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標題:
[裘夢]恩人好無賴(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5-6-16 10:38:37
標題:
[裘夢]恩人好無賴(全文完)
恩人好無賴
作者:裘夢
師父叫她去報恩,她就乖乖到白雲山莊為婢,
反正閒王府的十三小姐當久了,換個身份也頗有趣,
可她主子不是江湖上人人豎大拇指稱讚的玉劍公子嗎?
怎么這男人的面貌是像外傳的謫仙人一般俊美纖細沒錯,可個性卻完全走樣成黑心肝的惡婆婆啊?
人家好好的拈花惹草他也看不順眼,非要調她去當洗衣婦,
逼得她“洗”斷好幾根搗衣棒才小人的威脅她要長期為奴,
要不是看在病弱的他腰一折就斷,偶爾還會吐兩口血,
她早就整得他“該該叫”,再抬他去當曬衣架了!
只是給他好臉色,他竟當她好欺負,
動不動對她毛手毛腳她還可以勉強解讀成他想練功夫,但現在居然敢囂張到進攻她的嘴?
很好,恩她橫豎是報不下去了,但這仇,哼哼……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5-6-16 10:39:01
食言無妨不要肥
裘夢
旋轉飄落……臺下一片嘩然!
“夢夢食言而肥……”
臺下聲波一浪高過一浪的叫著,臺上的夢夢一臉的茫然。
鏡子——
My God!
誰抬面鏡子上臺來的?
偶無言的望著鏡子中的人,鏡裹人也睜大了一雙眼回視著鏡外的偶……真是相看兩相厭啊!
抬秤!
“你絕對肥了。”無比確定的聲音,教促著偶踏上去。
傻眼,天吶,地吶,我的上帝佛祖觀音大士王母娘娘玉帝織女大聖八戒……偶居然又長了五公斤,在偶痛下決心,發憤圖強,立志減肥的昭昭誓言之下,偶又長了五公斤——讓偶死了吧。
“這就是你晃點大家的下場。”
多么口徑一致的指責啊,讓偶頓時靈魂歸竅,如夢方醒……
話說很久很久以前(其實好像也就是前兩個月的時候吧,或許不到兩個月,原諒夢夢不堪褒獎的記憶力),某夢似乎有答應人家要寫十二少的故事(有嗎?真的有嗎?無辜的回憶狀……)可是某夢交上來的稿子卻是與十二少八竿子,不,一百竿子都打不著的人物(泣,我也是被逼無奈的好不好,誰叫十二少猜拳猜輸人家,他笨嘛,這也怪偶?)即使這一人物說來還是滿討人喜歡的,長得甚至是會讓人發花癡的,但是夢夢依舊食言而肥了啊,五公斤!多么令人毛骨悚然的數字……
失憶、失憶,暫時性失憶,我沒有長五公斤,我沒有長五公斤……很好,自我心理建設成功,耶!
好吧,我也承認猜拳這種方法其實不太公允,那下次改抽簽好了……
知道了、知道了,一看下面鴉雀無聲的場面偶就明白抽簽也並不比猜拳高明多了。
其實夢夢人很懶,非常懶,基本上可以跟十二生肖中的末位人物劃上等號同等對待,當然,“飼料”請選用跟人類一樣的食品,OK!
所以,既然是懶人,你們就不能指望某人太過勤勞的去想新穎的辦法來決定下本主人公的人選問題(就知道你是在為自己的懶惰找借口,扁……)太暴力了,雖然皮皮不太薄,但是亂拳之下也是會受傷的好不好?
泣,轉換成嚎啕大哭……
十二少,偶最愛的十二少啊,夢夢不會不讓你出場的,絕對不會只管挖不管埋的,就算你的劍饒得了我,親愛的大家也不會饒我,所以請期待下本,或許再下本……(抱頭鼠竄中……)
下本再見,不過千萬別再抬鏡子跟磅秤上臺,切記!
食言無妨,肥就千千萬萬不要的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5-6-16 10:39:13
楔子
十五,月圓。
皎潔的月光流泄一池,微微蕩起漣漪的湖面泛起點點銀光,煞是迷人。
湖畔的垂柳隨風搖曳,立於樹下的那道身影卻更像一尊雕像般動也不動。
一聲悠悠的嘆息自樹下響起,緩緩蕩了開去,為這迷蒙的夜色增添幾許淡淡的憂愁。
“還不來。”有點無奈,帶些無聊。
像在回應她的感慨,一道渾厚而低沉的聲音終於自暗處響起。
“等很久了嗎?”
“師父,您終於來了。”柳樹下的人霍然回頭,月光劃過她的臉頰,映出她清秀的面龐。
“等師父很無聊嗎?”暗處的聲音略有不滿。
少女偏了偏頭,莞爾一笑,“也不算太無聊,不過,師父您約我十五見面,卻沒說時辰,讓徒兒在這裏吹了好半天的夜風呢。”
暗處人哼了一聲,“你這丫頭沒半點耐心。”
“哪有,人家不是等了半夜嘛。”少女覺得委屈。
“好了,說正事。”
“師父請吩咐。”
“記得我當初收你為徒時說的話吧?”
“嗯,有印象。”不過少女其實不是很確定。
“我收你為徒是因為我欠了某人的債,而我的身份不便相報,所以收你以為回報。”
“徒兒記起來了。”
“現在你學藝有成,可以替我去報恩了。”
小臉一垮,有些不願,“哦。”
“還有,千萬記得,不管誰問你師承來歷,都要——”
“抵死不招。”她接話。
“你本來就不知道,從何招來?”
“說的也是哦。”少女附和的點頭。
暗處人調裏了一下呼吸,然後繼續道:“去白雲山莊報恩吧。”
“找誰報。”
“玉劍公子。”
“這名字好有趣。”
“這名字只要是江湖人都不會覺得有趣。”暗處人吐她槽。
少女無所謂的笑笑,“徒兒本來就不是江湖人,覺得有趣沒錯啊! ”
“我不管你怎么做,總之要把那救命之恩給我還了。”
“師父,您有些無賴啊,什么叫不管怎么做?”
“還頂嘴?”暗處人又大大的吸了口氣,“總之你自己找機會送還他們一個大人情就好。”
“好麻煩。”少女抱怨。
“什么?”
“嗯,徒兒說知道了。”
“我傳你三年武藝,你就去報三年恩吧,三年一過不管你是否報成恩,總之是還了我的授藝之恩。”
“嗄,三年?”會不會久了點?
“有問題?”
少女微蹙著柳眉,“是呀,我要失蹤三年的話,府裏的人一定會慌的。”
“自己想辦法。”
嗄?
好好……好不負責任的說法啊!少女氣惱的瞪著暗處。
“我走了,好自為之。”
一陣風掠過,四下歸於平靜,徒留湖畔少女苦惱的蹙著眉頭,三年啊……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5-6-16 10:39:34
第一章
“紫嫣,把水送到少爺房裏去。”
“哦。”
“紫嫣,把少爺熨好的衣服順便拿進去。”
“哦。”
“紫嫣——”
門口的少女終於轉身走了回來,很堅定的看著同屋的兩名姐妹,“到底還有什么是要拿進少爺房裏的,你們一次說完好了。”
“我們一直想問你,你這幾天到底有沒有見到少爺?”
“沒有。”無比肯定的回答。
“沒有?”另兩名少女異口同聲的驚訝一呼。
“是沒有。”
“那我們兩個這幾天辛辛苦苦給你制造的機會不就白費了。”
席紫嫣無聊的打了個哈欠。“他有那么值得我見嗎?”
“有,當然有!”衝著紫嫣這態度,她們一定要讓她親眼目睹少爺的絕世風採,雖然這幾日不能看到最愛的少爺不免有些心痛,但是事關少爺的美譽,一定要死撐到底。
“好吧,我會記得今天留下來看他。”
看著她帶點無奈的點頭應承,兩名丫鬟面面相覷,直覺的認定紫嫣肯定有毛病,否則怎么一點兒都對號稱天下第一美男子的少爺沒有遐想,非但不心存綺念,甚至就連看一眼的興致都沒有,這怎么可以?
走至門邊,席紫嫣又忍不住回頭,“你們確信真的沒有別的事情了嗎?”
“確、信!”
好吧。她聳聳肩,沒有就沒有,提高音量幹什么,她又不是聽不到。
腳步輕快的走向少爺的房間,快到門口的時候,她忍不住又習慣性的側耳傾聽。嗯,少爺不在房裏,可以放心進去了。
手腳麻利的將洗臉水放好、衣服放好、毛巾挂好、早茶衝好……一切都收拾好了之後,她滿意的一笑,扮個鬼臉,準備功成身退。
只是才剛剛走到門口,就聽到一陣極輕的腳步聲,她不由得面色一垮。
來人很快來到門口,帶著一陣清爽的晨風進屋。
“少爺,您回來了。”她低眉斂目,十分恭敬。“洗臉水打好了,今日換洗的衣服也放到床上了。”
“嗯。”
聲音很清朗,但是真的不像什么大珠小珠落玉盤。席紫嫣很不以為然的皺了皺鼻子。
“過來,幫我更衣。”
嗄?更衣?
她有片刻傻眼,好在馬上恢復過來,移步到主子跟前。
他很高,身材卻不魁梧,甚至有些清瘦的感覺。身上透著一股淡淡的藥香,她肯定是藥香,因為她娘就常年帶著這種淡淡的、似有若無的藥香,即使搽再多的困脂香粉也遮掩不去。
轉至前面幫他綁係衣帶,這才發現男人的腰身纖細得過份,像少女那不盈一握的小蠻腰。
啊,她又想呻吟了,此時此刻她怎么還有閒情胡思亂想啊,現在她是婢女、婢女,一定要牢牢的記住這個新的身份。
“你是新來的?”
“是的,少爺。”
“難怪,沒見過你。”
係好腰帶,整好衣襟,她退到一邊。
“你叫什么?”
“紫嫣。”
“好名字。”
當然好了,據說是她那個自命風流但不下流的老爹自 紫嫣紅中取來的。
“杏兒、柳兒兩個丫頭呢,怎么這幾日總不見她們?”他隨口問問。
“兩位姐姐身體有些不適。”
“這樣啊,那今天你跟我出莊吧。”
什么?出莊?
席紫嫣終於抬頭看了他一眼,這一眼頓時讓她感覺眼前金光燦爛,耀眼無比。好一個神俊的人物啊,簡直就像謫仙人。
對於別人驚傃的目光秋離楓早已習慣,也不以為忤,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用過早飯,我們就出門。”
“哦。”她低下頭,反省著自己的失態。她是有教養的人,不可以看男人看到閃神,被老爹知道會引以為恥,雖然他老人家經常看美女看到失神。
“你也下去吃飯吧,一會兒到我房中來。”
“是,奴婢告退。”下人,唉,真不是容易當的。
回到下人房,趁著吃飯的時間,她把一會兒出莊的事隨便提了一下。
“什么?少爺要帶你出莊?”
“嗯。”
杏兒扼腕不已,“哇,怎么可以這樣,我想跟少爺一起出莊想好久了!”
“那你去吧。”她非常大方的讓出機會,反正她還想再睡個回籠覺。
“真的可以?”
“當然。”
“那我吃完飯就去。”
席紫嫣有些瞠目的看著杏兒以風卷殘雲之勢橫掃桌面,等她回過神,繼續慢條斯理的用完飯,杏兒、柳兒早已消失無蹤,整間屋子就只剩下她一個人。
收拾好了飯桌,她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嘴角揚起滿足的笑。這下可以睡個回籠覺了,自從開始當下人,她就一直處於缺眠的狀態。
賴床的感覺真好!
秋離楓隨意的走在莊內花園裏,漫不經心的欣賞著花圃中迎風搖曳的花枝,突然,目光定在一處。
一個青衣婢女,她正在修剪花枝。
很尋常的婢女,不尋常的是她修剪花枝的手法,那手法不似普通人,他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
“唉,還有兩年零九個月。”
他聽到那婢女喃喃自語著。
“三年好長啊。”
面對著花團錦簇的鮮花,本該少女懷春的小人兒似乎有著無盡的哀怨,他的唇一線俏然揚起。
“師父,報恩好難啊。”
清亮的眸底閃過一抹光,悄悄收斂了內息,遠遠看著那陷入感傷的婢女。
“我在這裏修剪別人的花草,我園子裏的誰管啊,老爹,你可千萬別全部摘去送姨娘啊。”
秋離楓的嘴角越揚越高。
席紫嫣心不在焉的修剪著花枝,一邊不停的碎碎念著,渾然不知有人在一旁打量自己許久。
秋離楓悄悄的轉身離去,沒有驚動專心碎念著的某人。
“紫嫣、紫嫣……”
遠遠的,她就聽到杏兒的呼喊聲,微微揚了揚眉,從花間站超,望著一路飛奔而來的人。
“怎么了?”
“少爺找你啊。”杏兒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在剪花。”她老實的舉起手中的花剪。
杏兒拿過她的花剪,不讚同的說道;“別剪了,真搞不明白你,做什么爭搶著來當園丁?伺候少爺多好啊,又輕松又快活。”
可她一點兒也不覺得輕松啊,三年真的好漫長,如今才過短短兩個多月。
“少爺找我幹什么?”她岔開話題,否則杏兒又要念上好一陣子了。
“柳兒出莊嫁人啊。”
這是什么回答?“那又如何?”
“所以,我就跟少爺說要你回來跟我一起伺候他啊。”
原來如此,席紫嫣看著興高採烈的杏兒,眼神微微帶了點苦惱。
“走吧。”杏兒拽了她就往前走。
“杏兒姐姐,我還是喜歡跟花草待在一起。”她有些無奈的低語。
“少爺那樣的仙人,不比花好看啊?真笨。”
席紫嫣聞言的望著她的後頸。那是因為要替師報恩的人不是你啊!
報恩、報恩……白雲山莊的擁有者,名滿江湖的玉劍公子,到底什么是他沒有的,名還是利?
