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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道教四經之列子《沖虛真經》卷第八 說符篇 [列印本頁]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6-3 10:14:53     標題: 道教四經之列子《沖虛真經》卷第八 說符篇

列 子 《沖虛真經卷第八 說符篇

卷第八 說符篇

子 列 子 學 於 壺 丘 子 林 . 壺 丘 子 林 曰 : 「 子 知 持 後 , 則 可 言 持 身 矣 . 」列 子 曰 : 「 願 聞 持 後 . 」 曰 : 「 顧 若 影 , 則 知 之 . 」 列 子 顧 而 觀 影 : 形 枉 則 影 曲 , 形 直 則 影 正 . 然 則 枉 直 隨 形 而 不 在 影 , 屈 申 任 物 而 不 在 我 . 此 之 謂 持 後 而 處 先 .
關 尹 謂 子 列 子 曰 : 「 言 美 則 響 美 , 言 惡 則 響 惡 ; 身 長 則 影 長 , 身 短 則 影 短 . 名 也 者 , 響 也 ; 身 也 者 , 影 也 . 故 曰 : 『 慎 爾 言 , 將 有 和 之 ; 慎 爾 行 , 將 有 隨 之 . 』 是 故 聖 人 見 出 以 知 入 , 觀 往 以 知 來 , 此 其 所 以 先 知 之 理 也 . 度 在 身 , 稽 在 人 . 人 愛 我 , 我 必 愛 之 ; 人 惡 我 , 我 必 惡 之 . 湯 武 愛 天 下 , 故 王 ; 桀 紂 惡 天 下 , 故 亡 , 此 所 稽 也 . 稽 度 皆 明 而 不 道 也 , 譬 之 出 不 由 門 , 行 不 從 徑 也 . 以 是 求 利 , 不 亦 難 乎 ? 嘗 觀 之 神 農 有 炎 之 德 , 稽 之 虞 、 夏 、 商 、 周 之 書 , 度 諸 法 士 賢 人 之 言 , 所 以 存 亡 廢 興 而 非 由 此 道 者 , 未 之 有 也 . 」

嚴 恢 曰 : 「 所 為 問 道 者 為 富 . 今 得 珠 亦 富 矣 , 安 用 道 ? 」 子 列 子 曰 : 「 桀 紂 唯 重 利 而 輕 道 , 是 以 亡 . 幸 哉 余 未 汝 語 也 . 人 而 無 義 , 唯 食 而 已 , 是 雞 狗 也 . 彊 食 靡 角 , 勝 者 為 制 , 是 禽 獸 也 . 為 雞 狗 禽 獸 矣 , 而 欲 人 之 尊 己 , 不 可 得 也 . 人 不 尊 己 , 則 危 辱 及 之 矣 . 」

列 子 學 射 , 中 矣 , 請 於 關 尹 子 . 尹 子 曰 : 「 子 知 子 之 所 以 中 者 乎 ? 」 對 曰 : 「 弗 知 也 . 」 關 尹 子 曰 : 「 未 可 . 」 退 而 習 之 . 三 年 , 又 以 報 關 尹 子 . 尹 子 曰 : 「 子 知 子 之 所 以 中 乎 ? 」 列 子 曰 : 「 知 之 矣 . 」 關 尹 子 曰 : 「 可 矣 ; 守 而 勿 失 也 . 非 獨 射 也 , 為 國 與 身 亦 皆 如 之 . 故 聖 人 不 察 存 亡 而 察 其 所 以 然 . 」

列 子 曰 : 「 色 盛 者 驕 , 力 盛 者 奮 , 未 可 以 語 道 也 . 故 不 班 白 語 道 , 失 , 而 況 行 之 乎 ? 故 自 奮 則 人 莫 之 告 . 人 莫 之 告 , 則 孤 而 無 輔 矣 . 賢 者 任 人 , 故 年 老 而 不 衰 , 智 盡 而 不 亂 . 故 治 國 之 難 在 於 知 賢 而 不 在 自 賢 . 」

宋 人 有 為 其 君 以 玉 為 楮 葉 者 , 三 年 而 成 . 鋒 殺 莖 柯 , 毫 芒 繁 澤 , 亂 之 楮 葉 中 而 不 可 別 也 . 此 人 遂 以 巧 食 宋 國 . 子 列 子 聞 之 , 曰 : 「 使 天 地 之 生 物 , 三 年 而 成 一 葉 , 則 物 之 有 葉 者 寡 矣 . 故 聖 人 恃 道 化 而 不 恃 智 巧 . 」

子 列 子 窮 , 容 貌 有 饑 色 . 客 有 言 之 鄭 子 陽 者 曰 : 「 列 禦 寇 蓋 有 道 之 士 也 , 居 君 之 國 而 窮 , 君 無 乃 為 不 好 士 乎 ? 」 鄭 子 陽 即 令 官 遺 之 粟 . 子 列 子 出 見 使 者 , 再 拜 而 辭 . 使 者 去 . 子 列 子 入 , 其 妻 望 之 而 拊 心 曰 : 「 妾 聞 為 有 道 者 之 妻 子 , 皆 得 佚 樂 . 今 有 饑 色 , 君 過 而 遺 先 生 食 . 先 生 不 受 , 豈 不 命 也 哉 ? 」 子 列 子 笑 謂 之 曰 : 「 君 非 自 知 我 也 . 以 人 之 言 而 遺 我 粟 , 至 其 罪 我 也 , 又 且 以 人 之 言 , 此 吾 所 以 不 受 也 . 」 其 卒 , 民 果 作 難 而 殺 子 陽 .

魯 施 氏 有 二 子 , 其 一 好 學 , 其 一 好 兵 . 好 學 者 以 術 干 齊 侯 ; 齊 侯 納 之 , 以 為 諸 公 子 之 傅 . 好 兵 者 之 楚 , 以 法 干 楚 王 ; 王 悅 之 , 以 為 軍 正 . 祿 富 其 家 , 爵 榮 其 親 . 施 氏 之 鄰 人 孟 氏 同 有 二 子 , 所 業 亦 同 , 而 窘 於 貧 . 羨 施 氏 之 有 , 因 從 請 進 趨 之 方 . 二 子 以 實 告 孟 氏 . 孟 氏 之 一 子 之 秦 , 以 術 干 秦 王 . 秦 王 曰 : 「 當 今 諸 侯 力 爭 , 所 務 兵 食 而 已 . 若 用 仁 義 治 吾 國 , 是 滅 亡 之 道 . 」 遂 宮 而 放 之 . 其 一 子 之 衛 , 以 法 干 衛 侯 . 衛 侯 曰 : 「 吾 弱 國 也 , 而 攝 乎 大 國 之 間 . 大 國 吾 事 之 , 小 國 吾 撫 之 , 是 求 安 之 道 . 若 賴 兵 權 , 滅 亡 可 待 矣 . 若 全 而 歸 之 , 適 於 他 國 , 為 吾 之 患 不 輕 矣 . 」 遂 刖 之 , 而 還 諸 魯 . 既 反 , 孟 氏 之 父 子 叩 胸 而 讓 施 氏 . 施 氏 曰 : 「 凡 得 時 者 昌 , 失 時 者 亡 . 子 道 與 吾 同 , 而 功 與 吾 異 , 失 時 者 也 , 非 行 之 謬 也 . 且 天 下 理 無 常 是 , 事 無 常 非 . 先 日 所 用 , 今 或 棄 之 ; 今 之 所 棄 , 後 或 用 之 . 此 用 與 不 用 , 無 定 是 非 也 . 投 隙 抵 時 , 應 事 無 方 , 屬 乎 智 . 智 苟 不 足 , 使 若 博 如 孔 丘 , 術 如 呂 尚 , 焉 往 而 不 窮 哉 ? 」 孟 氏 父 子 舍 然 無 慍 容 , 曰 : 「 吾 知 之 矣 . 子 勿 重 言 ! 」

晉 文 公 出 會 , 欲 伐 衛 , 公 子 鋤 仰 天 而 笑 . 公 問 : 「 何 笑 ? 」 曰 : 「 臣 笑 鄰 之 人 有 送 其 妻 適 私 家 者 , 道 見 桑 婦 , 悅 而 與 言 . 然 顧 視 其 妻 , 亦 有 招 之 者 矣 . 臣 竊 笑 此 也 . 」 公 寤 其 言 , 乃 止 . 引 師 而 還 , 未 至 , 而 有 伐 其 北 鄙 者 矣 .

