好久沒見了,先回你表姐家聊聊私房話吧。我一會兒還有些事情,就不打擾你們了。」
「幹嘛,我是妖怪呀,看見我就要躲。」孟勝藍看了一眼微微有些害羞的杜若蘭,對方羽笑道,「你有事忙去我不管,晚上一定要來表姐家吃飯呦。要不然——有些人要怪我來得不是時候了。」
杜若蘭忍俊不住嗔怪道:「誰怪你了……」話音未落又覺得說得有些不妥,不由白了方羽一眼:「都怪你!」
方羽一時間也覺得心頭一陣暖融融的,很是舒服:「好,好,我晚上一定來。」
一關上門,孟勝藍脫下大衣就把自己扔到了沙發上,隨後又硬拽著要去倒茶的杜若蘭也坐下:「表姐,你老實交代,什麼時候和方羽好上的?上次電話裡你還騙我說沒他的消息呢,這下被我逮住了吧?快交待,不然小心我家法伺候。」邊說邊笑嘻嘻的作勢要撓杜若蘭的癢癢。
「死丫頭,又開始瘋了,誰給你說的我和他好了?」微紅著臉,杜若蘭分辯道。
「你少來啦,要不是你臉紅什麼?不說是吧?看我家法伺候。」說著孟勝藍就開始胳肢起杜若蘭來,杜若蘭自然也不甘示弱,於是兩個人鬧成一團。
「好了,好了,住手住手,我說就是了,說就是了。」鬧了一會後,招架不住的杜若蘭便開始告饒。
孟勝藍故做威嚴得意地道:「那就給我一一道來,少一點都不可以,我可是審人的專家哦。」
「我也是前天晚上才見到他的,我一個病人的家屬請他來為病人看病,所以能碰巧一起去接你,我和他真的沒什麼。」整理了下自己後,杜若蘭說道。
「哦?難道他現在也開始作醫生了?還有,表姐你什麼時候調到醫院了?」孟勝藍好奇地問道,她能看出來杜若蘭說的是實情。
「我的工作沒變動,只是暫時借到醫院去治療一個病人,他是這個病人的家屬私下請來的,他現在還是沒任何正式的職業。」杜若蘭苦笑著說道。
「不會吧表姐?以你的性格能力,怎麼可能會允許一個連醫生都不是的傢伙來插手處理你負責的病人?」不能相信的孟勝藍一臉驚訝地問道。
「這個病人的情況很特別,正常的醫療手段暫時無法處理,所以我只能同意他的參與。」杜若蘭有些無力地說道。
「特別?特別到連你都束手無策?」孟勝藍不信地追問道。
「儘管說起這個對我來說很難接受,但實際情況就是這樣,包括我在內的眾多醫生連病因都查不出來。」杜若蘭黯然道。
「連你都查不到,那他能幹什麼?難道他家的中醫就那麼厲害?」孟勝藍更加驚訝了。
「不是中醫,是……是……」杜若蘭發現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是什麼?」孟勝藍發覺她的遲疑有點古怪,於是催道。
「咱們不說這個了。對了,你這次來辦什麼案子?能待幾天?」發覺不好回答的杜若蘭想改變話題。
「本來我想給你回答這是國家機密,不過老實說我自己現在也不清楚,要等明天我去聯繫了才能知道,因為怕工作一開展起來就不方便再來看你,所以我提前一天來了。」停頓了一下,孟勝蘭又說道,「好吧,病人是你專業範圍內的問題,你不想說就不說好了,不過方羽和你之間的事情我可是不會就這麼輕易放過的,趕快細細道來,回來的路上我就瞧出來了,你可別想騙我啊。」
「我和他真的沒什麼事情,不過是普通朋友而已。」杜若蘭被逼不過,只好回答這個她心裡也不怎麼肯定的問題。
「一般朋友?一般朋友能讓你費那麼大勁的關注他那麼多年?表姐,你知道不知道一路上你看他的眼神和你現在的表情已經出賣你了?快說,不然我又家法伺候了。」孟勝藍又在那裡瞄著杜若蘭張牙舞爪地笑著威脅道。
「死丫頭,別想用你審犯人的那套東西來唬我,要知道表姐我的心理學知識可遠遠在你之上哦。」並沒被她騙倒的杜若蘭笑道。
「可你敢完全肯定我說的都是心理攻勢?」毫不示弱的孟勝藍反駁道。
一看到杜若蘭眼中一閃而過的遲疑,孟勝藍得意的笑了,伸手摟住她的肩膀說道:「看,露餡了吧,要是根本沒事的話,你眼中不會有那種表情的。再說了,人家只是關心你嘛,幹嗎那麼保密呀?我的性子你也知道,你越這樣,我就越好奇,現在好奇的人家都快不行了,好表姐你告訴我啊,最多我答應你回去後不向姨媽他們告密,不然的話我等會就給他們打電話說你有男朋友了,看你能招架得住姨媽的逼問不,嘿嘿。」
不能相信地看著肩頭嘿嘿奸笑的表妹,杜若蘭氣道:「你要敢打電話,看我怎麼收拾你,你現在是越來越會纏人了。」儘管嘴裡這麼說,但她心裡明白,以表妹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性格,今天要想避開她的追問是不可能了,於是迅速在心裡整理著,看怎麼說。
「嘻嘻,你要是坦白告訴我,我當然不會告密了,我們是好姐妹呀,你快說吧,我等著聽呢。」說著便把整個身子倒在表姐身上,舒舒服服的準備聽故事。
「唉,說實話,實際上到現在我也還說不明白我和他究竟要怎麼樣,本來這兩年我已經仔細的想明白了,我對他只是一些好感加好奇而已,其中更多的是你表姐我的逆反心理在作怪,可是一見到他人之後,心就不由得開始亂了,我想我是真的開始有點喜歡他。」有點恍惚的,杜若蘭摟著表妹開始說自己的真心話,她現在確實需要一個可以信任的親人聽聽自己的心事。
「逆反心理?他怎麼惹你了?不會是因為那次你帶學生去小鎮而他卻避開的那件事情吧?」也不轉身,只是用頭扛了扛表姐的孟勝藍問道。
「嗯,不光是那一次,其實到現在他都好像在自覺不自覺的躲我。」杜若蘭不很確定道。
「哦?以我們姐妹這樣的人才相貌,不給他冷眼就已經很不錯了,他還倒過來給表姐你裝酷?表姐你繼續說,讓我給你分析分析,讓我們姐妹聯手收拾他。」孟勝藍技巧的在那裡煽呼著,不過心裡也很奇怪方羽到底憑什麼讓自己骨子裡相當驕傲的表姐這般心動。
「你以為是打仗啊,還要聯手收拾,不會是你也心動了吧?」本來有點煩惱的杜若蘭被她逗笑了,拍著她的胳膊笑道。
「你亂說什麼啊表姐,我才不會像你那麼傻,被一個連正經職業都沒有的人給迷住呢。不過想想這傢伙也挺奇怪的,做事往往出人預料,表姐你還記得我給你說過的那次喝涼水的事情嗎?從那以後我的胃真的再沒疼過呢,每次想起來都覺得很不可思議,再想想他幫唐麗君整頓好公司的手段、能力,就覺得他不應該就這麼閒逛著浪費自己的生命。說實話,我到現在還是不明白他到底是怎麼開始吸引你的。」抬起頭,孟勝藍看著杜若蘭認真地說道。
「這兩年來我也一直在心裡問自己這個問題,剛開始是被他的不客氣和毫不在乎的樣子激發出來的好奇和不服氣,使我可能下意識的有了要引起他的注意和瞭解他的想法。接著他在大漠裡和旱魅一戰後那種出塵的神態和事後低調的做事方式讓我有了不少好感,後來他為以前的戀人報仇、重整家業,而自己又功成身退的行為使我對他有了更多的好感,但越是這樣,我就越不能接受他那種有意無意的迴避,結果驕傲和好奇使我在這兩年裡經常做出一些事後自己都覺得納悶的事情。以我的學識和素養,怎麼會成為這個樣子?多次的客觀反省下,我原本決心忘掉他的,因為按照他的環境和個性,他不應該是我真正要喜歡的人。可這次一見到他,我的心就亂了,心裡一方面想遷就他、吸引他,一方面又覺得很討厭他——討厭他的那種平靜和溫吞,這兩種感覺交替出現,讓我覺得心裡很累,真想就此作個了結,清清爽爽的去尋找自己的感情歸宿,可心底裡,卻又始終忘不掉他當年在大雨裡抱著神婆婆的屍體,站在戰魔台上的那種神情和樣子,還好這兩天他沒那麼傻忽忽的惹人討厭了,不然我真的會就此放棄了。」下意識摸著兜裡的天心燈,感覺著自己毫無倦意的身體,杜若蘭臉色微紅的一口氣將心事說了出來。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51:21
8)
沉浸在往事和感情裡的她沒注意到表妹本來柔軟的身體在聽到旱魅的時候就硬了起來,到聽到為戀人報仇的時候更是全身僵硬,到她再一次說到抱著神婆婆的屍體站在戰魔台上的樣子的時候全身都抖了起來。也不知道靠什麼樣的意志等著表姐把話說完了的孟勝藍再也忍不住了,身子刷的一下扭起來坐好,雙眼閃亮地盯著面前訝然不解的杜若蘭,用她們姐妹之間很少見的嚴肅口吻說道:「表姐,你剛才說什麼?他在大漠裡和旱魅一戰?他又為以前的戀人報仇、重整家業?他當年在大雨裡抱著神婆婆的屍體,站在戰魔台上的那種神情和樣子?這些我怎麼從來沒聽你說過?這裡面好像有很嚴重的刑事問題!表姐你別迷糊,快告訴我,看看你陷進去有多深,你快說啊!」
不言而喻,孟勝藍嚴肅焦急的神色已經告訴了杜若蘭,在不經意的疏忽間不但違背了當初答應過方羽的諾言,同時也可能引出些可大可小的麻煩給方羽,剛才自己不就是因為怕說病人病因時洩露出方羽的事情而一再迴避的嗎?怎麼說著說著卻……
一時間杜若蘭懊悔的恨不得就此暈過去,可深知表妹性格的她知道自己就算此時暈過去,恐怕也不能解決問題,弄不好她會直接就去找方羽,想到這裡,她都不敢再想下去,儘管知道表妹代表的國家是任何人都不可能抗拒的,不過對方羽異能的恐怖,她也是清楚的,再說雙方都是自己絕對不願意傷害的人……
傻傻地看著面前同樣焦急不安的表妹,這些懊悔的想法在腦中穿梭而過,同時她也迅速在腦海裡整理著自己將要訴說的事實。也不過片刻的功夫,她心裡已經有了定案,她決定搏了,就憑著她對表妹性格中正直和人性化一面的瞭解,當然也憑著自己在心裡已經細細過濾過的往事,她覺得方羽沒做錯什麼,相信表妹在自己的勸說下會有個正確的判斷的。當然,她心底也有了最壞的打算和準備……
方羽一回到王家,就看到自己換下的衣服已經被王家的傭人洗得乾乾淨淨的放在自己的床頭,同時也看到張遠之正在自己房間裡悠閒的喝茶。
「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沒接到人嗎?」看到他這麼快的回來,張遠之有些奇怪地問道。
「今天還有事要忙呢,再說她們姐妹久不見面,見了肯定有很多話要說,我這個外人在中間擋著不合適,所以送到了樓下就回來了。不過我答應晚上過去吃飯,我有些事情也要問問她表妹。」方羽邊說邊坐了下來。
「方羽,小杜這姑娘不錯,我看她對你很有好感,你自己也要主動點啊。」張遠之忽然笑著來了這麼一句。不過方羽倒沒覺得奇怪,俗話說人老成精,自己和杜若蘭之間那種微妙感覺當然逃出不已經快活了百歲的張遠之的眼睛,所以方羽只是笑了笑沒有答話。
「對了,方羽,昨晚在廢墟你怎麼那麼衝動?我當時感覺到你的能量波動強得不像樣子,好像有毀掉那裡的打算,怎麼會那樣?」看到方羽暫時不想多說的樣子,張遠之便換了話題,問起昨晚的事情來,這也是他來方羽房間等方羽的目的之一,因為昨晚從廢墟那裡直接用五行遁術趕到醫院後,還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問方羽昨晚在廢墟發生的事情,他和方羽一樣,不願意在杜若蘭面前討論這麼詭異的問題,所以到了現在才問。
「張老,在你知道的青鳥術裡有沒有用自己的魂魄為媒,精血為陣,倒轉陰陽、逆轉五行,化為離火之精的秘術?陣形大約就是這樣的……」沒有回答張遠之的問題,方羽忽然沾著茶水在幾上畫了個類似六邊形的圖案後問道。
「這種秘術從來沒見過,也沒聽人說起過,這是?」仔細地瞧著慢慢幹掉的水跡,張遠搖著頭回答道。
「昨天在廢墟裡最後出現的那六團青白色的濛濛光焰張老看到了吧?那竟然是用無數冤魂的六魄化成的離火之精,它們就是從廢墟下面地底裡一個這樣的陣勢中竄出來的。」方羽指著桌子上的圖形道。
「離火之精?難怪那裡一旦著火就怎麼都救不了,不過冤魂的六魄怎麼能化為離火之精呢?那個存在到底是一個什麼東西?」張遠之奇怪地問道。
「張老還記得我昨天給你說的從地方志上看來的那個全家被燒死的司馬輝吧?」
「記得啊,你不是說他是當時的退休知府,本地最大的鄉紳嗎?這和他有什麼關係?難道是他的冤魂作祟?」張遠之有些不解。
「當然不是他,而是跟他有關係,我也是隱約從昨晚在那裡感覺到的一些片段裡看到的。」方羽遲疑了一下,沒再多說。
「那是誰?他的仇人?這樣的話就有可能了,昨天到後面看到那六團光焰後,我也感覺到了相當重的怨氣。」張遠之恍然道。
「大體就應該是那樣,不過那塊地方本身就有點邪門,有種很怪異的力量始終護著那裡,使我即便是破了冤魂所化的離火之精,也沒能完全讓昨天和我斗的那個東西消失。在昨天最後的接觸裡,我已經能夠比較清晰的感應到那東西是一個人的陰魂,靠著這個古怪的陣勢和原本那裡就存在的那種力量不生不滅地存在著,如果不徹底毀了那裡,我怕它以後還會捲土重來,那裡陰魂的怨念和仇恨實在是太重了。」方羽皺著眉頭說道。
「你的意思是那裡的那個東西是一個人的陰魂,而且他能夠利用陣勢的力量把死在那裡的怨魂煉化為離火之精,利用它來燒掉蓋在那裡的房子,而且這個陰魂還能夠不生不滅的一直存在著?」張遠之總結性地問道。
「沒錯,在我的感應裡就是這樣。我直覺認為那個怪陣勢就是風水裡的一個奇陣,原想著張老你要是知道的話,咱們就用風水的方式破掉它,既然你沒聽過,那我今晚再去一趟廢墟,要是實在想不到好辦法的話,只好不計後果地毀掉那裡了。希望王小平的嘴巴夠緊,不至於讓太多的人知道。」方羽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張遠之。
「那要我怎麼幫你?」看到方羽說話時眼神中閃過精光,張遠之也知道這是沒辦法中最徹底的辦法,這樣做方羽雖然有曝光的可能,但也好過讓那東西繼續貽害,到這時,張遠之有點生氣自己眼下的虛弱,不然自己就可以去做這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了,活到這個歲數,他已經不怎麼在乎曝光不曝光了。倒是方羽還年輕,這麼一來,事後可能會有不少麻煩,眼下他只有無奈地問自己能幫什麼忙了。
「張老你白天好好休息休息,晚上在我去廢墟的時候,你在醫院守護著病人,以防萬一,別再和昨天一樣,鬧的咱們兩頭成空。等我解決這裡後,咱們就全力把那個導致王安昏迷的幕後黑手找出來,看看他到底要幹什麼。」方羽神色一正道。
聽完從表姐的口中娓娓道來的奇事,在杜若蘭一聲不響的等待中,孟勝藍低著頭反覆回想了良久。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為什麼江心洲會忽然不見,陶大偉為什麼會在江邊離奇的成為一堆碎肉。儘管如此,這些違背了她一直以來堅信的很多觀念的事實卻讓她思緒混亂了良久,以至於一直在靜心屏氣的等待她回答的杜若蘭感覺越來越冷,到了快要崩潰的邊緣。
幸好孟勝藍及時理清了思路,抬頭看到表姐面無人色搖搖欲墜的樣子,立時嚇了一大跳,趕忙摟住杜若蘭道:「表姐,你別嚇我啊,我才不會去管這樣的事情呢,方羽做的這些是很多時候我想做而又沒辦法做的事情。嘻嘻,這樣的怪物你要是不抓緊我可要搶了哦。」
一連串的笑語迅速把杜若蘭臉上的紅暈拉了回來,長長的噓了口氣後,眼眶閃起淚花的杜若蘭狠狠地伸手擰了她腰裡一把:「死丫頭,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我還以為……」說著說著眼淚竟不由自主地流了出來。
「表姐,你還不知道我嗎?我也是怕你一時糊塗出事啊,你要是早給我說了,怎麼會有這麼一場虛驚呢?別哭了,再哭我也要哭呢,你起碼還有方羽這麼個怪物可以擔心,可憐我到現在還是寂寞無人問呢,我也要哭。」半真半假地嚷嚷著把表姐攬到懷裡,像哄小孩子一樣的逗著,渾沒發現自己的眼中也彷彿有淚光在閃動。她是為了什麼呢?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
「你看你弄的我眼淚都出來了,現在開心了吧?」一邊嗔怪著表妹,一邊擦著眼淚的杜若蘭說道。
「嘻嘻,誰叫你早點不說?就算我有錯,你也要看在我這麼誠心來看你的份上原諒我啊。」毫無悔意的孟勝藍嘻笑著說完後,忽然又問道,「表姐你為什麼這兩年放假都待在學校裡不回家,難道還在生姨夫的氣?等暑假了還是回去看看吧,當初姨夫那樣做也是想幫你啊,都好幾年了,幹嗎還不回去呢?大姨這幾年蒼老了很多,很想你呢,有空就回去看看吧。要是能把你未來的女婿也帶上那就更好了,嘿嘿。」
「你這個死丫頭說著說著就不正經了,難道肚子不餓嗎?」杜若蘭頓了一下又說,「當然不是還生氣了,儘管當年是比較氣爸爸問都不問我一聲就利用他的影響把我往他們單位的醫院裡塞,不過兩父女之間怎麼會氣這麼久呢?我是因為工作太忙,所以才沒回去,到今年夏天我帶的學生就該畢業了,到那時我就回去。其實我也很想他們,前些日子才通過電話,倒是你呀,有多久沒回去了?好像連電話也有幾個月沒打了吧?快起來,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這話難道沒聽過嗎?」杜若蘭站起身也笑嘻嘻地喝道。
傍晚進門沒一會兒,方羽就覺得不對勁了,一直在廚房裡忙活的杜若蘭好像有點自覺不自覺地迴避他,而一同坐在沙發上擇菜的孟勝藍則是不時帶著含義莫名的笑容用一種讓他很不解的目光打量著他,儘管嘴裡也不停的說著唐麗君的近況吸引著自己的注意力,但是直覺的,方羽提高了警覺。他明白,他認識的這個警界之花可很不簡單。
「對了,方羽,最近有沒有再遇到象旱魅那樣的怪物啊?」裝做不經意的,孟勝藍不顯山不露水的突然在閒聊之中問出了這麼一句。話音未落,就聽到廚房裡「匡啷」一聲,不知道杜若蘭失碎了什麼東西。
「哦?你都知道了?」就在電光火石的瞬間,方羽已經把握住了前面一切不對勁的重心,同時早已電閃而回的靈覺已經告訴了他身邊這個此刻眼光犀利到彷彿可以殺人的警界之花實際上並沒有任何的敵意,所以他也絲毫沒有停頓的做出了最合適的反應,就像隨意聊天一般的問了一句。同時他也清晰地發現自己心裡也確實沒有對洩密的杜若蘭有任何不滿之意,反倒隱隱在為她的緊張而感到好玩和些微的擔心。
「嘻嘻,果然是怪物,這麼突然襲擊都抓不住你的把柄,不和你扯了,我去幫表姐做飯,你先看會兒電視吧。」孟勝藍說完站起身來收拾起桌上的菜,旋風般進了廚房,緊接著就傳來姐妹倆地竊竊私語和杜若蘭含羞帶惱地叫聲:「方羽你不許偷聽,把電視聲音開大點。」
聞聲搖頭的方羽苦笑著把電視的聲音開到足夠大,然後站起身跑到陽台上推開窗戶去吹風,他竟然覺得微微有一絲久違的興奮。
直到深夜從杜若蘭那裡出來,方羽才覺得整個人輕鬆了下來,在經歷過孟勝藍晚上幾個小時連續轟炸後,他不禁為那些栽在這個警界之花手裡的罪犯們感到悲哀。根據他的體會,能經受住這個漂亮女警語言和心理攻勢的人實在不可能太多,就連隨時可以晉入特異心理狀態下的他都感覺到壓力十足,被她硬是又挖去了不少自己的往事,儘管有實際意義的事情並不多,可在直覺裡,方羽還是有種在不遠的將來會有不小麻煩通過她而來的感覺。但在自己又不願意刻意使用一些方法去追查那到底是什麼樣麻煩的景況下,他還是根據一貫的想法把這個感覺拋到腦後了。該來的始終要來,水來土掩,兵來將當,怕什麼?
夜一如昨夜那般清冷寂靜,這已經是第二個無月的夜晚了,淒厲的西北風仍然在空曠的郊外不停的肆虐盤旋,似乎它也感覺到了今夜的不平靜。
科技園靠近廢墟的這邊在夜色下更是漆黑,連晚上守夜的人都被得到方羽通知後的王小平撤走了。
子時正,就在一陣風捲過之後,方羽的身影出現在廢墟的中心。
方羽長吸了口氣,披散在肩頭的長髮開始飄搖,廢墟裡本來就冷透了的風呼嘯著變成冰寒的風暴,形成一個圍繞著廢墟的風圈,圈外飛沙走石、鬼哭狼嚎,把這裡變成一個鬼蜮,而圈內卻異樣的平靜。方羽不丁不八地站在那裡,全身龐大的能量在以電光火石的速度外延後內收,虎目圓睜,眼神裡流淌出冷酷的殺意。隨著收於胸前那雙手靈動無比的手幻化出五雷訣,陰雲密佈的空中,開始隱隱有不大可能在冬季裡出現的悶雷聲響起,隨著越變越快的指訣,雷聲先如沉悶的大鼓,無休無止地滾滾而來,旋即一串刺目的閃電,悶雷開始爆炸、發威。配合著一道接著一道劃破沉沉夜幕的耀眼閃電,無休無止的霹靂炸雷就在廢墟頂上催促著方羽下最後的決心。
就在方羽一咬牙要引雷下擊的要命時刻,腳下的大地忽然晃動了起來,緊跟著方羽的腦海裡便響起來昨夜出現過的那個聲音和陣陣鬼哭:「仙家息怒,我格盧有話要說。」聲音微微顫抖著,再也不復往日的那般冰冷和血腥。
停住指訣的變換,方羽聞言冷冷一笑:「你終於肯出來麼?你是誰?為什麼要做出這樣惡毒的事情?」隨著方羽開始說話,天空的雷聲逐漸趨於平緩,閃電不再,但圍繞著廢墟的風暴依然如故。當然,這些並不能影響主要用感應進行交流的雙方,方羽在想的同時,只是習慣性的也同時開口說話而已。
「仙家請先收了五雷,我格盧有話要說。」還是那個有些顫抖的聲音,不過這次說話的速度比剛才快了許多,這給方羽一種怪異的感覺,好像這個自稱是格盧的陰魂在慢慢學習說話一般。
「不教而誅稱之虐,好,我就先收了五雷,看看你有什麼話說,不過你不要抱什麼僥倖的希望,就憑你煉成離火之精的那無數冤魂,我今天就絕不會放過你,另外我也不是什麼仙家,我和你燒死的無數冤魂生前一樣,都是普通的凡人。」說話的同時雙手雷訣變扣子午印,天空的隱隱雷聲就像來時那樣忽然滾滾而去,在方羽話音落地的同時徹底消失。
雷聲消失的一刻,一團一人大小一如昨夜那般閃動著青白色的濛濛光焰在方羽面前平空幻現,已經不再顫抖的聲音這次就那麼詭異的從那裡傳出:「凡人仙家,我身軀已毀,魂魄依秘陣的離火之精而存,太多的語言已不是我能負擔的,我要說的你自己來看……」隨著聲音,原本一直不停晃動伸縮著的青白色光焰逐漸穩定下來,緊接著那裡面就像電影一樣演繹出一個叫方羽不能相信的故事。
看到方羽神色黯然地走進來,一直枯守在病房心思難安的張遠之吃了一驚,以為方羽失敗了,趕緊迎上前問道:「連五雷都毀不掉那個陰魂?」
「沒有,張老,我沒引雷下來。」
「那前面的雷聲……哦,先坐下再說吧。」張遠之邊問邊拉方羽在病房的沙發上坐下。
「雷起了,但我沒發,因為那個陰魂出來和我接觸了。」方羽有些意興闌珊地說道。
「那到底那個陰魂怎麼樣了?它還在留在那裡?」張遠之問道。
「嗯,我暫時放過了它,現在回來就是和你商量怎麼處理它的,我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他的遭遇也很慘,讓我下不了狠心就那麼毀了他。」方羽歎了口氣答道。
「方羽,振作些,別一遇到悲慘的事情就這個樣子。天地不仁,我們所有人一來到這個世上都要經歷和面對很多悲慘或者艱辛,但這些不應該成為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理由,難道你忘記了你出來遊歷的初衷嗎?」大約猜到方羽神色黯然原因的張遠之雙眼一瞬不瞬的盯著方羽的眼睛,很認真地道。
聞言一震,神色漸漸恢復常態的方羽站起來轉身給已經開始露出笑容的張遠之深深一揖:「多謝張老提醒,不然我差點又犯了心魔。」
呵呵兩聲輕笑,起來扶住方羽的張遠之笑道:「對呀,這才是我熟悉喜歡的方羽,現在你可以說說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了吧?」
重新坐下後,方羽開始緩緩說出自己看到事情,那正是那個叫格盧的人成為駐陣陰魂的原因,也可以說是一個少數民族部落的興衰史。
在很久很久以前,玉門關外有一個被當時的漢族稱為番子的不大的少數民族部落,他們在宋朝開國初期就在自己的首領忽忽——一個被博大的漢文化所吸引的部落首領——的帶領下,全部入關成為了大宋朝的順民。忽忽也因此被當時的皇帝封為世襲的土司,青龍坡周圍二十里也就成了他部落的食邑。或許青龍坡真如他們部落裡當時和忽忽一起入關的大巫師見到後斷言的那樣,隱藏著他們部落膜拜的大神的力量。隨後的幾百年裡儘管他們也不時受到其他民族的排斥和非難,也同時承受著改朝換代帶來的陣痛,但在歷來崇尚漢學並一直格守著「誰當政就歸順誰」祖訓的歷代土司的帶領下,與當時主要住在城內的漢族人一起還算和睦的相處了下來。在經過這麼數百年的同化後,部落的原始形式早已名存實亡,但值得慶幸的是,每一個新皇朝,都基本沿用著上一個皇朝的封襲,青龍坡上始終存在著他們的土司衙門和部落的聖壇,儘管已經大部分漢化了的部落人留在那裡的已經越來越少。
到了清雍正年間,時任土司是格盧的父親格戶,他是一個比很多住在城裡的漢人都要精通漢學的人,詩詞歌賦各方面都有很深的造詣,同時還深受黃老之說的影響,在自己的部落裡實行著說好聽點是順其自然的無為之治,說難聽點是根本不怎麼管事的統治。這樣做的最後結果是一方面讓更多的部落人有了自己外出發展的機會,另一方面也不可避免的加速了已經式微的部落意識進一步沒落。漸漸的,青龍坡只成了他們族人形式上的老家,只靠著約定俗成的民族習慣維繫著最後的聯繫,而維繫這點聯繫的,就是還一直和土司衙門並存著的聖壇。
那個聖壇就是現在格盧陰魂盤踞位置,一個入關後第一代大巫師劃定的禁區,那裡也是他們部族舉行每年一次祭神的場所,他們相信,那裡有他們部族的守護神神聖不可侵犯的力量。
時任的土司格戶作為首領,儘管還和以往的土司們一樣,和族裡的巫師一起共同主持著每年一次的祭祀,但作為一個已經從意識上融入了漢學的達人,他對這種原始的膜拜有著本能的抗拒。倒是他唯一的兒子,一個在他的熏陶和刻意培養下同樣精通漢學的少年格盧,卻對自己宗族的過往有著相當濃厚的興趣,自小就愛往住在禁區裡的巫師那裡跑,同時更對所有希奇古怪的學問有著相當的好奇,因此在20歲那年,離開父親去外面遊歷增廣見聞。
在他走後的第三年,一個怎麼都想不到的災禍便降臨到了他家,在一場被人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故意掀起的政治風暴中,他們在青龍坡的土司衙門和聖壇在滅族的屠殺中化為灰燼,轉眼又成為統治者賜給有心人的封地,而他也在外面成了被四處追緝的叛逆。
當驚異莫名悲憤無比的格戶歷盡千辛萬苦偷偷回到青龍坡後才發現所謂他父親格戶土司帶領部族造反的罪名,全部是由剛從外地知府任上退仕回家的司馬輝一手羅織而成的,而這麼做的目的,不過是想得到他在應邀參加部族祭祀時發現的風水寶地青龍坡。
為了得到青龍坡,勢力雄甲一方的司馬輝想盡了一切可能的辦法。格戶土司儘管開通,但在出讓青龍坡的事情卻毫不讓步,於是毫無意外的就被一心要得到這塊土地的司馬輝設計陷害,莫名其妙的在一個風高月黑的夜晚被大隊的官兵不由分說的圍剿,破家、滅族,青龍坡終於如願以償的落入揭發有功的司馬輝手裡,成為他氣勢恢宏的新宅所在。
知道這一切事情的真相後,憤怒如狂的格盧發誓要血債血償,「既然你司馬輝為了風水滅我全族,那我就用你信的風水來回報」,懷著這個切齒的念頭,他毀容滅跡再度浪跡天涯。三年後他學成異術重返家鄉,在一個同樣也是風高月黑的夜晚在青龍坡司馬輝的大宅外施展了以自己的魂魄為媒、精血為陣,用施術人的怨念和生命來倒轉陰陽五行化為離火之精的風水絕陣煉化了司馬輝一家大小四十二口。
本來按照他所施展的絕陣要求,他的魂魄也會在陣法啟動後永遠消失在這天地之外,但在他發動後,才發現這塊青龍坡裡真如自己部落的大巫師所言,存在著一種他不能理解的力量,這力量不但使他的魂魄沒有隨著陣法的發動而消失,反而讓他的陰魂和絕陣用一種他不能理解的方式不生不滅的存在了下來。他不知道自己是鬼還是別的什麼,但他就是那麼一直的存在了下來,極度的仇恨和血腥使他利用絕陣時存時亡的力量在以後的百多年間,燒掉了所有在青龍坡上蓋起房屋和家園,燒死的冤魂被他攝來當作化成離火之精的原料,後來青龍坡上已經沒有人再敢蓋房子。
而在他仇恨之外僅存的良知,使他在近來百年裡,從沒用離火之精傷害過在這裡種田的人,長久的平靜使他的陰魂進入了類似冬眠的狀態。直到最近又被一種異樣的能量驚醒,燒掉了重新在他的地盤上蓋起的建築,並惹來張遠之和方羽這兩個力量強橫到足以讓他毀滅的人出現。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51:49
列字篇 風水(9-10)
9
緩緩說完這些後,方羽歎了口氣繼續說道:「格盧在昨天他的離火之精被我滅了之後,本來還想藉著那裡本身存在的力量躲藏,可是在我引來五雷後,一直護著他的那股力量開始出現前所有未有的波動,他才知道已經躲不住了,所以出來把這些前因全都坦白了出來。最後他問我,要是他的遭遇換到我身上,作為一個男人,一個兒子,一個部落的首領,我會怎麼做時,我無法回答,因為我可能會比他做的更瘋狂。所以我暫時放過了他,想回來聽聽張老你的意見再說,我到現在還是很不明白,一個人怎麼可能為了一塊地方的風水好,就做出那種讓別人破家滅族的事情來,再想想我以前所遇到的種種事情,心裡對人性實在是很失望,張老你不知道,當時我看到那些畫面時心裡的沮喪和憤怒。」
一直在默默聽著的張遠之也面色沉重久久沒說一句話,良久之後,才重新振作精神肅容說道:「儘管我沒有親自看到你說的那些畫面,但我一樣能明白你的感受,我現在不想多勸你什麼,因為一個人的經驗,永遠代替不了另一個人要走的路。我只是希望,你能通過這次的出遊,在瞭解這類人性的陰暗的同時,也能看到人性光輝的一面,我總覺得,那才是我們應該追尋的。」
方羽聽了點點頭:「張老,我也明白這個道理,可是在看到有些太過分的事情後,心裡不免的就出現波動而已,你放心,我沒事的。」頓了頓又道,「張老,你看這個格盧的陰魂怎麼處理才合適?毀掉他我覺得不忍心,繼續讓他在那裡盤踞,也實在不合適,我一時拿不定主意,所以回來想聽聽你的看法。」
「按照你說的這種情況,怎麼處置他還的確是個問題,不過看來他眼下不會再怎麼樣,咱們不妨慢慢考慮個周詳點的辦法,你覺得如何?」張遠之想了一下,一時也拿不出什麼好辦法。
「好吧,看來暫時只好這樣了,不過這件事情還請張老多操點心,這方面我還很嫩,沒什麼經驗的。」方羽一笑後說道。按這次他恢復的速度,看來在心情的把握上有不少的進步。把這一切看在眼裡的張遠之暗中點頭。
「對了方羽,你剛說他這次又燒掉廠房是被一種異樣的能量給驚醒的是嗎?那麼這個能量是哪裡來的?我覺得很好奇。」張遠之忽然想到了前面方羽說過的一個問題,趕緊問道。
「我也一樣,根據他感應到的感覺來看,我覺得和圍繞著王家的那個存在很相似,看來眼下要抓緊把這邊的這支黑手給挖出來才行。」方羽看起來像是下了決心。
「那就這樣決定了,方羽我看你也挺累,醫院這裡也已經加強了保安,看今天的這種情況應該不會再出什麼意外,咱們一起回去休息吧,我想最多再有兩三天王安就該醒過來了,他的氣色看起來好了很多。」張遠之站起來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說道。
隨後的兩天就在甚為無聊的等待中過去,病人王安的氣色日益好轉,隨時都有醒來的可能,一直試圖干擾他醒來的那股能量也沒再出現過,一切平靜的彷彿轉眼就可以結束。
「孟隊長,你怎麼兩天之間憔悴了這麼多?沒休息好嗎?」當握住孟勝藍伸過來的手時,方羽被面前這張臉上那種心力焦瘁的神色嚇了一跳。
「休息?我第二天從表姐那裡出來歸隊後,就沒合過眼。來,我們路上慢慢說,有些事還要提前給你打個招呼。」苦笑了一下,神色更加疲憊的孟勝藍聲線有點暗啞地說道。
「加了糖的奶茶給這位小姐,清水給我就行了。」看到侍者端了要好的飲料過來,方羽吩咐道。
「我討厭喝甜東西,還是你喝吧。」沒有任何食慾的孟勝藍邊揉太陽穴邊推辭道。他們這會已經坐在路上看到的一個咖啡廳裡,沒多少人,只有悠揚的薩克斯低低的迴盪在幽暗的大廳,這使得孟勝蘭分外的感覺到疲倦。
「你連著幾天沒休息,應該補充點糖份才是。別著急,慢慢說,到底是怎麼了?」可以看得出孟勝藍的疲倦和煩躁,也隱約感覺到了她的沉吟,方羽微微調節了一下身上的能量。
「我這次請你來,是我私人的主意,不代表我們特派小組,這一點我要先說明,如果你覺得不方便的話,你還可以馬上回去,就當我沒找過你,我不會怨你的。」沒頭沒腦的,精神看起來振作了許多的孟勝藍忽然對方羽說道。
「我明白,我之所以來,也是當你個人找我,我不希望再有別人知道我的事情,這也是我事先想和你說的,現在既然大家有共識了,你就直說吧,我還不知道能不能幫上呢。」鬆了一口氣的方羽說道。
說實話,今天下午忽然在醫院接到孟勝藍的電話,方羽還真楞了一會兒,他記得那天晚上吃飯的時候孟勝藍自己說過,第二天一歸隊,直到案子完結都不會再和杜若蘭以及自己做任何聯繫,這是她們的紀律。沒想到剛過兩天,就接到了她的求助電話,而且直言不諱的說可能要借助他的能力幫忙,因為孟勝藍的職業背景比較敏感,這讓他猶豫了片刻。
如果貿然前來,他自己身懷異能的事情就可能有全面曝光的危險,這並非他所願,但若是不來,他又覺得對不起孟勝藍。他到現在還記得當年給孟勝藍說過的話——「謝謝你孟隊長,我欠你一份人情,我會用三倍來報答的,我發誓!」(事見拙作《破邪》)現在言尤在耳,又怎麼能推托著不去呢?到最後還是拗不過自己心中對承諾的執著,一個人悄悄來到和孟勝藍約好的地方。
「當時我想都沒多想就決定給你打電話,不過放下電話,又有點後悔,實在不該扯你進來,再說我們的紀律也不允許。等我想明白了再給表姐打電話,她說你已經走了,難道你出門不帶手機的嗎?」孟勝藍有點好奇地問道。
「我出來從來不帶那些東西,表也一樣。」微笑著,方羽伸出雙手給孟勝藍看。
「還真是怪物,處處和別人不同。」孟勝藍也笑嗔了一句,那笑容此刻在略現蒼白的臉上帶出一抹柔弱的味道。可惜這種驚艷的感覺還沒等從他的眼神流淌出來,端著飲料的孟勝藍已經恢復了一貫的本色:「下面我要說的都是警方的高度機密,不管你聽完了決定幫還是不幫忙,我都希望你能守口如瓶。」說罷已經逐漸精神起來了的她又習慣性的用充滿銳利和壓迫感的眼神盯著面前的方羽,一瞬也不瞬。
「沒問題,我這邊的要求也是如此。」認真地點了點頭,方羽閃過精光的眼睛也一瞬也不瞬的迎上了她的眼睛。
「賊眼霍霍的要吃人麼?」逼視不過的孟勝藍白了他一眼,整理了下有些紛亂的思緒說道,「案情我是前天報道後才知道的,這次辦案,部裡已經先派了三個人組成特別小組到這裡來,是為了追查一件涉案面積達北方五省的走私案。因為案子牽扯很大,所以遇到的阻力也不小,具體的細節你就不用知道了,免得無謂的麻煩。這件案子經過我們很多同事兩年的努力後,線索慢慢的指向了這裡的一家大公司,因為這家公司很有背景,在沒掌握確鑿的證據之前,實在沒把握扳倒它,最主要的是怕驚動了之後,他們利用輿論造成這裡投資環境上的混亂和恐慌。他們在這裡商界的影響裡太大了,我們不能不顧忌,所以上面來派我們來暗查。」說到這裡孟勝藍逐漸紅潤的面色又變的蒼白了起來,也把方羽剛想說的話堵到了喉嚨裡。
「本來要是光這種情況的話,我根本不會找你幫忙,想你也幫不上什麼忙。但是,就在前幾天的夜裡,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卻把這家公司新建的三棟廠房燒了個乾淨,同時也有七名夜晚值班的守衛被燒死。」
深吐了一口濁氣,孟勝藍慘白著臉無意識的攪動著面前的奶茶,下面的話她不知道怎麼開口,她知道方羽已經明白她來找他的目的。
方羽也無言的看著桌上從拿來後動也沒動過的礦泉水,不知道說什麼好,開初的驚訝過後,他已經知道孟勝藍下面要說什麼了。
沉重的搖了搖頭,孟勝藍精神振作些,強笑了笑後黯然道:「你大概已經知道我說的是哪間公司了,現在就讓我說些你不知道的事情。就在那天晚上,過往兩年多來,我們找到的幾位受到二十四小時嚴格保護的重要證人都在自己的房間裡幾乎同一時間離奇的死了,事後解剖他們,沒發現任何的外傷和中毒的痕跡,死因是最不可能的窒息而死。事實上他們的房間受到了最嚴格的保護,可以說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但他們就這樣無端端的躺在床上死了。」
打了一個寒戰後孟勝藍抬起頭看著在那裡出神思索的方羽,凝視了一會後緩緩說道:「現在你明白了?如果你決定不插手,我個人建議你趁早離開王家,因為你和那個張遠之的出現,已經引起了我們的注意。」
兩眼深深地望著面前的孟勝藍,方羽笑了:「謝謝!你繼續說,看看還有什麼情況是我不知道的。」
「基本沒什麼別的了,還有件事情不知道是巧合還是什麼,從著火的那天晚上開始,部裡先派來的那三名調查此案的同事全都病了,又吐又瀉的已經鬧了好幾天了,前天送到醫院說是吃壞了肚子,現在全都在住院。」說著說著,一縷若有若無的苦笑出現在她的唇角——所以她才會這麼疲於奔命,要搞到幾天都不能睡覺。
「那麼現在這個案子暫時就是你全權負責了?」方羽想了想問道。
「目前是。」
「那你要我怎麼幫你?」方羽儘管知道這次情況大大的不對了,但還是不很明白孟勝藍想自己怎麼幫她。
「一是讓王安盡快醒過來,根據我們的資料顯示,這幾年富紳集團儘管還是他爸爸在當總裁,但實際上的運作全部是由他來負責的,他可能就是這個案子的幕後老闆;二是如果可能的話,幫我查查是不是真有異能力者在背後搗鬼,原本我是絕對不相信這些東西的,但眼前的你就是個那樣的怪物;三是要麼你什麼都不要作了,盡快離開。」孟勝藍發現自己很喜歡在他平和的目光下說這些困擾自己的事情時的感覺,所以忍不住加了第三條。
「如果你的要求只是這樣的話,我想我還是能幫上忙,因為這和我現在正在做的不衝突。對了,你和你表姐那天在一起時沒聽她說病人的詳細治療情況嗎?」方羽笑著說。
「沒有,那天她不怎麼想說,所以我也沒多問,再說很多話都沒時間說,那裡有功夫談別的呀,眼下我們瞭解到的情況是他還在昏迷中。」孟勝藍苦笑著說道,還沒發現她自己的精神逐漸的好了起來。
「怪不得,呵呵,其實你今天要我幫的這些,你不說我也已經在做了,王安最晚會在明天早上醒來。至於異能者,不用查,我現在基本上就可以肯定確實存在,我也正在找他。」說道這裡,方羽的虎目中閃過一道精光。
「真的存在?」孟勝藍儘管前面自己也有點懷疑,但真聽到了,還是有些驚訝。同時她還對方羽眼中閃過的那道精光感到好奇,這還是她第一次從方羽的眼中發現那樣強悍的光芒。
「真的存在。」微笑著,方羽肯定道。
「那有什麼需要我配合的?」孟勝藍已經知道方羽不會放手,所以就直接地問道。
「有,就是希望回頭不要讓我幫你查什麼走私案的有關問題,那些不是我的興趣和能力所及,這一點我希望孟隊長能答應,否則我回去就離開王家。」方羽忽然正色道。
「沒問題,這點我保證!對了,我已經不是什麼隊長了,以後直接叫我名字吧,如果不想客套,叫我勝藍也行。」孟勝藍拿起已經冰涼的奶茶,忽然又想起了一個問題,「表姐這幾天還好嗎?你倆怎麼樣了?」
「哦,她還好。」方羽含糊地回道。
「你裝糊塗要裝到什麼時候?難道還忘不了那個唐麗君?」放下杯子,孟勝藍忽然有點衝動地脫口問道。
無聲地笑了笑,一轉頭,方羽發現窗外開始下雪了。
回到王家,路上已經細細思量過的方羽直奔後花園的涼亭,他感覺到他要找的張遠之就在那裡。
「哈哈,我還以為這漫天飛雪就我老頭一個人有興趣,原來方羽你也喜歡啊,快過來。」看到方羽後,在涼亭裡負手而立的張遠之笑著招呼道。
「張老好雅興,說出去一定不會有人相信,一個近百歲的老人會在這樣的天氣裡在外面賞雪。」方羽微笑著進了涼亭。
「誰說老人家不能在這樣的冷天賞雪的?我不就是了?呵呵,你看這天地在漫天雪舞下是多麼令人迷醉。」張遠之揮手指著外面的飛雪笑著說道。
「是啊,此刻如果能在象龍首山那樣的小山上欣賞,那種和天地融為一體的感覺更會叫我歡喜無限。」此刻同樣也和張遠之一樣負手而立站在那裡賞雪的方羽接道。
「方羽像是動了歸心?」眼睛依然望著外面越下越大的雪花,張遠之淡淡地問道。
「梁園雖好,非久留之地。難道張老就沒動歸心嗎?」方羽同樣頭也不轉一下地淡淡應道。
「眼下此間的事情還沒了結……哦,我明白了,方羽找我不光是賞雪這麼簡單,你有什麼打算?」沉默了一會,若有所思的張遠之問道。
「嗯,我在來的路上細細的琢磨了下這幾天的事情,發現很多事情我們忽略了,所以過來和張老討論一下。」
「哦?說說看,我倒是沒注意。」張遠之把注意力從雪舞上收了回來。
「張老,你那天拆東跨院的那個照壁和水池中的假山的時候,問過王小平那是誰叫修的沒有?」
「問過,照壁是他買來這所大宅的時候就有的,假山倒是他兒子自己叫人弄的,放心,牽扯風水這方面的東西,我不會那麼大意的,呵呵。」張遠之笑著說道。
「說到風水,這兩天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和張老探討一下,因為這問題令我有點迷惑。」微微一笑後,方羽忽然轉了話題。
「會叫我們方小哥也覺得迷惑,不會是感情上的問題吧?」張遠之把收回的目光笑咪咪的落到方羽臉上,打趣道。
「張老說笑了,是關於風水上說的吉凶,我是指明吉實凶的青龍坡。」方羽略有點不好意思地否認道。
「哦,你是指理論上屬於大吉但實際卻為大凶之地的青龍坡?」
「沒錯,拋開後面因格盧陰魂結陣後的變易不說,單就前面的格盧家而言,所謂吉地的反是致禍的根源,這叫我對風水術有些置疑。」方羽皺了皺眉頭說道。
「關於這類問題的置疑和解釋都很多,就我的理解,就和易數的道理一樣,易著,變也,我想風水術也是一樣,那麼多風水的典籍裡不都提到要配合主人的五行屬性等等方面嗎?我想也是要讓風水和人相互影響。達到天人和一的這個意思。」張遠之凝神想著,慢慢答道。
仔細琢磨著張遠之的話,方羽點點頭:「多謝張老指點。對了,張老……」
「什麼?」
「張老有沒有細想過那夜在醫院出現的那個女人呢?」微微一笑後,方羽忽然問道。
「想過,沒想出什麼結果來,不過照小杜的說法和你的感覺來看,那個女人沒多少惡意,我有點懷疑她和王安的關係。」不太肯定的,張遠之說道。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我也是今天在路上細琢磨的時候才想到的。」
「方羽你今天遇到了什麼事?怎麼忽然變的這般細緻了?」張遠之奇怪地問道。
「厲害!」到這時方羽的心頭感覺只能用這兩字來形容。
等王小平飛一樣的在暮色裡冒雪趕到時,昏睡了六天的王安正半坐在床上接受杜若蘭的檢查。看到他進來後有些虛弱的喊了聲「爸」,便哽咽著說不出話來,這使他強忍住的眼淚在抱住兒子削瘦了許多的肩膀後,再也壓抑不住流了出來。
在他們父子激動的飲泣聲中,方羽、張遠之和杜若蘭悄悄出了病房,來到杜若蘭的辦公室。
一進屋杜若蘭就顯得格外輕鬆了起來,略帶感慨地看了看這間自己用了近一個星期的臨時辦公室後笑道:「他終於醒來了。方羽,張老你們快請坐,過兩天咱們怕都沒機會坐了。」說著又微微一楞,「張老,方羽,你們怎麼都不說話?」
方羽笑了笑:「是啊,對你來說是結束了,對我們來說卻是剛開始。」
「方羽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難道我們不是一起的嗎?」心情大好下,杜若蘭半開玩笑半做真地嗔道。
方羽笑笑,不肯接話。張遠之一看,忽然站起來說道:「我出去一下,你們先聊。」說完笑呵呵的走了。
這下倒弄的兩人都有些尷尬,杜若蘭臉色泛紅的在那裡看著地面不吱聲,方羽更覺得不自在,想說話,又不知道說什麼好,剛想故伎重施來個人我兩忘,就聽杜若蘭在那裡輕輕說道:「你還要躲?」
方羽覺得臉上一熱,心也不受控制的跳了起來:「杜……若蘭,給我點時間來適應好嗎?我還沒準備好。」艱難說出的這幾句話讓方羽覺得比幹掉旱魅還累。
「感情也要準備?」聽到這番儘管艱難但總算是個回復的杜若蘭又好氣又好笑地追問道。
「這個,我也說不太好,你再給我點時間好嗎?」方羽已經開始出汗了。
看到他難受的樣子,杜若蘭氣的噗嗤笑了出來,忍不住道:「算了,就當我什麼都沒說過好了。」話雖如此,不過面色卻有點變了。
「若蘭,我不是那個意思。」方羽急道。
「那你是什麼意思?」杜若蘭逼問道。
道心早不知道跑那去了的方羽慌亂間正要說話,就見張遠之呵呵笑著和同樣面色怪怪想笑又拚命忍住的王小平走了進來:「我來替方羽說吧,他的意思就是你要的那個意思,只是他一時還沒膽承認而已。哈哈哈……」
剛還慶幸張遠之過來解圍的方羽一聽他隨後的話差點沒昏過去,不過太強的刺激反倒激起他少年的本性,微微一笑後繃緊的神經也鬆弛了下來,竟然來了個不出聲的默認。
杜若蘭聽了張遠之的話後,倒沒什麼太過異樣的表情,只是拿眼睛看著方羽,一看方羽竟然來了個默認,不由在心裡笑罵了一聲「怪物」,這才發現自己的臉也在發燙了。
「杜小姐,方先生,我想現在就接王安回去在家裡修養,你們看可以嗎?」看到方羽和杜若蘭已經基本恢復平靜了,王小平這才笑著問道。
「我沒什麼意見,以王總家裡的條件來說,和在醫院沒什麼區別,王安現在只是身體稍微有些虛弱而已,應該沒什麼大礙。」杜若蘭沉吟了一下表示同意。
方羽卻出人意料地反對道:「今天他身子還很虛,再說外面下這麼大雪,我看還是等明天再出院好了。」
「對啊王翁,病人體弱,如果受了風寒,那就更不好了,先修養一天,等明天了再接回去也不遲。」張遠之也在一邊勸道。
「那好,明天再接他回家,這次真是多虧三位了,實在不知道怎麼感謝才好。」王小平感激地說。
「呵呵,王翁,這些見外的話就不多說了。趁還有時間,過去陪陪兒子呀,擋在這裡幹什麼呢?」張遠之笑著點撥道。
「呀,真是,是我糊塗是我糊塗,我去看兒子了,看兒子了。」說著就和張遠之一起出了辦公室。
「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方羽看了看窗外的夜色說道。
「那你呢?」
「今天我要在這裡守夜。」
「哦?為什麼還要守夜?難道是……」杜若蘭有點恍然地問道。
方羽點點頭。
「那我也要和你們一起守夜。」
「若蘭,今天可能有危險,你還是先回去吧,免得到時候讓我們分心。」
「好吧,那我晚點再回去,對了方羽,勝藍今天忽然找你有什麼事?」杜若蘭想起早上表妹的電話,忽然問道。
「沒什麼要緊的事情,對了,你明天就回學校嗎?」方羽不想她為自己擔心,所以改變話題反問道。
「嗯,沒什麼意外的話我明天就回學校了,不過可能會休息幾天,你呢?」杜若蘭有些期待地問道。
「這裡的事情一了,我會去外面遊歷一段時間,找找自己的方向。」方羽有點出神地說道。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53:01
10
送走王小平和杜若蘭後,方羽和張遠之回到病房,神色有點疲倦的王安正在半坐在病床上等他們,一看到他們進來了,王安努力坐正身子,感激地道:「張老,方先生,救命之恩實在是不知道要如何感謝才好,還累的你們要為我守夜,真是……」
「王安你不必客氣,我們還有事情想請教。」張遠之打斷了他的感謝,正色道。
「是啊王安,你不用客氣,躺下說吧,我們還有些事情想問問你。」方羽微笑著說。
「方先生請問,我還的住。」王安回答的同時,仔細打量著這位救命恩人,閱人無數的他發現方羽竟然是如此的年輕,看上去比自己還年輕好多,微笑著的臉上看不出有多少特異之處,只是覺得他的笑容特別能令自己感覺到舒服和親切而已。反倒是一邊的白髮童顏的張遠之,看起來頗有點仙風道骨的味道。但他已經從父親和張遠之對待方羽的態度中,知道這個紮著馬尾頭髮的年輕人才是主角,所以在格外客氣的同時,也有太多的好奇。
「叫我方羽就可以了,當不起先生的稱呼。我想問的是你認不認識一個長的很漂亮的女人?她有一雙很能迷惑人的眼睛。」方羽盯著王安淡淡地問道。
「漂亮女人?我認識的很多啊。」王安眼中閃過一絲奇怪的光芒後,眼睛下意識的躲開方羽和張遠之的凝視,強笑著說道。
把這些都看在眼中的方羽微微一笑:「你再想想,她有雙很能迷惑人的眼睛。」說完不再理他,轉頭對在一旁面色不悅的張遠之笑道:「張老,準備好了嗎?我要撤掉氣障了。」
張遠之點了點頭:「早就準備好了。」
「王安,可能你心裡也明白你這次的昏迷是誰造成的,我說的那個女人在你昏迷期間偷偷來過一次醫院,導致你晚醒了好幾天。現在我們再給你一夜的時間考慮,如果你還是不想說,那我們明天就告辭了,以後有事你自己解決。現在你躺好,明天早上我等你的答覆。」方羽說到最後幾句的時候話音竟空濛蒙的有些怪異。
半坐著的王安在順從地躺倒以後才發現自己除了神智格外的清醒外,全身好像被什麼東西麻痺了一樣完全失去了控制,大驚之下,剛要說話,隨即發現自己出不了聲,還沒有來得及掙扎,緊接著一種深沉的睡意便完全控制了他。
「方羽,要是那個東西今天不來,而他明天早上還是不說,那咱們該怎麼辦?真的就這麼走嗎?」看到王安睡過去了的張遠之問道。
「沒錯,就這麼走,人不自救,連天都幫不了他,何況是我們?」斂去虎目中的異光後,坐在病房沙發一角的方羽逐漸隱沒的聲音淡淡地應道,與此同時,整個病房的燈應聲熄滅,病房裡一片黑暗的死寂,只有王安在甜睡裡一起一落的呼吸。
洗完澡上床已經好一會了,倚坐在床頭亂翻著書的杜若蘭卻沒有絲毫的睡意,從和方羽分手回來以後,她心頭就一直被一種隱隱的不安籠罩著。她從方羽的反應裡感覺到今晚醫院會有事情發生,她自己幫不上忙她也知道,但她就是覺得自己有個什麼很重要的事情給忘記了,可一直就是想不起來,而且這種不安的感覺隨著時間的推移就越發的濃重,讓她坐立不安,就連日常能很快讓她全身心的投入的書本此刻看起來也是那般的枯燥乏味。歎了口氣把書撇到一邊後,她的目光被放在床頭櫃上的天心燈所吸引,那青灰色的石片靜靜的躺在柔和的燈光下,此刻看起來竟然有種剎那即是永恆的味道。
「等等,天心燈?」眨眼間杜若蘭那就那麼從床上翻了起來,飛速的穿好衣服,一把抓起桌上的天心燈,拉開門就衝了出去。她知道令她不安的原因了,方羽的天心燈還在她這裡。
杜若蘭一打開特護區緊鎖的大門,四面八方瞬間纏上身體的酷寒和幾乎同時在耳內響起的宛如狂風怒號般可怕聲音一下子就把她拖進了一個深不可測的可怖漩渦,四周可以撕裂神經的可怕異音飛速地吞噬著她的神智,眨眼間就讓她的身軀在貫穿了全身的眩暈、噁心以及刺痛中搖搖欲墜的往地上倒去。
「罄」就在這要命的關鍵時刻,一直緊握在手中的天心燈發出一聲清鳴,打碎了異音的漩渦,同時一股不可阻擋的溫暖瞬間穿越她神經,就在天心燈越來越亮的紅色光芒中,杜若蘭眩暈的世界裡忽然一片寧靜,隨即站定的她就看到走廊一如平日那樣安靜的出現在她的面前。
不能置信地摸了摸依舊在她手心裡發燙髮光的天心燈,杜若蘭隨即飛一樣的往三樓奔去,這一刻,她心裡想的是沒有了天心燈守護著的方羽的安危。
就在病房裡那道若有若無的陰風逐漸凝聚成形的一刻,方羽清朗的聲音就在病房裡響起:「你終於還是來了,還不現形?」與方羽聲音出現的同時,一蓬奪目到可以和太陽爭輝的灼熱亮光在病房的窗前亮起。在可讓常人閉目的強光下,那團急速四逸的陰風中恍惚的可以看到一個灰影在以肉眼難辨的高速蛻化、縮小,水銀瀉地般的往地上散去,一聲輕笑,「你跑的了?」一直坐在沙發上方羽也在聲落的同時平空隱沒。
就在這時,異變又起,一陣有若天風海雨般可以撕裂神經的可怕異音就在房門轟然粉碎聲中在房內響起,同時一道綠芒電一般地向正在全身運功發光的張遠之射去。「轟」又是一聲悶響中,病房內重新陷入一片黑暗,升騰迷離的霧氣。縱橫激盪的勁氣光影,再加上有若風暴肆虐般一直不停呼嘯著的可怕異音,把小小的病房變成一個詭異莫名的死域。就在驚醒過來後的王安心膽皆裂的恐懼中,他發現眼前一直未曾光臨到自己身上的那些撲朔迷離的光影中,傳來方羽的怒喝「原來是你。」緊接著病房的半空中暴出一蓬青綠色的光雨,在幾乎同時響起的慘哼聲中,一點搖拽著的綠芒從破碎的門中電射而出,一道紅芒緊隨其後一閃而過。隨即,瞬間恢復平靜的病房裡傳來一個人粗重的喘息聲,就在這時,已經快要被嚇的暈過去了的王安發現從入睡前就控制著他的力量消失了,於是,他歇斯底里地喊出了可能是自己這輩子裡最淒慘難聽的吼聲:「媽呀,鬼啊!」
再說拚命奔向三樓的杜若蘭,剛衝過樓梯的拐角,就被一股不可抵禦的大力撞飛了出去。在眼前一黑的剎那間,她隱約察覺到一道綠芒在眼尾的餘光裡一閃而過,隨即她發現自己高速拋起的身體落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裡,「若蘭,你沒事吧?」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她全身一軟,就那麼昏了過去。
抱著杜若蘭的方羽一回到滿地狼籍的病房,就看見一身大汗、滿臉蒼白的張遠之直直地站在地上閉目調息,汗水還不停的隨著他逐漸深長的呼吸從頭上臉上湧出來。苦笑著看了看滿地滿沙發上散佈著的木門的碎片和無數黑忽忽散發著焦臭的異物,方羽把目光投向另一邊還保持著乾淨的床上,那裡全身還在瑟瑟發抖的王安正傻傻地望著自己,要不是方羽知道他只是受驚過度,一定以為他是傻子。
「往裡面讓讓,讓她躺一下」微微搖頭苦笑了一下,方羽對王安說道。
而此刻在象被火燙了一樣快速縮到床角的王安看來,面前抱著女人的方羽就像剛從地獄裡回來的魔神。還在不停升騰著汗霧的身上,衣褲邊緣象被什麼東西撕咬過一樣變成絲絲縷縷的碎片,一頭披散著的長髮下,滿是汗影的臉上神光隱隱,特別是那雙前面看起來像水一樣清亮的眼睛,此刻還散發著無窮無盡的殺氣和攝人的精光。
顧不上理會縮在那裡王安,方羽小心地把杜若蘭放到床上後,右手撫在她的額頭,飽含著安魂定清虛引的氣機緩緩渡進她的全身,杜若蘭蒼白至極的臉色看得他心中大憐,於是玄功再轉,九守功發,使她面色迅速紅潤起來,閉著的雙眼上,那長長的睫毛顫抖了幾下,一聲輕嚶杜若蘭醒了過來。
杜若蘭一睜眼,看到方羽就道:「方羽,給你天心燈,」說著就把至今還緊捏在手裡不知什麼時候恢復了原樣的天心燈遞了過來。
看著她眼中的焦急,和手中緊捏著的天心燈,方羽心靈最深處的柔軟被強烈的撞擊了一下。頭一次,面前這個麗人的樣子完完全全的烙在了他心裡,兩眼充滿深刻的感情,他盯著杜若蘭的雙眼,輕聲說道:「已經沒事了,你躺著休息一會。」
杜若蘭的臉上迅速騰起了兩片紅雲,她也是第一次從方羽眼睛裡見到如此這般的神情,那雙還未完全斂去神光的雙眼裡,她只看到自己的樣子,一時間一種異樣的感覺瀰漫在她的身心。
看到杜若蘭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方羽這才轉頭瞅了正呆呆望著此刻俏麗到不可方物的杜若蘭發呆的王安一眼,眼睛中灼灼的神光讓王安觸電般收回了自己的眼神,諾諾的說不出話來。
深吸了口病房裡隱含著焦臭的空氣,方羽一切外發的能量頓時平靜了下來,整個人也恢復原來平凡從容的樣子,這才笑了笑對王安說:「打電話叫你父親找人來清理這裡,最好在明天天亮前能做到看不出任何有關今晚發生事情的痕跡。自然,我想你也不會蠢到去和別人說今天這裡發生的事情。」
儘管他是笑著說的,但語氣一點都不客氣,而且還隱隱的帶著一點蔑視,這讓已經坐起來了的杜若蘭聽的暗裡皺眉,趕緊下了床過去拉了拉他後說道:「這裡太亂了,味道也難聞,先到我辦公室去吧,呀,對了,不知道下面守門的張師傅怎麼樣了。」
方羽伸手拉住急忙想跑下去看看的她,說道:「沒事,整個在特護區的病人和醫務人員都在這些異變出現時被來的那些東西事先迷得昏睡過去了,眼下就是在他們耳邊打雷也不會醒來,你要不是帶著天心燈,一樣不會感覺到那些異音和現象,一進門就會睡過去的,你看他,」說著指了指開始正在恢復正常的王安,他在這房間裡,在我們的護持下雖然沒昏睡過去,看到了不少怪象,但異音卻聽不到,你就放心吧。」
就在這時,一直站在那裡調理自己的張遠之也睜開眼睛,奇道:「小杜你怎麼也在這裡?」然後不等杜若蘭回答,又急忙向方羽問道:「追到了嗎?」
方羽搖搖頭:「追出來碰上若蘭,被她給跑掉了,算了,這次就當便宜了她,想她回去後也好受不到那裡去,當時如果張老再多加兩分勁,我看她的結果也這樣了。」說著方羽的眼睛掃了掃面前地上沙發上夾雜在碎木片中的那些為數不多,最大不過如雞蛋一樣大小若焦碳一般閃著黑黑忽忽的東西。
本來正為自己的貿然前來而影響了方羽追敵的事情而感到有些懊悔的杜若蘭一聽嚇了一大跳:「那些是人的碎屍?」頓時有了想嘔吐的感覺,儘管她也因為工作的關係,見過,也解刨過很多屍體,但在這樣的環境裡,還是有著本能的反應。
張遠之見了呵呵大笑:「小杜你可以拿一塊去做化驗,你絕對不會檢查出那些是人身上的組織,只是一些非金非石堅硬無比的怪東西而已。」
有些心動的杜若蘭真有了去揀一塊了去化驗的興趣,忽然心裡一動,探詢的眼光望向方羽,方羽輕笑著答道:「沒錯,最多能檢查出那是高含碳的東西燃燒過後的結晶,不用費事了。」
杜若蘭一聽方羽也這麼說,就打消了拿一塊去做實驗的念頭,不過眼光還是不由的在那些焦碳一樣的東西上巡視:「呀,那是什麼?」在地上的雜物裡她看到一個碧油油的環狀物,還沒等方羽他們過去揀,一直坐在床上的王安卻像箭一樣的竄了過去,那速度一點也看不出來他的病還沒有好。
在方羽他們好奇的目光裡,王安神情激動地舉著那個現在看起來就是指環的東西,用微微顫抖的聲音問道:「方先生,這東西就是地上這人的?」
「沒錯,就是他的。」感應了一下後,方羽說道。
「那他真的完蛋了?」聲音顫抖的更厲害了。
「都那樣了還不完蛋嗎?連三魂六魄都被方羽煉化在這天地之間了。」張遠之在邊上好笑地說道。
「那,瑩瑩不是有救了,不是有救了?」嘴裡嘟囔著讓方羽他們不解的話,王安欣喜若狂的臉上忽然神色大變,一個箭步衝到方羽面前跪倒連聲叫道:「方先生,請你馬上就救救瑩瑩,遲了就來不及了。」
等方羽和杜若蘭趕到城西的烏衣巷十六號門口時,方羽的臉色變得古怪起來,杜若蘭一看,也跟著站住腳步問道:「怎麼了方羽?是不是來晚了?」
方羽搖搖頭說道:「不是,前面這個房子裡只有一個人,正在睡覺,不過……」
「不過什麼啊?」杜若蘭拉住方羽的胳膊搖了搖問道。
「不過這個女人身上有點古怪……算了,先不管了,你在這裡等我,我進去看看。」方羽沉吟了一下後對她說道。
點了點頭,杜若蘭小聲說道:「你自己也小心點。」
方羽應了一聲後,就在杜若蘭的眼皮底下,忽的消失了。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53:24
在杜若蘭目瞪口呆不能相信的時候,緊閉著的院門一響打開了,一個女人跟在方羽背後出現在那裡。杜若蘭仔細一看,驚道:「原來瑩瑩就是你?」緊跟著仔細打量起面前這個曾經叫她驚艷不已的女人來。
此番在穿破雪夜的燈光下再看,這個曾經在醫院讓她驚艷也把她嚇了一跳的女人,儘管看上去依舊是那般出眾的清麗,卻少了那夜那種連她都覺得驚心動魄的韻味,現在看起來更像是一個比自己還小點歲數的清麗少女。不過在那少女的目光隨即向她看來時,那種驚艷的感覺重新君臨她的心靈,不同的是這次的感覺是那般的想叫人呵護和愛憐,幾乎在這種感覺透過那少女的目光引起她心境波動的同時,自她的額心深處湧出一陣冰涼,令她的神經一涼,再看那叫瑩瑩的少女,又恢復剛才的那種只是個很普通的清麗少女的感覺來。
看到杜若蘭有些不解的摸向自己的額頭,方羽輕輕一笑:「別摸了,回頭再給你說,咱們快走吧,不然張老和王安要著急了。」
方羽他們回到醫院時,神情激動的王小平已經帶著好幾個工人在那裡琢磨著怎麼裝已經破碎了的房門了,病房裡也已經收拾的整整齊齊,絲毫不見前面曾經有過的狼籍。看到王小平看見自己三人後微微一愕的樣子,方羽便明白他也不認識身邊的這個叫他兒子那樣緊張的女人。方羽也沒說話,只是沖滿懷感激的王小平笑了笑,就和杜若蘭帶著那女人進了杜若蘭的辦公室。
一路上沒說過一句話的那個叫瑩瑩的少女一見到從沙發上一跳而起的王安時,又一次用叫杜若蘭吃驚的高速從她身邊撲出去落在了王安的懷裡,嘴裡不知道荷荷的說著什麼,而王安也像找到了此生唯一的珍寶一樣,緊緊地摟著她,嘴裡只是不停的喊著瑩瑩,同時不停歇的親著她的淚眼,自己也淚流滿面。
他們兩個這番根本不顧忌旁人的親近讓張遠之看的大搖其頭,也叫方羽和杜若蘭覺得很不自在,於是三個人不約而同躲進了辦公室裡面的套間。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像話。」搖著頭,張遠之歎道,不過笑瞇瞇的眼神直在方羽和杜若蘭之間瞄來瞄去,讓杜若蘭一下子便害羞地低下了頭,不知道如何是好。
方羽一看輕笑道:「張老,我們走後王安說了什麼沒有?」
「沒有,只是在那裡坐立不安的等你們回來,我問他也當沒聽見一樣,看他六神無主的樣子,我也懶得問了,等會你來問吧。」張遠之說道。
「他說不說隨他,要不說我們幹嗎多事?他們請我們來的目的我們都讓達到了,背後的黑手也算是暫時處理了,而且莫名其妙的又幫他帶回來個女人。他自己又不能遵守自己答應過的事情,我是不怎麼想再管了。我想等天快亮的時候,再去趟廢墟,安頓好格盧後就離開王家,張老你呢?」方羽有點不悅地說道,他受的教育裡最討厭的就是說話當放屁這一點,剛才王安在病房裡忽然像急瘋了一樣拚命的求方羽趕快去城西烏衣巷十六號救一個叫瑩瑩的女人,還請方羽他們先不要問為什麼去的原因,他會給留守的張遠之說個清楚,所以方羽就認為他不守承諾,再想想孟勝藍說的事情,對他那還有半點興趣。反正自己答應父親和黃遠的事情都做到了,所以想就此離開。
「方羽,你怎麼忽然之間這麼急著要離開王家?而且我前面看到你對王安也很不客氣,是怎麼了?」張遠之有些奇怪了,其實下午在後花園賞雪的時候,他就覺得方羽有些不對,這會只是感覺更明顯了而已。
「張老,具體的原因你就別問了,反正咱們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了,能早點回家就早點回家,那有什麼不好?」方羽答應過孟勝藍不說的。
「難道是應在刑名了?」張遠之想到這裡心裡咯登了一下,抬頭看向方羽,隱約間似乎看到方羽點了點頭。
杜若蘭在一邊聽的也是心頭疑雲大起,同時對方羽說走就走的決定心裡頗有些不滿,她臉上的變化並沒逃出方羽的眼睛,方羽只是微微一笑,心裡便有了決定。
可還沒等方羽說出什麼來,張遠之忽然好像想到什麼似的,問起前面鬥法時的事來:「對了方羽,剛你怎麼在說了句原來是你後會忽然變的這麼狠?連他的元神都給煉掉了?我本來還以為你是要抓活的呢,被你這麼忽然一下,讓我都來不及全力施展,讓那個女的跑掉了。」
聽到張遠之問這些,杜若蘭不由又想起病房地上那些黑碳一樣的東西來,人的屍體怎麼可能變成那個樣子呢?想到這裡,她全身一震!「方羽殺人了,病房地上黑忽忽的那是人的屍體啊,自己剛剛怎麼沒想到這個?現在怎麼辦?現在怎麼辦?」忽然想到的這個現實問題一下子就讓她俏臉上的血色盡失,大腦裡嗡嗡的亂響,蒼白著臉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若蘭,你怎麼了?」正想說話的方羽被她忽然間蒼白絕望的樣子嚇了一跳,一個箭步過來扶住她搖搖晃晃快要摔倒的身體,同時更被她緊閉的眼中不停湧出的淚水弄的憐惜莫明。
「小杜,你怎麼了?」張遠之關心的聲音也同時在她耳邊想起。
「方羽你剛才殺人了,殺人了啊。」軟弱地倚在方羽的肩頭,她睜開模糊的淚眼,用一種哀莫過於心死的絕望和不捨望著面前方羽這張現在看起來讓她心碎的臉龐說道。此刻她的大腦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覺得一顆心裡全部充盈的是一種深深的恐懼和無邊無際的絕望。在剛才那短短一瞬,她亂成一團麻的腦海裡,已經閃過了各種各樣的念頭,但最後僅存的理智告訴她的事實是,方羽不管是逃,還是去自首,結局都是那麼的絕望和灰暗,殘酷的事實讓她的心都碎了。
一楞之後,方羽攬住她肩膀的手一緊,狂湧起把面前這個為了自己而擔心絕望到這般光景的麗人緊擁入懷的念頭,心中更是被一種從沒有過的溫暖和波瀾不停的衝擊著。他今天已經是第二次從杜若蘭這裡感覺到這種發自內心深處的衝擊了,強忍住緊擁她入懷的衝動,方羽異光四射的眼睛一瞬不瞬的望著她的雙眸,柔聲說道:「若蘭,你聽我說,我沒殺人,你聽我說。」
已經墜落到絕望谷底的心被那句「我沒殺人」又飛速拉了上來,將信將疑中,神思恍惚的杜若蘭在方羽盯著自己的眼睛中看到了海樣的深情和一種天地無限的從容,這深情,這從容不由分說地把她心裡的恐慌與絕望趕落到天地的邊緣,同時一種似曾相識的奇異感覺在她的身心最深處慢慢的蕩漾開來,那是在秋日懶洋洋的暖陽下才會出現的一種閒適和自在。
看到靠在肩頭的杜若蘭已經在自己不得已而為之的定魂眼下全身放鬆了下來,方羽輕輕把她扶坐在沙發上,掏出手帕遞過去:「若蘭,現在認真聽我給你解釋,我沒殺人,你不用擔心。」身心鬆弛下來的杜若蘭接過手帕點點頭,擦著眼淚聽他細說起來。
「剛才在病房裡等的時候,病房前後共來了兩個不速之客,而且他們施展的都是罕見的身神合一的煉形御元術,第一個被我接住的是個男的,後來被張老接住的那個是個女的。哪來這樣高明的人,而且一來就是兩個?我當時很是好奇,本想只是困住他們,好問個明白的。沒想到後來我在和那個男的糾纏的時候,讓我發現到他竟然是謝海添的弟弟,怪不得在他接近的時候,我心頭一直無端的充盈著一股怒氣,原來那是我身上經過謝海添而來氣機的本能反應,於是我……」
「於是你就殺了他?」杜若蘭急問道,心裡又隱隱泛起前面那種絕望和失望:「說到底還是殺人了。」但奇怪的是她發現自己的反應沒有前面那麼激烈,同時心神還不能完全從前面那種從容自在裡恢復過來,這讓她有點恨起自己和方羽來,當然對方羽說的那些古怪名詞,她也有些許的好奇。
「謝海添是誰?」在她問話的同時,張遠之也問道。
「若蘭你聽我說完,你就明白了。」沖杜若蘭微微一笑後方羽又對張遠之說道,「謝海添是我以前遇到過的一個陰魂,那還是我剛得到天心燈的異能後……」把以前因為奪舍和謝海添的接觸到旱魅一戰後謝海添自我犧牲的經過詳細說過後,方羽安慰地拍了拍已經聽的神思恍惚的杜若蘭的膝蓋一笑,又看了看同樣全神貫注的張遠之,笑了。
他自己這些年來的詳細經歷除了給他父親方庭軒毫不保留的說過外,還很少這麼詳細的給別人說過,儘管前兩天在杜若蘭的逼問下,透露過一些自己的過往,但從沒涉及到實質的詳細情況,這次為了讓已經觸動自己心弦的杜若蘭完全放心,這才詳細地說了出來,當然一邊聽著的張遠之他也信得過。
「這麼說來,他弟弟現在也是借別人的身體寄靈了?」杜若蘭有些頭昏昏的問道,現在她才發現以前的方羽對自己保留的東西還真是不少,同時也發現自己對方羽殺人了這個概念的認定變得模糊了起來,這個移魂奪魄的惡人難道還能算是人嗎?很自然的,她對謝海添的弟弟,那個已經變成焦碳一般的東西憎惡了起來,這麼一個早該千刀萬剮的混帳東西連死都不讓自己和方羽安寧。
「沒錯,而他在被我發現身份後的喝問裡,從我傳過去的氣機感應中也發覺到了謝海添的氣息和我無邊的殺意,因此也狗急跳牆,自暴元神引魔入體,妄想化魔後和我來個同歸於盡。硬拚的結果是他撼動不了我的元神,自己反在我反擊的能量和自身化魔之後的能量相互激盪下化為灰燼,元神也永遠的消失在天地之間。」
方羽說到這裡,被張遠之適時的幫腔打斷:「你說他自暴元神引魔入體後才被你煉化的?怪不得那會忽然感覺到他那邊的能量激盪忽然加劇。」
「對,所以我說我沒殺人,想必張老也曾聽說或者在書上見過自暴元神引魔入體後是一種什麼樣的形態。」方羽微微一笑答道。
點點頭,張遠之轉頭對迷惑地望著自己的杜若蘭道:「小杜,對修煉的人來說,自暴元神引魔入體是一種禁忌的邪術,施展後,施展的人確切來說已經是魔不是人了,在能量急劇提高的同時,他作為人的意識完全喪失,如果方羽不煉化它的話,它自暴的時候也會把自己和自己周圍方圓十丈內的一切事物都毀掉的。再說了,儘管前面我也很為宅心仁厚的方羽突然那麼狠辣而感到不解和迷惑,但知道謝海添的遭遇和過往後,我就覺得他弟弟那個混帳東西是該被滅,沒入魔前他就不配稱為人了,更何況是在化魔以後?所以方羽說他沒殺人說的一點都沒錯,不信你再想想病房裡的那些碎末,那有人死後會是那樣的?」
琢磨著張遠之的話,再想想前面病房裡那些黑忽忽的東西,杜若蘭也覺得那實在不像是人,於是心裡的重負漸漸消去,不過她還是追問了一句:「方羽,真的沒問題嗎?」
方羽笑道:「真的沒問題,就算我不煉化它,那些自暴後殘存的碎片也絕對看不出是什麼東西,要是那些是人屍體碎片的話,王小平帶來收拾病房的那些工人怎麼可能到現在還那麼安靜?」
方羽話音未落,套間的門一響,王安拉著那個叫瑩瑩的少女一起走了進來,沒等方羽他們說話,倆人就「撲通」一聲跪在方羽和張遠之面前,王安哀聲說道:「方先生,請救救瑩瑩吧……」說著眼淚就下來了,而那個叫瑩瑩的少女也淚流滿面的不住磕頭。
方羽輕輕一側身,避開他們的正面,在張遠之驚疑的打量那少女的時候,不顧杜若蘭詫異的目光,走到窗戶前面,望著窗外的雪夜有些冷漠地道:「一個被自身的門派截功散神了的人怎麼可能是我這種無名小卒可以救回來的?再說離魂症又要不了命。」
聽到方羽這麼一說,跪在地上的王安虛弱的身體再也堅持不住了,就那麼臉色一白,撲倒在地上暈了過去,他身邊的少女瑩瑩一看,趕緊把他抱在懷裡,嘴裡更是嗚嗚啞啞的叫著,惶恐的的臉上神情更加淒然。
杜若蘭一看,原來這叫瑩瑩的少女還是個啞巴,心裡更覺得不忍了。剛才方羽那種冷漠的態度也很叫她不滿,不過憑著她對方羽的瞭解,知道方羽那樣做肯定有他的原因,所以忍著沒出聲。不過現在這麼一來,實在有些忍不住了:「方羽,你今天怎麼變成這樣子了?看人家這麼可憐,你能幫的就幫幫人家,不能幫的就好好給人家解釋,你這是什麼態度啊?你看人家張老都不忍心了,還虧你是醫學世家。」