師父給她三年時間還真是仁慈,照她看三十年都未必有機會報恩呢!所以她也就退而求其次,老老實實的在山莊為仆三年,了了師父的授藝之恩。
這也算是報恩了吧,畢竟要她為奴為婢也是屈尊啊。
再次站到謫仙人一樣的秋離楓面前,席紫嫣心頭真是無奈至極,伺候花草要比伺候人來得容易得多,偏偏杏兒不這樣認為。
“紫嫣。”
“奴婢在。”
“喜歡花草啊。”他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是的,奴婢在家之時總會栽種一些花草。”那是她打發閒暇的愛好罷了。
“那來伺候我確實委屈你了。”
她抬眸看向他,不期然望進兩泓深不見底的幽潭,心頭一悸,急忙將目光收了回來,“少爺言重了。”
他微微一笑,“那你確是自願來服侍我了?”
“是。”被你那么一說,我哪裏還敢否認。
“那就好,少爺我一向不喜歡強人所難的。”他似乎放下心來。
莫名的,席紫嫣覺得背脊有些涼,這男人似乎缺少謫仙人的氣度。
閒聊完畢,立即發號施令。“幫我準備熱水,我要沐浴。”
“好。”
“待會兒你進來幫我搓背。”
一句話就讓準備告退的席紫嫣停下了腳步,難以置信的瞪向他,卻發現他含笑望著她,那笑中竟帶著幾分玩味與調戲!
“奴婢遵命。”忍下氣,她退下。
目送她退出房間,秋離楓揚起耐人尋味的表情。
不一會兒,熱水送進了房間,而席紫嫣也帶著幾分不情願走近,幫他搓背,這這……這有違閨訓、有違閨訓啊!
師父,徒兒我這回虧大了。
聽著木桶中的人愜意的撩著水,輕輕哼著調子,她努力做到眼觀鼻、鼻觀心,非禮勿視,要小心長針眼。
“紫嫣,過來幫我洗。”
一句話差點把她的三魂七魄通通嚇跑。幫他?幫一個大男人洗澡?
“還不過來?” 、
“哦。”她會長針眼,一定會,她忍。
為了報恩,她必須得忍。
盡管她懷疑這是秋離楓的暗整,可是,她依舊強忍著。
入莊時她是普通的灑掃仆役,後來跑去當園丁,現在又降格成了最低等的漿洗奴婢,雖然只負責漿洗秋離楓一個人的衣物。
本來在“風濤園”服侍的只有她跟杏兒,如今她包攬了園中所有的臟活累活,某人還不許善良的杏兒幫她一點點。
一邊恨恨的搓著盆中的衣服,一邊無聲詛咒著某人的上下十八代宗親,包括八等親以外的全部替他問候到。
“紫嫣……”
她抬頭就看到杏兒欲言又止的站在面前。
“說吧。”深吸了口氣,她做好了再受打擊的準備。
“少爺說你洗得很不幹凈,要重新洗。”
“好,我會重洗。”她埋頭繼續搓。他也不怕同一件衣服洗太多次會破!
杏兒同情的看了看她,放下衣服離開。少爺不知為什么好像故意為難紫嫣,那些衣服明明已經洗得比先前幹凈許多了呢。
杏兒一走,她就不搓了,拿起棒槌開始捶打,想著棒下的衣服就是某個可惡的家夥,用力的敲打著。
“砰”的一聲,棒槌斷成了兩截,席紫嫣有些怔愣的看著手中的半截木棒,目光緩緩看向地上裂成數塊的青石板。
“唉。”有人嘆氣。
她抬頭看過去。
“你這樣做下人的話,主人家遲早會被你折騰窮的。”來人繼續嘆。
她面露窘色。這幾日她已經弄壞三個木盆、八根棒槌,還有五塊洗衣板——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對不起,從奴婢的工錢裏扣吧。”
秋離楓點頭,“這是當然,”頓了頓,又說:“不過,這樣扣下去,你很快就會白幹三年。”
只要不倒貼夥食費她就算賺到,沒關係。
“從明天開始,你把所有的家具都打磨上蠟吧。”
她再次看向他,問候他祖宗的範圍擴得更廣。
秋離楓微微綻出一抹惑人的笑,“要是把那些高檔的家具也弄出問題的話,你恐怕就得終生待在莊裏償債了。”
目送他噙著得意的笑離去,席紫嫣第一次有了扁人的衝動,她她……她怎么這么倒霉啊,為什么要報恩的人會是這樣一個品行有嚴重問題的家夥?!
“嘶”的一聲輕響,她低頭,花容慘變。
嗚嗚……她為什么這么不小心啊!
洗凈了衣服,用火熱的熨鐵燙幹後,她開始仔細小心的縫補手中的那件青衫。
“紫嫣,你在縫衣服啊。”
“嗯。”
“咦,”杏兒走近,好奇的問:“這件衣服好像是少爺的吧。”
頭也不抬,“嗯。”
“怎么少爺的衣服破成這樣了?”
她繼續低頭忙碌著,“我不小心扯爛的。”
“這是少爺最愛的一件衣裳呢。”杏兒開始替她擔心起來。
翻了個白眼,她很無力的扎下一針,“我正在補救。”
“會看出來的。”
“試試看吧。”她也沒有什么信心,雖說五娘的繡工是頂尖的,但是她未必學到家,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杏兒拉了把椅子坐到她旁邊。
席紫嫣的手飛快的穿針引線,密密麻麻的針腳迅速縫合著幾處裂口。
隨著時間推移,杏兒的眼睛越睜越大,最後露出傃羨的神情。
“你的手真巧。”居然在縫合處繡上幾竿翠竹,不但絲毫看不出縫補痕跡,還讓整件衣服變得亮眼起來。
席紫嫣微帶尷尬的笑了笑。就是這雙手惹的禍呀。
修身養性果然是大學問,看來她要重新練修養,當真是忍字頭上一把刀啊,一不留神,刀掉下來就是白光閃紅光現。
“咕”的一聲脆響回蕩在書室之內。
“紫嫣,怎么這么不小心,這可是三百年的古董瓷器。”當主子的涼涼出聲。
她惱怒的瞪過去。
“早說你擦家具的時候要小心,還是這么莽撞。”他繼續感嘆。
“少爺,那是您的衣袖拂掉的。”她要再保持沉默她就跟他姓!
秋離楓訝異的揚眉,“我明明看到是你蹭掉的啊。”
這……這就是主人跟下人的區別,肯定沒人信她的話。
“看來你的賣身契要再延十年了。”他嘖嘖出聲。
席紫嫣差一點就口吐白沫。十年?加三年不就十三年,那她不就人老珠黃了?嗚,她還沒嫁人啊。
“少爺——”
“好吧,看在你也不是故意的份上,再加三年好了。”
那也要六年吧?
“我會賠的。”反正老爹的倉庫裏有得是這樣的東西,她到時回去順手牽兩只過來就行。
星眸半掩,遮去他眸底流動的詭譎,“這件青衫上的翠竹挺別致的。”
她有些驚疑不定,不太明白他為什么轉了話題。
“我在想,要不要為了這幾竿青竹,把所有的衣服都扯裂好縫補呢?”
下一瞬間她雙眼大瞠。
掃過她敢怒不敢言的神情,秋離楓忍住爆笑的衝動,嘴角微微有些抽搐。她一定不知道自己生氣瞪人時有多嬌俏可人,就像一個稚氣未脫的奶娃娃。
一忍再忍,忍到最後還是爆出一串爽朗的大笑。
“秋離楓——”她忍無可忍了,衝口直呼主子姓名,“你太過份了。”
收起笑意,他看向怒不可遏的小女婢,語氣全無怪罪之意,“這樣吧。既然你女紅這么好,不如我以後的衣裳就由你縫制好了。”
“不要。”她很爽快的拒絕。
秋離楓也不勉強,只是輕輕的嘆了一聲,有所感悟吋說:“秋天過去就是冬天了呢。”
廢話,總不會是夏天。
“要在寒冷的冬日坐在井臺邊洗衣服,一定很辛苦。”
不會是真的吧?她的一雙纖手,在家十指不沾陽春水,到這真不足三月已經變得不如原來的光滑細膩了。
他搖搖頭,很是惋惜,“還是坐在有炭火的房裏縫制衣服舒適啊。”
“少爺,我縫衣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認了。
“千萬不要勉強啊。”
“一點都不。”真想磨牙啊……
“那就好,少爺我是從來不強人所難的。”
可你一直在強我所難!她怒在心口不敢言。
“對了,我最近要出門,你趕著做兩件新衫出來吧,家具就不要管了。”
“奴婢遵命。”
看她收起外溢的怒氣,他微微一哂,沒關係,相處的日子還很長,如果她真是別有居心入莊,那有趣的事還在後面呢。
“過來幫我研墨。”
“是。”
看著她微微挽起袖口,露出小半截雪臂,他的眼神閃了閃,將目光移至窗外的花草上。
“是畫菊好,還是畫竹好呢?”他狀似自語。
席紫嫣專心的研著墨。
“紫嫣,你說呢?”他偏頭問。
她手下一頓,頭也不抬地說。。“竹畔植菊,也甚好。”
“果然是好。”他很開心的又問:“我來畫竹,你添菊如何?”
她忍不住抬頭,“少爺,奴婢不會作畫。”
“真的嗎?”
點點頭,她謙卑到都想跪下了“是。”
“原來你真的喜歡冬日汲水洗衣啊。”唉,真好玩,怎么都玩不膩。
咬了咬牙,她用力磨著墨,“奴婢只怕畫得太劣,惹少爺笑話。”
“那倒不會。”
相信你就是傻子!
秋離楓不再說話,腕底用力,筆下揮灑自如,不消片刻,一叢青竹就躍然紙上。
“該你了。”
她接過筆,站到案前,一手挽袖免得沾上墨跡,素手輕抬,毫不思索的在紙上落筆。
秋離楓仔細打量著她,這樣的神韻,這樣的氣質,這樣的畫面,就像一個久居深閨的千金小姐偶一臨窗作畫,那樣的閒淡雅趣。
看著她收筆後退,他朝桌上看去,就見一片盛開的秋菊在竹畔爭奇鬥妍,頓時讓孤清的翠竹變得不再寂寞笑秋風。
心頭瞬間激起一抹輕顫,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確實不是風華絕代的大美女,但卻閒淡恰人,沁人心脾。
“紫嫣,許人了沒有?”話就那么滑出了口,待要阻止已是不及。
筆從手中滑落,她怔愣的望向他。
一抹嫣紅迅速攀爬上雙頰,她羞赧的別開眼,沒有回答。
秋離楓也沒有再追問,因為他已經知道了答案。
白雲山莊眾所周知少爺有丫鬟,卻一直沒有貼身侍女,大家都十分清楚那是秋離楓不想給人任何可以產生錯覺的機會。
不過,現在他卻突然指名要一名新進的婢女做貼身丫鬟,此舉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那丫鬟沒有柳兒的美貌,也沒有杏兒的嬌憨可愛,有的只是一張尚稱清秀的臉蛋,不過她有她們沒有的那種淡然自若的閒適。
可是,這都不足以吸引男人的目光,少爺為何獨獨挑中她?眾人莫不嫉妒又羨慕的質疑著。
她都覺得倒霉透了,怎么還有人羨慕她?對此席紫嫣覺得實在難以理解。
“少爺,抬手。”
“好。”
看著她低頭測量自己的胸圍腰身,嗅聞她發間散發的淡淡青草香,秋離楓微微瞇了眼,嘴角悄然上揚。
“我的腰是不是很瘦?”他輕問。
她隨口答,“嗯,比我妹的腰還瘦。”
“嗯?”
她頓知失言,急忙補救,“我是說比我們女子的腰還瘦。”
他眸光轉閃,勾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忽然伸手圈住她的腰身。
她頓時一僵。
“果然是比我的要粗一點。”
席紫嫣一時尷尬得不知該看哪裏,她從來沒有被男人這樣輕薄過。
好在,他馬上就松開後退,但表情卻顯得有些莫測高深,而她一點兒也不想追究那表情代表的意思。
“我如果可以再吃胖一些就好了。”
她閃到一邊,有些慌亂的收拾著布料,對他的感嘆充耳不聞。
“不如,以後你每晚做宵夜給我吃好了,據說晚上多吃會長肉。”
“馬無夜草不肥。”想都不想她就回了他一句。
秋離楓的眉高高的揚起,泛濫的笑意盈滿眸底,原來她急了反唇相譏是這樣機智呢。
“那你是答應了?”
她白了他一眼,“我哪有?”
“今晚就搬到隔壁吧。”他作了決定。
她瞪著他。
“你是貼身丫鬟啊,總要住得近些才叫貼身嘛,否則你住下人房那么遠,我有什么需要你也趕不及。”
換句話說,他要把她拴到身邊好隨時折磨!席紫嫣的牙悄悄磨到了一起。
看她抱了衣料就向外走,他好心情的笑道:“你要幹什么去?”
“回房給少爺縫衣服。”聲音帶了些咬牙切齒。
“就在這裏縫吧,我一個人看書挺無聊的。”
原來讓她當伴讀啊。她無奈的轉回來,將衣料放在一旁供他休息用的軟榻上攤開。
拿起剪子,又側過身去瞄了他一眼,猶豫了一下然後下剪。頭一次做衣衫,她心裏沒譜呢。
目光從書上溜到與布料奮戰的倩影,淡淡的暖意在唇畔蕩開,他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在這書室之中會有一抹窈窕的身影相伴。
思緒陡的一轉,暖意被眸底的陰鬱取代。他真的可以耽誤她的青春嗎?
她是來報恩的不是嗎?心底一個聲音響起,那以身相許不就是最好的報恩辦法?於是他又心安理得的露出微笑。
“啊,又剪壞了。”
聽著她帶著懊惱的抱怨,看著她不甚甘心的嬌嗔表情,秋離楓再次綻出笑容。
“男衫怎么會這么難做嘛,明明五娘做得很容易……”她又開始習慣性的喃喃自主g。
在她毀掉了半匹上等布料後,終於裁剪成一件男衫,她這才長長的吁了口氣,露出滿意的笑容。
秋離楓見狀無聲的搖頭,看來要她練成熟手,還得準備許多布匹才行。
女人天生就帶著母性,看她坐在屋裏專心的飛針走線,他腦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幼兒繞膝的和樂畫面。
日光漸漸西移,屋內變暗,他悄悄點燃了燈燭,移近她。
專心縫制衣服的席紫嫣絲毫沒察覺異樣,只想快快結束手中的工作,好回去睡覺。
最後一針收尾,她張嘴咬斷了絲線,滿意的抿唇點頭,將衣裳抖開打量著,還好,沒有丟五娘的臉。
“好了嗎?”