晉 國 苦 盜 . 有 郤 雍 者 , 能 視 盜 之 貌 , 察 其 眉 睫 之 間 , 而 得 其 情 . 晉 侯 使 視 盜 , 千 百 無 遺 一 焉 . 晉 侯 大 喜 , 告 趙 文 子 曰 : 「 吾 得 一 人 , 而 一 國 之 盜 為 盡 矣 , 奚 用 多 為 ? 」 文 子 曰 : 「 吾 君 恃 伺 察 而 得 盜 , 盜 不 盡 矣 , 且 卻 雍 必 不 得 其 死 焉 . 」 俄 而 群 盜 謀 曰 : 「 吾 所 窮 者 卻 雍 也 . 」 遂 共 盜 而 殘 之 . 晉 侯 聞 而 大 駭 , 立 召 文 子 而 告 之 曰 : 「 果 如 子 言 , 卻 雍 死 矣 ! 然 取 盜 何 方 ? 」 文 子 曰 : 「 周 諺 有 言 : 『 察 見 淵 魚 者 不 祥 , 智 料 隱 匿 者 有 殃 . 』 且 君 若 欲 無 盜 , 若 莫 舉 賢 而 任 之 ; 使 教 明 於 上 , 化 行 於 下 , 民 有 恥 心 , 則 何 盜 之 為 ? 」 於 是 用 隨 會 知 政 , 而 群 盜 奔 秦 焉 .

孔 子 自 衛 反 魯 , 息 駕 乎 河 梁 而 觀 焉 . 有 懸 水 三 十 仞 , 圜 流 九 十 里 , 魚 鱉 弗 能 游 , 黿 鼉 弗 能 居 , 有 一 丈 夫 方 將 厲 之 . 孔 子 使 人 並 涯 止 之 , 曰 : 「 此 懸 水 三 十 仞 , 圜 流 九 十 里 , 魚 鱉 弗 能 游 , 黿 鼉 弗 能 居 也 . 意 者 難 可 以 濟 乎 ? 」 丈 夫 不 以 錯 意 , 遂 度 而 出 . 孔 子 問 之 曰 : 「 巧 乎 ? 有 道 術 乎 ? 所 以 能 入 而 出 者 , 何 也 ? 」 丈 夫 對 曰 : 「 始 吾 之 入 也 , 先 以 忠 信 ; 及 吾 之 出 也 , 又 從 以 忠 信 . 忠 信 錯 吾 軀 於 波 流 , 而 吾 不 敢 用 私 , 所 以 能 入 而 復 出 者 , 以 此 也 . 」 孔 子 謂 弟 子 曰 : 「 二 三 子 識 之 ! 水 且 猶 可 以 忠 信 誠 身 親 之 , 而 況 人 乎 ? 」

白 公 問 孔 子 曰 : 「 人 可 與 微 言 乎 ? 」 孔 子 不 應 . 白 公 問 曰 : 「 若 以 石 投 水 , 何 如 ? 」 孔 子 曰 : 「 吳 之 善 沒 者 能 取 之 . 」 曰 : 「 若 以 水 投 水 , 何 如 ? 」 孔 子 曰 : 「 淄 澠 之 合 , 易 牙 嘗 而 知 之 . 」 白 公 曰 : 「 人 固 不 可 與 微 言 乎 ? 」 孔 子 曰 : 「 何 為 不 可 ? 唯 知 言 之 謂 者 乎 ! 夫 知 言 之 謂 者 : 不 以 言 言 也 . 爭 魚 者 濡 , 逐 獸 者 趨 , 非 樂 之 也 . 故 至 言 去 言 , 至 為 無 為 . 夫 淺 知 之 所 爭 者 末 矣 . 」 白 公 不 得 已 , 遂 死 於 浴 室 . 趙 襄 子 使 新 稚 穆 子 攻 翟 , 勝 之 , 取 左 人 中 人 ; 使 遽 人 來 謁 之 . 襄 子 方 食 而 有 憂 色 . 左 右 曰 : 「 一 朝 而 兩 城 下 , 此 人 之 所 喜 也 ; 今 君 有 憂 色 . 何 也 ? 」 襄 子 曰 : 「 夫 江 河 之 大 也 , 不 過 三 日 ; 飄 風 暴 雨 不 終 朝 , 日 中 不 須 臾 . 今 趙 氏 之 德 行 無 所 施 於 積 , 一 朝 而 兩 城 下 , 亡 其 及 我 哉 ! 」 孔 子 聞 之 曰 : 「 趙 氏 其 昌 乎 ! 夫 憂 者 所 以 為 昌 也 , 喜 者 所 以 為 亡 也 . 勝 非 其 難 者 也 ; 持 之 , 其 難 者 也 . 賢 主 以 此 持 勝 , 故 其 福 及 後 世 . 齊 、 楚 、 吳 、 越 皆 嘗 勝 矣 , 然 卒 取 亡 焉 , 不 達 乎 持 勝 也 . 唯 有 道 之 主 為 能 持 勝 . 孔 子 之 勁 , 能 拓 國 門 之 關 , 而 不 肯 以 力 聞 . 墨 子 為 守 攻 , 公 輸 般 服 , 而 不 肯 以 兵 知 . 故 善 持 勝 者 以 彊 為 弱 .

宋 人 有 好 行 仁 義 者 , 三 世 不 懈 . 家 無 故 黑 牛 生 白 犢 , 以 問 孔 子 . 孔 子 曰 : 「 此 吉 祥 也 , 以 薦 上 帝 . 」 居 一 年 , 其 父 無 故 而 盲 . 其 牛 又 復 生 白 犢 , 其 父 又 復 令 其 子 問 孔 子 . 其 子 曰 : 「 前 問 之 而 失 明 , 又 何 問 乎 ? 」 父 曰 : 「 聖 人 之 言 先 迕 後 合 . 其 事 未 究 , 姑 復 問 之 . 」 其 子 又 復 問 孔 子 . 孔 子 曰 : 「 吉 祥 也 . 」 復 教 以 祭 . 其 子 歸 致 命 . 其 父 曰 :「 行 孔 子 之 言 也 . 」 居 一 年 , 其 子 又 無 故 而 盲 . 其 後 楚 攻 宋 , 圍 其 城 ; 民 易 子 而 食 之 , 析 骸 而 炊 之 ; 丁 壯 者 皆 乘 城 而 戰 , 死 者 太 半 . 此 人 以 父 子 有 疾 皆 免 . 及 圍 解 而 疾 俱 復 .