方羽一回頭,看到神色略顯尷尬的張遠之和還在忿忿不平的杜若蘭都在幫那少女扶昏倒的王安,歎了口氣,也過去幫他們把王安扶到沙發上坐下,這才正容對杜若蘭說道:「若蘭,你不知道,有些古老的修煉門派裡,對一些非常不肖的門下弟子有幾種很嚴厲的處罰手段,其中一樣就是截功。這不是小說或者電影上演的那種廢掉武功那樣簡單的把戲,而是那些只有源遠流長的大宗派裡修為到很高程度的人才能擁有的法門,被截功的人很多自己都不知道,但從此終生無法在修為上再得到一點進步,慢慢的就會被排斥在自己的宗派之外。這是只比逐出門派略輕的一項懲罰,而擁有截功這種法門的門派和能施展這種手法的人,一般絕對有他的理由,不會胡來的。何況她除了被截功之外,還被人散了神,我不知道她以前做過什麼,為什麼會被自己的門派下這樣的重手,但絕大多數這種被截功的人,只能由自己門派的其他人或者是截功人給解開,外人很難知道如何解救,就算遇到了有能力解救的人,都不大可能會出手,因為那就意味著你這個解救者和人家這個門派為敵,會惹起公憤的。你以為她是天生啞巴的嗎?不是,她是被人下了禁制的。你想想一個被自己的宗派下了這麼多重罰的人,我怎麼可能說救就救?我說的這些你問問張老,看我騙你沒有。」
還沒等杜若蘭開口,面色凝重的張遠之就說話了:「方羽說的沒錯,事實確實是這樣,像我這樣無門無派的人,修練了一輩子,到現在也只能看到她被人下了禁制,既不知道是如何下的也不知道如何解救。」
「那如果她是被冤枉的,或者是情有可原的,你能救嗎?」杜若蘭還是有些不死心的問道,她總覺得那個瑩瑩太過可憐,而且看起來又不像是壞人。
方羽無奈的搖頭苦笑,他發現自己對杜若蘭是越來越沒辦法了:「能救,但你說的那種情況是不太可能發生的。」話音剛落,那個一直在王安邊上抽泣的少女瑩瑩箭一般的彈過來跪在方羽面前,伸手飛快的在地上寫道:「有話要說。」
方羽看見一楞,剛要說話,杜若蘭已經先動了:「別跪著,站起來說話。」
她看不慣這類動不動就下跪的舉動,因為這些和她所持的觀念相餑,但以她的體力,怎麼可能拉得起來死跪在地上不動的瑩瑩。
「你先起來,外面有紙筆,把你要說的寫給我看。」方羽依然有點詫異地說道。
「不用了,我來代她說。」就在這時,剛醒來的王安掙扎著坐了起來說道。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54:59
列字篇 風水(11-12)
「方羽,不管瑩瑩姑娘對自己的門派犯了什麼錯,總不至於連為自己辯解的權利都被剝奪吧?你看看她現在難受的樣子,再說王安現在身體也這麼虛弱,你就幫幫她,讓她自己說好嗎?」看著地上遲疑著不敢起來的少女和另一邊王安蒼白的面色,杜若蘭不忍的再次幫腔。
「方羽,我看就聽小杜的好了,你先解開禁制讓她自己說,她要真是罪有應得,那回頭再給她封上也不遲,我總覺得連話都不讓說的處罰來得有點蹊蹺,你說呢?」坐在一邊的張遠之這時也勸到。
輕歎了口氣,方羽冷肅的面色不由的緩了下來,他自己心裡其實也很不忍面前地上這少女盈盈淚眼中那怯生生的渴求和患得患失的希翼。彎腰扶起地上的瑩瑩:「你起來說話,機會只有一次,希望你不要自誤。」就在地上的少女瑩瑩在驚喜中身不由己的站起來的同時,她就覺得兩股一涼一熱的氣勁閃電般的從方羽手上湧過自己的雙臂交會與重樓,隨即全身一震:「呀~」的一聲驚呼出口,不能置信的狂喜讓她頓時淚眼更加的模糊。
「終於可以再次說話了,師傅啊,你在天有靈,可看到瑩瑩了麼?瑩瑩終於可以再次說話了啊~」全身劇烈的顫抖著,她在心裡默默的狂叫著。
聽到她清晰的「呀」字出口,掙扎著半坐在沙發上的王安也忍不住雙手捂臉,絲毫不顧忌旁人的嗚咽著哭了起來,一時間,套間裡只是一片壓抑著的哭泣聲。
倒是方羽和杜若蘭他們三人,此刻只能莫名的互望著,一言不發的等待他們哭完說話。
「門裝好了,杜小姐你去看……」嘴裡嚷嚷著推門進來後,王小平後面的話被面前的情景逼了回去。一愕之後,他厲聲沖坐在沙發上和懷裡的瑩瑩一起哭泣的兒子喝道:「小安,你在幹什麼?這樣子成何體統??」問到這裡,臉色已經變的有些發白。
方羽一聽,就知道這富豪和自己的父母都一樣,是屬於比較傳統守舊的人。微微一笑,剛想開口說話,那邊張遠之先說話了:「王翁,先別生氣,他們這個咱們一會再說,病房的房門是不是裝好了?」
「是啊,所以我過來請杜小姐過去檢查,看看是不是和原來的一模一樣。」聞聲後面色緩和了不少王小平強笑著回答,不過眼睛還是狠狠盯著低著頭手忙腳亂的抹眼淚的兒子。
「方羽,張老,那咱們一起過去看看吧,要是能裝的看不出痕跡那是最好了。」杜若蘭一看現場的氣氛有點緊張,趕忙說道。有時候,北方的這種傳統和保守並不讓她欣賞。
等自己父親和方羽他們都出去後,已經能控制住情緒的王安雙手扶住還在抽泣的少女說道:「瑩瑩,快別哭了,想想要給方先生他們怎麼說你的經歷和咱們的事情,看來今天我父親這邊也隱瞞不過去了,這是咱們最後的機會,快別哭了。」
「安哥,你的意思是把一切都說出來嗎?那你的處境……」驚疑的,瑩瑩仰起還掛著淚珠的俏臉問道,眼中儘是不捨和懊悔,以及海樣的深情。
「瑩瑩,我問你,按照你的感覺和知識,你覺得如果咱們隱瞞真相,能瞞過他們嗎?特別是方先生?」憐惜的伸手拭去面前玉人臉上的淚珠,面色淒然的王安輕輕的問道。
任由淚珠再次滾滾滑過頓時蒼白到極至的面頰,癡癡的淚眼一眨不眨的盯著面前這個對自己情深義重的男兒,瑩瑩緩緩的搖了搖頭,心中一時間懊悔的恨不得就此死去。
淚水不停的從她眼中滾落,滴到王安的腿上,再一次,她覺得自己實在是個不祥的人,暗暗的她心裡有了個決定。
看到懷中的玉人淒苦若斯的模樣和眼中一閃而過的那一抹的決然,王安心頭一顫,只是緊緊的把她攬進自己的懷裡,心裡再沒絲毫的猶豫,激盪的心情和百般的不捨和憐惜,只通過越來越緊的擁抱來表達著,斯時,他心裡竟然覺得有種解脫後的輕鬆。
再說方羽他們,看著已經完全看不出異樣的病房門,以方羽的淡然和張遠之的閱歷,也不由的在心裡暗讚財勢在現實社會裡的能力。
「壁紙下的水泥會在兩個小時內完全乾透,到天亮後,這裡會看不出一點被破壞過的痕跡,那些工人我也已經處理過了,絕不會有人洩露今晚事情的半點消息。杜小姐,方先生,張老,你們看還有什麼地方不妥當,需要我做的?」不自覺的抹了抹額頭,王小平問道。
「嗯,看來確實沒什麼問題了,方羽,張老,你們看呢?」仔細在病房裡外巡視過幾次後,杜若蘭鬆了口氣,但還是忍不住衝著站在那裡只是隨便拿眼看著病房的方羽他們問道。眼下的她可不想方羽因為這些細節而出問題。
「我看沒什麼問題,張老你看呢?」方羽微笑著點點頭,對身邊的張遠之說道。
也不出聲,張遠之含笑點了點頭。
直到這時,王小平一直懸著的心才完全放下來,同時間他腦海裡已經轉過了好幾個進一步和院方交好的辦法。他一直相信這世上,依他的財力,做不到的事情不會太多,當然,面前這兩個男人是罕見的例外。
「方羽你想說什麼?」就在這時,準備轉身回辦公室的杜若蘭發現方羽一副似乎有話要說,卻又不知道怎麼說的樣子,覺得有點奇怪,所以開口問道。她這一問,病房裡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方羽身上。
遲疑了一下,方羽面上露出個奇怪的微笑,扭頭給若有所思的的張遠之說道:「張老,能不能請你們先在病房裡等我一會,我想一個人過去聽那女孩說原因。」話雖然是對張遠之說的,可眼神還是似有似無的掠過了杜若蘭納悶的麗容和王小平驚疑的臉龐,最後才落在張遠之的眼睛裡。
張遠之這時心念電轉,儘管不明白方羽的悶葫蘆裡買的是什麼藥,可今天方羽一連串不大正常的舉動到此刻讓他立時明白了方羽肯定有什麼不方便說的理由。儘管和方羽交往的時間不是很長,但按他對方羽的理解和信任,他知道方羽這麼做絕對有他的理由。所以馬上默契的一笑:「呀,你不提醒我都忘記這個忌諱了,你儘管去,我們在這裡等著。」頓了頓,轉頭給另兩個一頭霧水剛想說話的人神秘的一笑:「修行中有些事情有忌諱,給外行解釋不清楚,咱們就在這裡等一會好嗎?大家都挺累了,就當休息一下吧,方羽你去就是了,早完早了。」
微笑著給張遠之一個感謝的眼神,方羽又衝正在半信半疑的看著自己的杜若蘭笑著點了點頭,轉身出了病房。身後,他聽到又緊張了起來的王小平顫聲問道:「張老,難道還有……」
看到方羽一個人進來轉身關上門,還沒等他轉過身,坐在沙發上的抱在一起的兩個人用同樣叫人差詫異的高速跳了起來。
「方先生,」王安的叫聲被少女瑩瑩急促的話語打斷:「方先生剛我是騙你的,你還是原封上我的禁制吧。」
「哦?」方羽轉過身,好奇的打量著面前蒼白的少女,那雙微帶紅腫的眼睛中流露出的堅定神情告訴他剛聽到的不是說笑,於是緩緩的問道:「這是真的?」面色嚴肅了起來。
「不是,方先生,你別聽她亂說,她……她……」急叫到這裡,大驚失色的王安轉身一把攬住身邊的少女,情急的問道:「瑩瑩,苦了這麼久,為什麼還要放棄這最後的機會?難道你以為你那樣我就會開心嗎?你知道嗎?每次看到你發病的樣子,我恨不得遭罪的是我自己,如果到了現在還不能救你,我做的一切還有什麼意思?難道你以為你走了我就能單獨在這冰冷的世上單獨活下去嗎?你再聽我一次好嗎?最後一次。」說著說著,眼淚又忍不住流了出來,淚眼中更是一片淒苦和懇求。
「安哥,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為什麼?我是個不祥的女人,是個災星啊,安哥~嗚」
一直堅持著在方羽面前繃緊站直的身軀一軟,再一次投進身邊愛侶的懷裡,少女瑩瑩失聲痛哭起來。
「瑩瑩,你不是災星,在我眼裡,你始終是值得我用全部的生命去愛的女孩,讓我再為你努力一次好嗎?要是這次還不行,我陪你找個安靜的地方,拋開世上的一切煩惱,靜靜的等待下個月圓之夜的來臨。我答應過的,不會再叫你一個人孤零零的去面對,不管是現實還是黃泉,我陪你。」激情的呢喃著,王安緊緊摟著懷中的玉人,不停的用臉摩挲著玉人散發出清香的長髮,緊閉著眼中淚若泉湧,一時間覺得心如刀割。
看著面前兩個人宛若生離死別的模樣和言語神態之間流露出來的深情,方羽肅然的面容上也閃過一絲不忍,無數曾經的畫面在腦海閃過,暗歎了口氣,他開口了:「別哭了,哭解決不了問題,如果你們覺得我還值得信任,而你們真有隱衷的話,不妨說出來,看我能幫上忙不,這世上的事情都是人來解決的,不是嗎?。」
鬆開擁抱,王安和瑩瑩睜大淚眼眼半驚半喜的看著方羽,方羽微笑著用力點了點頭。
兩人互相對看了一眼,不約而同的又彎下腿,方羽一看,頭都疼了,趕忙搶前一步:「別動不動就這樣,我承受不起,坐下來把你們的事情詳細說來,坐。」
「安哥,我自己來說吧,你休息一會。」坐定後,抹去淚痕的瑩瑩伸手握住身邊臉色略現蒼白的王安的手說到。鼓勵的點點頭,王安沒再說話。
「我原本是一個棄兒,很小的時候就被人拋棄在一個孤兒院的門口,後來就被那家孤兒院收養,一直在那裡待到八歲。」無意識的攪動的自己的手指,坐在沙發上的瑩瑩有點恍惚的開始了自己訴說。
「在孤兒院裡,儘管沒人欺負我,但所有的小朋友都不和我玩,帶我們的阿姨也把我當怪物一樣的看待,只有老院長,才會在我哭泣的時候安慰我。那時,儘管我很小,不知道為什麼周圍的人對我那麼的嫌棄和厭惡,但那種記憶在我的腦海裡,卻一直可以追溯到三歲的時候。我原來一直以為所有的人都可以記得很小的時候發生的事情,可到後來,遇到我養母兼師傅,我才知道,並不是所有的小孩子都能記得那麼小的時候發生的事情。就那樣一個人孤零零的在孤兒院長到八歲,那一年裡唯一肯理我的老院長也死了,我以為在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有人關心我,在那時,我就想到過去死。」隨著回憶的展開,瑩瑩攪動的手指上出現有力的線條,一陣陰冷的感覺逐漸在房間裡旋起,但她自己毫不所覺,依舊神思恍惚的低頭愣怔著。
凝神細聽的方羽在房間裡陰風開始的前一剎那就感覺到了她的異樣,輕輕搖頭阻止了坐在她身邊的王安大驚失色要阻攔她繼續說話的動作,挺身在沙發上坐了起來。因為感應而開始波動的氣機略略調整了一下,用一種奇異的節奏、空濛蒙的聲音輕輕說道:「我在聽,你繼續說。」
「就在那最灰暗的日子裡,我遇到了我養母楚姑。記得那是在一個暮春的傍晚,我一個人在孤兒院門口對著幾支迎春花的殘花發呆,至今都記得那時我面對殘花,心裡充盈的只是個去死的念頭。」神思恍惚的呢喃著,述說的少女已經完全沉浸到當年的記憶中了。
「小姑娘,小姑娘,天快黑了,你一個人在這裡做什麼?」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不能拒絕的打斷了她的思緒。
扭頭,抬眼,她漠然的目光迎向了暮色中晚風裡那一道奇異的眼神,隨即迷失在那彷彿能穿越她寂寞歲月的那雙眼睛裡。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意識重新回歸,她發現自己已經撲在一個彷彿在夢中想像了無數次的,媽媽那樣溫暖的懷抱裡淚流滿面。
用盡全身的力氣緊緊的擁抱著媽媽一樣的脖子,同樣用盡全部的力氣,她尖銳的童音驚醒了不少遲歸的雀鳥:「媽媽!」
自此,她就跟著這個在暮色裡姍姍而來的女人離開了孤兒院,來到了一個陌生的鄉村,鄉村的環境當時儘管艱苦,但在這個她一直喊著媽媽的叫楚姑的女人無微不至的照顧下,她逐漸開始恢復一個小女孩應有的童真。
楚姑自己在村子裡顯得比較孤僻,不愛理人。不過那裡淳樸的鄉民和無數儘管粗野,但心地善良從不排斥她的同齡孩童,卻依然就像她千百次在夢中企求的那樣,給了她最渴望也是她永遠都不能忘懷的一段童年,直到她十歲的那年,那個月光明媚的月圓之夜。
隨著她呢喃的訴說,一直在搓動著的手指不知不覺的在變色,一種雪樣慘白的顏色慢慢爬上青筋早已畢露的指間掌際。血色早已蛻盡的臉上,同樣怪異的慘白在逐漸讓肌膚變的的晶瑩,滿頭烏黑的長髮也在無風自搖中緩緩變的蒼白,如夢的眼神也在眉毛的漸變中的逐漸的開始顯得朦朧和空洞,漆黑的瞳仁中隱約閃爍出一點點碧幽幽的綠芒,在方羽清亮的虎目中,還可以看到一絲絲不絕如縷的陰冷不停的從她身上散發出來,房間裡的溫度在急劇的下降。
依舊是那般空濛和怪異的節奏,眼神也開始散發出異光的方羽臉上的線條忽然顯得異樣柔和起來,伸手輕拂在已經開始全身發顫,面無人色的王安背上,一字一頓的說道:「我在聽,你繼續說。」
已經被眼前的玉人再次出現的異樣和散發出的那種酷寒弄的身心皆疲,心膽似裂的王安在方羽的大手拂上背的一刻,這才全身忽的一鬆,正常了下來。他覺得背上的那隻手就像一個溫暖的熔爐,不但讓全身發顫的酷寒轉眼無蹤,就連彷彿能讓自己焚燒起來的緊張和焦灼也隨之煙消雲散,一種暖洋洋懶散的感覺包圍著他的身體神經,好想就這麼什麼都不理了睡過去,可深心裡僅存的理智和對愛人的牽掛卻又讓他不顧一切的保持著清醒。「決不能在這一刻睡過去」他在心裡暗暗的給自己提醒。
彷彿神思進入了另一個時空,少女已經開始變的白到有些晶瑩的臉上不見絲毫波動,好像這個世界上的一切再與她無關一樣,就那麼緩緩的在越變越白的頭髮和眉毛的映襯下,用不變的聲調,同樣的速度繼續著她的訴說。
「那個月圓之夜,從月上枝頭開始,我就覺得心裡很煩躁,全身熱的好像在發燒,身體裡好像憋著一股說不清楚的什麼東西,看見誰到覺得討厭,為了不讓小夥伴們和媽媽擔心,我吃過晚飯就躲到了自己的床上。本來我一直要和媽媽一起睡的,可媽媽儘管很疼我,在這件事上卻一直不鬆口答應我,堅持讓我一個人睡在套間的偏房裡,為了這個我偷偷的都不知道哭了多少次。媽媽難道你不知道瑩瑩是多麼想和在回來的路上一樣,每晚都睡在你溫暖的懷抱裡麼?」一邊說著,頭髮眉毛和膚色已經變成雪白的少女夢遊般的張開雙臂緊緊抱住自己的身體,已經明顯閃著碧光的眼神和臉上儘是一片舔犢的神色和深深的渴望。當然,方羽和屏心靜氣的王安也同樣能很清晰的感覺到這些神色背後那一抹那濃到化不開的寂寥。
一切的種種,在眼前的少女那張逾見晶瑩雪白的臉上的呈現,看上去是那般的詭異和淒艷。
「就那麼強忍著身上越來越厲害的不適,我一直在床上躺到深夜,奇怪的是那天夜裡,一向每晚都過來哄我睡覺的媽媽也從吃完飯後沒再管過我,反而早早的關門躺下了。
靜靜的黑夜裡,只有滿身大汗的我在黑漆漆的偏房裡一個人孤零零的忍受著身上越來越難受的憋悶和說不上來的恐懼,身上越來越燙了,身體裡的那種憋悶好像滲透到了骨髓裡,我好想大聲的喊叫,好想就那麼衝到外面去,可我不知道,當時心裡一直有個聲音給我說:「別出去別出去,一出去你又會成為沒人要的孩子了,小夥伴也再也不會很你玩了。」我不要再次成為沒人理的野孩子,我能忍住,我忍~。」全身緊繃著,更加用力的抱著自己的少女還是那種同樣的節奏,同樣的語氣說著這本該是喊出來的當年。
王安心裡徒的一急,想說話,卻發現自己根本開不了口,想站起來,身體根本不聽他的指揮,恨恨的拿自己僅能控制的眼睛瞪著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的方羽,他發現他此刻非常非常的恨面前這個男人,儘管理智告訴他方羽此刻可能已經在開始給自己的瑩瑩救命。
「然後呢?」彷彿不知道他灼灼的眼神正恨恨的看著自己的方羽依舊用前面的那種語氣問到。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55:44
「就那麼忍到半夜,當月亮透過高高的樹梢從窗戶縫裡照到我臉上的時候,滾燙的全身忽然冰冷了起來,骨頭裡的那種憋悶也在身體內轟的一聲炸了開來,當時頭就像炸了一樣激烈的鑽心的開始疼,眼前閃過無數可怕的景象,我尖叫著暈了過去。」
非常突然的,一直在用固定的腔調和速度說話的瑩瑩忽然停了下來,兩眼中閃爍的碧光徒的大漲,全身開始劇烈的發抖,抽搐,無數條青筋和血管在她外露的肌膚上突起,骨頭喀喀的發響,佈滿青筋和血管的雪白身體痙攣著開始收縮,扭曲的臉上那再無半點血色的雙唇間短促的厲叫了一聲後,忽然發出能叫人血液停滯的怪音。那怪音彷彿來自幽冥,飄飄渺渺若有若無的開始,一口氣未歇就又轉為悠悠蕩蕩的天地間唯一的聲音,如此這般的形容還不能說明白這聲音威力的一絲,光看到在方羽防護下的王安臉上瞬間的呆滯就知道那聲音對人神經是如何的侵襲和腐蝕。與此同時,聲音變的更加淒厲,瑩瑩的身體收縮的速度也開始加劇,臉上手上的血管和青筋突起的更加明顯,在晶瑩慘白到近乎透明的膚色下,蜿蜒著蠕動著好像隨時都要暴開。
就在異變陡起的同一時刻,一直穩坐在沙發上的方羽也徒的在一片紅瑩瑩的明光裡站了起來,從王安背上瞬間收回的大手在胸前換出無數讓人眼花繚亂的的指訣後,變成赤紅色的右手在一聲斷金裂玉的輕喝中一指點在已經收縮到剛才一半大小的瑩瑩百會,玄功百轉,澎湃無匹的氣機源源不斷的往這身具先天陰神的無底洞中灌去,同時兩眉之間七彩光芒流轉,指粗的光柱同時電般的進入對方同樣的位置,身上紅瑩瑩的明光逐漸逐漸的包裹著他和面前的少女,燈光下除了一個紅瑩瑩的光罩,再也看不到他和瑩瑩身軀,而剛才充盈在天地之間的怪音也消失的無聲無息,詭異的房間裡,只有無形的氣旋發出嗚嗚的低吟。
幾乎同時,王安的病房。
給滿是疑惑的王小平大概說完前面發生事情後,張遠之從王小平驚訝的神態上也看出來他真不認識王安那麼吃緊的少女瑩瑩,便懶得去再多說什麼。本來他自己也不很明白王安和那少女具體是什麼情況,再加上又牽扯到截功等這類給外行說不明白的東西,還有敏感的他從方羽今天奇怪的表現上隱約猜到的端倪,因而也大大的淡了對王家父子的心勁。
一邊不動聲色的感應著辦公室那邊的情況,他一邊笑著對遠遠坐在沙發那邊心神不安地摩挲著天心燈的杜若蘭說道:「小杜,你放心,方羽既然能一眼看出瑩瑩姑娘的古怪,那他肯定有辦法處理,你不用擔心的。」
勉強的笑了笑,杜若蘭沒有說話,自從方羽一個人過去後,她就一直覺得心裡很不舒服,有種說不明白的東西一直讓她覺得不安和煩躁。她很想追過去看看,但她又怕方羽不高興,儘管和方羽在一起時間不是很多,但她自己明白,平時溫吞平和的方羽其實也是一個骨子裡相當驕傲和有原則的人,輕易不會生氣,也不會向別人要求什麼,但一旦要求了,那肯定很在意,在這一點上,他和自己很像。因此她儘管人在這裡忍著沒去,但心思全部都放在那邊。到了此刻,她忽然有種自己要是也有方羽他們那樣能力的渴望,這在她真心來說,還是第一次,因為此刻她總覺得心裡的壓抑和煩躁越發的濃重了,儘管是受過高等教育的知識女性,但作為一個女人,她其實也很相信自己的直覺。
不自覺的,她站起身,想過去看看,就在這時,異音忽起。
幾乎在異音忽起的同時,一直在她手裡沒有絲毫異樣的天心燈連續發出三聲清鳴,一蓬和方羽身上紅色的明光毫無二致的光芒也在清鳴聲裡從她手中炸起,罩住她的身形,同時從額頭上忽然就分出兩道清涼的感覺滑過被侵入的異音弄的麻痺的神經,耳膜自動的閉上。
還沒等她從最初的震驚裡反應過來,把身體從跌坐到的沙發上挪起,天心燈在手心裡又發出三聲直入心肺的清鳴,而後徒的開始散發出灼熱的高溫,她覺得手心一燙,眼前的明光一漲,手本能的一鬆,緊握住的天心燈就那麼平空從她掌心消失,兩耳內「砰」的一聲清響,一切瞬間又恢復原樣。
震驚之餘她本能的望向張遠之和王小平,也就這麼眨眼的功夫,手還搭在王小平背上的張遠之額頭上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神色多少有點緊張,而他身邊的王小平則是滿頭大汗,氣喘如牛,神色間彷彿眨眼就老了很多。
「方羽」當杜若蘭的目光遇到同樣往她看來的張遠之明顯鬆了口氣的眼光時,她忽然想起那聲音來處的方羽,於是以她從沒達到過的速度從沙發上躍起,閃出了病房,而幾乎同時醒過神來的張遠之行動更是迅速,根本不管身邊有王小平看著,身子就那麼一晃,平空消失在王安的病房。
房間裡只留下幾乎傻了一般張著大嘴,出不了聲的王小平,隨即一陣怎麼都不能阻擋的睡意讓他閉上了還在驚訝中的眼睛……
杜若蘭一衝進辦公室剛要撲開套間的房門,手就被已經基本明瞭了情況後退出來等候的張遠之一把抓住:「小杜,別進去打攪,方羽正在處理,不能打攪,咱們就在外面等著,一會就好了。」掙了兩下沒掙開,杜若蘭的情緒穩定了一些。她微微喘息著急急問道:「他沒事吧?」鬆開手,張遠之讓開一步,點頭笑著說道:「已經沒問題了,我能感應到他正在收,你過來看看。」
看到張遠之很真誠的笑容,杜若蘭提起的心才算放了下來,微喘了口氣後,從門上的小窗口一看,就見到套間裡滿室正在逐漸變淡的紅瑩瑩的光芒,光芒中心,方羽長髮飛揚,側影看上去屹立如山,左手成箭指搭在右小臂上,右手赤紅如血,點在緊閉著雙眼的少女頭上,兩人的眉間就向當年在戈壁見方羽給風雅慧眼傳功一樣隱隱有七彩光芒流轉。另一側的沙發上,王安正歪在一旁昏睡著,在門口都能聽到他的均勻的呼嚕聲。
看到這一切,杜若蘭心裡又是一鬆,直到現在她的心才算完全放了下來,大大的喘了口氣後,她又往裡一看,這才發現方羽滿頭滿臉的大汗,就連側背後都能看到汗水浸透的痕跡,心裡忽的一緊,轉頭問在一邊搖頭苦笑的張遠之:「方羽怎麼流那麼多汗?難道解除個禁制會這麼吃力嗎?從沒見過方羽像現在這麼狼狽,他真的沒事吧?」
「我也沒想到這次會這麼費勁,剛才我在病房感應到這邊激盪的能量是從未有過的大,那串異音厲害程度也是我平生第一次聽到,聲音儘管不大,但對神經和心智的侵蝕竟然讓我無法同時兼顧你和王小平,還好你有天心燈護著,不然就危險了。你想想,我們在那邊都這麼吃力,方羽親自面對著,所受到的壓力會有多大,再說今夜他連番出手,一直都沒調理過,實在是難為他了,還好現在已經沒事了,你放心,再過一會他就能處理好了,你沒看天心燈也過來幫他了嗎?」張遠之邊說邊伸手在窗戶上指了指方羽的頭頂。
杜若蘭往裡一看,這才看到天心燈就那麼平空懸在方羽頭上,發出一蓬暗紅色光芒,照在此刻已經站在基本恢復原樣的套間地上,雙手奇怪的互扣著,閉眼做深長呼吸的方羽額頭,一明一暗的紅光隨著方羽呼吸的節奏,逐漸變的的暗淡。方羽面前的沙發上,再沒有絲毫異樣的少女瑩瑩半躺在沙發上沉沉入睡。
方羽泛著紅潮的臉龐隨著越來越綿長的呼吸漸漸恢復原色,也不過一會會的功夫,他胸口明顯的起伏全部消失。就在他睜開恢復空靈的雙眼的同一刻,一直懸在他頭頂的天心燈也恢復了它青灰色的原色。
睜開的雙眼一瞬不瞬的看著依舊在頭頂上懸著的天心燈,方羽一向鎮靜自若的臉上眼中流露出明顯不捨的神色,就在門外的張遠之和杜若蘭驚疑莫名的空裡,懸在空中的天心燈發出一聲暗啞的輕響,就那麼在半空中變成一抹輕沙落在地面上轉瞬消失。
就在門口的張遠之和杜若蘭驚訝的叫聲裡,方羽長吸了口氣,轉身拉開了房門走了出來。
「方羽,天心燈怎麼……」剛在外間的沙發上坐下,張遠之就搶先問出了心中的驚疑,同樣作為一個修煉者,他當然明白那等異寶是如何的難得,因此在知道杜若蘭也非常想問的情況下,實在忍不住搶先問了出來,在平時的情況下,他絕對不會和一個女孩子搶著說話。
杜若蘭也全神貫注的等著面上神色有點飄忽莫測的方羽的回答,在剛才天心燈化沙消失的那一刻,她就覺得好像那是自己一個非常重要的東西失去了一般的難受和不相信。也直到那一刻,她才明白自己對方羽早已情根深種到連她都不能相信的地步。
輕輕的歎了口氣,方羽嘴角爬上一縷苦笑:「因為我這次判斷失誤,差點出就此灰飛湮滅,天心燈為了救我,這次徹底耗盡了全部的能量,化沙而沒了。」
「讓你方羽灰飛湮滅??」這次還是張遠之不能置信的睜大了眼睛奇道。坐在方羽邊上的杜若蘭也驚訝的睜大了眼睛,儘管她不若張遠之那般瞭解方羽的深淺,但在本心裡,也不大相信一個看起來怯生生的小姑娘身上的禁制,會讓連旱魅那種傳說中的妖物都能收拾掉的方羽遭遇灰飛湮滅這麼聽起來叫人不喜歡的結局,不過連天心燈都化成沙消失不見了,看來方羽剛才真的是非常危險,她不禁對前面自己逼方羽救那少女而後怕起來,「如果真是方羽像他說的那樣了,那自己……」
「方羽,對不起。」想到這裡,她心裡滿是懊悔的說道。
「哦?」方羽被她沒頭沒腦的道歉說的一楞,轉念也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哦~,這不關你的事,你道什麼歉啊,就算要怪,也要怪我自己太大意了,判斷失誤才有這樣的虛驚。忘記我是醫家出身了麼?醫者要有割股之心的哦,更何況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再說天心燈的得失你就更不用放在心上了,呵呵,何謂天心?天心燈是永遠不會在這天地間消失的,以後你就會明白。別亂想了。」第一次,方羽主動伸手過去握了握她的手。
「嗯?!方羽你這會好像更加的深不可測了,這是怎麼會事?」在一邊聽著方羽說話的張遠之聞言一楞,用神仔細的打量和方羽半天後,忽然驚訝的問道。
方羽微微一笑:「張老,以後千萬不要再把我看的多高,我也只不過是個有幸得到了天心等的普通小子而已,其實很多地方我還得像你老請教呢,至於現在你感覺稍微有點不同了,那可能是我現在比較虛弱的關係吧,呵呵。」張遠之聽了,狠狠盯了他一眼,忽然呵呵笑了:「方羽,你這小子……」說完搖了搖頭不再多說,方羽也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心境大好的杜若蘭聽了他倆這幾句含義似乎比較隱晦的話後,壓住心頭的開心,仔細的轉眼瞧著這個開始慢慢接納自己感情的男人,卻無論如何看不出他有什麼明顯的變化,倒是身上濃濃的汗味讓她只想皺眉,同時到這會才注意到方羽從前面和入侵的人鬥法後,變成碎絲狀的衣袖和褲腿的衣服還穿在身上,此刻看起來是那麼的怪異。
列字風水第十一節(完)
她剛想說話,張遠之又開口了:「對了方羽,前面你到底是怎麼個判斷失誤了?弄的現在這麼狼狽?」聽到張遠之這麼一問,杜若蘭忽然驚覺自己剛才竟然只顧著想叫方羽去洗澡換衣服,把前面這麼重要的事都忘記了,於是忽然紅雲上臉,在心裡暗問道:「難道真是女人一戀愛就變傻嗎?」不過問儘管是這麼問,可得出的感覺卻絲毫沒讓她覺得有什麼不妥,忍不住斜瞄了方羽一眼後,心裡反倒是有些甜絲絲的味道。
「前面我在聽她說的時候,根據最初的感應,只是以為她被人下了禁制和有離魂症,張老你也知道,有些離魂症經過適當的調理後是修煉陰神遊的捷徑,比一般修煉者能更輕鬆的進入至微之境,所以我在她開始說的時候,緩緩的幫她鬆開了她身上的截功的禁制,同時在她出現離魂的初步症狀的時候,並沒有大控制,只是自己相應的做了些防微杜漸的調整而已,結果沒想到她會在忽然間進入絕對的罕見的陰神魔化狀態,開始進行最後的蛻化,直到那時,我才在瞬間打開的靈眼裡發現她身具先天陰神,而且她的陰神由於本身修煉調理的不得法,進入了陰神魔化的最後狀態,怪不得她宗派的人會給她截功,散神,還要在聲帶上下禁制,你也聽到了,那化骨魔音有多厲害,幸好今夜這裡本來人就不多,在的人先前被迷的昏睡也沒解開,不然光那幾聲,就要闖出大禍來,僥倖啊。」方羽心有餘悸的歎道。
「剛才你處理的竟然是具有先天陰神的人晉入魔化的症狀?我說方羽啊,現在連我這老傢伙都說不清楚到底還有什麼是你做不到的了,能說的只有一個字,佩服!」驚訝之餘,坐在沙發上張遠之半真半假的抱拳說到。
「張老,你們說的先天陰神和陰神魔化是什麼東西?是很危險的狀況嗎?」聽的
一頭霧水的杜若蘭見狀好奇的問道。
「呵呵,我說小杜,以後有類似的問題我建議你還是去問方羽吧,他知道的比我清楚的多,他可有很多東西需要你去瞭解啊。」呵呵一笑後,張遠之避重就輕的打趣道。
方羽說的這些東西,他當然明白什麼東西,也正因為這樣,一時間他還不能從剛聽到的震動中恢復過來,本來他覺得他已經夠明白方羽的厲害了,到了現在,他才知道自己瞭解的還遠遠不夠。
「方羽?」沒得到答案的杜若蘭又不死心的扭頭嘗試著問身邊含笑不語的方羽。
「修煉的人修煉到一定程度後,意識可以離開軀體出遊,根據修行法門的不同和本身根基的深淺,這種出遊又分為陰神遊和陽神遊,而所謂具有先天陰神體的人就是說這世間有些人不用修煉,先天就會有神遊的能力,因為不是自己修煉出來的,所以把這種能力叫陰神遊,具有這種能力的人自然被稱為具有先天陰神體的人。
又因為神遊牽扯到相當複雜的物質和精神兩方面說不清楚的東西,稍有不慎就會出問題。具體出問題的種類和機會很多,而其中最嚴重的就是在神遊中感應到一些不該感應的東西,在這種時候,自己的神識就很可能被那些東西控制,引發出遊的人軀體和神識產生變異,這樣的變異嚴重的時候一般就稱為魔化,進入魔化晚期的症狀幾乎無解,裡面那個瑩瑩姑娘恰好就是這種極為罕見的症狀,更遭的是她本身還有修煉,所以就更危險了」不自覺的伸手抹了抹似乎有汗的額頭,方羽發現自己搜腸刮肚的用她能聽明白的話解釋這些東西,似乎不比剛在套間裡處理那少女輕鬆。
「哦,這樣啊,那……那瑩瑩姑娘現在沒事了嗎?」本想繼續就前面的話題深究的杜若蘭看到方羽的動作,忽然心裡一動,於是邊轉了個話題問道。儘管作為一個出色的醫者,今天這大半夜遇到和聽到的東西每一件都讓她覺得是那麼的匪夷所思,這引起了她極大的研究興趣,不過眼下的她可不想為了這些而讓剛剛開始接納自己的方羽為難。作為一個老師,她也知道想給一個沒有任何基礎的學生說明白一個很複雜的專業問題,是多麼的困難,現在方羽下意識的動作表情就說明現在正是這種情況,所以她機敏的轉移話題,並在心裡暗問這幾天的自己是不是因為這些好奇而給方羽造成了一定的困擾。
「基本沒什麼問題了,她魔化的根由和修煉出偏的問題我暫時已經幫她糾正過來了,本來最徹底的解決方法是乾脆封掉她神遊的能力,但這種事情我不能擅自做主,還要等她自己醒來後做個決定。」看到杜若蘭不在問關於那些不好解釋的東西了,方羽頓時覺得鬆了一口氣的說到。
「那方羽你在解開她被封的禁制的時候,有沒感應出她是那一派的?我想這會她宗派裡給她下禁制的人已經感應到被你解開了,要是能感應出來,咱們也好早點做個準備,不然儘管咱們是為了救人,可引起人家的誤解,弄出糾紛來就要頭疼了。」看到杜若蘭知機的不再開口說話了,張遠之在暗暗點頭的同時,自己忍不住問道。
「說起這個,我到現在都在疑惑,她身上的氣機和法門的烙印以及一脈相承的禁制在我的感知是完全陌生的未知,陰柔而韌性,和我所知道的道門幾支可以快速晉入先天境界的修行法門完全相反,但精微之處卻完全不下於那些法門,但又不是是巫門和佛門的傳承。這就讓我覺得很好奇。我也正想和張老你探討一下呢。」方羽微皺著眉頭答道。
「儘管我不很瞭解這些,不過方羽,難道所有的修煉方法你都明瞭嗎?口氣這麼大。」杜若蘭聽到這裡,忍不住又說話了,儘管話一出口,她就開始後悔,不過這話她也實在是不吐不快,她覺得方羽剛剛這話口氣也忒大了,這讓她覺得不喜歡。
方羽聽了,輕笑了起來,剛尋思著怎麼給她解釋一下才好,坐在另一邊的張遠之笑了起來:「小杜,這是你不知道才說的話,其實修煉的法門在各個宗教和民間儘管有成千上萬種不同的支派和說法,其實真正能快速晉入先天,有系統有傳承的功種,在這世上並不是很多,而且每一種都有它自己的特徵意識,像方羽這種達到至微之境的人一遇到就能分辨的出來。再加上方羽本身的際遇,要是連他說的這個法門有這麼高明而他卻一點都沒印象,那幾乎是不可能的。」說到這裡,他又對方羽說道:「我也沒有絲毫印象,不過看來是很厲害。」
「特徵和意識?」杜若蘭忍著沒再多問,只是有點茫然的坐在那裡念叨著讓她覺得不可思議的問題,今天太多的古怪和衝擊已經開始讓她習慣了很多以前不能相信的事實,但聽到張遠之說一種修煉的方法也有它的特徵意識,有特徵當然好理解,但說到意識……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56:13
輕歎了口氣,方羽有些無奈的苦笑道:「若蘭,這個東西說不清楚,讓張老給你實驗一下你就明白了,張老,就讓她感受一下冷熱或者左右好了,麻煩你給她感覺一下。」
張遠之打量了下正在為方羽的話而顯得有點納悶的麗人,微笑的臉上露出個恍然的神情:「小杜,你伸支手出來,然後聽我說,感受一下你的手上的反應。」
不解的依言在方羽鼓勵的眼神中伸出手,杜若蘭心頭些微有些不滿,明知道自己從來沒接觸過那些東西,這是搞的什麼嘛。就在這時,就聽到對面的張遠之笑著一揮手:「熱了」她趕緊注意自己手,卻發現幾乎在張遠之說話的同時,手掌唰的一下變的冰涼,並且掌心中似乎還有絲絲的涼氣在不停的往外冒。還沒等她從驚訝中分清楚到底是自己的幻覺還是真實的反應,就聽到張原之又在那裡說道:「涼了」,彷彿聲音就是個開關一樣,她伸出的手掌在聲音入耳的同時又蓬的開始變的灼熱起來,而且能明顯感覺到有很多熱熱的東西鑽進自己的掌心,那種感覺是如此的真實和叫人不能相信,驚訝之下,她本能的望向在身邊含笑不語的方羽,秋水盈盈的大眼中滿是不能相信的驚疑。
方羽鼓勵的笑了笑,示意她繼續用心感受,半驚半疑的收回目光,索性把另一支手也伸了出來,這時,耳邊又傳來張遠之聲音:「左轉三圈」,毫不意外的,伸出的兩隻手掌心裡一種好像毛筆低著在畫圓的感覺自左往右開始飛速的旋轉起來,不但方向相反,同時旋轉的圈數也根本不是張遠之喊出來的三卷,而是就在幾個呼吸間轉了無數個圈,同時本來潔白紅潤的手掌就在她驚疑的眼光裡漸漸泛出一種玉般晶瑩的顏色來。
不等張遠之再喊,她就在指頭也開始變色的那刻觸電般的縮回自己的雙手,驚問道:這是怎麼回事?」看到她驚的臉色都有點白了,方羽有點後悔自己孟浪,剛要開口解釋,就見她又伸出自己的雙手仔細的打量著轉眼間恢復原色的手掌,喃喃的奇道:
「難道是幻覺?」這時,張遠之忍不住呵呵的笑了起來:「小杜,那不是幻覺,你要是普通人的話,你手掌上的感覺應該是和我說的話一樣的,但現在你身上已經有方羽給你留下的種子,儘管你還從沒感覺到它和鍛煉過它,但它已經根據它本身的強橫對外來的異力做出了自己的反應,這個實驗就是讓你明白,它也是有意識的,同時它在能夠保持自身大特性的前提下,會隨著你的意識和鍛煉的方式表現出不同於別人的特徵,這就是一般所說的幾大先天功種都擁有的基本特徵,呵呵看來方羽對你
是……呵呵」笑著,張遠之衝著紅雲上臉的杜若蘭眨了眨眼睛,打住不說了。
一邊含笑不語的方羽也沒想到張遠之會在最後又加上這麼一句,毫不防備下他的臉色也騰的紅了起來,一感覺到自己臉上變色,他趕忙深吸了口氣,讓自己飛速的恢復原狀,一抬頭,這才發覺身邊的杜若蘭正含羞帶喜的紅著臉斜瞄著自己,眼神裡包含的那種說不出的動人之處頓時讓他剛剛平復的道心再次失守。
不過看來他的感情路上注定要磨難重重,起碼現在依然是這般模樣,就在他和杜若蘭悄然無語,張遠之含笑莫名的這一時刻,就聽到套間的門「吱呀」一響,神清氣爽一掃先前哀怨模樣的少女瑩瑩出現在他們面前,就在他們還沒說話的空裡,瑩瑩又以她一直叫杜若蘭不能理解的高速來到方羽面前:「多謝方先生救我回來,請受瑩瑩一拜。」說著,雙膝一曲,就跪了下來。
方羽在她從門口出現的時候就料到她可能要來這一手,所以還沒等她雙膝碰到地上,就站起伸手把她扶了起來:「千萬別再跪了,我承受不起。」到這時,回過神來的杜若蘭也站起來把有些不知所措的少女拉到自己的身邊:「瑩瑩姑娘,你怎麼動不動就下跪啊,過來坐到這裡說話。」說著不由分說便拉著少女坐到了沙發上。
淺淺的就那麼直挺挺的坐在沙發沿上,神情激動的少女有些不安的對剛鬆了一口氣也坐了下來的方羽說道:「謝謝方先生救回了安哥,又救了我,瑩瑩真是不知道該怎麼報答才好。」說著,又想站起來,等發覺自己的手臂還被身邊的杜若蘭拉著的時候,這才就那麼半站著鞠下躬去。
方羽見狀,也知道這些來自古老宗派熏陶和調教下的門徒各個都比較守舊和巡禮,要是自己不安穩的坐在這裡受禮,那回頭還會有無謂的囉嗦,所以也就那麼苦笑著安坐接受了少女的謝禮。一等她鞠完躬剛挺起身,還沒等她再開口,方羽含笑的面色一正,沉聲說到:「瑩瑩姑娘,你坐下說話,要知道救你不是為了你這些虛禮,而是看你和王安的感情真摯,同時也因為你身上的那重重的禁制和你那麼嚴重的魔化症狀,想必你也知道,我擅自解開你的禁制,已經和你自己的宗派發生了衝突,現在你自己的問題已經基本解決了,但你還欠我一個答應了的解釋。你身上的能量反應和前面來襲擊王安的那兩個人非常的相似,我現在就需要你繼續說你前面沒說完的原因,我想不會有問題吧?」說完,兩眼不起絲毫波瀾的看著面前的少女,等待她的回應。
有點猶豫的緩緩點了點頭,面色開始逐漸發緊的少女忽然轉頭看了看房間裡正好奇的打量著她的張遠之和杜若蘭,遲疑的問道:「這位姐姐和老人家是……?」方羽一聽笑了:「這是醫院裡負責治療王安的杜若蘭醫師,這位是王安的父親請來和我一起幫助王安的張遠之張老,都是和這件事有著密切關係的人,你不用擔心。」方羽看她的樣子,猜到她可能要說的是些不向讓太多人知道的事情,所以很詳細的介紹給她聽。
又是一番讓方羽無奈的見禮之後,依舊淺淺坐在沙發上的瑩瑩開始從頭說起自己的經歷,在說完已經告訴方羽的那些後,神色有點淒然的說道:當時我尖叫著暈過去之後,神思好像脫離開了自己的身體,就隨著那一道月光瞬間進入廣闊無垠的星空,我很害怕,但怎麼樣都無法讓自己的感覺回到我的家裡,我看不到自己的身體和手腳,卻能完全的感覺到我的意識,就像自己變成透明的一樣,在無邊無際的星空裡遊蕩,我腦子裡想到那裡,那裡的景物和房間就會在瞬間出現在我的面前。
我在短短的瞬間就轉完了我自己所有知道的地方,就是除了自己的家裡。當時的感覺是只要月光可以照到的地方,我都可以在瞬間達到,我能看到在夜晚裡出來的很多人,但沒有一個人能聽到或者看到我的喊叫,在那種無助的害怕和恐懼中大哭大喊的我發覺自己又成了沒要的孤兒,當年在孤兒院的種種經歷又再次主宰了我的全身,那種想死的恐懼中,我忽然恨起生下我的父母來,既然不要我,那為什麼要生下我?
生下我了既然決定不要我,那為什麼不弄死我,而要讓我一個孤零零的在這陰冷的天地間遊蕩?」
隨著她不自覺逐漸提高的聲音,在杜若蘭他們的眼中的她神色也變的淒厲起來,「看來她需要看心理醫生!」這是杜若蘭得出的第一個專業判斷,後來看到神思又開始恍惚的她情緒太過激動,就忍不住安慰的拍著她的肩膀說道:「瑩瑩姑娘,瑩瑩姑娘,慢慢說,別太激動了。」這時她發現瑩瑩的全身都繃的緊緊的而且在隱隱的發顫,忍不住無意識的扭頭看了看方羽和張遠之,卻發現他們兩個都無動於衷的等著聽少女瑩瑩的下文,於是不由在心裡暗惱:「是不是修煉的人都比較無情?」隨即又在方羽空靈的眼神望向自己的目光裡把這個念頭拋盡,因為她在方羽的眼神裡看到了那麼一抹思索和憐憫。
因為她的安慰和提醒而發覺自己有些失態的瑩瑩長吐了口悶氣,淒艷的臉上勉強露出個抱歉的笑容後,又繼續放緩了聲音說道:「當時那種情緒很奇怪,我在恨完從沒見過的父母後,又開始恨起所有對自己不好的人來的,那種憤恨的念頭越來越強,強到自己覺得自己就要爆炸,就連天空中的月亮都是那麼的討厭,就在這個時候,不知道從那裡來的烏雲遮住了夜空,緊接著憤恨如狂的我忽然發現自己被一股不知來自那裡的狂風往天空捲去,風越來越大,周圍也越來越黑,越來越冷,我也越來越怕,到了後來,我的感覺裡全是風暴的狂嘯和黑到什麼都看不到的漆黑,我好像正在被風暴往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中捲去,同時,一種越來越可怕的感覺逐漸逐漸的變成現實,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冰寒在逐漸逐漸的吞噬著我的意識,儘管我看不到,但我能感覺到自己的呼喊和神思越來越弱,冰寒也越來越厲害,慢慢的,我遊蕩的神思好像要死了一樣逐漸逐漸的消失。
就在我快要完全失去知覺的時候,感覺裡一種劇烈的疼痛讓我快要消失的神思又活躍了起來,緊接著風暴和冰寒象潮水一樣的離我遠去,在又是一下要命的疼痛中我忽然發覺自己回到了自己躺在床上的身體,轉瞬就驚叫著醒了過來,一頭撲進了面前媽媽的懷裡。」
在方羽他們三個人的注視下,一口氣說完改變自己命運遭遇的瑩瑩出神的呆了一會後,又繼續澀聲說道:「等在媽媽的懷裡哭叫了半天後,在媽媽的安慰下基本恢復過來的我這時候才發現自己和媽媽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浸的濕透,同時我全身上下處處在不停的抽疼,要不是媽媽環抱著著我的雙手裡不停的傳過來一種奇怪的東西讓我覺得覺得稍微好受點,我想當時的我馬上就會再暈過去的。媽媽看我哭聲沒了,身體也沒前面抽動的那麼厲害,這才把我抱到她的床上讓我躺下,到這時我才發現當時的媽媽穿著一身我從沒見她穿過的奇怪的衣服,平時挽著的髮髻也沒有了,一頭長髮就那麼披散著,燈光下臉色有一種異樣的白皙,兩個眼睛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那麼亮,亮的我都有點害怕。媽媽放我躺下後,自己用一種很奇怪的姿勢坐在我身邊,閉著眼睛在那裡養神,當時我在想,可能我把媽媽折騰壞了,不知道媽媽以後會不會為這個不理我了?儘管當時我全身酸疼的要死,可我當時心裡就只有那麼一個念頭,以前那種沒人理會和剛才在昏迷中那種孤零零的感覺實在是太可怕了。」
露出一個比哭還要淒慘的笑容後,她在張遠之他們諒解的目光中又開始說道:「媽媽在那裡坐了一會後,忽然睜開更亮了的眼睛,飛快的在我全身拍打了起來,她的雙手好像是燙衣服的熨斗,拍到那裡我那裡的酸疼就減輕幾份,在幾乎拍打完我前面的身體後,媽媽又把我身體撥轉了過來,又在我背後拍大了一會,最後喘著粗氣低叫了一聲,閃電一樣的伸手從我的頭頂拔出兩根明晃晃的長針來,我當時在那麼長的時間裡,居然沒發現自己的頭頂裡插著那麼長的針,那兩根針一拔出來,我全身馬上就抽搐了起來,好像渾身的筋都在往一起收縮,那種疼到不能訴說的感覺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就在我疼到拚命大哭的時候,媽媽卻一張嘴噴出一大口鮮血,人也軟軟的倒在了我身上,我更害怕,害怕到眼前一黑,又暈了過去。
等到我從昏睡中醒來,天色已經大亮了,原本壓在我身上的媽媽也不在房間裡,床上和地上媽媽噴出的血漬也已經看不到了,可我全身的酸疼和虛弱的感覺卻讓我明白昨晚那一切的事情都是真的,我的頭隱隱疼到發木,身體好像都不屬於我自己,就連想喊媽媽都沒力氣做到,直到後來看到面色慘白,像生了一場大病一樣的媽媽端著稀飯出現在門口後,我的心才放了下來。
喝完粥後,我又昏睡了過去,就這樣,那次我在床上躺了一個星期才能下地,剛站到地上的時候,我腿軟的都站不起來,要不是媽媽扶著,我當時就坐到地上了。」說到這裡,面色異常淒苦的瑩瑩雙眼中滾出了兩行清淚,也顧不上顧忌方羽他們看著了,只是低下頭喃喃的低語道:「媽媽,小時侯你會扶我,現在要跌到了誰來扶瑩瑩呢?媽媽~」閉緊雙眼雙眼裡淚水不停的滑落,一時間辦公室裡一片寂靜,瑩瑩表現出來的那種深深的哀傷,弄的杜若蘭也鼻頭酸酸的有種想哭的感覺,輕咳了一聲後,她忍不住對在邊上默默不語的方羽氣道:「方羽,幹嗎非要問瑩瑩的這些傷心往事不可?就算你明白了她的過往,對你和她的宗派已經發生的衝突有什麼影響啊?現在明擺著她的宗派為了防止她出問題而給她下的禁制,有必要在問這麼多嗎?你什麼時候這麼怕事了?當年我記得你連旱魅都沒這麼緊張過啊。」
一直默默在聽的張遠之聞言一楞,儘管覺得杜若蘭說話的態度有點唐突,不過也覺得方羽整個今晚的舉動確實有些出乎預料,儘管他前面一直也在忍著沒問,不過到了這會也忍不住問道:「是啊,方羽,從今天白天我就發現你有事情好像瞞著我們,這會又這麼注意瑩瑩姑娘的過往,到底是為了什麼?我看你不妨開誠佈公的說出來,也好過大家這麼納悶啊,說不定也不用瑩瑩姑娘這麼辛苦的回憶了。」說到這裡面色徒的一寒,冷然喝道:「王安你給我滾出來,我知道你在裡面偷聽已經很久了,你是男人不是?如果是就給我立刻滾出來。」
就在杜若蘭聞言一楞,少女瑩瑩且急且慌的叫聲裡,面色發白,兩手緊緊握拳,全身都在隱隱發顫的王安大步出現在眾人的視線,稍見慌張的眼神躲過方羽如同利箭般閃著爍爍寒光的目光攢射後,又躲開張遠之閃著精光的老眼和杜若蘭詫異的凝視,最後定格在站在那裡簌簌發抖的瑩瑩臉上,就那麼看著已經淚流滿面的少女,走到她身前,張開雙臂把顫抖著瑩瑩摟入懷中,用面頰摩挲著瑩瑩的長髮,他繃緊的面部肌肉和全身漸漸的鬆弛了下來。
緊接著他鬆開泣不成聲的瑩瑩,雙手捧住少女的面頰,蒼白的臉上露出個溫柔到叫人不能相信的笑容,柔聲說到:「看,瑩瑩,我說沒用的吧?咱們瞞不過方先生他們的。先不說我們一直以來的一舉一動逃不過你們陰神宗的控制,而方先生卻那麼輕鬆的治好了他們拖了兩年多都沒辦法的徹底根除的頑疾,這個表明方先生遠遠超越他們的實力所代表的事實,再加上我剛剛在裡面聽的時候,根據我的人生經驗和方先生前面的態度推敲出來的結果,我就知道怎麼瞞不過方先生的。」說到這裡,他逐漸恢復血色的面容轉向方羽,同樣也一瞬不瞬的雙眼直視著方羽精光四射的虎目,竟然擠出了個不算難看的笑容問道:「方先生,我猜你其實早已經知道我做的事情了,你是國家派來的嗎?」
就在杜若蘭疑惑的眼神裡,方羽也微微一笑:「你做的事情我隱約的知道是沒錯,但我和國家沒有任何關係,我就是應黃遠伯伯的要求來看能不能幫你早日醒的,但我在無意間知道你做的事情後,不妨老實告訴你,我心裡很鄙視你,依你們王家的財富,你還要去做那樣的事情……「頓了一下,方羽收斂起笑容,出了口悶氣後又說道:「要不是看在你和瑩瑩姑娘之間的感情和她情況實在特殊的份上,我是絕對不會再幫你做任何事情的,現在既然話都說破了,我也再沒有繼續聽你們說任何謊言的興致,張老我要走了,你呢?走不走?」說著說著罕見的露出厭煩了表情的方羽轉頭對在一邊若有所思的凝神聽著他們之間對話的張遠之問道。
說實話,到了這一刻,他實在沒了再和面前這兩個自己費了那麼大勁,先後救助回來而到現在依然想撒謊騙自己的人說下去的興致。反正答應孟勝藍的事情都已經基本做好了,至於剩下的什麼破案之類的事情和他可以說毫不相干,那個什麼從沒聽過名字的陰神宗要來找自己的麻煩就讓它儘管來好了,難道他們還能吃了自己不成?在厭倦之餘他真的就想這麼一走了之,面前這兩個人太叫他失望了,在說完的瞬間,他的腦海裡又閃過自己不久前遇到的另外兩個互相深愛著的男女——小莊和鐵梅,在這一刻,他依然覺得那是一對叫人喜歡的男女,起碼比眼前的這一對強上百倍。
「方先生!」「方羽?」房間裡幾乎四個聲音幾乎同時響起,喝出方先生的王安面色漲紅,情緒和蒼白著淚眼喊出聲音的瑩瑩一樣顯得很激動,而喊出方羽名字的杜若蘭面色也十分的難看,只有同樣喊著方羽的張遠之的面色還保持著正常,只是神色之間點納悶和不解。
仰天長吸了口氣後,面色恢復沉靜的方羽苦笑著搖了搖頭,先對看著他的張遠之說道:「張老,等回頭我再給你解釋,咱們還是先走吧。」然後又轉頭對正忿忿的蒼白著臉含淚盯著自己的杜若蘭放緩聲音柔聲說道:「若蘭,別誤會,我是離開這裡和王家,暫時還不會離開省城的,你別誤會,至於為什麼要離開王家回頭我再給你解釋,但現在這裡讓我覺得氣悶,我是想出去透透氣。」說完,對著神色頓時緩和了下來的杜若蘭笑了一下,然後又略帶無奈的對正一瞬不瞬的看著自己的王安和瑩瑩一笑說道:「我都說不管你們的事情了,你們還有什麼好說的?還想繼續撒謊騙我?兩位就當可憐可憐我放過我好嗎?我現在覺得很累啊。」
王安漲紅的面色在方羽大為反常的表情和一番話前迅速的褪成蒼白,然後更加迅速的漲紅了起來,就那麼圓睜著慢慢湧出倍感羞辱的淚水的雙眼,一口氣堵在胸口怎麼也接不上來,全身劇烈的顫抖了起來。被他的駭人神色嚇的哭出聲來的少女瑩瑩一邊哭著替他拍胸口,一邊顫聲對冷冷看著自己倆人的方羽求道:「方先生,你千萬不要誤會安哥,安哥是為了救我才答應他們條件去做那些事情的,不是你說的為了貪財,求你別再刺激他了,嗚~嗚~嗚~~~」說著說著,她大聲的哭了出來,一邊哭一邊還沒忘記為面色憋到紫紅的王安抹胸口。
「哦?」聽完一楞後,方羽一伸手,輕輕在王安背上拍了一記,幫他順了那口氣,然後歎了口氣後說道:「或許你們另有隱衷,但我已經沒有再聽的興致,再說給我說也沒什麼用,那種事情我無能為力,你們自己好自為之吧。」說完轉身就想走開。
「方羽,你等等!」身後傳來還喘著粗氣的王安氣急的暴喝聲。
「哦?」方羽平靜的轉過身來,靜水無波的臉上一點興趣的影子都沒有,只是靜靜的看著一把抹乾淚水的王安,等他開口說話。
讓這一會種種的變故弄的迷惑不解的杜若蘭和張遠之直到這時才稍微有點明白了的感覺,杜若蘭都隱隱覺得可能和表妹早上找方羽說話有關,但她和張遠之一樣,看到方羽這一會分外異常的表情和言語,也知道方羽此刻的心情實在是有點不好,不過想想也是,任誰碰上自己好不容易救回來的人還在想辦法欺騙自己的事情,大約都會心情差的極至,能像方羽現在這個樣子,已經算是很不錯了,儘管方羽也算是修煉的人,可他也是個年輕人啊,何況是自小受到北方傳統教育的年輕人?因此她也注意著提醒自己一直沒再多說話,只是和一邊的張遠之一樣靜靜的看著事態的發展。
藉著抹淚的功夫,情緒激動到要爆炸開來的王安終於平復了下來,痛苦的閉了下已經有些充血的雙眼後,他睜看眼睛看著面前的方羽刻意放緩了語氣,一字一頓的說道:「方先生,只要你保證讓瑩瑩永遠的脫離陰神宗的控制,不讓她再遭受剛才那種非人的折磨,我答應你,我天一亮就去自首,我王安儘管沒種,也不是你想像裡那樣沒種的人,我還記得我自己是個男人!」說到最後一句,他微紅的雙眼狠狠的盯了一邊正看著自己的張遠之,挺了挺自己看上去不怎麼堅強的胸膛。
「安哥?!~不要啊,反正現在方先生已經說不管了,所有的證據也已經被他們銷毀,只要你以後不再干了,誰能拿你怎麼樣?只要你平安,我寧願讓方先生再打回原形,這次不能再叫你為我犧牲了,安哥!嗚~嗚~嗚~」
大聲的哭叫著,一直偎在他懷裡瑩瑩義無返顧的離開他的懷抱,站在了方羽面前:
「方先生,你還是把我打回原形吧,就是再加十倍痛苦的懲罰都可以,求你別在逼安哥了,求你了。」說著說著撲通一聲就跪在地上,瘋了一樣的磕下頭去。
方羽一看,閃電般的伸手抓住她的肩膀一把就把她提了起來,阻住了她磕下去就可能頭破血流的動作,一伸手把她推進搶過來的王安懷裡,然後自己後退了兩步不勝煩惱的歎道:「你們到底想要我怎麼樣?王安我再給你說一次,我對你做的那些勾當沒一點的興趣,你懷裡女人入魔的毛病以後只要她自己注意,就不會再犯,至於什麼陰神宗的禁制我也已經給她解開了,你還要我怎麼樣?」
注意著方羽六情皆動的樣子,聽著他不合常理的話語,突然的,一道冰冷的寒意忽然從張遠之的尾閭電一般的順著他脊樑骨往全身散去,一個寒戰過後,他的雙眼裡忽然間精光怒射,全身的毛髮徒的挺立了起來,滿含著近百年性命交修氣勁的聲音有若龍吟:「性天長靜雲歸洞,定水無波月滿窟,方羽!」
隨著他的低吟,方羽全身劇烈的一震,腦後的長髮唰的一下就在無風的房間裡開始那般妖異的飛揚起來,靈動到彷彿不是人肢體的雙手擺劃出無數看的人眼花繚亂的指影最後以日奇印結滿室激盪的勁氣於胸前,長長的噓了口氣後,他睜開宛若黑寶石般隱泛七彩流光的大眼,輕喝道:「可是陰神宗的高人駕到?受你惠顧良久的小鎮方羽在此恭候,還請出來一見。」
他的喝聲未落,雙眼隱含怒氣的張遠之也喝道:「卑鄙無恥的小人,有本事顯形就滾出來,老夫渭城張遠之在這裡等你。」就在他的聲音一落的空裡,一個不男不女陰柔婉約的聲音就在房間裡響起「原來你就是方羽,今天算你們的運氣,從這刻起,我陰神宗就此和你訂下交情,那個亂吼亂叫的老鬼,憑你還不夠份量成為我陰神宗的敵對,方羽,我還會來找你的。」
聲音飄飄忽忽就在房間裡迴盪,但每個人都聽的清晰無比,少女瑩瑩從聲音初起的那刻起,就腿軟的的要靠王安緊緊抱著才能勉強站立。而大吃了一驚的杜若蘭早已經全身發僵的站在那裡心頭寒意四起,她找不到這個聲音的來源,只有死死的盯著方羽毫無表情的面孔等待他的下一步反應。
她看到在那聲音落地的瞬間,毫無表情的方羽忽然就那麼燦爛的展顏一笑,笑容宛若大地回春,黑寶石般隱泛七彩流光的大眼裡忽然就在笑容一起的同時充滿了強大的信心,這讓她頓時在心裡放鬆了下來。
就見笑容燦爛的方羽全身一鬆,就那麼自自然然的在身邊的上沙發上一坐,像和對面的朋友聊天那般隨意的笑道:「原來是陰神宗的宗主大駕光臨,不過外面天寒地凍,風雪飄零,宗主不覺的無趣麼?既然宗主已經出招了,我自然會隨時候教,只是不知道宗主還有沒有一派之主的風度,接受方羽單對單的挑戰而不去找其他人呢?從宗主剛才的偷襲來看,我估計宗主恐怕是沒有了,難怪千百年來無數的傳說和典籍裡,都找不到能修煉出如此境界的陰神宗高人的任何記錄,呵呵,不知道宗主聽到我這番激將之言後有何感想?不妨進來咱們聊聊?」
目瞪口呆的看著說出這番奇怪言語的方羽,房間裡所有的人感覺暈忽忽的大腦近乎停止了思維,就在他們迷糊的空裡,那個一個不男不女陰柔婉約的聲音又在房間裡響起:「果然不愧是天心燈的傳承者,就沖方羽你今晚的這番話,本宗主就接受你的挑戰,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同時面對我和宣真宗那個老不死的,呵呵。」輕笑了兩聲後再也聽不到任何的聲息。
鬆開緊握的手掌後,杜若蘭發覺全身竟然有絲絲的涼意,就這幾句話的功夫,她竟然出了一身冷汗,似乎感應到了她的不安似的,方羽大有深意的對她展顏一笑,那笑容彷彿在說:「和我在一起你可能會經常遇到這種常人不能享受的際遇和驚嚇,你能承受的了嗎?」賭氣般的放鬆身體用自己最優雅的姿勢在他身邊坐下,也展顏還給他一個勾魂奪魄般的微笑,盈盈的秋水雙眸彷彿也在說話:「我當然能承受,因為我喜歡。」
敏銳的注意到了方羽和她之間不說話的交流,也鬆弛了下來的張遠之呵呵一笑,對著還在那裡呆立著的王安和瑩瑩說道:「坐下吧,你們已經沒事了,以後陰神宗和你們再無半點瓜葛,所有的事方羽一個人替你們擋下來了,如果你還稍微有點良心的話,就把所有的前因後果都不要有絲毫隱瞞的說出來,當然,你們要是不說,我們也不會對你們怎麼樣,只是我在將來死去的時候,會為來到你們王家幫忙而感到羞恥而
已。」說完也不去管他們,逕自坐了下來。
還沒等驚喜交加的王安他們有任何的反應,方羽倒忽然站了起來,兩步走到張遠之面前,雙手抱拳一個長揖深深的揖了下去:「剛才多虧張老及時提醒,不然方羽今晚就很危險了。」張遠之趕忙站起,扶起方羽,兩眼深望著方羽空靈的眼睛飽含感情的說道:「方小哥,以你我的相知相交,一切盡在不言,何許如此大禮?!」說著,發自內心的笑容在這兩個隔了數十歲的人臉上同時泛起,那種相知的動人情景看在一邊的杜若蘭眼裡,心頭也湧動起一種暖暖的溫情,就在這個漫長的冬夜裡。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56:54
列字篇 風水(13-14)
而站在那邊的王安此刻擁著侷促不安的望著自己的瑩瑩,內心深處覺得百感交集,心亂如麻,歡喜、羞辱、茫然、和些微的恐懼等種種情緒象怒潮般拍打著他的心防,儘管方羽和張遠之他們再三的申明不再管他的事情了,現在的他只要帶著歷經了千辛萬苦才算安然無恙的瑩瑩硬著頭皮走出這個房間,期盼了太久的美好生活就會立刻出現在他們面前。
可不知怎得,面前這一老一少兩個人的言談舉止中對他的輕視,讓一陣又一陣罕見的難以言說的羞辱感覺從開始出現後就沒再停止過,這使他有了種不顧一切把壓迫了自己許久的私隱一吐為快的衝動,可懷中楚楚可憐的望著自己的那張尤有淚痕的俏臉和腦海裡僅存的理智在不停的告訴他,一旦說出來後可以預見到的可怕後果,究竟是該為求心安而選擇苦果還是為了將來而選擇背棄良心,這種在平日幾乎不用思考就可以做出的選擇卻在這關鍵的時刻讓這位久歷商海的王安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同時也叫他在心亂如麻的現在,莫名的有了好笑的感覺,這種被激起骨子裡幾乎消失了的血性的感覺與他而言,實在是個罕見的異數。
看到他略顯疲憊的臉上神情百變,偎在他懷裡的瑩瑩一顆心也隨之起伏難安,從認識到相戀的這幾年來,為了自己,眼瞅著面前這個曾經意氣風發的有為青年,變成了一個事事小心,步步為營的成熟男人。儘管在自己面前,他從來沒流露過半句怨言不絲毫不開心的神色,但自己怎麼能不知道他強顏歡笑背後的壓力和那一份無奈的悲哀呢?這一切都是為了自己這個不祥之人啊,現在好不容易捱到了撥開運霧見青天的一刻,可現在……
想到這裡,情急之下她再次把心一橫抬頭顫聲叫道:「安哥~!」兩行清淚隨之從瞬間哀怨動人到極至的雙眼中緩緩流出。
正在內心天人交戰的王安聞聲一顫,兩眼再也不能稍離的望著這雙幾年來一直魂牽夢繞一刻都沒忘記過的雙眼,依稀他又回到了他們當年初遇的那個春天,就是這雙哀怨動人的眼睛在對視的瞬間就擊中了他心靈中最柔軟的部分,讓他幾乎就在那一瞬間就瘋狂的喜歡上了這雙眼睛的主人。為了讓這雙眼睛裡的憂鬱和哀怨不在,自己和她共同面對了多少磨難?這壓力沉重到幾乎令人窒息的幾年,無數次自己恐懼到即將崩潰時,這雙眼裡濃濃的哀怨便提醒著自己堅持下去,堅持下去。現在日夜盼望,為之付出了那麼大代價的事情終於出現在眼前了,可自己怎麼卻會忽然這麼想意氣用事起來?
想到這裡,他臉上的神情逐漸的堅定了起來,儘管臉色越發的蒼白了,但眼神卻已經不在游離,咬了咬牙,攬著自己女人的手一緊,帶著瑩瑩兩步來到房間中間,對著正靜靜看著自己倆人的方羽他們三個人深深的鞠了三個躬後,王安蒼白著不帶一絲血色的臉,澀聲說道:「今天的一切多虧三位幫忙,但王安確實有不得已的苦衷,只好做一次小人了,如果方先生和張老前面說的話還算數的話,我和瑩瑩這就走了,幾位的大恩我王安牢記在心,我王家的大門永遠為幾位敞開。方先生我們可以走了嗎?」
就在張遠之愕然、隱怒、鄙視的眼光中,在杜若蘭驚疑、不解的注視下,臉上再沒絲毫表情的方羽靜靜著盯著面前微顫著的王安和低著頭抽泣著不敢望向自己的瑩瑩看了一會,緩緩的點了點頭說道:「當然可以走,記得回去後叫人把我和張老的的行李給送到這裡來。」說完低下眼睛,看著自己伸出來的左手掌心,直到他們走出辦公室也沒再看他們一眼。
走廊裡傳來的王家父子說話的聲音逐漸遠去,直至再無聲息。辦公室裡從王安他們出去後,一片寂靜,沒有人說話。
方羽還是頭也不抬的看著自己伸出的左掌心,好像那裡有無窮的奧秘。張遠之只是靜靜的看著方羽,眼神中的隱怒和愕然這會已經被濃濃的擔心所代替,而坐在方羽邊上的杜若蘭這一刻最是著急,她還從沒見過方羽表現出這種樣子,但她女性的直覺清晰的告訴她這時最好不好說話和做什麼。儘管她從張遠之越來越明顯的擔心裡知道方羽這會大大的不妥。
就在房間裡氣氛沉悶到快要爆發的時刻,方羽終於抬起了頭,淡淡的說道:「張老,若蘭,我很累,想休息一下。
趕到醫學院的黃橋看到來開門的杜若蘭的樣子,嚇了一大跳,杜若蘭臉色蒼白,神情憔悴,眉目間全是濃濃的倦意和擔心,看到他後露出的笑容也顯得十分的勉強。
在一頭霧水中進了客廳,看到曾經在王小平家見過的白髮老人張遠之也一臉憂色的坐在沙發上發呆,直到他開口打招呼,才猛然回過神來和他寒暄,但就是不見給他電話的方羽。
本來他還準備見了方羽和他發幾句牢騷呢,好端端的半夜四點打的什麼電話啊,攪人清夢。還不說原因的讓自己在這麼樣的雪天裡一大早就來省城,難道不知道這一來一去就要在雪路上跑一天麼?
黃橋遊目所及,房間裡到這時還不見方羽的影子,又加上房間裡這兩個人的面色,他不由的心慌起來,也顧不上和張遠之多說,一坐下來就問道:「杜小姐,我兄弟呢?」杜若蘭指了指客廳邊上的一個臥室:「在房間裡。」黃橋一聽心裡又是一慌,方羽的為人他還不清楚嗎?要是沒出什麼問題的話,不管怎麼樣,只要知道自己來了,絕對不會躲在屋子裡不出來的。他是個直性子人,覺得不對,就馬上從沙發上跳起來要過去看,卻被身邊的張遠之一把拉住了:「他在入定,別去打攪他。」「入定??」黃橋一楞。「嗯,從昨晚給你打完電話來到這裡後,就在那房間裡和根木頭一樣坐到現在了。」給黃橋端了杯茶後,杜若蘭有點不滿的說道。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黃橋一聽沒什麼大事,便放心了不少,又坐下來依然有些奇怪的問到。
看他著急的樣子,杜若蘭知道他和方羽關係特別,於是就一五一十的把她所知道的一切說給黃橋聽,起先黃橋還為自己兄弟的厲害聽的眉飛色舞,不過當聽了天心燈化沙而逝時嘴就張了起來,等聽到王安和那少女瑩瑩就那麼不明不白的走了時,氣的臉都快綠了,只是不停的一口一口喝著面前的茶,壓著胸口勃發的怒氣。
等杜若蘭說到方羽抬頭說他累了時,他忍不住問道:「於是你們就到你這裡來
了?」「嗯,我們走到醫院門口時,王家派人送方羽和張老的行李過來了,還有那兩皮箱錢。」說到這裡杜若蘭指了指靠牆摞在地上的兩個皮箱。接著又說道:「本來方羽是堅決不收的,可是張老說這種人家的錢不收白不收,收了去那些山區蓋學校修醫院也比讓他們揮霍著強,所以方羽才給你打電話,叫你把這些錢都帶回他家去交給他父親,要他父親拿到他們那裡一個叫柳塬的山村裡去蓋學校和給醫院買設備,另外也叫你給他父親和你父親帶話,說他在這裡的事情已經辦完了。說完這些他就借口說很累,進了房間,等張老和我覺得不對,進去看他時,他已經定過去了,聽張老說他一遇到不開心的事情就這麼定過去,而且動不動一定就是好幾天,是不是這樣?」
黃橋一聽,苦笑道:「這我那知道啊,不過我要是他,早就收拾那個王安和什麼妖女了,怎麼會那麼輕鬆叫他們走?看來這次是我和老爸看錯人叫他受累了,唉。對了,知道王安到底在搞什麼勾當嗎?連自己的救命恩人都不肯說。」杜若蘭搖搖頭:「方羽沒說,我也沒弄明白,看他那個樣子,問他也不會說,所以就沒問了。」
「哦,那你怎麼看起來氣色這麼差?你沒睡覺嗎?呀,難道是因為擔心我兄弟?」大驚小怪的,好像揀到寶了一樣的黃橋賊嘻嘻的笑了起來。
被他這麼突然一鬧,猝不及防的杜若蘭臉騰的紅了起來,不過和黃橋她也沒怎麼客氣:「哈,難道不行嗎?」嘴裡這麼說著,不由的回想起自己和張遠之發現方羽又開始入定後,張遠之擔心焦灼的模樣引起自己的懷疑,追問之下這知道方羽前一次就因為心境不對勁而入定十一天,差點歸道的事情來。
記得當時聽完這個消息後,自己都和傻了一樣楞住了。她還從不知道自以為已經很瞭解了的方羽還會有這麼一個脆弱的死穴,直到張遠之發現她像傻了一樣坐在那裡呆了半天後叫她好幾次,她才回過神來。
仔細的回想過方羽的種種後,她也不得不承認,方羽在有些方面確實還像個大孩子,自己以前被他的內斂和偶爾一露的強悍表現所迷惑,根本沒注意他在有些方面的單純和不足,這次被張遠之一提醒,這才有了明確的認知。
當時她在想明白這些後,還在心裡問過自己,這樣比較真實弱點明顯的的方羽究竟是不是自己應該喜歡的那個方羽?結果她驚訝的發現自己似乎更加喜歡這個即簡單又複雜的方羽,與此同時,她還在心裡暗下決心,一定要幫方羽克服在這些方面的弱點,讓他成為真正強者的方羽。
這個念頭也是在這次經歷這麼多事情後,在瞭解這世上真正真正還存在著一些常人和科學無法解釋的人和事後,才逐漸形成的,要在以前,她怎麼都不會相信這世上還有那麼詭異和莫名的存在。
有這麼多打算和期望了,她那裡還能安心入睡?就這麼忍著疲倦和瞌睡不停的盼著方羽的回歸,本能的,她相信現在的方羽一定能順利的調整好自己,再次用他恬淡的笑容面對這人世間的醜陋和美麗。
因此,在黃橋賊嘻嘻的打趣面前,她能勇敢的頂回去。
被她這麼很大方的一反問,黃橋倒給問住了,一時間也找不到合適的話說,只好嘿嘿的笑著說:「當然行,當然行。」儘管嘴上沒佔到上風,不過黃橋心裡還是為自己兄弟終於再次面對感情而感到美滋滋的歡喜,忍不住又拿著怪眼打量了紅雲上臉的杜若蘭半天後,不由的關心到:「我說若蘭,我看你還是趕快去睡一會吧,不然這樣熬夜很容易老的哦,我兄弟等會醒來會心疼的。」本來就紅了臉的杜若蘭聽到他越發放肆的話語後,臉色更紅,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狠狠白了他一眼後,剛要說話,一直在一邊靜靜坐著的張遠之笑了:「是啊小杜,我看你還是去休息一會吧,方羽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醒來,你在這裡枯等也不是辦法。」「沒事的,我現在還不累,要是到了晚上方羽還不醒的話我再去休息,多謝張老關心。」也就轉眼的功夫,杜若蘭已經從些微的羞澀中恢復了過來,微笑著回答到。
「那樣的話,你不如自己稍微想一下,叫你身上的種子運轉起來,感覺會好很多
的。」笑了笑的張員之便不再催她,開口指點到。
「種子?怎麼想一下?」杜若蘭一時楞了。
「呵呵,你不用管是什麼,你只要這麼想一下就可以了。」
忽然想起在醫院張遠之給自己測試冷熱左右一事的杜若蘭便依言閉上了眼睛想道:「運轉一下吧,我這會好累。」過了一小會後,睜開眼睛給張遠之說道:「什麼感覺都沒有啊,張老。」話沒說完,就發現坐在對面的黃橋驚訝的看著自己的臉,一臉不能相信的樣子,再看張遠之,也是笑咪咪的看著自己,並不答話。她心裡一動,站起來走到鏡子前一看,可不是很奇怪,就這麼什麼感覺都沒有的一會會功夫裡,臉色已經明顯的好了許多,明亮的眼睛裡此刻幾乎看不到任何疲倦的神色,就在這會,她才發現自己身體裡那種熬夜後僵澀的感覺正在快速的褪去。
驚喜的伸手摸了摸自己基本恢復原色的面頰,不由的問道:「張老,這個東西怎麼這麼神奇?我自己連一點感覺都沒有,那以後我工作就可以更不怕熬夜了,嘻嘻。」她開心的笑了起來。
「這是因為你初次開始運轉它,所以效果會比較明顯,要是你天天練的話,過些日子你就會連外相的變化都察覺不到了,這方面的事情以後你還是問方羽吧,呵呵。」張遠之笑著說道。
「不公平,方羽這小子重色輕友,看我等會怎麼收拾他!」在一邊羨慕的快要流下口水的黃橋忽然忿忿的說道。
「呵呵,黃橋,不是每個人都可以被它接受的,要是不合適的話,就算強求到,它自己也會很快回去或者消失的,再說練這些要吃很多苦,並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何必強求?」張遠之仔細打量了黃橋幾眼後笑到。
「就知道說我不行,不試試怎麼知道?」黃橋儘管已經信了張遠之的話,因為當年方羽也曾經說過他不適合練這些,但還是覺得不怎麼服氣的嚷嚷道。
「如果你實在對這些方面有興趣的話,不若我來教你吧。」出人意料之外的,張遠之忽然說到。
「你來教我?」聞言一楞的黃橋仔細打量著面前這個看起來鶴髮童顏,頗有點仙風道骨模樣的老人,有些心動,但又怕人家是在和自己開玩笑,便仔細的往老人含著笑意的眼睛看去,好像不是說笑!