“啊!”她被近在咫尺的聲音嚇了一跳,衣服從手中滑落。
他伸手撈進懷中,抖開,然後披到身上。
“手藝還行。”
她瞪他,不滿意他的說法。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5-6-16 10:39:50
第二章
“少爺,可不可以請你讓一讓?”
聲音十分的客氣,語氣卻萬分堅決,似乎如果被請的人不讓一讓的話,後果會相當的嚴重。
背負著雙手立於回廊中央的人轉過身來,眉宇輕挑,帶了幾絲興味的看著自己的丫鬟,“如果我說不讓呢?”
捧著厚厚一疊書冊的丫鬟杏眸微垂,暗自咕噥了一句,然後抬起頭直視著自己的主子,“那我就把賬冊搬到廚房去。”
“廚房?”
丫鬟很認真的點頭,“是呀,小廚房好像沒有柴火了呢。”
“你要用賬冊煮飯?”
“不行嗎?”
看著她清澈如水的眼波直直的帶著挑釁向自己投來,秋離楓抿了抿唇,不是很情願的向旁退了兩步。
“謝謝少爺,”她走過他身後,然後停下回首,“現在您可以繼續橫在路中間了,奴婢保證今天都不會再經過這裏。”
席紫嫣走了許久,秋離楓還立於原地,回味著剛才貼身丫鬟的回敬,嘴角慢慢上揚,越揚越高,終於不可遏止的朗笑出聲。她越來越可愛了呢!
今天都不再經過這裏了嗎?他詭異的一笑,轉身朝著下人房走去。
半盞茶之後,似曾相識的畫面再次出現在回廊上。
“少爺,請您讓一讓。”
這回丫鬟抱的還是一疊書冊,表情卻帶了三分憤懣。
“紫嫣,誰惹你了,這么大火氣?”
除了笑得跟朵花似的你還有誰?她憤憤的想著。
“告訴少爺我,我為你出頭。”
“賬房說賬冊有些問題,讓我再送回來。”她盡量心平氣和的陳述。
秋離楓狀似恍然大悟,“哦,我想起來了,剛才我好像是有吩咐人過去取賬冊,的確是有些問題呢。”
分明就是故意的,她抿著唇瞪著自己的腳尖。
“捧這一大堆賬冊來回走了兩趟,累了吧?來,我幫你拿。”
看到兩只修長的手臂伸過來,她頭也沒抬,很大方的打算讓某人接手。
嘩啦啦——一疊賬冊滑落於地,低垂的螓首猛的抬起,又驚又惱的目光瞪過去,他他……他居然摸她的手!登徒子!
“手酸了就早點說,看賬冊撒得滿地都是。”他略帶埋怨的說。
繼續瞪他,無恥之徒!
“還不撿?”蹲在地上撿書的秋離楓抬頭看她。
再次磨了磨牙,她才不甘不願的蹲下。
兩只手同時伸向柱角的那本冊子,寬厚修長的大手略一停頓就轉而握住了那只正遲疑不決的柔荑。
席紫嫣這次不再猶豫,左手中的書一松,便快速的劈了過去。
電光石火間兩只左掌拆了十招有餘,而她的右手依舊被他牢牢的握在手中。
秋離楓嘴角的笑有幾分得意,又含著幾絲驚奇,“怎么要傷我?”
“放手。”她又羞又惱,卻又不敢高聲。
像故意一般,他輕柔而又緩慢的摩挲著她的手,如同在感受那嫩滑無骨的細膩觸覺一般。
她下意識的想抽手,無奈他握得死緊,“秋離楓放手!”全身的熱氣都往臉上撲,讓她真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慢條斯理的放下,頗帶惋惜的看著她快速藏到身後的手,“很細致的皮膚,想來確實不適合冬日井臺洗衣。”
她顧不上瞪他,快手快腳的將地上散落的賬冊收超,打算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這個男人面前。
“少爺,金陵的藍公子求見。”
前來通報的仆人遠遠看到主子就出聲稟報。
秋離楓一把抓住想從自己身邊閃過去的人,低聲道:“放好賬冊到前廳來。”
她抬眸瞪了他一眼,甩開他的手,疾步而去,身姿猶若洛神踏波,優雅迷人。
他的眼睛微微瞇了瞇,這樣靈動美妙的輕功身法倒不曾見過,究竟是哪門哪派的功夫呢?
“少爺,藍公子在前廳等著呢,好像有急事。”
“知道了,這就去。”不再細想,他快步向前廳趕去。
一身白衣的秋離楓立於白雲山莊門前,儼然成為一道最亮麗的風景,讓來往莊前的行人皆忍不住側目。
好俊的人!
人俊,馬也俊,白衣玉貌,白馬神駒,怎不叫人注目。
只不過,此時的秋離楓有些許煩躁,頻頻向莊內張望。
終於,在他快要忍不住衝回莊內時,一抹熟悉的倩影緩緩自莊內走出。
“紫嫣,為何這般久?”
“少爺出行倉卒,奴婢措手不及,以致多費了工夫收拾行裝,請少爺包涵。”
她第一次替人收拾行裝總是會慢些的嘛,這男人催什么催。
“走吧。”
她茫然的看著他。
不再多費唇舌,他直接拉她上馬。
“少爺——”她不要去啊!
“駕!”
眾目睽睽之下,白雲莊少主跟他的貼身丫鬟一馬雙跨,絕塵而去,身後留下無數的蜚短流長。
“少爺——”生平頭一次被異性摟抱子胸前,這讓席紫嫣非常羞窘。
“嗯?”遠離了山莊,他漸漸放慢速度,好心情的等她開口。
“你沒說要帶我一起出門,所以行李內沒有我的換洗衣物。”
“穿我的。”
“少爺是男人。”
“那扮男裝就好了。”
她詞窮。
他倏地貼近她的耳畔,清晰地聽到她的抽氣聲,不由得唇線飛揚,“你穿男裝一定很好看。”
“少爺……少爺……”她有些難以啟齒,“我們還是不要共騎的好。”
“你會騎馬?”
她頓時啞口無言,她以往只坐轎,從未騎過這樣的高頭大馬。
“那就只能共騎了。”他有意無意的環緊了放在她腰身上的手。
她的目光落到自己腰畔的那只狼爪,恨不得在上面瞪出兩個大洞來。
秋離楓在她身後露出狡詐的笑容,對著她小巧的耳垂輕輕的吹了口氣,滿意的看到她在戰栗的同時又迅速紅透的耳側,不由發出一聲低笑。
席紫嫣羞惱於心的同時,疑問也油然而生。會不會是師父認錯了恩人,這樣品性惡劣的男人會施恩於人嗎?
前方的三岔路口有一紫衫男子等在那裏,當他遠遠看到熟悉的白馬飛奔近前,便要迎上去的動作中止於看到馬上男子身前的那名青衣少女。
那是婢女的裝束,但不是他以往見過的杏兒或柳兒,容貌還遜於她們。
“少莊主,你這是……”他遲疑著,玉劍公子自十五歲出道至今,從未聽聞他出門會帶家仆。
秋離楓神色自如,“我這個丫鬟聰慧得很,路上會省去我許多麻煩。”
聰慧?
藍童生狐疑的打量著那名專心盯著馬鬃的婢女。她似乎不是那么機靈吧,都不曉得對主子的朋友打個招呼,問聲好。
順著他的目光,秋離楓也看到了席紫嫣的刻意專注,笑道:“紫嫣,初雪的鬃毛很迷人嗎?”
“回少爺,比您的長發漂亮。”
藍童生愕然的張大了嘴。他他……他沒聽錯吧?秋離楓的口氣似乎有謂笑的痕跡,而那名婢女也太有個性了一點。
“哦,原來你也常常這樣盯我的長發啊。”
“奴婢只是擔心少爺勞累過度會長白發,時常會多看幾眼,以期幫少爺您斬草除根。”
他們主仆一間一答,顯得客氣有禮、閒話家常,可是聽在藍童生耳中卻猶如青天霹靂,下頷儼然已快垂地,再難拾起。
名滿江湖的玉劍公子,風姿神俊、舉止灑脫卻又給人淡淡的疏離感,可是,眼前這一幕卻太過溫馨親切。
“紫嫣啊,”秋離楓貌似感嘆,“你這樣講,身為主子的我似乎嗅到一絲殺意哦。”斬草除根?她想讓他頭上寸草不生嗎?
“少爺多疑了,奴婢怎么敢以下犯上。”
“真的不敢嗎?”他毫無預警的貼近她頰畔。
一旁傳來抽氣聲。
他的手牢牢的抓住她襲來的玉手,玉面之上笑意淡淡,“紫嫣,你的脾氣還是不太好哦。”他稍稍親昵一點她的反應就會很激烈。
秋水一般的清眸含著惱意瞪著他,青天白日之下,行人往來頻繁的三岔路口他就這樣不知檢點!
“少爺,即使奴婢身為下人,您也不能太過隨意。”
望著她透著寒意的眸子,秋離楓不以為然的笑了笑,抓著她的手按回她的腰際,以只有兩個人聽得到的聲量說:“我早就沒把你當下人了。”他當她是自己未來的妻,跟妻子調笑這是情趣。
“我不是你的侍妾!”她益發惱怒,自從她當上他的貼身丫鬟就聽下面的人竊竊私語的說,貼身丫鬟就是侍妾的代名詞。
秋離楓微感訝異,劍眉興味的揚起,“這個我倒沒想到呢。”
“你敢?”
“明明是你提醒我的啊。”他好無辜的看著她。“我都沒往侍妾那方面想,是你自己說出來的嘛。”
她惡狠狠的一瞪,“我明明就不是那個意思。”
“你真的不想當侍妾?”
看著他懷疑的表情,席紫嫣只覺心頭惡氣陡生,“死也不會!”
“其實像你家少爺我這樣英俊瀟灑、玉樹臨風般的人物,即使是當侍妾也是機會難得的哦,你確信不再考慮一下?”
“秋離楓——”她忍無可忍的直呼其名,“你別妄想了!”
一旁的藍童生早已看到傻眼,他覺得自己的眼睛出問題了,那個跟婢女打情罵俏的男人真的是他認識的玉劍公子嗎?
“少莊主,不好意思得很,客棧只餘兩間上房,今晚我們兩個只好湊合一下了。”藍童生微感不安的看著面前淡笑自若的人。
“不用了,我跟紫嫣一間就好,藍兄不必委屈。”望著遠處落日餘霞的人漫不經心的回答。
“這不太好吧。”藍童生遲疑著。那個婢女的目光又開始升溫了呢。
“不礙事的,紫嫣原就是我的貼身丫鬟。”他很理所當然的說。
“不勞藍公子費心,我跟少爺一間房就好。”
藍童生訝異的看著一反常態的婢女。
就連秋離楓也忍不住回頭看了席紫嫣一眼,然後……繼續玩下去。“紫娜,要是睡地板不舒服的話,少爺我不介意分一半床給你。”
如此曖昧的言詞,當即引得客棧之內眾人側目。
她臉上陣青陣白,最後螓首低垂,溫順的道;“奴婢身微命賤,睡得慣,謝謝少爺關心。”
“關心你是應該的,你的健康就是少爺我的福祉啊。”
她的頭垂得更低,聲音卻更見溫順,“既然奴婢的健康是少爺的福祉,那么——奴婢鬥膽請少爺您睡地板。”
秋離楓興味的揚眉,“怎么講?”
“奴婢的健康是少爺的福祉,但少爺的健康卻並非奴婢的福祉,所以奴婢想來想去,少爺睡地板是再合適不過了。”
藍童生很想笑,但是他不能笑,表情頓時變得很奇怪。
秋離楓很認真的考慮了一下,然後點頭,“你說的對哦,那我今晚就只好睡地板了。”
“少爺果然體恤下人。”
“好說好說,這個下人既然是像紫嫣你這樣聰慧機靈的女子,少爺我再怎么樣也是要體恤的。”他噙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任誰都看得出這對主仆之間隱隱的洶涌波濤,也猜得出那少爺對婢於是存著什么樣的心態,他分明就是以男人看女人的眼神看著她。只不過,那名清秀靈慧的青衣小婢似乎還處於懵懂之間,對於情愛之事茫然不知。
月光如水流泄一地,殘燭在窗前“嘶”的一聲爆出火花,搖曳的燭光明滅不定,忽的一道勁風襲來,剪掉過長的燈蕊,燭光重新大亮。
透過低垂的帷帳,隱約可見帳內側臥的身影。
秋離楓自地鋪上盤膝坐起,半托著腮看著帳內的人,劍眉微微蹙起。以往不曾動過那心思,倒也清心寡欲睡得安枕,如今心思萌動,沉寂了二十幾年的情欲便鋪天蓋地的涌來,讓他輾轉反側無法入睡。
早知如此,他便不該考驗自己的聖人修為,跟藍童生一間房一定比現在要舒服許多。
唇抿了又抿,無論怎么抿還是感覺口幹舌燥,他不耐的皺緊眉峰。
“紫嫣。”
“什么事?”
聽到她立時的回答,他無聲的笑了起來,原來她也不曾真正的入睡,心裏頓時平衡了不少。
“幫我倒杯水。”
“是。”
帷帳掀開,床上之人衣冠整齊的下了地,讓坐於地鋪上的他失落異常。
“跟少爺我這樣的正人君子同處一室,你何必如此拘謹?”他小有抱怨。
席紫嫣倒好了茶水走過來,很平靜的看著他,“像奴婢這樣微賤的人自然是小人,與少爺這樣的君子同處,難免會以小人之人度君子之腹,少爺您海量汪涵,一定不會介懷的。”
秋離楓為之失笑,這丫頭的口舌之利是越見犀利了,想在口頭上討到她些許便宜可是十分困難。
“今晚不吃宵夜嗎?”將茶遞給他,她隨口問了句。
“出門在外,一切從簡吧。”
“那少爺早點睡。”
“你也一樣。”
收起杯子,她重新鑽入帷帳,而他坐於地鋪之上欣賞著地上的銀光,看著看著,目光不由自主又落到了帷帳之內,靜夜之中萬籟俱寂,女子身上那淡淡的幽香清晰的鑽入鼻翼,讓他心猿意馬,睡意全無。
“紫嫣。”
“少爺有事?”