宋 有 蘭 子 者 , 以 技 干 宋 元 ; 宋 元 召 而 使 見 . 其 技 以 雙 枝 , 長 倍 其 身 , 屬 其 脛 , 並 趨 並 馳 , 弄 七 劍 迭 而 躍 之 , 五 劍 常 在 空 中 . 元 君 大 驚 , 立 賜 金 帛 . 又 有 蘭 子 又 能 燕 戲 者 , 聞 之 , 復 以 干 元 君 . 元 君 大 怒 曰 :「 昔 有 異 技 干 寡 人 者 , 技 無 庸 , 適 值 寡 人 有 歡 心 , 故 賜 金 帛 . 彼 必 聞 此 而 進 復 望 吾 賞 . 」 拘 而 擬 戮 之 , 經 月 乃 放 .

秦 穆 公 謂 伯 樂 曰 : 「 子 之 年 長 矣 , 子 姓 有 可 使 求 馬 者 乎 ? 」 伯 樂 對 曰 : 「 良 馬 可 形 容 筋 骨 相 也 . 天 下 之 馬 者 , 若 滅 若 沒 , 若 亡 若 失 . 若 此 者 絕 塵 弭 轍 . 臣 之 子 皆 下 才 也 , 可 告 以 良 馬 , 不 可 告 以 天 下 之 馬 也 . 臣 有 所 與 共 擔 纆 薪 菜 者 , 有 九 方 皋 , 此 其 於 馬 非 臣 之 下 也 . 請 見 之 . 」 穆 公 見 之 , 使 行 求 馬 . 三 月 而 反 報 曰 : 「 已 得 之 矣 , 在 沙 丘 . 」 穆 公 曰 : 「 何 馬 也 ? 」 對 曰 : 「 牝 而 黃 . 」 使 人 往 取 之 , 牡 而 驪 . 穆 公 不 說 , 召 伯 樂 而 謂 之 曰 : 「 敗 矣 , 子 所 使 求 馬 者 ! 色 物 、 牝 牡 尚 弗 能 知 , 又 何 馬 之 能 知 也 ? 」 伯 樂 喟 然 太 息 曰 : 「 一 至 於 此 乎 ? 是 乃 其 所 以 千 萬 臣 而 無 數 者 也 . 若 皋 之 所 觀 天 機 也 , 得 其 精 而 忘 其 麤 , 在 其 內 而 忘 其 外 ; 見 其 所 見 , 不 見 其 所 不 見 ; 視 其 所 視 , 而 遺 其 所 不 視 . 若 皋 之 相 者 , 乃 有 貴 乎 馬 者 也 . 」 馬 至 , 果 天 下 之 馬 也 .

楚 莊 王 問 詹 何 曰 : 「 治 國 柰 何 ! 」 詹 何 對 曰 : 「 臣 明 於 治 身 而 不 明 於 治 國 也 . 」 楚 莊 王 曰 : 「 寡 人 得 奉 宗 廟 社 稷 , 願 學 所 以 守 之 . 」 詹 何 對 曰 : 「 臣 未 嘗 聞 身 治 而 國 亂 者 也 , 又 未 嘗 聞 身 亂 而 國 治 者 也 . 故 本 在 身 , 不 敢 對 以 末 . 」 楚 王 曰 : 「 善 . 」

狐 丘 丈 人 謂 孫 叔 敖 曰 : 「 人 有 三 怨 , 子 之 知 乎 ? 」 孫 叔 敖 曰 : 「 何 謂 也 ? 」 對 曰 : 「 爵 高 者 , 人 妒 之 ; 官 大 者 , 主 惡 之 ; 祿 厚 者 , 怨 逮 之 . 」 孫 叔 敖 曰 : 「 吾 爵 益 高 , 吾 志 益 下 ; 吾 官 益 大 , 吾 心 益 小 ; 吾 祿 益 厚 , 吾 施 益 博 . 以 是 免 於 三 怨 , 可 乎 ? 」

孫 叔 敖 疾 , 將 死 , 戒 其 子 曰 : 「 王 亟 封 我 矣 , 吾 不 受 也 . 為 我 死 , 王 則 封 汝 . 汝 必 無 受 利 地 ! 楚 越 之 間 有 寢 丘 者 , 此 地 不 利 而 名 甚 惡 . 楚 人 鬼 而 越 人 禨 , 可 長 有 者 唯 此 也 . 」 孫 叔 敖 死 , 王 果 以 美 地 封 其 子 . 子 辭 而 不 受 ; 請 寢 丘 , 與 之 , 至 今 不 失 .

牛 缺 者 , 上 地 之 大 儒 也 , 下 之 邯 鄲 , 遇 盜 於 耦 沙 之 中 , 盡 取 其 衣 裝 車 , 牛 步 而 去 . 視 之 , 歡 然 無 憂 吝 之 色 . 盜 追 而 問 其 故 . 曰 : 「 君 子 不 以 所 養 害 其 所 養 . 」 盜 曰 : 「 嘻 ! 賢 矣 夫 ! 」 既 而 相 謂 曰 : 「 以 彼 之 賢 , 往 見 趙 君 , 使 以 我 為 , 必 困 我 . 不 如 殺 之 . 」 乃 相 與 追 而 殺 之 . 燕 人 聞 之 , 聚 族 相 戒 , 曰 : 「 遇 盜 , 莫 如 上 地 之 牛 缺 也 ! 」 皆 受 教 . 俄 而 其 弟 適 秦 . 至 關 下 , 果 遇 盜 ; 憶 其 兄 之 戒 , 因 與 盜 力 爭 . 既 而 不 如 , 又 追 而 以 卑 辭 請 物 . 盜 怒 曰 : 「 吾 活 汝 弘 矣 , 而 追 吾 不 已 , 跡 將 箸 焉 . 既 為 盜 矣 , 仁 將 焉 在 ? 」 遂 殺 之 , 又 傍 害 其 黨 四 、 五 人 焉 .

虞 氏 者 , 梁 之 富 人 也 , 家 充 殷 盛 , 錢 帛 無 量 , 財 貨 無 訾 . 登 高 樓 , 臨 大 路 , 設 樂 陳 酒 , 擊 博 樓 上 . 俠 客 相 隨 而 行 . 樓 上 博 者 射 , 明 瓊 張 中 , 反 兩 榻 魚 而 笑 . 飛 鳶 適 墜 其 腐 鼠 而 中 之 . 俠 客 相 與 言 曰 : 「 虞 氏 富 樂 之 日 久 矣 , 而 常 有 輕 易 人 之 志 . 吾 不 侵 犯 之 , 而 乃 辱 我 以 腐 鼠 . 此 而 不 報 , 無 以 立 慬 於 天 下 . 請 與 若 等 戮 力 一 志 , 率 徒 屬 必 滅 其 家 為 . 」 等 倫 皆 許 諾 . 至 期 日 之 夜 , 聚 眾 積 兵 以 攻 虞 氏 , 大 滅 其 家 .

東 方 有 人 焉 , 曰 爰 旌 目 , 將 有 適 也 , 而 餓 於 道 . 狐 父 之 盜 曰 丘 , 見 而 下 壺 餐 以 餔 之 . 爰 旌 目 三 餔 而 後 能 視 , 曰 : 「 子 何 為 者 也 ? 」 曰 :「 我 狐 父 之 人 丘 也 . 」 爰 旌 目 曰 : 「 譆 ! 汝 非 盜 邪 ? 胡 為 而 食 我 ? 吾 義 不 食 子 之 食 也 . 」 兩 手 據 地 而 歐 之 , 不 出 , 喀 喀 然 , 遂 伏 而 死 . 狐 父 之 人 則 盜 矣 , 而 食 非 盜 也 . 以 人 之 盜 因 謂 食 為 盜 而 不 敢 食 , 是 失 名 實 者 也 .