正要說話時就聽到身側門一響,方羽清朗的笑聲傳到:「二哥還不磕頭拜師?張老可不是隨便收徒弟的哦。」
一聽身後出定的兄弟說話了,頭都沒回的黃橋二話不說,跳起來撲通就跪到地上給張遠之磕下去三個響頭。
手忙腳亂的忙過一陣後,有了徒弟的張遠之心情大好,根據他的相術和剛在袖中的馬前課所得,他知道這個黃橋以後在易數上絕對能傳自己的衣缽,因此,一直顯得笑咪咪的很是開心,再加上從房間出來的方羽看上去神清氣爽,一點都看不出被自己所救的人欺騙之後的失望和打擊,心裡更是歡喜,想想這裡也沒外人,於是笑道:「方羽,王安他們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我到現在我還一頭霧水呢,能說說嗎?」
一聽到他問這個一直縈繞在眾人心頭的問題,大家的目光便全集中在方羽的身上,方羽微微一笑說道:「張老,我答應過別人不說具體情況的,不過我可以大概說說我推敲出來的可能。
那個叫瑩瑩姑娘可能因為身上的離魂症代表的先天陰神,而被家裡拋棄,在孤兒院也可能這個原因被人疏遠,她那個養母可能就是陰神宗的人,估計是因為發現了她奇異的體質,所以把她領養了過去,但我對她為什麼不馬上開始訓練她也不是很明白,前面這些我們都聽那姑娘說過了,看她的反應應該是真的,後來在她開始在月圓之夜神遊出了問題後,被她養母救了回來,估計是從那時就開始正式訓練她了,可能是因為方式不完全得法,她在以後的歲月裡,因為自己也開始了修煉,神遊時出現的問題可能就更厲害了,最後進入了魔化的狀態,不得已讓自己門派裡的前輩高人給她下了禁制,但又治不好她的問題。
至於王安,看他們的樣子就知道他們是情侶了,可能是那姑娘後來遇到了王安,兩人在一起發生了感情,但是陰神宗可能不同意,這個你也知道,張老,一旦元陰喪失,按照那姑娘的魔化狀態,非立即斃命不可,而王安又情根深種,不能自拔,可能和他們就達成了一個交易,而就我知道,這個交易已經開始出問題了,所以雙方可能出現了矛盾,本來王安他們注定是輸家了,可沒想到半截忽然冒出你我兩個,機緣巧合下成全了他倆。大體就可能是這樣了。」
「不過我覺得這裡還有問題,按照咱們遇到的陰神宗的宗主和前面那倆人的水準和對他們功法的判斷,那個瑩瑩姑娘按理是不會出偏的,另外,從王安的口氣來看,應該是以陰神宗的人答應治好瑩瑩為交易條件的,還有,我到現在都不明白一個隱秘清修的門派為什麼會和一個商人做金錢的交易,他們要錢幹什麼?最後就是,要想救那姑娘,去掉幫倒忙的氣機,直接收功比截功更加有效徹底,為什麼要廢那麼大勁截功呢?」張遠之一口氣說完了自己的疑問。
「至於那姑娘為什麼出偏,陰神宗要錢幹什麼我也不知道,至於截功這個問題,我倒是能回答,在我調治瑩瑩姑娘的時候,發現她進入魔化的時間已經不短了,她本身的氣機已經成為魔化的資糧,要是直接收功的話,會立刻讓她提前魔化形神皆亡,她的這個離魂很奇怪,居然只在月圓之夜發生。」輕笑著搖了搖頭,方羽尋思著說到。
「方羽,那咱們現在準備怎麼辦?那個格戶要怎麼處理呢?」張遠之知道分手在即,便開口問道。
「張老,格戶的去處我已經想好了,我看不若你現在就和黃二哥去見我黃伯,這裡不用再擔心了。」方羽笑道。
「那你……」張遠之看了眼在那裡低頭不樂的杜若蘭一眼後替她問道。
「我還有些事情未了,大概還要在這裡留上個三五天,然後便開始我的遊歷。」方羽也望了一眼正看著自己的杜若蘭後答到。
「那好,方羽我們就此別過,希望你這次遊歷一路順風,我建議你去遊歷的時候,千萬不要錯過了大海,大漠,還有大草原,如果有興趣的話,還應該去西藏看看,這些大自然雄偉壯麗的景觀,不去領略一下實在是遊歷中的遺憾,當然按照你的情況,我還是那句老話,多在城市人多的地方走走,只有人多的地方,你才能更快的找到你自己需要的東西,保重啊。」張遠之站來,拉住方羽的手細細的叮嚀道。
「張老你放心,你說的這些地方我都會去看看的,我還想遠上崑崙,去看看西王母的那個瑤池呢,呵呵~」方羽毫不掩飾自己的惜別之情,呵呵笑著說到。
「要上崑崙去找神仙?怕是有人會不願意哦。」提起地上的皮箱,黃橋壞笑著先出了房門。
「對了方羽,我發現你到目前為止,每次遇事,都基本使用氣禁,以後也多注意注意別的方法,有空了多想想《化經》我想對你以後應付類似陰神宗的妖人能有點幫助。
「臨上黃橋的沙漠王前,張遠之又忽然說到。
「謝謝張老,你一路保重!」方羽認真的點頭答到。「張老,黃橋,一路順風。」杜若蘭就在還在繼續下著的雪花中,揮手送別。
沙漠王在雪舞中漸行漸遠,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回到房間後,注意到杜若蘭一直沉默著不怎麼說話的方羽仔細的看了看她後問道:「你整夜都沒休息?是不是累了?乾脆你現在就去睡覺,我也正好出去轉轉,順便找間旅館,等晚點了我回來接你,咱們出去吃晚飯好嗎?」
「你出去找旅館?為這麼?我這裡你住不慣?」杜若蘭聽了一楞。
「這個,現在我再住在這裡好像不大方便。」方羽解釋道。
「你不會這麼古董吧?」頓時覺得又好氣又好笑的杜若蘭驚訝的問道。完了又淡淡的說道:「如果你要是真覺得不方便,那就去找好了。」
方羽見狀也不在這個話題上多糾纏,笑了笑說道:「那你先去休息,我出去走走。」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58:06
在咖啡廳靠窗的座位上坐下沒幾分鐘,孟勝藍就推門走了進來。性子頗急的她一坐下來就問道:「方羽,我已經知道王安今天出院了,而你和那個張遠之卻沒有一起回去,同時王安身邊忽然又冒出個女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方羽敏銳的感覺讓他察覺了孟勝藍語氣裡隱含的不滿,知道她可能以為自己給張遠之透漏了消息,於是微微一笑:「我今天找你來,就是想給你說這件事,不過說之前我要告訴你的是,你昨天給我說的事情我並沒有給任何人透漏,包括你表姐。」說完,抬眼看了看咖啡廳外和昨天一樣的天色和雪舞,又微帶感慨的說道:「最近幾天,這裡的天氣真冷。」說完,拿起桌上要好的礦泉水,喝了一口後,把玩著手中的瓶子,不再看她,也不在說話。
同樣敏銳的感覺到了方羽情緒的低落,孟勝藍這才注意到今天的方羽看起來和平時有些不同,儘管那種感覺很輕微,但以她久經鍛煉的洞察力和女性的直覺,她還是察覺了,她覺得此刻的方羽有一種她從沒在他身上看到過的消沉和失落,同時還有些些微的茫然,這讓她心裡不由的有種歉然和想安慰的感覺。探手過去拍了拍方羽放在桌上的右手,眼睛一瞬都不瞬的看著方羽,輕聲問道:「方羽,你看起來有些不妥,怎麼了?」頓了頓察覺到自己的舉動好像有點過分親熱了,於是在臉色微紅,收回手的同時,垂下眼簾,輕輕說道:「對不起!」一時間她心裡也有點茫茫然的,不知道自己為了什麼而說對不起。
方羽微微一怔,輕吸了口氣後,把自己的心神調整了一下,這才又微微一笑:「沒什麼,謝謝。」放下手中的水,然後身子微微往前一傾,收起笑容正色說道:「昨晚王安醒了,同時也弄明白確實有異能者在搞鬼,這些異能者來自一個我沒聽說的門派,很厲害,但現在應該是不會再插手這件事情了,至於那個女孩,叫瑩瑩,來歷我也不很清楚,因為我們能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再加上因為一些事情和王安有了不同分歧,所以我們就離開了。張老已經回去了,我這兩天也要離開,因為昨天答應過要幫你,所以今天特意來找你說一下,我能做的就這麼多了,別的我愛莫能助,抱歉
了。」
說起正事,孟勝藍立刻恢復了警界之花的本色,在凝神細聽的同時,腦海裡也不停的分析著聽到的東西,銳利明亮的雙眼更是眨都不眨的看著說話的方羽。等到方羽一說完,她馬上就把自己心裡的疑點問了出來,她知道,彼此都是一點就透的人,說話沒必要都圈子。
「你說的太籠統了,這裡面有幾個問題,一是那個宗派名字你沒說,二是他們為什麼以前要插手,而現在又不插手了,三是你們和王安會為了什麼事情而產生分歧,我不太能想的明白,當然最後這個問題你也可以不回答,如果是不關案件的事情的話。不過方羽,我覺得你應該把詳細情況告訴我為好,我想我還是值得你信任的,我知道事情絕對沒你說的這麼簡單。」說完,她才發現自己的手又伸過去握著方羽的胳膊,不過這次她沒很快收回來,而是又拍了拍他胳膊後,才收的手。
方羽微微的苦笑了一下:「我就知道你沒這麼容易好說話,不過我信任你,細節告訴你沒問題,但事後有些地方我希望你自己知道就好了,不要把你的職業牽扯進來,因為我沒興趣。」
孟勝藍認真的點了點頭,不再說話,平心靜氣的凝神聽方羽開始說在昨天醫院發生的事情。
方羽也痛快,除了一些不方便說的細節外,基本上再沒什麼保留的把醫院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她之後,這才鬆了口氣的說道:「本來如果他們自己坦白出來的話,而確實是情有可原的話,我還想讓他們直接找你,這樣在能幫到你的同時,還多少能減輕事發後對他們的處罰,可惜他們不說,只好隨他們去了。」
「你就這麼叫他們走了?」孟勝藍聽完了,失聲問道。幸好白天咖啡屋裡人不多,音樂又在響,所以基本沒驚動別人。
「是啊,我有什麼理由不讓他們走?因為我救過他們嗎?」方羽似笑非笑的反問道。
「你……,對啊起碼你救了他們,他們就這麼走掉,不是明顯的在騙你嗎?」孟勝藍本想說撲滅罪行,人人有責的大道理,可一個你字出口後,才忽然想起對方羽這怪物說這些可能用處不大,如果這道理有用的話,他就不會這麼淡然的坐到這裡給自己說這些了,所以這才臨時改口。不過看起來臨時拿過來的這個理由對方羽來說也不成立,這一點在她說完後就明白了。
果然,方羽聽了後淡淡的一笑:「每個人做事都應該有他自己的原則,在我的原則裡,並沒有狹恩圖報這一條,所以儘管從感覺上他們的選擇讓我心裡覺得失望也很受打擊,但我不會為了自己的好惡去改變原則,所以讓他們走,我自己選擇離開。」
「你,……」孟勝藍一時被他給氣的說不出話來,只好在說了一個你後,低頭端起面前的咖啡邊喝邊整理自己的情緒。儘管心裡不快,但她也知道自己無權去指責方羽說的不對,何況她早就明白就是自己說了也沒用,這一點在從表姐那裡知道方羽的過往後,摻和著自己和他的交往,早就仔細分析並知道了。
所以她現在只能用喝東西來平復自己的情緒,看看冷靜點後,再有沒辦法說服方羽出點力,當然,她腦海裡也不是沒有想過讓國家出面徵用方羽,不過這個念頭轉瞬就被她丟到腦後。因為她覺得,自己更欣賞現在這般閒雲野鶴般的方羽,在他身上,她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感受到一種久違了輕鬆和飄逸,儘管是淡淡的。
方羽在孟勝藍喝東西尋思的空裡,也有點出神的望著窗外的雪舞想心事,儘管剛才在和孟勝藍說起昨夜發生的事情時,他口氣顯得很淡然,但實際上昨天王安和那少女瑩瑩最後就那麼失信而去帶給他的衝擊到現在還沒完全平息,儘管昨晚他已經藉著入定盡全力調節自己的心態了,而心態在最近屢次父親和張遠之的幫助下,也堅強成熟了不少,但畢竟被自己費了那麼大勁救出的兩人欺騙了的感覺並不是那麼容易完全消失的,因為他所希望他們做的,只是個事情的真相,如果他們自己不願意,或者是情有可原的話,他絕對可以當作沒聽過來處理的,這點或許在大多人的眼裡是很不應該的事情,在有些人的眼裡,更可能是一種罪行,但在他少許特異的認知裡,對與錯的判斷並不是那麼絕對的……
可儘管這樣,王安他們還是用近乎欺騙的方式選擇了背棄,這讓他對人性再次有了不小的失望和質疑。還好深心裡,他還牢記著父親他們說過的話,還記得自己遇上的另外一些不同的人和事,讓他相信,這人世間,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是這樣的。
不過話說回來,儘管這件事情對心理的衝擊和和引起的波動還沒完全消失乾淨,但他自己卻從沒後悔過他自己的多管閒事和對陰神宗主說過關於和他單挑的話,因為那在他是另一個原則的堅持。
看著窗外那朵被他盯上的雪花飄飄揚揚自由自在的在風裡打著小旋緩緩的落到地面,消失在一片潔白裡不能分辨,方羽忽然覺得整個人都輕鬆了下來。從定境中醒來後,一直被埋在心頭的那種隱隱的不悅和悶氣彷彿也隨著那雪花消失的無影無蹤,精神大大的一振後,他拿起水也喝了一口,放下瓶子後笑道:「要不要再來一杯?這件事我能做的就這些了,剩下的就要靠你們自己去查了。我看要不這樣,咱們今晚一起去外面吃飯如何?我請客。」
放下基本喝完了咖啡的杯子,孟勝藍被他的提議弄的一楞:「哦?一起吃飯?」她又有了把握不住面前這個男人思維走向的感覺。
「對啊,我已經約了若蘭,你方不方便一起去?」方羽看起來興致不小的問道。「若蘭?!」孟勝藍瞪大了明亮的大眼,任由一縷似笑非笑的神情爬上自己的嘴角,慢慢的說道:「去,當然去。」
列字風水第十三節(完)
從省城頗有名氣的老四川川菜館出來時,已經晚上八點多了,一出有空調的餐館大廳,便感覺到天氣比前面出來吃飯時還要冷的厲害,看到身邊的兩位女士從頭到腳裹在厚厚的冬裝裡還是不由的打著寒戰,方羽趕緊過去路邊揮手攔住一輛出租,拉開車門請她們坐了進去。
他自己給司機說了地方付過錢後並沒上車,剛想說話,孟勝藍一把就把他拽住了:「想跑?上來再說。」方羽一看口罩後面杜若蘭也盯著自己的眼睛,就知道自己本想藉著有孟勝藍陪她的機會,跑去處理駐陣陰魂格盧,順便在外邊找地方住的打算落空了。於是也不在囉嗦,搖頭笑了笑便痛快的拉開前門上了車。他也覺得到現在自己在杜若蘭面前還是有點放不開,不過從此刻起,他是打算徹底放開了,有什麼啊,最多就當是人生路上的又一個挑戰好了,人家一個女的都不怕,自己到底怕什麼啊。在車開動的一刻,他好笑的想到。
等孟勝藍走的時候,已經十點多點了,方羽坐在那裡看著電視,手心微微的有點發潮,而杜若蘭也一反前面表妹在的那時表現出的那樣健談和開心,只是默默的拿神情有些複雜的俏眼看著好像沒什麼反應的方羽,兩人都不說話,看誰能沉的住氣,一時房間裡只有電視裡的音樂在響。
沉寂了一會,方羽也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臉上的汗毛都在杜若蘭的注視下緊張的豎起來了,調整了下心態,微微有些不自然的一笑後剛要說話,杜若蘭神情有些飄忽的先說了:「表妹好像也有點喜歡你,儘管可能她自己都沒有察覺,不過我感覺的到。」
方羽一聽,頭都大了,趕忙說到:「那裡有這會事,你別瞎猜。」他還真有點急了,心想,就你一個我都頭大的要死,要是在摻和一個,天~。他都不敢想下去了。
於是情急之中,他習慣性的一口長氣輕吸,靈神晉入雲淡風輕的至境,心念一動,便知道杜若蘭說這話的根由,於是自若的微微一笑:「你大概是感覺到有些事好像我倆瞞著你,所以才會有這個感覺,不錯,她私下裡是找我有事,不過因為那些關係到她職業的內部紀律,所以我和她都沒告訴你和張老,而且現在也已經完結了,你不要想岔。再說,她和我一樣,並不是那麼容易對異性動心的人,我想這點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等方羽認真的說完後,杜若蘭微帶笑意的眼睛就那麼斜了他一眼,好像被他認真的樣子逗樂了,低頭抿嘴一笑,又斜了他一眼,眼波流轉,臉上神情有說不出的嬌媚,換句話也可以說是艷麗到不可方物的那種神情。同時,在笑容達到最盛的時候,輕輕的嘴裡就吐出兩個方羽絕對能聽清楚的字眼:「木頭」。
方羽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是拂著面頰有點傻傻的笑著。不過前面有些尷尬的氣氛倒是明顯的輕鬆了下來,同時冬夜的房間裡,有一種似乎很溫情的東西在流淌。
「對了方羽,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這裡?」已經恢復了不少杜若蘭問道。
「我想就後天晚上吧,反正我在這裡能做的事情也都辦完了。」說到這裡,他又看了一眼她後,又補充道:「你大後天也要開始上班,我留在這裡也沒什麼意思,不若就走。」
顯然,這補充的一句讓杜若蘭心情大好。她笑著問道:「那你準備去那裡呢?總有個地方吧?」「我今天出去過橋的時候,忽然有了個想法,想就沿著咱們這條大河往下走,一直走到入海口,然後乘船入海,去看看所謂的蓬萊仙島。」說起這些,方羽來了興致。
「嗯,也不錯,黃河萬里入東海,要是沿著大河走下去,你基本上就可以看全張老臨走時所說的大漠,草原和大海了,只是可惜,看不到西藏高原。」一聽方羽說要沿河而下,杜若蘭就明白了他的這麼安排行程的意思。
「呵呵,西藏那邊我準備遊歷完沿河的地方,再看完杏花春雨的江南和神奇美麗的西南後,回來的時候再去,然後沿大河而下,順便看看大禹在這一路上的鬼斧神工,上游有不少據說是他親手開鑿的峽谷,我很想去看看。」說到這裡,方羽已經神遊萬里,臉上一副神往的模樣。
「你好像對大河的興趣比長江的興趣大的多啊,該不會是有偏見吧?」自小生長在大江邊上的杜若蘭有些敏感的問道。
「哦?不是啊,我只是因為自小生長在大河邊上,所以對它感覺更親切些而已。應該是沒有偏見吧?」方羽聞言一楞後,琢磨著自己的內心,不很確定的說到。
「我覺得你有,如果你真是像你前面所說的那樣,這次出來是為了找自己的方向而遊歷的話,我覺得你也應該同時感受下長江流域的文化,要知道,那也是整個中華民族文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何況,你崇尚的老莊也算是長江流域的人。」杜若蘭說完後,又有點若有所思是說道:「其實如果條件允許的話,你更應該去外面看看整個世界,就知道這個天地到底有多大。」說完,有點深意的橫了他一眼。
方羽聽了,儘管不很明白她最後那眼的含義,但也多少感覺到了她對自己的有些地方有意見,於是很誠懇的笑著問道:「若蘭,你說的很對。你是不是覺得我想的或者做的有些地方視線狹隘了一些,或者有別的什麼不對?」
杜若蘭一看他很認真的樣子,於是也不再隱瞞自己的想法:「既然你這麼問,那我就說了,不對的地方你就當是警惕吧,儘管你平時顯得彬彬有禮,同時也很照顧女性,但本質上我覺得這是你身上很重的大男人主義的一種隱性反應,而且你說的不錯,你看問題有些方面的視線確實狹隘了些,傳統的東西儘管有不少好東西,但我覺得有時候你也未免太過古老了,有時候古老到讓人都覺得……」說到這裡,看到方羽愕然的樣子,不由噗嗤一笑:「我不說了,暫時也沒別的了,看你那呆樣,難道我有說錯嗎?」
方羽苦笑著搖了搖頭,邊在心裡自問,邊斟酌著怎麼回答。他覺得因為年齡和閱歷以及學識的關係,自己的視線有時候或者會顯得傳統和狹隘一些,但大男子主義這個東西他覺得有些冤枉。正要開口請教怎麼樣才算不是大男子主義的時候,還帶著笑容杜若蘭又說話了:「對了方羽,我本來還有幾個不明白的地方要問你呢,剛這麼一打岔給忘記了,你困不困?困了先去睡覺,咱們明後天再問也行。」
方羽微微一笑:「我沒問題,只要你不困就可以。」一邊說,一邊在心裡琢磨她要問什麼,慢慢的,他已經開始有了杜若蘭並不比孟勝藍好應付的感覺。
「我剛睡起來不久,怎麼會困呢?」看了眼腕表,還不到十一,於是她又說道:「前面我聽張老臨走的時候,說什麼格盧,格盧是誰?為什麼要處理他?能說說嗎?」
看著她好奇的眼神和興致勃勃的樣子,方羽點了點頭。
等聽方羽說完後,杜若蘭心裡既為聽事情覺得有點悲哀,又為方羽經常碰上這樣的難以兩全的事情而感到有些可笑,同時更為前面剛失去的天心燈有些惋惜。起身給方羽和自己的茶杯裡又添滿水後,她順勢坐在方羽身邊,說道:「又是個和謝海添類似的悲劇,現在天心燈又沒了,你準備怎麼處理他呢?是放手不管了還是……」。她不太希望的結局她沒說出口。
「怎麼會放手不管呢?」方羽奇怪的反問道。
「本來我以為王安他們都那樣了……恩,你說你想怎麼處理他吧。」稍微一想就明白自己有些地方一時沒想清楚的杜若蘭不在解釋了,直接問道。
「本來我也很覺得很棘手,不過昨天我忽然在那個陰神宗的宗主消失的那一瞬,想到了個辦法,本來想今晚就去處理的,結果沒去成,那就等臨走時再去吧。」方羽笑道,眼神裡有開心的光芒在閃動。經過這會的交流後,他慢慢的適應了在杜若蘭的注視和身上淡淡的甜香裡說話,開始和在家一樣,不知不覺間流露出了還是年輕人的本色。
「哦?別買關子了,說啊。」杜若蘭笑著伸手推了他的胳膊一下。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58:34
「我想用他布的那秘陣,和青龍坡那裡本來就有的那股異力,把他的陰靈煉出來。他能自由移動後,叫他去給王聞川當陰護法。反正我估計王聞川現在也正需要護法。」
方羽忍不住開心,微笑著說道。這個格盧實在是叫他費不少的心思,現在終於想到一舉兩得的辦法了!
「王聞川又是誰?」杜若蘭知道如果自己忍不住好奇,要問他用什麼辦法把陰靈煉出來,估計又要讓他覺得吃力,因此就沒打算問,知道他既然說了,就會有自己的辦法,不過這個從沒聽過的人名卻是不能不問,現在的她最需要的就是多知道點方羽的過往,只有這樣,她才覺得心裡會安穩一些。
方羽見問,知道又不小心把自己的秘密洩露出來了,不過這會也沒覺得有什麼,於是又把《傳承》裡發生的事情給她詳細說了一遍,直叫杜若蘭聽的目放異彩,津津有味。
「你到底還有多少事情瞞著我?快快招來。」杜若蘭在開心之下,準備放開手腳嚴刑逼供了。
「你不睏嗎?都十二點多了啊。」方羽拉過她的胳膊看了眼表後笑道。
「不困!你快說啊。」杜若蘭就勢拉住他的胳膊搖到,臉色微微有點泛紅。
方羽心念一轉,驚覺自己好像越陷越深了,再加上這麼晚了,說《前生》的事情給她聽怕嚇著她,於是本能的搖頭說:「沒有了,沒有了。」
「真的?」杜若蘭直覺裡覺得還應該有些才是,不過同時心裡也明白,要是一下子問的太多的話,很容易叫方羽覺得自己太過癡纏。於是放開他的胳膊借喝水的功夫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後,放下茶杯說道:「就信你這一次。現在問最後兩個問題,王家的事情你真決定不再管了?」一想起令她疑竇從生的王安和那叫瑩瑩的姑娘,她就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儘管到現在還不是完全明白他們到底是怎麼會事,可他們最後的選擇讓方羽受到了傷害,這讓她在心裡覺得很生氣,儘管她沒表現出來。
「能幫他們做的我都做完了,我還能管他們什麼?」方羽自嘲的笑了笑。
「我主要是覺得那姑娘有點可憐,要是陰神宗的人再去糾纏的話……」有些言不由衷的,她說道。到現在她基本肯定了自己前面的猜想,表妹這次來可能和王家有關,那絕對不會是什麼輕鬆的事情。不然方羽不會到現在還不說的。
「呀,你不說起我倒還忘記了呢。」嘴裡說著,方羽坐直了身體,虎目一亮,右手隨手一揮,變魔術似的,手中出現一個碧綠的指環,看了看,順手裝進了口袋。
「啊!那是王安從病房的地上裡揀到那個指環,怎麼忽然就跑到你手裡了??」瞪大了眼睛,杜若蘭驚訝道。她明明看到方羽手上剛才沒有任何東西,怎麼轉眼這個本該是王安那裡的指環就出現了。要是換個人,她一定以為是在變魔術,但是對方羽,她知道絕對不會那麼簡單,方羽不是那麼無聊的人。
「呵呵,這個東西留在他們那裡只是個禍害,既然已經幫了他們,那麼就幫到底好了。」方羽避而不答東西是怎麼來。
眼波流轉,杜若蘭知道方羽不想回答自己的問題,也就不問了,反正方羽身上希奇古怪的事情也不是這一次了,不明白就不明白吧,相信以後會有機會的。
想到這裡,她又開始問第二個,也是最後一個問題:「那個陰神宗的宗主是不是很厲害?」問起這個,杜若蘭的面色不由就凝重了起來。她還記得方羽在醫院好像是被人家暗算了,可他自己還不知道,要等張遠之提醒才可以發覺,所以不免為已經說了要和對方單挑的方羽擔起心來。
方羽微微一笑,安慰似的拍了拍她扶在膝蓋上的手說道:「當然很厲害,不過他要不是乘我連番救人後有點虛弱和大意的空擋,也不會那麼輕易用變自神交的精神異能影響到我的神識了,以後,呵呵。」虎目閃過精光的方羽笑著打住不說了。
「神交?」杜若蘭忍不住又有點好奇的問道。不過等方羽微笑的眼睛看過來時,也不由的俏臉一紅,嗔道:「不問就不問好了,小氣鬼!明天陪我去逛商店,現在去你昨天入定的房子睡覺,我累了。」說完,站起來逕自回自己房裡去了。
方羽一聽明天要去逛商店,頭皮發麻的苦笑著搖頭,也站起來走過去關掉早就不知道是演的什麼東西的電視,就那麼繼續苦笑著進了自己的客房。他,至今還沒忘記當年陪另一個女人——唐麗君去逛商場的痛苦經歷。
在關燈入定的前一剎,他腦海裡飛快的閃過一個念頭:「難道凡是女人都愛逛商店?這是為什麼呢?」隨即進入也不知道是不是無憂的大定。
下了整整三天三夜的雪終於在方羽要走的那天傍晚停住。隨之而來的,是連素來習慣了寒冷的西北人都人忍受不了的酷寒。零下20度左右的氣溫使得暮色早早籠罩住了的街頭幾乎看不到幾個行人,就在這樣的夜色裡,方羽依然平靜而又堅決的婉拒了杜若蘭數次明顯或婉轉的挽留,在神情複雜的杜若蘭和趕來送行的孟勝籃的不悅的目光裡,踏上了他預定的行程。
儘管他知道不讓她們到車站送行的要求有些過分,但他還是硬讓她們答應了,因為他在上車前,還有事要去處理。
輕快的走在幾乎無人的街道上,感受著冰冷如刀的寒風刮在臉上身上的動人感覺,這兩天來有些因為半封閉而顯得有些遲鈍了的六識在冰涼的夜裡顯得格外敏銳,天地冷寂,有些久違了的輕鬆感覺讓他的心靈分外空靈,當然,昨天被杜若蘭脅迫著剪成短髮的頭在夜風也多少有點涼涼的快意。
把心神浸入無邊無際的夜色,任由靈神貪婪的感受著自然風暴的魅力,就在越來越淒厲的寒風裡,在同樣越來越快的的步履中,他定水無波的臉上的臉上湧出淡淡的笑意,他這時正在想等會要睡覺的杜若蘭如果看到枕頭下面失而復得的天心燈時,該是什麼樣的心境。
在天心燈為了他而化灰消失的前夕,就在最後的光芒黯然淡去的那一刻,在一種似曾相識的異境裡,他的靈神在那電光火石的瞬間看到了天心燈自古到今的傳承的經歷,儘管在震撼中,大多的內容被他忽略不記,但就在那一刻,他已經明白只要世上還有他這種人在,天心燈就永遠不會在這世間消失。而現在,他不過是提前幾十年讓天心燈重新出現而已,當然,此時的天心燈並沒有當初的那般靈異。現在的天心燈只不過是他給她的一種信心或者是一種承諾而已。
雖然只在一起待了短短的兩三天時間,但他能明顯的感覺到一種彷彿熟悉了一輩子般的那種感覺在他和杜若蘭之間迅速產生,那是一種很難言傳的動人感覺,儘管倆人的實際接觸也只到在上街的時候相挽而行的階段,但在精神上,他相信,她也和他一樣,有著同樣不棄不離的那種感覺,那是他在被陰神宗宗主用變自神交的精神異能觸發後,才自然而然的出現的那種狀態裡獲知的信息,無關被他自己刻意封閉掉的靈眼。
一直以來,因為對感應他人精神領域的不悅感覺和深心裡對人性的期望,他在發覺到自己的靈眼能隨時隨地的具備他心通等種種異能後,就刻意的封閉掉了它,同時也自覺不自覺的避免自己在這方面的探索。儘管他知道,修煉到了最後,所有的宗派中的高段法門都是在精神領域(修性)方面下功夫,但他還是盡可能的束縛和限制著自己在這方面的探索,不為別的,只為了內心至深處對人性的憐憫和悲哀,甚至是恐懼。當然這也包括他自己。
按照正常的修行法門的進程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在來自天心燈異能的下,在他身上勉強的維持著出現了。光靠著對自身心靈不斷的淬煉,他一步一步的渡過了不少難關,本以為可以這麼繼續下去的,但在先後兩次接觸到同樣高明到至微之境的陰神宗密術後,這種想法被粉碎了。特別是陰神宗宗主精神異能在不知不覺間的侵入,更是激發了他本身能量自動的反撲和他對此事的反思。
就在和陰神宗宗主說話的同一瞬,震驚之餘的他腦海閃電在問自己:「自己這次出來,明面上說的遊歷,實際上不就是要打開心結,無畏的去面對這世間的種種一切嗎?老子不也說,無為而無所不為嗎?更何況自己早就明白知其白守其黑,知其雄守其雌的道理了啊,竟然一直讓自己憋悶到現在,可笑啊。」
瞬間的明悟讓他在不知不覺間,逐漸放開了自己在這方面的控制,當時抱著天下事,有陰就有陽,為什麼要一直逃避?這個念頭的他,以一種非常輕鬆的方式和對方展開了精神層面的較量,讓忽然之間摸不清深淺的陰神宗宗主最後只能就那麼虎頭蛇尾的離去。
而隨後的王安和瑩瑩的背棄儘管極大的加深了他對人性的失望和厭倦,但在另一個方面,也加速了他對精神方面探索的興趣,「到底人為什麼會有那麼大的不同?」就因為這些,所以他在回到杜若蘭的房間後,立刻進入定境去領悟,同時在出定後一直不停的默默思索著這方面的東西,而略有所覺的精明的張遠之在臨分手前的點撥終於使他在咖啡廳裡看到落雪後的那剎那,完整的打開了心結,同時也讓他清晰的制定出了自己遊歷的路線,他要藉著自小哺育自己的大河和它流域的天地,來最大限度的鍛煉自己的靈神,讓自己的精神在某個層面上真正和這恆久存在的天地融為一體。
「讓我好好體驗一把什麼才是無為而無不為的境界吧~。明悟的當時,他無屆弗遠的心靈發出了這樣的吶喊。
就在狂風捲起積雪的飛揚裡,方羽來到被雪覆蓋著的廢墟,看了看科技園四周死寂的漆黑後,方羽臉上露出輕輕的笑意,知道在這麼冷的天裡,就算有人值班,一般也不會跑出來在這樣的寒夜裡理會這廢墟裡的響動,而這,正是他想要的。
找了個乾淨點的地方放下身上背的背包,方羽的身子還沒在廢墟中間站穩,就感到身邊的空間裡傳來一陣明顯的波動,郊外曠野裡風在這陣波動著的扭曲裡被遠遠的隔開,廢墟的中心成了一個寂靜到叫人不能相信的世界。
就在那種令人微微眩暈的扭曲中,格盧所幻的離火之精就那麼彷彿來自幽冥的在方羽面前不遠處出現,他有些僵澀的聲音同時在方羽腦海裡響起:「凡人仙家,今天是來收我魂魄的麼?」僵澀的聲音竟然隱隱有種說不出來的淒厲和悲憤,同時,隨著聲音,那青白色的濛濛光焰開始搖曳著明滅,整個空間裡的扭曲也開始加劇。
方羽見狀微微一笑,也不做什麼太多的提防,只是讓自己開啟的靈眼接觸到格盧的光焰,然後閉上眼,引著格盧的陰魂去感覺自己心中的善意和打算。
那是一種方羽從未體會過的奇妙感覺。和鬥法時元神互撞的瞬間如狂潮般湧來的識靈完全不同,那是一種潺潺小溪般輕柔和明淨的感覺。緩緩的,他能明顯的感覺到格盧與自己的靈神完全迥異的陰靈怯生生的猶豫著、小心著往自己敞開的識海裡漸漸入去,而自己在敞開識海的同時,也能清晰的感受到格盧也在慢慢敞開被緊緊封鎖著的識靈。
在切身的體會到格盧心靈的最深處那些讓他都幾乎氣血浮動,靈神中怒氣勃發的往事的時候,格盧也從他的識海裡感受到了無窮無盡的空靈和雲淡風輕的自如,那是一個天高雲淡、不迎不拒的世界,就向他自己小時候在自己的青龍坡頂上,無憂無慮的躺在陽光下,在風聲,鳥聲和樹葉的搖曳中昏昏欲睡的那種自在和自如。
沒有一點徵兆的,幾百年來除了恨和怨等等這些負面情緒外再沒有任何其它感受的陰靈格盧,忽然就有了想哭的衝動,那是一種彷彿回到童年時候的熟悉和觸動,那是媽媽懷裡無憂無慮的時光。在劇烈的顫抖裡,他的陰靈電也似的退出方羽的識海,緊接著廢墟裡響起來撕心裂肺的淒厲哭嚎聲,先是一個聲音,接著是千百冤魂能讓人毛骨悚然的嚎叫和淒厲的呼喚,無數股比漆黑的夜色還要漆黑的霧氣從廢墟的中心伸騰起來,瀰漫在廢墟的上空,那淒厲的叫聲夾雜在呼嘯的夜風裡,轉瞬消失的無影無蹤。
方羽臉色有些淒然的就那麼站在廢墟裡,任由一道又一道的黑霧從自己的衣間髮梢掠過,一直等到黑霧散盡,鬼哭漸歇,這才對暗淡和萎縮了不少的光焰緩緩問道:「你準備好了嗎?」光焰在瞬間明滅了兩下,緊接著格盧明顯暗啞到幾乎不能分辨的聲音從光焰裡傳出:「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我只不過是一個殘缺不全的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的陰魂而已。」話音一落,暗淡的光焰頓時又小了很多。
方羽一看,喝道:「不要說話,難道你想連陰魂都不要了嗎?」說完,全身銀濛濛的明光一漲即滅,在雙手下擊的同時,方羽輕聲說到:「只為了心安而已。」聲音落地,已經散發著銀色光芒的雙掌同時落在雪地上。
在亂雪的紛飛裡,他修長的身影輕霧一般的消失,再出現已經是在科技園外面的公路上,背上手裡的背包後,他轉身,抬頭,感受著腳下傳來的劇烈震動,往夜空裡那高高沖天而起的積雪和塵煙中那一道宛若流星般劃過夜空的晶芒,微笑著說道:「幫你是因為你比很多人都有血性。」說完,頭也不回的就那麼無聲無息的融進漆黑冰冷的夜色裡遠去。
風水篇〈完〉請看在字洪荒篇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0:59:43
在字篇 洪荒 第一節
在積雪成冰的公路上和老牛車一樣蹣跚而進的長途客車在怨聲四起的黎明,終於把車輪壓上了有著塞上江南美譽的寧夏境內。
經過一夜提心掉膽的前進,開車的年輕司機終於在滿車旅客的抱怨聲裡把車停了下來。幾乎一夜都沒停止過的埋怨和雪夜裡如履薄冰的壓力已經讓他沒有了爆發忍了一夜怒火的興致。就那樣半死不活的半躺在自己的座位上,用顫抖的手點了根煙,在更加四起的責怪聲裡透過煙霧茫然的看著車窗前望也望不到邊的雪野發起呆來。
身後,他的副手和售票員還在嘶啞著聲音和車上的顧客在對罵。他的頭好疼,繃緊了一夜的神經讓全身有了一種近乎崩潰的虛弱。按往常,從這裡到達目的地銀川,還有一半的路要走,可此刻的他,再也沒有精力往前把車挪動哪怕是一步了。
昨夜的雪路已經耗光了他所有的心力。而平時,他這會已經在銀川的旅館裡開始做夢。
滿車的不安騷動裡,方羽靜靜的坐在那裡側頭看著窗外一望無際的雪原,從地圖上,他了解到,這一片地帶還是幾乎無人居住的鹽鹼地。但看慣了山水環抱,平地相對極少的那種景致的他,還是被眼前這忽然展現在面前的空曠開闊所撼動。
和上次去戈壁的感覺不用,戈壁的空曠和開闊帶給人的是一種無言的壓力和死氣沉沉寂寥的感覺。而這裡,在無邊無際皚皚的白雪覆蓋下,一種難以描述的寧靜和素雅吸引著他,誘惑著他。盡管看上去天色依舊還是很陰沉,可在白雪的映照下,視線依然可以看到似乎無涯的極限,他知道,雪邊天際那一抹隱隱黑影就是赫赫有名的賀蘭山,而另一邊看不到的盡頭,是同樣有名的六盤山。
眼睛盯著不遠處雪地上被風卷起的積雪,再扭頭看看滿車廂面色或蒼白或漲紅的旅客,車廂裡封閉了一夜後污濁的空氣和滿耳喧囂,他終於忍不住站了起來,從行李架上取下自己的背包,對身邊還正在吵架的中年旅客輕輕笑道:“勞駕,請您讓一下,我要下車。”
依舊漲紅著臉側身站在走道裡,中年人驚訝的問道:“小伙子,你在這裡下車?這裡方圓百裡都幾乎沒有人煙啊,看今天這樣子,估計也沒多少過往的車輛,你下去能上那去?外面這麼冷,你會被凍死的。”
已經站到走道裡的方羽輕輕一笑:“不要緊,謝謝您關心,再見!”在車上眾多旅客驚訝的注視和勸阻聲中,方羽頭一次,站到了這莽莽雪原的公路上。
深深的吸了幾口清冷純淨到幾乎沁心入肺的空氣後,他稍微的辨別了下方向,往目光望不到的盡頭,那遠遠就在吸引他,召喚著他的地方飛快的奔去。
緊緊閉著眼睛張開雙臂盡情的奔跑著,感受著似乎天地間只有自己一個人的那種舒展和自由,任由在腳落到雪原後就晉入無裡無外的至境,和整個廣袤的雪原融為一體的靈神以電光一般的速度往大地的盡頭飛馳。
奔跑的呼吸聲和顛簸慢慢的在方羽的感覺裡消失,飛奔的身影在踢起的飛揚積雪裡慢慢變淡模糊,直至無形。只有搖曳的一聲龍吟長嘯,在空曠無際的雪原上空隱隱響起,綿延不絕的往四周蕩漾,久久不能停歇。
就在靈神和那浩浩蕩蕩熟悉到再也不能熟悉的大河融為一體,正准備跟著大河不變的脈動一起前行的動人時刻,另一股冰冷無比的感覺忽然就出現在方羽的感知裡,那是另一個和這雪原上能隨便凍死狗的酷寒融為一體的靈神。
穩穩的守住心神,方羽的靈神就在這常人根本無法理解的層面發出一聲輕笑:“原來又是陰神宗的宗主大駕光臨,難道這麼遠追攝方羽而來,你不覺得累嗎?”話音落地的同時,神念和腳下的大地穩穩融為一體,再也不分彼此。
“只要能和天心燈的得主在這雪原一會,我就是走的再遠也不會覺得累,小子,你長進不小嘛,這次居然這麼遠就能感應到我的來臨,看來這次真是有的玩了,哈哈~”。
緊緊跟隨著方羽輕笑的聲音,陰神宗宗主那陰柔婉約至不男不女的聲音也在同一個層面飄飄忽忽的響起。
與此同時,空無一物的雪原上積雪忽然大面積炸飛了起來,亂雪飛揚中,無數似真似幻的光影憑空而來,刺耳的呼嘯著往炸雪的中心攢射過來。落地後一聲悶雷般的巨響,更炸的地上土石飛揚,一大蓬青煙過後,在雪原上開出一個五丈方圓一丈左右深的大洞。
還沒等塵埃落地,方羽清朗的聲音又在陰神宗宗主的耳邊響起:“宗主竟能光憑靈神就御使三十六支桃心誅魂劍,修為深厚到令方羽佩服,不過宗主能不能讓方羽先說幾句話?”
“你不但擅自解開了我宗下的禁制,壞了我宗的大事,而且讓我宗門暴露在國家的壓力之下,你還有什麼好說的?”依舊是那不男不女陰柔婉約的聲音,不過此刻聲音裡有濃濃的殺意。
“解開禁制是為了救人,你不也是因為沒辦法才下的禁制嗎?至於什麼壞了你宗的大事,我倒要請教,一個避世修煉的宗派為什麼要介入一般人的生活?還有什麼暴露在國家的壓力之下,我又不代表國家怎麼能怪到我頭上?”方羽的聲音也大了起來。
“深仇已結,多說無益,除非你肯拿出天心燈來抵你的罪。”陰神宗宗主開出了條件。
“原來是為我天心燈而來啊,呵呵,可惜啊我的天心燈在救你門下的時候已經化灰而逝,以宗主這般的能耐,不會沒發現吧?”方羽又一次輕笑了起來,笑了幾聲後,聲音忽然一冷:“宗主是不是打定主意不肯放手了?”聲音落地,方羽的身軀也幻現在大洞對面的雪地裡,面色有點不悅的對著面前的空氣。
“放手?!”隨著聲音,一個修長的身軀平空幻現在方羽對面。還沒等方羽細看,一股狂風自腳下的雪地上突然卷起,鋪天蓋地的積雪似乎有了生命一樣向他撲來。
雪原上這一刻也實實在在的響起了狂風暴雨般的異音,尖銳到不能形容的音波箭一樣的往方羽的耳際襲來。同時一陣讓方羽大吃一驚的旋暈猛的就在他的腦海裡泛起,讓他踉蹌著卷進了風暴的中心。
竭力運轉著體內早已爆發的玄功,方羽吃驚的發現曾經百試百靈的異能竟然趕不上眩暈消耗的的速度,靠著本能施展起九宮遁術的身形也被對方以另一種從未見識過的秘術緊緊鎖定著不能少離。汗出如雨的眩暈中對方有若陰雷的喝聲更是有若萬斤鐵錘敲打著自己已經繃緊到極限的神經。
“煙!波!浩!淼!我!陰!獨!靈!”每個字入耳,帶給他的就是更深的眩暈和錐心的痛苦,就在這樣的危機下,他依然在電光火石般高速運轉的識海裡,找不出任何可以自救的辦法,只有靠著自身的異能和堅忍的心志苦捱、躲避。
此刻,如果有別人看到的話,就可以發現,如流光遁影般在漫卷雪原的風暴過處時隱時現的方羽臉上,耳朵,鼻子,嘴裡都有隱約的血跡滲出,身後狂暴的風雪就像有了靈性一樣一絲不錯的緊緊跟著他,風暴裡不時還傳來絕對不應該在風暴的中心傳出的殷雷般的喝聲和另一個追魂奪魄的裂空聲,就連震耳欲聾的風暴狂暴的聲音都無法壓下它那能刺穿耳膜的銳鳴。
處在絕對下風的方羽在聽到那能刺穿耳膜的銳鳴響起的一瞬就覺得心猛的往下沉。對方在逼的自己九死一生的功夫裡竟然還能用元神御(化)氣!這要是在平時他也不會覺得希奇,因為本身道門裡就有這樣一個專門煉氣為劍的秘門。可在馭劍的同時能控制這種奇怪到讓自己眩暈不已,無力反抗的秘術,並且讓風暴、異音以及密咒同時發動奪命襲擊的能力,讓他在這樣狼狽的時候都覺得不可思議。
想到這裡,心頭靈光忽然閃過,要命關頭根本來不及考慮自己是不是猜對了,如電般四處閃動的身影忽然就在空中萎縮、蛻化,在耀眼的光芒及體的前十分之一的剎那,間不容發的讓身體蛻化出衣外,而母親臨行前專門為他縫制的外衣就在霹靂似的耀眼光華和聲響裡化為灰燼。
幾乎在同一瞬間,狂暴的風暴和漫天不停灌入耳中的異音還有沉喝隨著霹靂消失,風雪過處,一個渾身大汗的修長身影喘息著立定。
再說情急之下借著巫門的蛻化大法逃過一劫的方羽一落地,就覺得一股孽火直上腦頂。憤怒如狂下不假思索的左手月奇印外轉日奇印再化五雷訣,右手五鬼扣,內翻陰雷環,一聲怒吼的同時赤裸的左手臂上光華奪目,一道就在白晝裡也能讓人閉眼的霹靂在巨響中電射而出,而同樣赤裸的右手臂上則是一片霧蒙蒙的青電閃耀,同樣在一聲讓大地都要顫抖的低吟中飛撲而出。
此刻的方羽頭上短發豎立,身上殘存的衣物大多在怒吼的同時應聲變成碎片在半空中化為灰燼。方羽從來不曾在斗法中倒下過的身軀也在光芒離體的時候委頓在地,陷入至深的昏迷。
再說從沒在同一個人身上出現過的巫、道兩門的雷法在方羽一怒之下電射而出之後,兩種性質完全不同,先天上就相生相克的雷擊顯示出了方羽根本不可能想象到的威力,以陰神宗宗主如此卓而不凡的修為和幾乎在感應到方羽還在的同時,就以她最拿手的陰神遁遠揚的機敏,都沒有逃出一個內引(陰雷)一個外炸(陽雷)同時相生相克的轟擊。
在整個雪原都為之發顫的轟然巨響中,奪目的光華裡她失去神識的軀體無聲無息的化為飛灰,只有那一點見機逸出的元神依附在百丈外一株老樹的枝頭,進入聽天由命的七天等待期。如果七天之內遇不到生靈奪捨的話,她就會被第八天最初的一縷清風吹散,化為泡影,永遠的消失在這天地之間…
或許是天心燈在選擇方羽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他不該這麼短命,也或許是這老天偶爾也有睜眼的時候。就在方羽基本赤裸的身體在雪原冰冷冰冷的地面上和冷酷的風裡逐漸逐漸開始僵硬的一刻,天空中已經偷了好幾天懶的陽光終於撥開雲層露出了半掩的笑臉。
當那一道金色的陽光慢慢把光輝灑落到方羽大半赤裸的肌膚時,體內糾錯交纏在一起的異能終於分出了高下。性近純陽的天心異能就借著那道陽光的牽引,首先在方羽的六陽脈開始運行,而屬陰性的巫門潛能也隨後在他六陰脈開始耕耘。以超越了人體感官的速度在方羽體內完成各自擔負的外驅淤血內斂氣機的任務後,兩股各帶不同烙印的異能交匯與祖竅。
轟然一震裡方羽緩緩醒來,更早一步回醒的靈神已經牽引著兩股各不相讓又水乳交融的異能落於黃庭,又以電光火石的高速沿帶脈過命門順脊椎重匯與祖竅,方羽還沒完全睜開的雙眼前一片白亮亮的明光,靈神融入其中,天地、六識化為蒙蒙的虛空,定住。
就在依然狀若昏迷的方羽身邊,厚厚的積雪像被無形的熱浪烘烤著一樣迅速的融化、退去,轉眼在雪原上化出一個十丈方圓的空地,而他身下的積雪此刻卻好像方羽的身體沒有一點溫度一樣就那麼堆積著,不見有絲毫的消融。
十丈方圓裸露的暗黃色鹽鹼地上,融雪變為水氣慢慢的往上升騰,不一會工夫伸騰的水霧就在空地上空形成一個朦朧的霧罩,在太陽光下反射出一種流光異彩的奇景,怪就怪在它並不散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方羽忽然就從那片虛空中醒了過來。天地萬物的聲息重新回歸六識,緩緩的苦笑著從雪地上爬起,已經完全感知到體內變化的方羽知道自己這次不但僥幸逃過大難,身上已經變了質的異能也同時帶著著神識進入了另一個陌生的天地。
揮手驅散猶自圍繞著不去的霧氣,方羽有些慚愧的看著被自己和陰神宗宗主剛才的糾纏弄的滿目創痍的雪原,又低頭看了看自己僅遮著下體的衣物殘片,光華爍爍的目光有若實質的盯了百丈外的那株老樹一眼。而後才開始根據自己的記憶和直覺,去遠在三裡外的雪原找尋自己失落的背包,那裡面有杜若蘭在他臨走前硬給他塞上的幾套新衣。那些是她在省城逛商場時專門為他買的。
他自己隨身帶出來的衣物,除了還穿在腳上的這雙鞋外,先後兩套都毀在陰神一脈的手裡。“他們是不是和我的衣服有仇?”在找到拋在雪地裡的背包換衣服的空裡,方羽有些好笑的暗自想到。
等收拾整齊的方羽出現在那株老樹邊上時,剛剛露了會臉的太陽此刻又躲了起來,空曠的雪原上又是一片小風的世界,掛滿霜雪的樹枝就在緊一陣松一陣的寒風的顫抖著不能自己。
站在樹下,方羽盯著樹上靠右的第三枝樹梢正色說道:“想必落到現在這個地步,也是宗主你沒想到的,盡管你想對付我,但我就是到了現在,也沒有要針對你陰神宗的念頭。對前面發生的一切,對錯我也不想多說,但我總以為,修行人不應該用這些去對付普通人的,而且,妄圖通過修行得來的東西,去干擾或者對抗這個世界裡約定俗成的次序的人或宗派,自古以來,就沒有幾個人成功過,起碼在中國我不知道有誰成功過,我希望宗主你能三思。”
說到這裡,他沉吟了一下,從背包裡掏出他從王安那裡搬來的那個青玉指環後又說道:“我只不過是這天地間的一個閒人,實在不想和宗主你這樣的人和宗派為敵,如果宗主能相信我的話,請將元神附在這指環上,我送你一程。當然,如果你還想來找我報仇,我還會盡我的全力和你們周旋。其實這樣斗來斗去,何苦來著?難道領悟到的那些東西還不夠麼?”輕歎了口氣,方羽把指環輕輕放到地上,自己退後了三步,合上眼,靜靜的在那裡等候。
一陣寒風吹過,卷起地上的積雪,連帶著青玉環也似乎動了動。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1:00:12
方羽睜看眼睛,從地上揀起指環,合到掌心裡歎道:“回去吧,但願你重塑道基後,再相見大家能做個朋友,和平相處。”說完,松開已經空無一物的雙手,背起背包,邁開大步往已經不是很遠的大河方向走去,此刻在他的感覺裡,時間已接近下午。
等方羽沿著大河穿走過雪原走中衛順著古長城繞道爬過賀蘭山瞻仰過西夏王陵進入銀川後,已經是他離開省城的十五天以後。一路走來,這半個月裡倒有一多半時間在下雪,天氣也一天比一天冷,很多平時人來人往的旅游景點上,幾乎是人車絕跡,冷清到門可羅雀。不過這倒也正合了方羽的心意,一個人悠哉悠哉的轉了個過癮。
或許是第一天空曠的雪原給他的感覺太好,也或許是因為他本身天性好靜,這半個月來,他大多的時間都是一個人步行著穿越一個又一個地方,只要雪下的不是太大,他往往自己就在曠野裡過夜。平原上不下雪的夜晚,偶爾出現的湛藍星空下他可以一整夜一整夜的任隨靈神出游。天寒地凍對他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麼。
在銀川四處亂跑了幾天後,他在塞上江南的游興已盡。又簡單的做了一番准備之後,他下了決心要單獨通過寧夏和內蒙交界的騰格裡沙漠進入大河流域的另一塊沃土——河套平原,那裡有他向往了好久的美麗草原。
為了好讓准備在沙漠裡單獨待上一段時日的自己在無聊和干渴時候有個想頭,方羽決定再去好好看看流經這裡的大河。
其實在當初確定游歷路線的時候,他心裡就是為了想看看這波瀾壯闊的大河在每個地方不同的雄姿和魅力而選擇了沿河下行。這個念頭的出發點也很簡單,就是想著在游歷完成回去後,好有東西和老爸老媽一道侃侃。
方羽知道自己父母和小鎮上的許多人一樣,對穿城而過,為小鎮平添了無數秀色的大河有一種發自骨子的喜歡和崇敬,就連方羽自己,也自覺不自覺在骨子裡刻下了這樣的烙印,當然這也和方羽所在的小鎮和大河密不可分的地理環境有關。
方羽所住的小鎮在向來貧瘠的西北公允的來說,應該是屬於少見的樂土。
在黃土高原那似乎永遠也走不完走不出去群山橫亙中,洶湧的大河在這裡徒的一緩,陷入怪石嶙峋的河道,那高達幾十丈的石山構成的狹長河道,把向來咆哮的巨龍約束成一個類似婉約的淑女,清澈但迅疾的奔湧而下,除了汛期,水色是叫人難以想象的碧綠,而且此段近30公裡的黃河,一反永向東流的慣例,S形的大盤旋著向西流去,到了下游,擺開河道拘束的大河水面擴展到大約兩三百米,壯觀非常。
千百年的沖刷和洗禮,蘊涵了豐富物質的泥沙在此淤積成了一個狹長的盆地,小鎮就坐落在這裡。自中將盆地一分為二的大河自然也將小鎮分成南北兩片,清澈的水質,奔湧的大河同時也為小鎮平添了無數秀色。盡管抬頭可見,圍繞在四面的依舊是令人難堪到極點的光突突什麼也沒有群山,但小鎮卻在小鎮人千百年來不停的努力下成為方圓幾百裡內最具特色的小城,綠色幾乎是小鎮裡最亮麗的風景。
同時,這裡的氣候更是西北罕見的優異,盡管四季分明,但冬天不是太冷,夏天不是很熱,頗有點春城昆明的模樣。空氣更是格外的清新,不像西北常見的地區那麼干燥,也不像南方常見的那般潮濕,更因為就坐落在大河邊上,現下別的城市常見的水荒在這裡更成為大家的笑談。不光是人生活在這裡感覺舒適,就連天上飛的鳥也是如此,這裡一年四季,都有大群大群在西北日益惡化的環境裡迅速減少的鳥類蹤跡,到了夏天,蔚藍的天空中群鳥翱翔,碧綠清澈的大河中魚翔淺低,一切顯得分外的美麗和安寧。
小鎮盡管是如此的令人著迷,但狹長窄小的河道盆地能容納的人也實在有限,周圍更被望不到邊的群山圍繞,因此小鎮的全部城市人口也不過五萬左右,如果加上周圍的農業區域,也不過只有10萬人上下,所以一直以來也只是個鎮的編制,不過有弊也有利,盡管猙獰的群山限制住了小鎮更進一步的擴大發展,但同樣也阻擋住了不少外間的喧囂和浮華,傳統在這裡有著濃濃的氛圍,人和人之間遠不若外界那般的敵意和難以相處,這一點從走在街上人們安詳平和的臉色上就可以得到證明。
而自小就在這樣的環境裡成長的方羽,不可避免的也帶著一些獨特印記,對大河這種發自骨子的喜歡和留戀,正是其中之一。
當他來到銀川附近的鸚哥嘴和大河暫別時,他發現到了寧夏境內就變的平緩開闊了的大河河面在這裡顯得更加寬闊,數百米寬的青藍色河面上出現了無數塊數不清的浮冰,這些樣式各異,形狀千奇百怪的浮冰大的有50米方圓,小的也有磨盤大小,它們在升騰著淡淡霧氣的河面上重重疊疊,相擁相撞,不時發出“卡卡”的響聲,沉浮著旋轉著向下游緩緩的漂去,看上去是那般的壯觀和美麗。
站在河邊,方羽向來空靈的心裡頭一次為自己沒帶照相機而閃過了一絲悔意,不然這樣難得一見的奇鏡照下來拿回家去,一定會叫父母看的很開心。
當然完全沉浸在面前奇景的他自然沒注意到,遠遠的河堤邊上,無數的本地人在看著這玩意時面色陰沉到不能自己。
帶著些微的遺憾,第二天清晨,方羽獨自一個人徒步進了聞名以久的騰格裡沙漠,身上只帶著一點不多的水和食物,自然,還有他的背包。
其實近來在隨心所欲的游歷中,方羽空靈的心境往往被自己看到的和接觸的那些景致和事物觸動著,被一種蒼涼,古老而又雄渾的感覺所感動著。在自雪原那劫後余生的一戰後,完全明白了自己弱點所在的他在不停歇的鍛煉探索著自己神識深處奧秘的同時,他也從這片古老的大地上不停吸取著那來自時空久遠處的精髓,他的感知,他的精神領域,從未像此刻這樣感覺到寬廣,踏實和厚重過。
當時雪原一戰,根據他後來的感悟所得,陰神宗宗主本身的真正修為並不比自己以前碰到過的那些人或魔強出多少,但她在精神方面的修為卻學有專精,盡管方羽已經在初次的接觸中有了一定的防范,但在雪原再次接觸時,任不免著了她的道,被她用變自神交的精神異能再次無聲無息的潛入他的神識中做了手腳,要不是他臨時忽然施展出與平日裡截然不同的巫門秘術避開,使陰神宗宗主一時誤以為他已經被滅,那他那天肯定就會在雪原上灰飛湮滅。
大凡一個長期修煉,到了極高境界的修行者,在心靈和精神領域的修養都是相當深厚並且堅定的,不管他們是為了什麼目的而修行。
但方羽不是這樣。
盡管這個原因他已經隱隱的在父親和張遠之的指點鼓勵下明白了不少,自己也在心裡和遇到的事情上領悟到了一些,但直到遭受這樣的打擊,他才真正知道這些日子來對心靈,對精神領域方面的逃避和忽略是多麼的錯誤,也知道自己以前是多麼的幸運。
靠著天心燈的能量和裡面包含的信息,他能輕易舉的領悟和施展出很多修行人修行了一輩子都無法修成的秘術,但他在心靈和精神領域的修為,卻遠遠沒到和自己的能力相適應的高度,所以他才會屢次借著入定來平息自己心靈的波動,才會在雪原一戰中受制於精於精神秘術,並對天心燈有相當了解的陰神宗宗主。
他,實際上一直在用介於真人(注:見莊子或南華經)和嬰兒(注:專氣至柔,能嬰兒乎,見老子道德經)之間的心靈和精神,施展和感悟著那些秘術。
明白了這個道理的方羽,這才會在這半月裡利用所有的時間和方式,找尋著迅速添平這段距離的方法,所以才會有近乎苦行的這半個月的離群索居和這次的大漠之行,他相信只有歸於自然,才會完完全全的融於自然,老子不也說,天道自然麼?
※※※
這裡是一片死寂的沙的海洋,只有漫卷著黃沙的風遠遠傳來隱約的嘯聲,天是那麼的湛藍而又高遠,面前的黃色沙丘也是一個連著一個的延伸到一望無際的天盡頭,近來久違了太陽在毫無遮蓋的大漠裡不停的灑落著金輝,卻讓人感覺不到暖意,沙漠完全不若平日傳說裡那般的炎熱。
放任著靈神在這死寂的沙海裡恣意的延伸,方羽在那些看上去頗為相似的沙丘上買力的往大漠的深處挺進。隱約的,遠游的靈神已經帶回來一些生命的信息,盡管微弱,但感覺裡這些信息是那般的堅韌和綿長,完全有在這吝嗇到決不給人以任何鼓舞與希望的荒漠上生存的能力。
他不由的也放快了前進的腳步。
靠著天空中太陽的指引,方羽步履蹣跚的搖晃在沙海之間,他打定主意在頭三天,要象普通人一樣感受下茫茫沙海的無情和魅力,然後才開始想象中預定好的那樣修行,到最後出來得時候,再用別的方法離去,所以現在走的很是辛苦和吃力。
腳下的黃沙松松軟軟的感覺剛開始還很好玩,可等走了幾小時後,方羽就知道它們是如何令人討厭了,看上去一樣的沙丘一腳踩上去,有時沒及腳裸,有時陷至小腿,幾乎無規律可尋。在這裡感受不到水的氣息,卻有跋涉於泥淖的感覺。爬沙坡時,被觸動的流沙緩緩下滑,方羽奮力的邁進,卻發現只能贏得一點微不足道的升程。反倒是前腳跟緊貼後腳尖的“小腳步”帶給他一些略微的成就感。
下坡時更好玩,本想利用流沙滑下去增加速度,可迅速追上來的流沙卻陷住他的雙腳,讓他突然重心前移而摔個馬趴。到了後來,方羽已經完全明白貌似柔和的沙丘實際上卻始終聲色不動地約束著自己只能按照它的意願行事。
四個小時以後,已經在額頭有了汗影的方羽坐在一個大沙包的頂部,豪情滿懷地回望著幻影般的來路,一行腳印並沒有伸出多遠就消失在沙海中。扭頭前望,大漠依舊是大漠,沙丘還是連著沙丘。佛佛是要考驗他的耐性似的,無邊無際的波狀沙丘還是像開始一樣一直延展到天地結合處。
打開包,拿出一瓶水,卻發現礦泉水瓶凍的像塊石頭那麼硬,微微一笑,方羽收起水,就那樣合起眼養起神來,他知道,這才是剛剛開始。
※※※
當冬日的夕陽即將沉沒在沙海盡頭時,方羽終於找到了一塊殘留有枯紅柳和死胡楊的地界,這才停下了他跋涉了三天的腳步,准備今天就在這裡扎營休息,盡管沙地如此的坦闊,他還是依著自己的本性把背包放在了高大的紅柳墩下。這三天來,他已經知道按照正常速度挺進的自己並沒有走進沙漠多遠,因為一路上隔上老半天,總能看到這樣被人們砍掉的巨大紅柳和胡楊木的殘根,這常使他想起當年在戈壁上看到那些被大片大片砍掉的胡楊林來。
“看來只要有人的地方,總有這樣短視的破壞,難道一定要把自己和這壯麗的自然對立起來後,人才會知道後悔嗎?”一邊打量著面前的殘根,一邊看著大漠的那頭如血染紅了天際的夕陽,他在心裡暗暗想到。
這是這三天來唯一讓他覺得心裡不很舒服的一件事。除此之外,大漠的日出日落,大漠寂靜無雲湛藍的星空,都帶給他一次又一次的贊歎和震撼,靈神更在這廣闊的天地裡茁壯到以前不能想象的地步,那和以前在功境感悟到的完全不同,是一種更雄渾更高遠也更自在的感覺,盡管感覺不到多少暖意的太陽已經無情的把他曬的挺黑,身體也在這幾天近乎苦行的遠足中明顯的瘦了,但他覺得自己的靈神從沒這麼活潑過,心靈也從沒這麼充實過,這讓他對准備明天開始的淬煉有了點些微的期待。
夕陽大半已經消失在大漠的那頭不見,如血的殘陽照的面前這片殘根和沙地有了一種異樣妖異的感覺。一想到明天就要開始的淬煉,方羽便決定今天生堆火好好安慰下自己,這三天來,每到夜晚,他都是就那麼坐在大漠絕對能把常人凍斃的夜風裡入定,有一天早上醒來,半夜刮起的風幾乎用沙把他埋了起來,不過還好,到現在還沒碰上傳說中的大風暴。
“看來自己和這沙漠還是蠻有緣分的嘛。”在彎腰准備抱起不遠處一根粗粗的胡楊木樹干的時候,他自語到。
一使勁,手中與自己預計相差太多的分量讓他吃了一驚,打量著手中感覺輕飄飄的合抱粗樹干,他才發覺大漠的干旱早已經無情的抽干了樹干裡的最後一點水分,讓它干酥到手一使勁就變成了絕對干燥的粉末。
不是很大的篝火讓這塊地方成了漆黑的大漠裡唯一叫人感覺到溫暖的地方,盡管自己並不一定需要這樣,但方羽發現他還是很喜歡這樣被火光映照著的情調和感覺,這讓他微微的想家,當然也會想一些人。
喝完帶著的最後一瓶礦泉水後,方羽把這個瓶子收了起來,他知道,以後可能還用的著。
緩緩從定境中睜開此刻可以和湛藍的星空中明亮的天狼星媲美的眼睛,方羽知道自己比打算的早了兩個小時醒來。入定前搭在周圍擋沙的胡楊木干已經被沙掩埋掉了大半,原本面前那些上面有枯死掉的植物殘根的沙丘也早已被黃沙遮蓋的面目全非,要不是遠遠的那邊那兩個湖彎還在,方羽一定會以為自己被傳說中的流沙帶著換了個地方。
慢慢把自己從埋到半截的黃沙裡拔出來,方羽站起來活動著手腳,感受著渾身是沙的不適,決定什麼都不管,先去那小湖裡洗個澡。
“希望這幾天不會有人經過這裡,不然只好讓他們喝我的洗澡水了。”方羽在脫衣准備下水的那一瞬間,心裡有點開心的想到。
一掌轟開結在湖面上的堅冰,赤條條就在大漠如刀的寒風裡鑽進湖裡,痛痛快快的洗干淨了身上的每一寸地方,冰冷的湖水刺激著皮膚急速的收縮,可精神卻越加的敏銳,他又一次清晰的感覺到了吸引著自己早兩個小時從定境醒來的奇異脈動和那種陰沉沉的壓力。
自第四天清晨從已經熄滅的篝火邊醒來後,直接來到這讓靈神躍動不以的大漠腹地的綠洲開始淬煉靈神。已經有九天八夜另二十二個小時之久,通過這次的淬練,方羽絕對有信心即是再對上比陰神宗宗主更厲害更擅長精神秘術的方家,也有與他平分秋色的能為,那是一種來源於了悟之後的真實感覺,和狂妄等等負面的那些東西絲毫無關。
跳上岸,換好衣服,方羽留戀的放眼看了下這個自己待了將近十天的綠洲,一掉頭就在隨後而起的風裡消失。
靈神以方羽從沒體驗的高速先一步越過大漠,在邊緣和那一股奇異的脈動接觸。渾身劇震中,方羽顫抖的身子踉蹌著在一個陌生的地方跌落。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1:01:13
在字篇 洪荒 第二節
顧不上站穩腳跟,異光大盛的虎目不能置信的投向面前的巨大山巖。忍受著手腳發軟,頭疼欲裂的可怖感受,全力催動本身的異能保持著神念的清明,任由靈神追隨著那越來越強越來狂猛的脈動往一個無窮無盡的黑洞接近。
這是自己曾經數次體驗過的感覺。可現在為什麼會讓自己的身體覺得這麼難受?就在這個念頭一閃而過的瞬間,眼前一片說不出顏色的明光,靈神融入,六識自閉,身體的所有感覺就在那一刻消失,只有愈見活波的靈神在一陣有如悶雷般的震顫中如電穿梭,悶雷的節奏越來越快,震顫的感覺也越來越厲害,就在悶雷忽然變成一連串暴烈的炸雷後,在一道霹靂般的光華里,忽然高高定住的神識前出現了一個奇異的世界。
眼前出現的是一個綠的叫人動心的世界。無數高聳如雲的樹木和低矮的植物爬滿視線所能觸及的邊界,不管是起伏的峰巒和低窪的山谷,全都碧油油的一片,這讓在寒冬裡進入沙漠許久的方羽頓時忘記了一切,只是貪婪的感受滿眼綠色那盎然的生機。
一時間,這世界在他感覺裡是那樣的真實,他甚至能清晰的看到一些巨大枝葉上的脈絡和絨毛。細細的絨毛被風吹過,紛紛順風倒去,而後又反彈回來,一切都顯得那麼真實,但方羽就是叫不出這些植物裡的任何一種的名字,因為他一種都不認識。
「這是那裡?我怎麼一種植物都不認識?」他衝著面前的綠色世界高聲問道,聲音裡聽不到絲毫的慌張
到了此刻,方羽的靈神已經完全恢復了本來,識海裡豐富的秘術知識和曾經有過的經驗,已經讓他明白自己的靈神十有八九就是被一個暫時還不知道是什麼的奇異能量帶著在神遊,方式以及感覺就和當年自己帶著小莊穿越時空回到前生的那次很像。
因此儘管來到這裡後那能量好像忽然消失了,靈神也感應不到它的存在,方羽倒也沒了當初的驚疑。「了不起自己回去好了,沒什麼可奇怪的。現在既然來了,先看看再說。」他在等待回答的空裡暗想到。
綠色世界裡一片寂靜,只有風吹著樹葉在嘩嘩作響。
「你再不吭聲我就回去了。」寂靜的綠色世界裡只有他的聲音在迴響。
「奇怪!」自語著方羽作勢要走,卻發現自己的靈神好像被固定住了一樣,動彈不得。
「哦?」他一楞,這怎麼可能?靈神的感覺一切正常,也感應不到外界的控制和干擾,自己怎麼可能御不動自己的元神?
就在這時,面前寂靜的綠色世界忽然有了明顯的變化。遠遠的盡頭,一個燦爛的太陽冉冉生起,高高懸掛到方羽到這時才注意到的天空。這天空是那樣的純淨和蔚藍,萬里無雲是它最恰當的說明。無數沉悶的腳步聲、嘶吼聲和各種各樣的鳴叫聲也隨著太陽的升起而在綠色世界裡響了起來,陽光下的綠色世界頓時顯得充滿了活力。
就在方羽好奇、期待的目光裡,無數讓他目瞪口呆的史前動物出現在他眼前:「恐龍,劍齒虎,巨型蜥蜴…」震驚少歇後,方羽一邊喃喃的念著數以萬計的動物種群中他能明顯辨認出來的寥寥幾種的名字,一邊在心裡暗驚:「難道自己的靈神被帶到史前來了?」儘管心裡在不停的嘀咕,可眼睛卻絲毫沒有漏掉面前的這一幕奇景,有太多太多想都想不到樣子的動物了。但很快的,方羽發現它們都有個類似的特徵,那就是不管樣子看起來怎麼希奇古怪,他們的體型都相當的龐大。就連那群身體最小但數目最多,方羽懷疑是老鼠的動物幼崽,看起來都有現在的豬那麼大,更別說像恐龍那樣的龐然大物了。就連空中不時飛過的大鳥,翅膀展開隨便都在三丈左右,煽動一下就像刮起了一陣狂風。
一切看上去是那般恐怖而又讓方羽覺得新奇。
就在方羽看的正入迷的空裡,漫天的巨石從密林中飛出,頓時眼前的動物們一陣大亂,紛亂中慘烈的撕咬隨之展開,一時間剛剛還平靜祥和的綠色世界裡兇猛淒厲的嘶吼和喧囂的塵煙四起,亂成一片。
就在此刻,方羽看到人,渾身赤裸像野獸一樣怒吼著抱石衝入的一群巨人。
完全和以前課本上學到的所謂猿人不同,衝進來亂飛巨石的巨人各個身高都在七八丈左右,渾身短毛,小山一樣的身體,臉上居然有四隻眼睛,兩雙眉毛。倒像傳說中經常提起的山魈。從它們衝進來後,許多相對體型小點的動物們就開始四散奔逃。從凡是靠近它們的小型動物都被活生生撕裂的結果看,巨人們顯然各個力大無比,更難得的是行動非常迅速,讓體型龐大,嘶吼著的恐龍只能追在後面跑,卻咬不到。他們實在是這場群獸亂鬥中明顯的強者。
獸性的廝殺正進入高潮,巨獸們撒出的鮮血染紅了大片大片的綠林,無數的大樹被波及,在一聲聲轟然巨響中倒地,綠色世界慢慢的籠罩在一片塵埃裡。就在這時,一抹低柔蒼涼的聲音從綠色世界的最深處裊裊傳來,非竹非絲,就連精通數種樂器的方羽都聽不出到底是什麼東西發出的聲音,聽起來綿綿不絕的曲調更像是風的低吟。
聲音漸漸由小變大,轉眼籠罩住整個綠林。就在方羽凝神細聽那聽起來簡單,卻無法準確定音的調子的同時,綠林裡剛剛還拚命撕咬著的動物們慢慢的安靜了下來,隨著聲音轉的更低更柔,那些龐然大物們紛紛平靜的離去,巨人們也拖著不少動物的屍體消失在綠林中不見。
就在此刻,方羽忽然發現自己離竅遠遊的神識開始模糊,從那聲音傳來的濃濃睡意竟然讓他有了什麼都不管了,就這麼睡過去的想法。
「這還了得!」猝然反應到自己此刻正在御神離竅遠遊的方羽猛的一驚,正好聽到低吟的餘韻正在綠色世界如風而逝,這才鬆了口氣。
還沒等方羽去想剛看到的東西是什麼意思,忽然整個綠色世界就暗了下來。天上高掛的太陽被一個黑影完全遮住,只剩下周邊還有一圈光暈散發出朦朧的光暈,慘淡的光暈使整個綠林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死寂。
「日蝕?」方羽見狀剛閃過這個念頭,消失不久的那宛若風吟的聲音忽然又轟然迴響在耳際,低沉的聲音此刻轉眼化為比狂暴的雷聲還要猛烈的聲音迴響在天邊、耳際。
與之幾乎同時響起的,是無數動物暴烈的嘶鳴,忽然再次出現的無數動物全都仰天怒吼,那聲調那節湊居然好像在和先前轉烈的聲音隱隱的呼應。
那如雷般狂猛的聲音剎時間變的更加雄渾和暴烈,整個綠色世界頓時捲起了遮天蔽日的狂風,風暴裡無數道耀眼的光華電也似的竄上天空,天空就在此刻頓時也顯得詭異起來。本來無雲的萬里晴空上忽然烏雲滾滾,雷電交加,讓整個綠色世界從上到下立時呈現出一種慘烈的迷離。
天空正中類似日蝕的現象依舊在烏雲雷電好似特意讓出的一片晴空裡持續著,從綠林裡沖天而起的無數道光華就在半空被一道道霹靂迎頭攔住,化作漫天光雨消失在這般妖異的天際。不知從何時起,旋起風暴的綠色世界裡燃起了熊熊的大火,漫天的火焰中,無數仰天嘶吼著動物慘嚎著化為灰燼。但奇怪的是,身邊的同類似乎沒有感受到這奪命的危機,依舊仰天衝著烏雲雷電拱衛下的黑日長嘶。驚天動地的霹靂雷聲也壓不住它們淒厲無比的聲音。
在這個瞬間就變成宛若魔域一般混亂迷離的時空裡,傻了一樣的方羽只能呆呆的看著面前這詭異的一幕,再也不能將神識少離。
整個綠色世界慢慢的在火焰裡溶解、消失。觸目都是大片大片黑黢黢的灰燼,就在眼看著綠色世界和動物們即將完全毀滅的時刻,一蓬耀眼到令這變為魔域的天地都黯然失色的晶瑩光華從綠林的至深處電射而起,迅捷無比的撞在變的更為暗淡的黑日。就在一聲翻天覆地的巨響中,揮灑著光芒的太陽又重新君臨這充滿了血於火的大地。
整個綠色世界就在那一道晶瑩光華沖天而起的同時枯萎,遮蓋大地的綠色好像枯萎了一樣隨著漫天滾滾退去的烏雲雷電而黯然失色,已經所剩無幾的動物們好像也在同一時間恢復本能,全部朝著那光華衝起的地方亡命而竄,紛亂的種群中,方羽看到幾個巨人也夾雜在其中。
亡命而竄的動物和巨人們邊奔邊發出嘶吼,那嘶吼竟讓頭皮發木的方羽感覺到一抹濃濃的悲哀和傷痛。在它們身後,枯萎了的綠色大地突然張開了無數大口,一股股濃煙裡地火岩漿飛濺而出,滾滾的塵煙和岩漿讓大地變成一片火海,就連整個天空也被煙霧籠罩。
就在方羽竭力把自己的靈神從那似乎發自骨子裡的悲哀和傷痛中擺脫出來的一刻,這個剛還恐怖到不能形容的時空忽然又暗了下來,天空和大地上看不到一絲的光亮,一切的聲息消失,就在這能讓人發瘋的死寂和黑暗裡,方羽飛速運轉的靈神彷彿又再次聽到那似乎是風吟的聲音,只是此刻,飄飄忽忽的聽不真切,低柔蒼涼的調子就那麼若有若無的迴盪在寂靜的曠野,帶給方羽一種想哭的衝動。
「您是誰?是您帶我來的嗎?」忍耐不住了的方羽大聲的衝著死寂的黑暗叫道,不知不覺間已經用上了敬語。
方羽的聲音好像根本沒有出口似的,轉瞬就在黑暗裡消失,那一抹聲音卻逐漸被一陣一陣突如起來的浪濤聲打斷。「嘩~嘩~」的波浪聲裡黑暗逐漸退去,方羽面前的世界又逐漸亮了起來,入眼的是一片和前面的綠色一樣看不到盡頭的汪洋,只有在最深遠的盡頭,汪洋裡有幾點黑糊糊的影子,偶爾能聽到動物的嘶吼聲隱約的從那裡傳來。
本能的,也不知道因為什麼,方羽不由自主的往天空望去,深藍色的天幕上,一輪碩大的金黃色滿月高掛在空中,把這個世界容納在自己清亮的光輝之下,剛才還充滿了血與火的大地,此刻看起來有種異樣的安寧。
直到此刻,方羽被太多震撼打斷了的心思才算有時間飛速活動了起來,他不知道他看的是什麼,也不知道那莫名的能量為什麼帶著自己的靈神穿越時空來看面前發生的這一幕。太多的好奇之下,他終於忍不住用飽含了撼神術的聲音大聲的叫了起來:「你是誰?為什麼要讓我看到這些?你出來!」就在他聲音出口的同時,面前的世界似乎又開始變動起來。忽然,一陣水波一般扭曲擴散著的東西讓面前的世界變的扭曲模糊起來,就像水面上的影子被水裡忽然出現的漣漪打散一樣的模糊了起來。那種波動越來越強,就在方羽驚呼不要的空裡,面前世界的畫面破碎成一片黑暗。
一聲悶哼中,方羽靈神歸竅,六識皆開,這時才發覺天色已經濛濛發亮。
閉上眼,深吸了一口長氣,清冷到心肺的純淨空氣讓激盪的心神逐漸安穩了下來,同時大漠如刀的冷風也讓他出汗的身體感到了陣陣涼意。
一邊玄功九轉,安撫著自己繃緊的神經和身體,長出了一口濁氣後,方羽這才睜開恢復空靈的眼睛打量著面前再沒有絲毫異樣感覺的岩石。
黎明前的最後一抹暗影裡,印入眼簾的是一片巨大的岩石,暗紅色的岩石相當的高,如刀削過的平面上,一幅巨大的暗青色壁畫看起來有點猙獰,畫面上是無數千奇百怪的洪荒巨獸都朝著一個明顯看上去是女性的巨大人像在仰天長嘶,從它們肢體的線條上來看,好像是在向那人像朝拜。而那明顯帶著女性特徵的巨大人像雙眼微閉,安詳的半躺在那裡,她幾乎占掉了整幅壁畫的三分之一。
放眼看去,整幅畫有十五丈高下,十丈左右寬窄,整個陰刻在岩石表面上的畫面線條顯得簡單古拙而又粗獷雄渾,帶給人一種異樣原始的衝擊和感受。
方羽靜靜的看著面前那些仰天嘶吼的洪荒巨獸,傻傻的似乎腦袋都要木了,耳邊彷彿又響起了它們驚天動地的叫聲和它們真實的樣子。要換在幾個小時前,他或許還會以為這些動物只不過是傳說中的存在,而現在,他卻知道,在這片大地上,曾經有那麼一個時期,它們確實曾存在過。因為這些動物裡的大多,他就在剛剛的神遊裡面看到過。
隨即,他的視線被最靠近巨大人像的面前,幾個明顯和周圍的動物形態不一樣的人像所吸引,那像人一樣跪拜著企求的動作和面部的四目雙眉,讓方羽想起了那些巨人。
這一刻方羽心中的震撼是無法拿語言來表達的,腦海裡迅速閃過神遊時看到的畫面,那畫面不斷的和面前的壁畫重合,耳中此刻彷彿又聽到那似風吟的聲音,是那般的低柔和蒼涼。
到現在他都不知道那股再也感受不到了的強烈脈動,帶著自己去看前面那一幕的原因,也不知道這副壁畫和那脈動有什麼關係,當時他遠遊的靈神就是接觸到那股脈動後,才把自己帶到這幅壁畫面前的,這之間到底有什麼聯繫?為什麼自己看到那幕奇景?這副壁畫是誰畫的?等等此類的疑問如怒潮一樣充盈在他的心頭,一時間他竟想的呆了。
「你在那裡作啥?你怎麼上去的?」
就在這時,一個厚重但聽起來有點拗口的聲音自後面切入,打斷了他沉沉的思緒。
他回頭一看,不遠處的一個朱紅色柵欄邊,一個少數民族打扮的中年漢子正用驚疑的目光瞪著他,黑紅的臉上一片愕然,健壯結實的身子在冰冷的風裡微微的有些發顫。
直到看到胡楊木釘成的柵欄,方羽猛醒的心神這才把視線掃向了周圍,這才知道自己在現實裡的真實處境。
此刻的他正站在一塊暗紅色巨大岩石的半腰,岩石的上半部分像被刀削一樣的平整,自己腳下踏的是平整過後突然凸出的一個平台,平台的面積有七八丈大小,上下左右儘是突出的岩石和峭壁,距離最近可以站人的地方都在四五丈開外。
看到自己處在這樣的境地,方羽心中暗暗叫苦。
他不是怕自己出不去,既然能來,當然就能出去,連騰格裡沙漠都敢一個人單獨橫穿的他,自然不會在乎這點小小的問題。他叫苦是怎麼給人解釋自己在這冬夜的黎明忽然出現在這裡的理由,難道給別人說自己是從…他一時間有些難住了。
而站在鷹歇巖柵欄邊上的格木爾此刻其實比方羽更加的驚疑,自被部落裡斯庫老爹的兒子幫忙安排到石子巖壁畫區做看山人的這三年多以來,他還是一次這麼早在這大漠的邊緣地帶看到有遊客光臨,更何況這個看起來怪怪的年輕遊客,居然在這麼冷的天裡只穿著看上去那麼單薄的外衣。從領口處就可看到,薄薄的甲克衫下只有一件高領毛衣的樣子,可他那張年輕的臉上居然看不到一點寒冷的模樣。還有那雙正看著自己的眼睛,那雙眼睛…
格木爾此時敢對著他信奉的滿天神佛發誓,那雙眼睛絕對比斯庫老爹在舉行部落大祭那次,請來月亮大神時發著異光的眼睛還要叫人覺得敬畏,再想到他竟然什麼工具都沒有的就那麼突然出現在這幅摩崖神刻前的那個樣子,格木爾就覺得全身發冷,雙腿軟的好像不是自己的,只有靠著雙手死死抓住柵欄,心裡暗念著自己最信的佛爺名字,企求著心靈快些得到安寧。
直到今天,他還記得作為這方圓幾百里牧區內,幾十個大小部落裡唯一能和大召寺裡的丹頓活佛一樣受人尊敬的最後一個薩滿祭師斯庫老爹,在每年來到這摩崖神刻前祭天時那虔誠和卑微的神情。當然也記得前年,具有無上神通的大召寺丹頓活佛前來參觀時,看到這摩崖神刻後,流露出來的吃驚和恭敬的樣子;他更記得本來要參觀整個壁畫群的丹頓活佛取消所有行程,一個人在壁畫前用金剛坐跌坐在那裡整整念了一下午金剛經的背影。
從那時起,他就隱約覺得這幅在石子巖壁畫群裡面積最大的摩崖神刻上,真正有不能褻瀆的神明存在著。因此,每天起床後都要先來這裡拜過後才去做別的事情,沒想到一直平安無事的到了現在,會忽然再次看到一個在這神刻前發呆的背影,而這背影和現在看著自己的那雙眼睛,帶給自己的感覺和當年那兩個自己最敬慕的人,在這裡呆望著壁畫的感覺是如此的相像和熟悉。他,忽然有了種要膜拜的衝動。
他臉上的神情波動和眼睛中的敬畏被正在為難的方羽看在眼裡,電閃而出的靈神敏銳的觸覺也已經給他帶回了對方此刻恐懼和不安的感覺。看了看逐漸亮起的天色,他知道自己沒有多少時間可以在這裡發呆了,於是苦笑著輕聲說到:「這位大叔,麻煩你回頭看看你背後是什麼。」空空濛蒙帶著奇異節奏的聲音一鑽入格木爾的耳朵,就讓格木爾不由自主的應聲轉過了頭去。
身後是蜿蜒陡峭的石階和自己這幾年來用胡楊木釘成的柵欄,此外空蕩蕩的和自己來時一樣,並沒有什麼,只有清冷的大漠寒風嗚嗚的鳴叫聲。
「後面什麼都沒有,啊~」格木爾腿一軟,一屁股就坐到冰冷的岩石上,瞪大眼睛,顫抖的手指著出現在面前含笑的方羽說不出話來。
方羽一看把人嚇成這樣,心裡也覺得很是過意不去,趕忙一伸手把他扶了起來,一邊連聲說到:「對不起,對不起,嚇到大叔了。」同時藉著兩人雙目交匯的一瞬,把少許的安撫性意思傳遞了過去。
重新站起來後,心裡塌實了不少的格木爾有些敬畏的望著面前這個顯然是漢族人的年輕人,修長的身材,一身看起來很合體但明顯不合這個季節的打扮,烏黑的短髮下一雙此刻看上去和大漠裡的湖水一樣純淨清澈的大眼,端正帥氣的臉上嘴角邊滿是笑容,那笑容就像大草原上最美的季節裡蕩漾的清風,讓自己狂跳的心頓時覺得舒坦了起來。看到這裡,他不由的開口問道:「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裡?」
「我叫方羽,剛從寧夏那邊穿過大漠到了這裡,我好像迷路了,請問大叔,這裡是什麼地方?」方羽見他很快平靜了下來,於是放開手笑著說道。
「穿過大漠來到這裡?那你的車或者駱駝呢?還有你的同伴呢?」狐疑的打量著面前這個看起來乾乾淨淨身上沒有一點沙跡的年輕人,直爽的格木爾覺得他在吹牛,心裡便忘了他剛才的異樣,有些看他不起,於是瞥著他問道。
方羽微微一笑:「我是一個人走過來的,沒有同伴,也沒有交通工具,大叔這裡是什麼地方?」
「這裡是我們內蒙石子巖壁畫群遊覽區,歸烏金市管。你真是一個人走過大漠的?」
忽然又想起對方剛才的異樣,本來不想再多理會他的格木爾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方羽輕輕點了點頭,也不在乎他到底相信不相信。只是在心裡暗想:「哦,烏金市,那看來並沒有走偏,從這裡穿出去不遠就該進入草原了。」想到這裡,方羽又問:「大叔,請問這副壁畫是?」他指了指不遠處的那幅壁畫。
「那是這裡最大的一幅,我們都叫它摩崖神刻。」格木爾儘管覺得這年輕人吹牛的毛病不好,但對著他的笑臉還是拉不下臉裡不回答,於是簡短的回答到。說完又有點生自己氣似的說道:「這裡今天還沒開始開放,你到底是怎麼跑到那裡去的?」說完,翻著怪眼瞪著方羽,臉上自然就帶出了些厭惡的神色。
方羽見狀心裡一楞,而後馬上就醒悟了過來,到這時他已經從對方的衣著打扮上看出來面前這個人是個蒙古人,知道這些少數民族的漢子最討厭的就是撒謊和吹牛的人,自己剛才說一個人穿過沙漠讓他覺得自己在撒謊和吹牛。於是他笑著說到:「大叔,那距離這裡大約一百公里,大漠裡那兩個相連的小湖叫什麼呢?我在那裡待了好幾天呢,卻不知道它們的名字。」
「那是姊妹湖。你真是一個人從那邊穿過來的?」格木爾一聽方羽說起大漠深處的那兩個湖,就有點相信了,雖然騰格裡沙漠裡大大小小的散落有近二三十個湖和綠洲,但相連的姊妹湖卻只有靠近南邊和寧夏交界的這塊沙漠的深處才有,而且很少有外面的人知道,所以就有點信了。
「是真的,昨天晚上我還在那裡鑿開冰洗澡了呢,前幾天的風沙真大,都快把我埋掉了。」方羽不在意的笑道。
「老天,你真是一個人穿過來的?這麼冷的天還在那裡洗澡?」格木爾瞪大雙眼,驚訝的叫道,其實心裡更驚的話還沒說出來呢,能在一個晚上靠雙腳走從姊妹湖走到這裡,天啊,這還是人嗎?