“再幫我倒杯水。”
“好。”
如此反復十餘次後,席紫嫣忍不住有些擔憂的問:“少爺,你真的沒事嗎?”
“咳,沒事。”就是肚子被茶水撐得有些脹。
“你已經喝了兩壺茶水了。”
“晚飯吃得過鹹,所以口幹。”
“很鹹嗎?”她懷疑。“少爺我口味清淡。”聽他這么說,她也沒再開口,平日他吃食就偏清淡,這倒是事實。“紫嫣,”他喊住她,“我睡不著,陪我說說話吧。”她重新回到地鋪旁,坐了下來,“少爺想說什么?”“你好像還沒陪我賞過月。”“是沒有。”“那我們今天就一起賞賞月好了。”
迷人的月色與佳人同賞,更是心曠神恰,神魂皆醉。
她微偏頭,“少爺喜歡賞月?”
“偶爾,你呢?”
“姑娘家總是喜歡潔靜的月色的。”家裏那些姐妹每逢月圓總會在後園之中焚香祈禱,她有時也會去湊湊興。
“許過願嗎?”他不著痕跡的打聽。
“自然許過。”
“可以說說嗎?”
她笑了笑,月光滑過她柔嫩的臉頰,讓她的笑容顯得迷離動人,“我請老天保佑我娘身體康健,青春長駐。”
“哦。”她都不為自己求點什么啊。他心頭有些失落。
“那少爺呢?有許過嗎?”
“女子才會對月許願。”他悶悶的回道。
“說的也是。”她專心的看著天際那輪明月,思緒飛回久別的家中。
秋離楓望著她嬌美的容顏也陷入沉思。
她望月,他望她,兩個人,兩種心思,卻又異樣和諧。
“咳……”
發出聲音的人不是身體微恙,而是善意的提醒,提醒如謫仙人般俊秀的玉劍公子在大庭廣眾之前,目光要稍作收斂才是。
“藍兄不舒服?”
可惜某人對他的善意惡意曲解。
“少莊主,你看街上多熱鬧啊。”藍童生再接再厲,繼續暗示對方轉移視線。
“哪裏的街上不是如此。”某人繼續裝傻充愣。
藍童生暗嘆口氣,轉頭看著那位泰然自若執箸而食的“書生”,敬佩之感油然而生,換了他,被人那樣明目張膽的注視著,他鐵定難以下咽。
“你會不會消化不良?”他純屬好奇,真的。
席紫嫣抬眸望了他一眼,“他不怕惹人非議,我就不會消化不良。”她相信三年後離開白雲山莊時,她的臉皮一定會練到刀槍不入的地步。
他不得不承認這對主仆根本就不能拿常人心態來衡量。她其實很不像下人,尤其當她換裝之後。
同一樣衣裳穿到不同人的身上卻有不同的風情,這襲白色儒衫在秋離楓身上時讓他猶如清風朗月般不染世俗,自然而然生出幾許淡漠疏離,而如今在她的身上卻是山風撲面,清新自然又透著難以言喻的親切感。
“你看我家紫嫣都已經習慣了,藍兄就不必杞人憂天。”
習慣?席紫嫣有些痛恨的咀嚼著這兩個字。他一直在強迫她盡快習慣,習慣他的無處不在、習慣他的親密、習慣他的調笑……而她竟然也真的一點一點的開始習慣了。
“依我現在的穿著,你不應該把我的名字挂在嘴邊。”紫嫣一聽就知是女子的。
秋離楓笑道:“那我喚你小弟如何?”
“隨便。”
下一刻,他一把攬上了她的肩頭,同時伸箸往她的碗內添菜,“來來來,難得小弟今天食欲很好,大哥幫你添菜。”
大庭廣眾之下兩個男子勾肩搭背是很平常的,所以整間酒樓沒有人會側目,而席紫嫣也再一次確定某人一再催促她換裝的用意究竟為何——他根本就是品格低下的花花公子!
“我吃飽了。”她努力將碗移開,堅決不讓某人夾更多的菜給她。
“還是多吃點吧,你的身子有些單薄呢。”
“那你就更該多吃些了。”她直接回敬,依她看他才該大補特補,可令人奇怪的是,無論他怎么補,那瘦削的身子骨總不見長肉。
他的眸底閃過一抹光,正因為他進補也沒用的體質,他才更不希望看到她單薄的身子骨,想讓她更豐腴些。
“還是你多吃些,人看起來珠圓玉潤才好。”
她瞪眼,敢情他是照小豬的標準來喂養她嗎?還珠圓玉潤咧……
“我吃飽了。”她用手捂住碗,她又不是真的豬。
秋離楓揚了揚眉,直接將一筷剔了刺的魚肉遞到她的唇邊。
“我都已經夾過來了,還是吃下去比較好。”
她看得出來,他很堅決,很有她如果不吃下去就翻臉的架式,於是她很沒骨氣的張開了嘴……反正只是一口而已,撐不著。
兩個男子勾肩搭背是不引人注目,但是互相喂食可就大大的令人驚訝了。
他不認識他們,真的不認識,埋頭用飯的藍童生不停的對自己進行催眠到底。
玉劍公子是受了什么蠱惑,以往對著美若天仙的名媛淑女都是疏離冷淡,怎么一面對那個清秀小婢就像換了個人似的?
秋離楓又夾了一筷子過來,搖頭,再搖頭,這回她死都不再張嘴。多一口是無所謂,但是多許多口就很有所謂了。
“多吃些才會胖的嘛。”他感嘆。
“秋離楓——”她低吼,她不要變成小豬,太難看了,就算她本來就不是美女,也不用把自己弄得更醜。
“我這是體貼你,別不知好歹。”
接收她惱怒的瞪視,秋離楓愉快的吃著菜,盤算著日後每天逼她多吃一口飯,總有一天會珠圓玉潤起來的。
莫名的,席紫嫣的背脊泛起涼意。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5-6-16 10:40:06
第三章
黑夜中一道身影掠過重重屋脊,在一處院落停下。
“誰?”
緊閉的房門打開,一條人影竄出屋予,躍上屋宇。
兩條身影一前一後飛縱而去,最終在一處溪水之畔停下。
“嫣兒。”
“師父!”
“很驚訝嗎?”
“嗯,難道師父決定自己親自報恩了?”她是無限期待啊。
“別做夢了。”他直接打消她不切實際的想法。
好無情啊!“師父別這么絕情啊。”
“說正題。”
“徒兒在等您說呢,什么事啊?”
“知道這次他出門的原因吧。”
“不知道。”她回答得很幹脆。
“你到底是怎么當人家跟班的,他為何出門你都不清楚?”說著說著又忍不住開始動氣。
席紫嫣沉默了一會兒。她怎么能說自己整天都在思索著如何躲避不良男子不時的調戲與逗弄?“這有什么關係嗎?”
他會被她氣死!用力調整了一下呼吸,保持沉穩的開口。“我找人劫了揚威鏢局護送的兩百萬兩鏢銀。”
“咦?”那不是藍童生家的鏢局嗎?
“怎么了?”
“師父您繼續講。”
“如此數目驚人的鏢銀被劫,而又毫無頭緒,藍童生一定會想到去找他的好友玉劍公子出面幫忙查找,你藉機找回鏢銀,就當報恩了吧。”
啥?“師父,你這不是報恩,是恩將仇報吧。”
“席紫嫣——”他暴喝。當年怎么會一時頭腦發熱的看上月下祈願的她?收她為徒至少折壽三年啊!
“明明是您想得太過簡單了啊,如果秋離楓都搞不定,我卻搞定了,不是說明裏面有問題嗎?”她完全就事論事。
“你那么聰明,就不能不讓他們看出破綻嗎?”
“問題是師父你一開始設這個局就容易露出破綻啊。”
“廢話少說,總之機會我幫你創造了,具體實施你自己想辦法吧。”他惱羞成怒的離去。
席紫嫣無限感慨的望著空無一人的溪畔,任由晚風吹拂起耳邊的長發,寒意透衣而入,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師父深夜找她出來會晤,擺明有陷害的意思嘛,她都沒穿外衣呢。
“哈啾……”完了完了,著涼了!
一進屋她就覺得不對勁。
燭臺點燃,屋內慢慢亮了起來,映出桌畔那抹欣長的身影。
“少爺——”這么晚了,他跑她屋裏來幹什么?
單薄的中衣,夜風拂來,衣物貼身的勾勒出她美好的曲線,一頭及腰的秀發散落子身後,散發一種很誘惑的嫵媚風情,這讓秋離楓感到有些口幹舌燥,抿了抿唇,強壓下心頭的蠢動。
“更深露重,怎么不加件衣服就出去呢?”
“啊……”她叫出來,有些氣急敗壞的道:“不許看。”
他嘆氣,目光卻一點回避的意思都沒有,直直落在她身上,“要是每次我叫你,你也如此出現在我面前有多好。”
“你還說?”她人都快燒起來了,他還在落井下石,真沒見過這么惡劣的男子!
飛快穿上外衣,這才重新轉過身來面對他灼熱的目光,“少爺,您這是要出去還是剛回來?”他穿著夜行衣,讓他看來有些冷肅難以親近,如果他的目光不是那么灼熱的話,她想說冷酷會更貼切。
他笑,“自然是剛回來,看到你的房門半開,以為是特意給少爺我留門呢,所以便自行進來了。”
這男人三句話有兩句半要謂笑她,讓她暗自氣惱不已。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出去時忘了帶上門而已。”
“那這么晚你出去幹什么?”他狀似不經意的問。
她抿了抿唇,不太自在的將目光移向他處,“方便。”
他無言,但絕對不相信。
“夜深了,少爺該回去歇息了。”
秋離楓訝異的揚眉,“我有說要回去休息嗎?”
她的臉色微變,縮在袖內的手握成拳,她真的很想扁他啊!
“我今晚有些累了,你煮些宵夜來吧。”
席紫嫣不著痕跡的瞪了他一眼,“我這就去做。”
端著熬好的粥走入屋子,越過屏風,就看到半倚在床頭的秋蘑楓,不曉得是不是錯覺,她突然覺得他好像有些虛弱。
“少爺,粥好了。”
“還是菊花粥?”他笑睨她一眼。
席紫嫣點頭,“嗯,奴婢只會煮菊花粥,讓少爺受委屈了。”哼,以往只有娘親才有得吃,如今卻讓這惡劣男子平白享了去,想來就不甘心。
“我也不要求你廚藝精湛,但是偶爾換個口味也是不錯的。”他說的甚是輕巧。
“奴婢知道了。”
“咳……”
聽到他異樣的咳嗽,低垂粉面的她下意識的抬頭,就看到他捂著嘴,面色變得蒼白,身子劇烈的顫抖,像正忍受著極大的痛苦一樣。
“少爺——”她擔心的喚。
秋離楓突然“哇”的一聲吐了出來,燭光映照下,粥上紅傃的血色讓人觸目驚心。
“秋離楓——”她一個箭步來到床邊,伸手扶住他,這才發現他的身子寒涼如冰,顫動一如冬陽日梢頭那一片隨時會凋零的枯葉般。
“你怎么了?”她慌亂的問著。
他連嘔幾口鮮血,這才緩了過來,微微笑了笑,“沒事,幫我取杯水來。”
她擔憂的看了他一眼,快步取水過來,遞給他。
“真的沒事?”嘔血還沒事?
“老毛病了。”他的笑顯得有些縹緲,就像飄浮在山問的晨霧隨時會消失。
“你躺下休息吧。”她扶他躺好,幫他掖好被子,然後轉身默默的清掃地面。
“紫嫣。”
“嗯?”為什么看見他蒼白的臉,她也跟著嚇涼了手?
“今晚的事不許對任何人講。”
“哦。”
將穢物清理出去,她又轉回房內。
“你真的沒事嗎?”她力持鎮定的挨到他身邊。
看著她含著擔憂的眸子,秋離楓心頭一暖,虛弱的搖頭,“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微微遲疑之後,她輕輕點了點頭,隨後又想了想,轉身出去取了兩床被子過來,加蓋到他的身上,剛才他的身子好冰。
“看來我是胖不起來了,真是辛苦你深夜熬粥給我。”嘔血一次身虛半月,周而復始,所以無論怎么補,他總是那樣瘦削而單薄。
席紫嫣微蹙著眉頭,小心的問;“你有沒有看過大夫?”
“看過的,只是陳年痼疾,藥石罔效。”
他也不過才二十五,六的年紀,怎么說話的口氣像行將就木的垂暮老者?她很確定自己不喜歡他現在的口吻,就算被他調戲也比現在聽他這樣的語氣講話要舒服得多。
“從來沒人講過你有痼疾。”她有些困惑。
他笑了笑,沒說話,江湖上的人只知道玉劍公子風採翩然,武藝超群,卻斷不知曉這樣的隱秘。
“少莊主——”藍童生的聲音戛然而止,站在門口一時不曉得是該退出去還是索性走進去。
“放手!”席紫嫣滿面羞紅,急子擺脫某只狼不規矩的摟抱。她不該一時心軟的,這男人就算只剩一口氣也是會對她不規矩,尤其現在還讓人“捉姦在床”,真是百口莫辯。
秋離楓面不改色的看著門口的好友,微笑道:“藍兄有事?”
“咳……我還是待會再來吧。”看他們那曖昧的姿勢,似乎被他打斷了某件好事。
看到藍童生忍不住笑而抖動的背影,席紫嫣明白她的清白算是徹底毀在一個姓秋名離楓的男人手中了。
“你身子很暖和。”他松松的攬著她的腰身,卻巧妙的讓她無法脫身,只能尷尬的壓在他身上。
“只要不是死人都很暖和。”
“可是,我昨天晚上身子很涼的。”
她開始磨牙,是的,就是因為他昨天晚上喝過姜湯之後身子都不見暖和,她才一時心軟和衣隔被與他同床,誰知今早醒來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被他攬入懷中,正在拉扯之際,就被藍童生撞個正著,這一切真是該死的巧啊。
“你不要得寸進尺。”
他皮皮的笑了笑,“我很喜歡在你身上得寸進尺,天要入冬了,不如你就每晚幫我暖被吧。”
她聞言勃然大怒,右掌一豎就要劈下去,可眼光忽的瞟到他昨晚嘔血留在衣上的血斑,卻再怎么也沒辦法狠心打下去。
秋離楓眸底的笑意益發濃烈,用力將她攬向自己,貼著她的小巧耳垂低聲說:“真高興你舍不得。”這是不是代表著她的心裏已經有了他?