柱 厲 叔 事 莒 敖 公 , 自 為 不 知 己 , 去 , 居 海 上 . 夏 日 則 食 菱 芰 , 冬 日 則 食 橡 栗 . 莒 敖 公 有 難 , 柱 厲 叔 辭 其 友 而 往 死 之 . 其 友 曰 : 「 子 自 以 為 不 知 己 , 故 去 . 今 往 死 之 , 是 知 與 不 知 無 辨 也 . 」 柱 厲 叔 曰 : 「 不 然 ; 自 以 為 不 知 , 故 去 . 今 死 , 是 果 不 知 我 也 . 吾 將 死 之 , 以 醜 後 世 之 人 主 不 知 其 臣 者 也 . 」 凡 知 則 死 之 , 不 知 則 弗 死 , 此 直 道 而 行 者 也 . 柱 厲 叔 可 謂 懟 以 忘 其 身 者 也 .

楊 朱 曰 : 「 利 出 者 實 及 , 怨 往 者 害 來 . 發 於 此 而 應 於 外 者 唯 請 , 是 故 賢 者 慎 所 出 . 」

楊 子 之 鄰 人 亡 羊 , 既 率 其 黨 , 又 請 楊 子 之 豎 追 之 . 楊 子 曰 : 「 嘻 ! 亡 一 羊 , 何 追 者 之 眾 ? 」 鄰 人 曰 : 「 多 歧 路 . 」 既 反 , 問 : 「 獲 羊 乎 ? 」 曰 : 「 亡 之 矣 . 」 曰 : 「 奚 亡 之 ? 」 曰 : 「 歧 路 之 中 又 有 歧 焉 , 吾 不 知 所 之 , 所 以 反 也 . 」 楊 子 戚 然 變 容 , 不 言 者 移 時 , 不 笑 者 竟 日 . 門 人 怪 之 , 請 曰 : 「 羊 , 賤 畜 ; 又 非 夫 子 之 有 , 而 損 言 笑 者 , 何 哉 ? 」 楊 子 不 答 . 門 人 不 獲 所 命 . 弟 子 孟 孫 陽 出 , 以 告 心 都 子 . 心 都 子 他 日 與 孟 孫 陽 偕 入 , 而 問 曰 : 「 昔 有 昆 弟 三 人 , 游 齊 魯 之 間 , 同 師 而 學 , 進 仁 義 之 道 而 歸 . 其 父 曰 : 『 仁 義 之 道 若 何 ? 』 伯 曰 : 『 仁 義 使 我 愛 身 而 後 名 . 』 仲 曰 : 『 仁 義 使 我 殺 身 以 成 名 . 』 叔 曰 : 『 仁 義 使 我 身 名 並 全 . 』 彼 三 術 相 反 , 而 同 出 於 儒 . 孰 是 孰 非 邪 ? 」 楊 子 曰 :「 人 有 濱 河 而 居 者 , 習 於 水 , 勇 於 泅 , 操 舟 鬻 渡 , 利 供 百 口 . 裹 糧 就 學 者 成 徒 , 而 溺 死 者 幾 半 . 本 學 泅 , 不 學 溺 , 而 利 害 如 此 . 若 以 為 孰 是 孰 非 ? 」 心 都 子 嘿 然 而 出 . 孟 孫 陽 讓 之 曰 : 「 何 吾 子 問 之 迂 , 夫 子 答 之 僻 ? 吾 惑 愈 甚 . 」 心 都 子 曰 : 「 大 道 以 多 歧 亡 羊 , 學 者 以 多 方 喪 生 . 學 非 本 不 同 , 非 本 不 一 , 而 末 異 若 是 . 唯 歸 同 反 一 , 為 亡 得 喪 . 子 長 先 生 之 門 , 習 先 生 之 道 , 而 不 達 先 生 之 況 也 , 哀 哉 ! 」

楊 朱 之 弟 曰 布 , 衣 素 衣 而 出 . 天 雨 , 解 素 衣 , 衣 緇 衣 而 反 . 其 狗 不 知 , 迎 而 吠 之 . 楊 布 怒 , 將 扑 之 . 楊 朱 曰 : 「 子 無 扑 矣 ! 子 亦 猶 是 也 . 嚮 者 使 汝 狗 白 而 往 , 黑 而 來 , 豈 能 無 怪 哉 ? 」

楊 朱 曰 : 「 行 善 不 以 為 名 , 而 名 從 之 ; 名 不 與 利 期 , 而 利 歸 之 ; 利 不 與 爭 期 , 而 爭 及 之 ; 故 君 子 必 慎 為 善 . 」

昔 人 言 有 知 不 死 之 道 者 , 燕 君 使 人 受 之 , 不 捷 , 而 言 者 死 . 燕 君 甚 怒 , 其 使 者 將 加 誅 焉 . 幸 臣 諫 曰 : 「 人 所 憂 者 莫 急 乎 死 , 己 所 重 者 莫 過 乎 生 . 彼 自 喪 其 生 , 安 能 令 君 不 死 也 ? 」 乃 不 誅 . 有 齊 子 亦 欲 學 其 道 , 聞 言 者 之 死 , 乃 撫 膺 而 恨 . 富 子 聞 而 笑 之 曰 : 「 夫 所 欲 學 不 死 , 其 人 已 死 而 猶 恨 之 , 是 不 知 所 以 為 學 . 」 胡 子 曰 : 「 富 子 之 言 非 也 . 凡 人 有 術 不 能 行 者 有 矣 , 能 行 而 無 其 術 者 亦 有 矣 . 衛 人 有 善 數 者 , 臨 死 , 以 決 喻 其 子 . 其 子 志 其 言 而 不 能 行 也 . 他 人 問 之 , 以 其 父 所 言 告 之 . 問 者 用 其 言 而 行 其 術 , 與 其 父 無 差 焉 . 若 然 , 死 者 奚 為 不 能 言 生 術 哉 ? 」

邯 鄲 之 民 以 正 月 之 旦 獻 鳩 於 簡 子 , 簡 子 大 悅 , 厚 賞 之 . 客 問 其 故 . 簡 子 曰 : 「 正 旦 放 生 , 示 有 恩 也 . 」 客 曰 : 「 民 知 君 之 欲 放 之 , 故 競 而 捕 之 , 死 者 眾 矣 . 君 如 欲 生 之 , 不 若 禁 民 勿 捕 . 捕 而 放 之 , 恩 過 不 相 補 矣 . 」 簡 子 曰 : 「 然 . 」

齊 田 氏 祖 於 庭 , 食 客 千 人 . 中 坐 有 獻 魚 雁 者 , 田 氏 視 之 , 乃 歎 曰 :「 天 之 於 民 厚 矣 ! 殖 五 穀 , 生 魚 鳥 以 為 之 用 . 」 眾 客 和 之 如 響 . 鮑 氏 之 子 年 十 二 , 預 於 次 , 進 曰 : 「 不 如 君 言 . 天 地 萬 物 與 我 並 生 , 類 也 . 類 無 貴 賤 , 徒 以 小 大 智 力 而 相 制 , 迭 相 食 ; 非 相 為 而 生 之 . 人 取 可 食 者 而 食 之 , 豈 天 本 為 人 生 之 ? 且 蚊 蚋 噆 膚 , 虎 狼 食 肉 , 非 天 本 為 蚊 蚋 生 人 、 虎 狼 生 肉 者 哉 ? 」