看到方羽誠懇的點了頭,已經認定他和那些活佛一樣具有無上神通的格木爾不由的雙手交叉著撫胸深深鞠下躬去,這是他們蒙古人見了長輩和出家人才會施的大禮。當然,更虔誠的還有禮佛時五體投地的參拜大禮。
方羽見狀,嚇了一跳,身子往邊上一挪,趕緊伸手扶住格木爾:「大叔,這是幹什麼,我接受不起啊。」
「方羽,你一定是那個活佛轉世,見了活佛一定要行禮的。我真蠢,剛才在摩崖神刻前我就該知道了。」格木爾用崇敬的眼神看著他說道。
方羽一聽,明白了。於是笑道:「不好意思啊,大叔,我不拜佛的,我是個普通人。
你誤會了。」
「那你是和我們的斯庫老爹一樣的大祭師了?只有被佛祖和大神選中的人才會那麼厲害,一個人什麼都沒帶的穿過騰格裡沙漠,你知道嗎?騰格裡在我們蒙語裡的是像天一樣浩瀚的意思。斯庫老爹也說過,只有佛祖和大神最虔誠的信徒,才能感受到這壁畫的神奇和威力。所以你一定不是普通人。」格木爾依然堅持著他的看法。
方羽一看,知道不管自己再怎麼說都不會有用,所以就笑了笑問道:「斯庫老爹是誰?他是你們的大祭師?是薩滿吧?」他知道蒙古人最早是信薩滿的,後來儘管改信了藏傳的黃教,可薩滿教在這裡也有著很深的基礎,因此聽到這個斯庫老爹是大祭師,就猜是薩滿教的巫師。通常,他們也被稱為薩滿。
「你果然也是薩滿,我…」格木爾說著話黑紅的臉上顯得慌亂了起來,然後不停的雙手撫胸鞠躬道:「請薩滿…薩滿饒罪,請薩滿饒罪,格木爾今天出來的匆忙,沒有哈達可以獻上。」
方羽一看,知道自己遇上的是對宗教有著相當虔誠信仰的樸實人,知道他們的禁忌和禮儀是特別的多。因此趕忙說道:「大叔你別這樣,我也不是薩滿,你別誤會。」
「你不是?」「格木爾不怎麼相信的問道。」
「真不是,所以你也不用這麼緊張。不過大叔,能不能告訴我斯庫老爹是誰?為什麼他說只有佛祖和大神最虔誠的信徒,才能感受到這壁畫的神奇和威力?還有這個壁畫石刻是什麼時候的東西?能告訴我嗎?」方羽很誠懇的說道。
格木爾一看方羽的神色好像不是騙他的,不過他還是有些半信半疑,要是無意間得罪了薩滿,那可是很大的罪孽,天神會怪罪的。他雖然一向也膽子很大,但對神佛的代表,卻是一點都不敢得罪和怠慢的。(其實在整個牧區,敢怠慢喇嘛和薩滿的人都很少,在很多信藏傳佛教的地方,喇嘛進飯館吃飯都是不用付錢的,不是強迫,是自願的——作者按)因此儘管方羽說了他不是佛子或是薩滿,格木爾依然有些敬畏,聽他問了,趕忙說道:「斯庫老爹是我們這方圓幾百里牧區裡最後一個薩滿,他老人家和大召寺的丹頓活佛一樣,受到我們這裡大小二十三個部落的尊敬,每年的祭天和祭敖包的儀式都是他主持的,他每年還要一個人到這裡來祭祀,我是聽他那樣說的。至於這裡的壁畫和石刻,好像我們遊覽區的介紹上說是好幾千年了。」
「哦,那你知道斯庫老爹住在那裡嗎?」方羽的興趣被勾起來了,想順便去拜訪拜訪這個老薩滿,可能他知道這個石刻到底是怎麼回事。
「當然知道了,斯庫老爹可是我們達達爾部落的驕傲啊,怎麼會不知道?他和我們都住在一起的,在草甸子,離這裡有一百多里呢,你想去看他嗎?」
「呵呵,是啊想去拜訪他,想和他請教些東西。」方羽有些神往的停了一下,又說道:「不過在去之前,我想在這裡轉著看一下,大叔你看方便嗎?」
「這裡是遊覽區啊,當然方便了,不過一般早上沒什麼人來,要來也都到中午了,乾脆我帶你去看看吧,這裡我熟的很。」格木爾熱心的說道。
「那就最好了,謝謝你啊大叔,說了半天還沒問你怎麼稱呼呢,真是失禮。」
「我叫格木爾,你不用客氣,來跟我來。」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1:01:40
說著笑著,兩個人開始順著石階開始滿山亂跑,一口氣把全山的幾百副壁畫和石刻都看了個遍。但方羽再沒有發現任何如摩崖神刻那樣給他異樣感覺的東西,就是從摩崖神刻那裡,也同樣感受不到任何的異動。那股吸引著他來到這裡的脈動好像就這麼憑空消失了。
拗不過格木爾的熱情,下得山來,方羽便隨著他來到他住的小屋。
手捧著飄香的奶茶,方羽在格木爾期待目光下連喝了三口後讚道:「真好喝,我已經有很多天沒喝過這麼好喝的茶了。」由衷的稱讚頓時讓格木爾顯得很是高興,連連勸他多喝一點。
其實奶茶方羽是第一次喝,喝到嘴裡,味道也覺得怪怪的,不過那熱呼呼的感覺和後味裡的奶香,也確實讓方羽覺得溫暖和甜美。低頭喝著茶,他在想,這近一個月來自己是不是離開人群離開的太久了?想到這裡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於是放下茶碗問道:「格木爾大叔,咱們這遊覽區有沒電話?我想打個電話。」
「這裡原本有的,可前幾天的大風把電話線吹壞了,到現在還沒修好,要打電話你還得去市裡打。方羽,你們外邊來的人不都是拿著手機的嗎?怎麼你沒有?。」
「我沒買,對了,去市裡大約有多遠?」方羽問道。
「市裡離這也有一百四十多公里,還遠著呢。來喝茶。」
方羽大概問了方位後,便不在多問,專心的喝著茶,吃著格木爾拿出的食物,和他聊起天來。經過一早晨的交往,他倆已經互相贏得了對方的好感,熟悉了不少。他已經從心直口快的格木爾嘴裡知道了他雖然名義上這裡的管理員,其實只是個幹些粗重活的看山人,實際的旅遊區導遊和管理人員都在離這裡不遠山道口收費站那裡住著。當然也就知道了格木爾心裡多少的不滿和一絲絲流露出來的孤寂。
這幾年來,除了旅遊旺季的下午,這裡有不少的人來以外,平時大多的時候,整個山上,就他孤零零的一個人。不過問他為什麼不回家時,他卻不願意多說,方羽也就沒再問。儘管他的人生閱歷不是很多,但他也知道,這人世間,很多人都有他自己的難處和隱秘,人家不願意說,當然就沒必要問。
就在方羽感覺著該告辭了的時候,格木爾這偏僻的小屋門口忽然響起了剎車聲。緊接著就聽到幾個人正向這裡走來的腳步聲。
「會是誰呢?我這裡平時很少人來啊。「嘴裡念叨著,格木爾給方羽打了個招呼,站起身往門口迎去,出於禮貌,方羽也跟著站了起來。
門一拉開,一股冷風就帶著三個人走了進來,格木爾看到領頭的那個人,黑紅的臉上就展開了笑容,大聲的問候到:「闊特爾,你怎麼有空來看我了?歡迎啊,兄弟。」
「很久不見了,格木爾大哥,你還好嗎?」那個領先進來的人也笑著和格木爾和握手。
「我還好,我還好,這兩位尊貴的客人是?」
「這兩位是區裡下來幫助我們工作的同志,這位姓楚,這位姓何,我今天就是乘有空陪他們來看看這裡,順便過來看看格木爾大哥你的。」闊特爾趕忙介紹隨自己進來的一男一女。
等格木爾熱情的和他們兩個打了招呼,請他們坐下的時候,闊特爾的視線移向了在一邊含笑站著的方羽,於是他開口問道:「格木爾大哥,你的貴客是…?」
方羽在他們進來後寒暄的空裡一直含笑站在那裡,想著找個方便的機會告辭。這時見人家開口問了,因此還沒等稍微有點不好意思的格木爾開口介紹,便自己笑著說到:「你好,我叫方羽,是個到格木爾大叔這裡喝點東西的遊客。」同時又對那兩個正好奇的看著他的一男一女笑著點了點頭。
這時格木爾也說話了:「方羽,這是我闊特爾兄弟,我們烏金市鼎鼎有名的抗凌英雄,也就是你剛問起的斯庫老爹的兒子,是個好樣的漢子。」
格木爾這話一說,方羽和闊特爾倆人都微楞了一下,然後又互相仔細的打量了對方兩眼。這才在格木爾的慇勤下坐了。
方羽從闊特爾進來,就覺得他不像通常印象裡一般的蒙古人,除了一身漢族幹部常見的打扮和厚厚的呢子大衣外,花白的頭髮,看上去度數不小的眼鏡和清瘦的臉上那濃濃的書卷氣都給人一種學者的感覺,因此在聽到格木爾介紹說他是薩滿大祭師斯庫老爹的兒子,又是什麼鼎鼎有名的抗凌英雄,所以有點覺得有點好奇,就是坐下後,又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同時也發現闊特爾坐下後,也在打量他,目光中有些驚疑。
方羽心念一轉,就猜他可是因為他聽到自己向格木爾打聽他父親,所以有些注意自己。於是微微一笑說道:「我聽格木爾大叔說斯庫老爹是這裡受人尊敬的薩滿大祭師,因此想去拜訪他一下,我對這些很感興趣。」話一出口,他看到闊特爾微笑著的臉上就有點微微變色,儘管一閃即逝,但方羽還是明顯的感覺到他稍微有點不快,只是微笑著給自己點了點頭,就把目光移開了。
「哦?這是為什麼?」方羽心裡好奇的想道。
「闊特爾兄弟,大河就要開河了吧?今年有沒有危險?」主人格木爾給來客都添上奶茶,勸讓了一會後,忽然開口向闊特爾問道。方羽注意到他問的時候臉上笑容少了許多。
「今年看上去情況不太好,前些日子天氣太冷了,我看今年夠戧。所以才請區裡派兩位專家先下來看看。」闊特爾的臉上也是笑容頓斂,沉重了許多。倒是方羽在一邊聽的有些迷糊。
「但願不會是武開河,反正有你這位抗凌英雄和區裡來的專家在,我想菩薩會保佑我們的,大神也會保佑我們的,方羽你說是吧?」格木爾強笑著把目光落在了方羽不解的笑臉上,問道。
方羽被屋內其他三個人好奇的目光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他早知道格木爾一直都不怎麼相信自己不是祭師之類人員的辯解,可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忽然來這麼一手。於是臉色有點發紅的說道:「對不起格木爾大叔,我不太明白你們說的什麼開河之類的東西,闊特爾大叔,能給我說說抗凌是什麼嗎?」。
看他們這麼一說,屋裡的四個人都楞了一下,格木爾的臉上更是一片尷尬,兩眼瞅著他諾諾的說不出話來,倒是闊特爾一楞之後首先笑了:「方羽你是外地人吧?」方羽點點頭:「是啊,我是第一次來這裡,今天剛到。」
「哦,這就難怪你不知道了,黃河在寧夏,內蒙還有下游的地方,每年冬天的時候都會在河面上結冰,每年到快開春的時候解凍,我們把解凍就叫開河,如過開河的時候天氣變化太過劇烈,融化的冰在河面上築成冰壩,造成河水漫堤或者決口,這種情況就叫做凌汛,抗凌就是指防止放生這樣的情況。至於武開河就是指非常容易造成河水漫堤或者決口,形成災害的開河方式。」闊特爾一說起自己一直在做的事情,鏡片後的眼睛裡閃動著智慧和熱情的光芒,讓方羽不由的聽的格外專心。
「哦,是這樣,我有些明白了,我可能見過你所說的冰凌。」在他們好奇的目光裡,方羽把自己離開銀川前在大河上看到浮冰的情況說了一遍,然後又自嘲的笑道:「我當時還以為只是奇景,沒想到那麼美的東西會成為災害,看起來事物還真不能光看表面啊。今天能遇到諸位讓我很開心,不過我也該走了,格木爾大叔,謝謝你的奶茶。」對其餘的三個人點了點頭,方羽站起身來準備告辭。
「方羽,你是要去市裡嗎?」格木爾也連忙站起來問道。
「嗯,我想先去市裡打個電話,然後直接去草甸子見見斯庫老爹,以後相見無期,格木爾大叔你保重,以後不要喝那麼多酒了,很傷肝的。」儘管接觸的時間不是很長,但方羽還是覺得很喜歡樸實直爽的格木爾,因此忍不住多說了兩句。
格木爾黑紅的臉紅了起來,正要說話,自從進來後,一直很少說話的兩個客人中的那個年輕女人說話了:「要是你去那麼遠只是為了打個電話的話,不用去了,我這裡有手機。」說著掏出個小巧的手機遞了過來。
方羽一看,猶豫了一下,還是笑著接了過來。「謝謝。」「不客氣!。」穿著厚厚的紅色羽絨服的女人閃著大眼說道。
方羽接過手機一看,笑了:「何小姐,看來我還得跑一趟,手機沒信號。」就在這時,方羽敏銳的靈神忽然感覺到一陣迷亂的波動。面色不變,他深吸了一口氣,靈神恢復清明,那種波動似乎又消失了。
「不會吧?我在車停前還接過電話啊,是不是因為在屋子裡的關係?」接過手機後,那位姓何的小姐起身出了屋子,到外面去試。
方羽剛要告辭了出去,自他說格木爾酒多傷肝後,一直用一種奇異沉默的眼神看著他的闊特爾說話了:「方羽你是不是很精醫道?如果是,去看我父親的時候,麻煩你順便幫他看看,他身體最近一直不好。「是啊,斯庫老爹最近身體一直都不太好,如果方羽你會醫的,幫他老人家看看。」格木爾也站起來認真的拜託到。
「要是能幫,我一定會的。」方羽答應完正要出屋,去試機的何小姐走了回來,手裡拿著電話搖頭:「奇怪了,剛剛還有信號的,現在怎麼會沒了呢?小楚,拿你的手機出來看看。」她沖同來的那個年輕男人說到。
「我的也沒有了,奇怪。」小楚也掏出來說道。
「何小姐,不用麻煩了,反正我也沒什麼事情,等我自己去市裡找個電話打好了,謝謝你。」
「看來只好這樣了,要不你乾脆等一會和我們一起坐車回去?」她好心的勸道。
「不了,謝謝你何小姐,我慢慢走就可以的。」方羽婉拒道,覺得這個看起來文靜的女孩還很熱情。
「是啊,何~何小姐,他獨自一個從寧夏穿過大漠來到這裡,很能走的。」一邊的格木爾自豪的說到。經過一早晨的接觸,他已經當方羽是自己的好朋友了,再加上本身民族最敬重的就是勇士,能獨自穿越大漠的當然是非常了不起的勇士了。而這樣的人和自己是朋友,他當然覺得很自豪。
「哦?」幾乎同時,屋子裡的三個人都重新瞪大了眼睛看著方羽,讓他覺得有些不安。
「我要走了,各位再見。格木爾大叔保重啊。」顧不上再多說什麼,方羽就想一走了之,他很不習慣別人眼中的驚訝和好奇。
「方羽,再見,我叫何小倩,希望以後還能見到你。」出人意料的,穿紅羽絨衣的何小姐突然上前一步,笑嘻嘻的伸出手盯著方羽說到。
「我記住了,何小姐,再見。」方羽也笑著伸出手和她握了一下,對眾人笑了笑。轉身出了門。
「方羽,等一下。」格木爾追了出來。
「格木爾大叔,還有事嗎?」方羽停住腳步,轉身問道。
「怎麼能讓朋友就這麼走?方羽我送你到路口。」格木爾黑紅的臉上一片認真的說道。
方羽剛想推辭,卻見他已經開始往前走了,於是也跟了上去,他隱隱覺得格木爾出來送他應該沒那麼簡單,所以也不再阻攔。
兩個人說說笑笑的走到收費站的入口,方羽站住腳步:「格木爾大叔你回去吧,屋子裡還有客人等呢,我這就去了。」
「那方羽你一路順風,要是你到了草甸子,代我問候斯庫老爹,麻煩你告訴他老人家,我在這裡很好,叫他老人家不用擔心。」說到這裡,格木爾的黑紅的面色上神情忽然變的有些淒然,似乎有什麼話想說,卻又打住了。
「格木爾大叔,有什麼話你就說吧,我能幫的上忙,一定幫的。你不用這麼為難的。」方羽看出了這點,所以問道。
「沒什麼了,方羽你保重了,我先回去了。」格木爾臉上的淒然忽然轉為黯然,而後深吸了口氣後,又重新換上笑臉,看似豪放的說道。
「那好,大叔也請保重,我走了。」方羽一看他不想說,也不勉強,微笑著和他告別。不過這件事他已經留上了心。
直到走了好遠,方羽回頭看去,格木爾還站在那裡看著自己,忽然,方羽覺得他的背影在大漠和山巖的襯托下,有種孤零零的感覺,看上去多少有些淒涼。
這時,他忽然覺得格木爾長年累月的孤零零待在山上有點不合情理,按道理像他這樣還在壯年的漢子,不應該這麼窩著的。
一路上連搭了三次順風車,方羽在下午四點前進入了市區。
這是一個規模不算太小的城市,在草原來說已經相當不錯了,不過奇怪的是空氣完全不像來路上那樣的清新,空中似乎一直飄有細細的黑色粉塵,這讓方羽多少覺得有點不習慣。因為這一路走來,大多的地方空氣都很清新,所以這裡的這粉塵格外讓他覺得不舒服,而且心頭還隱隱的有種壓抑的感覺。
找了個電話廳,先給家裡打了個電話,報了個平安,然後又聽母親細細的叮囑了半天,這才說完。然後又給杜若蘭打電話,手機好像在關機。於是他掛上電話,往大河邊上走去,說實話,他還沒見過被冰封住的大河。
來到河堤,他就發現河堤上來回走動人相當的多,而且河堤邊上,堆著不少的沙石和草袋,過去一問,才知道是都在這裡巡河的人。隨即又發現這裡的河堤大多是由泥和沙堆的,而且距大河的冰面並不高,也就一米多點。看到這裡,他禁不住搖頭,自己住的小鎮那裡,河堤可全都是石料堆起的,距離水面至少有五米那麼高,這裡這麼低,難怪闊特爾他們會那麼緊張。
又搖了搖頭,把目光投向晶瑩的大河,此時的大河就像一面巨大的鏡子,在太陽光下閃閃生輝,寬闊無比的河面基本全被冰封住了,看不到一點浪花。只有方羽敏銳的耳朵,還能聽到冰層下的水聲。
迎河上望,大河像一道晶瑩的玉帶,轉頭下看,遠遠的盡頭河中間能看到一個黑影把冰面一分兩半。方羽知道那可能就是這裡比較有名的胡楊灘,那是坐落在河中心,長滿了蘆葦和胡楊樹的河灘,看地圖上說這樣的河灘有三個,現在已經全部開發做了旅遊區,這讓方羽沒了去看看的興致,這些天來,他發現很多自然裡美好的東西,只要人去那裡一經營,就會變的索然無味。想到這裡他不由的想起曾經上過的青城山,特別是後山,那種和周圍的自然融為一體,相得益彰的建築風格,讓他在那裡流連了好幾天。
回到市區後定好旅館後,他再次給杜若蘭打電話,手機好像依然在關機。這時他才想手機即便是關機,也會有自動通知,不會像現在這麼沒什麼聲音。於是他又打她家裡的座機,通了,沒人接。
「看來還在路上沒回家呢。」想到這裡,他決定吃過飯再打。
吃飯的時候問過服務員才知道,這市區裡一直在飄的黑色粉塵原來是煤灰,這裡周圍有幾個大煤礦和無數的小煤礦,這幾年煤炭緊張,這裡開採量加大,因此空氣中的粉塵也越來越大,就連草原上經常掛起的大風也吹不乾淨這裡的粉塵,他們都已經習慣了。
聽到這些後,方羽更嚮往明天的草原之行。
回到旅館再給杜若蘭打電話,這次她很快拿起了電話:「喂,我是杜若蘭,是那位?」
方羽聽到她熟悉的聲音,心裡微微一甜,剛要說話,那邊的杜若蘭已經猜到了:「是方羽?你現在那裡?」聲音裡有壓抑不住的驚喜。
「是我,我現在在內蒙,你最近還好吧?」方羽微笑著問道。
「還好,你呢?都一個月了你怎麼才到內蒙?看起來玩的很開心哦,我還當你忘了我電話號碼呢。」那一頭傳來她微嗔的聲音。
「前些日子我在沙漠沒辦法給你打電話啊,這不一出來就打了嗎?」話一出口,他就在心裡暗叫,「糟糕!」。
果然電話那頭杜若蘭驚道:「哦?你到沙漠幹什麼去了?還有這一個月你都去了那些地方,說來聽聽。」
於是他被逼不過下,盡量詳細的匯報了自己出行的經過後(當然,陰神宗宗主的事情沒說,怕她擔心)他心裡忽然一動問道「你的手機是不是壞了?我打了好幾次都好像是關機,但又沒提示音。」
「不是,從今天下午開始,手機就變的不怎麼好用了,時斷時通的,接到電信局的通知,說最近因為被一種稱作「日凌」的天文現象影響,手機通訊將會受到很大影響,估計這種情況會在今後幾天更加嚴重,可能最近都不能用手機了。」
「日凌?你知道具體是一種怎麼情況嗎?」方羽成心轉移話題,當然也對這奇特的現象有點好奇,於是追問到。
「我今天匆匆看了眼通知,好像是太陽電磁波對地球的影響,具體我也沒注意。我說方羽,你別想轉移話題,幹嗎做獨自穿越沙漠那麼冒險的事情?難道不知道別人會為你擔心嗎?」電話那頭的杜若蘭有些幽幽的說到。
「我只是從邊際穿越,其實…」
一個小時以後,方羽有些頭暈暈的放下電話,開始慶幸自己幸虧沒買手機,不然在老媽和她隨時的呼叫之下…
第二天一早,方羽踏上了去草甸子的路。
隨著風裡夾雜的粉塵漸漸的減少,空氣逐漸逐漸的清新了起來。比前些日子溫暖了許多的太陽照在身上,居然也有了暖洋洋的感覺,可方羽的心境卻在逐步逐步的變壞,一種冰涼的感覺充斥著心頭,讓他感受不到太陽絲毫的魅力。
眼前的草原和想像中的差距太大了!
為了飽覽夢想中的草原風光,儘管知道在冬季也看不到什麼藍天白雲綠草羊群的獨特風光,但方羽還是選擇了步行去草甸子的方式,在他的想像裡,雖然眼下看不到綠草如蔭的大草原,但讓靈神感受一下雄渾的草原上積雪下蘊涵著的生命氣息也好,可他現在看到的,感應到的是什麼呢?
走了這麼久,原以為這片沙化嚴重的區域走過之後,能看到大片大片被積雪或著枯黃了的草覆蓋著草原,可感應和看到最多的動物卻是老鼠。積雪沒有覆蓋到的地方,原本該有草的地方,看到最多的是黑忽忽的泥土和越來越多被廢棄掉的牧場,到處是灰濛濛的浮沙和同樣灰濛濛的老鼠,再有的就是隨處可見的老鼠洞。那些碩大的老鼠竟然不怕人,就在方羽身邊慢吞吞的流竄著,漆黑的小眼珠裡看不到一點驚慌。
蔚藍高遠的天上,看不到一支展翅的雄鷹,積雪的曠野上,悲傷的靈神感應到的只是一種沉鬱的死寂和濃濃的哀傷,走了這麼久,居然沒有看到一個蒙古包,沒看到一支羊。難道這就是自己嚮往了許久的大草原的真面目麼?
悲憤的仰天長嘶,方羽的臉上兩行清淚緩緩滑落。就是在沙漠裡,那絕望的死寂中,他的靈神還能感應到那些不屈的生命,可為什麼,為什麼在這應該是生機盎然的草原上,那種生命的氣息卻是如此的衰弱和無望?
就在這時,他激盪悲哀的靈神忽然接觸到一個絕對絕對龐大,悲哀著的存在,一種無法言說的悲哀幾乎在瞬間就淹沒了他的靈神,緊接著又是能讓血液都狂暴起來的憤怒衝擊著他僅存的神意。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1:02:26
在字篇 洪荒 第三節
那是一種死海般冰涼絕望到無邊無際的悲哀!
那更是一種連靈魂都在燃燒的狂暴怒意。
根本來不及反應的瞬間,兩種截然相反,又同樣強烈的純粹感受立時把方羽的靈神捲進了一個不測的深淵。他身上曾經浩然無匹的能量和空靈到無屆弗遠的心神,在宛若狂潮一般洶湧而來的異樣衝擊下,也僅僅只能讓他的神識像一葉單薄的孤舟在天昏地暗的風暴中,維持著最後的一絲清明,在崩潰的邊緣跌宕起伏。
彷彿就是發自自己骨子裡的悲哀和憤怒!
在苦苦堅守著自己心靈堤防的危難時刻,方羽僅存的神識還是敏銳的感覺到了這一點。這忽然間把自己捲入這般境地的存在和感受完全是不可抵禦的,它就像自己在定境和無數次奇異狀態裡感受到的一樣,帶著最明顯不過自然的氣息。
就像春天的風,冬天的冷,那是一種不含任何雜質的純粹,一種不可能阻擋也不可能拒絕的存在。
「為什麼酷愛的自然會帶給自己這般狂暴和悲哀的感覺?它在憤怒什麼?悲哀什麼?」艱難的守護著自己的心燈,不能相信的念頭和疑問在方羽的識海電閃而過。此刻的他已經處在崩潰的邊緣,一種發自骨髓的寒意已經在逐漸吞噬著他的意志。不能控制的,大顆大顆的冷汗從他冰涼的額頭滲出,又從他緊閉的眼簾上滑落。
就在此刻,那帶來悲哀和憤怒的源頭,那龐大純粹的存在,忽然變了。就像巨大的磁石,散發出一種不能抗拒的吸引,吸引著方羽的靈神身不由己的向它投去。那感覺就如一滴水應該融入大海一樣的那般自然,更加洶湧的悲傷和想要燃燒自己的憤怒如銼刀一樣不停的消磨著他的意志,發自骨髓的寒意也越發的厲害了。
用盡全部的身心力量堅持著自己靈神的清明,方羽在這要命的關頭忽然記起了自己第一次入定時,神識不受控制的往虛空中的一個黑洞投去的情景。這兩者是這般的相像,那一次有天心燈幫忙,可這次呢?
神經就像要撕裂了一樣的疼痛,無窮無盡的悲哀和憤怒更像永不停歇的浪潮一樣有力的拍打著他心靈最後的提防。苦苦掙扎下,森冷的氣勁就像看不見的潮水,以他為中心向四面不停的散去。冷汗水一樣不停的從他單薄的衣物內滲出,可這一切,都阻擋不住他驚慌的靈神裡那種莫名的恐懼,那是一種比在暗夜裡,覺得面前身後的黑暗中有不可知的東西窺探著,等候著還要強烈百倍的恐懼,就如被烙印在人魂靈深處,對不可知的未來和存在感到本能的恐懼一樣,方羽千錘百煉過的靈神此刻也本能的戰慄著、恐懼著,識海的深處更以電光火石的高速翻滾著一切可以自救的辦法。
完全是本能的,他明瞭如果自己的靈神一旦融入那猶如磁石一樣的存在,作為自己生命的一切烙印就將在這世間不復存在。那完全是一種本能的感知。
「蓬,蓬,蓬~吱!」幾聲輕響和隨後傳來的一聲尖叫忽然傳入他幾乎已經開始眩暈了的神識。這時,他自己一直被壓抑著只能四散的異能,忽然就若被點燃了的炸藥一樣以他為中心炸起,緊接著又內斂了過來,奪目的金黃色明光瞬間就像極光一般在他身上亮起,六識以完全超越了他感知的驚人高速關閉,切斷了與世間萬物的聯繫,緊接著又在腦際一聲輕響中恢復清明。
感受著好像忽然照到身上的溫暖陽光,輕顫著,恢復過來的方羽再也察覺不到剛才那龐大恐怖的存在,剛剛的一切就和做夢一樣顯得是那樣的不真實。但他自己明白,那究竟是不是真實。
軟軟的就在冰涼的積雪上坐倒,方羽再次主動封閉六識,隔絕萬物,凝練起自己的元神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方羽在天色將變的前一瞬緩緩睜開一直閉著的雙眼,輕噓了口長氣,這才站起身把眼光投向了不遠處的那團血污。
儘管看不出那是什麼,但那團血污和周圍幾點黑灰在積雪的映襯下看上去還是顯得有些刺眼。
周圍再沒有任何生命的氣息,就連前面隨處可見,隨時可以感覺到的老鼠,最近的也在好幾百米之外。
輕輕的歎了口氣,方羽走過去捧起幾把積雪蓋到那團血污和那幾團黑灰色上,直起身,抬頭望了望和前面的蔚藍晴朗完全不同的天空,就在陰雲壓頂,狂風將起的原野上,看著面前顯得異樣死寂的大草原發起楞來。
天上的陰雲越發的濃了。整個積雪的草原在詭異的天幕下也顯現出一片異樣枯槁的味道來。此刻的空際,那濃的似乎永遠都抹不開的陰雲就如另一個蠻荒蒼涼的騰格裡沙漠,泛出大片大片枯黃的顏色。一絲風的聲音也在天地的盡頭漸轉漸厲的呼嘯了起來,卷帶著灰濛濛的顏色,由慢而快的吞噬著遙遠的天幕下的那一片銀白,速度越來越快,呼嘯的聲音越來越大,不過一小會的功夫,天色變暗了許多,而風聲也淒厲到有若萬鬼厲吼,天地迅速的變成昏黃混沌的世界。
此刻的方羽,宛若木頭一般的靜靜呆望著面前天地的變化,面上沒有一絲表情,但內心裡卻有如翻江倒海一般,掀起滔天的波瀾。這一生人,還沒有什麼時候能像這一瞬,讓他這般的不知所措。
剛才如果不是被壓制四逸的異能在最危機的瞬間,把幾隻在這草原上因為生活的肆無忌憚,而大意到幾乎失去了警覺本能的老鼠震為飛灰,要不是距離最遠的那一隻被震成一團血污,異能見血自發本能抗拒的話,他這時可能在這個世間已經灰飛湮滅,不復存在了。
儘管修煉到這一刻,對生死的看法已經與常人截然不同,但早已經烙印在靈神深處的生存本能卻絕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可以自救的可能,不管面對的一種什麼樣的存在。
因為這種消亡不是來自他本心的意願!
從特意凝練的定境中回醒後,他明顯感覺到自己的靈神,在經過剛才那差點讓自己消失的危機後,更加的強大活潑了不少。這並不讓他意外,從書上和以前自己的體會中,他早就明白,靈神或者是異能的凝練,在極端的情況下效果最明顯,這個極端包括了感覺上的特別舒服,以及特別的不舒服。
主要令他驚訝和不安的是,在這更加強大了的背後,向來無驚無懼的靈神竟然對繼續往草原深處前行有一種很明顯的抗拒,就此掉頭返回的渴望,以一點不遜於剛才差點吞噬掉自己的悲哀和憤怒,那兩種極端純粹的強橫衝擊著他的意志。
這在方羽而言是個絕對罕見的感覺。
在經歷過那麼多現實和功境的千錘百煉之後,在隨時都可能晉入天人至境的自己身上,強橫到不可一世的靈神居然會如此強烈的感到恐懼,在震驚和全力堅定著自己信念的同時,再也明白不過什麼是靈神的方羽忽然明白自己此刻已經到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是繼續前行還是就此回頭?」他在心裡不停的問著自己,退意一浪高過一浪的在他的識海裡掀起。
「先是摩崖神刻,緊接著是那轉瞬即逝的迷亂,現在又是這遠遠超越了自己瞭解範圍,不可能抵禦的存在,面前的草原又是如此的叫人失望,乾脆回去吧,回去吧。」一個聲音不停的在他腦海裡迴響。
「不為形累,不為物役。遇到這麼點事情你就怕了?難道你忘了老子說:」
執大像,天下往,往者不害。怕什麼,你不是自己在出行前已經決定來著不拒,去者不留的嗎?繼續往前走啊。「另一個聲音在更深的識海裡輕輕的說著。
「為什麼來到這裡後會有這麼多的異常發生?我到底在怕什麼?」慢慢的,早已經深埋在骨血裡的強悍還是佔了上風,不安的靈神也彷彿被激發起了堅韌傲然的一面,方羽略現迷茫的雙眼再一次變的的清亮起來,隱隱的還有精光在閃動。
就在狂風的前哨撕扯著衣袂開始烈烈做響,口鼻中也察覺到濃濃的塵土的味道的時候,方羽仰天長吐了一口濁氣,就在虎目中再次亮起精光的裡,肆無忌憚的往前飛奔了起來。
「希言自然,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朗聲背誦著,方羽飛快的挪動著自己的雙腳,再一次把自己愈見活潑的靈神晉入無裡無外的至境。身後遠遠的,有此刻已經形成鋪天蓋地般模樣的沙暴在追。
廣袤的大地在腳下飛快的後退,就在放開懷抱盡情和寒風比賽的空裡,方羽如電般延伸的靈神不停的帶給他一個個驚喜。腳下生命的氣息逐漸的濃了起來,前面更是一片生命的海洋,那蟄伏在積雪下的一個個生命逐漸逐漸的匯聚成一片生命的汪洋,儘管眼前依舊是陰沉到詭異的天幕和白莽莽看不到盡頭的雪原,身後是漫捲著黃沙和淒厲到有若鬼哭的風暴,但在方羽此刻的心中、眼裡,彷彿已經看到了那傳說中碧草如蔭,藍天白雲的大草原。
一種根本不想壓制的興奮讓他臉上露出了最燦爛的笑顏,緊跟著他的眼睛看到了遠遠的盡頭出現的那座蒙古包,同時比眼睛延伸的更遠的靈神帶回來更多人和動物的信息。
喜悅,就如溫暖一樣在方羽的全身蕩漾開來。
「終於能看到人了,真好!」從沒像這一刻的開心,方羽在停住腳步一瞬,由衷的呢喃道。
面前的這座白色蒙古包和它周圍的一些明顯是土木結構的簡單建築搭配在一起看上去稍微有點彆扭,這讓方羽稍微的楞了一下,覺得有點好奇。放緩腳步仔細感覺了一下,這才整了整身後的背包和身上的衣服,往感覺到有人的蒙古包走去。
「汪!汪~!」隨著幾聲劇烈的狗叫,幾隻大狗從蒙古包和它旁邊的建築裡箭一般的衝到了他面前。特別是從蒙古包裡竄出的一條花白色的大狗,沖的速度最快。也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他便陷入了四隻低吼著的大狗的包圍之中。
方羽微笑著停住腳步,他知道主人隨後就會出來,儘管是第一次和草原的牧民打交道,但這麼一點簡單的常識還是有的。因此在被這些體形不小的牧羊犬圍住後,一點都沒覺得驚慌,反倒饒有趣味的仔細看起面前那只第一個衝上來後,到現在還豎著剛毛,冷冷盯著自己的花白色大狗來。
這是一隻不太常見的狗,起碼方羽以前沒見過這麼大的狗。從頭到腳居然有半人高,一身頗長的花白色體毛披散在此刻愈見矯健彪悍的身體上,碩大的頭和半張著的巨口之上,那兩隻晶亮的黑褐色眼睛中散發出一種冷冷的寒意,就算在全身繃緊,喉嚨裡發出威脅般的低吼的此刻,那雙眼睛也未曾稍有迴避,一直冷冷的盯著自己的雙眼。完全不若別的狗,在那邊作勢的同時,只是不斷的在那裡偷窺。
感覺著它的不凡,方羽只是微笑著與它對視,完全不理會身邊別的那幾隻狗。
漸漸的,體形碩大的牧羊犬在他微笑著的目光注視下,腦後豎起的剛毛緩緩落了下去。喉嚨間低沉的咆哮也化作兩聲輕吼,彷彿接到到了命令一般,圍著方羽的其餘三條黑色牧羊犬同時收起了威態,小心翼翼的圍著方羽腳邊轉了一圈,不停的嗅著方羽身上的氣味,隨後在花白色牧羊犬的又一聲輕吼裡,小跑著往蒙古包後面的那些可能是羊圈的建築物跑去。
自始至終,方羽一直微笑著沒動,而面前那只像是頭狗的牧羊犬也一直沒動,巨大的腦袋上,晶亮的褐色黑眼珠還是一直盯著方羽的眼睛,不過身上繃緊的肌肉倒是逐漸逐漸的鬆弛了下來。
又輕吼了一聲,就在方羽愈見柔和的目光注視下,它低下了頭,緩緩一邊四處低嗅著一邊往方羽的腳邊走來,方羽還是一動不動的看著它,在它來到自己面前的時候,緩緩的伸出了自己的手。
敏捷的一個側躍,牧羊犬便落在三米開外的地方,全身的上下顯現出緊繃有力的線條,警惕的看著依然微笑著伸手的方羽。無聲的又互盯了一會,牧羊犬再次放鬆,盯著方羽的眼睛慢慢的向他走來。
方羽臉上的微笑和全身的鬆弛一點都沒有變化。終於,熱乎乎的大舌輕輕的舔上了他伸出的右手,牧羊犬巨大的腦袋也在他的胯上輕抵了起來。伸手輕拂著它腦後長而柔順的鬢毛,方羽輕笑著問道:「你叫什麼名字?」靜靜的享受著方羽的撫摩,花白色的牧羊犬當然不會回答,而後就在方羽抬頭的同時,輕吼著箭一般的往蒙古包裡出來的一個小人那邊跑去,輕靈的步伐,歡快的叫聲,彷彿在給主人匯報方羽的來臨。
「大哥哥,你是誰?怎麼花頭會這麼接近你?」驚奇的童音在方羽的耳邊響起,儘管口音有點彆扭,但方羽注意到面前這個正摟著幾乎與他一般高的男孩說的,是他能聽明白的普通話。
「我叫方羽,是個過路人,風暴快起來了,想在你們這裡避一避,小朋友可以嗎?」方羽微笑著問道。
「我不是小朋友,我是剋日郎,我可是個男子漢呢。」小男孩忽然鬆開摟著牧羊犬的手,雙手叉到腰上,挺著小胸脯大聲衝著方羽喊到。
「那麼男子漢剋日郎,我能不能在你這裡避避風暴啊?」方羽強忍著笑意,很認真的回手指了指身後快要捲過來的風沙。
「當然可以了,我們」「剋日郎,你在那裡幹什麼?風快過來了,還不快請客人進來?」一把女聲忽然打斷了小男子漢剋日郎的話,蒙古包的簾子一掀,一個身著傳統蒙古袍的女人走了出來。
「這位客人,快請進來,風沙就要來了,小孩子不懂事,沒禮貌,還請你原諒,快請進。」微笑著打量著方羽,彎了彎腰,那女人在方羽同樣微笑著打量她的空裡,很誠懇的對著方羽擺了個請進的手勢。
面前這個微笑著蒙古婦女看上去年齡不是很大,一身淡藍色碎花棉長袍被腰間一條色彩艷麗的五綵帶點綴著看上去顯得分外合體,在頭上蓬鬆的皮帽之下,一張端正白皙的臉上滿是笑容,柔和的眼神配合著笑容顯得很是恬靜。
直覺的,方羽幾乎在一見面的瞬間就把握住了她身上的特質,這女人帶給他一種不常見到的感覺,那是一種很溫柔,很恬靜的感覺。
「謝謝大~嫂,我叫方羽,打擾了。」方羽一時間把握不住她的年齡,所以猶豫了一下,不過也感覺到風暴馬上就要過來了,所以沒多客氣,謝過之後一彎腰便進了蒙古包。
一進蒙古包,方羽就被一股暖意包圍了起來。
微微帶著點羊膻味的蒙古包裡面空間要比從外面看上去大的多,一圈淡明黃色的牆帷子從西牆順著北牆到東牆把整個蒙古包圍了起來,正中間的對著蒙古包上頂的地上放著一個不小的黃銅火爐,裡面紅彤彤的木炭燒的正旺,上面扣著的細鐵架上一個紫銅色的茶壺裡散發出淡淡的奶香味。
包門左側,整齊的放著兩個馬鞍,馬鞍邊上放著三個不是很大的奶桶,右側則放著低低的案桌。火爐對著的蒙古包裡圈,一個點著幾盞酥油燈的佛龕擺在那裡,右側沿著氈牆整齊地擺放著四個明顯帶有蒙古民族特色的花紋安析木箱,箱子前面的地上,鋪著厚厚的暗紅色氈毯。左側也擺著兩個同類性的木箱和同色氈毯,還有些零散的色彩艷麗了不少的物品,看上去有些女性的味道,右側箱子前面的氈毯上有一個低矮的小方桌,桌上的油燈架下,相對凌亂的攤開著幾本書和練習簿,還有鉛筆盒,看上去像是小孩子正在做作業。
蒙古包內沒有電燈,桌上的油燈也沒點亮,但光線並不顯得很暗,那是因為正中的蒙古包頂上半開著的天窗和氈牆上開著的四個鑲嵌著看上去像是有機玻璃的小窗,讓蒙古包裡明亮了不少。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1:02:54
「遠方的客人,請到桌子這邊坐,希望香濃的奶茶能表達我們對客人的問候和歡迎。」女主人微微笑著很誠懇的讓客聲打斷了方羽匆匆的觀察。
方羽初臨這裡,也不是很明白應該用什麼樣的禮儀應答才合適,所以只能放鬆心情,盡量的用最自然的方式和感覺指引著自己行動。
「多謝大嫂!我叫方羽,來自小鎮。因為風暴快起了,所以冒昧的過來想躲一躲,打攪大嫂您了。」方羽微微彎了彎腰說到。
「只要進來就是客人,方羽你不用客氣,快快請坐。」好客的女主人再次慇勤的勸到,線條柔和的笑容裡滿是熱忱和歡迎。
在方羽和女主人說話的期間,小男子漢剋日郎站在母親身後,攬著愛犬的大頭,撲閃著烏溜溜的黑眼珠不轉睛的打量著方羽,他心裡一直在琢磨著這個看上去並不很強壯的大哥哥,怎麼會那麼快的讓自己的花頭消失了戒心。他的花頭可是這一帶牧羊犬裡的佼佼者,除了自己一家和周圍族裡有限的幾個人外,從不肯人別人摸它的頭,今天怎麼會忽然和一個陌生人這麼親近呢?這讓他小小的腦袋裡鑽滿了好奇。
「來,請先喝杯奶茶驅驅寒。」方羽才不過放下自己的背包坐下,手腳麻利的女主人已經收拾好桌上的書本,給方羽端上了一碗散發著香氣的奶茶。
「謝謝大嫂」方羽趕忙直起身雙手接過茶碗,淺嘗了一口後,這才放下茶碗笑道:「真好喝,對了大嫂,還沒請教怎麼稱呼你呢。」看到方羽稱讚,女主人的臉上更添了一抹的笑意:「我叫烏蘭赫婭,這裡的人都叫我烏蘭,這是我兒子剋日郎。剋日郎還不過來向客人問候?」她微笑著攬過兒子催促到。
「大哥哥你好,歡迎到我們家來做客。」鬆開自己的愛犬,眼睛裡閃動著好奇光芒的剋日郎撫胸問候道。
方羽一看,也趕忙站起身學樣回了一禮:「剋日郎你也好」「方羽你請坐,對小孩子不用這麼客氣的。」在剋日郎驚訝想笑的空裡,女主人烏蘭赫婭也有些好笑的趕緊說道。她沒想到面前這個年輕人這麼客氣,居然連小孩子都要回禮。
不過這也讓她感受到了面前這個年輕人的禮貌,平添了幾份歡喜。
「大哥哥,你是怎麼讓花頭那麼快願意你摸它頭的?我的花頭平時可不會讓陌生人接近它,就連族裡的很多人想摸都不行。」因為方羽的回禮而頓時覺得和他親近了許多的剋日郎忍耐不住心裡的好奇,跑過來坐到方羽邊上問到。話題裡的牧羊犬花頭也毫不客氣的跟過來爬在他懷裡,晶亮的眼珠懶洋洋的瞅著微笑的方羽。
「可能是花頭覺得我不是壞人吧,我以前也很喜歡養狗呢。」方羽笑著伸手過去又搔了搔花頭的大頭答道。
「你的狗叫什麼名字?它厲害嘛?咬死過幾匹狼?」一聽方羽也有養狗,剋日郎精神來了,興奮的問道。
「我的狗叫黑黑,也挺厲害的,不過它從沒和狼咬過架。」「什麼?沒咬過狼的狗怎麼能叫厲害呢?我的花頭最多的一次曾經咬死過三匹來偷羊的狼呢,它是我們這裡牧羊犬中最厲害的哦。」剋日郎緊緊摟著自己的愛犬,自豪的說道。
「我們那裡沒有狼,所以黑黑從來沒咬過。不過我肯定黑黑沒你的花頭厲害。
「方羽笑道。
「那你什麼時候帶你的黑黑來吧,只要讓我的花頭帶上一段時間,它也會厲害起來的。」剋日郎天真的說道。
「黑黑是我以前養的,後來送人了,我沒辦法帶它來了。」方羽輕歎著解釋道,不由的想起當年因為城市禁狗令下達後,不得不把黑黑送給山裡朋友的情景。
直到現在,他還能清楚的記得被綁在車廂裡的黑黑淒慘的叫聲和晶亮的眼睛中流出的眼淚,那是方羽少年時最不想回憶的傷心事,沒想到在時隔多年後又再次會無意中想起,一切居然還是那麼清晰。
「誰說畜生無情?」他不由的在心裡暗歎道。
「啊?你怎麼能把自己的狗送給人?」不能相信的,剋日郎抱緊自己的愛犬睜大眼睛瞪著方羽,清澈的眼神中竟有點鄙視的味道。
「剋日郎,快去把你的書本收拾好,小孩子怎麼可以這麼沒禮貌?」女主人烏蘭赫婭適時的把方羽從短暫的尷尬中拉了出來。
「來,方羽嘗嘗我們草原的」塔布喜「,這是」朱和「,這是」胡如塔,這是「烏如莫」……「嘴裡說著,烏蘭赫婭已經迅速的把一碟碟顏色各異,散發著誘人香味的食物在桌子上擺開,隨後又雙手給方羽送上一個用酥油封口的瓶子:」請!「方羽有點摸不著頭腦,趕忙也雙手接過瓶子,有不好意思的問道:」烏蘭大嫂,這是?「」這是奶酒。「看方羽還是有點不明白,烏蘭赫婭便知道他可能是初次來到草原,於是又笑著解釋道:」要用手沾點封口的酥油擦在額頭上,然後才可以打開封口,客人要先自己連喝三碗後,才可以由主人舉杯祝酒,客人回敬答謝。這是草原上的規矩。「方羽一聽,頭有點大,於是有點不好意思的雙手捧著奶酒問道:」烏蘭大嫂,我不會喝酒,能不能不喝?「」男子漢怎麼可能不會喝酒?哼!「還沒等一邊母親說話,一邊正瞅著方羽的剋日郎便帶著明顯的不屑說話了。在他小小的腦袋裡,草原上的男人個個都會喝酒,最起碼基本的三碗都能喝上的,就連他自己都能喝三碗,儘管喝了以後頭可能會有點暈。
「這奶酒味道很不錯,對身體也有好處,方羽你還是喝一點吧。」烏蘭赫婭勸道。
「大嫂,我真不會喝酒,我看還是不要打開了,是真的大嫂,謝謝了。」方羽推辭道。
就在這時,整個蒙古包忽然一暗,緊接著自方羽進來後一直零星拍打著蒙古包外氈牆的沙礫聲忽然就密集了起來,蒙古包的支架也也發出了咯吱吱的響聲,氈頂上一股寒風吹了進來,從門口厚厚的氈簾縫裡也帶進幾股冷風。
風暴終於捲過來了。
輕聲說了聲抱歉後,好像早已習慣了的母子倆便迅速忙了起來。烏蘭赫婭站起來奔到蒙古包西側的氈牆邊,解開栓在那裡的一根繩子使勁一拉,半開的氈頂便落了下來,飛快的栓緊繩子後,她又解開另一根繩子一拉,氈頂的天窗上一暗,被另一塊東西遮住,栓緊繩子,然後又去拉氈牆上四扇明窗邊垂著的繩子,讓厚厚的氈毯遮住玻璃,蒙古包裡頓時暗了下來,只有剛才被風一吹後,忽然明亮了許多的炭火發出暗紅的光芒帶給蒙古包一些微弱的光線。
在母親烏蘭赫婭忙碌的同時,小剋日郎也沒閒著,飛快的跑到蒙古包門口,掀開裡簾用力關上敞著的外門,隨後在趕過來的方羽幫助下,緊緊的關上兩扇內門。而後母子倆在烏蘭赫婭逐個點起的幾盞酥油燈下顧不上喘息,一起跑到西側的氈牆邊上,掀開明黃色的牆帷子,鬆開紮在木柱上的繩結,吃力的拉了起來。
「烏蘭大嫂,你們這是?」幾乎幫不上什麼忙的方羽也趕緊跑過去,在搭手的空裡不解的問道。
「這根繩子是蒙古包底部圍氈的拉繩,今天風沙這麼大,要拉緊點才行,不然沙子和風全會從下面進來。」漲紅著臉,正在用勁的女主人有點吃力的回答道。
「大嫂,要拉緊到什麼程度?」方羽輕吸了口氣問道。
「拉緊一膀的長度就可以了。」「大嫂你鬆手,我來拉,你看著長度,剋日郎你也鬆手。」方羽手一緊,在發力的瞬間說到。
還沒等母子倆明白,本來繃緊到幾乎不動的繩子刷的伸長出一米多來,腳下頓時沒了風的蹤影。「夠了夠了,方羽夠了,現在打結栓緊就可以了。」暗暗吃驚方羽的力氣,鬆了口氣的女主人喊道。身邊,鬆開手的剋日郎也張大嘴呆呆的看著這個看起來瘦瘦的大哥哥,心裡又有點佩服起來。
等方羽在她們的指導下,輕鬆的做完所有需要加緊的工作後,酥油燈照耀下的蒙古包裡已經感覺不到風的蹤跡了。只有連蒙古包厚厚的氈牆也阻擋不住的風吼和響成一片的沙礫拍打聲告訴他們外面風暴的恐怖。
蒙古包裡的氣溫也驟然降低了許多,空氣中隱隱有股澀澀的塵土味道,就連桌上幾碟沒來得及蓋住的食物和桌面上也淡淡的鋪了一層灰黃的土色。
方羽攔住了想拿走桌上髒了的食品再重新做過的女主人,誠懇的說道:「烏蘭大嫂,不用再這麼客氣了,桌上這兩碟遮上了的東西足夠我吃,你這會忙了半天,還是和剋日郎坐下來休息一會吧,真的不需要這麼客氣。」顯然,剛才共同的忙和拉進不少主客之間的距離,烏蘭赫婭客氣了幾次後,便攬著兒子在另一側坐了下來。
「烏蘭大嫂,現在還這麼冷,怎麼這裡早就開始起風暴了?按照我的感覺,今天這場風暴好像就是以前春夏才會有的沙塵暴啊,怎麼會這麼早?」隨便吃了點東西後,方羽喝著熱乎乎的奶茶不解的問道。
「我也不是很明白,這幾年風沙越來越大,起沙塵暴的時間也越來越早,次數也越來越多。現在還算是輕的,在春天厲害的時候,小一點的蒙古包都會被風刮走,整個風暴經過的草原上全是灰濛濛的沙子,就連隨便一隻羊身上,風暴過後都能抖下七八斤多的沙子重的歎了口氣,自從方羽進來後,一直含笑自若的烏蘭赫婭這會臉上失去了笑容,多了一份無奈和茫然。就連這會安靜了不少的剋日郎的小臉上,也泛出同樣灰色的茫然,這讓方羽看的心裡很不舒服。
「我從市區一路走來,看到一路上遍地是老鼠和廢棄的牧場,還有的就是叫人觸目驚心的沙化,只有到了這裡附近,才覺得有了些草原的模樣,要是情況這樣發展下去,如何是好?。」方羽說起一路上情況,也不由的怔忡了起來。
蒙古包的氣氛裡一下子沉重了起來,好一會都沒有人說話,只有外面的風沙依舊在吼。
站起身給方羽和自己以及孩子添上奶茶後,身為主人的烏蘭赫婭首先醒過神來,強打起精神笑了笑說道:「政府說這些都是這幾年人為破壞造成的,現在已經開始採取了很多補救措施,賀蘭山,還有草原上的很多地方都開始了禁牧,保護等措施,聽我丈夫說效果都不錯,一些環境太惡劣的地方上,牧民們都搬出來了,以後可能會好起來。」「現在也只有希望這些措施能補救了,對了,大嫂,這裡是什麼地方?離草甸子還有多遠?」方羽知道前面的這個話題太沉重,說下去也只能徒亂人意,所以就換了個話題問道。
「草甸子?這裡就是了啊,方羽你來這裡有事嗎?」聽方羽說要找草甸子,烏蘭赫婭覺得有些奇怪,其實方羽已經帶給她不少疑問了。從方羽前面的反應,她已經基本知道方羽很可能是第一次踏足草原,但一個初來乍到的年輕人又怎麼會在這廣袤的草原上一個人亂跑呢?而且什麼交通工具都沒有,身上看起來穿的又那麼單薄。要知道草原上的冬天是如何的寒冷,就連自己放牧的牛羊都時有凍死,更何況隨時都可能走上一天也看不到人影,這多危險啊。想到這裡,她更加的注意起方羽的回答來。
「這裡就是?可是我聽格木爾大叔說草甸子上有他們很多的族人啊,現在怎麼只有大嫂一家?」方羽覺得有點奇怪了。
「格木爾?你認識格木爾?」烏蘭赫婭身體明顯的一震後脫口問道,臉色瞬間少了些許血色。
「媽媽,你怎麼了?」她懷裡的兒子明顯的察覺到了她的身體的顫抖,驚訝的問道。
「哦?!」方羽心頭一動,不動聲色的迎著她的目光微笑著回答道:「是啊,我是在石子巖遇到格木爾大叔的,從他嘴裡知道草甸子裡住著這方圓幾百里內很有名的薩滿斯庫老爹,所以才決定前來拜訪的,大嫂,看起來你也認識格木爾?
「」一個族的人,怎麼可能不認識?他還好嗎?「垂下頭捧著奶茶碗的烏蘭赫婭淡淡的問道,但方羽已經注意到她捧著碗的手在微微的發顫。
「他還好,只是看上去有些寂寞,那裡太冷清了。」默默的捧起奶茶碗喝了一口,好像被嗆了一下,烏蘭赫婭激烈的咳嗽了起來。
「媽媽你沒事吧?」半偎在她懷裡的兒子趕緊爬起來輕拍著她的後背,連聲問道。
「大嫂你還好吧?來,把碗給我。」方羽也趕緊一伸手把奶茶碗從她手裡接過,關心的問道。
烏蘭赫婭雙手捂著臉,伏下身子劇烈的咳嗽了一會,等不咳了,這才喘息著說道:「我沒事,只是被嗆了一下,方羽你先坐,我去擦把臉。」說完,站起來矮著身跑到門口跟前取毛巾擦臉。被她的咳嗽嚇的站起來圍著她亂轉的牧羊犬花頭也飛快的跟了過去圍著她輕叫,彷彿在表達對她的關心。
到這會方羽已經明顯的感覺到她和格木爾之間肯定有什麼不尋常的關係,不然聽到格木爾的名字不會是這個樣子,而格木爾送自己的時候那種欲言又止的樣子,說不定也和她有點關係。
不過看上去格木爾和她的歲數相差不少,應該不會是和感情有關吧?這個念頭忽然在方羽的心頭一閃而過。
儘管心裡有這樣的懷疑,但方羽絕不會失禮到去貿然問這些東西,這世上,誰又沒不足為外人道的難言之隱呢?
「剛才真是失禮了」擦完臉恢復了許多的烏蘭赫婭微紅著臉歉然說道,這時她的眼中已經看不出最初的異樣。
「大嫂幹嗎這麼客氣呢,被嗆到很正常啊。對了大嫂,這裡現在只有你們一家住,難道斯庫老爹他已經遷移了嗎?」方羽笑了笑問道。
「不是,斯庫老爹他們都住在二十里外的小湖邊,那裡是草甸子的中心,這裡只有我們一家住,算是草甸子的邊緣了。」女主人耐心的解釋道。
「那大嫂怎麼不和他們住在一起呢?」方羽話一出口,心裡就暗暗叫糟,覺得自己可能多嘴了。果然烏蘭赫婭笑著的臉色微微一黯,隨即恢復。但這一細小的變化已經落在方羽敏銳的眼中,讓他覺得心裡有些不安。
「本來我們也是住在那裡的,不過我喜歡清淨,所以就搬到這裡來了。」依然笑著,女主人烏蘭赫婭淡淡的答道。
「來,方羽喝茶,看來這風沙一時半會還停不了,不知道帖木兒今天能回來不。」還沒等方羽再說話,她側耳聽了聽外面越發淒厲的風吼忽然又說道。
「爸爸一定會回來的,他答應過我今天要回來呢,他可是真正的男子漢,說話從來都算數的。」剋日郎站起身來,彷彿在給方羽宣告一般的大聲說道,語氣裡流露出對父親無比的信任和自豪。
「剋日郎,聽起來你爸爸果然是個真正的男子漢哦。」方羽知機的轉過話題,逗起小孩來。
「那當然,我爸爸是整個草甸子上除了斯庫爺爺和闊特爾大叔外最有本事的人,當然是真正的男子漢啦,不信你問媽媽,整個族裡人很多人都是這麼說的呢。
「一說起自己的父親,剋日郎精神大振。
「大嫂,帖木兒大哥是?」方羽把目光轉到微笑著看兒子的烏蘭赫婭身上問道。
「他是大羊絨公司在烏金附近這片草原上的收購代表,平時都在市裡上班,本來說今天要回來的,不知道能不能回來。」烏蘭赫婭笑嘻嘻的答道,眼神裡有種很溫情的東西在流淌。
方羽笑著點了點頭,表示知道她說的這家在全國都赫赫有名的公司,不過心裡也更添了一份好奇,按照這家公司的實力,它的一個高級職員要在城市裡安頓自己的妻兒應該是件很容易的事情,為什麼她們還要呆在這裡?
不過想歸想,已經記住教訓了的方羽可沒有再多嘴的念頭。眼光一轉,看到被放在一邊的書本和練習簿,於是笑著對剋日郎說道「剋日郎,前面你是不是在作作業?不如你現在繼續啊,不懂的地方可以問我。」說到這裡心裡忽然一動,於是又忍不住問道:「對了大嫂,剋日郎今天怎麼沒去上課?他們今天放假嗎?
「」不是放假,這裡的學校就是這樣,因為離的太遠,所以剋日郎他們只是上早上半天,他也剛回來不久。「」哦,太遠?有多遠呢?「方羽有些明白了,順口又問了一句。
「剋日郎上學的學校離這裡最近,大約有七十里,快馬要跑近兩個小時。」
憐惜的看著兒子,做母親的人平靜的說道。
「七十里?!」方羽驚訝的看著面前攤開書和練習簿的小孩子,有種不知道說什麼才好的感覺。
「不多啊,我還是學校裡離的比較近的呢,最遠的像我們班的圖圖爾德,他們快馬要跑三個多小時呢。不過他的馬還是沒我騎的好,我可是學校裡很厲害的騎手哦。」一說起自己得意的這些事情,剋日郎停下筆驕傲的說道,本想再說些自己厲害的事情,可看到母親的眼睛瞅著自己,於是又吐了吐舌頭低頭開始算起題來。
方羽靜靜的看著剋日郎認真的在那裡埋頭細算,小小的影子在酥油燈下晃動,忽然覺得落在氈牆上的影子沉重了不少。
輕出了口長氣,他振作精神笑道:「剋日郎,你這裡算錯了,24乘2加8應該等於56,不是54……」就在漫天黃沙淒厲的呼嘯聲裡,方羽認真的當起一個三年級小孩的數學老師。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1:03:25
在字篇 洪荒 第四節
和寫完作業的剋日郎還有女主人烏蘭赫婭已經閒聊了好長一段時間了。
儘管賓主之間友好的交流讓方羽知道了不少蒙古人的風俗和草原上的禮儀,但他還是很快注意到蒙古包外的風吼聲小了許多,扑打在氈牆上的沙礫聲也稀疏了下來。心裡暗鬆了口氣後,剛想站起來告辭,沒想到女主人先站了起來:「方羽你先自己坐一會,我去看看牲口怎麼樣了,剋日郎你跟我來。」
跟著她們母子倆一出蒙古包,嗆人的沙塵就裹在寒風裡把方羽捲進了一個昏黃的世界,灰濛濛的地面和空間裡肆虐的塵沙和風暴,以及一樣漫卷在沙塵裡,昏黃陰沉到叫人感覺著分外詭異的天空,這一切讓整個原本積雪茫茫的草原此刻看上去就像一個混沌的異界。
無數的沙礫如同急雨一般的扑打在身上讓人生疼,瀰漫的塵煙幾乎能讓人立刻封喉。氣機流轉,曾經見識過沙塵暴威力的方羽立時停住口鼻的呼吸,轉成緩慢綿長的內呼吸,就在能見度極為有限的風沙裡,他瞇著的眼睛不由的往前面正矮著身子,捂著口鼻,吃力的頂風前行的母子倆看去,才不過幾步路的功夫,她們身上的長袍就已經變成了灰黃的顏色。
漫天的風沙裡,她倆頂風的身影看上去去是那般的渺小和吃力,更糟糕的是還能不時的隱約聽到她們搖搖晃晃的身上發出一陣陣極力壓制著的悶咳。
暗歎了一聲,氣機大漲,方羽趕了幾步衝到她們身前,調整著把包圍裹在她們身上的風沙隔開了一些。三個人又急走了幾步,來到了關著牛羊的地方。這正是方羽前面看到的那些用磚塊木頭蓋在蒙古包後側的建築物。
拉開倉房門,方羽立時覺得心裡一震,眼前看到的這一幕很突然的就讓他心頭電閃過一個古怪的念頭:「在這樣的環境裡,就是當一頭畜生看來也是件很艱難的事情!」
不很大的倉房裡,數百隻大大小小的羊全部把頭蜷縮在彼此的肚皮底下緊緊的擠臥在一起,形成一個巨大的灰黃色的群體,緊挨著它們的是幾十頭也頭擠頭蜷縮著臥在一起的牛,靠門的角落裡,七八匹看不出原本毛色的馬也四蹄跪倒的擠臥在那裡,整個倉房裡幾乎找不到人可以落腳的地方,到處是牲口和灰濛濛的沙礫,就連空氣中也夾雜著濃濃的沙塵味和牲口特有的臭味,場面看上去有種很奇怪的悲涼。
或許是感覺到自己的主人來了,原本還算安靜的動物們開始騷動起來,先是靠近門口的馬,隨後是牛和羊,全都叫喚著抖動著身上的沙礫要站起來。
一時間整個倉房裡三種動物的嘶鳴響成一片,而身上紛紛抖落的塵沙瞬間又把倉房變成了一個風暴的中心。就在方羽心裡暗驚的同時,烏蘭赫婭和剋日郎嘴裡都大聲的吆喝了起來,隨著連續幾聲方羽聽不明白的吆喝,騷動的動物們又安靜了下來,不再抖動身子,站起來的也緩緩的又臥了下去,但口裡的叫聲和無數雙睜開的眼睛卻都不約而同的衝向門口的主人。
不知道身為主人的母子倆在這樣的情景下有什麼感想。但第一次被這麼多動物明亮的眼睛似乎求助又似乎悲哀著的眼神看著的方羽,竟然在心頭泛起了要落荒而逃的衝動。在這個念頭一閃而過的同時,隨即又被一種無奈和淡淡的哀傷籠罩住他近乎空靈的心境。
身邊的母子倆看來已經非常習慣這樣的場面了,微露焦灼的臉上並沒有太多別的情緒,在動物們大致安靜下來後,烏蘭赫婭和剋日郎迅速的擠進羊群,左撥右尋的不一會便各抱了一隻小羊羔出來。
把小羊放到門口後,剋日郎守著不再進去,而烏蘭赫婭又擠進去抱了兩隻小羊出來,隨後又擠進牛群,在牛群震耳的鳴叫聲裡,半抱半拖的帶了一隻小牛犢出來。也不過短短的一會功夫,她被沙塵塗抹過的臉上便被流出的汗水沖刷出好幾條明顯的溝壑,露出下面被掙的通紅的原本膚色。
大喘著用袍袖抹了抹臉上的汗珠,看上去這才鬆了口氣的烏蘭赫婭剛要說話,一邊的剋日郎便失聲笑了出來:「媽媽,你看看你的臉,都成大花臉了,嘻嘻!。」
做母親的就覺得臉上騰的一熱,趕緊扭過身子用袍袖細細的擦了擦自己臉,心內頗有點羞惱兒子說話沒有里外,眼前還有個外人在啊。
自己感覺擦的基本乾淨了後,烏蘭赫婭微紅著臉轉過身來,這才發現方羽根本沒注意她剛才的窘態,半蹲著身子正在仔細的給面前的小羊羔和小牛犢撥拉著身上的沙礫。
「這四隻小羊羔和這隻小牛犢才出生不久,要是風暴再繼續下去,它們就會死的,所以現在要把它們抱回去,你看,這隻小羊羔已經快不行了。」從剛才的窘態恢復過來的烏蘭赫婭抱起兩隻小羊解釋到。其中,她抱著的一隻小羊全身簇簇的顫抖著,黑亮的眼睛也彷彿蒙了一層霧氣樣的半閉著,看起來很是不妥。
「要把它們全都抱到蒙古包裡嗎?」方羽抬起頭問道。剛才為了避免讓烏蘭赫婭難堪,所以這一會他都只是低著頭看這些不停的輕抖著的小動物。小羊羔和小牛犢依賴的眼神和溫熱的舌舔讓他有種很溫情的觸動。
「是啊,不過看來要抱兩次才可以。剋日郎抱不動兩隻小羊,方羽你也幫忙給抱一隻吧,小牛犢太重了,等下我過來再抱。」女主人抱著小羊扭頭答道,她已經準備行動了。
「沒關係,小牛犢我來抱,另一隻小羊也給我來抱,剋日郎你抱一隻小羊就可以了,記得關好門。」說完,方羽一手抱起小牛犢,另一手又攬起一隻小羊,站在一邊等剋日郎利索的關好門後,三個人這才穿過更小了點的風沙回到了蒙古包。
看著他們母子細心的給這些安頓在火爐旁的小生命餵過食物,輕鬆下來後,方羽發現蒙古包外的風沙也基本停了。站起身剛要準備告辭,半臥在爐邊的牧養犬花頭忽然叫著箭一般的衝出了蒙古包,給方羽的感覺裡那聲音中竟然有種狂暴的味道。就在方羽一楞,剋日郎母子一呆的空裡,蒙古包外遠遠的傳來汽車的喇叭聲和剎車聲。
「媽媽,爸爸回來了,我去接他。」話音未落,剋日郎也飛快的跑了出去。
「可能是我丈夫帖木爾回來了,正好趕上一起吃晚飯」女主人的臉色一喜,笑著說道,此刻在方羽的感知裡,已經快要接近下午五點了。
「斯庫老爹!斯庫老爹!」在聽到汽車急促的剎車聲和亂哄哄的叫聲在自己的蒙古包外響起時,這片草原上二十三個部族裡最後的一個老薩滿斯庫,剛剛從自己最精通的骨占裡回過神,中午感受到的那可怕感覺和骨占中撲朔迷離的結果,讓他平靜了數十年的心靈裡充滿了不祥的預感,隱隱的還有種他不願意去深究的恐懼。
剛收拾好攤在桌上的獸骨,還沒等他迎出門去,裹著寒風包門處便搶進三個人來。
「帖木爾?怎麼是你?我不是告訴過你我這裡永遠不歡迎你嗎?」等瞧清楚被倆人架著進來的來人,他臉上的笑容便消失的一乾二淨。
「斯庫爺爺,這不怪經理,是我們硬架著他來的,經理得了怪病,你先幫他看看再說啊。」帶著哭音,剛把架著的人扶著躺到的倆人中的一個急急的說道。
斯庫認識他,帖木爾手下專門負責在這一帶收購羊絨的年輕人,在附近的牧民中口碑不錯,是個很單純的年輕人,隱約記得他姓李,有些牧民姑娘叫他小李子。
「怪病?」儘管到現在還不能原諒面前這個躺倒的人,但一聽到他得了怪病,心裡還是不由的一緊,目光不能自己的便落到了他蒼白的臉上。
「老爹~」看到這雙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眼睛再次的落到自己身上,帖木爾只喊出這兩個已經太久沒喊過的字眼,眼圈便紅了。
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斯庫老爹來到他身邊:「怎麼了?難道市區沒醫院嗎?」
嘴裡不留情面的諷刺著,手上的動作卻一點都沒有慢,快速的檢查著他的身體。
「張嘴,翻眼,手給我。」冷著臉檢查完後,老斯庫站起來冷冷的說到:「他沒病。」
「昨天滿身噴血,怎麼可能沒病?」站在一邊的李性年輕人急了,大聲的嚷嚷了起來。
「滿身噴血?」心裡咯登一下,老斯庫的臉上再沒有半點血色:「到底是怎麼會事?小李子你說詳細點。」
「我也不是很清楚,昨天晚上在宿舍,經理在他房間裡忽然大叫了起來,等我們驚醒了衝進去才發現他全身都是血,而且不斷的有血象噴泉一樣的射出來,弄的滿屋子都是,我們都嚇壞了,不知道經理他怎麼了,後來還是小張膽子大,衝過去用自己的衣服給經理擦,可是沒用,一擦掉馬上就原噴出來,還弄的我們也是滿身血,大家慌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急了,打電話去叫救護車,等我回來的時候,發現經理身上血已經不噴了,小張他們說是自己停住的。」一口氣說到這裡,全身微微有些發顫的小李子伸手指了指身邊自進來後,顯得很拘束很沉默的另一個年輕人。
耳朵聽著小李子帶著哭音的訴說,老斯庫蹲在那裡,神思恍惚的盯著面前握在自己手裡的胳膊發呆。擼上衣袖露出的胳膊上,那一行行排列整齊的猩紅色小點此刻看上去是那樣的刺眼,彷彿在嘲笑自己的無能。
「你還是躲不開大神的懲罰!你還是躲不開大神的懲罰!」無力的嘟囔著,老斯庫就覺得再沒有力氣支撐住自己蹲著的身體,一屁股就那麼絲毫沒有形象的癱坐在那裡。
「斯庫爺爺?斯庫爺爺!你怎麼了?快想辦法救救我們經理啊,要是你不救他,就沒人可以救他了!」靜靜的蒙古包裡還是小李子一個人帶著哭音的聲音在嚷嚷。
「市裡的大夫們怎麼說?」儘管早就猜到了結果,老斯庫還是下意識的問了一句。
「醫院檢查不出任何毛病,大夫們也不相信我們說的病情,所以」這次是一直沒說話的那個年輕人開口了。
「現在去接他老婆吧,就說我找她,不然她不會來的。」心灰意懶的胡亂揮揮斷了年輕人的話,老斯庫有氣無力的說到。
「老爹,沒辦法了嗎?」這次是一直靜靜的躺在那裡沒說話的帖木爾開口了,從老人那瞬間老了許多的眼神裡,他已經明白了最後的結果,奇怪的是他心裡並沒有感到太多的意外,只是覺得有些些微的遺憾和愧疚。
「司機已經去接了。斯庫爺爺,難道?」忽然明白過來的小李子全身一冷,失聲問道,淚光已經在眼眶裡轉動。
「小李,小張,你們出去看看我老婆來了沒,我有些話想和老爹說。」躺在地氈上的帖木爾平靜的說到。
「經理!」兩個年輕人顯然不願意出去,異口同聲的叫到。
「去吧,你們經理暫時沒事。」老斯庫也在邊上說到。這一刻,他心裡百味紛呈,說不上是一種什麼滋味,只是覺得很疲倦,一種從骨頭裡泛出的疲倦。到現在他還是就那麼惡形惡相的癱坐在那裡,渾沒了幾十年來身為受人尊敬的大薩滿應有的形象。
「老爹,這十年來我最想的就是你像現在這麼樣看著我。」半晌後,貼木爾的聲音打破了蒙古包的寂靜。兩個垂淚的年輕人出去後,蒙古包裡已經靜了好一會。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當初你為什麼不聽,為什麼不聽呢?」緊緊的攥住他的胳膊,老斯庫的眼中此刻有淚光在閃動,很多這麼多年來,只有在暗夜裡一個人的時候才會想起的往事滾過心頭,不由的讓他激動了起來。
「當年的事也許是我錯了,不過我也有我的想法,現在不說這個了,老爹這個給你。」有些吃力的,帖木爾遞給老斯庫一個信封。
「這是什麼?」
「這是我這些年來掙到的五十萬現金存折和辦學校的一些許可文件,原本,我打算今年夏天就在咱們草甸子蓋座學校的,現在看起來我活不到那個時候了,我真沒用,到最後還是要麻煩老爹你來做這件事情。」貼木爾自嘲的咧了咧嘴說到。
「蓋學校?」老斯庫一時反應不過來。
「對,蓋學校,當年我說不清自己要那麼做的理由,後來我就給自己找了一個。儘管現在看,這個理由也很勉強,不過我只能做到這一步了。你收下吧老爹,就當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帖木爾一臉企求的看這他說到。
「為什麼不交給這些年來一直你的那些朋友和官員?他們辦這些應該比我更合適,我老了。」按耐住心裡的波動,老斯庫盯著他的眼睛說道。
「我信不過他們,我只信老爹你。」同樣也一瞬不瞬的盯著他的眼睛,帖木爾緩緩說到。儘管這樣,老斯庫還是看到了他眼中閃過的那一抹陰雲。
低下頭,盯著手裡的牛皮紙信封,半晌之後,老斯庫緩緩說道:「我也活不到這個夏天,你叫我怎麼答應你?」
「什麼?」淡淡的話語聽在帖木爾耳中就像一個炸雷,炸的他不知道從那裡來的力氣,一下子坐了起來,映入眼簾的,是同樣密佈著猩紅色小斑點的一條胳膊和耳中老斯庫淡漠的聲音:「大神也一樣在懲罰著我。」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1:03:48
剋日郎一衝出蒙古包,就看到愛犬花頭正圍著有時候為父親開車的司機小王叔叔在狂叫,那種暴躁的樣子和淒厲的吼聲他還從沒在花頭身上看到過。小王叔叔嚇的站在半開的吉普車門跟前一動都不敢動,看得他在詫異的同時就想笑,這麼大人了還怕我的花頭,虧他平常還和自己吹牛說他是男子漢,哈。
司機小王一看到剋日郎出來,儘管還是站在那裡一動都不敢動,不過心裡算是暗鬆了一口氣,隨即心裡竄上一股火來:「今天他媽的一切都透著邪氣,先是經理滿身狂噴血,累的自己半夜在市區的幾個醫院裡跑來跑去忙了一宿,來草甸子的路上遇到沙暴也沒話說,反正這年月三天兩頭都碰上它,也早已經習慣了,可眼下這狗,自己來接它主人。這又礙著它什麼事情了?平日裡見了自己不是愛理不理的嗎?幹嗎這會也和瘋了一樣湊熱鬧?」心裡暗罵著,一動不敢動的等著小孩子過來把狗臨走。緊張之下他忘了出聲催促。
剋日郎這會也察覺到愛犬不對勁了,平常他一喊就跑過來的花頭今天他都吆喝三聲了還不理自己,還在那裡發狂了一樣的圍著吉普車飛快的繞圈子吼叫著,這讓他覺得很沒面子。他也生氣了,大吼一聲撲過去一把摟住花頭的頭,和它一起在地上打了滾這才讓它稍微安靜了點,可它還在叫,氣的剋日郎把沾在身上的泥狠狠的抹在了它的頭上。
正陪著方羽說話的烏蘭赫婭也覺得今天這狗叫的聲音不對,就和方羽一起走了出來,正好看到司機小王變臉變色的快步走了過來,一看到她便叫了起來:「烏蘭大嫂,快,收拾一下跟我走,經理他出事了。」
「帖木爾他怎麼了?」烏蘭赫婭急了。
「經理昨天半夜忽然全身噴血,送到醫院沒辦法,現在送到老薩滿斯庫老爹那裡去了,大嫂快走吧,去晚了可能就見不到了。」憋著邪火的司機說話能把人嚇死。
方羽一驚的同時就看到烏蘭赫婭的臉一下子沒了血色,身體大大的晃了一下,險些沒摔倒,趕忙上前扶了一把,心裡就覺得來人說話實在是很鹵莽。
這時聽到對話的剋日郎也飛也似的跑了過來,牧羊犬花頭更是箭一樣的竄了過來。
方羽一看來人的臉瞬間又嚇的白了,不過看他臉上焦急的樣子不像是在亂說,於是搖了搖手裡扶著的胳膊:「大嫂,快去收拾一下,我陪你們一起過去看看。」
吉普車瘋了一樣的在傍晚的草原上飛馳,可是在烏蘭赫婭感覺裡它還是走的太慢,這二十幾里的距離現在顯得是那樣的漫長和叫人不能忍受。此刻的她還是不敢相信剛剛聽到了消息。儘管自己人已經上了這帶來這噩耗的車上。
風馳電掣的車飛快的在一片蒙古包叢中穿行,惹的不少從蒙古包裡衝出的狗追在後面狂吠,方羽看到更有不少蒙古包裡出來人看動靜。一片紛亂中,方羽回頭看了看宛若泥塑一般呆呆望著窗外烏蘭赫婭,又憐惜的看看了此刻緊摟著母親,顯得六神無主的剋日郎,心裡暗想,難道世事當真這般無常麼?全身噴血?這是什麼病?
就在他尋思的空裡,車在一個小緩坡的前面遠遠停住,緩坡的坡跟平地上,一個比剋日郎家的蒙古包大了許多的蒙古包靜靜的矗立在那裡,門口有兩個年青人在正在向停住的車跑來,就是這樣的空裡,方羽卻忽然發現一直跟著車狂吠的狗追到這裡,卻像有了約定一般同時止住了叫聲,夾著尾巴向後散去。
隨即,方羽看到遠遠的,閃電一樣迅速接近著的花頭那飛揚的身影。
昏暗陰沉的天幕下,遼闊的大地盡頭,花頭箭一般在往前攢射,隨著它矯健身軀的起伏,身上長長的毛髮在凜冽的寒風裡蓬起落下,落下蓬起,看上去那般的動人。在方羽明銳的眼光裡,它的每一個起伏都把身上飛濺出的無數汗珠散落在身後的風裡,張開的血盆大口裡,散發著騰騰熱氣的長舌不停的在猙獰的巨齒間伸縮著,沿路遇到的牧羊犬低鳴著紛紛給它讓路,箭一般的它正此刻正在往緩坡上衝來。
「一條真正的好狗!」方羽在轉身進蒙古包的一瞬,心裡暗讚到。
幾乎在照面的瞬間,一種從未有過的銷魂感就在老斯庫的靈魂深處泛起,腦際頓時一片空白,向來堅定自如的神識在這一剎那就被包圍在一種雲淡風輕的自在裡,迷失在猶如大草原的藍天白雲下,那片綠色風的自由吟唱裡。莫名的空靈佔據了他全部的感知,身心,再沒有絲毫的羈絆。
而此時的方羽,從神意自發的接觸中瞬間感受到的是另一種難言的體會,同樣感受到對方從容自在的心靈。和自己的雲淡風輕的空靈不同,那是一種沉澱了天蒼蒼野茫茫的大草原無限風光和生命底蘊的心靈,雄渾壯闊中又微微帶著一種秋意的蕭索和蒼涼,隱隱的還有點陰沉沉的死寂。
「死寂?」心裡一驚,方羽在更加的開放自己無裡無外心靈的同時,也下意識的打開了一直刻意封閉著的靈眼,頓時看到面前這個花白著頭髮,古銅色臉上溝壑縱橫皺紋密佈的高大老人體內,糾結在胳膊和腿上那些陰暗的東西。
在方羽靈眼裡,那些似斷非斷不停蠕動著怪異物體被一團團淡銀色的東西包裹著,兩者在不停的進行著你來我往的撕殺。
「這是什麼?」心頭疑竇一起,方羽仔細往老人的臉上瞧去,同時收斂住外放的靈神。很多時候,在遇到一些同樣特意的神意時,它往往會自行前去接觸,那是一種難以言說的狀態。
面前剛剛回過神的這個老人除了頭髮花白外,眉毛也是同色的顏色。在花白的濃眉下,那一雙微帶著訝色的眼睛看上去有種悠遠的深邃,沉靜如水中帶著一種奇異的張力,再加上他裹在蒙古長袍下那筆直的身軀和穩穩屹立在大地上的神態,帶給人的是一種非常精神的感覺,絲毫沒有和古銅色的臉上那纍纍皺紋相配的老態。
但方羽敏銳的目光還是捕捉到了他想看到的東西,老人此刻在胸前捏出奇異手式的雙手上,那些顏色黑黃的斑點和他鼻翼兩側的異樣潮紅。一種明悟瞬間在心頭閃過「原來如此!」
從神意剛才剎那的失神中一恢復清明,老斯庫就本能的擺出了定神式,這是他們這一脈薩滿流傳了千百年的修行法門中的一式,一般只有在大祭、請神或者驅魔的時候在才會用到。他不明白剛才是怎麼了,一看到這個陌生年輕人的眼睛,就讓自己出現這種只有在極端特別的情況下才會出現的感應。不過儘管有點驚訝,但他並沒有太怎麼驚慌,畢竟剛才的感覺讓他此刻身心的感覺都非常的好,而且,那個年輕人剛還閃著異光的眼睛這時也恢復了平常。
「難道他也是個通靈者?」他心裡暗想到。
紛亂的場面在老斯庫和帖木爾聯手勸住悲泣的烏蘭後稍微平靜了下來。而一進就撲到父親身邊大哭的剋日郎,此刻正摟著剛衝進來不久,渾身還在散著熱氣的愛犬花頭,安靜的依偎在還能和自己說笑的父親身邊,好奇的看著面前神色各異的大人們發愣。一時間蒙古包裡出現了不太可能出現的瞬間安寧。
「老爹,帖木爾他……」抹了一把眼淚,感覺稍微好點了的烏蘭赫婭問到,同時握著丈夫的手腕的手開始微微顫抖。
「剋日郎,領這幾個叔叔去你卡卡大叔那裡吃點東西,回頭斯庫爺爺再去看你,乖,快去。」斯庫不回答,卻對剋日郎柔聲說到。
「對啊,我的剋日郎是小男子漢,聽話,快帶叔叔們去吧。」看到剋日郎儘管不敢不聽斯庫的話,但還是磨蹭著不太情願的樣子,帖木爾也說到。
看到其餘三個人都跟著剋日郎出去了,而方羽卻還站在那裡微笑著沒動,老斯庫便開口問道:「陌生人,你是?」其實他回過神後,一直都在留心的注意著方羽,不過沒時間打招呼而已,另一方面,方羽此時居然還在微笑,讓他心裡有些不悅,所以語氣不是他自己前面預想的那樣客氣。
「斯庫老爹,我是來自小鎮的方羽,如果不妨礙你治病的話,我想留在這裡看能幫上忙不,我多少也懂點醫。」搶在正要介紹自己的烏蘭赫婭前面,方羽抱拳一揖後說道。
「難道方羽你是大夫?」也微微彎了彎腰算是回了一禮,老斯庫微瞇的眼中精光一閃後問道。同時心裡也有了些許的感慨,有多少年沒看到過漢人的這種禮節了?面前這個衣衫單薄的年輕人的舉動還真有些奇怪呢。
看到這方圓幾百里草原上最講究長幼禮儀,最受人崇敬的老薩滿居然會對一個初次見面的年輕人回彎腰禮,卻讓氈毯上靠坐在一起的帖木爾夫婦(烏蘭這時正半跪在地上摟著丈夫的頭)小小的吃了一驚。帖木爾詢問的目光望向妻子,卻看到妻子也在困惑的搖頭。
「我不是大夫,不過因為家庭的原因,學過些中醫。老爹既然是薩滿,想來也精通醫道,還望多多指教。」方羽客氣到「精通醫道有什麼用?這是大神的懲罰,人力沒用的。」一提起這個,老薩滿頓時心境大壞,黯然對著剛剛眼睛一亮的烏蘭赫婭歎到。
「大神的懲罰?」方羽眉頭一皺,有點不解。
「大神的懲罰!!」頓時面若死灰的烏蘭赫婭瞬間想起很多事情。眼淚不由自主的便淌了出來,瞧的帖木爾也心頭一酸。
「對,不是病,那是大神的懲罰,不會有那麼奇怪的病的。」斯庫略顯茫然的呢喃到。他本身也是個造詣很深的醫者,同時也是個大薩滿,這一生見過,也治過無數千奇百怪的病,他不相信那麼恐怖的症狀會是什麼病造成的,只有大神的神力才會讓一個人的身體出現那樣古怪的問題。
在帖木爾之前,他也曾多次的嘗試過,用自己掌握的一切方法來解決自己身上同樣的症狀,求神、驅魔、吃藥各種方法通通都沒用,就連好幾次請神上身也沒有絲毫的效果。這一切最終的結果,越發的讓他堅定了自己最初的看法,這是大神自己的的懲罰,一種人力根本沒有辦法的越過的劫難。
本來他還懷疑這是傳說中曾經聽到過的血咒,一個只有神,或者是比他自己還要厲害百倍的大薩滿,願意以生命為代價才可以形成的恐怖咒術,但他在自己身上一直都感應不到有什麼別的薩滿的怨氣,所以認定一定是大神的懲罰。今天帖木爾的到來,讓他更是確信不疑,不然要真是病的話,為什麼單單就在自己和帖木爾身上出現?
「如果老爹不怪我多事的話,我倒想替老爹切切脈。可以嗎?」為了保險期間,方羽壓下心頭的疑問,在心頭斟酌了一下後自薦到。他還真被老薩滿很肯定的語氣弄的小心了起來。
畢竟,作為一個負責的醫者,謹慎是必要的條件之一。
「是帖木爾有事,他幹嗎說給斯庫老爹作什麼切脈?」本來因為方羽的話而覺得有了點希望的烏蘭赫婭此時很不理解,剛想開口提醒,卻被懷裡的帖木爾拉了一下,低頭看到丈夫兩眼放光滿臉希翼的樣子,她覺得更奇怪了。
「哦?!」老薩滿心裡一驚,他怎麼知道我也是同樣的問題,難道他已經看出來了?想到這裡,一顆老心也不免砰砰的急跳了起來,半驚半疑的目光便不能自己的再次迎上了方羽含著笑意的眼睛。
感受著方羽清亮的眼神中的那份坦蕩和光明,良久之後,老薩滿緩緩點了點頭,走到小桌邊上坐下,伸出了微顫著的左手。儘管這麼多年來,作為一個真正的薩滿,他早已經確定自己把生死看的透徹,但在這一瞬間,他發現還是不能完全控制住自己心頭的那種患得患失的感覺。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1:04:24
在字篇 洪荒 第五節
手指一搭上老人的腕脈,方羽心裡就透亮到再沒有半點疑問。不過作戲就要做完全套,於是他又說到:「斯庫老爹,麻煩你伸出舌頭給我看看好嗎?」
「脈弦細而數,舌質偏淡。此屬肝不藏血,血不歸經,衛氣不固,毛孔射血之「血箭『。奪血後氣血兩虧,導致全身機能衰竭,當以陳氏收血湯加減治之。」
在看到老人舌頭的同時,方羽心裡便最後敲定了醫案,隨即又再次肯定了自己心中前面的判斷:面前這個看起來若無其事的老人身上的病情已經到了即將崩潰的邊緣,如果再不處理,恐怕過不了多少日子就會走到他生命的盡頭。他身上的病已經不是他異常衰弱的能量所能壓制住的了。
「如果老爹你身上的問題開始於半夜子時,也是就是現在半夜11點1點之間,而且每隔七天就會發作一次的話,那就應該是《外科正宗》和《石室秘錄》這些醫書上有過記載的血箭這個病。而且我看到你手臂上已經變異的色斑和鼻翼兩側的浮紅,老爹你現在大概是已經到了每三天發作一次的晚期,再要是不治療,你會很快因為失血過多,造成全身機能衰竭而死,這是病,並不是什麼大神的懲罰。
老爹,你看我說的對是不對?」
「血箭!?你說它是血箭,是一種病??」老薩滿斯庫的眼睛突然亮了,就連聲音都顫抖了起來。
「對,應該個病,這個病的特點是「從毛孔中噴出一線血來,有如箭之射出」,故名之「血箭」,儘管只在寥寥的兩三本醫書上提到過,但它確實是只是個病,不是什麼大神的懲罰,老爹你想想你的症狀是不是這樣呢?」方羽含笑問到。
「對,對就是那樣的,它真不是大神的懲罰或是那個什麼血咒?」心情激盪之下,老薩滿一直鬱結與內心的疑問脫口而出,特別是能夠確認不是大神的懲罰,這在他的腦海裡此刻顯得由為重要。這問題在於他,一個終身信奉大神的薩滿來說,比生死還要重要。
「我認為它不是什麼大神的懲罰,更不是那個惡毒血咒。如果老爹你覺得還不能確定的話,你把你自發病以來的過程都詳細說出來,看我能不能幫再你推敲一下。」方羽微笑著說到。看到老人這麼激動,他自己也覺得很開心。
很多時候,能憑著自己的本事幫助別人,看到被幫到的人開心的樣子,據說,也是件十分開心的事情。
「方羽,能不能幫我帖木爾也看看?」看到斯庫老爹被方羽幾句話說的頓時失去了常態,明顯的流露出驚喜的樣子,烏蘭赫婭她急了,帶著哭音要求到。
既然能確定斯庫老爹身上的病,而不是什麼大神的懲罰,那麼自己丈夫可能也是病說不定。儘管她心裡也在為斯庫老爹能擺脫那個什麼大神懲罰而高興著,但他現在瞧上去好好的,想也不會有什麼危險,可自己丈夫卻軟軟的躺在這裡礙…
方羽一看,不由笑了:「對不起烏蘭大嫂,是我疏忽了,我忘了從頭到尾,你都不太明白帖木爾大哥得的是和老爹一樣的病,而且老爹的病要重的多。你放心,貼木爾大哥沒事的,他現在只是有點虛弱而已,另外也和受驚過度,心理上難以承受有關,不然他現在應該能坐起來做些輕微活動的。」
聽到方羽這麼一說,帖木兒便覺得自己好像是可以活動,就在老婆半信半疑的幫助下,一挺身,他果然順利的坐了起來,並沒費太大的勁,同時也沒想像中的那樣難受。這麼一來他的臉反倒紅了。「難道自己真是被自己嚇成這樣的?帖木爾虧你還一直當自己是男子漢呢,丟人呀。」他在心裡自責到。不過看到老婆猶掛著淚花的臉上熟悉的笑容再次出現,心裡一甜,在瞬間就把這一絲慚愧丟到了爪哇國去了。
看到方羽不問自知的能確定這麼多事情,老薩滿斯庫心裡的最後一絲疑慮也成了過眼煙雲,一咬牙,他便準備把這幾個月來一直折磨著他的秘密說出來。這件事,除了自己兒子一家和剛剛告訴過帖木爾以外,就連為自己做過檢查的那些大夫都不知道。
本來這個秘密他是打定主意,到死都不說的。他承受不起這傳出去便會毀了他一生清譽的打擊。這片草原上最後一個德高望重的大薩滿,卻受到了他自己信奉的大神的懲罰,這結果他能獨自心甘情願的默默承受,那怕這結局是死都可以,但就是不能讓這麼丟人的一件事傳了出去。不然就是死了,他也會在下面為這個而羞愧到無地自容。
現在眼看就有個徹底消除這種可能的機會,他怎麼可能不抓住呢?