她的回應是以手肘用力抵向他腰側,迫使他吃痛松手,她這才得已起身。
不用照鏡子她也知道自己現在一定發鬢淩亂,羅裳半解,就像小時候她無意中打擾到老爹跟姨娘親熱時,和姨娘們的情形是一樣的。
“我究竟哪裏得罪你了。你一定要這樣欺侮我?”
“紫嫣——”看到她眼中泛起的點點水光,他心頭一慌,連忙從床上翻身躍下,“我只是跟你鬧著玩,別哭……”以為女人的眼淚對他不會有作用,可是當他看到淚光閃動在她眸底時,他的心卻陣陣抽緊。
“鬧著玩?”她咬著唇瞪著他,這樣攸關女子清譽的事他說鬧著玩?
“因為你生氣時的表情很可愛。”
杏眸越睜越大,也就是說他為了看她生氣時“可愛”的樣子,他就以惹怒她為樂?
“秋離楓——我要再留在你身邊就跟你姓!”
“嫁給我自然就跟我姓了。”他老神在在。
“休想!”
屋內的氣氛有些怪異,相對而坐的兩入神情更是天差地別。
“少莊主——”藍童生有些遲疑,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尷尬。
秋離楓劍眉微揚,不動聲色的等著他把話說出來。
再次深吸口氣,他鼓起勇氣直直對上那張略顯清瘦的俊顏,“我們此行有事要辦,少莊主還是清心寡欲一點為好,以免拖累了身子。”
眸底劃過一抹迷惑後驀然清明。想是因為這些日子紫嫣一直與他同房照顧他,卻讓人誤以為他太過縱欲導致身子虛浮,就不曉得她知道會是何種表情。
“藍兄想是……”他眸色一閃,唇線忍不住飛揚,他聽到了窗外傳來略帶急促的呼吸聲,看來她是什么都聽到了,於是話鋒一轉,“藍兄顧慮的是。”
站在窗外柳樹下的席紫嫣面色發青,對某人含糊其詞的說法甚為惱火,對另一人有栽贓嫌疑的說詞更是火冒三丈。
正一肚子火無處發時,那個可惡的某人竟還揚聲喚她的名——
“紫嫣,你在哪裏?”
“來了。”她沒好氣的一回。
一進屋就接收到一道似笑非笑的目光,她心火又超,立於門邊,沒有再進一步。“少爺有何吩咐?”
他深深的看她一眼,哈,這模樣一見就知道她生氣了。“我有些餓了。”
“奴婢去拿些點心來。”
“我喜歡你親手做的。”
她停下腳步,微微咬了咬牙,他是瞧不得她清閒是嗎?
“奴婢這就去做。”
“紫嫣,你最近看起來是比以前圓潤了些呢。”
吸氣再吸氣,她深信再不想法子報完恩,自己肯定會被師父的恩人給氣死。
再不想聽到他更多的惡意挑釁,她加快腳步走向客棧廚房。
途中,清亮如水的眸子在聽到客棧內的雜工提到老板因眠花宿柳過頻而身骨虛弱的時候,驀然燦爛如星,唇角輕勾,心中已有主意。
夜涼如水,繁星零落。
一抹黑影快速掠過屋宇,如同一陣清風。
正準備就寢的藍童生衣服才脫了一半,人突然軟軟的倒向身旁的床榻。
窗戶“格”的一聲輕響,一道身影躍入房中,伸手一扯床單,將他包裹起來,
打橫扛上肩頭,裸露在外的雙眸露出厭惡的神情。好重!
腳下施展輕功行走於屋檐,不久便來到一處鶯歌燕舞的勾欄院中。
“公子放心,我一定讓姑娘們把這位爺伺候得樂不思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鴇母揮動著手中的錦帕,向面容俊秀的白衣男子保證。
微微蹙了蹙眉,扮成男裝的席紫嫣有些不適。這鴇母究竟搽了多少粉在身上,快熏死她了!不著痕跡的退後兩步,她點頭,“那最好,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總之一定要讓他體力透支。”
“沒問題。”老鴨笑瞇瞇的看著桌上那大堆的金銀。
“如果三天後我看不到效果,那么對不起……”她伸手拿起一錠元寶,“這些東西我會全數取回。”
“放心放心,一定不會出錯。”到手的鴨子絕對不會讓它飛走,不擇手段是她這行最擅長的了。
“那就好。”她點頭。
接著她轉身離開廂房,這種地方她半刻也不想多待。
不著痕跡的閃開有意攀纏上來的青樓女子,她疾步向樓下走去,正要轉過走道,卻因聽到的聲音而停下了腳步。
“小姐果然是人間絕色。”
這個聲音——她的身子一僵,心底有股火開始升騰而起。
悄無聲息的貼近,伸指戳破窗格上的紙,向內窺望。
只見俊美無儔的秋離楓映入眼簾,他大腿之上橫坐著一位香傃迷人的妖媚女子,纖纖十指在他的腦後環成一圈,胸前的渾圓也不住磨蹭著他……
牙根緊咬,席紫嫣憤怒不已!枉她擔心他的身體,夜夜熬燉補品,他卻到此消磨精力……
衣袖一揮,她飛也似的掉頭而去。
走出妓院大門,晚風一吹,那些熏人的脂粉味不由淡了開去,她深深的吸了幾口氣,遲疑了片刻,然後轉向妓院後門,四顧無人,飛身上房。
憑著記憶找到方才那間屋子,一個倒挂金鉤懸於檐外,從窗搖之間觀察著屋內的兩個男女。
“公子,這交杯酒一定要喝。”
“美人之言小生自當遵從。”
席紫嫣狐疑的望著笑意盎然的人,這笑好冷,臉上雖有笑,但眸廬清寒一片,而且他狀似親熱的舉止卻讓她感覺有些僵硬。
他究竟來這裏幹什么?先前的憤怒慢慢沉淀,濃濃的疑竇在心頭生起。
美人的手像蛇一樣纏到他的腰身之上,秋離楓只是淡淡的笑擁著,手中的酒杯卻牢牢定在她的唇畔。
“小姐飲過的酒水帶著一股沁人的甜香,還是小姐先嘗一口。”
美人似顰非顰的飛去一眼,直蕩入人的心底,媚人人的骨頭,纖手扶著酒杯邊緣,嗔道;“爺何必如此謹慎呢,這酒又沒有下藥。”
“是嗎?那我怎么會春心蕩漾到想一口吞了你?”
“爺若真的春心蕩漾,又怎么會到現在還正襟危坐?”
這兩個人絕對各懷心思,席紫嫣很想知道他們究竟在唱哪出戲。
“咱們這樣算相守以禮嗎?”他調笑地挑起她的下巴。
“奴家想的可不只這些呢。”
“哦?”
“長夜漫漫,芙蓉帳暖,我們不如做一對交頸鴛鴦,魚水嬉戲。”
席紫嫣臉驀的臊熱起來,很想離開,不再繼續窺視下去。
“真是讓人心癢難耐啊……”他的手撥開女子遮體的紗衣,挑開肚兜細繩。
隨著那件紗衣緩緩墜地,席紫嫣的目光也窘迫的移向天上的明月。她還是不要再聽下去了。
窸窸窣窣的脫衣聲從屋內傳來,她唇一抿,用力按下心裏深處泛起的酸澀就要離開。
忽的,“砰”的一聲異響讓她驚疑了一下,趕緊又向屋內望去。
“秋離楓你好卑鄙——”
咦?打起來了?
白衣如雪,猶如神祇一樣的秋離楓噙著淺笑站在屋內一角,手中捧著一堆女子衣物,“好說,在不只是以為柳護法偏愛赤裸示人而已。”
“你知道我是誰?”女人難以置信。
他依舊是淡然的神情,“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在下也實難相信天魔教的柳護法會是青樓出身。”
“咯咯……”柳葉突然發出一陣嬌嗲的笑聲,“秋公子如果真想與我燕好成其好事,那就過來呀,畢竟奴家現在衣無餘物,縱想反抗也於事無補。”
你只是沒了衣服又不是被綁了手腳,還無力反抗?席紫嫣不齒的撇嘴,現在她可以肯定是這個什么柳護法在垂涎某人的美色了。
秋離楓突然輕輕的嘆了口氣,語氣不甚欷吁,“雖然護法想示範活春宮,奈何在下面皮委實太薄……”
你的面皮薄?要不是怕暴露身形,席紫嫣都想大笑出聲了!
“好戲散場了,上面的朋友還不下來?”
“啊!”
聞聲,秋離楓的笑意加深,眼神頗是玩味的看向屋頂。
“紫嫣啊,你如果真對男女之事如此好奇的話,少爺我也不是不能滿足你,不如我們回去嘗試一不如何?”
兩片青瓦從天而降,直襲說話之人面門。
輕而易舉的閃過瓦片,他臉上笑意不減反增,“臉皮這么薄還想學人偷窺閨房秘技啊?!”
“秋離楓——”她要瘋了,她根本就應該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掉頭走人的!
“知道你面皮薄,這種事我們回去關起門來慢慢研究好了,現在你還是下來幫柳護法穿上衣服要緊。”
“少爺既然能幫人脫衣,不妨再幫人穿上也好。”她賭氣。
秋離楓眸底的笑意就要泛濫成災,真高興能聽到這樣夾槍帶棍的語氣,想來她也不是無心之人吧。
“我是少爺,你是不是應該聽主子的話聽?”
“哼!”她從一開始就錯了,入秋家當仆人是她這輩子犯下的最大錯誤。
整理了一下心情,席紫嫣從窗口躍入房中,目光不由自主的瞟向床上香傃的美人,悄悄咕噥了聲,“沒有九娘的身材好呢。”
“哈哈……”他忍不住了,雖然早就知道她時有驚人之語。
他真的是撿到寶了啊!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5-6-16 10:40:21
第四章
午後的陽光透過樹隙落在來人的身上,蒼白的臉色、浮腫發黑的眼袋、黯淡無神的雙眼,腳步有些虛浮,給人的感覺就似他剛剛被人掏空了身子一般。
“回來了?”
平平淡淡的一聲問候,卻讓倚樹休憩的藍童生如遭電擊般霍然抬頭。
相較於自己的虛脫無力,迎風而立的秋離楓卻是精神奕奕,神清氣爽。
“呃,是、是啊。”他尷尬的回應。
“芙蓉帳暖,良宵苦短啊。”
恍若嘆息一樣的聲音驀的自後方響起,兩個男人扭頭一看,就見席紫嫣站在樹下,斑駁陸離的光線落在白衣如雪的她身上,讓她整個人看來染上了幾絲詭譎之色,此時她眼角含春,唇邊帶笑,神情頗耐人尋味。
這句話……藍童生恍然大悟的看著她,老鴇告訴他是個個頭不高的玉面少年帶他到妓院的,秋離楓雖瘦,但身形可比他高一個頭有餘呢,而若不是秋離楓,那只可能是……
只是她為何要做這種事呢?他有得罪她嗎?
秋離楓略一思索,一抹恍然閃過眸底,嘴角弧度慢慢上揚。
不管怎樣,這次的教訓讓他決定還是離這兩人遠一點為妙。
“我回房休息一下。”藍童生幾乎算是落荒而逃了。
“紫嫣,這就是你去青樓的原因?”秋離楓笑著挑眉,含著幾分戲謔的看著她。
席紫嫣垂眉斂目,故作茫然,“奴婢不明白。”
他哈哈大笑,走近她身畔,低聲道:“這世上只怕沒有人比你更明白了。”
女人,尤其是記恨心重的女人一點兒都不能得罪,如果不得不得罪的話,最好不要讓她知道是誰下的手。
她回應他的是更加無知的神情。
而這讓他笑得更歡愉,他可憐的藍兄,這回真的是縱欲過度了呢。
“溫柔鄉是英雄冢,果然啊。”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衣袖之上,笑聲戛然而止,只見纖白無塵的衣袍在風中飛揚,樹隙間落下的斑駁光線晃過一角內衫。
“這幾日你躲我像在躲瘟疫,怎么今日會主動來見我?”他不動聲色的問。
“少爺也說過自己長得玉樹臨風,倜儻風流……那么奴婢又怎會避如蛇蝎?”
很好!她罵人的功力是越見高竿了,借他的話來明褒暗貶,再給他一副無辜困惑的表情。
“說的也是,像少爺我這樣出類拔萃的人確實不多見。”
“是。”垂下的粉面隱隱抽搐。
冷不防他一把抓起了她的手,她驚訝抬頭。
“出什么事了?”見她一臉不語,他再道:“你的袖子總不會是自己劃破的吧。”
席紫嫣順著他的目光落到劃破的左袖上,淡淡地道:“奴婢沒那么閒。”
“哦?”他等著她的答案。
輕輕地抽回手,她不著痕跡的退開兩步,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沉默,冗長的沉默。
秋離楓的劍眉慢慢聚攏,不敢相信她居然就此沒了下文,看來他們之間的默契需要再培養。
“究竟是誰這樣有閒情,劃破我可愛侍女的衣袖呢?”他追問。
她頭一撇,很是不耐,“這不重要。”
“難道等人家劃破你的衣襟,春光外泄時才重要嗎?”
“你……”她怒目而視。
秋離楓的目光倏的收緊,伸手抓起她一綹長發,發尾斷處平整,猶如被人用利刃一斬而斷。
“這個呢?”
“今天的風很大。”突然讓她覺得有些冷。
“劍風、刀風還是掌風?”他不再溫文淡笑,俊顏緊繃。
席紫嫣不自在的側了側身,“少爺還是關心一下自己吧。”
“我?”