齊 有 貧 者 , 常 乞 於 城 市 . 城 市 患 其 亟 也 , 眾 莫 之 與 . 遂 適 田 氏 之 廄 , 從 馬 醫 作 役 而 假 食 . 郭 中 人 戲 之 曰 : 「 從 馬 醫 而 食 , 不 以 辱 乎 ? 」 乞 兒 曰 : 「 天 下 之 辱 莫 過 於 乞 . 乞 猶 不 辱 , 豈 辱 馬 醫 哉 ? 」

宋 人 有 游 於 道 、 得 人 遺 契 者 , 歸 而 藏 之 , 密 數 其 齒 . 告 鄰 人 曰 : 「 吾 富 可 待 矣 . 」

人 有 枯 梧 樹 者 , 其 鄰 父 言 枯 梧 之 樹 不 祥 , 其 鄰 人 遽 而 伐 之 . 鄰 人 父 因 請 以 為 薪 . 其 人 乃 不 悅 , 曰 : 「 鄰 人 之 父 徒 欲 為 薪 而 教 吾 伐 之 也 . 與 我 鄰 , 若 此 其 險 , 豈 可 哉 ? 」

人 有 亡 鈇 者 , 意 其 鄰 之 子 , 視 其 行 步 , 竊 鈇 也 ; 顏 色 , 竊 鈇 也 ; 言 語 , 竊 鈇 也 ; 動 作 態 度 , 無 為 而 不 竊 鈇 也 . 俄 而 抇 其 谷 而 得 其 鈇 , 他 日 復 見 其 鄰 人 之 子 , 動 作 態 度 無 似 竊 鈇 者 .

白 公 勝 慮 亂 , 罷 朝 而 立 , 倒 杖 策 , 錣 上 貫 頤 , 血 流 至 地 而 弗 知 也 . 鄭 人 聞 之 曰 : 「 頤 之 忘 , 將 何 不 忘 哉 ? 」 意 之 所 屬 箸 , 其 行 足 躓 株 埳 , 頭 抵 植 木 , 而 不 自 知 也 .

昔 齊 人 有 欲 金 者 , 清 旦 衣 冠 而 之 市 . 適 鬻 金 者 之 所 , 因 攫 其 金 而 去 . 吏 捕 得 之 , 問 曰 : 「 人 皆 在 焉 , 子 攫 人 之 金 何 ? 」 對 曰 : 「 取 金 之 時 , 不 見 人 , 徒 見 金 . 」


作者: 小黑明融    時間: 2015-6-3 10:21:29

《列子》說符篇(白話)

列子向壺丘子林學習。壺丘子林說:“你如果懂得怎樣保持落後,就可以和你談怎樣保住自身了。”列子說:“希望能聽你說說怎樣保持落後。”壺丘子林說:“回頭看看你的影子,就知道了。”列子回頭看他的​​影子:身體彎曲,影子便彎曲;身體正直,影子便正直。那麼,影子的彎曲與正直是隨身體而變化的,根源不在影子自身;自己的屈曲與伸直是隨外物而變化的,根源不在我自己。這就叫保持落後卻處於前列。

關尹對列子說:“說話聲音好聽,迴響也就好聽;說話聲音難聽,迴響也就難聽。身體高大,影子就高大;身體矮小,影子就矮小。名聲就像迴響,行為就像影子。所以說:謹慎你的言語,就會有人附和;謹慎你的行為,就會有人跟隨。所以聖人看見外表就可以知道內裡,看見過去就可以知道未來,這就是為什麼能事先知道的原因。法度在於自身,稽考在於別人。別人喜愛我,我一定喜愛他;別人厭惡我,我一定厭惡他。商湯王、周武王愛護天下,所以統一了天下;夏桀王、商紂王厭惡天下,所以喪失了天下,這就是稽考的結果。稽考與法度都很明白卻不照著去做,就好比外出不通過大門,行走不順道路一樣。用這種方法去追求利益,不是很困難嗎?我曾經了解過神農、有炎的德行,稽考過虞、夏、商、週的書籍,研究過許多禮法之士和賢能之人的言論,知存亡廢興的原因不是由於這個道理的,從來沒有過。”

嚴恢說:“所以要學習道義的目的在於求得財富。現在得到了珠寶也就富了,還要道義幹什麼呢?”列子說:“夏桀、商紂就是由於重視利益而輕視道義才滅亡的。幸運啊!我沒有告訴你。人如果沒有道義,只有吃飯而已,這是雞狗。搶著吃飯,用角力相鬥,勝利的就是宰制者,這是禽獸。已經成為雞狗禽獸了,卻想要別人尊敬自己,是不可能得到的。別人不尊敬自己,那危險侮辱就會來到了。”

列子學習射箭能射中目標了,便向關尹子請教。關尹子問:“你知道你為什麼能射中嗎?”列子回答說:“不知道。”關尹子說:“還不行。”列子回去繼續練習。三年以後,又把練習情況報告了關尹子。關尹子問:“你知道你為什麼能射中嗎?”列子說:“知道了。”關尹子說:“可以了,記住,不要忘掉它。不僅射箭如此,治理國家與修養身心也都是這樣。所以聖人不考察存亡現象而考察為什麼存亡的原因。”

列子說:“氣色強盛的人驕傲,力量強盛的人奮勇,不可以和他談論道的真諦。所以頭髮沒有花白就談論道,必然出毛病,又何況行道呢?所以自己奮勇,便沒有人再教他。沒有人教他,那就孤獨沒有幫助了。賢明的人任用別人,因而年紀老了也不衰弱,智力盡了也不昏亂。所以治理國家的困難在於認識賢人而不在於自己賢能。”

宋國有個人給他的國君用玉做成楮樹葉子,三年做成了。葉子的肥瘦、葉莖和樹枝、毫毛與小刺、顏色與光澤,亂放在真的楮樹葉子中便分辨不出來。這個人於是憑著他的技巧在宋國生活。列子聽說這事,說:“假使天地間生長的萬物,三年才長成一片葉子,那樹木有枝葉的就太少了。所以聖人依靠自然的生化而不依靠智慧技巧。”

列子窮困,容貌有飢餓之色。有人對鄭國宰相子陽說:“列禦寇是個有道德學問的人,住在您的國家里而受到窮困,您難道不喜歡有道之士嗎?”鄭子陽立即命令官吏給列子送去糧食。列子出來接見使者,兩次拜謝並拒絕接受,使者只好走了。列子進屋後,他的妻子拍著胸脯埋怨說:“我聽說做有道德學問的人的妻子都能得到安佚快樂。現在我們挨餓,君王派人來給你送糧食,你卻不接受,難道不是我們的命嗎?”列子笑著對她說:“君王不是自己知道我的,而是根據別人的話才送給我糧食的;等到他要加罪於我時,又會根據別人的話去辦,這就是我所以不接受的原因。”後來,百姓們果然作亂殺掉了子陽。