於是在方羽鼓勵的眼神和貼木爾夫妻好奇的注視下,他硬著頭皮說了起來:「第一次發作那是在三個月之前的一個夜裡。記得那天下午,一直住在市區的我兒子闊特爾帶著老婆孩子到這裡來看我,晚上一家人一起吃的飯,我因為高興,還稍微喝了點奶酒,但喝的不多。到了晚上,我像平時一樣,做完一些自己該做的事情後,就睡了。到了半夜裡我忽然覺得很氣悶,就醒了。結果發覺在流鼻血,坐起來之後,馬上覺得嗓子發甜,隨即吐出幾口鮮血。我嘗試著借神能調理,居然止它不住。到這時睡在我身邊的闊特爾也醒了,他被嚇壞了,這孩子,別看平常在大河邊上指揮著那麼多人都鎮靜自若,可那會卻嚇的都快哭了,結果一家人都被驚醒了,全慌了起來。我當時自己也沒覺得什麼,還叫他們不要慌呢。」瞇著眼,老薩滿在昏黃的酥油燈下回憶著,此刻在方羽的感知裡,外面的天色應該完全黑了。
「沒想到剛吐完血,嘴邊的血漬還沒擦乾淨,我右手從肩膀到手背上突然就有鮮血開始射出,射出的細細血線竟然有一米多高,開頭只是細細的一行在噴射,轉眼間就變成了七八行,血線很細,真的很線一樣細,就像噴泉一樣的不斷噴出,像細雨一樣的紛紛落下。
當時他們全都嚇壞了,闊特爾和老婆孩子全都哭喊了起來,我當時也傻了,眼看著自己的血一個勁的往外噴,卻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全身反倒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懶洋洋的好像很舒服。
還是闊特爾反應快,忙著取來毛巾給我擦,到這時我的額頭和胸前也開始往外滲血,用毛巾把胳膊和身上的血抹盡後,就看到胳膊上到處好好的並沒有破,血是從汗毛孔裡噴出來的,當時能看到一行行排列整齊的小紅點,隨即裡面又噴出血線,隨抹隨噴,緊接著又發現右腿上也開始有血線噴出,不過沒有胳膊上這麼厲害。「
重重的喘了口氣後,心有餘悸的老薩滿怔忪了一會又說道:「就這樣在他們的哭叫聲裡,血線一直在噴。我也給人看了一輩子的病,卻從沒聽過也沒見過人會有這樣的病,慌亂之餘我心裡一急,推開闊特爾他們衝到神壇這裡,抓了一把香灰撒了上去,血線果然立刻不噴了,等了一會,血線也沒再出現,到這時,我就明白了,這不是病,這是大神對我的懲罰啊。」
聽到這裡,一直凝神細聽方羽心裡一動「為什麼老薩滿一直不停的說這病是大神給他的懲罰?他究竟做過些什麼讓他心裡這麼不安的事情?」不過儘管心裡暗想,方羽可沒有現在要問的打算,他相信如果願意,老薩滿會自己說出來。如果不願意,問也白搭,當然他也不會去問。
倒是聽他描述血箭這病發生的情況,讓方羽也很是心驚,儘管從醫書和父親的口裡知道這世上真的有這麼一種奇怪的病,但實際的症狀他也沒見過,看書和聽病人親自說,那種感覺絕對的不同,更何況現在自己正身處在斯庫當時病發的現場?方羽都不太願意在腦海裡組合剛剛聽到的那一幕:「面前的這個老人,渾身浴血,半個身子上噴射著如噴泉,如細雨的血線,周圍是被血染的血紅,哭叫著的家人……」
他激靈著搖了搖腦袋不願再想,深吸了口氣後,對身子微微有些發顫的老薩滿問道:「那血停住以後呢?」問話的同時他也在尋思香灰止住血的原因,憑著他的醫學知識和對這些異常情況的瞭解,他知道,那和什麼大神幾乎沒關係。
「血被香灰止住後,我那個本來一直對我是薩滿很不以為然的兒子闊特爾也呆住了,我從他驚疑的臉上知道他也開始有些相信真的有大神存在了,沒想到我和他彆扭了幾十年都不能讓他明白的東西,卻在我滿身是血的情況下,一把香灰給解決了。
儘管他事後還是嘴硬,可我知道,從那天晚上起,他對大神的存在的置疑沒那麼絕對了。我知道,總有一天他會明白的,除了他癡迷的那些什麼科學之外,這天地間還有大神無處不在的力量。「肯定的,這片草原上最後的大薩滿再一次堅定著自己信仰。
方羽只是默默聽著,他知道,虔誠也是做到唯精唯一的一個很好途徑,至於是不是真有所謂的大神存在,他,也不知道。或者是不願意去深究。
彷彿在聽一個很詭異的傳說一般,烏蘭赫婭攬著丈夫肩膀的胳膊在下意識的使勁,另一支手更是纂得帖木爾手上開始發青,疼的他都沒辦法不從自己昨天夜裡驚人相似的血腥回憶中清醒過來,發出痛苦的悶哼聲:「你抓疼我了!」
方羽聞聲一笑:「帖木爾大哥,你發作的時候大體和老爹一樣吧?」
帖木爾趕快點頭,不過臉色此刻彷彿又白了幾分。他都沒注意到烏蘭赫婭看到他在那裡猛點頭的時候,臉上顯現出的那種又驚訝、又心疼、又害怕的神色來。
這一瞬間蒙古包裡忽然靜了下來,老薩滿在回味那一晚上兒子信念的動搖,而方羽在等他繼續說後面的情況。不用多問,他也能猜到斯庫父子和這世間很多類似的父子一樣,對自己深深瞭解的東西都有堅定不移的信心,從而在看法和認識上產生了分歧,不過看來還好,並沒像自己聽到和知道的個別父子一樣,弄的不可開交,讓這些東西影響到了真正的感情。
回味了好一會後,心境大好的老薩滿忽然注意到方羽正在用充滿諒解的眼光看著自己,顯然還在等自己繼續說下去,略有點不好意思的乾咳了一聲,又看了一眼那邊正在表演夫妻情深,正在相互用眼神脈脈交流的夫妻倆,繼續說到:「血止住後,大家這才發現幾乎都成了血人,特別是我,貼身穿的小衣全都被血浸透了,被子、地氈、還有身邊的蒙古包氈壁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猩紅血點,看上去很是嚇人。
從最初的震驚裡緩過神後,窩特爾根本不聽我的,硬是連夜開車把我帶到了市醫院,同時在路上就打電話約好了醫院最好的大夫,連夜對我進行檢查。「說道這裡,老斯庫在心裡暗暗得意自己當初的堅持。
當時他不肯去醫院,而兒子是一定要他去,相持不下的情況下,他自己實在也很擔心,想想去看看也好,萬一不是他自己認定的大神的懲罰,而是病的話,那不就把病給耽擱了嗎?於是抱著萬一的僥倖,最後他答應了兒子的哀求,不過也提出了自己堅持的條件,那就是如果到了醫院,大夫能在他不說原因的情況下,查出他真的是有病,那才可以告訴大夫他發作時情景,不然是堅決不去。最後又氣又急的窩特爾實在沒辦法,在用列祖列宗的名義發過毒誓以後,這才把換過衣服,清理過身體的他弄上了車。
想想兒子在路上心急火燎的到處給市裡最有名的幾個大夫打電話聯繫,卻無法回答人家詢問情況的癟樣,老薩滿現在就想偷著笑。不過通過那次,也對兒子在市裡的地位和成就有了很驕傲的認識,不愧是他的兒子,硬是在那樣彆扭的情況下,還是找來全市最好的幾個大夫。當然找來的都是可能和他的病情有關科目的大夫。
不過這一點卻是得宜於斯庫自己的指點,作為這方圓幾百里內有名的薩滿醫者,他並不全是靠巫術來替人治病的,他的蒙古傳統醫術有著相當深厚的功底,對漢族的中西醫也有著一定程度的瞭解,他這個大薩滿可不是混假的。(在這裡作者說句題外話,日常通指庸醫的蒙古大夫和真正的蒙古醫學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蒙醫和藏醫,苗醫等等一樣,有著自己非常深厚的歷史內涵和豐富的實用價值,別弄渾了。)
「那結果呢?」方羽問完就知道自己問的廢話,不由自嘲的揉了揉鼻子。
「結果當然是一切正常了,皮膚完好無損,血壓還有什麼血小板等等之類的均在正常範圍,好幾個大夫輪流檢查了都說查不出什麼問題,最後我一看他們也沒什麼辦法,我自己也感覺除了胳膊腿稍微有點沒勁,人有點迷糊外,再沒任何不妥,所以就要兒子送我回來。窩特爾不放心,硬是要我在他那裡住幾天。
結果一連在那裡住了四五天,什麼事都沒發生,於是我就硬逼著他送我回來了。那個人擠人的地方有什麼好住的?空氣又那麼差,那裡比得上我的草甸子?
本來我也以為以後可能會沒事了,可沒想到第七天就又開始了,以後每隔七天就這麼來一次,到這個月初已經變成三天出現一次了。「
「那老爹你沒再到醫院去看?」方羽問道。
「去了又沒用,去幹什麼?再說我自己都沒辦法,他們能有什麼好辦法?」
在第二次發作的時候我算是徹底明白了,這就是大神的懲罰,那次連供在神壇的香灰都不起作用了。「說到這裡,老斯庫的心裡又沉重了起來。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1:04:54
這三個月來,每一個血箭發作的夜裡,他都是一個人默默的承受著越來越大的心理壓力,小心的收拾著沾染了自己鮮血的衣服和物品。儘管隨著血箭發作次數的增多,他自己明顯的感覺到身體越來越差,臉色也越來越壞,可他還是強撐著沒有告訴任何人,就連兒子窩特爾幾次問起都沒說實話。他不想讓大神再把這個懲罰也轉移到自己並不怎麼信這些的兒子身上去,再說兒子一年到頭還要忙著在伺候那條叫人又愛又怕的大河。他不想兒子為了自己而分心。儘管和兒子有彆扭,但在內心裡,他一直關愛的自己的兒子。這份感情他相信一點都不比別的父親少,同時也不管兒子感沒感覺到。
而方羽直到這時,這才有空放眼打量了一下自己待了半天的蒙古包。
這是方羽有生以來進的第二個蒙古包,但這個蒙古包給他的感覺卻和剋日郎家的一點都不一樣,要大過許多,確切的說,足大了兩倍有餘。這個蒙古包內四周的牆帷子全是暗褐色的氈毯,幾乎空蕩蕩的巨大空間裡,除了放置在紫銅火爐和火爐細鐵架上散發著奶茶香氣的紫銅茶壺和前面自己所見的一樣外,本該是佛龕的位置卻擺著一張暗黃色的長條供桌,桌上擺了很多奇形怪狀的東西,幾盞點亮的酥油燈以及一個插著三根藏香的小香爐。
供桌上方的氈壁上掛著一幅巨大的看起來像是氈織出來的掛毯,上面是些方羽看不明白的怪獸和人物,掛毯兩邊垂掛著不少新舊不一的淡黃色哈達,此外只有地上四周鋪著的暗褐色氈毯和右側自己邊上的小方桌和身後的兩個箱子,再沒有任何別的傢俱和物品。
正對著火爐上方的穹頂同樣有個天窗,四周氈壁上也有六扇不大的窗戶,不過此刻也都封閉著,相必是剛才沙暴肆虐的結果。
這樣的顏色和此刻封閉的環境,再加上整個空間裡瀰漫著的一股酥油和藏香的味道,使得昏黃不定的酥油燈燈光籠罩下的蒙古包裡,流轉著一股神秘晦暗的東西。
「這裡裡的陳設這麼少,難道這麼大的地方他一個人住?」方羽暗奇到。
就在方羽打量蒙古包,老薩滿出神的空裡,一直在氈毯上攬著丈夫聽他們說話的烏蘭赫婭實在忍不住了:「方羽,那你到底能不能治這個叫什麼血箭的怪病啊?」她在草原上養成的直爽性格和這會心裡的那個著急,硬是逼著她不顧丈夫的示意開口了。
「既然能知道病因,當然能治了,斯庫老爹,你這裡有紙和筆嗎?我給你們開個方子。」
接過老斯庫拿來的紙筆,方羽筆走龍蛇迅速的開起藥方來,邊開邊說到:「斯庫老爹,你病的時間長,身體裡氣血兩虧,已經影響到你全身各個器官的機能,要是不是你底子厚實,可能早出事了,所以你要照現在這個方子連吃了個半個月,等回頭我再琢磨下劑量的加減後,再給你幾張方子,你照著方子連吃上個半年左右就可以斷根。至於貼木爾大哥,你因為是初犯,所以除了暫時缺血虛弱點外,問題不大,我看就按照這個方子吃上半個月,完了再按我給你另開的這個滋補方子,吃上一個月左右就會好了。記得這段時間你要多注意休息,你比不得斯庫老爹,儘管你比他年輕。」
把三張方子分別交給老斯庫和欣喜若狂的烏蘭赫婭後,方羽又對斯庫細心的說到:「斯庫老爹,你也是醫者,想必知道你們市區或者醫院裡大一點的中藥房吧?熟地、生地、黃芪、當歸、荊芥、三七、赤芍、白芍、茜草、這幾味草藥一般的中藥房都有,仙鶴草在別的地方可能難買點,但內蒙這裡應該有。你手裡的這張和帖木爾大哥眼下要吃的用藥完全一樣,只是劑量上稍有區別,因為要吃很長時間,這幾味藥的需求量很大,所以我覺得最好能趕快找人一起賣回來,不然要是藥用到半截,忽然缺了幾味,這病就討厭了。」
已經喜翻了心的烏蘭赫婭一聽,馬上認同道:「對,越塊越好,呀,有了,小王還在,我現在就去叫他買。老爹你藥方給我。接過方子,她便飛也似的去了。
「方羽,我這個……」忽然,開口說話的老斯庫竟有些扭捏了起來,臉上更是閃過了一抹紅色。
方羽聞言一楞,忽然就明白了過來,笑著走過去說道:「呀,我剛又想起來點問題,老爹,麻煩把你的脈再給我切一下。」
聞言心裡微微一沉的老斯庫在方羽的那兩根手指一搭上自己腕脈的瞬間,就完全明白了面前這個奇異年輕人的厚道。一股他完全不能想像的躍動著氣勁電一般的從兩根手指鑽進了他的體內,在他還來不及反應的瞬間,就帶著他本身偏寒的微弱勁氣,按照他不熟悉的方式在他體內轉動了三十六圈,隨後在他開始發熱的經脈裡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激動的他又聽到方羽清朗的聲音在他腦海裡響起:「老爹,其實你要是能把你體內氣勁的運行方式做適當的調整的話,這病就不會在你身上出現。
回頭你再運行氣勁的時候,先繞帶脈三圈後再上衝督脈,就像剛才這樣就可以了。
最近幾天你暫時不用怕血箭再發作,不過藥一定要按時吃,修為的氣勁並不是萬能的,對氣血兩虧到你這步田地的人起不了那麼好的作用。記得要按時吃藥。」
收回搭在已經在閉目感應的老薩滿脈門上的指頭,方羽在向滿眼羨慕的帖木爾走過去的同時心裡暗歎道:「怪不得《敲爻歌》裡說只修祖性不修命,萬劫陰靈難入聖。儘管老薩滿修為的程度離練出陰靈還有著頗為遙遠的距離,可按照他前面神意感應的程度來看,這些一般的病痛早就應該遠離他的身邊才是,就因為他體內氣脈的運行太過偏重於修性竅的方面,所以才會出現這種修行了一輩子,卻得上這個原本連普通人都不太容易得上的罕見病。
在方羽的記憶中,有血箭這個病零星記載的醫書就那麼寥寥兩三本,一般水準少次或者眼界少窄一點的醫院和大夫,都可能不知道這世上還會有這麼樣的一種病,自然更談不上治療。想到這裡,不由的對自己自幼時就被父親硬逼著背和讀醫書的那些年月懷念起來。
等到烏蘭赫婭興沖沖的帶著兒子和牧羊犬花頭,兩個年輕人和好幾個蒙古人重新回到蒙古包時,卻怎麼也沒想到原本躺在氈毯上的帖木爾已經筆直的站了起來。儘管臉色還有些少許的蒼白,但精神明顯的好了太多,如果不是先前見過他躺在那裡不能動癱的樣子,說什麼烏蘭赫婭也不會相信他幾分鐘前還是那個讓自己擔心讓自己心疼的病人,喜悅的淚水瞬間便模糊了她的雙眼。
「爸~」兒子剋日郎可沒想那麼多,一看老爸沒事了,歡叫了一聲便衝上去吊在了脖子上。愛犬花頭早就先一步撲在主人身邊轉著圈,搖著尾巴表達它內心的歡喜。
「帖木爾大哥,你養了一個好夥伴,通人性的。」方羽微笑而立,讚賞的目光從花頭的身上離開後,這才仔細打量了一眼一手抱著兒子,一手揉著愛犬的頭,眼神卻看著妻子,微笑著的帖木爾。
帖木爾站起來身高和方羽差不多,但身體明顯的要比方羽粗壯,一頭自然彎曲著的黑髮下,現在微顯蒼白著的黝黑臉龐是典型的蒙古人的寬臉,但高挺的鷹勾鼻和英挺的雙眉下那雙有若點漆的眼睛裡,透露出來的精明和熱誠一點讓人感覺不到粗豪,反倒隱隱給人一種很機敏的感覺,他的額頭很寬,下巴也顯得很有性格,身上穿的不是蒙古族的長袍,而是一件看上去做工很精細的皮甲克,下身是一件咖啡色的厚呢子長褲,腳上一雙長筒馬靴。整個人現在看上去修飾的很得體,儘管在前面那樣危險後,這身打扮看上去還是很齊整。同時方羽發現他們夫妻倆都有個很有趣的共同點,都不太容易看出具體的年齡。總之,帖木爾能給大多數人一種很硬朗帥氣的感覺。
可能是因為老薩滿向來在眾人眼中非常的有威望,方羽發現進來這麼多人,除了剋日郎剛剛撒歡大叫了一聲外,跟進來的那麼多人居然都沒有發出多餘的聲音,反倒都基本挪到蒙古包門口附近,悄悄的打量著自己和還閉著眼睛坐在那裡的斯庫。
就在這時,方羽感覺到斯庫要回醒了,就往他身邊走去。剛走到斯庫身邊,他也剛睜開眼睛。
「呀,真的感覺好多了,連手上的色斑都轉淡了。」收斂好氣機的斯庫驚喜的的打量著自己手上明顯轉淡了的黑灰色色斑說道。
「這就說明調理的方法對了,不然色斑不會轉淡。對了老爹,你身上血箭每次發作的時候有多長時間?能大概說一下嗎?」方羽認真的輕聲問道,這詳細的病案可是回家後送給父親最好的禮物,他當然不會輕易忽略了。
「好像第一次時間最長,後面在七天一次發作的時候,一般是兩分鐘左右,到這個月三天一次的發作的時候,時間短了一半,只有一分鐘左右。」嘴裡說著這些數子,感覺渾身輕鬆了起來的老薩滿在心裡暗想,當初自己是抱著怎樣的心情的在噴血的空裡,把這時間靠數息記錄下來的?現在想想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看到方羽微笑著點頭,身子輕輕的往邊上一讓,好像再沒他什麼事似的把眾人的視線留給自己。斯庫這才猛然從自身的感慨中把心神拔了出來。隨即心情一激動,站起來一步搶到方羽面前,緊緊的攥住他兩支手,一時間哆嗦著嘴唇說不出話來。
方羽見狀明白他想說什麼,因此先笑著說道:「老爹,我是醫家的子弟,給人看病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至於什麼感謝的話你就不用多說了,就像你們蒙古人對待客人一樣,不管認識不認識,來了就是客,管吃管住的,也沒指望人家說謝謝或者報答不是嗎?所以我建議咱們兩免,不然我待著也不安心,你不會希望我現在就走吧?我可是還沒吃晚飯呢。」看老人實在有些太過激動,最後他便忍不住開了句玩笑。
重重的點了點頭,斯庫老爹的臉上泛起了紅光:「好,就聽方羽你的,你有我們蒙古人一樣豪爽寬廣的胸懷,我喜歡你,從今往後,你永遠是我斯庫家,不,我們達達爾人的朋友,我會讓這片草原上的每個人都知道,你是我斯庫的朋友。」
「好,就這麼說定了,斯庫老爹,來,咱們就以奶茶當酒,碰一碗再說。」
方羽也不由的在胸中激盪起了豪氣,在眾人的目光注視下,略脫形跡的放言道。
在同樣感激著的烏蘭赫婭搶上來斟奶茶的空裡,心情大好胸中也豪氣飛揚的老薩滿猛的高高舉起和方羽還緊拉在一起的手,衝著門口的眾人喝到:「達達爾部族的子孫們,你們看到沒有?這是方羽,我大薩滿斯庫永遠的朋友,以後也會是我們所有達達爾人的朋友,你們聽到了嗎?聽到了嗎?」
「聽到了!」
「他是我們達達爾人的什麼?」
「朋友!」
儘管不是很明白方羽什麼來頭,幹過些什麼,站在門口的那些性子直爽中不乏浪漫的蒙古人看到自己最尊敬的老薩滿破天荒的站在那裡,如此豪氣奔放又如此隆重的介紹一個年輕人,那能不熱血沸騰著大聲回應呢?。
「好,今晚你們都到我這來,我要用全羊的盛宴來招待我的朋友。」
老薩滿在方羽被眾人的熱情和信任所感動的空裡,宣告了了一場宴會的開始。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1:05:17
在字篇 洪荒 第六節
當包門一開,以烏蘭赫埡為首的八個年輕蒙古族女性,托著碩大的長方形木盤裡的全羊術斯捧上桌來時,晚宴的氣氛達到了高潮。
端起面前亮晶晶的銀碗,在眾人的注視下,精神抖擻的老薩滿站了起來,扣成奇異姿勢的右手中指伸到碗裡,沾起晶瑩的美酒,向各個方向彈去,隨沾隨彈,口中同時也用方羽聽不懂的蒙語吟唱起了悠揚古樸的調子,在座的所有蒙古人微笑的臉上都泛起了一定程度的莊重和認真,就連硬要擠在方羽身邊的剋日郎的坐姿都端正了起來,不過小臉上卻充滿了殷切的期待。這氣氛讓已經臉色泛紅的方羽也不由的凝起神來,他剛才推不過熱情的主人和他的族人,已經被他們硬勸著喝了不少奶酒,此刻看這架勢,好像又要開始新一輪的節目,不由的心裡暗暗後悔前面沒攔住這聲勢完全超越了他的想像的全羊宴來。
當時在老薩滿剛剛宣佈要用全羊招待自己的時候,他還以為就是隆重點的待客吃飯而已,沒想到聽到老薩滿宣佈完以後,歡騰起來的蒙古人能弄出這麼大的陣勢出來。不過一會會功夫,原本有些昏暗的蒙古包裡點上了無數盞的油燈,燈光照耀的蒙古包裡一片亮堂,不少聞訊趕來參加的達達爾人也很快添滿了巨大的蒙古包地上周圍的氈毯,坐滿了新擺上的八張小桌。原本蕩漾在蒙古包的那一絲絲神秘陰暗的味道,也在不久後被桌上五花八門的食物香氣所驅散,空氣中蕩漾的全是是濃郁的奶香、肉香和酒香。
隨後而來是以老薩滿為首的一群長者的勸酒和招呼,方羽百般推讓不過後,連喝了好多碗,最後在紅雲上臉以後,才在老薩滿特別的開恩之下,以連喝三碗的代價算是喝完了以帖木爾為首的那群年輕人的勸酒。
不過方羽也在這讓他頭疼不已的勸酒陣容的分佈上,看出來老一點的牧人全都以老薩滿為首,而年輕一點的明顯更喜歡和貼木爾一起行動。當然,這並不表示宴席上沒規矩,相反的是方羽發現這宴會的座位安排,說話的先後,等等之類的事情上,這些豪爽的蒙古人好像有共同遵守的禮儀。就像這分左右擺開的八張小桌一樣,有明顯的特徵,右側最靠裡面的這張桌子上,只坐了自己和老薩滿以及三個看上去比老薩滿更老些老人,從這裡到門口的另四張桌子上,分別緊疏不一的坐滿了能明顯看出是以年齡來劃分的男人。以帖木爾的歲數剛剛都自覺的坐到了最靠近門口的倒數第二桌那裡。後來還是老灑滿吩咐,沾他兩個年輕的手下遠來是客的份上,才被安排到了中間的第三桌,頓時讓那小桌周圍看著擠了起來,但方羽卻注意到沒有一個人往最靠門口的那桌上挪去,那裡只有四個看上去帖木爾更年輕的人。
同樣讓方羽好奇的是擺在左側的那明顯看上去寬鬆的三張小桌,那裡坐著的全是女人,也從裡到外的按照歲數排列著,一直忙和著的烏蘭赫婭和那幾個女人不忙的時候也坐在那邊。來的女性本來就不多,烏蘭她們忙著弄食物的時候,那邊就顯得更加寬鬆,但就是沒有一個男的過去坐在那邊,就連和剋日郎一般大小的幾個小男人,也全都擠坐在各自的父兄這邊,從宴會開始,就沒有一個跑到那邊去。
這些和喝酒的時候先敬自己或者老人,老人說話的時候大家都禮貌的停下自己正忙的事情仔細聽等等的禮儀,都讓為他們的好客和勸酒的熱情而頭疼不已的方羽覺得好奇和讚賞。他開始喜歡起這些淳樸有禮的人來,不過不包括他們勸酒的熱情。他們太熱情了,方羽喝的這會都覺得頭有點發熱了。
所以這時一看到全羊上來,老薩滿又端起了酒,而眾人的神色在些微的莊重裡又帶了太多的期待和熱情,他有些怕了起來。
「宰一隻花臉的羯綿羊,裝在水晶盤裡招待貴賓是蒙古人待客的傳統,是成吉思可汗定下的禮制。是蒙古人沿用的金律。是忠厚和貞潔的標誌,是所有食品的德吉。吃草尖長大的嫩羊,是至誠心意的象徵,是待客的上乘食物。喝泉水長大的鮮羊,是按禮節擺上的全羊。結!」(這是事後方羽向老薩滿問來的漢語意思,老薩滿現在吟唱的是古老的獻全羊祝詞。下面的幾句亦同「)
隨著老薩滿「結!」的一聲開始,在場所有的蒙古人都一起吟唱了起來:「按著老規矩敬獻,請各位都來品嚐。遵循舊風俗奉獻,請各位都來舉觴。」
隨著聲落,在場的眾人都端起了酒碗,互讓後一口氣喝掉,連剋日郎這些孩子和那邊的女人都是如此,臉紅紅的方羽也只好入鄉隨俗,咬著牙一口幹掉了。
如此大致這般的唱了三次,喊了三次結,幹掉三碗酒後,這個讓方羽已經開始有點心驚膽顫的祝詞才算唱完。
老薩滿坐下後,拿起桌子上的長刀,在羊頭前額劃了個「十」字,隨後從羊的腦後、嘴角兩邊、兩個耳朵、兩個眼眶、脖頸、硬顎上割下幾塊肉,把羊頭轉向方羽。在方羽還沒明白的空裡,身邊的一個老人一推方羽的胳膊,示意方羽端起羊頭遞過去。
方羽趕忙照做,老薩滿一笑,拿起桌上的一個空盤接過羊頭,又把割下那些肉也放到空盤裡。端著空盤站起身,走到神壇前恭恭敬敬舉起獻到供桌上,隨後又點燃三支長香插上,這才回來坐下,重新拿起了長刀。
方羽在老薩滿做這些的時候,就發現每個在坐的蒙古人都雙手合在胸前,神色肅穆的看著老薩滿的一舉一動,就連坐在帖木爾身邊的兩個和自己一樣是漢族的年輕人都學的似模似樣,只有自己在這裡坐著沒動。
心裡一動,方羽知道再這麼好奇和迷糊下去,不但顯得失禮,而且還會被這宴席上眾多的規矩和熱情弄出笑話來不可。想到這裡,方羽站起身來,也沒理會滿場眼光的注視,逕自走到供桌前,伸手從桌上的香袋裡取出三支粗粗的藏香,在酥油燈下引燃,雙手捏香揖了三揖,插到桌上的香爐裡,這才重新回來坐下,看到老薩滿正大有深意的含笑看著自己,同桌的三個老人也都在那裡高興的點著頭,眼光是全是讚許。
方羽微微一笑:「老爹怎麼不動手?有話我們可以回頭再說。」
老薩滿笑了笑:「好,現在就請方羽你嘗嘗我們的全羊術斯。」說完,便開始動手切割起來。
等吃的差不多了的整羊被端了下去,肉湯端上時,宴會基本到了尾聲,但氣氛卻越發的活躍了起來。熱情奔放的人們在奶酒的刺激下,紛紛要求來客裡能唱的幾個人唱起來,其中讓方羽沒想到的要帖木爾夫婦獻藝的呼聲最高,而且不光是那些相對年輕的人們在要求,就連方羽跟前的不少老人也都在那裡起哄,而老薩滿卻只是在那裡面帶微笑的看著,即不鼓勵,也不阻攔。不過方羽還是從他眼中還是看到了開心的光芒,顯然他也很希望他們能出來助興。
「或許是因為是薩滿,所以才會這麼注意形象吧。」
方羽在心裡暗想到。他一直都沒注意到很多蒙古人來到這裡,看到貼木爾一家在薩滿蒙古包裡時,眼中的那份驚喜和些微的不解。更沒注意到在整個宴會中貼木爾相對安靜的舉止,彷彿有些看不見的東西拘束著一樣,並沒有太過靠近自己這裡,按理,對救過自己的人,大多蒙古人不會這麼對待的。
當然,這也和方羽自己不覺得治個病有什麼了不起的態度和烏蘭赫婭幾乎承擔了主婦般的勞作有很大關係。今晚的食物大多是她和幾個年輕的婦女一起完成的,對老薩滿這裡熟悉的好像是自己的家一樣。這一點從整晚她並沒有來問老薩滿任何東西放置的位置就可以得到證明。所以方羽並沒有任何異樣的感覺也不足為奇。
「老爹,能用你的琴為烏蘭伴奏嗎?」經不住眾人催促的帖木爾來到老薩滿的跟前問道。
全場忽然刷的靜了下來,一如前面等候老薩滿開始獻羊頭時那般寂靜,只是在方羽的感覺裡,隱隱的還有種緊張和期待的味道。
到這時,他才發覺到有什麼東西有些不對勁,因為帖木爾問過好一會了,而老薩滿只是一直定定的看著帖木爾快掛不住了的笑臉,沒有回答。
方羽的目光不自覺的朝女席的烏蘭赫婭望去,卻看到她在那裡低著頭,豎著耳朵聽動靜。隨著寂靜的拉長,她的身子微微的開始發顫,方羽幾乎馬上就感覺到了她的繃緊和即將出現的崩潰。
「自己去取吧,還放在那裡。」老薩滿淡淡的話語瞬間就讓蒙古包裡的寂靜變成了一地碎片,轉瞬就在熱鬧裡消失不見。在眾人陡然漲起的歡呼聲裡,方羽依舊敏銳的發覺了貼木爾瞬間煥發的容光和烏蘭全身一鬆後飛快抹去的淚水,以及她隨後燦爛的笑容和幾乎立時像蝴蝶般飛進中間空地的輕靈,那是一種卸掉了滿身重負後才會出現的輕靈。
莫名的,方羽想起下午在自己多嘴問起為什麼不住在草甸子裡時,她眼中閃過的那一抹陰雲。
「貼木爾,先把琴拿過來。」老薩滿的聲音打斷了方羽心頭一閃而過的疑雲。
幾乎在看到帖木爾手中捧著的那把侵的瞬間,方羽就感覺到了它的力量。那是一種讓方羽的靈神瞬間便攀生到幾乎顛峰狀態時的力量。在看到它的瞬間,方羽的六識裡便再沒有這蒙古包裡任何人和事存在的信息。
喧鬧的聲音,紊亂的味道,還有剛剛還閃現在心頭的疑雲,在這一瞬間便被自心底裡,靈魂深處響起的那個聲音所代替,那是在摩崖神刻前再三聽到的那一抹好似風吟的聲音,這一抹低柔蒼涼到彷彿恆古洪荒的聲音,就那麼若有若無的在方羽的全部的心神間迴盪著,飄搖著,直至讓那種低柔和蒼涼使方羽空靈的心境中充滿了一種難言的悲哀和感動。
在聲音遁去,六識回歸的瞬間,方羽發現自己的臉上已經掛滿了淚珠。所有的人和面前的帖木爾一樣,傻傻的看著他,眼神裡充滿了驚訝和不解。只有老薩滿望向自己的眼睛裡,充滿了要多濃重就有多濃重的恐懼和茫然,臉色蒼白到再沒有一絲的血色。
連微笑都擠不出,就那麼隨手胡亂抹了把臉,還不能完全從那種感覺裡恢復過來的方羽站起身說道:「對不起,我現在感到身體不太舒服,想出去透口氣,大家請繼續。」說完,就在數十雙眼睛的注視和蒙古包裡異樣的寂靜裡,走了出去。
長長的深吸了口還帶著濃濃土腥味的空氣,草原如刀的寒風讓走上緩坡頂的方羽覺得身心一清,體內異能飛轉的瞬間,些微的酒意和那一抹剛剛撼動了自己神識的異樣感覺就在夜風裡散去。
此刻面前的草原就像一個漆黑到無窮無盡的大洞,吞噬掉了一切的光線和聲音,漆黑陰冷到讓方羽覺著有種莫名的妖異,就連能吹透衣杉的風在這妖異的漆黑裡都沒有一點聲音,只有越來越涼的皮膚,在訴說著它的威力。
夜已經很深了。
「老爹我沒事,出來靜靜就好了,你不用擔心我的。」聽到身後有腳步聲的方羽頭也沒回的說道。他知道來者是老薩滿。
「方羽你感覺到了什麼?」身後傳來斯庫蒼老的聲音。
「像是一首曲子,和我在摩崖神刻前聽到過的一樣,但這次的感覺不同,裡面充滿了太多的寬容和哀傷,讓我不能自己,破壞了宴會的氣氛,對不起。」方羽輕歎著說道。
「是不是和中午的感覺一樣?」斯庫這時的聲音聽起來更加的蒼老。
「哀傷的感覺如出一折,多了份寬容,少了種憤怒。」方羽轉過身來。淡淡的說道。
「這究竟是什麼徵兆呢?為什麼我最近一直覺得心裡惶惶不安,彷彿要大禍臨頭的感覺?方羽你能告訴我嗎?」一種無法掩飾的軟弱感充盈在老薩滿聲音裡,在這漆黑到妖異的夜色裡聽起來有份格外的蒼涼。
「這我也不知道,只是自從我踏上這片草原後,心裡一直有種很不妥的感覺,中午的時候,更有非常不願意進入這裡的念頭,而且這種感覺很強烈,我還從沒有過這種感覺,所以我來了,但到現在,我還是找不到究竟是那裡不妥。」方羽斟酌著說到。
「方羽,你是我見過最強大通靈者,比我這一生見過的所有薩滿和活佛都要厲害,你能幫我找到這個不妥的原因嗎?」老斯庫踏前一步走到方羽面前,滿是期待的聲音竟微微有點顫抖,「老爹,你剛不是說過了嗎?咱們是朋友!既然是朋友,還問這些幹嗎?」方羽感覺到老薩滿的聲音裡除了期待,還有種別的東西,直覺裡方羽覺得那是一種被壓制著恐懼,所以盡量放緩聲音,用輕鬆的語氣回答到。
「謝謝!」斯庫伸手握住方羽的雙手,緩慢而有力的說道。
「對了,老爹,你能知道我也有通靈的能力,這一點我不覺得意外,不過你為什麼敢肯定我是你見過的最強大的呢?」在回蒙古包的路上,方羽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問道。
「因為那把琴。」斯庫在方羽有意無意的的調動下,也輕鬆了不少,說話說半截。
「那把琴?」方羽有些不解。
「對,那把琴。」
「這把琴是有點奇怪,現在除了隱隱的能感覺到上面有些我暫時還不瞭解的能量以外,看這琴長短不過二尺有餘三尺不足,弦分兩股各八十一根,看樣子應該是老書上說的胡琴中的一種,據說這種琴也就是原始的馬頭琴。書上說胡琴的琴頭有人頭、骷髏、鱷魚頭、鱉甲或龍頭等等這些頭,但這個琴頭琴身上刻的這種獸我從沒見過,龍身猴頭,這是什麼動物?」方羽仔細摩挲著手中通體淡青色的琴問道。
這已經是他們回來後,繼續進行到深夜的宴會剛散場後的不久。剛剛還很熱鬧的蒙古包裡再次恢復了空蕩蕩的感覺,只有方羽和老薩滿在繼續著前面的未完的話題。
前面回到蒙古包後,在方羽些微的解釋和老薩滿刻意的幫忙之下,方羽中途的插曲並沒造成那些豪爽的草原漢子太多的疑問,宴會還是在悠揚歡快的琴聲和歌聲中讓他們盡歡到了尾聲。不少剛認識的牧人還熱情的邀請方羽有空的時候去他們那裡做客,這讓方羽再一次被這些淳樸厚道的人所感動。
貼木爾一家因為家裡還有很多牲畜要照顧,而且剋日郎第二天還要早起上學,又因為去買藥的司機還沒回來,所以在烏蘭赫婭收拾完最後的殘局後,他們一家三口和執意要跟著自己的經理回去的兩個年輕人,騎著借來的馬回去了。
臨別前剋日郎代表父母給方羽和老薩滿發出了最誠摯的邀請,等方羽笑著答應了他才開心的離去。
隨即方羽的注意力就被現在握在手裡的這把琴所吸引。
剛剛他從外面回來後,這把曾帶給他奇特感應的琴便沒了那種奇怪的異力。
它在貼木爾的手中成了在普通不過的樂器。倒是貼木爾操琴的嫻熟技巧,頗具專業水準的琴音,佔去了方羽不少的注意力。當然,還有烏蘭赫婭獨具一格的舞蹈和優美的歌聲,也讓方羽更深的領略什麼才是濃郁的草原風情。
現在沒人打攪了,方羽自然要拿過來好好鑒賞一下它,這也是他和老薩滿繼續一些話題的前奏。
「這把琴琴身和琴頭上刻的動物是傳說中的神獸瑪特爾,它形似龍,面似猴,在我們古老的傳說裡是一種鎮壓邪魔的神獸。這把琴就叫瑪特爾琴,是我們這一支薩滿代代傳承的聖物」
老薩滿用一種奇異的眼神看著方羽手中的琴說到。
「聖物?你的意思是說它是你們這支薩滿的象徵,還是它能保證你們這支薩滿的傳承?」方羽這時仔細起來,因為他知道,在很多古老宗教裡這個聖物和傳承聯繫到一起,有很多的意思可以解釋。
「這兩個意思都有。」老薩滿點了點頭,笑了。
「它靠什麼保證你們的傳承呢?」方羽興趣來了。
「就靠看見它後的反應,和隨後的能奏出來的調子。」老薩滿答到。
「看見它以後的反應和隨後能拉出的調子?」方羽隱約的有些明白,停了一下他又問到:「那如果有人聽過你說的曲調,要做假會不會很容易?。」「嗯,你把它給我,我拉給你聽你就明白了。」老薩滿斯庫伸手說到。
琴到了他手裡,隨著弓弦的伸縮,一抹似曾相識的曲調便出現在方羽的耳邊,只是聲音暗啞的多,曲調也顯得有些斷斷續續,就像剛學會琴不久的生手在拉一樣。
方羽有些奇怪的睜開正準備全神聆聽的眼睛,卻看到那把琴在斯庫的手裡正發出淡淡的青光,而拉琴的斯庫這會已經是滿臉汗水,好像很吃力的樣子。
「老爹,別拉了,我已經明白了。」方羽一驚之下,趕忙阻止他。
「我眼下也只能拉到這個樣子了,要是祭祀的時候,請神上身後會好的多。」
放下琴,老薩滿抹了把汗苦笑著說到。就剛剛這幾下,他就渾身冒汗,好似出了大力氣一般。
「我來試試,這倒還真有點奇怪。」方羽看他辛苦的樣子,就知道要拉出那曲調恐怕沒那麼容易。
琴拿到手上了他卻一呆,露出個很尷尬的苦笑道:「我忘了我不會拉這種琴。」
癟笑著,他準備放下手中的琴。
「沒關係,只要看到它後,能感應到那曲子,就可以拉,會自己拉出來的。」
老薩滿笑著說到。他越接觸方羽,就越覺得的他叫人摸不清楚,深深淺淺的反差這麼大。
「哦?」重新把弓放到琴上,剛一凝神,琴身猛的就在他手上發出奪目的青色光華,弦與弓的結合處更是發出了一聲隱隱的龍吟,震的老斯庫頭昏眼花。還沒等他叫停,照亮了整個蒙古包的光華突然斂去,抬眼瞧去,方羽正有些不好意思在桌子上放下琴,搖頭說到:「我看我還是不要試了,剛開始就這樣,要是真試怕是會出大麻煩。」
剛剛腦際猶如挨了一記悶錘的老薩滿此刻也忙不疊的點頭:「我看也是,我看也是。」
等老薩滿收拾好琴,再過來坐下時,方羽發現他笑瞇瞇的盯著自己,好像有什麼話要說。方羽一看不對,趕忙搶先說到:「對了,前面你在說到你的病時,一直說這是大神的懲罰,你說的大神是不是你們薩滿和蒙古人信仰裡的主神長生天?我記得看過的相關資料上,你們也稱長生天為父神是嗎?」
「要說是父神長生天也不能算錯,不過在我們這片草原,我們主要信仰的是母神。」一聽到方羽問起自己教裡的神祇,老薩滿神色迅速莊重了起來。
「哦?難道主要信那個神在薩滿裡也有地域之分嗎?」
「一般在我們的信仰裡,山川大地河流,這世間萬物都有神靈存在,所有的神靈我們也都是很信,但在各個不同的地方,主要祭拜的神靈也多少有點不同,不過大多都大同小異。只有在我們草甸子周圍幾百里的草原,這種區別最明顯,這裡二十三個小部族心目中的大神,就是母神。」
「哦,明白了。」方羽一聽到是母神便明白了,他還記得看到過的相關資料上,和長生天一起被提起大地,在蒙古人的信仰裡大地又被稱為大地母親。
不過隨之而來的另一個疑問又出現在心裡,為什麼草甸子這片草原的人特別信奉母神呢?還沒等他開口,老薩滿倒先開問了:「我剛看你在給神壇上香的時候,揖而不拜,又不合掌或者立掌,方羽你是你們漢人中那一教的弟子?」
「我是個天地間閒人,不是那個教派的弟子。」方羽笑到。
「閒人?!」驚喜的看著面前含笑的方羽,老薩滿心頭的喜悅逐漸在他的笑容裡凝聚,回想到剛剛瑪特爾琴的強烈反應,感受著面前這個年輕人的強大和空靈,另一種期待了很久的可能讓他的心開始不能自己的歡喜了起來。
「難道是大神真的聽到了我的祈禱,還沒有拋棄我和我的族人麼?」更加專著的盯著面前這個讓他覺得深不可測的年輕人清亮的眼神中的那份坦蕩和光明,他的呼吸急促了起來。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1:05:40
在字篇 洪荒 第七節
方羽一看不好,一沒留神,讓老薩滿又開始動心了,有些問題一旦說出口來,成與不成之間就會變的很彆扭,所以他認真的點點頭:「對,就是閒人,儘管我對各類源源流長的宗教都有些瞭解一下的興趣,但我並沒有去完全信仰那個宗教的念頭,所以我只想做個四處走走看看的閒人。」
「那你這麼強的靈力……」微顯失望的說到這裡,老薩滿就打住了,他身為禁忌頗多的薩滿,自然知道有些話不能亂問,所以趕緊打住了。
「那是另一個偶然,說來就話長了。對了老爹,說來說去,都忘了給你說,我這次來的目的和格木爾大叔的問候呢。在石子巖看山的格木爾大叔托我問你好。
還有你兒子闊特爾大叔也是」方羽抓住時機改換話題。
「哦?你來的目的?你碰上格木爾了?他還好嗎?我兒子闊特爾你也認識?」
老斯庫有些驚訝,睜大眼睛問道。他到現在還以為方羽是無意間碰到一系列事情的後,和自己認識的一個有緣人,並不知道方羽是特地來拜訪他的。
「格木爾大叔還好,只是看上去有點寂寞。和闊特爾大叔也是在他那裡認識的。至於我來的目的。我是……」方羽詳細的把自己從在沙漠裡感受到摩崖神刻奇異的脈動之後,發生的一切都說了出來,最後又說到:「現在看起來這次是來對了,老爹你的瑪特爾琴和摩崖神刻看起來頗有淵源,聽格木爾大叔說你也每年都一個人去那裡祭祀,該不會你們這支薩滿也和摩崖神刻有什麼淵源吧?」
「這個等會告訴你。方羽你先告訴我,你在感覺到摩崖神刻的時候,你在沙漠裡幹什麼?」老薩滿越聽方羽說的東西越心驚,儘管他已經從自己的感應,以及一些跡象中感覺到了方羽的強橫,可厲害到這種程度,對一個閒人來說也未免太說不通了吧?其實他也是想多瞭解瞭解方羽。
「在鍛煉自己,同時也在實踐所謂讀萬卷書,走萬里路的這句老話。」半真半假的說完這句後,方羽臉色一正,一瞬不瞬的看著老薩滿說到:「老爹,我的過去和以後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現在有緣相遇,而且還成了朋友,這就足夠了,不是嗎?從見面後,我就一直隱隱的發覺你心裡好像在害怕什麼,前面你要求我幫你查查,我也答應了,現在我希望你能把害怕的或者是擔心的都說出來,看我能不能幫到你,我不可能在草原待太長的時間,但我答應過的事情我一定會全力去做,因為就像你前面說的,咱們是朋友,不是嗎?」
老薩滿定定的看這面前突然又不一樣了方羽,從他的眼神中再次清晰的感覺到了坦蕩和誠懇,老臉微微一紅,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其實我也不明白我在害怕什麼,反正最近老是突然從半夜裡驚醒,被一種說不清楚的煩躁和恐懼驚醒,這在以前是從沒有過的事情。特別是今天中午的那陣子,我不像你感覺到的那麼明顯,但我知道那是母神給我們的警告。本來我還以為那也許是我的幻覺,但現在知道不是幻覺,那真是母神的警告,因為你也感覺到了,可我就是不知道那究竟代表著什麼,你叫我如何不擔心,不害怕呢?」說到這裡,他的臉色開始陰沉了起來。
方羽心裡一動,想起當年在大漠雲靈族對旱魅的傳說和預兆的預言,就問道:「那你們的傳說裡有沒有關於和母神的警告有關的預言或者是什麼傳說呢?」
「沒有,從來沒有過什麼關於母神的警告之類的預言,母神代表的是溫養萬物的大地,傳說裡只有讚揚和歌唱,沒有這類的預言。」老薩滿低頭想了一會,搖頭說到。
「那有沒有什麼惡神或者惡魔的傳說或者預言呢?」方羽不死心的問到。
「草甸子這片草原千百年來在母神的保佑下,一直都沒有過別的什麼惡神或者惡魔。」
「那你說說為什麼敢這麼肯定草甸子這裡一定是母神保佑的呢?」方羽這會也沒什麼招了,就想從別的地方開始進行嘗試。
「這要從我們這支薩滿的歷史開始說起了。」老薩滿緩緩說道。
方羽也不多話,就等他說。
「那是很多很多年前,在我們達達爾部落剛剛興起的時候,我們部落族長的小兒子在快長大成人的時候,忽然得了重病,瘋瘋癲癲的過了一段時間後忽然失蹤了。有很多人說看到他騎著一隻比馬還要高大的白鹿走了,族長就派人去追,結果一路追過去,最後發現白鹿馱著他進了騰格裡沙漠的深處,大家都認為他死定了。過了幾年,慢慢的在部落裡的人都快忘了他樣子的時候,他又騎著白鹿出現了,不但病好了,而且有個和鬼神溝通的神通,成了一個有名的大薩滿。
又過了幾年,他對當時的族長,也就是他哥哥說,他知道一個地方,永遠受到母神的保護的地方。前兩天母神告訴他,把那裡了賜給達達爾部落,只要去了那裡,達達爾部落就會永遠的受到母神的保護。素來知道他神通的哥哥信了,不顧族裡人得反對,就把部落遷移到了這裡。
從那以後,達達爾部落果真興旺了起來,後來又有22個小部落也依附了過來,一直到了現在。而這千百年來,不管草原上遭受什麼樣的天災和人禍,草甸子方圓這幾百里都能很快的恢復過來,一直是草原上最肥沃的土地,而我們這支薩滿也就是這個弟弟的後裔,我們達達爾部落自然也就一直信奉著母神,儘管後來喇嘛教進入蒙古,各地的薩滿勢力都紛紛瓦解,但在草甸子這方圓幾百里裡內,我們這支薩滿都保持著自己的影響力,這裡的人們還都信奉著大神。「
「那就是說基本上靠著當年的傳統和信仰維持了?那母神在這千百年裡再有沒顯示過什麼神跡呢?」方羽問到。
「當然不是了,我們這支薩滿一直單傳,在這把瑪特爾琴選定新薩滿後,新薩滿都會到摩崖神刻前去靜修,最多一年之內,就會得到母神的賜福,獲得無上的神通,代表母神來看護著這片草原。
歷代曾經有不少大薩滿靠著母神的指引,帶領這片草原上的人們走出了種種危險,度過了不少難關,只有到了我手裡,不但讓草甸子變的滿目狼夷,而且還發生了母神的警告這種事情,到現在也找不到一個可以把這支薩滿的精神繼續傳承下去的人,實在是愧對祖宗啊,怪不得大神會懲罰我,讓我得上血箭這種怪病,我真沒用啊。「說道這裡,老薩滿一臉的沉痛和沮喪,看的方羽心頭也很不舒服。
「血箭也不過是一種病而已。人得病並不奇怪啊。吃五穀得百病很正常,要說得病就是大神的懲罰的話,那這事件不都成罪人了?再說血箭帖木爾大哥不也得了嗎?又不是你一個人得,那裡說的上是大神的懲罰呢?」方羽還好心的開解到。
「帖木爾?他……,唉!」老薩滿欲言又止。重重的歎了口氣後,忽然面露倦色的說道:「很夜了,方羽咱們先休息吧,有話咱們明天再說,好嗎?」
從至深的定境中睜開眼睛,方羽看到已經起來的老薩滿斯庫正坐在一邊好奇的看著自己。對他微微一笑後,方羽緩緩的活動著手腳站起身來,靈神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空靈。看來在壓力下凝練效果要好的多啊,在心裡這麼暗想的同時,方羽對正給自己倒奶茶的老薩滿說道:「早上好啊!老爹,你起的真早。」
「呵呵,習慣了。方羽你坐了一晚上?昨天還騙我,我看你剛才練氣的姿勢好像是你們道教的五嶽朝天式,連喇嘛我也沒覺得什麼,對你們的宗教就更不會不排斥。昨天還騙我,這可不大好。」老薩滿瞇著眼似笑非笑的說到。
「老爹好眼力,不過用五嶽朝天式並不一定就是道教徒,其實我也只是習慣了而已,姿勢對我來說並沒有什麼具體意義。」方羽笑著解釋。
「什麼好眼力,我只不過是年輕的時候也像你這麼四處跑過,後來也讀過幾本你們漢人的書而已,有些東西見過,當然記得了。來,先別說這麼多,過來喝奶茶,等一會我帶你去周圍走走,今天天氣居然不錯,太陽出來了,很奇怪,很少見在沙暴的第二天天氣這麼好的。」
方羽從打開的天窗往外望去,可不是,天空居然湛藍湛藍的,看不到絲毫昨天沙暴的痕跡,天窗的西側也能看到陽光的反射。他心裡也覺得這天變的也太快了點。不過對好天氣,沒人會不願意,所以他也沒再多想。
喝過早茶後,等老薩滿壓上爐火,方羽便跟著他出了門。
一出蒙古包,冰涼的晨風中居然聞不到半點土腥味,湛藍湛藍的天幕上,金燦燦的太陽掛在半空,照在人臉上暖哄哄的,一望無跡的大地上倒還是昨天那種灰黃的顏色。緩坡下,那一片蒙古包顯現出一種灰不拉及的花白色,訴說著昨天沙暴的功績。很多蒙古包邊上磚木結構的簡陋倉房裡倒是不時的升騰起一陣陣塵煙和牛羊的嘶鳴,方羽舒展著身軀,隨口問道:「老爹,那裡在做什麼?」
「在給羊抖沙子。」老斯庫淡淡的應到。
「抖沙子?哦,想起來了,我聽烏蘭大嫂說過沙暴過後,有些羊身上能抖出好幾斤沙子,不幫它們,它們連路都走不動。」方羽眼前不由的浮現出在烏蘭家的倉房裡動物們的那幾百雙眼睛,不由的打了個激靈。
「在冬天還好,有些地方到了夏天,一場沙暴之後,一隻羊身上能抖下來二十斤左右的沙子,弱一點的羊別說走路,連站都站不起。」老斯庫還是那樣淡淡的說到,這次卻聽的方羽很不是滋味,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無奈下養成的語氣?
「我聽烏蘭大嫂說草甸子這裡有個小湖,怎麼沒看到呢?」方羽不願意在大清早就讓倆人的心情陷入太過惡劣的境地,因此改變話題。
「在緩坡的另一邊,離這裡有七八里,叫天鵝灣,以前夏天有不少天鵝飛來,那裡是我們草甸子最大的水源。」
「那現在呢?再有沒有天鵝來?」
「還有,不過一年比一年少了。」
說話間,翻過坡頂,遠遠的,便看到一塊頗大的黃綠色鏡面鑲嵌在灰黑色的地面,這麼冷的天水面竟沒有結冰,有不少的牛羊在那裡喝水,另一邊不遠處,也有幾個人在用牛車拉水。
「老爹,咱們過去看看?」
看膩了四周灰黑的地面,能看到這麼一汪還算清秀的湖水,方羽一時間興趣大起。
「有什麼好看的?周圍全是牛羊的糞便,你一定不習慣的。」老薩滿卻不太想帶他過去,他已經看過太多或是旅遊或是藉著檢查的名義來的城裡人臉上的那種厭惡和噁心了,不想在朋友的臉上也看到。
「牛羊的糞便有什麼呢?成分大多還不是草?這些地方只要人不糟蹋,永遠不會太髒的。」方羽的話衝口而出。
老斯庫心裡一動,剛要說話,就聽到遠遠傳來一陣馬蹄聲和呼叫聲:「斯庫老爹,斯庫老爹。」他扭頭一看,歎道:「今天是我陪你那都去不了了,要不方羽你自己轉轉吧,餓了隨便找個蒙古包鑽進去吃就是了,我要去給人看病,今天沒空陪你了。」
扭頭也看了看飛奔而近的馬和馬上的年輕人,方羽笑道:「看病?反正我閒著也是閒著,咱們一起去,正好可以點偷學老爹你的醫術。」
「你還用和我學?不過要是不嫌累,就和我一起去看看吧,正好這個病人的情況很讓我頭疼,不過距離可不盡,要騎半天馬才能到。」老斯庫笑到,「路遠?
那正好練練騎馬的身手,我已經很長時間沒騎過馬了。」方羽也笑道。
此刻他們倆好像都忘了昨天晚上的談話。
太陽高掛上了頭頂,整個原本灰黑的草原的顏色便有了變化,在淡淡升騰的霧氣裡,昨天被塵沙玷污了的積雪開始有了融化的跡象,刮在身上的風愈加的清冷,絲毫感覺不到縱馬急弛後,應該出現的燥熱和快意,有的只是被迎面風吹的出現在臉上的麻木和馬匹急促的喘息。
「額得圖吉,別那麼著急,再這麼跑下去馬會受不了的,放慢一點,反正快到了。」老薩滿微帶喘息的聲音在身邊響起,隨即他的馬速慢了下來。
輕吐了口濁氣後,方羽也讓座馬從飛奔變成了細碎的小跑。這時才看到前面一直伏鞍急弛的額得圖吉已經撥轉了馬頭,像釘子一樣的就那麼忽然停在那裡,無意間讓方羽見識了一把蒙古人精湛的騎術。
「斯庫老爹,我心裡著急啊,昨天我半夜出發的時候,我大哥已經疼的受不了,連吃了四五片止疼藥都不起作用,到現在都不知道成什麼樣子了。唉,我昨晚應該把他綁在身上一起帶過來的。」臉上一片焦急的額得圖吉可沒注意到方羽臉上對自己馬術顯現出的讚賞和笑容,此刻的他在自責的同時,在意的是老薩滿給自己的答覆,跟來的方羽在他眼裡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物,只要他不拖累到自己和老薩滿前進的速度。
「你要是綁上他的話,你可能到現在也見不到我,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大哥發作時的那種癲狂,要是你綁著他的話,黑夜裡騎馬飛奔你倆會有多危險?而且他可能還會因為疼的受不了,又不能動而咬斷自己的舌頭。」老薩滿說到這裡,轉頭看了眼正凝神細聽的方羽一眼後,又說到:「他的病我知道,如果你們已經給他餵過藥了的話,再加上吃了那麼多止疼藥,這會應該還在昏睡中,不會有危險的。額得圖吉,不要讓焦急的火焰迷住了你的眼睛。再說,這次還有方羽和我們一起去,他是個比我還厲害的醫生,你大哥不會有事的。」
「比老爹還厲害的醫生?」有點不相信的盯著方羽微笑的臉看了一會後,額得圖吉黑紅的戀上露出了不信任的神色:「老爹,漢人的醫生都愛吹牛,我大哥就是被他們耽擱的,我不相信他們,只有你才能用大神給的力量讓我大哥減輕痛苦,他肯定不行。」年輕的額得圖吉一想起自己大哥在市區醫院裡的遭遇,一把怒火就在心中燒起,所以對自己最尊敬的大薩滿說的話也敢表示不信。大草原造就的直爽和不善作偽,讓他並沒有隱瞞自己想法的打算,就算方羽此刻就在當面。
「你這個笨蛋。」熟知他性子和他大哥遭遇的老薩滿又好氣又好笑,不由張口罵了一句後,懶得再多和他解釋。只是逕自催動馬匹,在馬匹的小跑中,對跟上來的方羽說到:「他是個性子火暴的蠻牛,不用理他說的。」
方羽一笑:「老爹,你前面只說他大哥是習慣性頭疼,怎麼他大哥還有癲狂的毛病嗎?」「是啊,平時也只是身體虛弱點,有點癡癡呆呆的樣子,但頭疼發作到一定的時候,往往就和瘋了一樣,滿地亂跑,到處找不見光的地方把自己藏起來,看上去很可憐,那時候,他還會見到什麼能入口的東西,都往嘴裡塞,一副餓鬼投胎的樣子。可惜了一個好好的年輕人啊。」老薩滿歎到。
「頭疼會帶來這麼奇怪的舉動?這還真沒聽過,老爹你是怎麼給治的?」方羽微皺著眉頭說到。
「還能怎麼治?怎麼檢查都檢查不出問題,就只有想辦法用藥給他止疼,同時平日裡再吃點安神的藥物,多休息,」
「就這些?」方羽有些不信,這樣的治療基本上一般的會看點病的大夫都會,好像不用跑這麼遠來專程請他這個薩滿,更何況方羽剛還在額得圖吉嘴裡聽到了用神力。
「用藥的方面是這麼治的,後來看到藥物效果不大,就專門給他進行了兩次定神、還魂的儀式,後來情況就好了許多,頭疼發作的次數也沒那麼頻繁了,但還是不能根除,隔上一段時間還是要這麼發作一次,所以我前面一看到是額得圖吉來找,就知道他又犯病了。」老薩滿有些無奈的說道。
「按照這個狀態聽,好像是精神性的頭疼,老爹,他是不是受過大刺激?」
方羽尋思著問道。這時候他已經感覺到身後一直悄悄跟著的額得圖吉屏住了呼吸在側耳細聽。
「這個我也說不好,我也問了病人,卻發現他不能回憶,一問起他是怎麼得病的,他的病就開始發作,所以一直都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得的。」說到這裡,老斯庫勒一勒馬回頭說道:「額得圖吉,你再把你大哥得病前後詳細的情況說一下,仔細點,別拉掉任何細節,這對治你大哥的病很重要。」
「嗯,我知道。從第一次你問起後,我又幾次到醫院和他們礦上去問了,但他們都和開始說的一樣,就說大哥是在井下忽然叫著頭疼昏迷過去的,後來送到醫院,經過檢查發現找不到任何毛病,觀察了一陣後就那樣子出院了。」額得圖吉顯然並不怎麼相信自己說的,語氣中有太多壓抑著的憤怒。
「哦?他們礦上?你大哥不是牧民?」方羽聽到這裡忽然問到。
「額得吉吉不是牧民,他是附近草原上少數有文憑的人,中專畢業後被分配到市郊最大的煤礦上去上班,好像還當了個小頭頭,是個什麼技術員。沒想到突然就會得了這病,可惜了一個有前途的年輕人,現在只能在家裡和個廢人一樣的窩著,還不時的要受這病的折磨薩滿歎息著答了,他知道額得圖吉的漢語說的不好,很難通暢的說出太長的話來。
「他得病得的這麼突然,那老爹想沒想過他得的可能是突發性的腦溢血或者類似的腦血管病?」方羽尋思著問道。
「醫院拍的腦CT片子和診斷我都看過,病人的情況我也再三的琢磨過,不像是那種病。」儘管說的有點慢,但老薩滿的語氣還是相當的肯定。
「那他以前身體怎麼樣?」方羽又問道。
「他以前身體就和我一樣,很強壯,摔跤我贏不了他。」這次是額得圖吉回答的。
「那就有些奇怪了。」看了看眼前額得圖吉壯碩的身體,方羽就可以想像到病人的身體,這麼一個強壯的人會忽然病成一個廢人,病情讓醫院和老薩滿都查不出來,那就還真有點奇怪。
「就是,我就一直覺得有問題,我大哥好好一個人怎麼回幾天變成那個樣子,等我知道消息趕去醫院時,我大哥都瘦的不成樣子,人也變呆了,要不是後來老爹請的大神顯靈,大哥到現在可能都認不出我來。一定是他們有誰故意害我大哥的,要不是……」
「你大哥第一次得病的時候就很瘦了?聽到這裡,方羽打斷了他忿忿的話語。
「嗯,瘦的不成樣子,而且還很怕光,病房裡的一直都黑呼呼的。」額得圖吉答道,他腦海裡至今還記得見到自己大哥時,他那種瘦弱驚恐的樣子。整個人給他一種才從地獄裡出來的那種感覺,儘管看上去人被刻意的打扮過,但那種不好衰敗的氣色怎麼都掩飾不住。記得他當時就看的心裡發酸,跳起來扭住陪著自己的副礦長就要打人。
「那你沒問為什麼會突然就這麼瘦?」方羽心裡大奇。根據他的醫學知識,一時查不清楚的病是到處都有的,但一個人的身體會忽然從很壯碩變成極瘦弱,那一般是不可能的,除非是一些很邪門的方式。想到這裡,他扭頭對斯庫老爹問道:「老爹,你在給他定魂還魂的時候,有沒感覺到別的什麼?」
「沒有,不是那些造成的。」老斯庫知道他問的是什麼,很肯定的回答到。
這會小跑的馬背上,他已經能看到額得圖吉家的蒙古包了,儘管此刻看上去只是很小的一點。
「問了。我當時扭住他單位的副礦長就問了,他說是因為我大哥剛病的時候,找不到我們家,現在我見到的已經是病了好多天後,剛醒過來不久的大哥。他因為一直在昏迷,所以只能靠輸液維持,所以這麼瘦了。我不信,但拉住我的那幾個醫生也那麼說。而我大哥傻傻的又什麼都說不出來,所以我儘管不信,也只好鬆手了。誰讓我那段時間不在,趕著羊群去走」傲特爾「呢?」額得圖吉依然很不舒服的說道。他儘管粗直,但道理也還是講的。
「你不在,去走」傲特爾「?」方羽不解的望向老斯庫,他注意到老斯庫聽到這個詞時,皺起了眉頭,狠瞪了額得圖吉一眼,而額得圖吉的頭也低了下去,好像有些不敢看他。
「走傲特爾就是趕著自己的牛羊,到處跑著去別人的草原上放牧,在我們草甸子這片是最丟人的舉動。」語氣有點意外的冷肅。讓方羽都不好再問為什麼遊牧在這片草原上是這麼個定義的概念,蒙古人不是一直都在遊牧的嗎?
三個人一時都沒了話,馬跑的快了起來。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1:06:10
在字篇 洪荒 第八節
輕輕把手從熟睡的病人腕上拿開,方羽的眉頭在四個人的目光注視下微微皺了起來。他現在遇到了和老薩滿一樣的問題,從病人的脈象裡找不出引起他發病的原因,儘管脈象顯得很弱,也有點紊亂,但方羽相信那都是他病後逐漸出現的問題,並不是引發他得病的主因。
在老薩滿和病人父母以及他兄弟額得圖吉的注視下,方羽做出一個大膽的決定。「額得圖吉,來幫個忙,把你大哥抬到外面去。」他心裡沉吟了一下後,說道。
老薩滿聞言一楞,隨即大喜,對還有點發呆的額得圖吉喝道:「楞什麼?還不趕快把你大哥抱出去?」
等蒼白的病人在包外鋪開的氈毯上躺下之後,方羽對一臉不解的額得圖吉說道:「陪你父母站到遠處去,等一會不管看到什麼,都不要驚慌,也不要過來,記住了嗎?」看到他遲疑的望向一邊的老薩滿,方羽也不在說話,逕自往病人身邊走去。身後,聽到老薩滿的不滿的低語:「額得圖吉你這個笨蛋,還不趕快拉你父母聽話站開?他可是個比我還厲害的薩滿,現在要給你大哥施法請大神來治病,還不趕快躲開?難道你想惹大神生氣嗎?」
「啊!」幾乎異口同聲的一聲驚呼後,方羽聽到被嚇到了的三個人迅速跑開的聲音,心裡一陣苦笑,但並沒有再回頭多做解釋。
身上淡淡的明光一閃,奇異的能量就從方羽虛按向病人額頭的手指,往他的腦域灌去。
「啊!」隨著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原本昏睡著的病人像中箭一樣從地上高高彈起,那速度錯非老薩滿眼睛看著,絕對不會以為那是一個人能辦到的,那感覺就像被一股不能阻擋的大力彈起了一樣的迅速。
人還沒落到地上,更加淒慘的叫聲就再次光臨,一聲連一聲的刺激著他親人們的心,可眼前看到的詭異情景卻更有力的阻攔住他們對他的關心,他們一家三人全都不由自主的跪在地上,感謝著大神的來臨。
一層淡淡的白色光華此刻籠罩著落到地上抱頭縮成一團,不停翻滾著號叫著的額得吉吉,方羽肅穆的臉上看不出一絲驚慌的表情,微瞇的眼睛盯著翻滾的病人,身上不停的有森冷的無形勁氣往外散發,這一切瞧在老薩滿眼裡,有說不出的吸引和感動。同時,作為修行人,他知道自己這輩子永遠不可能再看到這樣的奇境,因為沒有幾個修行人的人願意在外人面前展露自己修為,除了敵人和朋友。
輕吐了一口濁氣,面色瞬間變成慘白的方羽身上明光又是一漲,迴盪在草原上的慘叫聲瞬間在陽光裡消失。地上翻滾著的病人就像被鬆開了酷刑一樣停止了抱頭的翻滾和嚎叫,好巧不巧的躺到了氈毯上,全身就那麼奇怪的一鬆,在一聲彷彿是歎息的長噓裡安靜了下來,滿是汗珠的臉上露出一抹紅潤,神色看上去好了許多,隨即就有熟睡的呼嚕聲從他身上發出。
「方羽,怎麼樣了?」老薩滿的話問出了跑過來的額得圖吉和他還在那裡跪著的父母的心聲。不管遠近,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落在方羽還沒恢復血色的臉上,寂靜裡彷彿能聽到幾顆心在緊張的砰砰亂跳。
閉上眼長吸了口氣,臉色恢復了些的方羽有些意興闌珊的淡淡說到:「他以後不會再發作了,不過他可能不適合再去外面上班幹工作。其餘再沒什麼,吃點滋補藥,修養上三五個月把身體養好就可以了。」
「你說,你說我大哥以後不會再頭疼,不會再發狂了?」驚喜到快要暈過去了的額得圖吉漲紅了臉,飛快的看了眼面色越來越見安詳的大哥一眼後,聲音有些顫抖的問道。
「嗯,不會了,而且人也不會再像以前那樣癡癡呆呆的,和正常人完全一樣,不過他醒來的時候可能會很激動,你要仔細看著他,回頭的幾天裡你那都不能去,要一直牢牢的守著他。」方羽彷彿也感受到了點他的喜悅,臉上也微微露出了點笑容。
「方羽你沒事吧?我怎麼覺得你有些不妥?」在興奮的連謝都忘記了說一聲的額得圖吉,飛也似的跑過去給磕完頭正在慢慢站起的父母報告好消息的空裡,老薩滿在高興的同時,也注意到了方羽藏在眼神的那抹蕭瑟和怒意。
「我沒事,老爹你餓不餓?要是不太餓的話,我想給病人開個藥方後,咱們現在就回去。我忽然想起帖木爾大哥的司機今天可能會送你的藥過來。」方羽有些言不由衷的回答道。
「這麼急?方羽你真沒事?」老薩滿當然不會被他瞞過,再說自己的蒙古包出來的時候又沒鎖,人不在司機不會把藥放下啊?
「沒事,只是有點累。」方羽淡淡的說道。
「哦,要是累那就更應該進去歇歇以後再走啊,幹嗎這麼急?方羽你有事情瞞著我,我在眼睛裡看到怒火和迷茫,如果還當我老斯庫是朋友的話,就不要騙我,我們蒙古人沒有欺騙朋友的朋友。」老薩滿有些生氣了。
「回去的路上給你說吧,老爹。我不是想騙你,而是不想讓一些骯髒的事情弄的你心情也不好而已。」方羽有些嘲諷的笑了笑後,無奈的說道。
「斯庫老爹,還有這位尊貴的恩人,請接受我們一家人最誠摯的謝意,讓這黃色的哈達代表我對大神和你們的感謝。」這時,已經來到他們身邊的額得圖吉大聲說話打斷了老斯庫將要出口的疑問。一回頭,方羽和老斯庫就看到額得圖吉蒼老的父親半跪在地上,雙手高高捧著一條黃色的哈達,滿臉感激的望著倆人,而他母親和他也同樣跪在他父親的身後,兩眼含淚的望著自己倆人。
方羽一下楞了:「老伯你們這是幹什麼?快起來。」搶上一步就想扶起老人,卻被老薩滿從身後一把拽住了。
「你接過哈達圍在脖子上他們就會起來,不然不會起來的。」老薩滿在他回頭的時候小聲提醒到。
方羽一聽,知道可能又是什麼草原的規矩,於是也沒想太多,伸出雙手接過哈達,就圍到了自己脖子上。這才把感激著的老人扶了起來。
一聽剛開完藥方的方羽連飯都不吃就要離開,正準備去宰羊的額得圖吉就急了,過來撲通往方羽面前一跪說到:「方羽你這麼急著就走,是不是在生我額得圖吉前面路上說話無禮的氣?如果是,我給你磕頭賠罪,但你千萬不能這麼就走,不然我額得圖吉那有面目在這草原上立足?就算別人不說,連恩人都留不住的我自己也沒臉再在這草原上生存。我給你磕頭。」說著就要拜下去。
方羽一看也急了,上前一把就把他從地上拽了起來:「我不是這個意思,大男人動不動下什麼跪啊,好,我吃過飯再走行不行?我真不是那個意思,要是怪你說話的話,我就不會給你大哥治病了,起來說話。」
一聽這話,正在使勁掙扎的額得圖吉這才停住了掙扎,等方羽鬆手後,這才通紅著臉說道:「沒有生氣就好,沒生氣就好。我現在就去宰羊。」說著話,不等方羽再開口,他便快步往外面走去,邊走邊在心裡贊到「力氣真大,不愧是比老爹還厲害的薩滿,一隻手就和鐵鉗一樣讓我動不了。」
方羽略有些不好意思的對面前正看著自己的三個老人笑了笑,沒再說話。
等他們在額得圖吉一家人的謝聲裡踏上歸途時,已經到了下午三點左右,太陽一直高掛在萬里無雲的天空,地上的雪消融的痕跡已經很明顯了。
「方羽你是不是特意叫額得吉吉沉睡的?怎麼剛才我們那麼大聲說話他都沒醒過來?」回去的路上,老薩滿忽然開口問到。
「嗯,因為他記憶裡一直封閉著的地方忽然被打開,衝擊太大,而且他身體現在很虛,所以多睡兩天對他有好處,我想他會睡足一天一夜才回醒來。」方羽也放緩了馬速,說道。
「現在你可以給我說說剛才怎麼了吧?打開他的記憶?剛才究竟是怎麼一會事?」老薩滿乾脆一勒韁繩,停住不走了。
「他的病並不是什麼肉體的疾病,而是精神遭受過巨大的恐懼或者創傷後,造成的間歇性精神分裂和失憶,頭疼是因為忽然又隱約記起了些本來被他已經忘記的恐懼,發作時的癲狂是他在那恐懼中本能的反應。頭疼過後,那些可怕的記憶他又會暫時忘記。本來這種病一般在不發作的時候和常人無異,但他感受過的那種恐懼太過厲害,就對他的大腦造成了傷害,所以平時就會顯得有些癡呆,幸好老爹你很早就給他進行過安神和還魂的處理,不然我想到現在他早已經徹底瘋掉了。對了老爹,難道你在處理的時候沒有感覺到精神方面的異常嗎?我覺得要是當時你發現後及時針對性的處理的話,他可能早好了,不會多拖這一年多的時間,以至讓我們只能選擇離開。」方羽也停住馬後,黯然說到。老薩滿看著他看自己的眼神裡有種很奇怪的黯然,一種極力壓制下的一種無奈和無力。
「我的程度還做不到能感知到他精神方面太深的層次,所以……」有些慚愧的,老薩滿打住不說了。
方羽輕輕的「哦」了一聲,便再沒多言語。他知道自己剛對老爹的說的話稍微苛刻了些,病人對那段記憶的封閉是那樣的牢固和堅決,以致於自己在進入的時候都不得不顯露出明顯的明光和痕跡。按理說這類的調理本該是不現山不露水,默默進行的。
「方羽?」老薩滿看他沉默的有些失神,忍不住叫到。他知道方羽會明白自己叫他的意思。
「我不知道他上班的那裡是什麼性質的煤礦,不過我只能說管理者很卑鄙,那些以前在市區給他看病的那些大夫也很卑鄙,在我心中,他們也帖木爾家的花頭都不如。」冷冷的,醒過神的方羽忽然說出了這麼奇怪的一段話。
「那裡原本是國家的,後來聽說被一個大有來頭的人承包了,後來又聽說弄成什麼股份聯營了。」有些不太明白的老薩滿解釋了他也知道不多的一些情況後,忍不住心頭的疑問,又問道:「聽你這麼說,難到額得吉吉的病另有原因?」他已經多少有些明白了。
「對,他根本不是在井下忽然發病昏到的,而是在井下被埋了好幾天後,那種死亡的恐懼給弄成那樣的。」方羽依舊冷冷的話語,讓老薩滿心中猜想的幾個可能變成了兒戲。
「在井被埋了好幾天?被死亡的恐懼?到底是怎麼一會事?」老薩滿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於是他聽到了他這輩子連想都不會想到的事情,事後才知道,方羽今天的很多猜測,居然是那麼的接近事情的真實,讓他一直到死,都對再也沒有見過面的方羽充滿了感激著更多的敬佩。而方羽也因為他和他的族人在草原上的到處宣揚,遇到了些本來不會發生的事情,這是後話,咱們暫且不說,先來聽聽方羽的回答。
「我給他切脈後,發現儘管脈象紊亂虛弱,但這都不是病的根源,所以懷疑他可能是精神方面出了問題,所以就用靈神去感應,果然發現自己遇到了一重很強的阻力,那是一種看不見又說不清楚,但又確實存在的阻力,而且這阻力很難突破。開頭我懷疑是被人下了禁制,但隨即就發現不是,那是屬於他自己刻意封閉的印記,我探測過周圍,都很正常,看來問題就出在那裡。有了這個發現後。
我就基本知道確實是屬於我剛才給你說的那種精神問題了,所以我再三考慮後,決定把他弄到外面,把他的頭疼刺激起來,讓他發作,看看能不能在發作的時候,趁亂打開他這段記憶。結果成功了,但我現在卻真的有點後悔自己的剛才的做法,或許不治療,對他對我,都會更好一些。」方羽臉上露了個很難看的苦笑。
「你進去知道了什麼?」顧不上看方羽此刻變的很難看的臉色,老薩滿急切的問道,剛聽到這些話裡包含了很多他一直想做到,卻做不到的信息,對於一個常年修行的人來說,聽到有人說這樣實際的範例,那有不見獵心喜的?不過說的和問的人都沒意識到,他們現在說的這些,都是些被一般人聽到,一定會以為他倆是瘋子的話題。
「在刺激的他疼叫起來後,我先用安魂定裹住他的心神,以防他出現不測,而後再用拘魂術分開那些無用的信息,最後直接用禁神術潛入他那段封閉住的記憶……」說到這裡,以方羽素來的鎮靜自若也不由的打了個激靈。隨即穩了穩心神後,方羽開始繼續說起自己發現的那段記憶。
確切的說,那不光是一段記憶,而是一段詭異的經歷。因為方羽在那裡面感覺到病人另一個完全清醒,並且正在恐懼中苦苦掙扎中的我,換句能理解,而且比較符合本書特色的話說,就是病人原本的三魂六魄中的一魂一魄,在方羽看過的一本老書裡它們的名字分別是「胎光」和「伏矢」,在現代很多書裡管它叫意識。
「我的靈神一進入被封閉著的那裡,就感覺到一種能讓人絕望的恐懼,那個被恐懼徹底擊垮後,躲在最陰暗的角落裡的魂魄正在那裡不停的悲鳴:」救救我,救就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聽到後大奇,為什麼他會在那裡喊救命?我一邊讓自己的明光慢慢照亮那裡的黑暗,一邊用安魂引的法門讓他安靜下來。開始他很怕我的明光,像鴕鳥一樣把頭埋在自己胸前,全身顫抖著不敢抬頭。直到安魂引讓他完全安靜下來後,靠著精魂之間本能的感應,他感應到了我靈神的強橫和善意,這才望向抬頭向我望來。
注意到我被明光包圍著的靈神後,他明顯的一楞,就哭叫了起來:「大神?
大神救救我,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你為什麼躲在這裡?」我也不解釋,就問到。
「我害怕,我害怕。」
「你怕什麼?」
「我已經被埋在井底很久了,我又渴又餓,我害怕,我不想死,只有這裡是最安全的……」「你被埋在井底?為什麼你會被埋在井底?你在撒謊,」我儘管奇怪,但還是大聲的斥責他,同時讓明光發出強烈的光芒嚇唬他。
他又開始害怕起來:「大神,我沒撒謊,沒撒謊,不信你可以跟我來,我帶你去看。」隨著他的解釋,周圍的環境變化成一個井下坑道,有六個人在那裡忙碌,坑道裡空氣污濁,機器聲震耳欲聾,他開著頭盔上的礦燈在往前走,不時的有人在和他打招呼。就在這時忽然前面有一個全身黑透了的人飛快的跑了過來,邊跑還邊在喊:「快跑啊快跑啊,前面走水了,前面走水了。」隨著他的叫聲,一聲有若牛吼的怪聲從前面傳了過來,現場所有的人都慌了起來,他也慌了,轉身就跑。
一股速度極快聲勢浩大的水瞬時就跟上了他們的腳步,連續幾聲慘叫裡跑在他身後的人就沒了聲息,水聲在後面越來越大,坑道裡迅速黑了下來,就在水馬上就要追上他的時候,他看到身邊出現一個側洞,他飛快的拐了進去。這個側洞是往上的斜坡,他連滾帶爬的拚命望上跑,最後就在水淹到大腿上的時候,被他爬上了一個高台,暫時安全了。
喘了口氣後,他又繼續望上爬,身後的水聲漸漸的小了,除了面前還有礦燈照亮以外,身後一片漆黑,他不敢往後看,只知道拚命的望前爬。爬到最後,他絕望了,前面是條絕路,黑漆漆的煤層擋住去路。他近乎虛脫的軟倒在那裡,只是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說到這裡,馬背上方羽也大大的喘了口氣,眼睛裡流露出古怪的寒意。說實話,別看他這會說的輕鬆,其實在前面別人的記憶裡,跟著別人的記憶重新感受別人感受過的一切,絕對不舒服,特別是這種達到極端的感受。修行也不過是修煉個人的純粹,而不修煉的人在這種極端情況下,爆發出來的也是類似的純粹。
而且很多時候,這種生命本能爆發出的純粹,要比很多修行人修行出來的純粹強大的多,這就是有些時候,一些普通人創造出奇跡的原因。就像有些書上說過的那樣,情急的母親在剎那間用自己單薄的身軀抬起重達幾噸的馬車,救出自己被壓在馬車下面的孩子,一個十幾歲的小孩和熊搏鬥,讓熊都失敗而歸等等。
去融入這麼極端的記憶,而且要注意保護記憶擁有者在重新經歷這些的時候,理智不會崩潰,大腦不受太大的刺激,實在是件很吃力的事情,所以就算是方羽,撐的也很辛苦,以致於要調動全身的大部分能量來維持,這也是為什麼他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幾個剛見面的人面前,顯露出那麼明顯異樣情景的原因。而不全是他告訴老薩滿的那個原因,要想硬打開一個普通人的識海,對他而言,並不是什麼太難的事情,但是當這個封閉是在這種極端情況下產生的話,那就另當別論。
因為彼此之間的面對的,都是一般人很難達到的那種純粹。
在老薩滿聽的全身也開始發寒,都想叫方羽不要再說了的空裡,再次平靜了自己的方羽又開始了好像自語的訴說,一步步的把站在陽光下的老薩滿,又帶進了那個陰冷死寂的世界。
「等最初恐慌過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寂靜的洞子裡只有他粗重的呼吸,腿上的陰冷,酸困,全身近乎虛脫的感覺逐漸出現在他開始慢慢恢復的知覺裡。
這時,還好,有頭上的礦燈亮著,但周圍那種能讓人窒息的寂靜,慢慢的侵蝕著他的神經,讓他不由的驚慌起來。
拖著幾乎沒有了一點力氣的身體,他慢慢扶著冰涼的牆壁站了起來。此時,牆壁上偶爾滲出落下的水珠打在身上,能讓他再次毛骨悚然的大叫起來。就在這一驚一咋的恐懼裡,他的腳步走完了這條給了機會,也帶給他更悲慘答案的斜洞。
這條斜洞很長,從他軟到的那裡到進水淹沒的部分,足足能走五十多米。根據他的經驗判斷,垂直落差也有近二十米。
他呼喊尋覓的聲音也逐漸小了下來,經過這一會的呼喊和發洩,他已經沒有多少精力再去做什麼了。
靜靜的喘息著躺在那裡,他用稍微恢復了點的理智開始為自己打氣。
進水好像已經停住了,所以不用擔心再被水淹死,封閉的空間裡的氧氣好像也夠他維持幾天,所以暫時可以不用考慮。現在唯一要擔心的是沒有吃的東西,身上也沒有什麼工具,還有就是冷和礦燈的照明。
一想到這裡,他爬起來又在斜洞裡找了個相對平坦的地方,藉著礦燈的光亮仔細看明白了周圍,關了礦燈,靠著牆癱坐了下來。就在不知道上面的人什麼時候會來救自己,自己那些同伴會不會也有人活了下來等等,這樣的胡思亂想裡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間他被一聲轟然巨響驚醒,本能的狂叫著扭亮礦燈,迎接他的是接著開始的一連串的巨響。被嚇醒了的他很快就明白那是有些坑道坍塌的聲音,聲音在被水淹沒的坑道裡迅速消失,只有回音蕩漾起了幾抹漣漪。
周圍又是一片漆黑,關掉礦燈後,背後牆壁上傳來的震動再次無情的消失時,冷酷的寂靜和恐懼包圍住了他,他哭了起來了,聲音從壓抑變成號啕大哭,又轉為抽泣,冰冷的漆黑裡這一切顯得是那樣的毫無意義。
在恐懼中被無數次打開的礦燈迅速的暗淡了下來,當最後的一絲光亮被冷漠的黑暗和寂靜吞噬的瞬間,他像狼一樣嚎叫了起來,斜洞裡只有沉悶的回音在回答他的淒厲。
他又冷又餓的身體幾乎麻木了,周圍永遠是越來越難以忍受的寂靜和黑暗,濃的花不開的黑暗裡只有他呼吸的聲音,是那般的清晰和粗重。遠遠的水面上,每隔一會就從洞壁上滴下來的水珠的「啪嗒」聲是那樣的遙遠而又清晰,這讓他頭疼的要命。「
「方羽,方羽,停住停住。」渾身開始打冷戰的老薩滿的急叫聲打斷了方羽的訴說。
「老爹,怎麼了?」方羽回過神後,不解的問到。
「你剛才說的這些到底是你的看到的還是他的記憶啊?我怎麼聽著這麼難受。」
老薩滿滿臉不解的問著,不過手卻在不知不覺間出賣著他心內真實的想法,他的手在抹滲出額頭的冷汗。等抹上額頭,才發覺手心也是濕膩膩的滿是冷汗。
「這我也說大清楚,因為我在看到這些畫面的同時,也在感受著他記憶裡的心情變化的點滴,所以說的時候那種感覺很怪異。」方羽尋思著解釋到。
「那我看方羽你還是稍微放快點說吧,不然我們到天黑都回不去了。」老薩滿忍不住要求到。他多少有點受不了聽到的東西,隨後又以己度人,想到作為全程感受了的方羽再說的時候,肯定更加難受,所以忍不住了。
「那我看老爹乾脆我們不要再說了好嗎?說和聽這東西,實在不是件好事情。」
他沒想到方更乾脆。
「不說就不說了,反正這也是過去的事了。現在額得吉吉既然要好了,說這些也沒太大的意思。那咱們放開韁繩讓馬跑一陣?要不豈不是辜負了眼下這太陽。」
老薩滿這會從善如流,連猶豫都沒多猶豫便同意了。
不滿的悲嘶一聲後,兩匹早已被主人們硬勒韁停住的舉動而多捱了不少風吹的馬,箭也似的在這陽光籠罩下的融雪草原上開始飛奔。身後,拋落的蹄印不一會便在消融著的積雪裡淡化,隱沒。直至不留痕跡。
可惜世間事並不都是如此,特別是人的想法。剛還很決然的同意方羽提議的老薩滿在駿馬跑了一個多小時後,壓不住心頭這一路胡思亂想的念頭,最後終於還是決定向自己的好奇低頭了,誰叫他在年輕的時候聽某個人說過那麼一句話呢?