“對。”
劍眉漸舒,笑意重新堆上唇角,“是我惹來的麻煩?”他肯定。
她默然以對。
“是誰這么有本事,惹得我的小紫嫣如此勃然大怒?”
她沒理他,抬腳打算回房。
他也沒攔她,只是帶著玩味的看著她,“那個人的下場如何?”
她停了一下,然後繼續往回走,“少爺何不自己到廚房看。”
“我一定會。”他欣然允諾,甚至都還沒等到她進入屋內,就迫不及待的衝向客棧廚房。
這間客棧最近剛裝修了一間大廚房,舊廚房吳掌櫃的打算當成柴房,平常是上鎖的,以防閒雜人等進入。
廚房門的鎖頭被丟置在一旁,他一入內就見幾個蒙面女子以各種姿勢僵立不動,身上的衣服用衣不蔽體尚不足以形容其破敗程度,風一吹頓生霓裳羽衣一樣的飄逸感,也讓她們處處露玉膚,春光一時大現。
咦?
好香的味道,簡直都快把他的饞蟲勾出來了。
目光掃過廚房,破碎的瓷盤散落一地,烏黑的發絲夾雜其間顯得分外顯眼,秋離楓放柔了目光,她真是一點兒都不吃虧呢。
灶臺之上一片狼藉,唯一完好無損的就是小爐之上的那一只白瓷砂鍋,誘人的肉香就是從裏面傳出來的。
秋離楓旁若無人的走過蒙面人身邊,逕自伸手掀開鍋蓋,濃鬱的肉香霎時充盈在空氣中。
“蓋上。”
嗄?
他慢慢地轉過頭去,目光緩緩掃過屋內幾個以奇怪姿勢立著的蒙面女人。
“是我們說的。”
再一次的異口同聲,肯定了他猜測的正確性。
“你們能說話啊?”他笑起來。
“對。”
“能問一下你們站在這裏多久了嗎?”
“兩天。”女音陰惻惻的回道。
秋離楓先是怔了一下,爾後笑容燦爛起來,“那這鍋肉燉了多久?”
“兩天。”
很好!他相信他的小婢整人手段之高竿已超越千年狐狸,夠狠!讓一群饑腸轆轆的人看得著、聞得著卻吃不著,不是一般人想得出來的。
看著鍋內的湯汁,他唇畔的笑意忽的僵住,慢吞吞的轉過身看著她們,“你們被制的這兩天她可有回來過?”
“沒有。”
果然如此,秋離楓的眸底閃過一抹光,快得讓人捉不住。
令人食指大動的肉香飄入屋內,席紫嫣訝異的回頭。
“很香的燉肉,要不要嘗嘗?”秋離楓笑著舉起手中的湯鍋邀請。
她有些意外的看著湯鍋。
“很意外它沒有在這兩天熬幹嗎?”
她的目光轉向他,表情轉為謹慎。
“我不以為你會平白無故兩天不換那襲破衣,所以……”他頓了一下,口氣淡淡的,“不認為應該說說這幾日的行蹤嗎?”他以為她是避他,看來是自作多情了。
她的目光又落到湯鍋上,杏眸晶亮的轉移話題,“少爺可有喝過這鍋湯?”語氣輕柔得讓人毛骨悚然。
“你希望我喝過嗎?”
她眨了眨眼,神情帶了幾分嬌俏調皮,“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秋離楓嘆氣,搖頭,“你還是什么話都不要講了。”他聽了一定會傷心。
“她們走了嗎?”
“看樣子一時半會還走不了。”她的點穴手法極是怪異,他闖蕩江湖這么多年還沒見過,自然也無法解。
她柳眉輕揚,“少爺似乎在替她們惋惜?”
他不置可否,“任何人面對美味卻餓了兩天都是值得惋惜的。”
“可如果是一鍋加了料的美味,那么餓著或許更好一點哦。”
“說的也是,幸好我沒喝。”
“少爺一向就不是饞嘴的人。”
他輕咳了一聲,帶笑的眸子看向她,“紫嫣,無論我怎么聽,這話也不像是在肯定我的人品。”
“多疑一直是少爺的習慣。”她爽快的做了結語。
他皺起眉,“可是,我現在所有的饞蟲都被這鍋湯給勾出來了,你說怎么辦才好?”
“這好辦。”
“哦?”
席紫嫣從腰間的繡囊摸出一顆黑色藥丸放入湯鍋之內,藥遇湯速溶,她又拿起勺子攪拌了一下,然後朝他嫣然一笑,“現在可以吃了。”
他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卻什么也沒說。
時間一長,她被看得有些不自在,開口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你怎么不喝?”
秋離楓將湯鍋放到桌上,在桌子旁坐下,“本來我打算喝的,但是你放了解藥之後我反而不敢喝了。”
“少爺為什么要這么說?”她很不解。
“正所謂假倣真時真亦假。”
“少爺的意思是說湯本來沒毒,我的解藥其實是毒藥?”
“你說呢?”
席紫嫣沒有再說話,直接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湯喝了下去,濃湯入口後她立刻面露驚喜,“很好喝啊!”真要用心去做都未必能做出這樣美味可口的肉湯來,無心之作反倒勝過禦廚呢。
“是嗎?”
“當——”她的聲音中斷於他的動作。
他伸手抓住她持勺的手,將她剛剛喝了一口的湯送到自己嘴內,回味的半瞇眼,“果然很好喝。”
她瞪著他,粉面驀然漲紅。
“不怕毒死你啊!”
他看著她,緩緩笑了開來,她語氣中不經意流露的嬌嗔讓他心喜,不知不覺中他們之間的距離一點點在拉近,她卻仍渾然不知,這個傻姑娘呵。
“柳姑娘在前面等你。”
“嗯?”
“客棧前廳。”
“你剛才怎么不說?”
“奴婢忘了。”她說得好無辜。
他轉身向外走去,忽停下回頭,正巧看到她將湯鍋捧到身前,不由莞爾,“我剛剛發現我的小嫣兒並不是只會熬菊花粥呢。”
她的臉色丕變,他的意思該不會是……
往日人聲鼎沸的客棧大廳今日卻出奇安靜,靜到連掌櫃的發抖聲都清晰可聞。
大廳裏除了顫抖的掌櫃,就只有一位美腿妖嬈的翠衫女子居中而坐,看她輕松愜意的神情只會讓人以為她正在踏青尋芳。
“什么風把柳姑娘吹到這不起眼的小店來了呢?”
未見人先聞語,等到話音一落,人也現身在大廳之內。
無論任何時候,秋離楓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閒散神情,臉上也總有一抹似有還無的笑意。
之前柳葉不覺得有什么不同,不過自從上次在妓院見過他對那名婢女的笑容後,她才驀然發覺還是有差別的,此時的玉劍公子笑中隱著疏離。
“秋公子都上門拜訪了,妾身焉有不回訪之禮。”
“柳姑娘真是禮數周全。”他作了個揖。
“公子過譽了。”
掌櫃顫抖著身軀,眼睛卻忍不住在兩個外貌上堪稱匹配的男女身上移動著,油生感慨,這兩個人高來高去,句句弦外皆有音,讓人直想退避三千尺以策安全,雖然他們還沒動手,但是依他開店數十年的經驗,那是遲早的事。
“有什么事姑娘不妨直言。”
柳葉明眸輕轉,盈然淺笑,“事實上我是來找你的婢女的。”
“哦。”他巧妙的掩飾自己的驚訝。
“我差幾個人來問候她,奇怪的是久不見人回去復命,不得已這才登門造訪,還望公子恕罪。”
“問候啊……”他玩味的揚眉,“難怪我家嫣兒也那么大方的回禮呢。”
“回禮?”她問得很小心。
“是呀,我家嫣兒一向秉持著禮多人不怪的宗旨,回禮自是多多益善。”
“多多益善?”很不妙。
“我想還是姑娘自己去看會更明白一點。”
“她們果然還在這裏嗎?”如果他臉上不是黃鼠狼般的笑容,她就把自己的頭扭下來當球踢。
“自然。”
“那就請公子帶路吧。”
“走入幽靜的小院,他們就看到站在廚房外的席紫嫣。
“紫嫣。”他喚,“柳姑娘來領人了,進去解開她們的穴道。”
“是。”
走入廚房,柳葉頓時一怔,再看到席紫嫣解穴的手法,眼神更是變得怪異。
“婢子辦事不利,請小姐責罰。”幾個人齊刷刷的跪下,向柳葉請罪。
“算了,是我的失誤。”她不在意的一抬手。
“謝小姐。”
柳葉轉向席紫嫣,“姑娘好俊的身手。”
“姑娘過獎了。”
“沒想到就連玉劍公子的一個小小婢女都擁有如此深不可測的武功,白雲山莊不虧是一莊二谷三堡之首。”
秋離楓別有深意的看了那個閃躲他目光的小人兒一眼,才回道:“多謝柳姑娘厚愛,愧不敢當。”
“既然我的人安然無恙,那我們主仆便告辭了。”
“不送。”
“她們不需要換件衣服嗎?”席紫嫣忽然出聲。
幾個人同時看向她,她的表情看起來極是誠懇。
“如果可以當然最好。”柳葉如是說,她也不想讓幾個婢子就這樣走出去。
“稍等。”
片刻之後,席紫嫣再次回到廚房,手上多了六件外裳。
“姑娘真有心。”柳葉不能不感慨,那衣服一看便知是新衣。
席紫嫣微笑。“回來時路過衣鋪順便買的。”
“果然有心。”這下連秋離楓也不得不承認。
“告辭。”
“慢走。”
目送柳葉一行人離開,秋離楓笑著轉向身邊的人,“打人一巴掌再給顆糖吃?”
“少爺是要奴婢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他一嗤,“那我們豈不是太吃虧?”
“所以奴婢還了。”
“可是,少爺我實在很想知道這兩日你究竟去幹什么了?”
美目斂下,“奴婢哪裏也沒去。”
“是嗎?”
“少爺不相信?”其實也沒什么好瞞的,她只是去追蹤柳葉,想知道鏢銀的下落,無奈無功而返加上師父說過不能說出報恩之事,只得含糊帶過。
“我很想相信,”他微笑的看著她,“可是我真的無法對自己解釋你因何到今天才換下遇襲時的衣服。”
她垂下頭,掩去眼中的慌亂,“奴婢一時不察,沒發現衣袖破了。”
他嘆氣,“你一向不這么粗心大意的,而且你的鞋邊沾了不少青草泥濘,很像是趕了很遠的路呢,難道真是少爺我多心了?”
“少爺多心了。”
“好吧,就算是我多心。”他不逼她,反正他們有得是時間耗。
“不過,既然我的嫣兒似乎有幾樣拿手的私房菜,就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口福嘗到呢?”
櫻唇抿了又抿,然後很決絕的說道:“奴婢只會給少爺做菊花粥。”
真是好有挑戰的回答啊,很好,他接下了。
“剛剛那鍋肉湯呢?”
“少爺不是怕奴婢下毒嗎?”她裝傻。
“所以?”
“奴婢自己吃了。”
真是好到了極點!“你想得真周到。”
“身為下人自然要處處想到,否則怎么能讓主子滿意。”她說得謙虛,眼中滿是挑釁的笑意。
想贏?早得很!“可是,那鍋肉真是燉得恰到好處,沒吃到很是扼腕。”
“至少那肉沒有浪費啊。”
秋離楓不懷好意的揚眉,伸手托起她的下巴,輕輕的喚道:“紫嫣。”
“在。”她伸手想拉下他造次的手,卻無法移動他分毫。
“做人要適可而止。”
她慌了,長長的眼睫急促地扇呀扇,扇得秋離楓的心頭癢成一片,“奴婢一直謹守本分。”
“你沒有漱口對不對?”她香。
她訝異的看著他,然後杏眸驟然暴睜,瞪著那突然近在咫尺的俊臉。
嬌嫩的唇瓣猶如上好的美味佳肴,讓人百嘗不厭,唇齒之間餘味悠長,他開始覺得這樣緬懷那鍋肉實在是絕頂的好主意。
他玩得太過火了!
“嗚,你咬我?”他指控。
席紫嫣又羞又惱的瞪著他,一手捂著火熱的雙唇,一手顫抖的指著他,眼中滿是怒焰;
“咬破了。”她真不得了口啊。
“你活該!”她應該打死他才對。
“誰讓人吃獨食。”
“我……”他太不要臉了,肉是她燉的,吃了又能如何?可是他居然……居然親她,還把舌頭伸到裏面……
“你也知道自己理虧了吧。”
對她的怒視忽略不理,他伸手從她的袖內抽出手帕擦拭嘴上的血跡,先把罪證湮滅是當務之急。
“我不幹了。”她受夠這樣永無止境的捉弄和不清不楚的關係,現在再加上這一吻……她已經無法分辨除了羞惱外的那絲迷醉從何而來……
“嗯?”
“再跟著你我就是白癡!”她咬牙跺腳,轉身就跑。
他怔了一下,神情一變,飛身追了上去,卻再也不見佳人蹤影。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5-6-16 10:40:39
第五章
遠遠的看到涼亭內的身影,小蠻加快了腳步。
“小姐,奴婢到處找你,天這么冷你怎么不在屋裏待著啊?”
望著遠處發呆的身影慢慢轉了過來,娟秀的臉上浮出一抹淡笑,“老是悶在屋裹會生病的。”
“府裏其它小姐天天悶在屋裹也沒見生病啊。”
“就你話最多。”
“我的好小姐,奴婢可是有大半年沒見到小姐了,見到自然話就多了嘛。”
“你還有理。”她瞪人。
“奴婢本來就有理。”小丫頭自負的揚起下巴。
小蠻打量著主子的神情,試探的問:“小姐,你好像有心事哦?”
她笑了笑,沒說話,只是伸手攏了攏披風。
主仆兩個慢慢的往回走,才一踏上回廊,正要轉過拐角時一聲大吼突然自後面傳來。 、
席紫嫣,你個臭丫頭,給我站住!”
“小姐——”小丫頭拖長了音,同情的看著主子。
她無奈的搖頭,慢慢轉身,靜候疾步而來的中年男子。
“爹,我又怎么了?”