魯國的施氏有兩個兒子,一個愛好學問,一個愛好打仗。愛好學問的用仁義學術去勸齊侯,齊侯接納了他,用他做各位公子的老師。愛好打仗的到了楚國,用作戰方法去勸楚王,楚王很高興,用他做軍正的官。俸祿使全家富裕起來,爵位使親人榮耀起來。施氏的鄰居孟氏同樣有兩個兒子,所學的東西也相同,卻被貧困所窘迫。羨慕施氏的富有,便去請教上進的方法。這兩人把真實情況告訴了孟氏。於是孟氏的一個兒子到了秦國,用仁義學說勸秦王。秦王說:“現在各國諸侯用武力競爭,所做的不過是徵集兵士與糧食罷了。如果用仁義來治理我的國家,便是滅亡的道路。”於是施以宮刑並驅逐了他。另一個兒子到了衛國,用作戰方法去勸衛侯。衛侯說:“我國是個弱小的國家,卻夾在大國之中。對大國我順服,對小國我安撫,這是求得平安的方法。如果依靠兵權,滅亡也就很快了。如果讓你保全身體回去,到了別的國家,那麼我國的禍患就不輕了。”於是砍斷他的腳,送回到了魯國。回家以後,孟氏的父子搥胸頓足責罵施氏。施氏說:“凡是適合時宜的人便昌盛,違背時宜的人便滅亡。你們的道理與我們相同,而結果卻與我們不同,是違背時宜的緣故,不是行為的錯誤。而且天下的道理沒有長久是對的,事情沒有長久是錯的。以前所用的方法,今天有可能拋棄;今天所拋棄的方法,以後有可能使用。這種用與不用,沒有一定的是非。抓住機會,適應時宜,處理事情不用固定的方法,這要依靠智慧。如果智慧不夠,即使博學像孔丘,計謀如呂尚,到什麼地方而不窮困呢?”孟​​氏父子一下子明白了,不再怨恨,說:“我明白了,你不要再說了。”

晉文公出去參加盟會,要討代衛國。公子鋤抬頭大笑。文公問他笑什麼。他說:“我笑我的鄰居有個人送他的妻子到別人家,路上見到一個採摘桑葉的婦女,高興地和她攀談起來。但回頭看看他的妻子,也有人在和她打招呼。我偷笑的就是這件事。”文公明白了他的話,於是停止了行動。率領軍隊回國,還沒到國都,已經有人在攻伐晉國北部邊境地區了。

晉國苦於強盜太多。有一個叫郄雍的人,能看出強盜的相貌,看他們的眉目之間,就可以得到他們的真情。晉侯叫他去查看強盜,千百人中不會遺漏一個。晉侯大為高興。告訴趙文子說:“我得到一個人,全國的強盜都沒有了,何必用那麼多人呢?”文子說:“您依仗窺伺觀​​察而抓到強盜,強盜不但清除不盡,而且郄雍一定不得好死。”不久一群強盜商量說:“我們所以窮困的原因,就是這個郄雍。”於是共同抓獲並殘殺了他。晉侯聽說後大為驚駭,立刻召見文子,告訴他說:“果然像你所說的那樣,郄雍死了。但收拾強盜用什麼方法呢?”文子說:“週時有俗話說: '眼睛能看到深淵中游魚的人不吉祥,心靈能估料到隱藏著的東西的人有災殃。'況且您要想沒有強盜,最好的辦法是選拔賢能的人並重用他們,使上面的政教清明,下面的好風氣流行,老百姓有羞恥之心,那還有誰去做強盜呢?”於是任用隨會主持政事,而所有的強盜都跑到秦國去了。

孔子從衛國到魯國去,在河堤上停住馬車觀覽。那裡有瀑布高二三十丈,旋渦達九十里遠,魚鱉不能游動,黿鼉不能居住,卻有一個男人正準備渡過去。孔子派人沿著水邊過去製止他,說:“這裡的瀑布高二三十丈,旋渦達九十里遠,魚鱉不能游動,黿鼉不能居住。想來很難渡過去​​吧?”那男人毫不在乎,於是渡過河去,從水中鑽了出來。孔子問他說:“真巧妙啊!有道術嗎?所以能鑽入水中又能鑽出來,憑的是什麼呢?”那男人回答說:“我開始進入水中時​​,事先具有忠信之心;到我鑽出水面的時候,又跟著使用忠信之心。忠信把我的身軀安放在波濤中,我不敢有一點私心,我所以能鑽進去又鑽出來的原因,就是這個。”孔子對弟子們說:“你們記住:水都可以以忠信誠心而用身體去親近它,又何況人呢!”

白公問孔子說:“人可以和別人密謀嗎?”孔子不回答。白公又問道:“如果把石頭投入水中,怎麼樣?”孔子說:“吳國善於潛水的人能把它取出來。”白公又問:“如果把水投入水中,怎麼樣?”孔子說:“淄水與澠水合在一起,易牙嚐一嘗就能辨出來。”白公說:“人本來就不可以和別人密謀嗎?”孔子說:“為什麼不可以?但只有懂得語言的人才能這樣說吧!所謂懂得語言的人,是指不用語言來表達意思的人。爭搶魚蝦的沾濕一身,追逐野獸的跑痛雙腿,並不是樂意這樣幹的。所以最高的語言是不用語言,最高的作為是沒有作為。那些知識淺薄的人所爭論的都是些枝微未節。”白公不能阻止自己叛亂的念頭。終於死在浴室中。

趙襄子派新稚穆子攻打翟人,打敗了他們,奪取了左人、中人兩個城邑,派信使回來報捷。襄子正在吃飯,聽到後面帶愁容。旁邊的人問:“一個早晨就攻下了兩個城邑,這是大家都高興的事,現在您卻有愁容,為什麼呢?”襄子說:“江河的潮水再大也不過三天便退,暴風驟雨不到一個早晨便停,太陽正中不一會兒便斜。現在趙家的德行沒有積累什麼恩澤,一個早晨就有兩個城邑被攻下,敗亡大概要到我這裡了吧!”孔子聽到後說:“趙氏大概要昌盛了吧!憂愁所以能昌盛,高興所以會敗亡。勝利並不是艱難的事情,保持勝利才是艱難的事情。賢明的君主以憂愁來保持勝利,因而他的幸福傳到了後代。齊、楚、吳、越都曾取得過勝利,但最終卻滅亡了,就是因為不懂得保持勝利的緣故。只有有道德的君主才能保持勝利。”孔子的力氣能夠舉起國都城門的門閂,卻不願意以力氣去出名。墨子進行防守與進攻,連公輸班都佩服,卻不願意以用兵去出名。所以善於保持勝利的人,總是以強大表現為弱小。

宋國有個好行仁義的人,三代都不懈怠。家中的黑牛無緣無故地生下了白牛犢,便去詢問孔子。孔子說:“這是好的預兆,可以用它來祭祀上帝。”過了一年,他父親的眼睛無緣無故地瞎了,家中的黑牛又生下了白牛犢,他父親又叫兒子去詢問孔子。兒子說:“上次問了他以後你的眼睛瞎了,再問他幹什麼呢?”父親說:“聖人的話先相反後吻合,這事還沒有最後結果,姑且再問問他。”兒子又去詢問孔子。孔子說:“這是好的預兆。”又叫他祭祀上帝。兒子回家告訴了父親,父親說:“按孔子的話去做。”過了一年,兒子的眼睛也無緣無故地瞎了。後來楚國攻打宋國,包圍了宋國的都城,老百姓交換兒子殺了當飯吃,剔下骨頭當柴燒,青壯年都上城作戰,死亡的人超過了一半。這父子兩人因眼瞎都逃避了作戰。等到包圍解除後,眼睛又都恢復正常。