「戰勝慾望的最好方法就是向慾望低頭!」這句話是誰說的他早已經忘記了,但這句話的道理他倒是時不時的遵守著,這不,一拽韁繩,他又把馬停住了。
「方羽你還是把額得吉吉的事說完吧,不然這一路上走著心裡總不得安穩。」
老薩滿歎了口氣,多少有點依老賣老的克制著自己心中的些微尷尬說道。
「老爹真要聽?越到後面聽起來越不舒服,我看不要了吧?」方羽也勒住韁繩,面上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說到。
「不,要說,不然今晚我可能連覺都睡不好。最多方羽你說的時候說簡單點,不舒服的那些就少說點好了。」既然已經開口賣老了,老薩滿一咬牙乾脆就賣到底了。
「好吧,既然老爹一定要聽,那我就繼續說了,不過這件事到了往後,處處都是不舒服的事情,不說這些我還能說什麼?」本來語氣還有點輕鬆的方羽說到最後竟然有些茫然起來。這倒讓老薩滿一時也沒了話說。
不過還好,方羽好像也沒等他再說什麼,就開始了繼續了他的訴說。
「就在地底下那個冰冷漆黑寂靜的環境裡,他一個人一直在那裡苦熬,從開頭的叫喊,哭泣,到後來的嚎叫用石頭砸牆壁,再到什麼都不幹的在那裡發呆,然後昏睡、醒來,去喝難以下嚥的水,嘔吐,到喝自己的尿,最後再去喝那難以下嚥的水。然後又因為餓的受不了而嘗試著嚼吃自己的皮帶,皮帶吃完了就開始吃自己的衣服,到後來發現老鼠,想盡辦法抓到它,然後連毛都沒剩下一根的吃了它。他不知道自己在裡面待了多長時間,反正腦子已經從開始正經想東西到開始胡思亂想,到最後什麼都不想,從希望著活下去到覺得死了有可能更好,一直到就躺在那裡,等待著死神的光臨。而最後就在他的意識就要完全消失的是時候,他隱約聽到了人的聲音,帶著自己要藏好要活下去的最後一個念頭,他的意識完全消失。
「那然後呢?」老薩滿知道方羽也是為了照顧自己的要求,盡可能的把這漫長的可怖經歷濃縮在剛說的幾句話裡,因此也不多問,就急著問結果。其實就剛這幾句話,都讓他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不過還好,只要不去多想,倒也還能接受。
「等到了這裡,他封閉的記憶又變成了我剛進入的那個樣子,那一魂一魄組成的他顫抖著又出現在我的面前,悲泣著說話了:」大神,你看我沒騙你吧?我一直就躲在這裡等,可怎麼都等不到有人來救我,幸好在這裡我除了害怕和冷之外,再也感覺不到餓和渴,可是怎麼還沒有人來救我呢?這樣下去,我遲早會瘋掉的,我會死的。「說到這裡,他忽然害怕了起來:」大神,我怎麼能看到你?
我是不是死了?書上說只有死了的人才能看到鬼和神的,我是不是死了?「他全身劇烈的顫抖了起來,全身縮成一團,拚命的揪自己的頭髮。
「你還沒有死,我也不是什麼大神,不過我是來救你出去的,這點沒錯。」
我實在不忍再看下去,於是就老實說到。
「你不是神那你怎麼進來的?我為什麼看不到我的同事?井裡還有其他的同事,他們怎麼辦?就是死了屍體也要帶出去啊,你一個人怎麼可能能做到這麼多事情?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你是怎麼進來的?」一聽我說自己不是大神,他的問題便連珠炮一樣的湧了過來,讓我聽的又好氣又好笑。從他的話裡,我知道我沒救錯人,他是心地很善良的人,不過我想也是個比較多疑和囉嗦的人,不過他的話也提醒了我,瞬間就讓我的心疼了起來。「
說道這裡,一直相對平靜的訴說著的方羽面色陡然變的大壞,雙眼裡也閃出悲憤莫名的光芒來,無形的殺意就像潮水一樣從他身上籠罩住了身邊的數丈範圍。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1:06:33
在字篇 洪荒 第九節
老薩滿的坐騎腿一軟,悲鳴著臥了下來,把同樣被殺意驚的眼前發黑的老薩滿撂了出去。方羽被突然的事故一驚,殺意瞬間消失。他趕緊飛身下馬,跑過去扶起哎喲哎喲叫喚著的老薩滿驚問到:「斯庫老爹你怎麼了?馬背上長大的你怎麼可能會從馬背上摔下來?」「你還說?還不都是你弄的?」老薩滿活動著腰腿,不滿的埋怨到。到這會,他覺得剛剛在殺意裡被弄的全身發僵的感覺都還沒完全消失。
「我弄的?」剛把他臥倒的馬拉起的方羽驚訝的問道,他都沒注意到此時被他拉起的馬都已經開始顫慄著小便了。
「當然是你弄的了,你看,連我的馬都被你嚇出尿來了。看到自己的馬這個樣子小便,老薩滿都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只是在心裡暗暗發毛。
方羽一看,那馬就是在那裡戰慄著撒尿,看到自己的眼光望過去,那馬連尿也不管了,只是一個勁的硬拽著想拉住它的老薩滿往後退。
「看樣子真是自己弄的。」有了這個覺悟後,剛想因為面前這滑稽的樣子而笑的方羽瞬間明白了原因,一下子紅雲上臉,那裡還能再笑出來。
「對不起老爹,剛才是我動氣了,實在不好意思,叫你老受驚,對不起。」
有錯就改,是自己錯了就勇於承認,這是方羽自小就受的教育。所以他在說話的同時就正正規規的給老薩滿作了大揖。
「沒事,沒事,只是個意外而已,幹嗎那麼客氣啊,我又沒受傷。」看到方羽這麼正經的一來,老薩滿倒覺得自己有些沒勁了。
「老爹不見難怪就好。讓馬也受驚了,真是。」嘴裡念叨著,方羽伸手過去在想避又不敢避的馬脖子上撫摩了幾下,馬逐漸安靜了,還用它的大頭在方羽身上擠了幾次。好像他也原諒方羽了。
經過這麼一鬧,前面因方羽的訴說而帶來的有些沉重的氣氛便淡了許。等倆人都翻身上馬後,琢磨明白了方羽剛才忽然生氣起來的原因的老薩滿也火大了起來。
他在馬上猛的一扭身:「你是說他們單位和醫院救出他後,發現他受驚過度人變癡呆後,乾脆合起伙來騙他們一家人?」
方羽沉重的點點頭,此刻刻意控制著的他並沒有再失態,只是心情很沉重。
「那也不對,如果騙他們的話總該有目的,可是他們礦上給額得吉吉的補助和養病的錢給了很多。而且我曾經聽他弟弟額得圖吉說過,當時只要他願意,煤礦還可以安排他頂替他哥哥上班。騙人騙出這樣的結果,好像他們並沒有得到什麼好處啊。」顯然不太明白現代企業安全事宜的老薩滿的怒氣很快就消了。
「不是那樣的老爹,我估計他們就是用了點錢封住那些死者和傷者、家屬的口,把這次事故壓下來不上報。這樣做不是為了騙那個傷者或者是死者家屬,而是在靠欺騙來躲過國家的檢查和整頓,這樣瞞下去,以後會害死更多的人。所以我氣憤。」方羽說完,看老薩滿還是有些不明白,於是又說道:「比如,老爹你在你們天鵝灣的水裡發現了有毒或者有害東西,你的馬喝了那裡的水後死了。那你會怎麼做?是不是會告訴你的每個族人,那水裡有毒,不能隨便喝?」
「那當然,不然豈不是讓更多的人受害了?」聽到這裡,老薩滿有些明白了。
「現在額得吉吉遇到的這件事就和這個類似。本來,像煤礦這樣的單位發生跑水或者塌方等等這類事情不少見,一定程度上來說也是很難避免,所以政府對這類單位發生事故後的上報,處理和整頓都有一定的規定,目的是為了防止更多的事故再發生,可現在額得吉吉所在的這家卻偷偷的用錢把這件事情壓了下來,這樣就沒人查他,沒人來整頓他,他依然會在可能有同樣危險的情況下叫人下去。
老爹,你想想這是在幹什麼?」
「這是在謀殺!」完全聽明白了後,又差點被氣糊塗過去的老薩滿嘴裡蹦出個硬邦邦的話語。他已經被氣壞了。
「所以我很生氣,更氣的是這次連醫院都和那些人勾連在一起做這種事情。
真叫我寒心,我不相信他們連個剛從那種絕境裡救出來的人,和一個剛病發的人這兩種完全不同的情況都分不出來。他們是救死扶傷的醫者啊,怎麼可以失德到這種地步?」方羽想起家裡兢兢業業不辭辛勞的為人治病的老父,還有那些自幼就被灌在自己骨髓裡的教誨,一顆心頓時疼的都像是被揪了起來。
「既然你都明白這些,那為什麼你要這麼急著走開?是不是方羽你也怕了?」
火大之下,老薩滿矛頭直衝向方羽。
「老爹,你以為一年多以後,他們單位還能叫這件事情留下可供人利用的把柄?更何況,額得吉吉醒過來後,敢不敢面對這件事都有問題。就算他敢面對,那麼他這些年來,從單位多拿到的那些叫他們家人滿意的錢呢?就算這些他都能做到,他的身體也不允許他馬上就和單位,法律展開糾纏,要等到他身體能撐住的時候,那都要半年以後。就算這些條件都具備了,我又憑什麼來出這個頭?就憑我剛才告訴你的這些還是憑我治好了他的病?老爹,我到現在連個醫生的資格都沒有啊,之所以敢在這裡給人看病開藥,還是因為有你相信我,要不是有你陪著,今天我能這麼容易的就治到他的病嗎?說句自私點的話,老爹,我也有我的家人和我自己的生活,長這麼大我也遇到過很多叫我心疼,叫我不能接受的事情,可眼下這世界就是這樣,如果這些事都要我管,我參與,我能參與的過來嗎?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生活方式,有他自己的人生,遇到困難,最先應該面對問題的是他自己,只有自己勇於面對了,別人或許才能幫的上忙,你說呢老爹?」心情激盪下,方羽一口氣也說出了最近以來慢慢沉澱出來的一些看法。說出以後,感覺心裡舒服了許多。
「方羽你說的對,剛才是我過分了。我向你道歉。」通紅著老臉,斯庫也學前面的方羽一樣,跳下馬正式鞠躬道歉。在這人世間活了一輩子,他當然明白這人世原本是副什麼樣子。剛才在火頭上只靠著直覺說話,卻根本沒站在方羽的角度為方羽考慮考慮,說實在的,自見面認識至今,一直是方羽在幫著他和他的族人做事情,捫心自問,到現在為止他還沒給方羽做過任何一件事,要算有,也就是昨夜讓方羽在他的蒙古包裡睡了一晚上。一想到這裡,他老臉就覺得紅的都沒地方擱。
「其實我知道,我剛說的也有很多地方並不對,但沒辦法,我目前只能做到這一步,只能選擇離開,所以還請老爹你諒解。」方羽也跳下馬,在正色還禮的時候說道。
「那方羽你看這件事情有沒揭穿的可能?如果有,該怎麼做才合適?額得吉吉他能面對嗎?」老斯庫知道要是再在前面道歉的話題上糾纏下去,倆人之間的氣氛不免就會僵硬起來,因此很技巧的改變話題,問起這個現在引起了他關心的話題來。
「儘管時間過了太久,但揭穿的可能也不是沒有。這種事情只要做過而又沒被抓住的話,可能還會繼續做下去,時間長了,自然就會留下漏洞。不過具體怎麼做我也說不太好,其實老爹你可以和你兒子以及帖木爾大哥他們說說,我看他們都很明白城市裡玩遊戲的規則,應該會有辦法。
至於額得吉吉,他算是這件事情的關鍵證人之一。我覺得他應該能夠面對現實,一個能在那種環境下還能活下來的人,意志的堅定程度應該值得我們期待。
另外,我在帶他那一魂一魄出來的時候,還特意加強了安魂的能量,應該沒什麼問題。「
方羽略一沉吟後,就把自己的看法說了出來。其實儘管現實和理智讓他只能選擇黯然離開,但感情上,他實在覺得很不舒服,要不是有很多家庭教育和自身素養方面的東西在起作用的話,他實在想……
有了異於常人的力量,還必須要有異於常人的識見和控制,不然這力量就會變的很危險。
若有所思的點了頭,老薩滿斯庫一聲吆喝後催馬揚鞭。方羽也同時發動,兩匹馬箭一般的往前跑去。
等回到草甸子時天色已近黃昏,遠遠的天盡頭一道殘陽如血,映的大半個天空呈現出一種異樣瑰麗的色彩。癡癡的立馬於蒙古包背後的緩坡之頂,方羽被眼前壯美的草原落日吸引的如醉如癡。
默默的陪伴在方羽的身後,老薩滿早已熟視無睹了的心也被方羽的沉醉所打動,又一次,在這夕陽之下,他的心被掠過草原的晚風所俘虜。
「這麼美麗的的黃昏,我想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直到暮色開始籠罩四野,這才回過神來的方羽由衷的讚歎到。
「到了夏天,這裡的黃昏才真正稱的上美麗,夕陽下,水草豐美的草原上牛羊成群,牧歌陣陣,放眼處晴空碧草,那種壯觀的美麗無法用語言來形容。」老薩滿也流露出回憶的神情說道。
「是嗎?可惜我這次是看不到了。」方羽聽的眼睛發亮,惋惜道。
「方羽,你這次準備在這裡待多久呢?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把這裡當做你另一個家,我代表草甸子歡迎你。」突兀的,緩緩前行的老薩滿停住馬,誠懇的望著方羽說到。
「老爹,我還有自己的事,沒辦法留在這裡太久,我打算再待個三五天,如果答應你的事情還沒有任何眉目的話,就離開。你的好意和你們的盛情,我會永遠記在心裡。」同樣誠懇的看著老薩滿,方羽答到。
「真可惜,我還想著你多待些日子,好好和你討教下醫術呢。」難掩心中的失望,老薩滿強笑著說到。
「老爹,這個不是問題,還有好幾天功夫,足夠我們彼此切磋交流的了。」
儘管方羽心裡也明白,但此時也只能就事論事。正如他前面所說的一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和要走的路,這很難改變。
深吸了一口氣,已經基本恢復常態的老薩滿重重的點了點頭:「好,就這麼說定了,這幾天我會認真向你討教的。」
回到蒙古包,就看到小桌上堆滿了紮成小包的一大堆中藥,帖木爾的司機已經把藥送到了。
此後的接連三天裡,除了偶爾和老薩滿一起到附近的牧民家做客外,方羽和老薩滿基本都是在相互切磋醫術中度過的。經過幾天的交流,蒙古人千百年來對跌打損傷和對正骨、骨折等方面積累下的豐富經驗讓一點就透的方羽歎為觀止,引起了他濃厚的學習興趣。而老薩滿也從方羽這裡對嚮往已久的針灸術也有了相當深刻的認識。
而且通過彼此之間坦誠的交流,他們發現中醫和蒙醫這兩門在各自民族的歷史裡發展起來的醫學,儘管在有些細節方面各自的論述不太一樣,但陰陽辨證,五行生剋的原理認知方面有著驚人的相似,這讓他們的交流在一種程度上有了更深刻的意義。
方羽愛不釋手的把玩觀賞著手中這套難得一見的針具,識貨如他,當然知道手裡這些閃著淡淡銀光的銀針的價值,先不說手裡這兩根長近尺半的雙龍針,就光躺在針盒裡那兩根細如髮絲的毫針,就可以知道這套針具的價值。要是再加上手裡這兩根柔韌和強度皆而有之的雙龍長針,這套長短共十六根的針具絕對有令當世任何一個針灸名醫側目的價值。
戀戀不捨的把針放回針盒,摩挲了一下式樣古舊的楠木扁盒,方羽一伸手把盒子放到桌上,搖頭歎道:「老爹,好意我心臨了,但這禮物太貴重,我不能收,你還是收起來吧。」
老眼一瞪,正因為方羽眼中的驚訝和珍視而覺得心裡樂滋滋的老薩滿不高興了:「方羽,你這人怎麼這麼彆扭啊?明知道以我的能力,沒辦法使用這套針,拿出來獻寶就是要送給你的。只有你這麼好的醫術和能力,才能讓這套針完全發揮它的效用,收下!不然我真生氣了。你還到底當不當我是朋友啊?」
方羽一看,知道再要是推辭,那就是虛偽了,只好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既然老爹你麼說了,我再推辭就顯得做作了,那我就不客氣,收下了。」
這幾天來,倆人在相互切磋的同時,為了增強雙方交流的效果,老薩滿也不時找來一些有病的族人供自己倆現場切磋,在交流了醫術的同時,也治好了不少族人的疑難雜病。儘管這是雙方交流醫術的必要手段,但他心裡還是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好客豪爽的他一直也想為方羽做些什麼,到現在看方羽收下了自己的禮物,心裡這才安穩了些。他呵呵一笑,高興的說道:「這才對麼,這套針自我師傅的師傅無意間從一個牧民家裡得到後,知道是好東西,可一直到我這一輩這一百多年裡,都只能躺在針盒裡不能發揮效果,你也知道我們的灸療法根本用不上這樣精細的針,與其讓它就這麼浪費了,還不如讓它在你的手裡多治幾個病人,發揮出真正的作用。」
之所有有這個贈針事件的發生,還是因為今天早上,老薩滿和方羽探討起針灸的手法時,聽方羽說起很久以前,有些名醫手裡有外面很罕見的用金或銀製做的針,用這些針能把一些很少見的手法很方便的施展出來,不過這樣的針,對使用者的要求也非常高的時候,他才忽然想起自己手裡也有這麼一套,所以很得意的決定拿出來送給方羽。
方羽再次摩挲著針盒,他面前已經浮現出父親拿到這可遇不可求的禮物時,臉上會出現那種的狂喜。
微微一笑,他收起針盒,心裡暗想著自己該再做些什麼,來報答老薩滿的贈針之情。心念一轉,他心裡已經有了計較。
「老爹,這幾天咱們光顧著切磋醫術了,還沒到你說的你們草甸子的敖包那裡去看看,不如乘今天有空,咱們一起去看看?」
「好啊,剛剛我也這麼想的,一天到晚窩在這裡也夠氣悶的,今天我們就出去看看。」若有所思的老薩滿答到。
「老爹,這幾天晚上我一直在用心感應前面咱們說的那種不妥,可一直沒感應到,看你的樣子,也是這樣吧?」在馬開始起步的空裡,知道老薩滿在琢磨什麼的方羽特意問到。
儘管這幾天來一直在草甸子裡看病、交流醫術,可方羽對自己答應過的事可沒一點馬虎,每晚在入定的前後都盡可能的放開自己的靈神,全力的感應著這幾天裡像是消失了的那種異常。因為一直什麼特異的感覺都沒有,因此他一直表現的像是忘掉了一樣,提都沒提過。儘管老薩滿也是一樣不提,但方羽知道他一直在心裡暗暗的著急。所以剛才看到他若有所思的樣子,就知道他又想起了這事。
「是啊,很奇怪,就好像從來沒發生過一樣。」老薩滿也點頭說到。這時倆人的馬都開始在陽光下的草原上開始小跑了。
「要是今天再感應不到的話,我看老爹不如這樣,咱們跑一趟石子巖,看看能不能在你們的神刻面前感應到什麼。」方羽一邊享受著陽光照在身上的暖意,一邊把自己昨晚上的打算說了出來。
「嗯,也好。老這麼被動的等著也不是辦法,要是今天到了敖包還沒有感應的話,咱們明天一早就去石子巖那裡,我要在那裡祭神,看看大神會說寫什麼。」
老薩滿正色答到。
「那就這麼說定了。要是明天祭神以後,還沒什麼結果的話,老爹,我就準備告辭了。」方羽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自己的決定說了出來。
點了點頭,老薩滿的眼中閃過一抹不捨,並沒有多說話。
兩匹馬在近午的陽光下不停的小跑著,這幾天以來一直按時高掛在天際的太陽已經讓草原上的積雪消融的差不多了,只有在一些個別背陽的地方才能看到零星的積雪。近午的陽光裡,迎面的風也比前幾天少了幾份寒意,路上偶爾也能碰上打招呼的牧民。
「老爹,怎麼冬天也在外面放羊?難道還有草可吃嗎?」方羽在一個放羊的牧民打過招呼後,好奇的問道。
「我們的牧場一般分夏季牧場和冬季牧場,草甸子這裡大部分就是冬季牧場,冬季牧場一般在夏天都不放牧,」
「哦,我明白了,到了冬天來吃這裡的乾草是麼?」方羽沒等老爹說完,就明白了。
「沒錯,就是那樣。」老薩滿笑著說道。
「那到了夏天草甸子是不是就沒人了?對了,老爹,這樣冬夏分開放牧不也就是那個叫」傲特爾「的遊牧了麼?你那天怎麼說」傲特爾「在草甸子上最丟人的舉動?」方羽忽然想起那天去給額德吉吉看病時,聽到的「傲特爾」來。
「分開冬夏兩季的牧場放牧和」傲特爾「怎麼能一樣呢?分開季節放牧都是在自己的草原牧場上,而」傲特爾「是跑到別人的牧場裡去,這怎麼能一樣?兩個不是一會事情。」一說起這個,方羽發現老薩滿的神情有些激動了起來。
「跑到別人的牧場上起放牧?難道草原這麼大,還不夠牧民分的嗎?」方羽一想到在這草原很多時候走半天都看不到一個蒙古包的情況,就覺得剛說的這個「傲特爾」有點奇怪。
「不是,草原上的牧民每一個人都可以分到或者承包到幾千畝或上萬畝的草場,怎麼會不夠呢?可是現在很多人為了發財,根本不考慮以後,拚命的在有限的地方多養牲畜,根本不管草原能不能承受,其實這還沒什麼,最叫人氣憤的是他們在草原最好的草場上羊山羊。」說到這裡,老薩滿的老臉整個都黑了下來。
顯得氣憤不已。
「山羊?草原上不能養山羊嗎?我們那裡的山裡就有不少人家在養山羊啊,不過我知道山羊的肉和皮毛都不值錢,所以養的很少。環境好點的地方大多羊的是綿羊。」乘老薩滿大喘氣的功夫,方羽說到。
「山羊也不是不能養,要看你養在那裡。山裡養它沒什麼,可在草原上養它,卻是在要草原的命!你知道嗎?一隻山羊對草原的破壞比八十隻綿羊造成的還要厲害,你說這草原上能養它嗎?」老灑滿痛心的說到。
「一隻等於八十這麼厲害?那牧民們怎麼還會養它?這帳應該誰都會算啊,難道它有特別的價值?」方羽驚訝的問道,他可不覺得山羊身上那個地方能有這麼值錢。
「就是它身上的羊絨,你們城裡人不是很喜歡羊絨衣服的嗎?」說這話的時候,老薩滿陰沉的臉上浮現出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情,看著方羽。眼神裡有淡淡的嘲諷。
「那養它的草原會怎麼樣?」方羽就當沒看到,知道老薩滿只是一時的氣憤,把自己當代用品了。
他當然知道羊絨的製品在都市的流行和價格,也明白了為什麼會在水草豐美的草原上養山羊。也只有像大草原這樣的優良牧場提供的原料,才能支撐起眼下在國內赫赫有名的大羊絨公司。帖木爾不就是它在這裡的收購代表嗎?到這時,方羽已經隱約的明白了老薩滿對帖木爾會有那種奇怪表情的原因。但他現在想知道的是山羊到底能對草原做出什麼樣的破壞。
「第二年內草原返青率降低,兩三年後草場荒廢,再不會有一棵能夠給牲畜吃的草從那裡長出來。」
「為什麼會這樣?」不能置信的,方羽拉住馬韁,瞪大了眼睛問到。
「因為山羊餓的時候會連草根都刨出來吃掉,沒有了草根的草原還拿什麼長草?」老薩滿的聲音裡有著壓抑不住的無奈和悲哀。
呆呆的木立在停住的馬上,方羽傻傻的看著一臉陰沉的老薩滿說不出話來。
此時,他眼前飛速的閃過剛來草甸子時,一路上那些廢棄的牧場和沙化了草原。
良久之後,他才澀聲問道:「就因為這樣,那些養過山羊的牧民才會在以後的日子裡趕」傲特爾「?」
「大多是這樣,也有些不是,是本身所在的草原沒有好草場。反正這些年來,這草原已經被類似的事情糟蹋的不成樣子,風沙越來越大,沙化越來越厲害,趕」
傲特爾「的人也在逐年增加,就連我們草甸子這大神眷顧的地方,日子都不好過了。人心啊……」沉重的歎息著,老薩滿說不下去了。
「帖木爾是不是也因為養山羊的問題而和老爹你有了矛盾?」心境大壞之下,方羽連大哥的稱呼也省了。
「這你也知道了?」老薩滿有些驚訝的問到。
「看出來了一些,也想到了一些。」方羽答到。
「他是草甸子上第一個要養山羊的,在他的帶動下,不少人也開始養了。這讓我和族裡的一些長者都很生氣,後來他的羊群出了點事,於是我們就給這些養山羊的人一個選擇,要麼離開草甸子,要麼就不再養山羊。很多人選擇了留下來。
而他和一些人卻選擇了離開,後來跟他一起走的人又都慢慢的回來了,而他儘管把家搬回來了,自己卻去了城市,所以……」老薩滿輕描淡寫的說到。
「哦,明白了。不過我看那天的樣子,老爹好像已經原諒他了。」方羽的心神從最初的震盪恢復了過來,知道老薩滿剛才的話背後那一段往事決非像現在說這般輕鬆。不過此刻也沒打算深問。只是把自己的疑惑問了出來。按老斯庫這會說話的口氣和看法,應該不會那麼輕易的原諒帖木爾的,所以他才問。
「那是因為前面你沒來的時候,他給我說的話。」於是老薩滿便把那天帖木爾要辦學校的事告訴了方羽。
那事在他而言,就是帖木爾對往事的懺悔,所以儘管心頭的氣還沒消乾淨,他還是原諒了他。「難怪老爹你原諒他了。」方羽聽完明白了。
「咱們快趕一步,這會走的太慢了,還沒到一半呢。」老薩滿看來也不願意再多說往事了,催馬說道。
「這帖木爾做事還真有些出人預料,反正也答應過剋日郎,等會看完敖包再去他家看看好了。」在拍馬跟上的空裡方羽暗暗想到。
彷彿一切事情的發生都是老天故意安排好的一般,就在老薩滿陪方羽剛剛瞻仰過在草甸子這片草原上最大的敖包,同時也在為剛才的祈禱中,方羽也能像自己一樣,給敖包代表著的大神做出最古老的薩滿祈禱而暗暗高興的時候,他轉過身來的眼睛便遠遠看到另一邊山下那個蒙古包。
方羽剛剛把用姆指、食指和中指合掌撐住的額頭抬起時,就聽到身邊的老薩滿嘴裡發出了一聲低呼:「哦?」
「老爹怎麼?難道你感覺到了什麼?」方羽驚訝的問道。他以為老薩滿在剛才的祈禱中感覺到了什麼,因為他自己剛才學著老薩滿的動作感應卻什麼感覺都沒有。
「不是,我在奇怪怎麼這山下會有蒙古包和羊群,難道他們不知道這裡不讓放牧嗎?」嘴裡忿忿的說著,老薩滿已經氣呼呼的開步往山下走去。
方羽緊跟在他後面,心裡也暗暗有些好奇。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1:06:58
在字篇 洪荒 第十節
他在來的路上已經聽老薩滿說過,這座莫龍山上因為有這方圓幾百里內二十三個部族共同祭祀的敖包,所以這山周圍基本成了人所共知的放牧禁區。就連他和老斯庫也是把馬放在山下走上山的,要不是老斯庫一路上給他說了敖包附近的一些禁忌,他可能會直接跑馬上山。
儘管這山並不高,不過山上的這敖包卻大的出奇,幾乎佔據了整個山頭,按道理這樣明顯的敖包附近不應該有牧人來放牧的,就算他來自遠方。因為蒙古人對敖包附近的禁忌大體都是相同的。
面前這個蒙古包看上去很小很破舊,完全不像方羽最近見到的那些蒙古包一般齊整,包外有一群看上去同樣瘦小衰弱的羊群在瘋了一般的啃吃著伏在地上的乾草,好像已經有很長時間沒吃過草了。沒等他倆走近,三隻髒兮兮的牧羊犬便狂叫著撲了過來。倆人站住,等著蒙古包裡主人出來。
等了一會,方羽覺得那幾隻牧羊犬都該叫累了,還是不見有人出來。還沒等他開口,老薩滿已經忍不住了,大聲的嚷嚷了起來:「裡面有人嗎?還不趕快出來叫住狗?有客人來了。」接連喊了三聲,才看到一個女人從蒙古包匆匆忙忙的跑了出來。
「咦?看你的打扮應該是遠在幾百里之外的塔塔族人,怎麼放牧放到這裡來了?不知道這裡是聖山莫龍嗎?」看到出來趕走牧羊犬姑娘身上的打扮,老薩滿便開口問到。
這時方羽也注意到面前這看上去還很年輕的女人身上穿的果然和草甸子周圍女人們穿的大不一樣。
「尊敬的老人家,我是塔塔族的哈蘭,請問你們知道草甸子怎麼走嗎?」這個叫哈蘭的年輕姑娘匆匆給老薩滿行了個拜見長者的半跪禮後,急急的開口問道。
「你問草甸子,咦?蒙古包裡有人受傷了?」老薩滿正要問的時候,忽然隱約聽到蒙古包裡有人在疼苦的呻吟,這才注意到面前的姑娘袖子和手上還有血跡,所以趕忙問到。
方羽也聽到蒙古包裡有人在呻吟,而且還聽到是在喊疼。
「我媽媽剛才在前面從馬上摔下來了,頭上流了很多血,腿好像也斷了。」
帶著哭音,哈蘭點頭說道。
聽到這裡,老薩滿早忘記自己前面下來的目的了。「那還傻站在這裡幹什麼?
我是草甸子的斯庫,快帶我去看看。」他邊說邊走邊挽袖子。
一聽面前這個老人正是自己要去找的大薩滿,哈蘭喜歡的都快傻了,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還沒等她再說話,方羽笑了:「還不趕快跟上?」哈蘭臉一紅,飛快的跑了過去,邊跑邊擦眼淚。
「有燒酒沒有?」飛快的檢查了一下傷者高高腫起的小腿,老薩滿問站在一邊乾著急的哈蘭。
「燒酒?有!」轉眼之間哈蘭拿了兩瓶出來。
「去找個盆子倒上,再把它點著。」老薩滿吩咐道。這時他的雙手已經在傷者的疼叫聲裡摸清了骨折的部位,那女孩說的沒錯,她母親果然是腿摔斷了。
一看老薩滿這架勢,方羽便明白他是要用他最精通的紅傷手處理斷腿了,不由的興趣大起,剛幫傷者止住頭上磕傷出血的氣針再次在他手裡出現,隨著手飛快的幾下點動,傷者腿上的疼痛感便很快被一種麻木感所代替,口裡的呼疼聲也緩了下來。
淡蘭色的火焰在銅盆裡起落,一股烈酒的味道迅速瀰漫在蒙古包裡,在眾人的目光中,老薩滿佈滿青筋的大手飛快的在火焰裡穿行,這一刻才抓過一把火,下一刻便或輕或重,或揉或搓的出現在傷處。一雙大手除了不時的抓火以外,迅速而又紋絲不亂的在骨折處飛舞,短短的一會功夫裡讓方羽瞧出來他竟然變換了十三種手法,最後就見他雙手一引火焰,兩手緊握住傷者的腿一使勁,病人口裡悶哼一聲後,全身便鬆弛了下來。
「方羽,能不能讓她先睡了?我現在手頭沒藥。」老薩滿抹了把頭上的汗後說到。
「她已經睡了,會一直睡到明天早上。」方羽笑了笑說到。
「斯庫爺爺,我媽媽好了嗎?」哈蘭一看到剛還在疼叫著的母親這時已經沉沉睡去,便驚喜的問到。
「傻丫頭,斷腿那有這麼快的?要能正常走路起碼也要在十五天以後。」老薩滿順勢在氈毯上盤腿坐下後說到。剛才那陣子忙和他可累的不輕。這時方羽已經看出來這個叫哈蘭的女孩歲數不大,也就十七八的樣子。
「那怎麼辦呢?我一個人還要照顧這麼多羊。」她一聽急了,眼淚又在眼眶裡打轉。
「你們怎麼跑這麼遠來趕」傲特爾「你們家裡的男人呢?」對傷勢恢復的時間,老薩滿也沒什麼好辦法,只好奇怪的問到。其實十五天就能讓斷腿的人站起來走路,這已經是了不起的成就了。
「我們那邊大家的冬天都不好過,夏天的時候鬧蝗災草場全完了,不走遠點找不到羊吃的草。爸爸在我小的時候就病死了,哥哥也在去年煤礦的塌方中殘廢了,現在留在家裡看家。」說著說著哈蘭的眼淚出來了,低著頭飲泣起來。
老薩滿這會那裡還能說出不能在聖山周圍放牧的事情?更何況他也明白,眼前的這個暫時的蒙古包可能也是因為母親摔傷了才臨時搭的,並不是故意要在這裡放牧。這會他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愣在那裡的方羽,他知道方羽能幫上忙的。
暗暗歎了口氣,方羽無言後退了兩步,把手搭在了傷者的腿上,少傾,收回手過來也在氈毯上盤腿坐下,柔聲對猶在飲泣的哈蘭說到:「哈蘭別哭了,你媽媽明天醒來就可以下地,後天就可以騎馬了。別哭了。」
「真的?你說的是真的?」驚喜的哈蘭抬起掛著淚珠的臉問到。目光在方羽和老薩滿的兩人的臉上不停的尋求著肯定。
「真的。」方羽點了點頭。
「真的,用大神的名義保證。」老薩滿鬆了口氣,也認真的點頭說到。通過這幾天他和方羽的接觸,他就知道方羽並不喜歡隨便就用自己的能力去做干擾事物正常規律的事情,今天能什麼都不說的出手幫忙,顯然也是動了惻隱之心。
得到了肯定答覆的哈蘭一下子開心起來,於是手忙腳亂的不顧兩人的阻攔便支起小桌,端上了一些奶食品,隨後又一陣風似的衝出蒙古包,不知道忙什麼去了。
「老爹,我看這家人挺可憐的,草甸子那麼大,不如就收留她們吧?」方羽沉默了一會,忽然開口說到。
「我也正在想這個事情,不過草原上情況差的人也有不少,如果不想個妥善的辦法就貿然收留他們,族裡的人會說閒話的,而且這個先例一開,以後別人再有類似的事情就很難推脫了。草甸子雖然大,但能養活的牲口也很有限,一些邊緣地帶的牧民個別的也已經有走」傲特爾「的了。」
方羽點點頭,也沒多說話,他知道老薩滿不會騙自己,既然這麼說了,肯定有他的難處。
9)
就在這時,他倆忽然聽到外面傳來哈蘭的一聲驚叫。一驚之下,方羽先蹭的站起來竄了出去。
「哈蘭,怎麼了?」這時他已經注意到地上有一隻不大的羊剛被開膛,躺在已經剝開的羊皮上,手裡拿著沾血長刀的哈蘭這時正扭頭在一邊嘔吐。
「方羽怎麼了?」緊跟出來的老薩滿問到。
「不知道,可能是哈蘭殺羊被血給弄噁心了。」放緩了腳步的方羽猜到。
「走過去看看,我們草原的女孩不會這麼沒用的。」一看就明白的哈蘭是想宰羊招呼客人的老薩滿有些詫異的說到。在草原上,殺羊這種事半大的孩子都可以隨便做到,這個叫哈蘭的姑娘不應該見血就這樣的。
等走到跟前一看,方羽就覺得胃裡一翻,差一點就吐了出來。趕忙一轉身深吸了一口氣後這才好點,又費了好大勁這才把頭再轉了回來。
「大神啊,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身後的老薩滿此時已經雙膝對著聖山的方向跪倒,淒厲的大聲喊到,老臉上此刻已經老淚縱橫,再也沒有一絲身為薩滿的尊嚴。
轉眼間已想明白原因的方羽此刻也覺得心頭一口氣憋悶的他喘不過氣來,大大的連喘了三口粗氣後這才覺得舒服了許多,不過臉色這時已經變的再沒有一絲血色。
停住了嘔吐的哈蘭這時一屁股坐在地上,在老薩滿淒厲的呼叫聲裡開始發呆,她到現在還沒完全想明白羊腸胃裡怎麼會有兩隻半大的老鼠?這一冬天來,她在被殺掉的羊腸胃發現過樹根,發現個羊毛,也發現過碎布團,卻還從沒發現過老鼠。難道現在羊也換胃口,開始挑肉吃了?
眼淚不受控制的再次流了出來,她也懶得去擦,腦海裡只是一片看不到將來的茫然。
入冬時的三百多隻羊到現在已經死的剩下這一百隻了,要等到草原再綠起來還有那麼長時間,這麼長的日子怎麼熬得下去?其實她也明白,就是綠起來又能怎麼樣呢?自己家裡那些快被沙子淹沒了的草場還能再長出草來麼?原本想靠著哥哥最後的安家費買來的這些羊能讓情況好一些的,可現在……
默然的呆立了良久,方羽這才對跪爬在地上發呆的老薩滿說道:「老爹,起來吧,估計這會大神在睡覺,聽不見咱們哭喊的……」
彷彿是為了回應方羽黯然的不敬,驀地,久候不至的那個龐大存在再次君臨方羽他們的感知。狂暴的衝擊瞬間便把他們捲進了比那天中午更加不測的深淵。
那是一種已經深沉到絕望的悲哀!
那更是一種即將爆發的火山般的憤怒!
被狂暴的衝擊瞬間摧毀了意志的老薩滿斯庫此刻已經完全的喪失了對自己神智的控制,眼下落在驚訝的看著他們的哈蘭眼裡,他現在就像忽然昏迷了一樣全身痙攣著在地上縮成一團,渾身的骨骼在咯吱咯吱的發響,看不到臉的嘴裡發出野獸一般的嘶吼聲,看起來相當可怕。
但更恐怖的是面前這個全身發出奪目的七彩光華的年輕人。全身的衣衫像充滿了風一樣的鼓著,一股股時冷時熱的風一直纏繞著他的身體,慢慢的發出就像風一樣呼嘯著的聲音。自己和病了一樣縮在那裡的老薩滿,還有地上的剛死掉的羊,就像被什麼東西推著一樣不停的往後退。
她現在非常的害怕,想喊,發不出聲音,想站起來,卻發現連眼睛眨一下都做不到,剛剛還在不遠處拚命吃草的羊這時一個個臥到在那裡,就像在風暴中躲沙子一樣,一個個把頭埋在肚子下面。就連自己那三條最兇猛的狗,這會都夾著尾巴擠臥在一起。
神智是這樣的清晰,可這周圍又是那樣的叫人恐懼,面前發出七彩光華的年輕人已經裹在風和光的影裡看不到了,可自己和老薩滿還有死羊的身體卻還是一直被一種看不見的力量推著往後退。
早已經掉在地上的長刀在碰到越來越亮越來越大的光團時,就像一陣輕煙一樣消失了,只有木頭的把子還留在那裡,告訴她看到的並是幻像。
她呆了一樣的看著面前的一切,混亂的大腦已接近崩潰的邊緣,可恨的是此刻就連想暈過去,都不能讓她自己做主。
有過一次接觸經驗的方羽在再次接觸這個狂暴存在的瞬間,就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給了它,既然和你硬抗那麼吃力,那麼我就隨著你,看你又能把我怎麼樣!
這是方羽自上次經歷過這狂暴存在的衝擊後,結合《道德經》的上善若水和《化書》中的大同篇想出來的應付方式。老子不是說「上善若水,善處下而不爭,又說夫為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而最近一直在琢磨的《化書》上也說「虛含虛,神含神,氣含氣,明含明,物含物。達此理者,情可以通,形可以同。同於火者化為火,同於水者化為水,同於日月者化為日,同於金石者化為金石。唯大人無所不同,無所不化,足可以興虛皇並駕。「嗎?
那麼我就來順著你同化,看你究竟是什麼東西。
從頭到尾,方羽就沒相信過它會是什麼大神,這世間冤魂厲魄是多得去了,但到目前為止,方羽還從沒感知過書上、傳說中存在的任何一位仙佛,沒見過當然就可以選擇不信!
有若天風海雨般席捲而來的悲哀和鋪天蓋地的狂暴怒意攜帶著方羽有若潺潺清流的神識在無盡的虛空飛馳。神念合一後無所不同,無所不化的方羽就任由它引發出來的悲哀和憤怒流過自己空靈到不染一物的心田。奇異的明悟就在這隨波逐流的空裡閃現:「無慾觀其妙,有欲觀其徼。這便是了。」就在明悟於心的瞬間,一直侵襲著方羽的兩種感受忽然在他腦海裡變幻成兩個完全不同的畫面,一幅不停的幻化出從摩崖神刻開始,他看到過的那些奇異景象和隨後看到的種種草原被破壞後的畫面。而一幅則不停的變化出一幅幅方羽從沒看到過的可怕畫面,遮天蔽日的風暴,席捲整個空間的塵沙,無邊無際鋪滿整個大地的老鼠,不停坍塌著的坑道和礦山,被洪水淹沒了的城市,被大雪覆蓋著草原,綠雲一樣遮住天空的蝗蟲,最後定格在死寂什麼都沒有的沙漠。
方羽的全部注意力被這些可怕的畫面所吸引,要不是本能還下意識的殘存著剛才明悟得來的空靈,他的元神就可能在這驚心的一刻,被瞬間從畫面又轉為帶著無窮吸力的那種大磁石一般的存在所吞噬也不說定。
一發覺那龐大的存在又變成上次那樣恐怖吸引著自己的靈神的磁石,方羽瞬間從震撼中恢復過來的神識就自發的關閉六識,神歸玄竅緊守著自己的道心。在無裡無外的至境中切斷與它的所有感應。
緩緩的睜開宛若黑寶石般流光溢彩的眼睛,輕噓了一口長氣的空裡,方羽的眼睛恢復如水的清亮。恢復常態的他展顏對正傻看著自己的哈蘭一笑:「嚇到你了吧?別害怕,現在已經沒事了。」
格木爾縱馬往草甸子已經跑了近一個小時了。
到現在他都沒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手裡正拎著的茶壺會在聽到那一聲巨響的同時無端的從中間裂開,更沒想明白為什麼自己當時會本能的往摩崖神刻前瘋了一般的跑去。
現在他只覺得自己的腦袋裡從沒像現在這樣的亂過,無數可怕的念頭自看到那似乎永遠都存在著的摩崖神刻從中間裂為兩半後,就沒停止過對自己的威脅。
一種說不清楚的恐懼壓迫下,他只能用快到不能再快的縱馬狂奔來分散自己的注意,不然他以為自己會發瘋的。去草甸子的路從沒像這一刻這般的漫長。儘管已經很多年沒走了,但眼前的一切都還是那麼的熟悉和陌生。可他沒有功夫去理會到底是熟悉還是陌生,此刻,驅使著他像從不愛惜自己坐騎的城裡人一樣拚命鞭打著馬匹的,是第一時間把摩崖神刻從中間自上而下裂為兩半的消息告訴斯庫老爹。他相信斯庫老爹會知道這到底意味著什麼,會告訴他這到底是大神的什麼意思。
從小到大,他都認為斯庫老爹是這個草原上最厲害的人,是大神最眷顧的薩滿,沒有他不知道的事情,當然也沒有他解決不了的事情。對這一點他從來沒懷疑過。
就在這時,正在拚命狂奔的馬一聲悲嘶,在悲嘶中他忽然騰雲駕霧一般的飛起,接著他在渾身一震中失去意識。
拚命忍住心頭的煩躁,一離開市區進入草原,貼木爾就把油門轟到了100公里以上,吉普車箭一般的在草原飛奔了起來。劇烈的顛簸中,他發現車有了輕飄的感覺。可他管不了這麼多,一定要把自己看到情況和碰巧遇上的闊特爾後,他委託給自得的請求盡快的告訴斯庫老爹。
他知道,在這片草原上,只有斯庫老爹的威望能在最短的時間,召集到最多的人去市裡幫忙。在方圓幾百里這片廣闊草原上的牧民心中,他是一個近乎神的存在,就連大召寺裡的丹頓活佛,在知道老爹的名聲後,只能長歎著放棄了進一步到草原深處弘揚佛法的打算。
儘管對有些事的看法上自己和老爹的看法的不和,經過這些年來的打拼,本以為自己也已經成長為這片草原上可以獨當一面的風雲人物。可在看到那若小山般凝結在大河河面上的冰壩和河堤上慌亂的人群時,他才知道自己依舊是當年那個和格木爾一起,被老爹在風雪中帶到他蒙古包養大的孩子,那個一遇到大事就想找老爹的六神無主的孩子。這麼多年來一直是。
因為在那一刻,他發現自己居然唯一想到就是去找老爹,去告訴老爹這個叫他感覺到連骨髓都要凝結住的可怕消息。
大河上的冰凌已經在數十公里的河面上築起二十三座小山一樣的冰壩,冰壩下面的大河已經開始發出從沒有過咆哮。就連和大河抗爭了近二十年的闊特爾,市裡赫赫有名的抗凌英雄,內蒙這段河面抗凌指揮部的總指揮,斯庫老爹的兒子闊特爾的臉上,都再也找不到一絲代表著希望的血色。他可怕的臉色,嘶啞的聲音,都在給帖木爾暗示著一個可怕的消息,大河很有可能就要決堤!
與大河的決堤相比,早上剛回到市區時,聽到市裡最大的三個礦山發生大面積坍塌的事情,顯得再也不是什麼叫人震驚的問題。作為可以接觸到一些高層消息的人士,他早就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一個靠著廉價勞動力和金錢、權力支撐著維持著遮掩著的地方,一個各個方面千瘡百孔問題重重的聯營單位,出現這樣的問題是必然的事情,這樣的結果出現或許會讓城市裡終年飄蕩的煙塵少一點也說不定。
心亂如麻下,他的腦海裡甚至有這般幸災樂禍的念頭的一閃而過,隨即遠遠的他看到前面的地上,那正在掙扎著爬起的一人一馬。
在放緩車速的空裡,他已經看清楚被變天後刮起的大風吹的搖搖欲墜的那個人,正是已經好多年沒有再見過的那個人,一個他永遠不能忘懷,到現在已經分不清是該恨還是該愛著的人,格木爾!他少年時生死與共的兄弟,青年時不能並存的感情和事業的對手,現在不知道該是仇還是友的熟人,格木爾!
在竭盡全力的安撫住忽然瘋了一般狂吠著亂跑起來的愛犬花頭後,烏蘭赫婭和兒子還是很快的發現了其餘三隻牧羊犬和牲口的異樣。就像前幾天的風暴來臨時一樣,剛還在陽光下安閒吃草的羊群忽然的都擠臥到一起,彷彿感覺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一般拚命的把頭往肚子下面擠。而那三隻原本圍著羊群嬉戲的牧羊犬此刻也全都嘴裡悲鳴著趴到地上,顫抖著的悲鳴聲裡,剋日郎竟然發現它們的身下已經連尿都流出來了。
只有花頭,全身剛毛異樣聳立著的花頭,喉嚨裡發出只有遇見狼群時才會發出的咆哮,豎直起原本耷拉著的耳朵,以一種剋日郎從沒見過的威猛神態,一瞬不瞬的盯著平日裡自己父親會出現的方向。但此刻那裡什麼都沒有。
烏蘭赫婭緊緊攬住同樣因為狗和牲口的異樣神態而嚇的有點顫抖的兒子,在竭力克制住自己同樣也在顫抖著的身體的同時,她情不自禁的開始為因為手機不通而專門趕回市裡去打電話的丈夫擔起心來,不知道為了什麼。從看到牲口們和花頭的異樣開始,她的心不由的就被一種陰沉沉的東西所壓住,怎麼也擺脫不開。
而此刻的天際,剛剛還晴空萬里的藍天,正被不知道從那裡冒出的烏雲迅速的吞噬,原本金燦燦的太陽此刻轉眼便沒了蹤影。很快暗下來的草原上,開始有帶著濕意的風吹起,與那天的風暴不同,這帶著冰涼寒意的風在烏蘭赫婭的經驗裡,是又一場暴風雪的開始。
風越來越大了,呼嘯著在草原上嗚咽的風,彷彿也在為即將到來的一切提前發出末日般的哀鳴。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1:07:25
在字篇 洪荒 第十一節
老爹居然沒事?
手搭上老薩滿頭頂的瞬間,方羽先是心裡一喜,隨即便是一愣。
在他對修行的認知裡,大凡修煉的人,一旦在這種情況下道心失守,那身心方面絕對會出問題。好點的情況是氣機出岔,嚴重的就會陷入癲狂或者癡呆,也就是一般書上常說的入魔。至於經常在一些小說中和入魔一起提到的走火,方羽倒沒怎麼擔心。老薩滿的修為還遠遠達不到走火的層次。
「難道是我的感應錯了?還是那個存在真是他們的大神?還會挑人對待?這倒真奇怪了!」疑惑的搖了搖頭,方羽手上氣勁一催,問道:「老爹,老爹!你沒事吧?」
緩緩睜開混亂迷離的眼睛,臉色蒼白到極點的老薩滿在神智恢復的剎那,眼神中的迷離就被一種極端的恐懼所代替。豆大的汗珠轉眼便爬滿了他皺紋纍纍的額頭,蒼白的臉上也同時浮現出一抹怪異的灰白。
好像還不能從剛才的衝擊中恢復過來,他就那麼一動不動的僵在那裡,明顯收縮了的瞳孔裡,有一種駭人的光芒在凝結。
輕歎了口氣,心有所感的方羽從他頭頂收回手,站起身來。
「這位大哥,斯庫老爹他沒事吧?」到了這時,一直在傍邊跪坐著,大氣也不敢多喘一口的哈蘭才敢說話。
方羽點點頭:「斯庫老爹沒事。哈蘭姑娘,你還是趕緊過去看看你的羊和狗吧,我看這天就要變了。」
「老爹真沒事?」儘管心裡對面前的這人還是有一種莫名的恐懼和好奇,但面色慘白的哈蘭還是忍不住又多問了一句。
因為老薩滿此刻的臉色太駭人了。也不過轉眼的功夫,他滿是汗水的臉已經扭曲著呈現出了一種很難看的土灰色,身子也在微微的顫著。此刻的他,完全沒有傳說中的那樣神奇和偉大。給她的感覺,倒像極了一個在絕望和恐懼中掙扎的老人,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老爹真沒事!哈蘭,你快去看牲口吧,天真的要變了。」方羽抬頭看了看天空,輕輕的歎了口氣,答道。
哈蘭半信半疑的應著,在轉身的瞬間,也把目光抬向了空際,沒來由的,心裡便打了個寒戰。
此刻的天變的太厲害了。剛才還陽光普照晴空萬里的空際,此時已經被從四面八方冒出來的烏雲所吞噬著,看不到一絲藍色了。異樣沉重的黑雲從天的盡頭滾滾而來,就好像它們身後被什麼東西驅趕著一般,一層又一層不停歇的把天際染成陰翳的黑色。太陽早就不知道躲哪去了,陰雲壓頂是此刻草原上最好的寫照。
冰冷的風呼嘯著,在不遠處旋起,空氣中隱隱的帶著股非同一般得寒意。
看到哈蘭半信半疑的快步去了,方羽心裡不舒服的感覺反而更強烈了。
剛回神的瞬間,他見到老薩滿昏迷的同時,也注意到了周圍那些羊和狗的異樣。就和當日在烏蘭家牲口棚裡曾經看過的一幕相似,那些剛還拚命吃草的羊都捲曲著臥倒在那裡,剛還看似兇猛的狗也用那種難看的藏頭姿勢臥在那裡,渾沒了前面的機靈。
開始還以為它們也是因為感覺到了剛才的那個存在,所以本能的表現出了這種恐懼的樣子。可都到了現在,它們卻依然保持著那種詭異的模樣,更奇怪得是從開始到現在,連叫都沒聽它們叫一聲。
忽然間,方羽心裡知道這次真不對了。
果然,在心念一閃的同時,又一次,他凝結的靈神感知到了那個存在。
和前面不同,那存在此時給他的感覺裡沒了前面的那種狂暴和恐怖,當然也感覺不到任何悲哀或者憤怒得衝擊。有的只是像此刻的天際一般,鐵一樣的沉重和令人窒息的壓抑。那是一種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壓抑,無聲無色的平靜中卻隱藏著叫人以難以忍受的、窒息般的壓抑。
深吸了口氣,壓下氣機在瞬間感應後的不適和反彈。又一次,方羽再也明顯不過的體會到了靈神想要立時遠揚的強烈波動和屢次被挑釁後的強勁反彈。
「這到底是怎麼樣的一種存在?」長出了一口悶氣後,默默自問的方羽下了決心:「一定要看看你到底是個什麼玩意!」
「老爹!老爹,天已經變了,你醒醒神。」下定決心後,身心頓時輕鬆了許多的方羽看到老薩滿還是半臥在地上發呆,於是上前去扶。
在伸手的瞬間,自得到天心燈以後,一種久違了的豪氣在方羽胸中緩緩激盪了起來。靈神也在這一瞬,晉入一種前所未有的凝結,再沒有一絲一毫的波瀾。
「方羽,你剛也感覺到了是嗎?」踉蹌著站起來後,還沒等身子完全站穩,老薩滿發顫的聲音就在方羽的耳邊響起。
「嗯,比前幾天的那次還要狂暴。」方羽輕輕的點頭說道。
「這到底怎麼了?到底怎麼了?」嘴裡無意識的呢喃著,站穩了身軀的老薩滿在一陣由恐懼和不解轉成的茫然和憔悴中再度的怔忡起來。
那種強烈的茫然和恐懼讓方羽看的都不知該不該把自己看到的那些畫面告訴他。輕輕歎了口氣後,方羽說道:「老爹,天也已經變了。」
聞聲渾身一震,沉浸在自己強烈不安和恐懼中的老薩滿抬頭望向天際,隨即臉色變的要多壞就要多壞。
正午的天空,此刻在陰雲籠罩下就像夜幕就要降臨般的昏暗,原本在原野上遊蕩的小風此刻也如變了性般的淒厲了起來,如刀的冰涼中還隱隱含著一些讓他心驚肉跳的信息。
莫非……
猛的搖了搖頭,拋開滿腦子蜂擁而來的可怕念頭,老薩滿的那雙老眼中暴起方羽還從沒看到過的精光:「馬上回去,我要開壇請神。」
「把馬先丟在這裡,你還是上車來和我一起走吧,格木爾。」強壓住心頭的焦躁,帖木爾再次把頭伸出車窗外勸到。
從前面猶豫著把車停下,到現在,這已經是他第十五次開口勸了。可這滿腦子牛糞的傢伙還是那幅不理不睬的樣子。這讓他原本就焦躁的心裡更添了無數邪火。咬著牙,忍著火,慢慢的隨著瘸腿的他和馬又走了一陣,心裡焦躁的他實在忍不住了:「上車和我一起走,格木爾,難道你永遠這麼不知輕重嗎?」。
格木爾還是前面那種死氣沉沉的樣子,彷彿沒聽到一般,依然只顧拉著他的瘸腿馬,一瘸一拐的頂著風逕自走著。
再也壓不下去的邪火騰的衝上腦頂,重重的踩住剎車,還沒等車停穩,紅雲滿臉的帖木爾便已經打開車門跳到了地上。獸性的怒吼從喉嚨裡咆哮而出的同時,他一個箭步衝上去從後面扭住格木爾的雙肩就給來了個大背。
「蓬!」根本沒有防備的格木爾就像一個麻包一樣被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還沒等他從瞬間的眩暈中回過神,兩記重拳就再度光臨他的面頰。與拳頭相伴而來的,是撲過來騎在身上的帖木爾變了調的吼聲:「你這個死蠻牛,永遠都是一腦袋的牛糞,現在是什麼時候,你還在那裡耍脾氣。」
挨了兩拳後明白過來的格木爾口中也發出一聲暗啞的狂嘶,腰腿一發勁便把帖木爾掀到了一邊,隨即又是一聲狂叫,翻起身的他圓睜著瞬間充血的雙眼餓虎一般的撲了上去,拳如雨落。
不知道自己揮出了多少拳,摔了帖木爾多少個跟頭,更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拳,被帖木爾摔了多少個跟頭。也不過幾分鐘後,氣喘如牛鼻青臉腫的他和同樣狼狽不堪的帖木爾都全身酸軟的癱倒在地上,只顧拚命的喘著大氣。但心裡,在最初的怒火消失之後,卻有一種分外輕鬆的感覺在升騰,慢慢的消融著鬱結了近十年的心結。
呻吟著努力的爬坐起來,呲牙咧嘴的雪雪疼叫著,帖木爾首先說話了:「他媽的,你的拳頭還是和以前一樣硬,看,打的現在像個豬頭,這下你滿意了?回去一定被烏蘭罵死。」
心裡一疼,心頭僅餘的一點不快也都在這一疼裡散去。意興闌珊的疲倦裡,格木爾也忍著疼慢慢爬起身:「事情剛不都給你說了嗎?你自己先開車趕回去告訴老爹就是了,幹嗎非要拉我一起走?還是你先走吧,我沒事的。」頓了頓又放低聲音,略帶茫然的說道:「回頭見了烏蘭帶我問好,還有你們的兒子」說到這裡他心裡又是一酸,越發覺得身子沉重了起來。
「這些年我也常在後悔當年的做法,想去找你。可你一直避著不見我們。為了這個,烏蘭常在背地裡偷偷哭,她還以為我不知道。唉,咱們的事情回頭再慢慢說,你看這天氣,我總覺得不對勁,還是上車和我一起走吧。」帖木爾把他臉上的茫然和寂寥看在眼裡,心裡也是百味紛呈,說不上是什麼感覺,盡量放緩聲音勸道。
「呀!那是什麼?怎麼會有這麼多老鼠?」不能控制的,剛把眼光從陰沉沉的天空收回的貼木爾驚叫了起來。
聞聲扭頭四面看了一下,饒是格木爾此刻心境紊亂,也被眼下看到的東西驚了起來。陰沉沉的天宇下,陰風呼嘯著的原野上,比平時多了好幾倍的老鼠瘋了一樣成群結隊的跑著。凝神再一細看,他心裡更加發起毛來,大大小小的老鼠跑動這些年在草原上見多了,但還從沒見過這麼多老鼠都朝一個方向跑的。眼下這一群群的老鼠卻恰恰正是朝著一個方向跑著,有些就直接從自己的身邊跑過,一點都不見怕人的樣子。自己的瘸腿馬這會也好像不知道疼了,就這一會功夫都已經跑出去了老遠,一顛一顛拚命的往草甸子方向跑去。那瘋狂奔跑的神態和口中不時發出的嘶鳴帶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東西。
莫名的激靈了一下,他低低的問倒:「怎麼老鼠都往一個方向跑?」
「不知道,你上來,咱們跟過去看看?」壓下心頭的不安,貼木爾答到。
緩緩的點了點頭,格木爾心裡沒了剛剛的堅持,挪動著酸痛的身子上了車。
他已經從自己狂跳的心和帖木爾眼中的不安,隱隱猜到了個答案,一個讓任何一個草原人都不願意去想的答案。
車飛一般的竄了起來。
「今天你不用上班嗎?怎麼這個時候你會往家裡跑?」愣怔了一會後,格木爾的聲音打破了車裡的沉悶。
「我也是回去找老爹說個事情,大河這兩天恐怕要決堤了。」
「什麼?」瞪大了雙眼,聞言驚叫了起來的格木爾黑紅的臉上頓時少了許多血色。
「是闊特爾大哥說的,他要我趕緊找老爹,看看能不能盡快找人去河邊支援。」
沉重的歎了口氣後,帖木爾這才有功夫把自己知道的告訴格木爾。
在格木爾聽完後發呆的空裡,帖木爾偷眼打量著身邊的他,心裡在亂的一塌糊塗的同時,也隱隱有點興奮和期待。同時他心裡還暗暗的有些快意,因為他覺得,心結有了解開的可能。
前面有點猶豫的他剛把車停下,原本正掙扎著拉馬的格木爾便衝了過來。當看到格木爾看見車裡是自己,一愣後本能的轉身就走那會,帖木爾還在暗歎是自己多事了,沒想到掉頭就走的格木爾只往回走了兩步,就又轉身走了回來,緊繃著臉開口就說:「摩崖神刻剛剛齊中間裂開了,趕快回去告訴老爹。」說完掉頭又走,根本沒給他再說話的機會。要不是他隨後看到格木爾的人和馬都瘸了,而他這十年來也一直在等這樣一個兩人能再次接觸的機會,他不會五次三番的勸格木爾上車一起走,也不會發生剛剛的打架,更不會像現在這般平和的交流。儘管交流的內容實在不怎麼叫人舒服。
兩匹馬箭一般在草甸子眾多的蒙古包之間穿行,顧不上理會那些平時自己最注意的忌諱和禮儀,也不理會一路上,略顯慌亂,紛紛呼叫著自己名字的族人,縱馬如風的老薩滿還沒等馬在自己蒙古包門口停穩,便以不輸年輕人的敏捷從馬上一躍而下,喘著粗氣搶進了自己的蒙古包。
一進蒙古包,老斯庫便如當頭再挨了一記悶棍,完全的呆住了。
儘管這一路上心驚肉跳的感覺十分不妥,可他還是沒想到情勢惡劣到了這個地步。
供桌的上方,那幅象徵著母神掛毯,那幅數十年來見證了他虔誠的掛毯,而今卻自上而下的齊齊分成了兩半,就那麼快掉下來似的耷拉在那裡!
「這到底是怎麼了?怎麼了?」不能置信的踉蹌著前撲了兩步,老薩滿再也維持不住自己的平衡,「撲通」一聲跪坐在地上嚷嚷了起來。
隨後搶進的方羽也愣愣的看著那幅掛毯,只覺的一股寒意像一條來自九幽的毒蛇,沿著自己的脊樑骨緩緩的上行,心頭那種沉悶到能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也越發變得清晰了起來。
深深吸了口氣,虎目中宛若黑洞般的幽光一閃即逝,臉上再也找不出絲毫神情波動的方羽上前一步攙起來老薩滿:「老爹,站起來,你這樣解決不了問題,不管怎樣,我相信天還塌不下來!」
還在輕顫著的老薩滿剛搖晃著站穩腳跟,還沒來得及說話,尾隨在後面跟來的人們便都擠了起來:「老爹,你可回來了,今天這是怎麼了?剛才所有的牛羊都跟瘋了一樣的亂了,你聽,到現在都沒安穩。這天也忽然就變得這麼嚇人……
啊?「
齊齊的一聲驚呼後,面對著裂開的掛毯,嘈雜的聲音頓時消失了。瞬間寂靜了的蒙古包裡只有一片越來越急促的呼吸和幾十張失去了血色的臉。
「馬上回去通知所有的人,我,大祭師斯庫,今天要提前舉行今年的大祭!」
在眾人傻愣的空裡,已經緩過勁來的老薩滿反倒迅速鎮定了起來。千百年來種在自己族人骨血裡對大神、薩滿的信仰和敬畏,都要求他此刻堅強起來,哪怕僅僅只是表面上的鎮定。否則,就算回頭這種種異像背後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這裡還是會大大的騷亂起來,這在他,是絕對不能接受的事情。
在慌亂的眾人依言散去準備的空裡,已經完全把持住自己心神波動的老薩滿擠出一個乾澀的笑容,扭頭剛要說話,便被早有準備的方羽搶先截住了:「老爹,不介意我遠遠的見識下你們薩滿的大祭吧?我遠遠的看看就行,不會打攪你的。」
神情複雜的盯著方羽的眼睛看了一會,老薩滿慘白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歎道:「方羽,這是我們草原人自己的事情,你這又何必呢?」
「老爹,那你現在會不會拋下他們自己溜走呢?」方羽清亮若水的眼神裡沒有一絲雜質,也盯著他的眼睛問道。
「剛剛你都感應到了什麼?」知道勸不動方羽的老薩滿緩緩的搖了搖頭,忽然問道。
「老爹你呢?」方羽不答反問。
「在昏迷前的瞬間,我見到無數的災難在草原上肆虐,草原變成了荒漠,我聽到大神在哭泣……」老薩滿臉上的血色再次褪盡,望著裂開的掛毯喃喃的說道。
一縷深入到骨髓的茫然再次掠過他的雙眼。
「大神的哭泣?老爹能仔細說說你見到的那些東西嗎?」方羽振作精神,細細的問道。
「我也該準備了,方羽,一切還是等我祭完大神再說吧,或許大神能給我們一個明確的答覆。」說著,老薩滿的眼光便落到氈牆邊的一口箱子上,但人卻沒動。
「那好,老爹,我先出去了,咱們等你忙完了再談。」方羽笑了笑,知趣的退了幾步,轉身出了蒙古包。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1:07:50
「蓬!蓬蓬蓬!蓬!……」淒迷、低沉的連綿鼓音宛從九幽的深處響起,直撼人心的鼓音迅速壓下現場所有的聲音。就連在疾風下一直響個不停的那三根神桿上的大小二十一枚神鈴,此刻也聽不到一點動靜。
已經拆掉蒙古包的供桌前,雙目微閉的老薩滿雙手不疾不徐的拍擊著掛在腰間的小鼓,高大的身影在猙獰的法衣烘托下,有種攝人的威勢在揮發。
淒迷的鼓點節奏在不知不覺間變換流轉,陰沉昏暗的天際下,一股神秘的氣息隨著鼓聲的跌宕開始漸漸在原野上瀰漫。圍著祭壇跪伏在地的數千人臉上,慢慢呈現出一種異樣的虔誠和迷醉。
供桌上原本在寒風中搖曳不定的那十三盞油燈,也在鼓聲中緩緩穩定,明亮。
天上地下,彷彿只有節奏越來越奇異的連綿鼓音在轟傳,流淌。
靈神在鼓聲響起的瞬間,就電閃一般自動的向四面八方探索著延伸,近乎貪婪而又興奮的感應著祭壇周圍強烈的能量波動。這讓退到緩坡頂上負手而立的方羽知道,這場規模宏大的祭祀在經過安位、初獻、領牲、獻牲、獻哈達等這些瑣碎的程序後,終於進入了真正的高潮。
淒迷低沉的鼓聲的在不知不覺間由緩趨急,連綿不絕的沉悶鼓點彷彿帶有攝人心魄的魔力,一步步把眾人引入沉醉。儘管跪在祭壇周圍的人依舊沒有亂動,也沒人出聲,但方羽敏銳的眼睛依然能很清楚的從那些人臉上看到一種更深的癡迷。
能量波動的越發活躍了。
只是站在那裡,面帶微笑的靜靜看著。方羽知道,這通已經連換了七種節奏的鼓聲至少還需要再變兩次節奏,才可以把現場所有人的心神都引臨到一個難以言說的境界,使之在一個相對一致的層面趨與共振。
鼓點的節奏再變,由急趨緩。令人沉醉、淒迷、切切的連綿鼓音裡,一直在供桌前雙目微閉、封神內視,雙手拍打著小鼓的老薩滿此刻也慢慢的動了起來。
緩緩開始的動作好像在模仿著什麼,儘管顯得那麼原始和笨拙,卻給遠觀的方羽一種奇怪的感覺,那是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隨著薩滿動作的逐漸放開,一陣清越的鈴聲隨之在陰沉沉的天宇下、鼓聲裡響起。方羽知道,那是他披掛在法衣腰間的17對大如拳頭的腰鈴發出的聲音。
鼓聲更加的趨緩,清越的鈴音卻開始轉急,低沉的鼓聲伴隨著愈來愈來高亢的鈴音,搭配在一起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怪異和諧。
黯淡的天際下,此刻略顯詭異的原野上,一直肆虐著的風,這時好像消失了。
但在坡頂上的方羽眼裡,它們並沒有消失,只是被來自祭壇中心的那一股越來越強越來越凝結的無形氣旋把它們遠遠隔開了而已。
隱隱的,方羽有些興奮。
鈴聲越發的急了,清越的鈴聲幾乎完全壓住了低沉的鼓聲,只有在鈴聲偶爾間歇的空裡隱約能聽到鼓聲的節拍。祭壇中間,眾人顛倒迷醉的目光注視下,披掛了整套法衣的老薩滿此刻全身大動,粗獷原始的舞姿看上去竟有種妖異的瘋狂。
不斷感應著祭壇周圍越來越劇烈的能量波動,方羽睜大眼睛,緊盯著已經進入狂舞狀態的老人。
此時的老薩滿臉上汗如雨落,身形舞出讓平常人根本不能相像的各種姿勢。
但不管高難度的姿勢怎麼變換,搭在腰鼓上的右手卻始終沒有停止過拍擊,就連左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那組7對的小手鈴也沒停止發出過聲音。
頭上,十五叉鹿角帽上的52條淡黃色布帶和19條色彩斑斕的皮帶隨著他劇烈的動作在頭鈴的聲音裡飛舞,身下,獾皮製成的法裙上那36條飄帶也在裙鈴的輕鳴裡迅疾的飄搖。鑲嵌在帽簷上的四面小鏡子和法裙上的五面小鏡子,也不時的在燈火的照耀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身上形似對襟馬褂的法衣在他身形的舞動間隱隱的似乎也有幾種顏色的光芒在流轉,此時的他,看上去是那般的充滿活力,一種妖異神秘的活力。
猛然間,急如驟雨的鈴聲裡,有若殷雷般的炸響三下鼓聲,隨即鼓聲和鈴聲完全合到了一起。鼓聲沉悶如雷,鈴聲清越入雲。合音拔到高亢處,忽然唰的一下齊齊停止,老薩滿狂放的身形也在那一瞬間凝結,就如一塊千萬年來從未動過的化石。
死一般的寂靜!但原野上,似乎仍可隱隱聽到令人沉迷的鼓聲鈴音。
就在這一瞬,方羽卻看到老薩滿滿是汗水的臉上閃過一抹連他的心都為之一顫的哀傷,那是一種哀沒過於心死的悲哀,也是一種被遺棄,窮途末路後的哀傷。
儘管只是短短的一霎,儘管方羽以前並沒有太多的體驗過這麼明顯而又複雜的情感,但就這一瞬,在老薩滿肅穆莊嚴的臉上,那汗水之下,閃過的這一抹悲哀,還是大大的讓他的心顫動了。
長長的吸了口草原上冰涼的氣息,方羽曾經清亮若水的雙眼中暴起兩道從沒像此刻這般奪目奇異的神光,全身彭湃到極至的異能在玄奧心法和指訣的調動下閃電般的延伸出去。這一刻,他空靈的心田里只有一個念頭:「什麼大神你要是真的在,就出來讓我瞧瞧!」
當心急如焚的帖木爾和格木爾的飛車到達時,正趕上看到很多年後,還在草原上廣被流傳的那一幕。
陰沉詭異的天宇下,數千達達爾族人的拱衛中,站在祭壇之前的老薩滿屹立如山的身形、無風自搖的飄帶、猙獰可怖的法衣,從全身散發出朦朦的金黃色光華,正如眾人心目中的大神一樣,君臨在整個祭壇。
「大神現世了!」轟然劇震中,貫穿格木爾全部腦神經的就是這一個念頭。
在自己還沒完全清醒過的瞬間,就像千百個在祭壇周圍的人一樣,他粗壯的身軀已經五體投地,為大神獻上了他最謙卑的禮儀。
不能置信的猛揉了下自己的雙眼,心神紊亂下,一直以來並不怎麼信服大神存在的帖木爾也緩緩的彎下了自己的雙膝,轟鳴在心頭的,只剩下他自己泛自心底深處的吶喊和疑問:「難道真的有大神存在?難道她真的存在?那麼自己……?」
他心寒的不敢再想下去,只是身軀和身邊的格木爾一樣,完全不能自己的跪伏如羊。
「我的孩子們,因為你們不知道珍惜草原的種種惡行,長生天生氣了,劫難馬上就要降臨到這片草原。作為你們的母神,我已經守護了你們千百年,可你們太叫我失望了。現在我也要接受長生天的懲罰,再次進入漫長的睡眠,沒辦法再守護你們了。但我會把我最後的力量留給你們的薩滿,他將帶領著你們度過這次的劫難。
我的孩子們,不要再讓你們的母神失望,只有你們的虔誠和齊心的努力,才可以安然度過這次劫難,才可以讓我在不遠的將來再次回醒。我的孩子們,別再讓你們的母神失望。「彷彿傳自九天之上的柔和女聲猶在寂靜若死的原野上迴響,老薩滿身上的金黃色光芒卻在逐漸的黯淡,直至完全消失。
山坡上,靜靜收勢的方羽臉上汗影略顯。
急若驚雷的沉悶鼓聲又一次壓下了原野上的騷動,三聲驚心動魄的巨響後,老薩滿略顯疲倦的聲音在原野上迴盪了起來:「現在大家趕緊回去收拾,收拾好以後全族人都到天鵝灣匯合,記得把能帶的東西都帶上,抓緊時間,我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要快。」
「老爹,老爹,不好了,我們發現……」看到惶急的人群開始迅速的散去,莽撞的格木爾一邊使勁往前擠,一邊就大聲嚷嚷了起來。「格木爾,住嘴。」結果話還沒說完,就被身邊的帖木爾攔住了。
他大怒,剛要回身理論,卻在轉身的瞬間發現老薩滿狠狠瞪著自己的眼神,心裡一驚,便僵在那裡,不知道自己又是那裡錯了。
「格木爾大哥,別來無恙?咱們又見面了。」一把清朗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把他從莫名其妙的愣怔中解救了出來。
「方羽?!」回頭的瞬間,他且驚且喜的喊到。
他身後,方羽面帶微笑的站在那裡。
「方羽,剛才是不是你幫的我?」人潮散去後的祭壇前,老薩滿略顯乾澀的聲音打斷了格木爾和方羽的交談。
「老爹,我們發現……」心裡也一直惦記著要把所有情況趕緊告訴老爹的帖木爾剛張口,也被面色陰沉的他揮斷了。
「有時候,神也是按照人們的需要造出來的,老爹。」方羽淡淡的應到。
聞言渾身一震,老薩滿定定的看著方羽,臉上神色百變,久久都沒回出一句話來。
「老爹,這些事咱們可以回頭再說,還是先聽聽格木爾大叔和貼木爾大哥他們要說的事情吧,我看他們很著急呢。」明白老薩滿此刻心境大亂的方羽輕輕的將話題帶過,同時目光也落在了正詫異的看著他和老薩滿的另兩個人身上。
雖然接觸的時間不是很長,但方羽覺得帖木爾似乎不該是那麼沉不住氣的人,可現在他臉上的惶急和直爽的格木爾一般無二,就連老薩滿和自己之間奇怪的對話引起的疑惑都不能引開他的焦急,便猜他真的是有什麼急事要說了。
「老爹,大河這次可能要決堤,現在情勢危機,闊特爾大哥希望你能招集咱們草甸子周圍的人去幫忙。」帖木爾說道。
「老爹,摩崖神刻在今天中午忽然齊齊的從中間裂成兩半了。」格木爾也搶著說道。
「老爹,剛才我們在來的路上看到很多老鼠都往一個方向跑,就追過去看,結果看到整個黑羊溝全是老鼠,多的嚇人,根本就看不到溝裡的地面。」帖木爾和格木爾連氣都不多喘一下,同時急急的搶著說道。
「大河也來湊熱鬧?」方羽也在心裡呻吟了一聲,現在就連他都覺得頭有三個大。暗歎了口氣後,他不由的往身邊一聲不吭的老薩滿看去,發現面色鐵青的他也正向自己望來。就這一會的功夫,老薩滿他彷彿又老了幾歲。
「方羽,怎麼你和老爹聽了一點都不急?難道你們都知道了?」還是帖木爾首先從他們表情上發現了貓膩,不怎麼肯定的問道。
「是啊,方羽,難道你們知道了?」格木爾一愣之後也反應了過來。
「大河的事不知道,老鼠的事情我們剛剛知道了,對了,帖木爾大哥,大河真的很危險嗎?」方羽對大河的事要上心的多,聽到這個消息後,直覺裡,他就隱隱覺得很不舒服,這種感覺他很不喜歡。
「到底有多危險我也說不好,可瞧闊特爾大哥今天說話的樣子,我看很可能馬上就會決堤。」帖木爾長出了口氣,終於把一直在壓在心頭的重擔交給老爹了,可奇怪的是他此刻一點都沒有輕鬆的感覺,心情反倒越發的難受了。
扭頭看了看猶在發呆的老薩滿,方羽不能自抑的歎了口氣:「貼木爾大哥,你趕緊回去接烏蘭大嫂和剋日朗到這裡,抓緊時間。記得一定要天黑之前到這裡。
格木爾大叔,你也別閒著,莫龍聖山下的山谷裡有一家來趕「傲特爾」的母女,母親有傷在身,你找幾個人去接她們到這裡來。記住,也要在天黑之前趕來。「
回頭看了眼依舊發呆的老薩滿,心裡暗暗搖了搖頭,沉吟了一下後,他又對根木爾說道:「如果別人問,你就說是老爹安排的。你們趕緊去吧。」
「這……」被方羽的吩咐弄的有些遲疑的倆人剛想說話,就見方羽虎目一寒:「還不快去?」聲音和眼神中彷彿有不能抗拒的東西,心裡沒來由的一慌,兩個在草原上的幾乎天不怕地不怕的漢子便不由自主的應聲去了。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1:10:05
在字篇 洪荒 第十二節
一點都不掩飾的長歎了口氣,方羽轉過身子,背對著老薩滿負手而立。任憑越來越大風吹拂起衣袂。
天色越發的暗淡了,肆虐在緩坡前的風這時已經成了氣候,吹得三跟神桿上的鐵鈴發出陣陣亂響,給空蕩蕩得祭壇周圍平添了幾許莫名的淒涼。
「方羽,你好像很失望?」老薩滿苦澀的聲音打破了祭壇前得沉默。
「你說呢,老爹?」方羽頭也不回的反問到。
「大神拋棄我們了,我還能怎麼辦?」老薩滿的聲音裡有壓抑不住的茫然和疲倦。
「大神不是已經顯靈了麼?」方羽依舊頭也不回的淡淡應道。
「那怎麼能算?那怎麼能算?」老薩滿一下子激動了起來。
「神難道不是人們為了自己的需要而創造出來的麼?」方羽慢慢轉過身子,似笑非笑的緩緩說道。
「方羽!我當你是朋友,你看不起我這個沒用的薩滿沒關係,但是,你絕對不可以侮辱我的信仰。你走!你馬上就離開這裡。」爆發似的吼到這裡,臉色已經漲紅的老薩滿忍不住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不能自主的佝僂著身子,拚命想把剩下的話說完的他,此刻只覺得心裡充滿了被朋友欺騙之後的憤怒和一種莫名的淒涼。他實在沒想到方羽會在自己面前,說出這樣荒謬的話來。作為一個把一生都獻給了大神的薩滿,他能容忍和理解普通人對大神、對自己信仰上的不敬和懷疑。但現在,一個自己一直把他真心當作朋友的方羽,一個自己這一生見過的最厲害的通靈者,居然會無恥的說出這樣的話來。這意味著什麼?