“你憑什么一回來就把我所有老婆都聚到你那裏?”男人怒氣衝衝。
“哪有?”她一臉無辜。
“三天,整整三天她們全泡在你的如煙小榭裏不出來!”他滿臉的怨懟之色。
“爹啊,你女兒我離家大半年才回來,諸位娘親當然要過來看看我了,她們可不像爹您那么冷血,看都不來看我一眼。”席紫嫣亦小有抱怨。
“我看你……”男子吸氣再吐氣,“我最不想看的就是你!”
小蠻忍不住在一邊小聲嘀咕,“明明小姐不在最挂念的就是您,還說不想。”
“女兒確實長得不美,也難怪爹不想看,就連女兒自己都不太想照鏡子。”她完全能理解。
他再吸氣吐氣,“你敢嫌我長得不好看?”噴火,她長得像他,她說自己不美不就是轉著彎罵他長得醜?
“啊,忘了我們父女倆好像的。”她如夢初醒。
“席紫嫣——”吼。
“我在,什么事,爹?”她笑盈盈的對著爹親欠身。
“不許再把我老婆留在你那裏!”這是命令。
“所以女兒今天沒待在屋裏啊。”瞧她多貼心啊,爹還老吼她。
他繼續噴火,“所以她們今天每一個見到我都在問你的下落!”
這也怪她?
小蠻閃得遠一點轉過頭去悶笑,府裏有小姐永遠是那么的熱鬧,難怪大家都想念小姐。
憋了三天終於吼出來,吼完他也舒服多了,他這才緩下臉色看著女兒說:“居然比在家時還胖了,這表示你在外面沒有吃苦,這很好。”
“珠圓玉潤”四個字不期然浮上心田,席紫嫣微惱的壓下去,想到那個人她就火得很。
“以後不要再去雲遊祈福了,你不在你娘想你,反而一直生病。”
“知道了。”
“還有不許再霸著我老婆。”他氣鼓鼓的交代。
“哦。”
目送父親離去,席紫嫣露出燦爛的笑臉,“小蠻,我爹是不是更年輕了?”
“是呀,吼小姐時永遠是那么中氣十足。”
點頭,她認為非常有禮,“所以小姐我是孝女。”
“噗。”小蠻噴笑。
“嘖,死丫頭。”她伸手打她。
小蠻笑著往前跑去,“小蠻不敢了、不敢了……”
笑聲一串串向四下播去,在閒王府上空久久不散。
江北閒王李雲騰一如他的封號,閒中之王,最為人津津樂道的就是風流之名,光夫人他就娶了十二個,且個個貌美如花溫良婉約,而十二位夫人所生的女兒又個個花容月貌,讓人眼饞。
相較於閒王的女兒,他的五個兒子反而常常被人遺忘,就算他們長得英俊瀟灑、氣死潘安也沒用,誰叫閒王府裏一向陰盛陽衰,以女為尊。
每當閒王府女眷出府,總是隊伍浩大,那絕不是閒王有意擺譜,而是家裏女人實在太多,就算兩個人一頂轎也得好多頂,所以後來改坐六人大馬車,但是車隊依舊排了好長一條。
這會,城外“倚翠庵”的梅花開了,閒王府的車隊浩浩蕩蕩的出了城,引得城中百姓不畏嚴寒跑到街上看。
“閒王妻女又去賞梅了。”
“是呀是呀,老規矩了。”
“要是夏天到別苑避暑時還能看到美女,現在天太冷,馬車封得好密,看不到啊。”
“但是萬一有美女探頭呢?”
“所以每次閒王府女眷出行才總有這么多人跑出來看嘛。”
真是一語道破天機啊。
“還有那么多姑娘也跑出來看美女嗎?”突的有人問。
“一看就知道你們是外地來的。”
對方淺笑以對,“是呀,路過。”
“姑娘當然是來看閒王的五個兒子了,那幾位少爺長得真是沒話說,俊啊。”
“哦。”明白了。
“咦,公子,你長得也很俊顏。”
白衣公子沒多說什么,這時,一陣馬蹄聲響起。
“小姐小姐……”一個看起來活潑機靈的小丫鬟騎著馬從後面趕來,挨著馬車叫。
一輛馬車的窗簾掀開,有人探頭出來,“小蠻,我在這兒。”
白衣公子的身子頓時一震,眼睛死死的盯住那輛馬車。
“閒王府的十三小姐雖然不是大美女,可是人很好,很有人緣,就是老天沒給她和其它小姐一樣的花容月貌,不過她跟王爺長得像,又是大夫人所生,地位自是沒話說。”路人繼續八卦。
小丫鬟騎馬跟在這輛車後頭。
“她們是去倚翠庵?”
路人點點頭,“是呀,每年這時候閒王府的人都會去賞梅。”
“這位十三小姐嫁人了嗎?”
“哪可能,王爺寶貝得不行,千挑萬選的,連親都沒訂呢。”
另外有人插話,“是呀,光王爺轟出來向十三小姐求親的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這些人不全是因王府權勢去的,好多名門公子皆傾慕多才多藝的十三小姐。”
“多才多藝?”白衣公子眉頭一揚。
“是呀,王爺的諸位夫人各有所長,據說十三小姐均有涉獵,那還不多才多藝?”
“說的是。”
望著漸行漸遠的車隊,白衣公子的神情顯得莫測高深。
誘人的粥香飄散在空氣中,倚翠庵廚房裏爐火前的身影專心地攪著粥鍋,不定時的往粥內放入一兩瓣花瓣,粥香中漸漸有了淡淡的花香。
“嗯,娘一定會喜歡的。”
聽到身後傳來輕盈的腳步聲,席紫嫣頭也不回的笑道:“小蠻,想嚇小姐我你還早得很,快拿碗來,我給娘盛粥。”
一只碗接一只碗的如言遞過來。
“梅花有什么好賞的嘛,年年看,她們賞梅我熬粥,娘賞完梅剛好喝粥。”盛好第十二碗,她微笑著轉過身。
“紫嫣。”
她渾身一顫,笑容僵住。
深吸口氣,來人很滿足的嗅聞著記憶中的香味。“我真想念你熬的粥呢。”
“秋離楓?!”她怔怔的看著他,差點將手裏的碗打翻。
他伸手接住碗,笑道:“這么香的粥,打翻就太可惜了。”
“那是給我娘熬的。”看到他十分垂涎的神情,她急忙開口。
“那就趁熱送過去吧。”他將碗遞給她。
“哦。”心裏亂糟糟的沒有頭緒,她也顧不上再說什么,端起托盤急匆匆的往外就走。
看看粥鍋,勉強還剩半碗,他忍不住搖頭輕嘆,“真是算得剛剛好啊,你還真不浪費。”說到浪費,就不免憶起導致她負氣而走的那記深吻,漂亮的鳳目微瞇,流轉著深幽迷醉的眸光。
他的粥還沒喝完,已經聽到了她去而復返的腳步聲。
一進屋她就關上了門,然後死盯著他。
“你來幹什么?”
“找你。”
黛眉微蹙,“找我幹什么?”
“你說呢?”秋離楓挑眉以對。
“我已經把契約買回來了。”也就是說他們再無瓜葛!
“我知道。”
“那你還來幹什么?”
“來看我的小嫣兒啊。”他笑得如沐春風,款款柔情毫不隱藏的展現。
“秋離楓——”她沉下臉。
“好好,紫嫣,紫嫣。”
“你到底來幹什么?”
“你明明知道的。”他看著她,聲音顯得很沙啞。
她被他熾熱而深沉的眸光嚇得往後靠到門上,有些心慌意亂的移開視線,“我怎么可能知道。”
他笑了,“好,就當你不知道。”
她抬頭瞪他。
忽然一道暴怒之聲響起——
“席紫嫣你個臭丫頭,居然連我的份兒都不做?!”
她又瞪向他,壓低聲音,“你還不快走?”
他看了她一眼,拿著碗從窗口一躍而出。
李雲騰來到門前時,席紫嫣也拉開了門。
“我的呢?”怒氣衝衝的閒王大人抆腰站到女兒面前。
“爹,庵堂的粥鍋很小。”她只能賠笑。
“是你用的很小吧。”
“爹——”
他擺明沒得商量,“重新去做,我不只要喝粥,還要吃菜。”
“沒心情做。”
“什么沒心情,我是你爹,叫你做就做。”死孩子,要吃她一口粥比娶媳婦還難!
“我偏不做,怎樣?”
怎樣?李雲騰忍不住又練了一下吞吐,“在家從父,明白?”
“我從母姓,所以聽娘的就好,要不我們找外公評理。”
再吸氣吐氣,“要不是當年你外公 哩巴唆的,你以為我會讓你從母姓?”那個死老頭,害他現在命令女兒命令得如此辛苦。
“事實就是我不是李紫嫣,而是席紫嫣,所以我不做。”她加重最後三個字。
“那我找你娘來。”他使出最後的殺手 。
“爹,”她不滿的叫,“您不能每次都用這一招。”
席紫嫣氣鼓鼓的瞪著父親離去的方向,恨恨的跺腳、咬牙,“他哪裏像做爹啊。”她生氣的對空咆哮。
“老實說,你也不太像做女兒的。”他完全實話實說。
“你還沒走?”她吃驚的捂住嘴。
“我有說要走嗎?”
她抿唇瞪著坐在窗臺上的人,“這裏不是你能留下的。”
秋離楓轉著手中的碗,目光放得好遠,“我找了你一年。”
輕描淡寫的語氣,卻重重的砸進她的心頭,她有些訝異的看著他,“你一直在找我?”她以為他們只是碰巧遇到而已,畢竟一年過去了。
他沒有回答她,只是投給她一抹深深的凝視。
突然之間屋內變得很靜,靜得讓她有些喘不過氣,只能狼狽的將目光移到跳躍的爐火上。
“你爹好像還在等你做的菜。”
“對啊……”席紫嫣懊惱的拍了拍額頭。都怪這男人一來搞得她心亂如麻。
“要幫忙嗎?”
“拜托你不要再煩我了。”她苦著一張臉。
“哦。”他的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揚,她感到困擾對他而言是好事,非常好的現象。
雪下了一夜,清晨開窗。入目一片白茫茫。
披著暖裘立在窗前,席紫嫣眉微蹙,有些挫敗的嘆了口氣。怎么會這樣?從倚翠庵回來已經五日了,可她夜夜輾轉反側就是無法安穩入睡,心頭一股莫名的煩躁讓她很想吼人。
小蠻端著盆水來讓她梳洗。
“小姐,你這幾日的精神很差呢。”小蠻邊為主子梳頭邊說。
“是嗎?”她有些心不在焉的把玩著珠花。
“對了,大少爺幫小少爺請了夫子了。”
“這么快?”
“是呀,很湊巧呢,紅榜一貼出去就有人應聘了呢,而且啊——”她故意頓了一頓,發現主子根本沒興趣追問才扁了扁嘴繼續說;“那位夫子長得好俊美啊,簡直比府裏的幾位少爺都要好看呢。”
“哦。”依舊是漫不經心的應聲。
梳洗打扮過後,主仆兩人出了如煙小榭。
轉過回廊,小蠻突然興奮的拉住主子衣襟,“小姐小姐,你快看啊,那個人就是新請的夫子。”
席紫嫣本來沒心情看什么新來的夫子,但是礙於丫鬟的熱情,不得不抬頭看了一眼,卻讓她怔在當場。
雪地白衫,本該斂去白衫之人的光彩,但那人往那裏一站,漫天雪花頓時成了他的襯托,顯得他益發清雅脫俗,好似天地之間只剩下這一尊神祇。
“秋離楓。”她幾不可聞的低呼,他究竟想幹什么?
遠遠的投來一眼,他微微一笑。
“啊,小姐,他對你笑了哦,好幸福。”
抿了抿唇,她垂下眼,“走吧,去向娘請安。”
“哦。”小蠻有些留戀的再看一眼那位神仙一樣的男子,這才邁步跟上主子。
“姑姑、姑姑……”童稚的聲音帶著奶氣,不屈不撓的從後面傳來。
她嘆氣停步轉身,寵溺的看著那一抹小小的身影像肉球一樣飛撲而來。
“姑姑好香。”小小奶娃抱住她的頸子就是一記香吻,“姑姑抱我去向奶奶請安。”
“小少爺,你又佔小姐便宜。”小蠻在一旁取笑。
“姑姑就是好香嘛。”
“昱兒這幾天有沒有調皮?”她笑著掐掐小奶娃肉呼呼的腮幫子。
“我很乖啊,夫子都說我又乖又聰明呢。”
“是嗎?”
“夫子,這是我十三姑姑,也是我嫡親姑姑哦。”小奶娃招手請夫子過來。
“十三小姐好。”溫文有禮的請安問候,十分中規中矩。
“夫子好。”她也十分客氣的回禮。
“昱兒,姑姑抱你很累的,讓夫子抱好不好?”秋離楓輕聲誘哄。
小奶娃左右看了看,然後綻出一抹甜笑,“好啊。”
他伸手從她懷裏抱過小人兒。
她的眸中立時劃過一抹羞惱,這男人怎么時刻不忘揩她油?居然趁接孩子的時候摸她的手!
他卻微笑如故,就像什么都沒發生一樣,抱著孩子向前面走去。
她氣惱不已的看著他的背影,卻無計可施。
繡架上的梅花開了半朵,扯線的手停在繡布上,手的主人微帶懊惱的蹙著眉瞪著那半朵梅花——
她怎么會把自己陷入這樣的窘境。
侄子朗朗的讀書聲從她的耳邊滑過,她卻沒有聽進去,都怪那兩道該死的目光無時無刻不讓她如芒在背,坐立不安。
為了母親的一句“陪著昱兒去書齋念書吧”,她就硬生生的被逼到某人跟前,想躲都躲不了。
“姑姑,香。”
她伸手捂住被親的臉頰,哭笑不得的看著讀書閒暇跑來佔便宜的小奶娃,“昱兒,專心讀書。”
“姑姑都不專心刺繡。”小奶娃伸出肥短的食指指著半斤八兩的親人。
“胡說。”
“明明姑姑的手都半天沒動了。”
“你讀你的書,怎么會知道我沒動?”