宋國有個會雜耍技藝的人,用雜技求見宋元君。宋元君召見了他。他的技藝是用兩根有身長兩倍的木杖捆綁在小腿上。時而快走,時而奔跑,又用七把劍迭相拋出,有五把劍常在空中。元君大為驚喜,立即賞賜給他金銀布帛。又有一個會雜耍技藝的人,能夠像燕子一樣輕捷如飛,聽說了這件事後,又用他的枝藝來求見元君。元君大怒說:“前不久有個用奇異的技藝來求見我的人,那技藝毫無實用價值,恰好碰上我高興,所以賞賜了金銀布帛。他一定是聽說了這件事以後來的,也希望得到我的賞賜。”於是把那個人抓了起來準備殺掉,過了幾個月才釋放。

秦穆公對伯樂說:“你的年紀大了,你們家族中有可以用來相馬的嗎?”伯樂回答說:“良馬可以從形狀、容貌、筋骨看出來;至於天下之馬,好像滅絕了,好像隱沒了,好像消亡了,好像丟失了,像這樣的馬,跑起來沒有塵土,沒有車轍。我的兒子都是下等人才,可以教給他們怎樣相良馬,卻不可以教給他們怎樣相天下之馬。我有一個一道挑擔予賣柴草的伙伴,叫九方皋,這個人對於相馬下在我之下,請您接見他。”穆公接見了他,派他巡行求馬,三個月以後回來報告說:“已經找到了,在沙丘那兒。”穆公問:“什麼樣的馬?”九方皋回答道:“母馬,黃色的。”穆公派人去取這匹馬,卻是一匹公馬,純黑色的,穆公不高興,召見伯樂並對他說:“你派去找馬的人太差了,顏色、公母都不能知道,又怎麼能知道馬的好壞呢?”伯樂長嘆了一口氣說:“竟然到了這種程度嗎?這就是他比我強千萬無數倍的原因啊!像九方皋所觀察的,是馬的天機,得到了馬的精華而忘掉了馬的粗相,進入了馬的內核而忘掉了馬的外表;見到了他所要見的,沒有見到他所不要見的;看到了他所要看的,遺棄了他所不要看的。像九方皋這樣看相的人,則有比相馬更寶貴的東西。”那匹馬到了,果然是一匹天下少有的好馬。

楚莊王問詹何說:“治理國家應該怎樣?”詹何回答說:“我知道修養身心,不知道治理國家。”楚莊王說:“我能成為祀奉宗廟社稷的人,希望學到怎樣保持它的辦法。”詹何回答說:“我沒有聽說過身心修養好了而國家反而混亂的事,又沒有聽說過身心煩亂而能把國家治理好的事。所以根本在於自身,不敢用末節來答复。”楚王說:“說得好。”

狐丘丈人對孫叔敖說:“一個人有三種被人怨恨的事,你知道嗎?”孫叔敖問:“說的是什麼呢?”狐丘丈人回答說:“爵位高的,別人妒嫉他;官職大的,君主厭惡他;俸祿厚的,怨恨包圍著他。”孫叔敖說:“我的爵位越高,我的志向越低;我的官職越大,我的雄心越小;我的俸祿越厚,我施捨得越廣。用這種方法來避免三種怨恨,可以嗎?”

孫叔敖病了,快要死的時候,告戒他兒子說:“大王多次封我食邑,我都沒有接受。如果我死了,大王就會封給你。你一定不要接受好地方。楚國和越國之間有個叫寢丘的地方,那里土地不肥沃,名聲很不好,楚人相信鬼神,越人相信祈禱,可以長久保持的只有這個地方。”孫叔敖去世後,楚王果然用好地方封他兒子。兒子推辭不接受,請求換成寢丘,楚王給了他,直到現在也沒有失去這個地方。

牛缺是上地的一位大儒,往南到邯鄲去,在耦沙遇到了強盜,把他的衣物車馬全部搶走了。牛缺步行而去,看上去還是高高興興的樣子,沒有一點憂愁吝惜的面容。強盜追上去問他是什麼緣故,他說:“君子不因​​為養身的財物而損害了身體。”強盜說:“唉!真是賢明啊!”過了一會兒強盜們又互相議論說:“以這個人的賢明,前去進見趙君,假使說了我們搶劫的事,一定要來圍困我們,不如殺了他。”於是一道追上去殺了他。一個燕國人聽到這事,集合族人互相告戒說:“碰到了強盜,不能再像上地的牛缺那樣了。”大家都接受了教訓。不久,這個燕國人的弟弟到秦國去,到了函谷關下,果然遇上了強盜,想起了他哥哥的告戒,便和強盜盡力爭奪。強盜不給,又追上去低聲下氣地請求還他財物。強盜發火說:“我讓你活下來已經夠寬宏大量的了,你卻追我不止,痕跡已經快要暴露出來了。既然做了強盜,哪裡還要什麼仁義?”於是殺了他,又牽連殺害了他的同伴四五個人。

虞氏是梁國的富人,家產充盈豐盛,金錢布帛無法計算,資財貨物無法估量。他與朋友登上高樓,面臨大路,設置樂隊,擺上酒席,在樓上賭博。一幫俠客相隨從樓下走過,正值樓上賭博的人在投骰子,骰子擲出五個白眼,於是翻了兩條魚,眾人大笑起來。恰好這時天上一隻老鷹張嘴掉下了嘴裡銜著的死老鼠,打中了從樓下路過的俠客。俠客聽見笑聲,以為是從樓上扔下來的,便共同議論說:“虞氏富足快樂的日子過得太久了,經常有看不起人的意思。我們現在沒有侵犯他,他卻用死老鼠來侮辱我們。對這樣的事還不報復,便無法在天下樹立我們勇敢的名聲了。希望大家合力同心,率領徒弟們一定消滅他全家,才算是我們的同伍。”大家都表示同意。到了約定的那天夜裡,聚集了眾人,會攏了武器,攻打虞氏,把他全家消滅得一干二淨。

東方有個人叫爰旌目,到別的地方去,餓倒在道路上。狐父城的強盜名字叫丘,看見後便把自己壺裡裝的飯倒出來餵他。爰族目吃了三口以後便睜開了眼睛,問:“你是乾什麼的?”強盜說:“我是狐父城的人丘。”爰旌目說:“呀!你不是那強盜嗎?為什麼要餵我飯呢?我寧死也不吃你的飯。”於是兩隻手爬在地上嘔吐,吐不出來,喀喀地咳了兩聲,便趴在地上死了。狐父城的那個人雖然是個強盜,但飯卻不是強盜。因為人是強盜就說他的飯也是強盜而不敢吃,是沒有搞清楚名與實的區別啊。

柱厲叔服事莒敖公,自己認為莒敖公不了解自己,便離開了他,住到了海邊。夏天吃菱角雞頭,冬天則吃橡子板栗。莒敖公有了災難,柱厲叔辭別他的朋友,要用性命去援救莒敖公。他的朋友說:“你自己認為莒敖公不了解你才離開他的,現在又要用性命去援救他,這樣,了解你與不了解你沒有分別了。”柱厲叔說:“不對。我自己認為他不了解我,所以離開了他。現在為他而死,是用事實去證明他確實是不了解我。我去為他而死,是為了諷刺後代君主中那些不了解他臣下的人。”一般說來,能視為知己的便為他而死,不能視為知己的便不​​為他而死,這是直來直去的辦法。柱厲叔可以稱得上是因為怨恨而忘記自己身體的人。

楊朱說:“把利益給出去,就會有實惠返回來;把怨恨給出去,就會有禍害返回來。從這裡散發出去,在外面能得到響應的,只有人情,所以賢明的人對於應把什麼散發出去十分謹慎。”