好像忽然通透了起來的大腦在電光火石的瞬間把他的心直落到了一個無盡的深淵,倍感淒涼下,他咳嗽的越發厲害了起來。
「老爹,聽我把話說完。」把手輕拂到老薩滿背上的同時,方羽清朗到不含一絲雜質的聲音也同時鑽進了老薩滿的耳中,撫平了他心湖的不少波瀾。
「老爹,還記得我是醫家的子弟吧?」突兀的,在老薩滿被他臉上的誠意和剛剛送過去的清心引安撫下來,陰著臉準備聽他解釋的空裡,方羽似乎離題萬里的問道。
也不出聲,在眼中不耐和怒意的光芒瞬間被迷惑代替的一霎,老薩滿點了點頭。隨即目光一凝,暗暗在心裡痛恨起自己的軟弱來。
「作為一個醫者世家的弟子,我自小就見過無數生病了不肯看病吃藥,而去求神拜佛的患者,最終在父親手下痊癒的那種又後悔又感激的表情。那時節,我就經常聽到我父親嘴邊掛著這麼一句話:」這世間不大可能有神,就算有,神也是很自私的,所以求神不如求人,求人不若求己。
因此在我印象裡,我家從沒信過哪個神佛。但有件事情我卻一直都不明白,在父親給我灌輸這種說法的同時,他打小也逼著我學那些枯燥難懂的相術和易學,認真的程度和教我學醫無二,而且還從不解釋原由。「彷彿沒看到老薩滿眼中交替出現的好奇和不耐,方羽逕自緩緩說起自己的過往來。
「那是為什麼?難道你父親不知道他說的和做的這兩者之間有矛盾?」終究沒忍住好奇心的老薩滿聽到這裡脫口問道。當然,這也和他一直以來對方羽過往的好奇有關。儘管眼下心裡很亂,對方羽也不無怒意,但還是忍不住問了。說到底,他心底裡也不願意方羽真是自己剛才懷疑的那樣沒品,沒種。
「這一點我也困惑了很久,但不管小時候的我怎麼問,我父親都不肯解釋。
後來等我慢慢長大了,知道人的言行在很多時候確實會有些沒來由的矛盾,所以也逐漸淡忘了。
後來我在一個很偶然的機會裡,有了現在的這種能力,也逐漸明白那些東西真的有值得研究的地方,便簡單的以為是因為父親對那些東西有興趣,所以也要我學習,卻沒想到另有原因。「說到這裡,輕輕出了口氣後,方羽的臉上呈現出一抹略顯古怪的笑意。略頓了頓他又繼續說道:」一直到我將要出來的時候,父親才把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告訴我,這不但解開了以前一直叫我困惑的那個心結,而且也讓我明白了他當年老掛在嘴邊的那句話的意思。其實那意思和我自己的體悟也基本一致,只是眼下,可能我領會的更清晰些而已。「說到這裡,方羽臉上又一次微微露出了笑容。他當然明白父親在自己臨走前悄悄告訴那麼多事情的意思,此刻的他正是因為想起來父親最後重複他那句老話時,眼中那大有深意的看著自己的樣子而想笑。
「可能老爸也不會想到,想拿來點醒我的往事,卻被我也拿來企圖點醒老薩滿吧?」想到這裡,他又微笑了起來。
「方羽?!」看到方羽忽然打住不說了,老薩滿有些不悅的提醒到。儘管他心裡並不太想打斷方羽看上去很溫情的笑容和回憶,但他不覺得現在是沉溺於往事的好時機。已經逐漸從最初的一系列打擊中恢復過來的他,已經迅速的在腦海裡開始琢磨著如果面對即將到來的種種問題。在這草原上享了這麼多年盛名的他,畢竟還是個很卓越的強者。
「老爹,是這樣……」看到老薩滿基本在自己數管齊下的調節下恢復了幾分常態,方羽便也很配合的加快了自己訴說的節奏。再明白不過的他當然知道眼下是什麼時候,要是不能把老薩滿心中的死結去掉,要是不能把他從那種糟糕的狀態中拉出來,那隨後的事就沒由絲毫轉圜的餘地。畢竟,在這片草原上他才代表著真正的主人。
所以他毫不保留的把臨行前父親告訴自己的事告訴了老薩滿。這些東西,要在平時,他不會說的,因為那怎麼說,也是他們方家自己的秘密。
原來幾代以來,身為醫者世家的方家這一脈家主個個在精研醫術的同時,和無數在各自的領域達到極高境界的先賢一樣,不可避免的面對困擾著他們的生老病死這一根本問題,展開了自己力所能及的探索。幾代下來,涉獵過的範圍相當的龐雜。星象、占卜、堪輿、服食、練養。甚至包括房中,他們都曾有過很深的研究。
正因為這樣,涉獵過太多相關雜學的方家醫術在不知不覺間,慢慢晉入了大成境地。到了方羽曾祖手裡,方家自然而然的成為小鎮方圓幾百里內最有名的醫家。當然,除了在醫學方面受到這些雜學的影響之外,相對有些淡泊保守的東西也便成了方家的門風,在認識方家的眾人眼裡,方家一直是是醫讀傳家的最好典範。
但是在探索的大目標上,歷經幾代的研究,儘管也掌握了很多不足為外人道的秘術和法門,但最後得出的大結論卻還是「仙道無憑,長生不可期。人的事情,還要人自己來琢磨和調理。」這麼一個令他們失望的結局。
這也直接導致了方家從方羽曾祖的那會,就有了父親老說的那句:「這世界求神不如求人,求人不若求己」的庭訓。換句話說,方家在那個時代,就已經隱隱否定了這世界上有什麼神明。
但是,與此同時,在涉獵和研究過程中,他們也發現這世間也確實還有很多他們解釋不了的東西,因此並沒很明確的要求後世的方家兒郎完全放棄已經掌握了的那些東西。
所以方庭軒在發覺兒子身上出現太過詭異的異像時,能相對平靜接受。因為他對這些東西並不是一無所知。不然當年他也不可能有膽和有能力去施展從《太平經》殘篇上學來的續命術為老婆續命。這也是他自小逼著方羽去學相術、易學那些東西的原因。因為對這兩門,方家有比較深厚的造詣。
一氣說完上面這些內容後,方羽沖聽的有些入迷的老薩滿一笑後,說道:「除了我父親告訴我的這些以外,我自己在修行的過程中,也碰上過不少很不好解釋的事情,我曾經接觸過別人的前世,也見識過陰魂和很奇怪的妖物,還和一些很古老的秘門打過交道,可越是這樣,就讓我越是相信這世上一切的事都是人搞出來的,根本不會有神,起碼絕對不會有那種會響應普通人祈求和奢望,真正能永遠不棄不離的守護著人的神。
其實咱們都是修煉的人,你想想,那些傳說中的神不就是以前修煉出了點異能的人嗎?所以很多時候我就在想,如果真有那些神存在的話,他們這些在那種無慾無求的至境下的產物,又怎麼可能會去管人世間的事情?「
說道這裡,方羽心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就連親若父子,受到點冤屈的自己都會在心境不好的瞬間抵擋不住求證天道的吸引……」輕搖了下頭拋開這叫他不舒服的念頭,方羽很誠懇的又說道:「儘管我對薩滿修行的方式不很瞭解,可是憑我對巫門的瞭解,想大致的方式也脫不開藉著對這天地山川神靈的信仰和祭拜,來讓自己的神意能夠最大限度的堅定和純粹起來。沒錯吧?」
「儘管我還是不同意你前面說的話,不過你最後說的關於修煉的部分,有些道理。」強忍著內心的滔天巨浪,老薩滿緩緩的點頭說道。這麼多年來,要說在修行和信仰的中途到底有沒困惑過,有沒動搖過,或許只有他和他自己信仰的大神才知道。「老爹,我剛才說的這些,只想說明白一個問題,我們人的事情都要靠自己去做,並沒有要詆毀你信仰的意思,而且,我真的覺得數次接觸的那個存在不會是你說的大神,別問我為什麼,我也說不明白,那只是我靈神的直覺。直覺之外,沒有別的解釋,起碼現在沒有。」
方羽知道要想讓老薩滿一下子接受自己的這些說法那絕對是不可能的,而且那也不是他的目的。他只想把老薩滿的心境從那種類似頹廢的絕望和茫然中給拉回來,能和自己一起去面對所要面對的一切。
不過剛才他說的這些話,也確實都是他最近琢磨出來的真實想法。儘管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地方有點功利,可在得到天心燈以後,和現在一樣,他心裡不時有這樣的憋悶和絲絲憤怒出現。
「在那些不隨肉體的消亡而存在冤魂悲啼的時候,神在那裡?」
「在那些把把冤屈和不甘融合到生命烙印的厲魄用幾世的光陰掙扎的時候,神在那裡?」
「在旱魅那般的邪物肆虐的時候,神又在那裡?」
「那為什麼我以前每次祭祀,請神,都能感應到大神的存在?」多少明白了方羽意思的老薩滿火氣沒那麼大了,但越發的茫然了,想也不想的便把當前最困擾他的問題問了出來。
「這也是令我覺得不解的地方,按照我心裡的推敲,老爹每次感應到的大神,應該就是咱們在莫龍聖山一起感應到的那個存在,不過……」方羽遲疑著說不下去了。
「現在方羽你自己也發覺你說的和你感應到之間有矛盾了吧?」老薩滿聽到這裡,心裡得意了起來,轉瞬又再次陷入沮喪。
「老爹,儘管我還不知道這個存在是個什麼樣的存在,我也承認它是個幾乎不可抵禦的存在,但說它就是大神,我存疑。剛才你也看到了,就算大神不來,你照樣可以讓所有人相信大神的存在和顯靈,對吧?眼下,這是最重要的。」頓了頓,方羽對正瞇著眼睛看自己的老薩滿一笑:「剛才」顯靈「的時候老爹想必也想通了這個問題,才會說出那樣一番話來。這不正表明老爹也明白,人的事情還是要咱們自己來處理麼?現在咱們何必為了在這些末節上爭執而浪費時間呢?
難道大神會幫咱們擋住那些老鼠和獸群?「說到後來,方羽不笑了,清亮的雙眸只是靜靜的看著神情百變的老薩滿。
良久的愣怔之後,老薩滿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兩滴濁淚滾過面頰。
「方羽,我開始有點恨你了。」深深的出了口長氣後,兩眼中重新閃爍起精光的老薩滿忽然幽幽的說道。
站在緩坡頂上,看著越來越多的人們趕著自己的牛羊慢慢在天鵝灣的那一頃碧波前集結,方羽心頭忽然一動,扭頭問道:「老爹,問句不知道當問不當問的話,難道草甸子這片地方,就只有你這個薩滿在看顧嗎?政府的編制和人員呢?
這種大規模的災害按道理應該有他們出面預警和解決的,怎麼到現在沒看到他們?「
蒼老的嘴角邊上難得的浮現出一抹苦笑,老薩滿剛要說話,便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引開了注意。
「額得圖吉,你怎麼也跑來了?」老薩滿眉頭一皺,對著還不等馬停穩,就滾鞍下馬,直衝到自己面前的年輕人問道。
方羽一看,來人正是有過一面之緣的額得圖吉,便笑著衝他點了點頭。「同時心裡也在揣摩他的來意。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1:10:31
「老爹,不好了,狼群從野狼溝那邊圍過來了,還有青花台,喇刺川,烏金灣這些方向統統有其他的獸群,都往這邊圍過來了。」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滿頭大汗的年輕人根本沒看到的他打招呼,只顧著自己急匆匆的說話。
「這些地方相隔這麼遠,你都看到了?」老薩滿心裡一緊,但還是保持著表面的鎮靜問道。
「不是,我只看到有狼群,別的是聽路上往這邊趕的人們說的。」到這時才有功夫擠出個笑容給方羽打招呼的額得圖吉答道。
「你在路上都碰到那些部族了?」老薩滿的眉頭都快皺到一起了。
「這一邊的十一個部族都碰上了,他們都在往這邊趕,說那邊全都被不知道從那冒出來的獸群給堵住了。」
老薩滿一聽,心裡倒吸了口涼氣,趕緊問道:「有沒人傷亡?」
「說起這個還真奇怪,沒有人傷亡,就連牛羊,被吃掉的都不多,我看到狼群的時候,也沒見有狼來追,不然我絕對跑不掉。也不知道是從那跑出來的那麼多狼,多的能嚇死人。」
「那你父母和你哥哥他們呢?難道你是一個人跑來的?」老薩滿聲音轉厲的問道。
「他們都在後面跟著那些人一起走。我是專門跑來先給老爹你報信的。」年輕人心裡有些委屈,趕忙分辨到。
「那你趕緊回去,叫他們在天黑之前一定趕到這裡,都到天鵝灣去。趕快!」
目送額得圖吉的馬馳下緩坡,一直沒開口的方羽這才問道:「老爹,來得人大約有多少?天鵝灣那裡能擠的下嗎?」
「大約也有四五千人,加上牛羊,擠不下。」
「那怎麼辦?」方羽問道。
「不知道,看來必要的時候只能放棄些牛羊,盡可能的保住人了。」老薩滿面無表情的直接答到。
沒來由的打了個寒戰,方羽的眼前浮現出在烏蘭家倉房裡望向自己的那些牛羊的眼睛。
「都怪我,沒辦法感應的更遠。」自責的低下頭,方羽在腦海裡迅速尋求著解決的辦法。
「這不怪你,方羽!要不是你在幫我造神的時候把感應到的那些傳給我,還不知道會是什麼局面,現在這樣也好,這麼多的人會聚到一起,大家一起來抵抗,情況會好的多。你千萬別自責。這是大神的懲罰,我們這些人應該遭受的懲罰。
和你無關!「老薩滿一轉身,雙手搭上方羽的肩膀,盯著他的眼睛,誠懇的說道。
「方大哥,方大哥」緩坡下,一個小人騎在馬上,和一條威風凜凜的大狗箭也似的奔了上來。
「剋日朗,你怎麼騎馬跑來了?你爸爸他們嗎?」方羽一伸手從馬上接過剋日朗,笑著問道。
「斯庫爺爺好!」站到地上的剋日朗先不答話,乖巧的先給老薩滿問候以後,這才笑著說道:「他們都在後面,我先帶著花頭過來看斯庫爺爺和方大哥了。」
「剋日朗真是厲害,你的花頭也很厲害。」方羽蹲下身子,撫著不停的用腦袋摩擦著自己的花頭背毛,微笑著對剋日朗說道。
「那當然了,我的花頭和我一樣厲害。對了,方大哥,今天到底是怎麼了?
所有的人都拚命往這裡趕?問爸爸他也不說,還罵我日朗噘著嘴忿忿的說道。
「剋日朗,你是偷偷先跑出來的吧?」方羽的笑容開始收斂。
「不是,媽媽他們知道我來這裡的。」剋日朗偷偷看了眼瞪著自己的老薩滿,趕緊解釋到。
方羽一聽,這才放下心來,現在這時候要是讓帖木爾他們以為剋日朗亂跑,那可不是鬧著玩的。他剛想說話,又是一陣馬蹄聲傳來,抬頭一看,格木爾正和一個少女縱馬向坡上奔來。
「老爹,方羽,不好了,不好了。」人還沒到呢,大嗓門先上來了。
方羽站起身,看了看面色更加陰沉的老薩滿,搖著頭朗聲說道:「格木爾大叔,先別喊,上來再說。」
兩匹馬轉眼就到了跟前,格木爾滾鞍下馬,人還沒站穩,就大聲嚷嚷到:「老爹,老爹,不好了,我看到狼群了……」「住嘴!就你嗓門大。」還沒等他說完,老薩滿的怒喝和怒視便讓他噤若寒蟬的住了口,摸著大腦袋傻傻的愣在了一邊。
跟著過來的哈蘭也手足無措的僵在那裡不知道說什麼好。
方羽一看,笑了:「哈蘭姑娘,你媽媽呢?」
「媽媽和羊群在下面,有幾位大叔幫忙照顧著,是我想上來謝謝老爹的,不關……」哈蘭紅了臉,小聲解釋到。
「不關你的事,哈蘭,你還是下去照顧你媽媽吧。剋日朗,你也回去,別讓你媽媽擔心」寒著臉的老薩滿面色一緩,說話了。
哈蘭一聽,給方羽他們打了個招呼騎馬先走了。剋日朗也不敢不聽老薩滿的話,就磨蹭著一邊準備上馬,一邊豎起耳朵想偷聽點自己感興趣的秘密。
「格木爾,你怎麼到了現在還這麼沒腦子?現在大家都在下面,你那麼大聲,這不成心要大家亂起來嗎?你還嫌我亂的不夠啊?」老薩滿一看人少了,脫口就訓到。
「老爹,我著急啊,我在聖山上遠遠看到大片的狼群正朝咱們這邊過來,多的嚇人,所以想趕緊告訴你呀。」倍感委屈的格木爾辨到。在老薩滿面前,他愣是硬不起來。
「剋日朗,你還不走?小心我告訴烏蘭打你屁股。」就在這時,方羽看到剋日朗還在那邊豎起耳朵偷聽,於是插口笑罵到。
「他就是剋日朗?」聽到烏蘭的名字,格木爾臉色一變,脫口問道。
「你們這些事情以後再說,現在你先下去盯著這小傢伙,我怕他聽到狼群,會自己跑去惹事。」忽然心裡一動,老薩滿趕緊對正扭頭回望著剋日朗背影的格木爾吩咐到。
罕見的沒有多說話,只是點了點頭的格木爾飛身上馬,直追著剋日朗而去。
「老爹,等下你準備怎麼辦?前有鼠群,後有獸群,現在這裡又這麼多人,大河那邊也在指望你能帶人去支援……」方羽一看天鵝灣那邊人們也集結的差不多了,於是壓下心頭的一些疑問,把話題轉向了正題。
「現在忽然多了這麼多人,看來想靠天鵝灣的水域避免腹背受敵的打算是落空了,現在我打算這樣,讓全部的婦孺都集中在最裡面,然後再在最外面佈置三道火圈,每個火圈之間派男人們守著,你看這樣如何?」老薩滿蹲下身子,拿手指在地上比劃著說道。
「這樣能守到什麼時候?」方羽看了以後,問道。
「我不知道,原本還想靠市裡,現在大河那邊一亂,我看是也指望不上了。」
站起身,抬頭望著鐵幕似的天際,老薩滿無奈的說道。
「老爹,辦法是人想出來的,現在還沒道最後關頭,先別這麼沮喪,這可不是你一個大薩滿該有的心態哦。」方羽到此刻也覺得頭大無比,實在想不出什麼好辦法,只能故意用輕鬆的語調調節一下自己和老三滿的情緒。
自從在哈蘭的帳篷外再次接觸那個存在,見到那些災難的畫面後,方羽本能的就知道肯定要出事,可沒想到會來的這麼快。在剛老薩滿開壇請神,卻在最後的關頭發現完全感應不到以往肯定能感應到的大神存在,失望到幾乎崩潰的關頭,方羽卻在用月華功幫他造神的瞬間,自動開啟的靈眼裡看到了讓他都覺得觸目驚心的鼠群,和來自另一個相反方向的獸群,大批大批鋪天蓋地的草原狼,狐狸,以及幾種叫不上名字的動物,都是不能想像的那麼多。
就在把這些感應到的圖像傳遞給老薩滿的同時,方羽也忽然發現自己的能力受到了一種不可抵禦的干擾和限制。更奇怪的是,就在那一刻,他忽然有了一個很奇怪的認知,他以為絕對不可能光顧他的雷劫,就會在他再次完全動用異能的時候來臨。這認知在他,就若普通人看到白紙黑字的契約那般清晰。
「怎麼這麼多事情會恰巧發生在一起?」方羽皺著眉頭,又像是問自己,又像是問薩滿的輕輕呢喃道。
「這全是大神的懲罰,不然絕對不會這麼巧一起碰上的。方羽,你知道嗎?
過去我們草原上雖然各種災害頻繁發生,但在我的記憶裡,還從沒像這次,這麼多事都趕在一起,摩崖神刻裂了,我的掛毯也裂開了,緊接著這邊是鼠群,那邊是獸群。嘿嘿,「
無意識的乾笑了兩聲,喘了口氣的老薩滿又說到:「這些年來,野獸都被捕殺的差不多了,這片草原上那來這麼多的野獸?而且城裡那邊,大河也恰巧要決堤,這一切如果說是巧合,那也未免太巧了點吧?唉!」看到方羽嘴一動要說話,搖頭歎息的老薩滿搶著又說道:「還有一個可能的災害方羽你可能還沒察覺,就是這天,」說到這裡,他懶懶地抬手指了指濃雲密佈的天空。
「這天怎麼了?我只是感覺著變的很冷了,可能會下雪。」說道這裡,方羽心裡一動:「老爹,莫非你說的意思是緊接著就是雪災?不會吧?」這一次,方羽自己都覺得若是那樣,也確實未免也太巧合了一些。儘管以往沒來過草原,可草原雪災的厲害還是時不時的可以從電視上看到,那絕對不是說著玩的。
緩緩的點了點頭,老薩滿除了淒涼的茫然外再沒有任何表情的臉上居然又略過一抹似有非有的苦笑。「看這天和風,按照我的經驗,這雪不下便罷,要下至少會連著下兩天兩夜,而且是大雪。」頓了頓後,長歎了一聲的老薩滿指了指天鵝灣那邊,又說道:「那樣的一場雪下來,現在還在那裡活蹦亂跳的那些牲口大概會被凍死一半還多,最後能活下來的大約也不會超過三成。眼下的草原上,當牲口,要活下去都不容易啊。」
近來很少明顯露出驚容的方羽到了現在也只有張著嘴,傻在那裡發愣的份。
這一刻,他都開始懷疑,難道真是老薩滿說的,這是大神的懲罰?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1:11:07
在字篇 洪荒 第十三節
“啪”狠狠的摔下電話,眼睛已經變成血紅色的闊特爾氣的直想罵娘,他不明白為什麼到了現在,那些坐在會議室裡只知道沒完沒了開會的老爺們還是不同意向全市發布洪水警報,大河冰面下的轟鳴他坐在這裡都能聽到了,冰封的數十裡河面上的冰也已經完全變成了一觸即碎的白冰,為什麼他們還不讓發洪水警報?
難道表面上的所謂安定就真的比整個城市人們的生命還重要?
這麼多年來,這還是頭一次,他覺得自己是真的老了,也是頭一次,發現自己在官場上摸爬滾打了二十多年後,依舊是當年那個在凌汛的時候,沒日沒夜的守在河邊的小技術員,始終不明白作為官之道。
他現在好想爬在桌子上睡他媽的一會,就是五分鍾也好,可是他不敢,他知道,自己一時的疏忽將會給千百人帶來怎麼樣的後果。
“總指揮,總指揮,你快來看看,快來看看,”門口傳來小何高亢到有些嘶啞的女音。
“小何,怎麼了?”忍著腰骨的酸痛,闊特爾快步走向門口。
“這樣的袋子怎麼能用裝沙呢?還有那些炸藥,都過期這麼久了,還能用嗎?”
在臨時指揮部的門口,區裡派下來幫忙的何小倩一張俏臉掙的通紅,素來文靜的她此刻正在憤怒的撕扯著腳下的一個草袋,渾不顧周圍那麼多人驚訝的目光和在她頭臉間飛舞的草屑和塵煙。
“小何,怎麼了?”揉著被冷風一激就開始流淚的眼睛,闊特爾發覺動靜不小,趕忙戴好眼鏡問道。
“總指揮,你看,他們剛剛領回來的就是這樣的袋子,這袋子別說裝沙防水了,我一個女的伸手就能撕碎,這能用嗎?”
伸手接過草袋,闊特爾順手一拽,一個看上去新新的草袋就變成了兩截,怒火騰的就上了天靈,狠狠的把草袋往地上一甩,也不和去領草袋的民工吵,轉身就往指揮部走去。他知道,領來這樣的東西,並不關那些民工的事情。
“總指揮,你消消氣,你現在可不能躺下,這裡還需要你來撐著呢,路總已經躺下了,你可不能也躺下啊。”鼻子帶著哭音,剛被他摔碎電話的舉動嚇了一跳的何小倩跑過來勸道。身後,和她同來得小歐一身泥漿,默默的蹲在地上收拾電話的殘片。
“是啊,老總,你現在要挺住,你要是再氣壞了身體,這裡就要亂了。”年輕的副指揮,他的學生小蔣也扶著他勸道。
喘著粗氣,重重的坐倒在椅子上,他白發下的眼睛有淚光在閃動:“為了財政上的幾個收入,就用這樣的東西來糊弄我們,大河是可以糊弄的嗎?這是犯罪,犯罪呀。”悲嗆的捶著桌子怒吼著,兩行清淚奪眶而出。
“老總,你喝點水吧,別氣壞了身子。”強忍著盈眶的淚水,何小倩端過一杯水勸到,在這個人身上,短短的幾天來,她感受到了太多值得流淚的東西。
就在這時,“喀嚓!”劇烈的一道撕裂聲傳入他們的耳畔,緊接著就聽到不絕於耳的轟鳴聲和撕裂聲,這聲音在傍晚聽起來是那麼的滲人。
“不好!”話音還沒落地,指揮部裡只剩下掉在地上的爛茶杯和散發著黯淡光芒的電燈泡在震動裡搖擺個不停。
“怎麼樣?有信號顯示嗎?”方羽急切的問道。
“還是老樣子,沒有任何顯示。”口裡回答著方羽的問話,順手合上手機的帖木爾眼光卻瞅著蹲在一邊發呆的老薩滿。自從見面聽到自己無意間說出礦坑坍塌的消息後,老薩滿就一直那麼蹲著發呆,只有面前的方羽催自己打手機。
他不明白這麼一個在此刻算是無關緊要的消息會給一向鎮靜自若的老爹這麼大的沖擊,其實今天的老爹,兩次的見面都給他相當不妥的感覺,讓他第一次有了種他非常不願意有的感覺“老爹老了。”
“電話也不通,礦山也出事了,那就讓我看看一切是不是真的在你掌握之中吧,大神!”
“方羽,你沒事吧?”忽然聽到面前這個神秘莫測的年輕人嘴裡冒出的輕語,帖木爾夫婦都嚇了一跳,就連一直在一邊發呆的老薩滿也把關切的眼神投向了方羽。
難得的面色微微一紅,方羽瞬間就把持住了自己的心神,微微一笑:“我沒事,我沒事。對了,帖木爾大哥,等一會老爹要到下面去安排,你也多費點心。”
“方羽,咱們這麼多人,還怕個區區老鼠嗎?”還不太掌握狀況的烏蘭有些不解的問道。被丈夫刻意輕描淡寫之後才告訴她的事情,她並不怎麼在意,要不是這一來有可能再次融入草甸子,她連自家的牛羊都不會趕過來。當然,人是肯定要來的,有些人是非見不可的。
“大嫂,看來你還並不太清楚現在的狀況,這樣也好,免得擔心。一會老爹就會告訴大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到時候你就明白了。貼木爾大哥,你別笑,你也是。”方羽笑了笑,答道。
老薩滿終於在這危機的關頭,太多糟糕的消息沖擊下,顯示出了他身為一個強者,在危難面前的本色。盡管方羽知道,請神不到,對他這個做了一輩子薩滿的人打擊到底有多大,但他還是站起來了。
“方羽,那你……?”重新站直了身子的老薩滿適時的問話攔住了夫婦倆再次開口的想法。
“我去四處看看,看看具體情況到底有多嚴重。”方羽笑著淡淡的說道。他已經看到老薩滿的那雙老眼中此刻無驚也無喜,充盈著一種似水般的空靈和堅決,便知道自己也到了該活動活動的時候。
“方羽,那你保重,要是實在事不可為,你就自己先走。要是我們能熬過這個難關,草甸子這裡會永遠歡迎你的到來。”平穩的,老薩滿一句一句的望著他的眼睛說道。
“我們一定能熬過的!放心吧老爹,這在我,也是個難得的挑戰,你不覺得有時候這生命太過顯得平淡了麼?我先去了,老爹,烏蘭大嫂,你們也都小心,珍重。”微笑著說完這話,方羽的身形就在卷過來的風裡一閃,平空消失了。
“啊?”在帖木爾夫婦目瞪口呆的驚呼聲裡,傳來老薩滿輕輕的贊歎聲:“朋友!”
陰沉的天宇下,在面前的這三公裡河段上,兩個小山一樣的冰壩之間,剛剛還像一面巨大的鏡子亮晶晶閃著光芒的河面此刻就像開了鍋一般,翻滾著黃綠色的浪花。河面上,大大小小的冰塊旋轉著,撞擊著往下面的冰壩和堤岸撞來,冰塊破碎的聲音,浪濤排岸的聲音,伴隨著冰壩搖搖晃晃的呻吟以及河面上刮起來的旋風,都讓闊特爾覺得眩暈,渾身的力氣好像就和臉上的血色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
但他還得挺住,因為河岸上還有那麼多雙布滿血絲的目光在期待著他,等候著他的命令。
竭盡全身的力氣,他喊出了一道命令:“加固河堤,准備炸藥。”
在轉身回指揮部的空裡,他又低聲對跟在身邊的人下出了一連串的命令:“小歐,趕快通報區裡,我要破冰的飛機在明天早上九點以前准時炸開這些冰壩。”
小歐應聲去了。
“小蔣,你去通知市區,要他們在今晚十點以前,發出洪水警報,同時,我要求所有的破冰隊員在凌晨全部到位,准備炸冰。”副指揮小蔣也飛也似的去了。
“小何,你跟我進來,我有些東西要交給你保存,如果我在這次凌災中出事了,麻煩你把他們交給區裡,如果沒有,我自己親自去交。不能再這麼忍下去了。”
說這話時,他眼中閃耀和他父親老薩滿站起來時一樣的光芒,這光芒在黯淡的天色裡,看上去是那般的明亮和空靈。
空曠黯淡的原野上,隨著一陣風卷過,方羽修長的身影出現在暮色裡。身前身後,天上地下,蒼茫遼闊的大地上,只有他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一個小坡的頂上。四周死水一般的寂靜,只有風,也只有越來越冷越來如刀般冰涼的風,從曠野的那頭無休無止的向他襲來。本就單薄的衣衫和褲腳在風的撕扯下烈烈作響,掠過短短發梢的風隱隱有得意的嘯聲發出,彷佛在安慰,又彷佛在嘲笑。
這時,方羽空靈到極至的心田裡忽然閃過父母的笑顏,還有杜若蘭那雙似笑非笑的雙眼。暖意緩緩的在心田流動,隨著時間點點嘀嘀的流逝,朋友們親切的笑臉逐個在心田閃過,忽然,畫面停頓在一張淒苦的老臉上。就在這時,封印在識海裡的一個角落忽然發出最強烈的脈動,隨即,在常人根本無法理會的層面,他聽到一聲蒼老的長吟:“終於找到你了,方小哥。”
“黑巫門第三十七代宗主王聞川?”方羽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盡管剛剛掠過鼻尖的腥風和躍動不已的靈神已經提醒他鼠群就在不遠處。
就在那片似乎望也望不到頭,不停滾動著的黑色浪花裡,一個瘦長的身影就那麼瀟瀟灑灑、行雲流水般的分波而來。依舊是當年那身灰藍色土布短褂,依舊是當年那個叫老蔫的王聞川,只是此刻,標槍般筆直的身軀上那裡還能看到當初的那種猥瑣?身前身後,五尺的范圍內,躲避不及的鼠群發出吱吱的亂叫,卻沒有一只老鼠對他發生攻擊。他就像辟開浪花的快艇,艇過水合,轉眼了無痕跡。
靜靜的負手站在那裡,欣賞著當年的老蔫而今判若雲泥的風姿,方羽就像和面對面的人說話一樣,輕輕笑道:“王宗主怎麼有空跑這麼遠來看我?來得正好,我這邊正缺人幫忙。”
“呵呵,方小哥可真難找。看看這裡,果然是來得真好。”談笑間,狀若閒庭漫步的王聞川便來到了負手而立的方羽面前,身後十數裡外,那片黑浪還在緩緩的湧動。
“宗主一路行來,行雲流水,看來神功大成,可喜可賀。”方羽伸手扶住正要彎下腰去王聞川,笑著說道。
空氣中忽然發出一聲氣流的輕鳴,施不下禮去的王聞川老臉一紅,便順勢站了起來。“方小哥見笑了,倒是小哥你現在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叫老蔫一通好找。”
“雷劫?”方羽仔細打量了他一眼以後說道。
“果然還是瞞不過小哥的法眼。”老蔫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答道。
“嗯,過了這次,就只剩下一次了,宗主的進境這麼快,實在值得恭喜,不知道黑巫門下一代的高弟是?”方羽笑著問道。
略微猶豫了一下,老蔫似乎否定什麼似的搖了搖頭。
“哦?”方羽一下子好奇起來。他知道以現在老蔫的水准,看人看事早就應該不是這種模樣,當然也不會是想對自己隱瞞,所以好奇了起來。
“我在路上見過兩個人,一個靜,一個動,天賦都很不錯,可是有難度。”
看到方羽好奇了,王聞川的眼卻忽然的亮了。他迅速從兜裡拿出兩個小東西遞給方羽,滿臉期待的看著看著閉目不語的方羽。
“哈,這兩個還真好玩,不過我還是覺得這個夢魘者比較適合巫門,不過要度他,看來宗主你還得等幾年。”方羽睜開眼睛,微笑著說道。
滿心歡喜的點著頭,老蔫猶有不捨的繼續問道:“那這個?”
方羽哈哈一笑,輕輕的搖了搖頭,把捏在手裡的物件還給老蔫:“這個應該是另有遇合,不過我看很可能自成一家,宗主就不要強求了。”
心裡的兩塊大石瞬間被搬落在地,老蔫在歡喜之余這才發覺自己只顧著說自己的事情了。老臉又是一紅,便要說話,卻被方羽搶先開口了:“宗主,對這些東西有什麼好辦法沒?”
“我已經試過了,除了全滅之外,沒有別的辦法。我巫門百試百靈的馭獸術居然在這裡起不了多大作用,這地方有點問題!哦?方小哥莫非也是為了這個而來?”隨著方羽的手所指,老蔫一下子反應過來了。
“宗主也感覺到了麼?”
“一進草原,在離這裡百裡之外就感覺到了,特別是今天中午。”老蔫點了點頭,正色說道。
“照宗主來看?”方羽也正色了起來,他明白,盡管還是自己幫黑巫門傳承了法統,但對巫門裡很多東西並沒有很深的體驗,經驗有時候是學不來的。
“一個很龐大的存在,但不純,應該還威脅不到小哥的。不過這麼龐大的存在還只有在很少地方見過,到現在為止,見識或者聽老輩們說過的有八個。”沉吟了一會,王老蔫很肯定的說道。
“類似的存在居然有八個之多?”方羽這時覺得自己真有點少見識了。
“嗯,就我知道,至少有八個之多,都在一些很落後,很蠻荒的地方,”說道這裡,老蔫忽然把話題一拐:“難道這裡還有薩滿存在?如果有,那麼這大約就是他們的所謂的大神了。”
“嗯?看宗主說的這麼肯定,莫非你說的那八個存在,都是那些地方各自教派所信奉的大神?這我倒還是第一次聽說。”方羽注意到了老蔫話裡的玄機。
“基本都是那樣,他們也算是巫門的旁支,只是因為他們大都地處邊荒,而且大多只有傳承,沒有法統,甚至連自己的經書都沒有,所以很少有巫門之外的同道知道,小哥少聽到也很正常。”老蔫笑著解釋到。
“巫門的旁支?哦,薩滿之外,比較有名的還有個納西的東巴,西藏的原黑教也應該勉強算數,再別的好像我很含糊,應該都是非常小的吧?”說道這裡,方羽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這些還是以後有空了再向宗主請教吧。今次宗主來得正好,快幫我想個辦法,看怎麼解決眼下這些個難題。”
於是,在鼠群逐漸接近的空裡,方羽把目前面臨的問題詳細說給了老蔫聽。
聽到後來,老蔫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基本就是這樣了。宗主想想看有什麼好辦法沒?”最後,方羽歎了口氣問道。
“要是光想救你朋友和族人,那倒也不見的難辦,想辦法把它們引開就是了,不過我想小哥不想這麼做是吧?這麼大的鼠群到了那裡都是禍害,但是要想全部消滅,一是力有不能,二是有違天和,三來就算是強滅了的話,恐怕這方圓數百裡以後就會瘟疫流行,住不得人了。該怎麼辦才好呢?”皺著眉頭的老蔫陷入了苦思。
眼看著蠕動的鼠群越來越近,而老蔫也只是皺著眉頭不說話。於是方羽苦笑道:“那咱們先過去看看另一邊的獸群吧,我總覺得這事有點蹊蹺。”
雙腿緊緊夾著拼命飛奔的馬,咬著韁繩的嘴裡現在全是一股子怪味,汗水像水一樣從頭上落下,在冰涼的風裡轉瞬成了掛在眉毛胡須上的寒霜。劇烈的顛簸中,格木爾能感覺到自己的雙腿在不停的打顫,一陣賽過一陣的麻木逐漸從小腿上往上蔓延,本能的用力緊了緊夾著克日朗和花頭的胳膊,他發覺左肋下夾著的花頭身上的溫度在逐漸的消失,右肋下的克日朗也早已經停止了無謂的掙扎,透過風聲傳入耳裡的,是他低低的飲泣。
馬脖子鬃毛上甩起的汗珠越來越多了,視線也在夜色的阻攔下逐漸的模糊不清,迎面的風打在臉上像針扎一樣的疼,微瞇著的眼睛也開始流出了淚水,可他還是不停的用膝蓋磕著馬肚子催著加速,心裡這時只有念頭“快點,再快點!”
不用再回頭,光憑身後淒厲的嚎叫,他就知道被花頭咬死了三匹小狼的那群狼依舊沒有放松追逐。
雙腿上的麻木感愈來愈嚴重,跨下馬的速度也慢了下來,忍著心頭的慌亂,格木爾再次扭頭回望,聖山剛被拋到身後,山腳下,夜幕裡那幾十點綠熒熒的光點已經追到身後不足百米,心裡暗歎了口氣,格木爾紊亂的心卻在瞬間變得寧靜了起來。
嘴裡使勁一拉韁繩,已經跑得快要脫力的馬低嘶著停了下來。身體往後一挪,勉力保持著身體的平衡,格木爾一扭身把克日朗輕輕放到馬鞍上,伸手從嘴裡拿過韁繩遞到他手裡,自己卻翻身下馬,站穩後又把左肋下夾著的花頭塞到愣愣看著自己的克日朗懷裡,然後輕拍了拍他的腿說道:“克日朗,你趕快回去,千萬不要再回來,告訴你爸媽,格木爾不欠他們什麼了。”說完,不等克日朗答話,他狠狠的巴掌便落在馬屁股上,馬一吃疼,箭一般的竄了出去。
看著馬載著不停呼叫著的克日朗去遠了,格木爾收回不捨的目光,抽出身上臨時借來的長刀,轉過身來,面對著迅速拉近的群狼,露出一抹微笑的嘴裡輕輕說道:“來吧,畜生。”
瘋狂追來的群狼並沒有絲毫的猶豫,就在他長刀砍飛一顆碩大狼頭的同時,咆哮著的狼便一擁而上,只不過眨眼的瞬間,他的腿上,身上便多了至少四處傷口。不過還好,在他瘋狂的揮刀還擊下,他並沒有被狼扯倒在地,還能保持著站立的姿勢,腳下,也躺了三匹狼的屍體。
緊握著手中滴血的長刀,大口呼吸著血腥味彌漫的空氣,身上大量流血的傷口在風裡有一種奇怪的灼熱和疼痛。這灼熱,這疼痛讓湮沒在血液深處的那種力量也開始再次在身體內沸騰。轉瞬間,一聲怎麼也壓抑不住的震天長嚎便從格木爾的喉嚨裡咆哮而出,他瞪大的雙眼也在這比狼嚎還多了幾分嗜血、殘忍而又陰森森嚎叫裡變得充血、通紅。
已經漆黑的夜幕下,原野上,狼群的包圍之中,一股彷佛來自地獄的恐怖殺機在彌漫,彌漫著血腥的空氣中。一股濃的化不開,卻又看不清的戾氣從滿身浴血,卻又在此刻顯得猙獰莫名的格木爾身上不停散開,沖擊著因為血腥味而躍躍欲試,躁動不安的圍著他亂轉的狼群。
天生的野獸本能帶來的警告讓准備再次撲上的狼群在戾氣橫生的瞬間,倏的拉大了包圍圈,就在這時,殘忍冷酷的獰笑裡,變了個人似得格木爾閃電一樣的主動出擊了。
血肉在淒厲的慘嚎裡隨著漫天飛閃的刀光化成血雨,在有若鬼魅般迅捷閃動的身影前,素以敏捷和殘忍而著稱草原狼就像待宰的羔羊。短短十幾息的時間之後,刺耳的獰笑和嚎叫隨著最後一閃而過的刀光和血雨同時消失,就在更濃重,更難聞的血腥味裡,一身是血的格木爾也緩緩的一頭栽倒在滿是狼碎屍的地上。
手裡還是緊緊握著那把已經開始卷刃的長刀。
“宗主,你怎麼看他剛才的變異?”方羽切完脈,迅速伸手封住了格木爾傷口周圍的穴道後,抬頭問道。
“很像我見過的那個夢魘者。他是這裡薩滿的傳人?”輕輕揉動著格木爾死攥著刀把的手背上穴位,從開始放松的手上取走長刀的老蔫蠻有興趣的打量著昏迷不醒的格木爾,答道。
“老薩滿說這一代還沒找到傳人,他就是我前面給你說的那個看山人,格木爾。”方羽站起身答道。
“這種潛藏著這麼深厚原力的人都不要,這支薩滿的要求真有這麼高?”順手拋掉沾滿鮮血的長刀,老蔫有些吃驚的問道。
“可能一直都沒發覺吧,我前面也沒看出來。”方羽搖頭苦笑道,他一直都沒注意到格木爾在這方面的潛力。當然,這也和巫門相對另類的傳承和理論有關。
和一般常見的所謂正統答宗派不同,巫門眾多的宗派對傳人的選擇另有標准。
除了對傳統意義上各門各派都會爭著要的那些所謂天賦異稟,根骨奇佳的人以外,巫門選擇傳人最注重的,便是潛藏的原力。
這個原力在巫門經典裡的大體解釋就是恆古存在於這天地之間的最初的源泉,人一旦有了這個原力,就可以和仙神溝通,馭使妖、鬼。他們認為這原力在混沌初開之後,便主要分布在山川、河流和大地之上所有的通靈之境。在一些人身上,也潛藏著這種原力。在巫門的經典裡,潛藏著這種原力的人共有三類九品,其中上類的三品和這世間幾大正統流派的如佛、道等選擇的標准有非常大的區別,就比如上類的第三品的描述,原力爆發時的狀態和西方傳說中對於月圓之夜恐怖的狼人描述就很像。當然,不是有小說或電影裡描寫的狼人那樣,會變身。
(其實在作者眼裡,原力大小區分的標准,也不過是看人對自然和周圍環境突變的敏感程度和人潛能的爆發程度,在特異的環境和狀態下,現代科學的研究也證明有些人會有非常的表現,就像月圓之夜,暴力犯罪率會上升;特別危險的狀態下,人會做出平時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一樣。)
而對這種主要以潛藏原力來選擇傳承的做法和理論,在正統宗派的眼裡是不可理喻的,就如在正統的道門,傳承往往要伴隨著極長時間的種種品行考驗和艱苦的心性磨練,像巫門上類這三品中的人,是絕對不可能入眼的。
或許,這選擇便是巫門逐漸式微的原由,也或許,正是因為千百年來逐漸的式微,使得巫門的傳承只能是這麼選擇。
而方羽盡管不屬於任何宗派,就像他自己說的,只是個天地間的閒人,但不可否認,來自天心燈的異能秘術,確確實實大多源自於道門(是道門,不是道教),這在先天上就決定了他不可能時刻去注意像格木爾這樣,平時顯得非常樸實厚道而又魯直的人身上到底是否潛藏著原力。更何況,潛藏的原力也只有在極為特殊的情況下才能察覺。剛剛,方羽和老蔫就是在格木爾身上原力爆發產生變異的時候來到這裡才發覺的。
“方小哥,現在咱們怎麼辦?是現在就救醒他還是等回去讓那個薩滿救醒他?”
老蔫有些緩慢的聲音打斷了方羽的沉思,語氣裡似乎有些別的東西。
“看來宗主只能割愛了,還是等回去讓薩滿自己做決定吧,他歲數已經很大了。”方羽微微一笑,聽出了老蔫的言外之意。
就在老蔫略略有些遺憾的站起身來的時候,遠遠的,來路上傳來了迅疾的馬蹄聲,而且不是一匹。
火把帶著快馬迅速來到了方羽他們面前,疾馳的馬或許是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和狼的氣息,忽然齊齊長嘶著人立而起。這時候馬上就能看出來人各個精湛的馬術,竟沒有一個人掉下馬來。
“格木爾,格木爾”驚叫著,跳下馬的帖木爾舉著火把沖了過來。身後,滿臉不知道是汗珠還是淚水的烏蘭和三個背著獵槍的年輕人也緊跟著搶了過來。
“不要慌,他沒事,帖木爾大哥,你們怎麼來了?”方羽前跨一步,攔住了慌張的帖木爾。
“他沒事?謝天謝地!方羽你救了他?”聞身身子一軟地烏蘭和扶住她的丈夫一起叫了起來。
“他是自己救自己的,他殺光了這些狼,自己也受了點傷。現在正在昏迷,大嫂你們來的正好,趕緊把他送回去,直接交給老爹。告訴老爹,暫時不要動他,等我回去再說。”方羽知道時間越來越緊迫,也不多羅嗦。
直到這時,心裡松了口氣的帖木爾他們這才注意到幾丈方圓內到處拋灑的狼屍和血肉,強忍住欲嘔的沖動,已經隱約知道方羽絕非常人的帖木爾夫婦在三個年輕人的幫助下,很快把昏迷的格木爾帶上了馬,道了聲珍重後,走了。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1:12:04
在字篇 洪荒 第十四節
站在莫龍聖山的山頂,佇立在寒風中的方羽看著山的另一邊滿坑滿谷的獸群久久說不出話來。長這麼大,他還從來沒看到過這麼詭異的景象。山谷裡,夜幕下,無數雙綠熒熒的眼睛像飄動的鬼火,又若天幕上閃閃的群星,不停的明滅著。
夜幕當然遮擋不住方羽和老蔫兩雙銳利的眼睛,那些綠熒熒的眼睛背後,是以數也數不清的狼為首,成千上萬的狐狸、黃鼠狼、土狗、等大大小小野獸的身影。尤其詭異的是,陣陣腥風中,這些野獸好像有了默契似得,各自組成群落,竟沒有相互攻擊和嘶咬,也不見有什麼大的騷動,反倒像在等待著什麼,就連一聲吼叫都聽聞不到,就那麼靜悄悄的聚集那裡。
饒是老蔫當年躲避的時候遊蕩過了大半個中國的邊荒僻壤,作為一個資深的巫門子弟,見識、經歷過無數詭異莫名陣仗,這一刻,他也愣愣的好久說不出話來。
「它們在等什麼?」愣了一會後,他又像是問方羽,又像是自語般的呢喃道。
「它們在等什麼?」無意識的重複著老蔫的話,方羽轉頭望向老蔫。
「是啊,方小哥,我覺得它們好像在等什麼,就好像在等命令一樣的感覺,不然這股血腥味早就該讓它們瘋狂了。」指了指山下因為風帶來的血腥味而稍微騷動了一下後,便又安靜了下來的獸群,老蔫答道。
「它們在等待什麼?什麼東西能讓它們等待?啊,我明白了。」方羽精神徒的一振,伸手一拉老蔫說道:「宗主,咱們再去看看鼠群。」
「老爹,你佈置的怎麼樣了?」油燈的燈影一晃,面帶著微笑,微微有些汗影的方羽和老蔫便出現在老薩滿的面前。
「方羽,情況怎麼樣?」坐在新搭起的蒙古包裡焦急的等待方羽回來的老薩滿一抬頭看到憑空出現的方羽和老蔫,微微一愣後,便急急問道。不大的蒙古包裡,除了他和地氈上躺著,依舊昏迷不醒的格木爾,再沒有別人。
「情況很微妙,不過現在應該不像前面那樣叫人絕望了。在說之前,老爹,我先給你介紹個人。這位是黑巫門第三十七代宗主王聞川。」方羽身子一退,把站在身邊的老蔫請到老薩滿面前。
老薩滿猛然閃起精光的雙眼一落到老蔫身上,一種似乎非常熟悉又似乎非常陌生的奇異感覺便包容住了他的身心,不自覺的,薩滿最隆重的禮儀便在他身上出現。那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的舉動,那是彼此之間氣息牽引的本能。
半避著身子,老蔫也回過源自巫門的禮後,淡淡笑道:「斯庫老薩滿幸會了。」
漆黑的天宇下,三道綿延了數里的熊熊火牆映紅了天鵝灣,相隔了三十丈的火牆中間,站立著無數拿著刀槍的草原漢子。火牆背後,密密麻麻的蒙古包一個挨一個的擠在一起,左右兩側,被鐵絲圍成的柵欄關住的牛羊不時的騷動著發出一陣陣的哀鳴,迴盪在被火焰照亮的原野之中。
「老爹,怎麼現在就點起火來了?」站在火牆之外老薩滿的蒙古包門口,方羽不解的問道。
「因為不知道老鼠和獸群什麼時候來,天一黑,大家便都點上了,希望能嚇走它們,再說大家捐出來的柴草也夠,所以我沒阻攔。」老薩滿解釋到。
「那這裡除了老爹,還有誰在指揮?」方羽轉頭又問道。
「貼木爾,還有族裡推舉出來的另三個人和其他部族裡的頭。」
「這樣的話,老爹暫時走開,這裡不會亂吧?」方羽笑著問道。
「應該不會,今天的大神顯靈給了他們足夠的勇氣。」老薩滿苦笑著解釋道。
「那就好,老爹,麻煩你安排一下,然後馬上穿上法衣和我們走。」方羽點了點頭,忽的站直了身子說道。
「走?去那裡?」老薩滿看著面前似乎顯得分外精神的方羽,不解的問道。
「去請神!」方羽的臉上閃過一抹飄忽的笑意,頓了頓又說道:「最好也帶上格木爾。」
依言在聖山的敖包前擺好最簡單的祭壇,在祭壇前的氈毯上放下昏迷的格爾木,滿頭霧水的帖木爾在老薩滿凶狠的目光瞪視下怏怏不樂的帶著叫來幫忙的年輕人下了聖山,他總覺得今天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是做夢般的不真實,可是在自幼敬畏的老爹面前,實在鼓不起當年的勇氣去刨根問底或者反抗什麼。在馬匹開始奔馳的瞬間,他不由的在心裡暗問自己,是不是也老了?老的連一向自傲的勇氣都沒有了?
「現在人都走光了,方羽你該說說為什麼莫名其妙的拉我到這裡來了吧?」
眼看著帖木爾他們的火把漸漸被夜色吞沒,老薩滿回過頭來,沉聲問道。從回來到現在,一直是他壓著性子,什麼原因都沒問的按照方羽的意思去做,到了現在,他覺得是時候要方羽給他個解釋了。
「宗主,現在就全看你的了。」方羽先沒回答他,反倒衝著一直默默跟來的老蔫正色說道。
「老薩滿這裡裡可有笛子之類的法器?」含笑點了點頭,老蔫忽然對著老薩滿問道。
「你看這個可以不?」聞聲微微一愣,老薩滿從祭壇上取過一根暗紅色的物件遞給老蔫。
「好東西,這根鷹笛恐怕也有百年之久了吧?」摩挲著手上反射出暗紅色光芒的鷹笛,識貨的老蔫笑著問道。
或許是已經被方羽他們一直表現出的輕鬆感染了,也或許是也已經沒有力氣再緊張了,原本臉色憔悴的老薩滿此刻也笑著點了點頭「從做成已經有三百年了,據說是當年我太祖師從一群海東青的頭鳥身上取的材。」
「有了這個,我更有信心了。方小哥,老薩滿,你們小心,我去了。」說完,在一陣黑霧過處,老蔫的身影消失了。
「什麼時候我也能修為到這一步?」自知相差太遠的老薩滿在心裡悄悄的搖著頭,把目光靜靜的投到方羽身上,也不說話,等著他給自己一個解釋。
「前面我們在觀察鼠群和獸群的時候,發現兩邊的動物都透著反常,老爹你來看,這山下的獸群。」方羽也知道老薩滿心裡納悶和著急,所以也就不在廢話。
「這麼多種攻擊性野獸聚集在這裡,即不相互爭鬥,也不再向前推進或者散去,老爹你不覺得奇怪嗎?」
看到老薩滿皺著眉頭凝重的點了點後,方羽又說道:「發現這個異常後,我們又回去看了一次鼠群,發現那邊的情況也很是詭異,已經把幾公里的大地完全遮蓋住了的老鼠推進的速度也非常緩慢,而且走走停停,儘管沿途也不斷的有老鼠加入,但那種速度完全和我聽過的鼠群成災後推進的速度不一樣,給我的感覺好像也是在等什麼的樣子。於是我就想,它們到底在等什麼?」說到這裡,方羽打住了。
「它們在等什麼?」已經完全被眼前的獸群奇異的舉動和方羽所訴吸引住了的老薩滿緊張的脫口問道。
抬手指了指黑的不能再黑的天空,方羽輕輕吐出幾個字:「應該是在等它!」
再說老蔫,身形閃動的空裡,腦海中忽然想起一個可能成為紕漏的地方,於是在心念電轉之下,悄悄幻顯在此刻空無一人的草甸子那個緩坡頂上,根本不必來過,方羽多次在這停留的強烈氣息便是最直接的坐標。
抬頭望了望幾里外天鵝灣的那片火光,老蔫依舊顯得淒苦的臉上露出了個溫暖的笑容。笑容還未斂去的空裡,他突然散發出青朦朦光焰的身影就宛若流光飛逝一般的在草甸子疾繞了起來,隨著他身形的閃動,整個草甸子上隱隱有宛若來自九幽的空洞語音傳來:「天地自然,穢物分散……乾羅恆那,灑空太玄……」
隨著時隱時現不知名的咒語,在他流光般閃過的空間裡,一切的物體都在溫度急遽升高的空氣背後逐漸的開始延伸、扭曲和變形。
「大神?」
「在草原上,就我的感知裡,目前也只有它有能力讓這種種的怪事發生。所以我認定它們就是在等它。儘管不知道是為什麼。」看到渾身一震後,老薩滿不能置信的目光再次從天空挪開,落到了自己上的方羽肯定的點著頭,說道。
「那我們還在這裡掙扎什麼?現在連你都說一切是大神的懲罰了。」聲音裡透著深入到骨髓裡的疲憊,呆立著的老薩滿木然說道。
「如果真是有大神的話,它不再聽你的祈禱,或許它會聽另一個薩滿的心聲。」
心裡明鏡似的方羽就當沒注意到老薩滿的沮喪,反而指著地上依舊昏迷的格木爾說道。
「你說他能做薩滿?」儘管心裡沮喪的什麼都不想理會,但方羽忽然的提議還是讓老薩滿愣住了。
「難道老爹一直沒發現格木爾身上潛藏的原力嗎?」方羽好奇的問道。
「原力?」顯然,老薩滿的這一支薩滿的傳承中並沒有相關的說法。
方羽一窒,不知道給老薩滿怎麼解釋才好,而眼下,顯然也不是詳細解釋的時候,於是心念電轉間,他想到一種可能,於是說道:「老爹,你不是說你們這支薩滿一直靠瑪特爾琴選擇傳承嗎?你不妨現在再拿出來試試,說不定就會有反應了。」
一觸到猶在昏迷中的格木爾,瑪特爾琴的琴身忽然發出朦朦的青色光華籠罩住格木爾的身軀,琴弦也在瞬間發出了一聲直上九宵的輕鳴,那是一種方羽從沒聽到過的聲音,若龍吟,若虎嘯,更似獅吼。
隨著輕鳴的響起,就在老薩滿的迷惑裡,方羽卻不出意外的發現山下的獸群猛的騷亂了起來,隨即,淒厲的獸吼讓整座聖山都顫抖了起來。
「老爹,現在就開始傳承吧,我相信格木爾以後也會是個和你一樣的大薩滿。」
在獸吼逐漸隱沒的空裡,方羽伸手接過瑪特爾琴,說道。
盤坐在地上,方羽伸手扶著依舊昏迷的格木爾的兩個肩膀,格木爾的面前就是點燃起十三盞油燈的祭壇,身側是也同樣盤坐在地上,披掛了整套法衣的老薩滿。滿臉莊嚴的老薩滿原本掛在腰間的鼓此刻正擔在雙腿上,半閉著眼,他舞動的雙手輕輕拍響了腰鼓。
「蓬!蓬!蓬!」和上次祭祀的時候請神不同,這次的鼓音要單調低沉的多,隨著不疾不徐的鼓聲,老薩滿的口中唸唸有詞:「十五根神桿,桿下一對朱林神,還有飛的神鳩,大的神鷹。身掛十五個銅鏡,背後是護背鏡,頭戴五叉的神帽;胸前是……」
念著念著,鼓聲微微的轉急,口中的請神詞也開始含糊不清,直到這時,方羽不停伸縮的氣機還沒感應到任何的不同,倒是面前原本在風裡明滅的酥油燈火,卻開始逐漸的穩定。
「蓬!蓬!蓬!」明顯節奏不同的三聲鼓響後,老薩滿口中又急促的蹦出一連串方羽聽不明白的詞語,就在這時,方羽發現手下格木爾的雙肩忽然在老薩滿念到中間時開始抖動了,而身側的老薩滿好像和他有了感應一般,也同時開始一模一樣的抖動雙肩。
在抖動的同時,鼓聲忽的慢了,老薩滿急促的聲音也忽然慢了下來,一直肅穆的臉上此刻是一種無比的虔誠和尊崇,拖長了的聲音裡明顯能聽出一種發自內心的真誠和恭敬。而格木爾也在老薩滿的鼓聲裡夢遊般的緩緩站起,直到這一刻,方羽才明顯的感到了格爾木體內充盈著一股不知道從那裡冒出來的力量。
知機的在感應到的瞬間鬆開手,方羽也在格木爾站起後站起身,悄悄的轉到祭壇一邊,靜靜的看著面前這難得一見的一幕。
慢慢往前挪動身子的格木爾到了此刻,眼睛依然閉著,基本均勻的呼吸聲告訴方羽他的神智依然在深沉的昏迷之中。緩緩的張開手,夢遊中像要擁抱什麼似的跨出一步,又一步,走到第三步,身子挨到祭壇的瞬間他全身好像沒了骨頭,就那麼突然的委頓在地。
方羽一驚,剛要去扶,瞬間蹦起來的老薩滿擋住了他的去路。什麼也沒解釋,老薩滿只是手腳飛快的開始解下自己的法裙和腰鈴給倒在地上的格木爾繫上,然後又取下自己背的腰鼓,塞到依然好像昏迷著的格木爾手裡,這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抹了把頭上的汗水後,打了個手勢,給方羽示意遠遠的站開。
「完成了嗎?」遠遠退到一邊後,方羽輕聲問道。
「還要等一會,等他自己醒過來大舞之後,暫時便算結束了。」老薩滿或許是忙活了一陣後累的,也或許是有了傳人後興奮的,憔悴的臉上此刻有了淡淡的紅光,看上去精神了不少。
「大舞之後算是暫時結束了,那意思示以後還有程序要走?」大舞方羽能明白,不知道的是以後還要做什麼。這麼難得的見識機會方羽當然不會放過。儘管出於對老薩滿的尊重,方羽已經接連幾次放棄了分析能量直接進行深入瞭解的機會,但好奇畢竟還是很深的,再說這根本不牽扯到什麼太深的東西,所以他問。
「大舞之後,他必須準備和接受我所有的法衣和法器,開始九天的閉門練習,此後的三年內不能殺生,不能為任何人任何事做法,只能專心的跟我學習,三年之後,才算是個合格的初級薩滿。」嘴角掛著淡淡的微笑,老薩滿也輕聲答道。
儘管今天心境一直壞的不能再壞,但眼下,看到剛剛誕生的傳人已經開始回醒,正全身輕顫著慢慢的自己爬起來,他怎麼能不露出笑容?要知道,這一刻他企盼了多少年?更何況,自己還能領神這背後蘊涵的意義!這就意味著一直信仰的大神依舊能聽到他的祈禱,依舊能回應他的請求,這對今天沮喪到要死的他是多麼大的一個安慰?
順著老薩滿的目光,方羽看到祭壇前的格木爾正在慢慢的爬起,一直緊閉著的雙眼此刻也已經睜開了,不過此刻顯得幽暗空洞的眼神看上去明顯的不聚焦,直到他身子完全站直。
就在一股讓方羽的氣機也瞬間興奮起來的能量波動同時,格木爾幽暗空洞的眼神裡忽然亮起了興奮的神光,本來垂在身側的兩隻手忽然就像兩隻翩翩起舞的蝴蝶,在眼花繚亂的飛舞中拍響了腰鼓。
低沉的鼓聲在開始的瞬間就如急促的雨點在聖山的上空響起,幾乎沒有任何熱身或者前奏,就在越來越急幾乎響成一片的鼓點裡,格木爾粗壯的身子宛若無骨一般的開始起舞,每一個腳步和身體每一次的舞動,都有相應的鼓聲節拍在回應。
在急若雨點般的鼓聲中,他此刻看上去輕盈無比的身軀卻舞出一種陰柔飄忽的舞姿,但感覺裡偏偏給在一旁細瞧的方羽一種非常和諧的感覺。
偷眼看看身邊的正全神看著的老薩滿,方羽發現他臉上也有不解和奇怪的表情在流露。就在這時,鼓聲忽的一斂,隨即又開始蓬!蓬!蓬~!的響起,這次的鼓聲節奏不快,但聲音異常的沉悶。每一下拍擊,就若一個殷雷在天際遠遠的炸開。
儘管沉悶,卻帶著一種連人心都要整顫的攝人威力。就在如雷的沉悶鼓聲中,滿臉大汗的格木爾舞出一反剛才陰柔的古拙舞姿,舉手投足中充滿了一種原始,古樸而又雄渾的陽剛味,就連腳下重重的落地聲,伴隨著鼓聲和隱約的鈴聲,都有讓聖山都開始顫抖的威能。
就在這時,方羽依舊保持清醒的六識裡聽到遠遠傳來的那一陣悠揚的鷹笛聲,躍動不已的靈神也在聲音入耳的瞬間,捕捉到了鼠群那龐雜的信息。
「終於,要開始了。」方羽在轉身的瞬間,輕輕的歎了氣。
這時,山腳下的獸群早已經隨著殷雷般的鼓聲,發出了震天動地的長嚎。
黑漆漆的天宇下,悠揚到不似人間聲音的鷹笛聲就那麼好巧不巧的嵌入鼓聲鈴音的空隙,聲音悠揚而悅耳,更談不上高亢,但那陣彷彿母親呼喚遊子的悅耳笛音卻讓如雷般狂暴的鼓聲怎麼也壓不下來,就在鼓聲震天響起的時候,依舊能聽到它的聲音。
隨著笛聲的嵌入,鼓聲越發的開始暴烈,前面鼓聲如果像悶雷的話,此刻,鼓聲的鼓點無疑就是當頭響起的炸雷,隨著鼓聲趨於炸雷般的狂暴,身影舞動間鬚髮上拋灑著汗珠的格木爾身上開始隱隱發生淡黃色的光芒,那雙眼睛裡也逐漸開始有黃芒在閃動。
這邊的山腳下,昂首嘶吼的獸群再也明顯不過的騷動了,就在鼓聲和鷹笛聲的再一次交匯裡,一直似乎等著什麼的它們齊齊的動了。
那是一種完全可以媲美萬馬奔騰時的聲勢,在整個大地都開始顫抖,在鼓聲笛音都開始被湮沒的驚人震動中,被方羽順手放在供桌上的瑪特爾琴卻連續發出三聲勢壓所有響動的清鳴,緊接著是從它身發出的沖天光芒。
就在吹著鷹笛,全身散發著青濛濛光影的老蔫幻顯在聖山上的同一刻,方羽清亮若水的眸子從容掃過臉上汗影斑斑但神色依舊鎮靜從容,吹出悠揚笛音的老蔫,掠過依然拍打出震天鼓聲,狀若瘋狂的舞動著的格木爾,最後停留在緊閉著雙眼,剛剛能抵禦住這漫天音殺的老薩滿,心裡暗歎了一聲後,就在瑪特爾琴最後的一聲清鳴裡,閃身過去握住能量澎湃著的琴身和放在一邊的琴弓,全身浩然無匹躍動著的能量就像找到宣洩口一般,引動著琴弓,將恆古以來就烙印在琴身裡的那曲琴音,瀰漫在這妖異的夜空。
隨著琴弓的顫動,那彷彿來自九天,又彷彿來自九幽的熟悉曲調就在像彩虹一般燦爛的光影裡迴盪在這天地萬物之間。一時間,笛聲,鼓聲,獸吼聲,大地的顫動聲,統統在方羽瞬間自動關閉的六識前消失的無影無蹤,只有那一抹恍若風吟,低柔蒼涼到彷彿恆古洪荒的聲音就那麼若有若無的佔據了他全部的神識。
凝結至不能訴說境界的靈神就像沒了限制般的,以超越了光的速度往無邊無際的盡頭盡情的延伸,無盡的虛空中,那一抹恍若風吟的聲音始終帶著淡淡的哀傷陪著靈神前進,讓靈神在無拘無束的逍遙中,逐漸,逐漸的被一個博大的存在所吸引,所感動。
「您真是達達爾族人所說的大神嗎?」方羽再次不知不覺的用上了敬語。
「您為什麼不說話?中午聖山上的那個存在也是你嗎?為什麼在感覺上是這麼的不同?
「您說話啊,求您了。」一直在默默獨語的方羽此刻就像一個小孩撒嬌一樣的開始祈求了。
依舊什麼動靜都沒有,只是一直陪伴著方羽的的那抹聲音的哀傷忽然淡了許多,隨即聲音和所有的感觸從方羽的感知裡消失,緊接著虛空水紋般的開始蕩漾,恍惚間,似曾相識的景像再次緩緩出現。
那是摩崖神刻前曾經見過的那一幕。依舊是那個綠的叫人動心,一切都還沒發生時的寂靜世界,但這次,方羽能明顯的感受到綠色覆蓋的下面,地底的深處,那強烈而又緩慢悠長的脈動。脈動的悠長的起伏之間,時間彷彿停止了,但方羽還是驚訝的發現,整個綠色世界所有的一切植物都似乎在隨著脈動的動靜而吐吶、榮枯。
忽然,就在方羽想隨著脈動一探究竟,卻發現自己和上次一樣,動都沒法動的同時,記憶中的詭異過程再次開始,一切是那麼的熟悉而又陌生,唯一不同的是,能感覺到那一直存在著的脈動。
當畫面到了雄渾暴烈的風吟聲裡,史前萬獸的齊吼中,綠芒沖天而起,直奔黑日的時刻,方羽忽然發現那脈動似乎消失了,地獄般的綠色世界裡一切好像還是那般的清晰和真實,但剛剛的脈動卻真的似乎消失了。
一種莫名的失落和傷感緊緊的控制住了方羽。這時,充盈著血與火,末日般的綠色世界裡的黑暗開始了。
無言的傷感中,方羽想起上次就在這黑暗之中,隱約聽到的風吟,希望便在靈神唯精唯一的凝結和期待中緩緩回升。
隨著再次聽到飄飄忽忽,若有若無的迴盪在這寂靜黑暗裡的那一抹低柔蒼涼的風吟,期待中的脈動也再次光臨。完全不若剛才的那般雄渾和強烈,更加緩慢了的脈動就和現在的風吟一樣,若有若無的幾乎察覺不到。
浪濤的聲音逐漸蓋住風吟,金黃色的滿月下,那看不到盡頭的汪洋中傳來獸吼的地方,若有若無的脈動開始逐漸變得清晰了起來。
莫名的喜悅和感激就像面前的浪濤一樣,一波又一波的拍打著方羽,讓他渾然忘記了上次就是在此刻停止的。
在他的念頭還沒轉到這問題的時候,面前金黃色的月夜和汪洋又開始慢慢的變暗,模糊。短暫的黑暗之後,那種種彷彿滄海桑田般變化的一個個畫面忽然很快的在方羽面前閃過,等再次慢下來的時候,滿月下的汪洋早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一座連著一座的石山就像一個分水嶺,橫亙在那裡,把大地分成兩個不同的世界,一邊是彷彿要綠到天盡頭的大草原,而另一邊則是一望無涯,荒涼到極點的沙漠。不過在這分界明顯的世界裡,有一點是共同的,那就是靜止了一般的死寂。
「怎麼看上去好像有點熟悉?」已經明白語言在此刻沒用的方羽不再說話,只是以從沒有過得認真,仔細的觀察、分析著面前的一切。
面前死寂般的靜止被一個騎著白鹿的人的闖入而打破。
那是一頭比駿馬還要高大,健壯的白鹿,輕盈飛快的身影後面,飛濺起來的黃沙就像一條細細的塵龍在沙漠裡撲動,為這靜止的大地平添了幾分生氣。
閃電般穿越了沙漠的白鹿在作為分水嶺的石山前倏的停住,緊接著身子一動,把背上的人摔落在地上,輕盈的身子連續幾個飛躍,便消失在石山之間不見。
就在地上那個披散著頭髮,身穿蒙古袍的人趔趄著爬起的時候,一直緩慢而又悠長的存在於石山下面的脈動忽然變得強烈清晰了起來,那人面前那塊高大的平整的巖壁上也同時發出青濛濛的光華把那人籠罩了起來。
寂靜的大地上,那一抹蒼涼低柔的風吟開始再次迴盪。
直到這時,方羽才發覺自己面前的沙漠便是騰格裡沙漠,面前石壁就是摩崖神刻,而自己現在見到的,就是老薩滿他們達達爾族和他們那一枝薩滿傳說的開始。
果然,一切幾乎原模原樣的在按照老薩滿所說的傳說進行著,石山下的脈動隨著那人再次騎著重新出現的白鹿離開後,再次模糊了起來,這一次,模糊了的脈動給了方羽一個奇怪的感覺,它進入漫長的睡眠了。
面前的畫面又開始變化了,速度比前面稍微慢了一些,基本上能讓方羽看清出歷史的演變,草原上活動的人和牛羊,還有動物慢慢的多了。自然,人類發展歷史上該有的爭鬥,戰爭也開始多了起來,與此同時,似乎一成不變的沙漠也在慢慢開始往草原的方向蔓延。但對方羽來說,這都不是主要,最主要的是,從人群出現開始,他發覺原本純粹而又悠長的脈動逐漸開始了變異,似乎一直有東西不停的在影響、滲透,騷擾著脈動幾乎不變的起伏。
好像為了證明他的感覺一般,到了戰爭中出現槍炮的時候,一直單一存在的脈動開始變得複雜了起來,那種感覺,就像脈動之外又包了另一層東西,脈動的起伏要經過那東西才能傳遞出來。這叫方羽十分的不解。
隨著面前的不停變換的畫面越來越和現實裡吻合,脈動被包裹的感覺也越來越厲害,而方羽也越來越覺得不舒服。
就在這時,一直相對平穩的畫面忽然起了強烈的波動,開始飛速閃過的畫面裡,方羽只能大略看到草原大面積的被越來越多的人為了種種目的而破壞。而感覺裡被包裹著的脈動在慢慢的衰弱中開始掙扎著醒來。
當蒼涼的風吟再次響起時,卻讓方羽驚訝的感受到了裡面包含著一些很人性化的東西,那是淡淡的悲哀、失望。這失望和悲哀的感覺是那麼的明顯,明顯的就像方羽初臨草原時感受到的悲哀和狂暴一樣清晰。
「為什麼現在一直迴響的只是淡淡的悲哀和失望,而不是最近強烈感覺到的那般狂暴和憤怒?」本能的,方羽心裡電閃過這個疑問。
似乎是在回答方羽心裡的疑問,風吟忽然停了一下,而脈動的起伏忽然強烈了起來,當脈動的起伏透過厚厚的包裹進入方羽的感應時,風吟聲再起,但此刻的風吟裡已經充滿了狂暴的怒意和能讓人絕望的悲哀以及殺意。
隨著脈動起伏的再次回落,風吟恢復了前面淡淡的哀傷和失望。而方羽也在這瞬間明白了過來,但另一個疑問隨之而生:「那包裹著您的是什麼?這天地間還有什麼能影響您的存在和意志?」迷惑之下,方羽儘管知道語言是多餘的,但還是不能自己的問了出來。通過這一次的交流,他幾乎敢百分百的肯定,這個此刻和他溝通的脈動和聖山上感受到的那個存在,絕對是不一樣的。如果此時硬要讓他承認這天地間又什麼大神的話,他寧願相信這才是這草原上真正的大神。
在溝通和接觸中,方羽的靈神能清晰的感應到這脈動的偉大和尊貴,那是來自靈神最直接的反應。
面前的畫面隨著他的話音再次出現看了變動,佈滿了大地全部都是頭上幻顯出五顏六色光芒的人。
「人?」方羽有些明白,但是還是不太相信的脫口問道。
畫面再變,剛剛全是人的畫面上空出現了一團青翠若滴的綠色光華,緊接著人們頭上五顏六色的各種光華不斷的往那團綠色光華上飄去,慢慢的,那團光華的顏色變得斑駁複雜,不再是充滿了生機的綠色。隨著顏色的逐漸變化,充斥在大地上的人在漫天捲起的黃沙裡模糊湮沒。
就在這時,方羽靈神前的整個世界又若上次一般,就像水面上的影子被水裡忽然出現的漣漪打散一樣的模糊了起來。
「最後一個問題,您究竟是什麼?」在瞬間閃過這是最後一次溝通的奇怪感知時,方羽不顧一切的喊出了最後一句。
在面前的世界完全消失前,佔據了方羽整個心神的,是搖擺在枯黃死寂的漫天風沙中青翠到不可方物的一株小草,一株柔弱而又堅強的小草!
輕顫中,方羽在老蔫和老薩滿呆呆的凝視裡睜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模糊掉了的淚眼。
在六識輕微的震動之後,現實裡一切熟悉的聲音氣味和感覺同時向方羽擁來,這一切此刻又顯得是那麼的陌生。
自自然然的順手抹去淚水,方羽這才發覺手中的瑪特爾琴早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自己不知道何時盤坐起來的雙膝上有些細細的粉末,被風一吹,轉眼就消失在夜空裡不見蹤影。
微微一愣,心念一閃的同時,方羽緩緩站起身形,問道:「剛才怎麼了?琴是不是化成剛飄走的粉末了?」說話間,眼光轉動處,就看到祭壇前,格木爾僵立的身體在不斷的顫抖,緊閉著雙眼的臉上肌肉不停的扭曲著,喉嚨裡也不時發出痛苦的呻吟聲,看上去相當的不妥,完全不若前面大舞時那般精神。
一時間,清醒著的三人目光都不由的被他的異樣所吸引,而且同時感應到兩股龐大到不可想像的能量在格木爾那邊糾纏、交匯。
心神倏的一顫,瞬間便區分明白兩股能量源自那裡的方羽吸了口長氣,體內異能玄功九轉,藉著他點在格木爾額頭的劍指電閃而入。
格木爾僵硬的身體迅速的鬆弛了下來,但臉上的表情看上去還是很痛苦,冷汗不斷的在他臉上滲出。
「性天長靜雲歸洞,定水無波月滿窟!」勁氣再催的同時,方羽在口中輕喝到。
軟軟的,神色基本恢復正常的格木爾倒在方羽懷裡。方羽扭頭看了看搶過來的老薩滿,看到他一臉的喜色,便知道這可能是大舞後正常的反應。便放心的把他交給老薩滿。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1:12:25
「方小哥,你剛剛是怎麼了?」一看現在有空了,老蔫眼裡閃爍著好奇和不解的光芒問道。
「剛才怎麼了?」方羽一下子沒明白過來,反問到。
「剛才你忽然拉響那把琴的時候,青綠色的光芒幾乎照亮了整個山頭。那把琴發出的聲音就像龍吟一樣,充斥在整個天地之間,我手裡的鷹笛和那個小薩滿腰裡的腰鼓就在琴音發出的瞬間化為粉末。」看了看正凝神等待下文的方羽,知道他可能真的什麼都不知道的老蔫於是開始繼續往下說。
「本來我以為你是真的按照咱們商量過的,一看實在不行了,開始準備音殺,可隨後一聽調子完全不是那麼回事,那琴音儘管聲音大,可只能說是最美最好的催眠,不,叫攝魂曲更恰當些。我和老薩滿,還有那些引來的鼠群和騷動的獸群在聽到琴音不過幾息的功夫,便全都被它給迷住了,只能呆呆的在這裡聽。
後來,一直很蒼涼但很柔和的琴音卻突然充滿了狂暴的殺意和絕望,而同時下面的獸群和鼠群也發出了能把死人都驚醒的淒厲吼叫。幸好這琴音在響了幾息之後就又變回來了。
琴音變回來後,勉強能回醒了一些的我卻發現你手裡拉的琴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見了。但你還在那裡做著拉的姿勢,而那琴音也一直在響。
到你回醒前的一個小時左右,琴音整個停了,薩滿和我也都完全清醒,這時才發現下面的那些動物們正在像潮水一般的退去。但奇怪的是你和那個小薩滿卻一站一坐的都動都不動。他還好點,你這邊的能量波動實在是厲害,幸好我們還能感覺到這能量很親切。呵呵,我說完了,現在該聽你說說,我相信剛剛一定又有很奇妙的事情發生在你身上了。「說完這麼大段話後,整個輕鬆了的老蔫笑瞇瞇的看著方羽,很期待的要求道。
「是啊方羽,剛剛我怎麼會在格木爾身上感覺道有兩個大神的存在?」在地氈上安置好昏睡的格木爾後,一直站在一邊默默聽著的老薩滿這時也問道。
「鼠群和狼群退了,退去那了?」方羽不答先問。
「方羽你不用擔心了,王宗主跟去瞧過,都是四面散去的,何況就你那短短的一下音殺,死掉的那些都堆了一山谷,短時間內我想不會再成災。」兩個大危機被化解掉的老薩滿輕鬆的答道。
「死了一山谷?」方羽一聽,心裡沒來由的一寒。
就在此時,毫無來由的,一道耀眼的霹靂就那麼突兀的劃破長空,一絲不差的向方羽的頭上直直的劈了下來。
靈神在理智還沒做出任何反應的早一剎那便讓身體逸出了山頂,就在尾隨身後的霹靂和另幾道霹靂每每還差毫釐便要擊個正著的瞬間,早已經失去正常形態的身體不停在山谷的半空中像魅影一樣的翻騰、隱沒,隱沒、翻騰,最後終於在滾滾的雷聲之中安然幻顯在山頂的另一邊。
「方羽!方羽!」
等不到漫天的塵煙消失,到現在都還沒完全明白過來的老薩滿一等眼前刺目的光華連續閃耀過之後,便哭喊著要掙扎出去。
在方羽逸出的瞬間便明白了是怎麼回事的老蔫此刻手上又加了一把力,硬是扯住被自己在千鈞一髮的時刻拚命帶離原地的老薩滿。他不是不關心方羽,而是知道,如果連方羽自己都應付不了的話,加上自己和身邊的薩滿也是白搭,更何況他現在依然能感應到方羽安然無恙。
「老爹,我沒事。你們也都沒事吧?」塵霧中,清晰的傳來方羽略顯疲憊的聲音,讓還想繼續掙扎的老薩滿放下心來。直到這時,他才想起來剛才可能是雷劫。
滾滾的雷聲和耀眼的霹靂隨漫天飛揚的塵土一起在空中慢慢消失,空氣中此刻流淌著一股夾雜了皮毛燒焦了味道的烤肉味,緊緊握住方羽的胳膊,老薩滿含淚的眼睛掃瞄儀一般的掃過方羽的全身,最後落在臉色正在從蒼白恢復紅潤的方羽臉上,這才真正的鬆了口氣。
「老爹,我沒事。謝謝!」方羽有些感動的笑著說道。
看了看被雷轟塌了一腳的山崖和山谷裡被轟出的幾個七八丈深的大坑,方羽自己都在暗暗驚心。輕吐了口濁氣後,他扭頭對站在身側含笑望著自己的老蔫笑了笑說道:「這雷看來也是想幫忙啊,下面不但不用再想辦法消毒,而且連坑土都準備好了,等回頭直接推進去就是。」
同樣看著大坑感覺後怕的老薩滿滿懷感激的剛要說話,方羽搶先了:「老爹,咱們是朋友,一切盡在不言中,多餘的話就不要說了。」
重重的點了點頭,老薩滿不再多說,只是又一次伸手抓住方羽的胳膊,緊緊的握了一把。
這時,老薩滿才發覺一直壓在心頭那種沉甸甸的壓抑完全消失了。
「方羽,王宗主怎麼去了那麼久?」在被連串劇烈的聲、光和長久的緊張等待折磨的實在等不住了的帖木爾帶人接回來後,在自己相對安靜的臨時蒙古包裡,老薩滿給方羽邊添奶茶邊問道。此時的蒙古包裡,只有他,方羽和還在昏睡著的格木爾,不見老蔫的蹤影。
「他是去草甸子了吧?回來的路上他不是忽然要你暫時不要讓族人回那裡嗎?
我想他是去收拾一些佈置了,應該就回來了。哈,這不,說曹操曹操就到……「
方羽站起來看著剛進屋的老蔫笑了。
「現在外面可真熱鬧,所有的人載歌載舞的好像在開篝火晚會,看得人心裡熱乎乎的。」坐下後端起奶茶的老蔫笑瞇瞇的說道。
「是啊,知道眼前的危機都過去了,就連隨後可能的大雪都會因為忽然起雷的原因小很多,變得可以接受,他們怎能不開心呢?特別是當他們知道這一切是大神再次顯靈而改變的。」說道這裡,老薩滿嘴角不知不覺間略過一抹苦笑。依著他的性格,實在不願意把方羽硬要他說的這些假話,說給自己的族人聽。儘管這樣說的結果,使他這個大薩滿的威望和眾人對大神的信仰到了一個從沒達到的程度。
方羽聽了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並沒有再作解釋。
「對了,方羽,怎麼你會毫無預兆的遭雷劫?按道理你應該很輕易就知道大約日子的呀,怎麼前面一直沒聽你說過?」老蔫忽然插話問道。
「以前我一直以為我不會遭雷劫,現在我知道了。」不明不白的,方羽說了半句話。
「你知道了什麼?」將要再次應劫的老蔫打點起了全部的精神。老薩滿也認真的看著方羽,他知道這些東西平時很少機會能聽到。
「其實上次看到你應雷劫以後,我就在想我為什麼沒被雷劫光顧過,按常理修為到了一定的程度,大多人都會被光顧的。今天以前我大致的推論是這和修煉的法門有關,雷劫並沒有以前那些書上說得那麼神秘,最大的可能就是因為修行人身上集聚的某一兩種偏陰或者偏陽的能量過強,在特異狀態下這些能量全力爆發的時候,瞬間引起局部區域的陰陽嚴重失調,造成雷擊。
今天我大體上還是這麼認為,只不過看來還要再加上一條,那就是要心安。
換句話說,就是要自己的精神狀態保持住真正的平和和平衡。不然也很容易遭雷擊,原本,修煉到可以遭雷劫的時候,大約正是修性為主的階段了,天人合一,道法自然。在這階段的很多東西,只能靠修行的人自己去體悟,雷劫也是如此。
「說著,方羽輕歎了口氣又說道:」我今天就是因為聽到音殺一下毀掉了那麼多生命,心裡頓時有些不安,所以才讓雷給打了。當然也可能是那個存在的報復。
「聽到這裡,心有所獲的老蔫皺起了眉頭,而老薩滿卻忽然想起一直沒來得及問出的疑問:」說到那個大……那個存在,我一直想問,為什麼當時我會在格木爾身上感到好像有兩個大神的存在?「
方羽聞聲便把自己和那脈動溝通中自己所看到、所想到的一切都詳細的說了出來。
最後他搖頭輕歎著說道:「那脈動照我的理解,可能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存在了。原本只是作為一個純粹生命性的龐大能量而存在,歷經了千百萬年的時光,都沒有發生什麼太大的變化。可是自從和人接觸後,也不過千百年的時間,它便由純能量形態,開始慢慢成了有了自己情緒的能量體。
而我們在聖山上接觸到的那個存在,應該就是這千百年來,人們各種慾望和意識依附在它能量之上的組合體。可能是因為人們的慾望和意識這些年都太多太厲害了,這個寄生體有了自己的意識,並且開始和宿主,也就是那脈動開始爭奪能量。
至於格木爾大哥身上同時感應到的兩個大神,恐怕就是他們爭奪的一個個例。
其實在我看來,這爭奪裡也可能帶來了今天咱們僥倖躲過這些災難。「說道這裡,方羽心裡一軟,忍住後面要說的話,打住不說了。在他看來,不管有幾個存在,不管眼下這麼多事是不是因為它們的存在而發生的,都和它們沒有太大的關係。
而最根本原因,還是人們自己的行為直接或間接造成的。
呆呆的聽完方羽所說的一切,老薩滿腦子裡亂成一團。原來自己一直所拜的大神都是自己造出來的?他怎麼都沒法接受自己腦海裡忽然冒出的這個想法。心亂間,他茫然的低聲問道:「方羽,你告訴我這世界到底有沒有大神?」
方羽苦笑:「老爹,說句老實話,現在我也不知道。不過在我家鄉有句老話,是這麼說的,信神如神在,不信如土塊。跟著自己的真心走,應該是不會錯的。
不過人的事情,還是人來辦總是比較牢靠些,我覺的。「
蒙古包裡忽然安靜了下來,老薩滿,老蔫,包括方羽,都在默默想自己的心事。
「剋日朗!剋日朗!」就在這時,一直昏睡著的格木爾忽然叫喊了起來。
「格木爾你醒了?剋日朗沒事,你也沒事了。」聞聲迅速搶過來的方羽連聲說道。卻沒想到格木爾只是在說夢話,聞聲好像安心了一般,又轉身睡過去了。
「按照我師父的說法,新領神的薩滿要睡足整整一天一夜才會自然醒轉,他今晚應該不會醒來的。」看到方羽有些沒意思的樣子,也搶了過來的老薩滿笑著解釋道。或許是因為心事想通了,他現在的心裡覺得很輕鬆。
「老爹,我也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一直沒好意思問,不過想想明天一早就要離開,再不問恐怕就沒機會了。老爹,格木爾大叔身上以前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情?