楊朱的鄰居走失一隻羊,鄰居既率領他一家人去追,又請楊朱的僕人去追。楊子說:“唉!走失一隻羊,為什麼要那麼多人去追呢?”鄰居說:“岔路太多。”追羊的人回來以後,楊朱問:“找到羊了嗎?”回答說:“跑掉了。”楊朱問:“為什麼跑掉了?”回答說:“岔路之中又有岔路,我們不知道往哪裡去追,所以回來了。”楊子憂愁地變了臉色,好久不說話,整天也不笑。門人覺得奇怪,請問說:“羊是不值錢的牲畜,又不是先生所有,您卻不言不笑,為什麼呢?”楊子不回答,門人沒有得到老師的答复。弟子孟孫陽出來告訴了心都子。心都子於幾天后與孟孫陽一道進去,問道:“從前有兄弟三人,在齊國與魯國之間遊歷,同向一位老師求學,把仁義之道全部學到了才回去。他們的父親問:'仁義之道怎麼樣?'老大說:'仁義使我愛惜身體而把名譽放在後面。'老二說:'仁義使我不惜犧牲性命去獲取名譽。'老三說: '仁義使我的身體與名譽兩全其美。'他們三個人所說的仁義之道恰恰相反,但都是從儒學中來的,哪一個對,哪一個不對呢?”楊子說:“有個住在河邊的人,熟習水性,泅水勇敢,划船擺渡,獲利可以供養百人。背著糧食前來學習的人一批又一批,而被水淹​​死的人幾乎達到了一半。本來是學習泅水而不是學習淹死的,但利與害卻成了這個樣子。你認為哪一種對,哪一種不對呢?”心都子不聲不響地走了出來。孟孫陽責備他說:“為什麼您間得那麼迂腐,先生回答得那麼隱僻?我迷惑得更厲害了。”心都子說:“大路因為岔道多而走失了羊,學習的人因為方法多而喪失了性命。學習並不是根源不同,不是根源不一樣,而結果的差異卻像這樣大。只有回歸到相同,返回到一致,才沒有得與失。你在先生的弟子中是位長者,學習先生的學說,卻不懂得先生的譬喻,可悲啊!”

楊朱的弟弟叫楊布,穿著白布衣服外出,天下雨了,脫下了白布衣服,換上了黑布衣服回家。他的狗不知道,迎上去汪汪叫。楊布很惱火,準備打它。楊朱說:“你不要打了。你也是一樣。如果讓你的狗白顏色出去,黑顏色回來,你難道不奇怪嗎?”

楊朱說:“做好事不是為了名聲,而名聲卻跟著來了;有名聲不是希望獲得利益,而利益也跟著來了;有利益並不希望同別人爭奪,而爭奪也跟著來了。所以君子對於做好事必須謹慎。”

過去有個說自己知道長生不死方法的人,燕國國君派人去迎接他,沒有接到,而那個人說自己知道長生不死方法的人卻死了。燕國國君很惱火,要把那個去迎接的人殺掉。一個被燕君寵幸的人勸道:“人們所憂慮的沒有比死亡更著急的了,自己所重視的沒有比生存更重要的了。他自己都喪失了生命,怎麼能叫您長生不死呢? ”於是不再殺那使者。有一個叫齊子的人也想學那人的長生不死方法,聽說那個說自己知道長生不死方法的人死了,於是捶著胸脯悔恨不已。一個叫富子的人聽說後,笑話他說:“想要學的是長生不死的方法,可是那人已經死了,還要悔恨不已,真是不明白為什麼要學。”一個叫鬍子的人說:“富子的話不對。一般說來,懂得道術而自己不能實行的人是有的,能夠去實行而不知道那些道術的人也是有的。衛國有個懂得術數的人,臨死的時候;把口訣告訴了他兒子。他兒子記錄下他的話,卻不能實行,別人問他,他便把他父親所說的話告訴了他。問話的人用他的話照著去做,和他父親簡直沒有差別。如果是這樣的話,自己會死亡的人為什麼不能講長生的方法呢?”

邯鄲的百姓在正月初一日向趙簡子敬獻斑鳩,簡子十分高興,重重地賞賜了他們。客人問他什麼緣故,簡子​​說:“大年初一放生,表示我有恩德。”客人說:“老百姓知道您要釋放它,因而互相爭著捕捉它,被殺死的斑鳩就更多了。您如果想要它們生存,不如禁止老百姓去捕捉。捕捉了又釋放,恩惠和過錯並不能互相彌補。”簡子說:“是這樣的。”

齊國的田氏在廳堂中為人餞行,來吃飯的客人有千把人。座位中有人獻上魚和鵝,田氏看著這些菜,便嘆道:“天對於人類太豐厚了,生殖五穀,又生出魚類和鳥類供人食用。”客人們像迴聲一樣附和他,鮑氏的兒子只有十二歲,也在座位中,走上前說:“事實並不像你所說的那樣。天地萬物與人共同生存,都是同類的生物。同類中沒有貴賤之分,僅僅以身體的大小、智慧和力量互相宰制,依次互相吞食,並不是誰為誰而生存。人類獲取可以吃的東西去吃它,難道是上天本來為人而生的?而且蚊子蚋蟲叮咬人的皮膚,老虎豺狼吃食人的骨肉,難道是上天本來為蚊子蚋蟲而生人、為老虎豺狼而生肉的嗎?”

齊國有個窮人,經常在城中討飯。城中的人討厭他經常來討,沒有人再給他了。於是他到了田氏的馬厩,跟著馬醫幹活而得到一些食物。城外的人戲弄他說:“跟著馬醫吃飯,不覺得恥辱嗎?”要飯的人說:“天下的恥辱沒有比討飯更大的了。我討飯還不覺得恥辱,難道跟著馬醫吃飯會覺得恥辱嗎?”

宋國有個人在路上行走時撿到了一個別人遺失的契據,拿回家收藏了起來,秘密地數了數那契據上的齒。告訴鄰居說:“我發財的日子就要來到了。”

一個人家有棵枯死了的梧桐樹,他鄰居家的老人說枯死了的梧桐樹不吉祥,那個人惶恐地把梧桐樹砍倒了。鄰居家的老人於是請求要這棵樹當柴燒。那個人很不高興,說:“鄰居家的老人原來僅僅是想要我這棵樹當柴燒才教我砍倒樹的。他和我是鄰居,卻這樣陰險,難道可以嗎?”

有個人丟失了一把斧子,懷疑是他鄰居家的孩子偷了,看那個孩子的走路,像偷斧子的;臉色,像偷斧子的;說話,像偷斧子的;動作態度無論幹什麼沒有不像偷斧子的。不久他在山谷裡掘地,找到了那把斧子。過了幾天又見到他鄰居家的孩子,動作態度便沒有一點像偷斧子的人了。

白公勝恩謀作亂,散朝回家後站在那裡,倒拄著馬棰,棰針向上穿透了下巴,血流到地上也不知道。鄭國人聽到這事後說:“連下巴都忘了,還會有什麼不忘掉呢?”意念明顯地傾注於某一點時,他走路碰到了樹樁或地坑,腦袋撞到了樹幹,自己也覺察不到。

過去齊國有個想得到金子的人,清早穿上衣服戴好帽子到了集市上,走到了賣金子的地方,趁機拿了金子就走。官吏抓到了他,問道:“人都在那兒,你為什麼要拿別人的金子呢?”回答說:“'我拿金子的時候,看不見人,只看見了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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