我發現他對帖木爾大哥一家很緊張,同時,他前面殺狼時的樣子和剛在聖山上的表現很奇怪,我覺得有點問題,老爹能說說嗎?「方羽坐下後,忽然開口問道。
「怎麼?方羽你明天一早就要走?」老薩滿聽了一驚,呼的站起來問道。
「是啊,我已經打攪老爹太長時間了,不能再厚顏待下去了,再說我也很想盡快去看看大河的狀況,所以決定明天一早就動身。」方羽含笑解釋道。
「你,你,呀,我都快被你氣死了方羽!乾脆明天我和你一起走吧。」老薩滿連著兩個你之後,實在想不出再留方羽的理由。他自己也準備著明天等族人大體安置好以後,就帶人去大河邊幫忙的。
有些沮喪的坐下後,他一伸手,拍著方羽的膝蓋,充滿感情的說道:「老爹是捨不得你走啊,可是又知道不該再勉強你,心裡真是矛盾的……」
「老爹,何必對聚散這麼執著呢?心意我都明白的,多餘的話就不必再說了,我明白的。」微笑著的方羽也伸手輕拍著他放在自己膝蓋上手說道。
「格木爾和帖木爾原本不是我們草甸子二十三個部族裡的人,他們是我在二十年前的一個冬天,從遙遠的北方草原上帶回來的野孩子。縮回手,知道和方羽確實沒必要說太多廢話的老薩滿便直接開始說格木爾的往事。他明白方羽是真的比較關心。
「野孩子?」方羽有些不太明白。
「是啊,野孩子,其實嚴格來說,他們當時就是小馬賊。」看了看微笑著不再多話的方羽,老薩滿便繼續說道:「當時記得我是去那邊辦點事情,辦完後回來的路上,借宿在別人的家裡,夜裡他們倆正好來偷牲口,被那家人逮住了。本來按照我們草原的規矩,被逮到的馬賊會很慘,不過我看他們兩個年紀還小,當時才不過十一二歲,樣子實在可憐,便替他們求情。
後來在訓他們的時候,才知道他們是孤兒,父母很早就死了,那邊草原的境況又不好,沒人肯收留他們,所以兩個人就結伴在草原上流浪,過著顛簸流離的日子。這次是因為到了冬天,實在找不到活路才想著偷牲口。我看他們在說的間中,儘管很怕,可都很有意思的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特別是稍大點的格木爾,魯直的實在叫人覺得可愛,便把他們都帶了回來。
當時我老婆還在,家裡的兒子也很喜歡多了兩個年紀差不多的玩伴,而甸子裡的眾人一個不知道他們的過往,二來是因為是我帶來的,對他們都很照顧。而他們也確實很爭氣,很聽話。而且難得的是,儘管兩人隨著慢慢長大,個性和喜好都越來越不同,格木爾魯直,不喜歡去讀書,就喜歡和牛羊混在一起,不到十八歲就成了甸子裡放牧的一把好手。而帖木爾在喜歡放牧的同時,也很喜歡讀書,不過喜歡讀的大多是閒書。但是倆人卻一直和親兄弟一樣,關係非常的好。好的有時候連他們向來敬重的闊特爾都不免有些嫉妒。
就這樣,過了十年後,他們都長大,就在我以為可以歇口氣的時候,麻煩卻來了。先是倆人都同時喜歡上了自小玩大的烏蘭,而烏蘭當時也糊塗,一直在中間搖擺不定。就這樣,競爭中兄弟倆心裡就有了點心病。
後來,相對聰明的帖木爾不知道從那裡知道養山羊收羊絨可以換大錢的消息,開始和城裡人拉上關係在草甸子先養起了山羊。當時因為剛剛開始,我和大家一樣,都是抱著放任和看笑的態度,並沒有落力去攔,因為我覺得小鷹要成長,是不能有太多約束的。
但當時,格木爾卻反對的很厲害,厲害到數次在我面前他倆都開始很厲害的爭吵。他們倆兄弟一般的關係在那段時間慢慢變了,變得到了回來吃飯的時候,都像路人一樣,不大理睬對方。而我當時因為老婆剛去世不久,再加上事比較多,所以當時也以為主要是為了烏蘭,格木爾在藉機發洩,所以只是狠狠的說過他們幾次,而且私下裡責備格木爾的次數比較多,沒想到後來證明他當時說的,都是對的。當初,我就錯了。「說著說著,老薩滿的眼中開始有淚光在閃動,定定的看著昏睡中的格木爾,半晌都沒再說話。
方羽只是靜靜的聽著,等著,一句多餘的話都不想說。
「就這樣,在我的高壓下,格木爾的話少了,有時候一天都不說一句話。人不但迅速憔悴了,而且連本來喜歡他稍微多點的烏蘭都不再去找。只是每天默默的放牧,吃飯,睡覺。可以說整個人都變了。
而帖木爾卻因為買羊絨,真的掙到了很多錢,在草甸子裡成了大家眼裡的能人。有不少人都開始跟著他開始養山羊。緊接著,那段時間烏蘭家裡出了點事情,全都是他出錢出力給解決的,所以在第二年秋天,他便和烏蘭順理成章的結了婚。
那時的格木爾在眾人眼裡都快成了透明人。一直悶葫蘆似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他那天卻很突然的出現在大家都以為他不會來參加的婚宴上,就像任何一個為弟弟成家而高興的兄長一樣,出乎所有人預料,他很平靜的參加完了婚禮,第二天一早卻獨自悄悄離開了草甸子。
當時帖木爾和我們一樣,也都很著急的四處找,可他一直都沒任何消息,後來我覺得他也已經長大了,而且成了一個少見的好牧人,只要大草原還在,他走到那裡,都不會有生存的問題。既然他選擇了離開,當然有他的道理。所以就攔住了還要繼續找的帖木爾。
就這樣,他一直失蹤了將近大半年,在大家都已經覺得以後可能都再也見不到的他的時候,在草原開始返青的一個夜裡,他卻忽然出現了。出現在帖木爾家近千隻山羊的血泊裡。
「近千隻羊的血泊裡?」方羽被這話給聽愣了,不由的重複著問道。
「嗯,近千隻羊的血泊裡。也不知道他怎麼做到的,也不過半夜的功夫,不知道他是怎麼瞞過帖木爾一家人和他們家的牧羊犬的,他竟然在帖木爾巡視過羊群睡下到驚醒不到四個小時的時間裡,一個人獨自把他圈裡的近千隻山羊全部殺掉了。而且殺的很殘忍,很多羊都被分屍了。」沉重的點了點頭,似乎又回到了當年現場的老薩滿打了個寒戰說道。
「那怎麼可能?先不說一個普通人不可能獨自在不驚動人和狗的情況下,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殺掉那麼多隻羊,就算能殺掉,難道那些羊都是死的?它們不會跑嗎?」還沒等方羽說話,原本在一邊獨自沉思的老蔫這會也被聽到的事攪起了興趣,插嘴問道。
「當氣急敗壞的帖木爾來找我時,我也根本不相信,可到了那裡一看,卻不得不信了。空氣中的血腥味濃的叫人透不過氣來,整個羊圈裡到處是血和羊的屍體,地上的血多到除了黑紅色都看不到半點別的顏色,而就在這樣的地方,全身都被血浸透了的格木爾手裡緊握著還捅在一隻羊肚子裡的長刀,就那麼仰天躺著。
沒拿刀的手上還有腳上,還纏著一些羊的內臟和腸子。
當時我還以為是帖木爾在急怒之下殺了他,可問過帖木爾之後,才知道從他出來發現這種情況和格木爾時,他就是這個樣子在昏睡。因為看到是格木爾,再加上當時的情況實在太過詭異,所以本來非常憤怒,憤怒到想殺人的他才直接來找我。「」我想他這次的情況恐怕和前面殺狼的時候狀態一樣。「聽到這裡,方羽忽然插了一句。
不約而同的思索著點了點頭,老薩滿和邊上的老蔫都覺得非常有可能。舔了舔有點乾澀的唇後,老薩滿接著又說道:「當時我一看,心裡也亂了,費了很大勁弄醒格木爾後,他連推脫都沒有,直接就承認了。而且還說這是在自己這大半年的時間,跑去不少也在牧場裡養山羊的地方瞭解情況,在發現最後的結果和自己原本想的一樣的時候,就打好了的主意。沒有同謀,全是他一個人殺的。可是問他是怎麼做到的,他卻昏昏沉沉的說不明白。
後來氣急敗壞的帖木爾不聽我的勸阻,硬是報了警,最後追查和現場的證據也證明這全是格木爾一人殺的。最後的結果是格木爾被警察抓走了,被判了十年刑,我也一怒之下,藉著這件事情,給族裡那些為了養山羊而已經禍及了草原的族人面前擺了兩條路走,一是離開去別的地方養山羊,二是留下,但不許再養。
後面的事都給你說過了,當時一部分人選擇了留下,一部分人跟著鐵了心的帖木爾走了。可是離開了這裡,那裡又會收留他們?過了幾年還不是全部回來了。
只有帖木爾儘管回來了,但我還是很難原諒他,所以他們住的比較遠。再後來,格木爾因為表現良好,被減刑四年提前放出來了,可他有骨氣,不願意再回來,所以我只能叫兒子幫他在石子巖那裡找了個落腳的地方。這孩子,是我耽擱了他啊,唉,這麼多年來,我心裡一直覺得,最放不下的就是他,現在大神總算又把他還給我了。「說道這裡,老薩滿仰天長歎著打住了,兩滴清淚在不知不覺間從他皺紋纍纍的面頰上悄悄的滑落。
聽到這裡,方羽算是完全明白了格木爾對帖木爾一家為什麼那麼緊張,或許在拚命救剋日朗的時候,他就是在還債。除了還兄弟之間的債外,也有還深埋在心底的,那份對烏蘭的情債。
「好男兒!」傍邊的老蔫看著依舊昏睡著的格木爾,就像是怕驚醒了一般,低聲讚道。
「對了,老爹,剋日朗怎麼樣了?」方羽把眼光從昏睡著的格木爾身上收回來後,忽然又問到。
「剋日朗倒是沒什麼事,可惜了他家的花頭,為了救自己的主人,被狼咬的重傷,可能拖不過今夜。一條難得的好狗啊,可惜了。對了,那狗也是格木爾出獄後,托我送給剋日朗的。記得那時還是個小崽子,可現在……」他唏噓著說不下去了。
「老薩滿能不能帶我去看看那條狗?」盤坐著的老蔫忽然站起來問道。方羽發現他那一直微瞇著的老眼裡此刻有種動人的光芒在閃動。
「是啊老爹,正好明天我正好要告辭了,順便過去告別一聲。」方羽也順勢站起來說道。此刻他心裡也微微有些衝動,就不信自己和老蔫把花頭救不回來,只要它還有口氣!
老薩滿此刻也二話不說的站起來轉身就走。他忽然明白了方羽和老蔫心裡想的。他不想去細究到底是為了什麼,反正這會也很想很想以後還能看到花頭矯健的身影。
一進烏蘭的蒙古包,就看到烏蘭和剋日朗正跪坐在氈毯上,對著面前奄奄一息的花頭在垂淚。剋日朗的兩隻小眼睛已經哭的都腫了,烏蘭的眼睛也紅紅的。
帖木爾不在,而傷心的倆人也沒發現方羽他們進來。倒是無力的躺在那裡的花頭,昏沉中聽到動靜,便努力著發出兩聲幾不可聞的叫聲,想警告或是提醒主人。它已經再沒有多餘的力氣幹點別的了。
「老爹,方羽,」這才注意到方羽他們的烏蘭趕緊抹著眼淚站起身來,而剋日朗還是緊盯著花頭,連頭都不抬。
「烏蘭大嫂,你坐,什麼都不用管我,我們來看看能不能救花頭。」方羽攔住就要忙著準備的烏蘭說道。
「方大哥,你能救花頭?」耳朵裡只聽進去了救花頭三個字的剋日朗一下子跳起來撲了過來。
「剋日朗先別說話,讓這位爺爺看看花頭再說。」方羽趕緊扶住扁嘴就要哭訴的剋日朗,把他帶在一旁。
此時,老蔫已經蹲在那裡開始仔細的觀察起躺在那裡花頭來。
「方小哥,這裡方便麼?」在剋日朗和烏蘭他們屏住呼吸,等待希望的時刻,頭也不回的老蔫忽然問道。
方羽聞聲稍微一愣,轉念便明白了老蔫的意思:「剋日朗,想不想你的花頭好起來?」已經被這消息喜翻了心的剋日朗只是肯定的用力點著頭,瞬間再次盈瞞了眼眶的淚水和緊緊抓著母親胳膊的雙手讓他說不出話來。
「這樣的話,那你和媽媽出去在外面等,一小會就可以了。方大哥保證你的花頭在一個星期內就會好起來。好不好?」
超出了方羽的預料,根本不用別人再勸,轉眼的功夫,剋日朗已經拉著母親出了蒙古包。
方羽想笑,卻看到身邊的老薩滿正向自己投來探詢的目光。方羽微笑著搖了搖頭,告訴他不用也避開。
血一樣的光華瞬間便罩住了花頭受傷的身體,隨著同時在蒙古包裡低低響起的怪異聲浪,老蔫赤紅如血的雙手緩緩抹過花頭身上那些可怕的傷口。隨著雙掌的抹動,一股淡淡的焦味慢慢在蒙古包裡瀰漫開來,隨著焦味的瀰漫,那些傷口在另兩雙眼光的注視下,以常人不能理解的速度收縮著,最後在聲浪消失的瞬間,變成比原來傷口一半還小的血疤。
這時,一直靜靜旁觀的方羽也伸出手,瞬間閃耀過赤、白、黃、黑、青五色光芒的手掌分五次撫過花頭不停顫抖著的身體。
「五行五色氣!」識貨的老蔫輕歎到。
已經從呼吸明顯開始有力了的花頭收回手站起身的方羽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沒有說話。
這時,他們聽到門口傳來剋日朗焦急的叫聲:「爸爸,你現在不能進去,方大哥他們正在救花頭呢。」
「帖木爾你們進來吧,花頭已經沒事了。」老薩滿看花頭得救了,也很開心的說道。
「方羽,你最後臨走時悄悄問帖木爾什麼了?怎麼我看他的臉色變了?」臨睡前,老薩滿好像漫不經心的忽然問道。
「我問他,為了錢,毀掉自己的家園和兄弟,值得嗎?」方羽愣了一下,還是如實相告。
「他怎麼說?」老薩滿睜大了眼睛。
「他說,是想草甸子發展,不全是為了錢。他還問我,治病的藥不是也有三分毒性的麼?」方羽若有所思的笑了笑說道。
「公平說,他說的也不算錯。做任何事情不都是要付出代價的嗎?只不過他們倆兄弟付出的多了些而已。」正要躺倒的老蔫說出了他入睡前的最後一句話。
「沒想到還是決堤了!」方羽的臉色在飛雪中頓時變得要多壞有多壞。
「很多事就是這樣,趕緊進城看看能幫上什麼忙不,相信在這種時候,作一個醫生是咱們最好的選擇。」臉色也瞬間大壞的老蔫歎道。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1:12:50
在字篇 洪荒 第十五節
自大清早起來,和因為有太多事務要處理而暫時無法立即起身的老薩滿他們惜別後,心懸著大河的方羽和老蔫緊趕慢趕,還是在離城幾里的地方聽到了最不願意聽到的聲音。突如其來有若牛吼的巨大聲音無情的宣告著大河決堤的信息,而緊接著從地面上不斷傳來的細微震動,天邊那一股股此時此地看上去淡淡地煙塵,都在不斷的重複、印證著這個噩耗。
好像為了回應似得,天上的雪花也落得急促了起來,隨著越來越冷的風,漫卷在陰沉沉的天際,使整個天地更加的冰冷了。
一進入亂成一片的市區,方羽這才發覺情勢好像並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嚴重,陷入倉惶的市區裡,儘管連空氣中都瀰漫著一種莫名緊張的氣氛,大街上的人和車更是急匆匆的來回跑個不停,但街道上並沒有決堤的河水。
看到這些方羽不由的鬆了口氣。但心神隨即又被呼嘯而過的救護車的警報給拉緊,一定神,就注意到幾乎所有的人和車倆都在往一個方向急奔,當然也看到不少的小車和人也從那邊倉惶的逃離。
「好像在那邊,方羽咱們也跟過去看看?」老蔫也注意到了那個方向。
發生決口的河堤位於市區邊緣,是屬於郊區城鄉結合部的一個小鎮,鎮中心離河堤有七公里遠,距決口最近的是離河堤三公里的大河村。就在洪水剛淹沒大河村的時候,方羽和老蔫便尾隨著救援的車隊趕到了鎮上,隨即倆人又出現在最靠近洪水的一座小山頂。
已經空無一人河堤上,數百米寬的決口處,夾雜著大量冰塊的河水爭先恐後的狂瀉而出,只不過短短數息的時間,原本還算清澈的河水便成了渾濁的汪洋。
導引巨大的水流浩蕩前行的是水頭前一股股的不斷出現的浮塵,震耳的水吼中,不時傳來冰塊破碎和建築物的倒塌聲。
大地在洪水的衝擊下顫抖。洪水在衝過村莊和相對寬敞的原野之後,速度慢了下來。儘管還是不可阻擋的前行著,但這緩慢了的速度對那些倉惶逃生的人來說,無疑是天大的機會。
跑!用生平所能達到速度的極限,所有在聽到決堤的那聲巨響後反應過來的人什麼都不要了,腦海裡只有這一個念頭,跑,拚命的跑。
只是靜靜的看著面前從衝開的堤口奔湧而出的河水,看著河水前面拚命飛奔逃生的人和那些家禽家畜,方羽的心裡首次閃過一股強烈的無力感和悲哀,他發現此時此地,面對著屬於天地自然間災難性的場面,他根本什麼忙都幫不上。
倒是隨後趕來的救援車隊和軍人,就在滾滾而來的洪水前面,把許多和洪水比賽的人救上了車。但是那些紛紛哀鳴著也在拚命掙命的動物們,卻沒有那麼幸運,只能依舊靠著自己的體力和運氣,為自己的生存而努力。
洪水的前鋒距離最後一輛還在繼續救人的車不足十米了。
儘管距離很遙遠,但方羽和老蔫根本不受這點距離影響的眼睛,還是入微的注意到了正在拚命把一老一少兩個人往車上送的那兩個戰士年輕的臉上露出的惶急和恐懼,冷汗已經佈滿了他們黑紅的面頰,雙腿也在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力竭的原因在顫抖,但他們手上的工作卻並沒有停止,依舊努力著想把那看上去已經昏厥了一老一少弄上車去。
本來在車上已經有不少人的情況下,只要上面有人稍微幫幫忙,那最後的一老一少就可以很輕鬆的被救上去,可此時,剛剛早一步上了車的人卻被近在眼前的水弄的騷亂和慌張了起來,都只管在那裡瘋了一樣的狂喊著開車,趕緊開車,卻沒有一個人去伸手幫一把。
兩個年輕戰士的求助的聲音在眾人瘋狂的喊叫裡被湮沒了,身後的水現在距離不足五米,可他們此刻已經力竭的雙臂實在無力把手上的倆人送進卡車的車廂裡,就在沮喪的準備放棄的空裡,騰的手上一輕,隨即在迷惑還沒閃過心頭的空裡。自己的身體也被一股大力輕輕的送上了車。
在車竄出去的塵煙和洪水短短的幾米空間裡,兩個回頭張望的年輕人看到兩道淡淡的影子一閃而逝,再看只見風雪滿眼,那裡有什麼人影?
「方小哥,你這是?」老蔫默默的跟著方羽在越來越大的風雪裡走了幾步,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
「宗主,你不是說咱們可以做醫生幫幫忙嗎?現在就是去取得這個認可。」
方羽淡淡的笑道,臉上已經看不到幾個小時前的那種沉重。
「去取得這個資格?」老蔫緊了兩步,站住後轉過身問道。
「對,去找人承認這個資格。因為我沒有醫生的牌照,宗主也沒有吧?」方羽也停住腳。
「這樣混亂的時節去弄這些?」老蔫聽了覺得哭笑不得。他不太明白方羽為什麼對這一點這麼認真。
「嗯,這樣會方便許多。」方羽也不再多做解釋,抬腳繼續前進。
「小何,外面有個叫方羽的人說要找總指揮,我跟他說總指揮受傷住院了不在,他就說要找你。」
「方羽?已經快麻木了的腦袋聽到這個陌生的名字愣了好一會,何小倩這才想起在石子巖見過這個人。看了看桌上雜亂的圖紙和臨時指揮部裡望著自己的那幾雙眼睛,她剛想說不見,卻在話語要出口時改變了:」請他進來。「隨即又在等待的空裡,給默然望著自己的其他人解釋道:」是總指揮家那邊來的人,可能是來支援搶險的。「」方羽,怎麼樣?「何小倩一看方羽的手鬆開了,便急急問道。
方羽站起身,從切脈時就一直皺著的眉頭展開了,先對著一直用充滿了敵意和嘲弄的目光看著自己的那個醫生淡淡一笑,這才轉頭對她說道:「傷到腦神經了,現在腦子裡有出血,壓迫著神經,很危險,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而且他現在的身體也很糟糕,就算這次不在河邊摔倒,事後也會大病一場。他最近體力透支太厲害了。」
「那還能救嗎?」心裡頓時一沉的何小倩還是不死心,咬了咬牙繼續問道。
「儘管危險,但還不至於不能救。我想醫院也已經有治療方案了吧?」方羽沉吟了一下,說道。
「我們醫院已經去請區裡最有名的腦外科專家了,他們傍晚就能到。對了,方先生,還沒請教你在那所醫院高就?」那位大夫含糊的繞了個圈,忽然問起方羽的根底來。
「我沒在那所醫院上班,也不是大夫。」已經明瞭他意思的方羽很乾脆的直接告訴了他自己的底細。而後再沒理他,轉身對何小倩和老蔫說道:「何小姐,王老,咱們先走吧,等晚上老爹他們來了再一起過來,聽聽請來的專家怎麼說。」
「病人腦部大量出血,淤血已經壓迫住了運動神經和語言神經,持續不斷的高燒正說明傷處還在繼續緩慢的出血,要是不盡快做手術的話,病人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但是因為他現在的身體本身就極度虛弱,再加上出血的地方正位於腦神經密集的危險區域,坦白說,手術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但作為一個醫生,我認為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都會盡力去挽救我的患者。所以我在下了病危通知之後,還是要求醫院安排和你們這些家屬見一面,把所有的情況都坦白告訴你們,由你們來選擇這手術到底要不要做。」一氣介紹完所有情況後,這位被請來的年輕腦外科專家便站起出了門。
「方羽,你怎麼說?」醫生一出門,一直沒說話的老薩滿便開口了。這時,到他帶領著草甸子的救援隊入城不過一個小時。
「也許,不需要做手術也可以治好闊特爾大哥,不過這麼做我覺得對醫院來說不好交代。」方羽在眾人期待的眼光中,有些為難的說道。
「都這時候了,還管什麼醫院為難不為難幹嗎?這事交給我去辦,好歹闊特爾他還是我這個大薩滿的兒子,我想不會有問題的。」說完,老薩滿已經一陣風似的出門去了。
「方羽你不用擔心,儘管老爹不喜歡來市區,可他在這邊也很有名望,這方圓幾百里,沒聽過他的人不多,聽過的人也都知道,他還是個神醫,應該不會有問題。」看到方羽有點擔心,陪著老爹一起過來的帖木爾便解釋到。
「格木爾大叔沒來麼?」聽完後,方羽忽然問道。
「他還要在草甸子學習,暫時那都不能去,所以沒來。」帖木爾答到。
這時,老薩滿和院長,年輕的腦外科專家以及一大堆大夫護士擁了進來。
「你就是方羽?薩滿教最年輕的長老?」還沒等方羽明白呢,那年輕的腦外科博士便逕自走到方羽面前,有些好奇又有些惱怒的盯著他問道。
「我是方羽,不過……」方羽一愣,話還沒說完便給傍邊的老薩滿急急的打斷了:「不過什麼呀,方長老,醫院和這位專家已經答應由你給闊特爾治療了,不過他們要求旁觀。您就別在推辭了,求你看在大神的面上幫幫忙吧。」說著,一個深深的薩滿大禮便拜了下去。
方羽這時已經明白了,一時間哭笑不得,只好在眾人帶點好奇又著點畏懼,還帶著點惋惜的眼光中擠出一縷苦笑,伸手拉住老薩滿。
從包裡取出老薩滿送給自己的那盒針,方羽摩挲著抽出來的那支尺半長針,心裡不由的暗暗好笑,老薩滿給自己送針是希望自己能拿來救人,可誰能想到這針第一次面世,就是要拿來救他兒子?
「尺半雙龍針?斯庫老爹,這個方羽真是你們薩滿的長老嗎?他怎麼可能會用我們漢族的針灸?」隔著一層玻璃的觀察室內,識貨的腦外科專家驚訝的問著老薩滿。
「你聽誰說的薩滿不能是漢人?誰又規定薩滿不能會針灸?」翻了翻白眼,老薩滿似乎有些不悅的反問到。其實此刻他心裡也緊張的厲害,畢竟,躺在那裡的是他唯一的兒子。剛才在和醫院他們交涉的時候,他也見到了兒子的腦CT片子,知道兒子是真的隨時就會有性命之憂,只是憑著對方羽的絕對信心,他才咬牙硬藉著自己宗教信仰和病人父親的的借口,逼承擔不起在這敏感時刻不救闊特爾這樣人的醫院,答應了自己的要求。這會聽到年輕的腦外科專家的語氣裡對薩滿似乎隱隱的有點蔑視,所以想都沒多想便給他頂了回去。
散發著淡淡銀光的長針慢慢的沒入宛若昏睡著的闊特爾頭頂,觀察室裡,不知不覺間已經出了一頭冷汗的老薩滿儘管看出來方羽在這緩慢的插入中已經變換了至少九種手法,每一種手法都能保證受針者不會感到疼痛,但他還是覺得那針似乎是紮在自己的頭頂上,一抽一抽的疼的要命。
「不要擔心,他的識神已經完全在方羽安魂定的控制之下,不會有問題的,你看,淤血不是已經開始出來了嗎?」就在這時,耳邊低低的響起了老蔫的聲音。
聞聲心裡一定,老薩滿在瞬間感應到方羽能量波動的同時,用足目力的雙眼便看到露在闊特爾頭頂上那兩寸有餘的針身隱隱有些發紅,似乎有股若有若無的淡紅色煙霧不斷的隨著針從兒子的腦袋裡飄出。
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他此時有點恨自己修為的不夠,不能完全清晰的看明白兒子獲救的過程。這時,站在傍邊的老蔫好像聽到了他的心聲,手輕輕的撫上他的後背,一股溫良的氣勁頓時電一般的湧了過來,原本有些模糊的雙眼前頓時一亮,另一個完全和剛才不同的場面便出現在他面前。
雙目微閉,一臉肅穆的捻動著長針的方羽再不是剛剛那種不動聲色的模樣,一層淡淡的白色明光籠罩著他的身軀,原本隱隱有些發紅的長針此時看上去卻有些透明,那些發紅的只不過是順著長針從兒子腦袋裡不停冒出的淡淡血霧。
此時兒子的腦袋也不像平時的樣子,就像幻影一般的皮肉後,老薩滿清楚的看到透明的長針針頭深深的插入一團黑紅色的污血裡。隨著淡紅色的血霧不斷的隨著銀針外逸,那團污血在迅速的萎縮、變小,消失。
在污血團消失以後,那根看似靜止的長針卻開始急促的震動了起來,震動的頻率和角度是那麼的快速而又細微,饒是老薩滿此刻有老蔫助力,都不能完全看清楚針尖的動向。直到這時,他才注意到兒子的腦子裡面,還有層看不大清楚的東西存在著。
一切的異像在老蔫忽然悄無聲息的拿開手而消失,恢復正常的眼前正出現方羽收針後擦汗的身影。彷彿注意到了他的眼神,擦完汗的方羽抬頭向他望來,眼神中有開心的光芒閃動。
老薩滿狂跳著的心頓時被一種重新擁有了世界的狂喜充滿著,久久不能平息。
七天後,得知大河的決堤口將在三天後被封住的消息時,方羽便有了立即離開這裡的決定。
這些天來,在沒日沒夜的幫著災民們治傷看病的過程中,目睹著受災後的人們千奇百怪的表現和想法、做法,方羽覺得自己也成熟了不少,不再是以往那個單純到見不得任何醜惡事物的少年。但好靜的天性卻並沒有改變,所以他決定了離開。
「方小哥,決定要走了麼?」一看到方羽若有所思的進來,剛送完一個病人的老蔫便有所覺的問道。
「看來宗主也有去意了。」方羽笑著點了點頭。
「是該走了,自從發覺咱們看病又快又不怎麼受苦之後,病人都喜歡往這裡跑,現在就連感冒也跑來這裡看,再不走我都要生氣了。」苦笑著,一向好脾氣的老蔫也有些不滿的牢騷到。
自從方羽治完闊特爾,一心要為災民作些事情的方羽和老蔫便在老薩滿和抗凌指揮部的幫助下,和那個因為被引發了好奇而特意推遲歸期的年輕腦外科專家一起,開始了他們光明正大的醫者生涯。
開始一切還好,趕來求診和送來的都是情況比較嚴重的災民,可在兩天之後,發現了他們看病快而有效,並且治好了幾個重病以後,求醫的災民堆裡便出現了許多衣冠楚楚的偉岸身影。不過還好,在方羽的堅持下,這些有求於人的貴人們還知道排隊。而本著醫者父母心的方羽和老蔫也都不為己甚,一視同仁的給予了治療。
四天後,不得不歸的腦外科專家依依不捨的和已經成了朋友的方羽告辭走了。
災民裡需要特別救治的人也相對少了,不過方羽和老蔫卻並沒能閒下來。重病沒了,那些有小災小病的人卻又佔據了他們大部分的時間。
也難怪老蔫發牢騷,他和出身醫者之家的方羽不同,只要不是遇到很危險的重病,都可以用中醫來解決。他醫學方面的知識完全來自修行中對自身體悟的積累和巫門中涉及到的一些很深的東西,看重病順手但對這些小病,只能動用自身的能量來解決,這樣一來,看病的人舒服了,可他就辛苦了。他倒不是怕辛苦,而是在心裡,為自己性命交了數十年的玄功而覺得可惜。堂堂一個黑巫門的宗主,用自己已經修為到通微之境的玄功來做這些事情,想想心裡就不舒服。所以從第六天一開始,他便在期待著方羽離開的決定,現在一聽方羽有了去意,立馬就準備動身。
「臨走之前,咱們再沿著洪水去看看吧,這些天窩在這裡忙著治病,都沒好好出去看看。」動身的前夕,方羽看了看這間自己和老蔫住了七天,接待了無數病人的房間,說道。
「好啊,就這麼決定了。哦,對了,方小哥,咱們不去和老薩滿還有何小倩他們告別一聲嗎?這些天可麻煩了他們不少,特別是那個何小倩,天天來給我們送飯,就這麼走恐怕不好。」都走到門口了,老蔫忽然停住說道。
「老薩滿現在可能正帶著他的族人忙著救災呢,要是現在過去告訴他我們要走,估計不再留幾天絕對脫不了身,我看我們還是悄悄走好了,我給他在這留了份信。至於何小姐那邊……」說到這裡,方羽也覺得就這麼走有點不妥。
先不說人家每天親自來給自己倆人送飯,就連這間房子,都是她以指揮部的名義給安排的,如果就這麼悄悄走了實在說不過去。想到這裡,方羽說道「咱們現在就過去向她告辭好了,悄悄走實在不禮貌。」
「何副指揮去醫院看總指揮了,她來了我一定轉告。」點著頭,指揮部裡出來的年輕人不捨的上前和方羽老蔫倆人握別,現在的方羽和老蔫,在指揮部眾人以及災民中,有著很不一般的聲望,很多人都認識或知道他們。
「方羽,方羽!」聽到後面的呼喊和汽車聲,方羽和老蔫一起回頭,看到一輛吉普車遠遠的疾馳而來。
「方羽,王老先生,怎麼就這麼突然的決定要走了?」車剛停穩,身穿紅羽絨服的何小倩便從攔路的車裡鑽了出來。
「何小姐,你怎麼跑來這邊了?不是說你去看闊特爾了嗎?」方羽微笑著不答反問。
「是啊何小姐,我們剛去告別,指揮部裡的人說你去看闊特爾了,他現在怎麼樣?」老蔫也問到。
「我就是回來後聽到你們剛來過,所以趕來送行的。總指揮很好,已經能坐起來吃東西了,說話也流暢了許多,他還說等再好點了要專門趕來謝謝呢,誰知你們現在卻說走就走。眼瞅著方羽,何小倩充滿倦意的臉看上去有些黯然。
「現在這邊已經沒什麼事了,大家又都很忙,是時候離開了。謝謝你啊何小姐,這些天真是麻煩你了。謝謝。」方羽微笑著伸手想要就此告別。他至今都不太喜歡告別場面上的那種氣氛。
「既然來了,就讓我送你們一程好了,其實過幾天我也要回區裡了,也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見到,我會懷念這裡的。」技巧的一轉身,和方羽他們站成一排的何小倩並沒伸手。
「呵呵,聚合離散是人生最常碰見的事,習慣也就好了。」慨歎著,老蔫首先開始舉步。
微微一笑,方羽也不搭話。三個人一起慢慢的往災區走去,這時,天空又開始慢慢的飄落下雪花。
從那天決口開始,這天氣就變的古怪了。除了決口的那天下了一整天的鵝毛大雪外,每隔一兩天就會再來場不大不小的中雪,好像冥冥中和誰有了約定似得,讓整個災區的氣溫一直保持在寒冷的零下20℃左右,使得受災地區的洪水都結成了薄厚不均的冰層,這給救災和災民的安置帶來了很大的困難。
「方羽,你小心點。」自從進入災區後,話少了很多,腳下也開始小心翼翼了起來的何小倩一看到方羽和老蔫還像毫無所覺般前行的腳步,實在忍不住叫了出來。
「何小姐怎麼?」方羽一愣,緩住腳步問道。
「沒什麼,我的意思是你們注意腳下的冰,儘管天氣冷,但這冰結的並不結實,有些地方能走有些地方不能走。你們這麼大意的走是很危險的。」何小倩很認真的說道。
聞聲和含笑往自己看來的老蔫一笑,還沒等方羽說話,老蔫先開口了:「何小姐,謝謝提醒,不過你忘了,他可是薩滿裡最年輕的長老啊,沒事的。」方羽一聽,只好在何小倩似信非信的眼光裡苦笑著不語。
「方羽,你真的是薩滿的長老?」半晌之後。何小倩有些遲疑的問道。
頭大的搖搖頭,方羽笑了笑說道:「不是」
「我開玩笑的,不過何小姐,跟著他走,你不用擔心腳下,這絕對是真的。」
老蔫也含笑解釋到。
「就是,從開始我就知道不是。嘻嘻」好像心裡忽然放下了塊石頭一樣,何小倩像孩子般的笑了起來。
「對了何小姐,這次受災的具體情況怎麼樣?」方羽好像沒注意到她的開心,望著面前的冰面,忽然問道。
那塊冰面看上去不厚,走在上面,能清楚看到下面游動的水泡,但方羽知道,承擔幾個的人的重量卻綽綽有餘。他還知道,冰面下的水深足有兩米多。
「有五千多人成為無家可歸的災民,好在到現在還沒發現有因災死亡的人。
洪水共淹沒了七個村子和前面的那所小鎮,直接損失初步估計有兩億。「一說起面前的災情,何小倩的臉上沒了笑容。
「沒死一個人,確實是不幸中的萬幸。看來市裡準備的很充分,不容易啊。」
聽到這奇跡般的消息,再想想當初看到救援車隊救人的速度和效率,老蔫由衷的讚歎到。他在顛簸流離的一生中見過太多悲劇上演,而這次的結果是其中難得一見的好。
「要不是總指揮在會上摔杯子和事前再三的努力準備,結果怎麼會是這樣?」
何小倩壓低聲音,澀澀的說道。
「哦?」方羽何老蔫同時奇怪了起來。
「算了,事情都過去了,再說這些有什麼用?總之,要不是總指揮,這次的災情絕對不會是只塌掉數千間房屋,死掉上萬頭牛羊這麼簡單。說到這裡,我還真要代替這裡所有的人們謝謝你方羽,你救回摔在河堤上的總指揮,就是救回了下一次可能被淹掉的每一個百姓。」說著,她忽然站住給愕然望向自己的方羽深深的鞠了個躬。
「原來是這樣?」大體明白了的方羽發出一聲苦笑:「看那只青蛙。」
面前的冰層內,一隻小青蛙四條腿伸的直直的被凍在冰裡,翠綠色的皮膚在冰塊的掩映下,宛若琥珀一般的艷麗。
良久之後,方羽抬起頭,無言的遠眺前方,遠方琉璃般的冰面上,一處坍塌了的院落內,有輛只剩下反光鏡和車斗欄杆的車袒露在冰上,傍邊還有一頭牛被凍在冰裡,只有露出的眼睛和頭上高高仰起的犄角,好像在向天問著這是為什麼。
天空中寂寥的雪不停的落著,一切的聲音在這一瞬間好像都被凍入了冰雪的冷漠世界,恍惚間,方羽的眼前好像再次出現了烏蘭家那些牲口亮晶晶的眼睛,耳邊也似乎最後一次迴響起那一抹低柔蒼涼到直至洪荒的風吟。
洪荒卷完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1:13:13
前字篇 無名 第一節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這句老話幾乎所有的人都聽過。但有些時候,這句老話還有些不為大多人所知道的另一層含意。就像四大名著裡的《西遊記》和另一本很有名的《封神演義》一樣,在有些人眼裡,它們書中的章節標題另有玄機。
人群的外圍,方羽已經靜靜的留神觀察中心處的老人好久了。到了現在,或許在大多數圍觀的人眼裡,那位老者只是個比較有經驗或者是比較厲害的算命瞎子,但在方羽的眼裡,那位開始微微有些不自在,而現在已經開始從容了許多的老人,一直表演著的,可能就是只存在於隱約傳說中盲人卜筮秘術--瞎流星。
這是完全獨立於常見筮法之外的另一門源遠流長的秘術,具體的起源已經無從考證,就算以方羽對這些神奇法門的瞭解和興趣,也不過只是從易學大家張遠之口中聽過這個名稱而已。此外除了知道這千百年來,就像在木匠裡暗中一直有源自《魯班經》的法門傳承一樣,在盲人卜者中,有這麼一門絲毫不遜色於易學的神秘法門在暗暗傳承。而且和大多三百六十行中的傳承不同的是,這神秘的莁法只在盲者中單線傳承。
所以就算以張遠之在這方面的造詣,也只能簡單的告訴方羽有這麼一門叫瞎流星的秘術,在傳說中使用者只能是盲者,而且不用任何的工具。
原本方羽上街只是為了給家裡打電話報個平安的,並沒有打算在街道上留連什麼。儘管來到這赫赫有名的北方重鎮已經有十天之久,但方羽卻沒有絲毫遊覽的興趣,只是整天待在自己臨時租住的小屋裡靜修,因為和宣真宗的約期馬上就要到了。
此時距離他離開受災的大河已有半個月,離開順利在草原上應過雷劫的黑巫門宗主王老蔫,來到這距離宣真宗山門最近的城市也有了十天的時間。在這期間,他一直都沒給家裡打過電話,報過平安。因為在他心裡,自從和老蔫分手,決定來這座城市的那一刻起,就有了很罕見的不安。他怕在這種不安的情緒下打電話,會被細心的父母和敏感的戀人發現而造成不必要的麻煩,所以直到現在,在心神再次恢復到波瀾不驚、無裡無外的今天,才有了打電話的渴望。卻沒想到在開心的聽過父母的嘮叨叮囑和杜若蘭似嗔實喜的埋怨後,會在街頭遇上這一幕。
眼前是這座城市中無數什字裡的一個,微微有些料峭的春寒裡,明媚的陽光下,這個什字也確實稱得上車馬如龍,熱鬧非凡。擦肩摩踵的人行道兩旁,高樓林立,氣勢恢宏的商店和寫字樓比比皆是。
正因為這樣,所以圍繞在那座超級市場門口空地上的那群人才吸引了方羽的注意。那群人的駐足和圍觀明顯和這裡看上去始終急匆匆的人流和冷漠不符。而且人群中不時爆發的驚歎聲和碎語聲也在很大程度上,勾起了他的好奇。因為他隱約聽到了有人在說:「你算的真準。」
就這樣,他從人群的外圍空隙裡看到了那個現在吸引了他全部注意的老人。
那是一個不好確定歲數的老人,一身老舊但洗的十分乾淨的舊式裌襖很順眼的裹在了略顯瘦削的身上,收拾的乾乾淨淨的雙手此時很安靜的按在盤坐著的膝蓋上,微微有些蒼白的臉上那雙本該是眼睛的地方在眼簾之下明顯的凹著,花白的短髮之下,瘦長的下巴上有一把同樣花白的山羊鬍,不過奇怪的是臉上卻看不到有多少皺紋。
盤坐在石階上的他身邊並不見盲者手中常見的探路竹仗,依著他同樣坐在石階上的是一個歲數不大的小男孩,黑裡透紅的臉龐和身上摞了不少補丁的衣服以及滴溜溜四面好奇張望著的眼睛,都很明顯的表明他來自農村。而不時的幫老人從面前算命者的人收錢的舉動同時也讓方羽明白他和老人的關係,從方羽多少有點研究的骨相上看,這一老一少應該是血親,最有可能的關係,是爺孫。
老人不管是在算命時還是在等待孫子收錢時,一直都保持著那種神遊物外的安靜樣子。方羽已經看好一會了,發現急著要算命的人越來越多,而老人收費的標準也在眾人的爭搶下越來越高,到了這時,每算一個收費五十的標準都沒擋住踴躍的人群。在越發的認定老人掌握的可能就是傳說中的秘術瞎流星的同時,方羽也對老人的貪婪有了足夠的認識。這讓他心裡多少有些失落。在他的想法裡,能傳承這般本領的人,不應該是這麼貪錢的。
就在方羽徘徊在掉頭走還是繼續靜觀空裡,一輛疾馳而來的摩托車在路邊停住了,取下頭盔的巡警顯然是被這裡圍觀的人群吸引來的。就見他下了車,整了整身上的警服後,便直衝人群而來。
「大家讓讓,大家讓讓。」相對客氣的分開人群,那看上去比較年輕的巡警擠進了人群。
「爺爺,爺爺,有警察來了。」在瞬間安靜了許多的人群中間,看到警察後頓時有些慌了起來的小孩子站起身推著老人的膝蓋說到。這時,那巡警已經走到了老人面前。
「老人家,這城裡不允許擺攤算命,搞這些封建迷信。你怎麼還擺到這大街上了?」年輕的巡警一看是個年老的盲人,便刻意放緩了語氣問到。他大出眾人預料的語氣和相對和善態度竟在人群中引來一陣竊竊私語:「呀,你瞧人家這警察當的,多好啊,要是所有的警察都這樣那就好了……」
「對不住,實在對不住,我不知道這裡不讓算命,我這就走,這就走……」
嘴裡連聲念叨著,此時也少顯慌亂的老人扶著孫子站了起來。
轉身看了看依舊圍觀著的眾人以及好幾個因為沒算上命而臉上露出失望的男女,那巡警的嘴角上泛起了一抹奇怪的笑容:「你們還不趕快散了圍在這裡幹什麼?一個算命的有什麼好看的?現在都什麼時代了,還相信這些迷信的東西,真是,不覺得這麼做是在丟咱們省城的臉麼?」
還沒等眾人開口回答呢,已經站起來走了幾步的老人卻忽然停住說話了:「年輕人,這裡不讓擺攤是我的錯,可你說我這是迷信,卻就是你的無知了。什麼叫迷信?對自己不明白的東西就矢口否定那才是迷信。對算命你又知道多少?」
呆看著眼前似乎換了個樣似的老人,那年輕的巡警臉騰的紅了,有些手足無措的望了望四周頓時安靜了下來的眾人,發現所有人的眼睛都似乎別有含意的望著自己,心裡一慌。再回頭看了看一臉凜然的老者,發現老人儘管被他嚇壞了的孫子使勁拽著,可那削瘦的身子還是一動不動的釘在原地,微凹的眼睛也似乎正看著自己,等待自己的答覆。他心裡更慌了,羞急之中,他蒼白的還擊衝口而出:「那些算命的書我也看過,江湖術士我也抓過不少,沒有一個能說准的,這不是迷信是什麼?你有本事就現在給我算算,如果真說准了,今天我就拼著回去挨批評、受處分也給你在這裡站崗,讓你光明正大的弄錢,你敢嗎?」
話一出口,還沒等餘音落地,激憤的他就發現周圍的眾人這時真都拿一種瞧死人的眼光看著自己,頓時心裡亂了起來。難道自己會輸給一個老瞎子?他倒還真的有些不信。儘管臉色已經多少變了。
一直在外圍靜觀的方羽這時也覺得好玩了起來,深知道這些秘術神通的他當然不擔心那老人會失敗,他只是為了能比較清晰的看明白那傳說中的秘術表演而感到期待,當然,那年輕巡警的認真和心理變化也讓他覺得有些好看。
看到老人再次走回來坐到石階上的人們自覺不自覺得縮小了包圍,這使得準備繼續在外面靜觀的方羽也不得不湊了過去,不然他就沒辦法看到了。
抬起閉著眼睛的頭,重新盤坐了起來的老人這次雙手並沒有擱在自己的膝蓋上,而是雙手環抱著放在自己的胸前,靜靜的等了一會,等周圍越來越多的人都靜下來了,這才開口說道:「小伙子,你早年發科,有根基,得父蔭。你22歲當的警察,25歲得的功名。沒錯吧?」
隨著的他的話語,所有人的眼睛齊刷刷的都盯上了面露驚色的年輕巡警,在眾人灼灼的目光之下,他舔著已經開始發乾的嘴唇點了點頭。
「你今年多大了?」面上毫無喜色的老人繼續問道。
「26歲」臉上已經開始顯露出迫切神色的年輕巡警答道。
「你是25歲當的隊長吧?」
「對!」
「明年陰曆八月,也就是你27歲的時候,你的職位會有陞遷。不過不會太順利,而且你眼下工作中已經有些小麻煩,那是有人在暗中搗鬼,不過你有根基,不會有什麼大問題。」老人還是那麼不緊不慢的說到。
「你說的這些能准嗎?」此時已經快要忘記自己前面所說的巡警不安的問道。
「感情上你早戀,但你結婚會在30歲以後,而且婚前會有情人,其實你現在就已經有兩個情人是吧?」淡淡的,老人根本不回答他前面的疑問,只管逕自說道。
「啊,連這你都能算出來?」大驚失色的巡警失聲叫道。
「以後你前程還很遠大,女色上還是不要太癡迷的好。古往今來,不知道有多少英雄好漢都栽倒在這個色字上了。」在圍觀的眾人一起嘻笑的空裡,依舊不動聲色的老人還是那麼淡淡的說道。
「你說的這些能准嗎?」儘管被笑紅了臉,年輕的巡警還是很認真的再次問道。到此時,他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前面的冒失。
「這老天爺颳風下雨你不知道,你自己事你還不知道?我都給說這麼多了。」
嘴裡淡淡的回著話,原本盤坐著的老人慢慢的扶著孫子站了起來。
「老人家,前面是我說話冒失了,你」這會抓耳撓腮顯得十分不自在的巡警剛說到這裡,就被扶著孫子的老人打斷了:「天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今天在這裡算命給你工作上添了不少麻煩,對不起。」說完,點了點頭,在孫子的引導下往圍觀的眾人自發的讓開缺口走去。
「謝謝您老人家,以後還能聯繫到您嗎?」很不好意思的巡警在上前攙扶的同時,低聲問道。
這時已經被老人的神奇傾倒的眾人瞬間都支起了耳朵,深怕漏掉了一個字。
現場頓時再次安靜了下來。
「一切隨緣吧。」還是淡淡的應著,老人在孫子的牽引下出了人群。身後,倍感失望的人們也逐漸散去。
「噹!噹!當!」正當位於什字高樓上的大鐘開始報時時,一直在前面緩緩而行的老人和孫子忽然停住了腳步,緊接著那老人就站在人來人往的人行道上仰臉朝天發起呆來。
隨著不明情況的路人也學樣抬頭望天的舉動不斷的出現,暗覺著好笑的方羽和老人之間的距離在慢慢拉近。
並不是方羽想跟著老人一探他秘術的究竟,儘管原本心裡也有這個打算,可在老人那句一切隨緣的話出口以後,他便打消了和老人嘗試著接觸的打算。歸根到底,他的個性裡並沒有強求這個字眼。
眼下之所以走在老人背後,只不過是正好順路,他現在住的地方就在老人走的這條路盡頭。
可是人生裡很多東西往往就和幸福一樣,你找的時候找不到,不找了它卻像個蝴蝶一樣自己就會落到你頭上。就在方羽剛要從老人身邊走過的時候,一直仰著頭的老人忽然低下頭問道:「請問這位小哥,尊姓可是姓方?」
「沒錯,我是姓方,方羽。老人家有什麼指教?」對老人忽然的問話方羽並沒有覺得太吃驚。儘管他多少還是有點意外。
「方羽你可是大夫?」神色瞬間有些緊張的老人緊接著又問道。
「不是,不過我懂點中醫。」方羽在那牽著爺爺手的小孩子好奇的打量著自己的目光裡不慌不忙的說道。
「那看來就不會錯了,不會錯了。」神情越發激動的老人低聲在嘴裡念叨了幾句後,忽然一伸手,摸上方羽的胳膊急急的說道「方羽,能不能幫我這瞎眼的老頭子一個忙?只要你肯幫,事後我必有重謝。」
「重謝?」方羽重複著輕輕的笑了。
「對,重謝!儘管我沒錢,但我可以給你算命,把你一生的劫難和機會都給你算出來,要是你不相信的話,我現在就可以給你算算你以前的事情,你看要是准了再幫我好嗎?」緊緊握著方羽的胳膊,老人更加認真的急急說道。
「老人家,你先說要我幫什麼事吧,我的命算不算沒什麼關係,何況你也不見得能算出來。」方羽淡淡的笑著說道。
「我算不出來?」老人的臉色猛的一變,鬆開拉著方羽胳膊的手,後退了一步氣道。
「老人家你還是先說要我幫你做什麼吧,我在這城市裡待不了幾天,咱們還是抓緊時間,好嗎?」方羽從前面的話裡隱約猜到可能和治病有關係,所以直接催促到。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一直在方羽說話的空裡默運秘術要給方羽一個驚奇的老人這時忽然臉色大變,蒼白的臉上也開始有冷汗浸出。
「老人家,老人家?」方羽見狀,心底裡隱約知道事怎麼回事,但也並不點破,只是伸手輕輕推了推老人的胳膊叫道。
「奇怪了,奇怪了。」不能相信的搖著頭,老人的心思還是沒辦法回到他前面說的正題上來。
「爺爺,爺爺,這位大叔已經答應幫忙,你趕快告訴他啊,媽媽還在家裡等著呢。」知道爺爺毛病的孫子這時使勁搖著老人的胳膊叫道。
「老人家是不是家裡有人病了需要治療?」方羽見狀只好直接把自己的推斷問了出來。儘管只接觸了一小會,方羽已經基本明白老人對算命的癡迷和看重了。
「沒錯,方羽好像也是方家,是你算出來的嗎?」老人的臉上露出了驚喜的模樣。
「不是,是從老人家你的問話裡推斷出來的。」方羽哭笑不得的答道,同時在心裡暗暗搖頭,這老人對這些沉迷的也太深了些。於是他又問道:「老人家,咱們回頭再說算命的事情好嗎?你心裡的疑惑我這裡有答案。不過你現在先說到底要給誰看病行不?」
或許是發覺了方羽語氣裡的好笑和無奈,老人的臉微微一紅後,人平靜了許多。
原來這老人名叫楚兆良,牽著他給他引路的孫子叫楚河,今年才不過10歲。
他們家在離這城市近百里的一個山村裡,因為正值壯年的兒子忽然得了怪病,四處求醫均告無效,而且為看病欠了別人不少的錢還不了,這才逼著他這個身為父親的盲人不得不把自己數十年來只研究,不掙錢的算命術拿出來到很多年沒來了的省城裡換些錢。沒想到剛剛在鐘聲忽然報時的瞬間,關於兒子病情的命數一反長期以來晦暗不明的景象,突然有若雲開霧散般的在他心裡露出了些端倪,所以才有經過他細緻推算後,這般突兀的求助。
關於他兒子的病情,方羽在詳細詢問之後,已經基本能判定就是和草甸子上的老薩滿以及帖木爾得過得那個名叫血箭的怪病。這讓他心裡也忽然覺得有些奇怪,根據醫書上零星的記載,得這種怪病的人應該極為罕見才是,為什麼自己卻會在短短的一個月內連續碰上三個?莫非這背後另有什麼原因?
當然,這些只是他自己心裡的疑問,並沒有告訴正激動的準備請他上路的老人。
自方羽去買了一大包治療血箭必須的藥草,回去拿上自己的包和他們上路以來,盲眼老人楚兆良從問過方羽的生辰八字後,就很少說話了。但方羽還是很快注意到窩在車座上的他一直嘴裡不停的念叨著什麼,配合著口中聽不大明白的唸唸有詞,他修長的雙手也不停在自己掐算著什麼。這讓原本打算在路上開口請教些他秘術的方羽徹底的放棄了這個念頭,因為方羽發現應該最熟悉自己爺爺楚河在看到爺爺表現出這般模樣後,就乾脆靠著爺爺睡過去了。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1:13:47
「哎?」暮色中一踏進儘管看上去破敗,但打掃的還算乾淨的小院門口,方羽就驚訝的低呼了一聲,瞬間閃過精光的雙眼不自覺的便向門背後望去。
果然,門背後的土夯院牆上有個一如想像中一般的尺大方孔,方孔中,半塊泥磚看似隨意的半搭在那裡,院門的旮旯處,被刻意打掃過的牆腳也隱約能看到些微香灰留下的痕跡。
就那麼看似隨意的扭頭望了一眼,已經明瞭在心的方羽還是若無其事的跟著老人往院裡走。正對著院門的三間堂屋門口,一個瘦瘦的矮個農婦正匆匆忙忙的迎了上來。
「爹,這位客人是?」農婦輕巧的過來攙扶住老人的胳膊,微腫的眼睛卻不解的望向方羽。方羽在點頭微笑的同時,從她微腫的眼睛和眼角間的那抹淡灰中,斷定她就是剛才那茅鬼神的宿主。
「方先生,這是我的兒媳菊香。菊香,這位方先生是我請來為大柱看病的大夫。大柱他今天醒過嗎?」老人站住腳步做了個簡單介紹後,問道。
「下午的時候醒過,吃了點東西後又昏睡過去了。」偷眼打量著含笑而立的方羽,菊香邊攙著老人望屋子裡走,邊說道。
「菊香大嫂,我想現在就看看病人,他在那裡?」進了屋還沒等主人招呼他坐下,左側炕上不見有病人躺著的方羽就直接問道。
「大柱在這間房裡。」安頓手裡攙扶著的老人在炕沿上坐下,菊香快步走到屋子的另一頭,掀開一道垂著的門簾說道。
隨著門簾一掀,整間屋子裡的藥味就更濃了。簡單到只有一炕一桌四張板凳的房子裡被這藥味一衝,隱隱有種說不上的灰敗感覺在瀰漫。輕輕的搖頭把心裡的歎息驅出體外,方羽一低頭,進了隔壁的暗廂。
在妻子和兒子忐忑不安的目光中,歎息般的噓了口長氣的大柱終於醒了過來。
一睜眼便看到驚喜的妻兒身旁,白髮蒼蒼的盲眼老父親也正豎著耳朵在聽動靜,心裡沒來由的一酸,暗啞著嗓音微顫著叫了聲:「爹!」眼淚便奪眶而出,在淚眼模糊的瞬間,隱約看到一個不認識的年輕人正在悄悄的退出自己的房間。就在這時,他忽然驚訝的發現自己的身體裡有了可以坐起來的力量。
「方先生,我們家裡沒有什麼好吃的,只能用這些粗茶淡飯招待你這個恩人,實在叫我覺得慚愧。」在聽到方羽放下碗的同時,也輕輕放下碗的老人面朝著方羽的坐位,紅著臉說道。
「老人家不用客氣,清淡的農家飯正和我的口味,菊香大嫂做的飯很好吃呢。」
昏暗的燈光下,坐在飯桌邊上的方羽微笑著說道。此刻,天已經完全黑了。
「方羽來,炕上坐,今晚就委屈你和我一起睡在這裡了。」慢慢的站起身,心情明顯因為兒子病情的好轉而輕鬆了很多的老人慇勤的勸到。
方羽一看,要是不上炕的話,除了飯桌,空蕩蕩的屋子裡也實在沒什麼別的地方可坐,於是也不多客氣,鞋一脫就上了炕。
等手腳麻利兒媳收拾完飯桌,又從隔壁搬過來一個炕桌擺到炕上,給自己和方羽倒完大葉茶後,一直靜靜坐著的老人說話了:「菊香,你領著兒子現在就過去睡覺,這裡不用你招呼了,我和方先生有些話要說,沒事不要過來打攪。」
在發覺明顯腳步輕快了不少的兒媳和孫子離開之後,一直靜靜坐在土炕上的老人忽然跪坐了起來,衝著方羽這邊神色肅穆的說道:「方先生,這次老漢真是對不起你。你答應我的事你做到了,可我答應的事情卻不管我怎麼努力都做不到。
實在是對不起你,請你原諒。「說著,老人深深的磕下頭來。
方羽一愣,怎麼剛還好好的,這會卻忽然又開始弄起這個了?轉念間,趕忙伸手攔住老人:「老人家,你這是幹什麼?你這頭磕下去不是成心要讓我折壽麼?
我好像沒要求什麼啊。「
掙了幾掙,發現掙不脫此刻也跪坐了起來的方羽雙手,便漲紅著臉很扭捏的說道:「我當時答應了要給你詳細批命的,可是現在……」聽到這裡,方羽這才整個明白過來,於是趕緊插嘴,笑著說道:「老人家,我前面不是說了我的命不用算嗎?幹嗎你還這麼執著呢?」
「你的命相實在奇怪,大約二十歲以前一切都很清晰,二十歲以後一片混沌,我還從沒碰到過這麼奇怪的命相。方先生應該是以前碰到過這樣的情況,所以才不要我算的吧?」被方羽一提醒,想起方羽當時那些話的老人有點恍然的問道。
方羽微笑著點了點頭說道:「沒錯,就是因為以前曾經有過一次易學高人要為我算命而不果,所以才猜老人家你也可能算不下去。恕我冒昧,看老人家你什麼卜具都不用,人又是盲者,莫非你老用的正是傳說中的秘術瞎流星?」
「啊?你是怎麼知道的?」老人驚訝緊張的神色無疑已經告訴了方羽答案。
「我曾經在一個前輩口中隱約聽說過,再加上今天老人家你在給那個警察算命的過程中,那神乎奇技的言行和剛剛告訴我,你推算我命相時遇到的困惑,這些湊到一起便猜就是了。」方羽解釋到。
「對了,方羽,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你會在前面我沒算之前,就敢認為我算不出你的命來?」聽了方羽的解釋,低著頭呆呆靜默了一會後,老人忽然又抬起頭衝著方羽問道。到了此時,他已經清楚的知道自己面前坐著的這個人絕非常人。
「還記得我剛說過,以前曾經有個易學的前輩也為我算命不果的事麼?下面我要說的這些就是當初他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和我一起共同探討出來的答案,現在我也說給老人家你聽聽,看看我們的推敲是不是有些道理。」方羽坐正了身子,很認真的說道。他知道,能和楚兆良這種身懷秘術的大家探討這類問題,是個可遇與不可求的機會。
無言的點點頭,老人清瘦的臉上神色也莊重了起來。
「卜筮之術能自古流傳至今,說白了,我認為它吸引人們趨之若騖的,首先是它的預測功能。這種預測功能在很多書上和現在人們的說法裡被歸屬於神通中的一種,對這點老人家有什麼看法?」方羽思索著慢慢開口,在組織語言的空裡出言探詢著老人對自己剛才的話語中牽扯到的東西是不是能理解和消化。因為直到現在,他都沒能從老人身上感覺到任何屬於特異的能量波動。
這就是說,老人的知識面可能只局限在他精通的卜筮秘術這一方面,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下面自己所說的要想讓他理解,便會成一個大問題。坦白點說,也就沒有了繼續說下去的必要。因為牽扯到的東西很多,實在不可能很快的給他解釋明白。
不過還好,皺眉思索著的老人輕輕點頭的動作和隨後說出來的話,證明他完全能夠明白方羽在說的是些什麼。
「你意思是說卜筮之術,也就是預測之術是屬於道通,定通,報通、妖通和依通這五類神通裡的一種?」
方羽心情頓時就輕鬆了起來,微笑著說道:「正是。我和一起探討的那位前輩都認為卜筮之術就屬於這五類神通中的依通,因為易學、數術這些預測必須依靠卦爻、干支、五行、羅盤、人相、天文、地理等這些像數符號和工具才能推算,儘管它也能在一定範圍突破時空障礙,但離了外應,離了象數符號和工具,它的準確性和可操作性就會失去。
所以我和那位前輩都認為它應當屬於依通。當然,那時節的我們和現在的我一樣,都不大瞭解老人家你們盲者內部傳承的這秘術是不是也可以被這麼歸類。
「方羽說道這裡打住了,面帶微笑的他正靜靜的等待著老人的回應。
「儘管理論和操作的方式方法以及傳承和易學相比有很大的不同,但在本質並沒有什麼區別,這樣歸類應該不會錯。」沉默了一會後,老人緩緩說道。頓了頓後,他又開口問道:「這樣歸類和算不出你的命有什麼關係?」到現在他還是不太明白為什麼自己近乎通玄的推算在方羽這個人身上不起作用。
「當然有關係,因為在五類神通中,還有個道通和定通,據那位前輩判斷,依通對晉入道通和定通之境的人不會起多大作用。」儘管方羽心裡對老人至今不願多說自己秘術大略的態度微微有些失望,不過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他還是覺得自己的臉微微有些發燒。他不太習慣像現在這般說話,這給他一種自己誇自己的彆扭感覺。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嘴裡失神的念叨著,一直直挺挺跪坐著的老人放軟身子,緩緩靠在身後的被褥上,陷入了沉思。
方羽看著老人奇怪的表情心裡覺得大奇,為什麼老人在聽到自己說出原因後會有這麼奇怪的神情和表現?方羽覺得整個事情前後一點都找不到會變成這樣的端倪。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空裡,好像忽然緩過神來的老人臉上帶著似乎有些落寞的笑容說道:「對不起啊方羽,我因為忽然想起了一些往事,所以有些失禮了。
對不起!「他再次坐直身子,低著頭不停的道歉。
「老人家千萬別這麼說,也別這麼客氣了,不然我就坐不住了。」方羽趕緊笑著應到,不過心裡還是多少對老人的過往有些好奇。
「方羽,能不能給我說說現在的你屬於道通還是定通的境界?」閒聊了一會後,基本恢復了常態的老人忽然正色問道。
「這個,我也說不好。我自己以為我最多剛到定通的邊緣,但那位前輩卻認為我是在道通和定通之間。」儘管方羽有些納悶,但還是在沉吟了一下後如實說了。
「呵呵,定通的邊緣?我能聽出來,是方羽你謙虛了。」聽到方羽回話的老人忽然呵呵的笑了出來,這笑容讓他的臉看上去頓時生動了起來。
「老人家,能說說在你們中間傳承了千年的秘術嗎?大略說說就可以,要是不方便說,就不要勉強。」方羽一看氣氛還不錯,便也開口問道。
清瘦的臉上掠過一抹飄忽的寂寥,聞聲窒了一窒的老人慢慢衝著方羽仰起臉,說道:「老天沒給我們一雙可以看到這世界的眼睛,便在心裡給了我們一雙可以看到另一個世界的眼睛。所以這秘術就叫瞎流星,瞎子能看到的流星。除心之外,再無一物。方羽你明白嗎?」
「我想我有些明白了,謝謝你,老人家。」方羽神色肅穆的挺身彎腰,給面色莊嚴的老人施了一禮。
「儘管我看不明白方羽你的將來,但還是能感覺到方羽你最近會遇到一些危險,希望你小心點。」坦然受了方羽一禮的老人緩緩又說道。臉色一點都不像是在開玩笑。
「明白了,謝謝!」方羽誠懇的致謝之後,忽然又想起自己進院子時發現的東西,於是猶豫了一下之後,開口說道:「老人家你對咱們北方有些人養茅鬼神怎麼看?」
「連這都給你發現了?」聞聲後的老人並沒有顯得太驚疑。只是淡淡的問道。
「我覺得老人家你這裡實在沒必要弄這些旁門左道,時間長了會對宿主有傷害的。」方羽不解的說道。
臉上開始微微的泛起了紅暈,乾咳了幾聲的老人這時很不自然的低聲說道:「這也是這幾個月的窘迫給逼的,自從大柱得了那怪病後,家裡能賣的東西都賣光了,東挪西借找來的兩萬多快錢也都很快用光了,本來給我們借了錢的人們看到大柱已經快沒救了,而我們剩下的人又是老又是小的,生怕他們的錢會泡了湯,所以天天上門來要。弄得家裡沒一天能安穩,所以無奈之下,為了求個短暫的清淨,菊香便偷偷的開始養了。等我發現不對時,它已經成了氣候,而家裡也自從有了它之後,安靜了不少,所以便也就隨它去了。」
聽完老人含羞帶愧的一番解釋後,方羽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他沒想到人在情急之下會想這這麼古怪的辦法來尋求自保。
這養茅鬼神原本在很早以前,那落後的年代裡,是流傳在北方一些地區的一種旁門巫術。茅鬼神的作用大致上有點像南方流行的家神(蛇?),傳說中,有了它之後,不但可以守護宿主家的庭院,還可以在忽然來客人的時候,自動的在鍋裡添飯,不讓主人家出乖露醜。
當然,在有這些好作用時,它還可以幫助主人去作弄懲罰那些不受歡迎的客人,最常在民間被轟傳的就是,它可以讓主人十分討厭的客人在看到主人家的大門時就開始遭遇種種倒霉,以至於不能進到主人家做客。
對於主人家心裡不是很原意接待,但又沒辦法不接待的客人,傳說裡它也有種種足夠寫專門一本書那麼多的方法來對付。特別是一些被供養了久遠年代的茅鬼神,據說還有耳報神、運財五鬼那樣令人心動的能力。再加上養它的方法並不複雜,故而在很多年前,很是在北方很多地區流行了一陣子。
說起養它的方法,完全不若養小鬼,養其他邪靈那麼複雜,其中最難也是最重要的,是在經過簡單的領養儀式後,每天早中晚三次從不間斷的上香祭拜和掃地。
從開始領養那天起,在七七四十九天內,每天都要按時清掃整個庭院三次,不能隨便掃,只能從大門口開始,往院子裡面倒著掃,房間內也是如此,從門口往裡面掃。在這期間,垃圾也不能往外倒。就這樣簡單地做足四十九天後,堆在特定位置裡的那些垃圾就會在第五十天的大清早忽然消失,緊接著家裡每天掃地的那個人身上會出現一些比較奇怪的事情,這時,茅鬼神就算是養成了。
養成了的茅鬼神不用主人再多操心,只要家裡不養貓和狗,只要在大門背後的牆上給它開個一尺三分邊長的方孔安身,每月初一十五記得給它上香便成。
正因為養它有這多的好處,有些地方幾乎家家都在養它,而且關於它的種種靈異傳說在民間到處流傳,當然,養它的地方大多還是在相對落後的農村。
直到後來,隨著科學的逐漸昌明和一些有關茅鬼神會在不知不覺間傷害宿主的傳聞傳開,養它的人慢慢少了。再後來經過社會和時代的變遷,茅鬼神的存在逐漸的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笑談。
但方羽沒想到早已經成為了傳說的茅鬼神會被人再次養出來。也是因為自小就聽的太多,所以在獲得了來自天心燈的異能後,方羽還特意的留意過它的養成形式和那些傳說,所以在進門的瞬間靈神感應到那一抹微弱的異常波動之後,方羽便立時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只不過,在他現在的感應裡,所謂的茅鬼神,只是天地間殘存著的一些微不足道的偏陰能量,之所以會有種種靈異的變化和傳說,在方羽看來,純粹是宿主自己的潛意識裡真正的想法通過這股能量的擴大延伸而造成的結果。這也就是為什麼在傳說中,茅鬼神也會時靈時不靈的分人區別對待的原因。
說白了,這種祭拜和迷信的過程,便是宿主鍛煉自己已經稍微走偏了的心神純粹的過程,就和修行一樣,迷信的狠了,便能做到一些在常人眼裡覺得很神奇很不可思議的事情。這在方羽這般對修為有深刻理解的方家眼裡,實在是再明白不過的事情。
想到這裡,沉思了好半晌的方羽心裡有了計較:「老人家,難道沒聽過請神容易送神難這句老話嗎?我看還是讓菊香大嫂放掉它算了,不然時間久了,會傷身的。」
「好啊方羽,就聽你的,我現在就叫她去放掉,不過有個問題,我們都不知道如何才能放掉它的辦法,你知道嗎?」老人在高聲叫了兒媳的名字之後,又放低聲音對方羽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這個我倒是知道一些,讓大嫂下了決心後,把那半截磚給我就是。」方羽笑著說道。
看著方羽拿著半截磚出了門,老人一直有些蒼白的臉上出現了一抹古怪的笑意,在昏暗的燈光下看上去竟然有些詭異。
「菊香大嫂,你一定要按時讓大柱兄吃藥,吃上三個月左右他就可以完全痊癒了。老人家,你們回去吧,不用送了。以後可能相見無期,你們多多保重。」
在第二天清晨的村口,方羽微笑著和來送的老人和他兒媳告別。
「方羽,這次多虧你幫忙了,相見也是有緣,我有些小東西要送給你留念,千萬不要拒絕,不然就是看不起我這個窮瞎子。」嘴裡依舊不緊不慢的說著,老人從身上摸出了個小紅袋子遞給方羽。
方羽微微一笑,也不推辭,很恭敬的雙手接了過來,正在心裡斟酌要不要打開,就聽到老人又說道:「方羽,等回去了再打開,好嗎?」
「好的,謝謝老人家。菊香大嫂,我要走了,你趕緊扶老人家進去吧,外面風大。」方羽把摸著硬梆梆的小紅袋子收進胸前的口袋,整了整衣服說道。
「方先生,你保重,這次真的謝謝你救了我們大柱。」感激的說著,農婦菊香深深的鞠了個躬。
含笑側著身子受了半禮的方羽輕輕的揮了揮手,在珍重聲裡,開始動身。
作者:
sminec
時間:
2015-5-24 21:15:07
前字篇 無名 第二節
輕輕噓了口長氣,一路踏青般輕鬆的神態頓時從方羽臉上消失的無影無蹤。
此刻,清亮若水的那雙眼睛帶著一種說不出來的空靈,無驚無喜的望著面前的這座大山。
橫亙在心裡的結一旦到了真正面對的時刻,才體會到並沒有想像中那般的難以逾越。終於,在經過半個多月的充分準備後,方羽應約來到了宣真宗的山門。
其實自答應約期的那一刻起,方羽便已經知道自己將要面對的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
那是一個在這世間超越了太多神奇和平凡的古老門派。儘管在傳聞中,列名道門五秘的它自己向來只是以道家正宗自居,但集符錄、巫門、九玄以及丹鼎門內修法訣於一門的它實際上卻代表著中國道教最正統的傳承,就連無數古老的典籍內隱約提到它的時候,都在毫不含糊的承認:「出了宣真門,方為真道人!」
和這樣一個千百年來只存在於傳說中的門派作對,要說方羽心裡不緊張,沒有想到過退縮,那絕對是個笑話。可骨子裡烙印著的那股不甘和勇於面對挑戰的本性,還是讓他無怨無悔的選擇了直面。
因為這在他,是一場不能退縮的挑戰。
所以,為了自己的信念,他來了。
清晨淡淡的霧氣還沒從已經開始蔥綠了的山上褪盡,無數伸展著嫩綠色新芽的樹影就在朦朧的晨霧之中搖曳。在料峭春寒的小風中,方羽修長的身影在淡淡的霧氣裡帶著一種出世脫塵的飄逸,慢慢的和周圍的山色晨霧融為一體,再也分不清彼此。
清朗到有若龍吟的長嘯不高不低的劃破晨霧,穿越在這寂靜的山嶺之間。在靈神晉入無裡無外至境的瞬間,靜候已久的方羽先出招了。
就在方羽的嘯聲到三返九轉之後,將要換氣的空間,一把平和沖淡的聲音彷彿清風入林般的在山野裡響起:「小友大駕光臨,失迎之罪還望見諒。貧道在後山煮茶相候,還請小友屈尊移玉。」
「宗主客氣了,只怕這山路崎嶇,不太好走啊。」方羽清亮若水的眸子裡閃過兩道精光,嘴角帶著微微的笑意,淡淡的應到。
「雖然山陡路滑,不過這點小問題怎麼會難住天心燈的傳人?小友謙虛了。」
依舊是不帶絲毫波動的沖淡聲音答到。
「那就有勞宗主稍候,方羽這就過去請教。」方羽忽然變得淡漠悠遠的聲音還在林間樹梢之間迴盪,人卻在淡淡的晨霧之中平空消失了。
隨著方羽身形的消失,原本寂靜的山林裡忽然捲起了漫天大霧,霧影中奇異的光華縱橫如電,怪異的聲浪此起彼伏,綿綿不絕的轟傳在天地之間。不是常見的鬼哭狼嚎,也不是刺人耳膜的高亢利音,那只是彷彿被放大放緩了千百倍的,母親哄著自己的寶貝入睡的搖籃曲。摧人欲眠的聲音好似來自天上又好似來自地下,伴隨著明滅不定的光華組合成一幕攝人心魄的詭異場景。
山林裡霧氣瀰漫,時空在不足為外人道的秘陣催動下開始扭曲,怪異的聲浪和如電般縱橫明滅的光華此時已經轉成了能夠隨著入陣者的心念而千變萬化的拘魂之音。
腳下完全任憑靈神本能的體悟變換著不同的遁法,緊守著靈神中那片光明的方羽完全的閉上了雙眼,任由興奮不已的靈神伴隨著已經開啟到最高層次的靈眼接受著千載難逢的鍛練。
已經斷絕了六識的神識內捨心之外,再無他物。
身外,七彩的光華次第幻顯,每一次的明滅,都把心神帶入一個從未晉入過的空靈時空。此時虛空不再,天地一片混沌,只有閃耀著金色明光的心神在無裡無外的至境中不斷的往時空的邊緣延伸、延伸。
佈滿了金黃色明光的時空在靈神突如其來的震顫中破碎收縮,不知道為了什麼而突然齊開六識在瞬間便讓方羽看穿了此刻煙籠霧繞的秘陣,不自覺的,一聲朗笑脫口而出,笑聲還未歇盡,方羽便在有若行雲流水般的長歌聲中破陣而出:「順修甜來逆修苦,順逆之間仙凡珠,但得三三和五五,無中生有有還無。」
出的陣來,眼前忽然一亮,被周圍眾山拱衛著的大山半腰,一道清澈的小溪從被山草雜樹染的綠油油的山縫裡蜿蜒鑽出,在相對平坦的茅草亭邊集聚成一個五尺方圓的小潭。淺淺的潭水宛如一塊水晶般的鑲嵌在同樣綠油油的地上,清澈的叫人分外動心。
直到這時,方羽清澈到可以和潭水比美的雙眼才落到涼亭裡正把玩著手中小巧的紫砂杯,嘴角含著一抹淡淡笑容的道裝老人身上。隨即在雙方目光的碰撞中,兩人都不由自主的渾身一震,時空似乎在這一刻凝結了。
那是一雙可以包容天地萬物,汪洋一般深邃而又平和博大的眼睛,眼神中不帶任何屬於塵世間的污穢,那是彷彿亙古以來,就看不到盡頭的星空,一直就那麼從從容容的存在著,注視著面前的一切。現在這雙眼睛就正在注視著方羽。
方羽清亮到有若面前溪水的眼神裡此刻卻只剩下純粹的清澈。那是一種和剛出生的赤子一般單純明淨的眼神,無驚無喜,無內無外的眼神裡看不到以前,也看不到將來,有的只是清澈純淨的這一刻。
看著方羽的眼睛,道裝老人汪洋般深邃的眼神裡慢慢浮現出一抹帶著真誠意味的笑容。隨著笑容的浮現,時空好像又恢復了正常。在潺潺的流水聲裡,方羽的臉上也露出了發自內心的歡喜。
這是兩個體悟過天地自然之間最玄奧、最動人的先天至境滋味的人之間的彼此相互欣賞,相互明白的笑容。這也是兩個彼此之間的元神相互吸引之後的本能反應。
「現在我有點後悔沒有早一點來拜會宗主了。」就像熟悉了千百年一般,方羽就那麼自自然然的邊往涼亭走,邊說到。
「你我注定要見的,早一點晚一點又什麼關係?來,請茶。」道裝老人隨手遞給進了茅草亭的方羽一個和他手中一模一樣的小巧紫砂杯。
方羽接過裡面什麼都沒有的紫砂杯,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說道:「宗主今天還約了其他客人?還是等他們上來候一起品茗才來得有趣。」
「該來的今天都會來,不過不是我約的。」繼續把玩著手中的小杯,這個道裝老人扭頭深看了站在身邊的方羽一眼後說道。
「哦?那看來是跟著我來的,那倒真的要等等才是。」方羽也深看了他一眼,笑了。
「對了,還沒請教宗主應該怎麼稱呼?」方羽在回頭的瞬間忽然問道。
「太玄」
就在這時,隨著山腳下山林裡霧氣的瞬間消散,一個電閃而至的身影帶著一股讓方羽感覺非常熟悉的能量波動出現在他和太玄的面前。
「陰神宗宗主?」方羽看著面前身著一套黑色長裙,黑紗遮面的年輕女子。
一愣之後,不很確定的問道。
「方羽你沒想到吧?我會這麼快再次出現在你面前。太玄道友,有禮了。」
還是那招牌一般陰柔婉約至不男不女的聲音,眼前這個好似妙齡少女一般擁有峰巒起伏的傲人身材的陰神宗宗主笑著和太玄見禮。
「紫薇道友也仙蹤忽現,實在是榮幸之至,只怕道友是另有所圖吧?」太玄一邊一本正經的和陰神宗宗主見禮,一邊似乎有意提點著方羽一般的說道。
名叫紫薇的陰神宗宗主還沒回話,山腳下的樹林裡又接連閃出三道身影直沖涼亭而來。和陰神宗宗主紫薇的電射不同,這一前兩後的三道身影看上去要飄灑從容的多,特別是超前的那一個僧裝打扮的人影,勝似閒庭漫步的腳下每跨一步,竟然有透明的蓮花狀氣旋托起身形,看似散漫,卻始終和身後那兩道如虹影般冉冉而至的身影保持著不變的距離。
「跳樑小丑竟然也想來湊熱鬧,太玄道友,你怎麼說?」陰神宗宗主紫薇不男不女的聲音帶著些不宵再次在涼亭裡響起。
「無量天尊,這些不是我請的客人,紫薇道友要是不想見他們,儘管請便。」
長頌了一聲道號的太玄淡淡說道。不過眼光還是稍微有些詫異的掃了正在一邊微笑著看熱鬧的方羽一眼。
其實方羽現在也在心裡覺得奇怪,眼下出現的這三個人,除了後面的那兩個,自己曾經在田家老宅隱約感覺到過氣息外,前面的這個和尚,他是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
因為天心燈和家教的關係,他自問一直以來,和佛門並沒有過太多的接觸,恩怨就更談不上了,不知道下面這個能施展佛門無上心法步步生蓮的和尚為什麼也來這裡湊熱鬧。眼前這個明顯強了不少,顯現出真身的陰神宗宗主又為什麼會忽然變得這麼愛幫忙。這一切都讓方羽覺得一頭霧水,理不清頭緒。所以只好不動聲色的靜觀其變。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刺耳裂空聲再次在方羽耳邊出現,靈神強烈的波動讓他的心神瞬間回到了現實。隨著陰神宗宗主紫薇的一聲輕喝,三道雪白的劍氣分別從她口中和張開的兩手中宛若實物一般的電射而出,劇烈的裂空聲就是因為它們的高速飛行而從空中傳出。
隨著雪白劍氣的電閃而至,半途中三個人的反應卻不盡相同,首當其衝的和尚再一聲宛若獅吼的大喝中,一掌虛空拍出,一個瞬間就漲大到丈許大小的血紅色掌影很快迎上了劍氣,兩股源自不同淵源的絕強勁氣的交擊,讓半空中發出了一聲悶雷的般轟鳴。
在陰神宗宗主聞聲身子一震的同時,那和尚再也無法保持步步生蓮的從容,踉蹌著落到的面上,黝黑的臉上頓時血色喪盡。
幾乎在和尚選擇了硬碰的同時,他身後那兩道長虹經天般飛掠的身影卻明智的選擇了逃避,就若曾經幻顯在天際的彩虹一般,在兩聲不甘的長嘯聲中,那兩道身影忽然轉向加速,閃電一般的消失在天際。
「太玄,怎麼你這裡還會有密宗的人出現?」語氣中隱含著強烈的不善,重新站穩身子的陰神宗宗主紫薇陰柔婉約至不男不女的聲音再次在涼亭裡響起。
「貧道也不清楚,方小友,你和密宗的人有牽連?」太玄子轉頭問方羽。
「沒有,我很少和佛門的人打交道。」方羽搖了搖頭說道。
「紫薇道友,這和尚我來處理吧,你先清茶。」順手又摸出個小巧的紫砂杯丟給正在那邊掐訣做式準備再次發動攻擊的陰神宗宗主,太玄勸到。
可以明顯看出陰神宗宗主對太玄的忌憚,儘管看上去不是很情願,她還是收式接過空無一物的杯子,退到了一邊。
這時重新調整好自己的和尚已經趕到了離涼亭不遠的地方。隨著太玄在涼亭裡往前踏出的腳步,那和尚的身形立刻像被什麼推著一般的往後倒退了起來。就在這時,太玄依舊平淡沖和的聲音再次出現在山林之間:「這位密宗的道友,貧道宣真宗宗主太玄,現下懇請道友留步回頭,貧道感激不盡。無量天尊。」說著,一個道揖拜了下去。
無法控制住身體後退的和尚知道再強留下去只會徒取其辱,只好忿忿的合掌還了一禮後轉身離去。奇怪的是從頭到尾他都沒說過一句話。
「太虛道友,你這裡無火無壺,這茶要怎麼才能喝到嘴裡?」半真半假的開著玩笑,眼睛卻瞅著方羽的陰神宗宗主紫薇問道。
「剛剛道友不是也聽到方羽小友的長歌聲了嗎?無中生有有還無啊,這裡什麼沒有?這裡又有什麼?」口中淡淡的應著,太玄長長的袍袖一揮,就好像變魔術一般,在涼亭的中間忽然冒出一堆正在熊熊燃燒的火來。
「道友這是在考教我來著?」口中鬥著嘴,陰神宗宗主也沒閒著,虛空一抓的手中無中生有的出現一個晶瑩剔透的玉製小盒來,隔著玉盒便能隱約的聞到一陣幽幽的茶香。
這會一直在邊上含笑看著這些本該是傳聞中的人物在談笑間依然毫不相讓的表演,這才明白很多事情並沒有自己想像的那般簡單,在這揮灑自如的表演和談笑背後,作為古老宗派的掌門,相對親近些的太玄和紫薇一樣,並沒有放下他們的責任。
暗裡搖頭笑了笑自己的單純,胸間頓時也豪氣飛揚的方羽在呵呵的輕笑中反手提出一把紫銅小茶壺,笑道:「兩位宗主一個點火一個捐茶,看來也只有我這個閒人來煮水泡茶了。」
「方羽,你拿把沒底壺如何煮水?」還是那麼淡淡的,聲色不動的太玄忽然看著方羽說道。
聞聲一愣,方羽舉起銅壺一看,壺底子果然不見了。
「哈,這樣也好,反正有無相生,順便還可以請太玄宗主指點一下禁術。」
知道自己沒留意讓他鑽了空子的方羽見狀也不見慌亂,反倒笑嘻嘻的邊說邊走去那個淺灘邊打水。
就當沒看到方羽和宣真宗宗主太玄暗裡鬥勁一般,陰神宗宗主只是似笑非笑的打開玉盒,往三個杯子裡放茶。
沒有底的銅壺還是裝滿了水就那麼懸空搭在火堆上了。一時間涼亭三個人全都沒了聲音,只管各佔一面,圍著火堆用相同的姿勢席地而坐。
涼亭裡的氣溫開始逐漸的降低,不大的空間裡真出現了一股不枉它名字的涼風在不停的迴旋,隨著涼風慢慢的變成陰風,陣陣森冷的寒意瀰漫在宛若石化了一般的三個人之間。
懸空的無底紫銅壺在輕顫中慢慢的升高,下面已經開始變色的火焰也宛若要保持固定距離一般的拉長,竄高。涼亭的空間中已經開始不斷的有沉悶的氣流輕爆聲響起。隨著氣流的爆鳴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地面上席地而坐的三個人身邊有不同顏色的輕霧在慢慢擴散。
一聲劇烈的爆鳴之後,方羽盤坐的身形首先沒入身前身後的淡白色煙霧裡不見,緊跟著隱沒在自己眼前淡黃色霧裡的是宣真宗宗主太玄,隨後在不到一息的空裡,陰神宗宗主也消失在淡藍色的霧影之中不見。
三團各帶不同顏色的霧氣裡忽然開始了強烈的能量波動,緊接著三團忽然蕩漾開來的霧氣再也不分彼此的糾纏到了一起。
看不到人影,也聽不到霧影裡發出任何的聲音,只有顏色亂成一團的霧影彷彿有了生命般的相互在此起彼伏的糾纏。無聲無息的,先是涼亭的頂蓋瞬間化成飛灰消失在風裡,緊接著是整個涼亭好像在演無聲的啞劇一般,悄無聲息的四散分離,那四根粗粗的木柱子在還沒落到地上的半空中就像再次有無聲炸藥在裡面爆炸了一樣,無聲無息的變成粉碎。
啞劇像要一直繼續下去般的上演著,已經裸露在陽光下的無底銅壺此時已經伸升高到有兩丈高下,可竄出霧影的那條青白色火蛇還是不停的追舔在它的下面,繼續著它的使命。
在忽然響起的狂風暴雨般的異音中,尖銳到不能形容的音波毒箭一般的開始在霧影內肆虐。如果大家還記得的話,就該知道這是陰神宗主上次在雪原上差點要了方羽小命的那追魂魔音。
能撕裂人耳膜的魔音剛起幾息,有若蒼龍長吟的道號聲便也隨即響起,那一聲聲彷彿能直入人心的無量天尊好像天生就有壓制魔音的功能,原本狂風暴雨般的異音聲勢頓時弱了下來。
「臨!兵!鬥!者!皆!陣!列!在!前!」
就在這時,翻騰著的霧影中傳來方羽有若九天殷雷般的沉喝聲,那一字一吐的雄渾聲勢真有壓下天地間所有雜音能力。
隨著最後一個前字出口,半空中一直保持著懸空狀態的無底銅壺「砰」的一聲輕響中炸的粉碎。四面飛濺,陽光下閃著晶瑩光芒的水珠紛紛落向下面如怒濤一般翻滾個不停的霧影。水珠落入霧影的同時,一股陡然在原地旋起的狂風把地上的火堆和漫天的霧影全部捲上了半空,露出下面三個汗透重衣的人來。
渾身被大汗濕透衣衫的方羽那張同樣滿是汗水的臉上,神色莊嚴肅穆,彷彿鐵鑄一般的身軀還原模原樣的保持著五嶽朝天的坐式,只是那雙本該微閉著的大眼此刻卻像黑洞般散發著要吞噬一切的可怕幽光,凌厲的盯著面前幾乎和自己一樣的狼狽的一男一女兩個宗主,連眼皮都不眨一下。
一切和方羽一樣,只是臉上似乎稍有疲態的太玄輕頌著道號,同樣精光閃爍的雙眼也一動不動的盯著面前的兩個人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相對於方羽和太玄,陰神宗宗主紫薇此刻看上去要狼狽的多,被汗水濕透了的黑裙緊裹在曲線玲瓏的身上,賣相實在不太符合她宗主的身份,儘管大半截臉還是躲在黑紗外面,可露在黑紗外面的肌膚上的蒼白和相對急促的呼吸,正在無情的告訴著她在剛剛這場彼此都還有保留的鬥法中,她明顯落於下風的事實。
暗啞的輕歎了一聲,她率先站起身來,在身形消失前的瞬間,低低的歎道:「何苦來哉?」
因為陰神宗宗主的忽然離開,也因為她最後的那句「何苦來哉?」,還坐在地上的兩人大眼瞪小眼的互看了一會後,不約而同的笑出聲來。
是啊,何苦來哉?
無名卷完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全書完
歡迎光臨 SOGO論壇 (https://oursogo.com/)
Powered by OURSOG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