他憨笑,“昱兒有用眼睛看。”
“不專心的小家夥。”她瞪侄子,一肚子氣怎么也發不了。
“小家夥,你姑姑再香,你也不能總是去香她。”讓他看得又火又嫉妒,手癢癢的想打某奶娃的小屁股。
“夫子,我姑姑真的很香,不信你也香一下。”童稚的聲音像是理解他的心情,很好心的建議。
席紫嫣的臉頓時火紅一片,可以與繡布上的紅梅一較顏色,她斥道;“昱兒——”死小鬼。
秋離楓忍住爆笑的衝動,幹咳了一聲,“昱兒,夫子不可以香你姑姑。”
“為什么?姑姑那么香。”小奶娃一臉迷惘。
“因為男女有別。”
“可是如果你不香一下,一定會說昱兒說謊。”小奶娃異常堅持。
“胡鬧。”她啐小家夥一口,扔下針線打算離開,降降臉上的溫度。
“姑姑讓夫子香一個嘛,姑姑……”小奶娃死命拽住她的衣擺不放人。
席紫嫣簡直尷尬得想挖個洞鑽進去,又不能使蠻力甩開侄子,完全進退不得。
“我香她一下,你就讓她走?”
“嗯。”小奶娃很有力的點頭,只要夫子香過姑姑就一定知道他沒有說謊,姑姑真的很香。
“不可以。”她咬牙瞪著緩緩移過來的某人。
“可是昱兒實在太堅持了。”他狀似無奈,唇角的弧度卻泄露出他的高興。
信他就是白癡,“我說不可以。”
“姑姑,讓夫子香嘛。”
“絕對不可以。”斬釘截鐵,毫無轉圜餘地。
“哇……”小奶娃放聲大哭。
“昱兒——”她的頭好痛,為什么王府這只小惡魔總是喜歡纏上她啊!
“真是無奈啊。”
驀地頰上一暖,她已被人輕薄了去。
下意識的伸手捂住被親的地方,她又驚又怒的看著他,心頭突的狂跳如雷。
“你姑姑果然很香。”他讚同小奶娃的觀點,很認真的點頭。
“秋離楓——”席紫嫣怒吼出聲,“你混蛋!”
“姑姑終於生氣了。”小奶娃不哭了,眨著清澄的雙眼,好認真的看著暴怒的姑姑。
“李昱你個混小子!”她一把抓起他往腿上一放,大手一揮就往他的屁股上拍去,一邊打一邊罵,“我忍你很久了,臭小子……”從他三歲至今她忍三年了。
“爺爺,姑姑終於生氣了,爺爺給紅包……”小奶娃一邊流著淚一邊興奮的大叫,場面實在很詭異。
秋離楓眨了下限,再眨了下,饒富興味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場混亂,以及等待著接踵而至的更大混亂,因為他已經聽到許多雜亂奔來的腳步聲。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5-6-16 10:40:54
第六章
一抹烏雲飄來遮住了皎潔銀月,一縷輕嘆緩緩的在廊下蕩開。
“小蠻,我是不是做人很失敗?”
“不會啊。”
“那為什么府裏那么多人想看我的笑話?”
小丫鬟思考了良久,然後遲疑的說;“我想是因為小姐太會做人了,平日形象過於良好,所以他們難免對你失態的情形大感興趣。”
這樣還不算失敗?望著被烏雲遮住的月亮,席紫嫣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小蠻,你真不會安慰人。”
“奴婢是比較笨。”
“讓我一個人待會兒吧。”
“沒問題。”小蠻退下了。
席紫嫣行至院內的石桌旁坐下,一手托腮一手把玩著身前的一束長發,她喃喃自語,“他這么陰魂不散的跟著可怎么辦才好啊?”
一年前回到府中,她用了好久的時間去還忘那個可惡的男子,在她好不容易把他趕到心底深處,打算永遠不再憶起的時候,他竟然又出現了,讓她所有的努力功虧一簣。
嘆息伴隨著簌簌而下的細雪飄落,然而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的她毫不理會。
一絲異樣的響動忽的傳入耳內,她抬眼一見,臉色一沉,“你來幹什么?”
輕盈得倣佛不存在的腳步移到近前,袍袖在石幾上一揮掃落雪花,秋離楓坐了下來,俊逸溫文的臉龐對上她含著三分薄怒、七分嬌嗔的容顏。
“來看望我學生的嫡親姑姑。”
“謝謝,不送。”她直接手指大門請他走人。
“何必如此涼薄?”
“你為什么要出現呢?”
“那你當年又為什么要出現在白雲山莊?”是她起的頭。
“我是被人逼的。”那個萬惡的師父。
“是誰竟然可以逼得堂堂江北閒王的十三小姐跑到別人家裏為奴為婢?”他大感興趣。
“我為什么要告訴你?”她一甩頭。
碰個軟釘子,他毫不氣餒的再接再厲,“為了一個吻,你就失蹤了一年?”
血樣的顏色迅速蔓延玉色的肌膚,她的一雙杏眸漾著火焰,噴向一臉無辜的人,“無恥!”他居然還有臉提?
這位無恥之徒卻一臉回味,目光灼灼的落在她紅潤飽滿的雙唇上,“那味道真的好極了。”
“下流!”就快熟透的人跳起來打算拂袖而去。
秋離楓伸手,毫不費力的抓住她的衣袖,“話不投機也不要掉頭就走,這非常不禮貌。”
“禮貌是因人而異的。”
他望著她因羞窘而麗色急增的臉,目光詭譎難測,唇畔的笑意更加莫測高深,“說的也是,我就一直不太想對你守禮呢。”
“你……”所有的話都被人吞食入腹,消滅於口舌之間。
漫天飄散的雪景下,一對男女相擁而立,共享一記纏綿的熱吻。
她掙脫不開他的懷抱,而他的吻不知怎地竟越來越美好,她被吻得腦袋中混混沌沌的,連後來回了房,還是不斷回想這個吻。
躺在床上,伸手撫上自己依舊火熱的臉頰,她的心劇烈的跳動著。
“該死!”她低聲咒罵,從床上翻身坐起。
蜷起雙膝,雙手抱攏,將頭埋起,發出隱忍的呻吟,她怎么會被他吻得軟倒在他的懷中忘記反抗呢?
時間就在她胡思亂思中緩緩流過,等驀然回神時,已近四更了。
她需要一杯安神茶,那個吻擾得她心緒紊亂無法入睡……不,該死的,她該要的是砒霜,她要毒死那個可惡的男人。
將身子深深的埋進滿床被褥中,這一夜,注定無眠……
一襲淡紫的滾邊披風,襯得席紫嫣俏麗無比,而她身後的小蠻則抱著個大包袱。
“咦,是小少爺跟秋公子。”小蠻眼帶驚傃的看向前方,原本閒王府中美色極其平常,但這位秋公子硬是在一大群讓人眼花繚亂的美色中脫穎而出,讓府中上上下下另眼相看。
長長的走廊上兩個人遠遠對視一眼,席紫嫣攏了攏披風,若無其事的從秋離楓身邊走過,只有一縷淡淡的香風飄入他的鼻翼。
目送伊人遠去,如海般深幽的星眸閃過一抹淺笑,不經意的伸手撫上唇瓣,眸色為之一熱。
“昱兒,你姑姑這是要上哪兒去?”他問向自己最好的盟友。
“太公公派人來接姑姑去過年。”
“她不在家裏過年嗎?”他皺眉。
“嗯,姑姑要陪太公公。”
“太公公住在哪裏啊?”
“在青柳鎮,好遠呢。”
“青柳鎮?”他慢慢的咀嚼著這個地名,唇更熱了。
席紫嫣帶著小蠻上了馬車,她克制著自己不去掀簾找尋他的身影。
馬車移動了,她不自覺的嘆了口氣,故意忽略那抹叫思念的情緒。
這輛四馬拉的車體極為寬大,車頂四角垂下的金黃流蘇做工甚為精致,再看跟隨在側的十幾騎侍衛,便知車裏的人絕非尋常百姓。
所以當馬車在官道旁的客棧停靠時,店裏歇息的旅人也都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進到客棧裏,小蠻給主子倒了杯熱茶,一邊朝外打量著天氣。
“小姐,看樣子好像還會下雪哦。”
“似乎是。”
“這次要在太老爺那裏住多久啊?”
“多住些時日好了。”她柳眉輕攏,有些賭氣的想著,如果那人還在家真的話,當然越晚回去越好。
“太老爺一定會很高興小姐長住。”
急奔而來的馬蹄聲在店門口驟停,幾道人影閃入了店內。
店裏的人張目望去,頓時無法將目光抽回。好美麗的女子,妖嬈嫵媚中又透出幾許勃勃英姿,而她的五名隨從侍女亦個個美麗出眾,主仆六人立刻讓人眼前大亮。
不過原本徑直往空位走去的嫵媚女子突的停下腳步,目光落在席紫嫣身上。
是她認錯了吧,這衣著華貴的少女怎么可能是白雲山莊的婢女?柳葉心頭輕輕自嘲。
落座後飯菜上桌,吃著吃著柳葉的目光又不由得飄向了席紫嫣,看她小口小口秀氣的吃著食物,舉止動作都文雅至極,越看越覺得自己認識的那名婢女不可能是她。
但試試無妨,她手勢極快的出手——
兩枝竹箸破空襲來,離得最近的侍衛立時拔劍保護主子。
“小姐沒事吧?”小蠻嚇得擋在主子身前,還不忘回頭問一下。
“沒事。”席紫嫣搖搖頭,不動聲色,還是被認出來了嗎?
“這位姑娘因何對我家小姐出手?”侍衛長問話很客氣,目光卻十分不友善。
“你家小姐長得很像我一位故人。”
“天下相像之人何其多,姑娘一定是認錯人了,我家小姐與江湖人從未有過任何關係。”
“或許真是我認錯了。”柳葉的目光還是充滿懷疑。
“退下吧,我想這位姑娘該是沒有惡意才對。”席紫嫣輕輕開口,沒有任何的不悅,也沒有驚懼。
“是,小姐。”
“吃飽了我們就上路吧。”
“好的。”
小蠻扶著主子往外走,十幾名侍衛刻意形成保護之勢走在主仆二人身後,以防那位美傃的女子再次偷襲。
柳葉只是目送他們離開,沒有再動手,一抹難言又奇異的光芒劃過眸底。
屋外風雪連天,寒冷異常,屋內炭火旺盛,一室溫暖。
榻前擺著一雙精致的繡花鞋,床上錦幔低垂,想來屋子的主人尚在熟睡中。
一陣冷風吹入屋內,緊接著是房門關閉的聲音。
微微壓抑的咳嗽聲逸出來者緊捂的唇瓣,他背靠房門,緩緩滑坐於地,溫熱的液體從指縫間流出,一點點的滴落在他潔白的衣襟及幹凈的地板上。
一只白皙的手掀起錦幔一角,火光映出一張帶著迷茫的清秀臉龐,一雙漸漸從混沌變得清明的杏眸慢慢移向聲響的來處。
屋內除了燃燒的炭火偶爾發出的“劈剝”聲,就是兩個人輕淺的呼吸聲以及壓抑的咳嗽。
借著炭盆的火光,席紫嫣看清門邊來人的面容,神情遽然一變,以最快的速度下了床,衝到他跟前。
“你怎么了?”
溫熱的液體滴到她的手背,她花容立刻為之失色,“你受傷了?”
秋離楓搖頭,伸手握住她的,手上的血沾到了她的手上、衣上。
“一點兒小傷……是病發了……咳……”
娘親在懷他之時受了惡人一掌,使他帶著病根出生,盡管他練武護身,卻怎么也無法使舊疾痊愈,只能接受這樣時刻遭受陰寒噬體及嘔血的命運,至死方休,除非……
“我幫你療傷。”
他抓住她的手,無力苦笑,“我病發時療傷,會讓我吐血而亡。”
她的心頓時一緊,反抓住他的手臂,倉皇的問:“那怎么辦?”
“我很冷。”
席紫嫣找來絹帕幫他擦凈嘴角及手上的血跡,然後扶他起來到床上躺下,將自己暖暖的被褥蓋到他身上。
“很香……”他滿足的吸了口氣。
她瞪著秋離楓,都什么時候了還不忘調戲她。
雖然屋內很暖,炭火很旺,但是只著中衣的她還是覺得有些冷,馬上跳上了床,鑽進被窩後她身體不由僵了一下,就要起身。
一雙大手馬上摟住了她的纖腰,將她牢牢納入寒涼的懷中。
“你好冰。”她低呼,開始掙扎,這種天氣絕對不適宜抱冰而眠。
他的呼吸忽然粗重了些,沙啞著嗓音道;“不要亂動。”即使他現在體虛,即使他身上有傷,但是屬於男人的本能卻完全不受影響。
“真的好冰。”就像赤身站在冰天雪地裏。
他的眼眸微闔,可是心火很旺,知道這樣挑戰自己的耐性不好,可他就是無法拒絕佳人在抱的巨大誘惑,雖然佳人是一時貪暖,誤入狼窩。
突然之間屋內變得好靜,只能聽到兩顆心怦怦狂跳。
靜寂之中讓她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在他懷中是如何的纖弱,兩具身軀是如何的貼近,近到可以感受彼此心房的震動。
狂跳的心漸漸平緩,緊張而羞赧的心緒也慢慢平靜,席紫嫣順從自己的心意,靜靜的貼在他胸前。
“嫣兒。”
“嗯?”
“嫁給我好嗎?”
得不到回應,他抬起她的下巴逼她看向自己。“嫣兒——”
長長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眸底涌動的波光,“明年我就雙十年華了。”
“嗯?”
“我外公跟我爹同意我在雙十之後嫁人為妻。”她難得嬌羞的輕語。
一般女子及笄之後就會婚嫁,為何她的長輩要堅持她到雙十方可嫁人?他滿目的疑惑。
“十歲之前我的人生屬於閒王府,十歲之後我的人生屬於將軍府,雙十過後我的人生才屬於我自己。”
他笑了,“你在家中極受寵。”
“怎么會受傷?”記起他的病,她將手貼在他冷冷的胸前。
“與人交手時病發。”
“在這附近?”
“是呀,所以我就只好達到老將軍外孫女的閨房來避禍了。”他的聲音隱著幾絲笑意。
可她卻沒心思追究,滿臉子想的都是他的安危。“跟誰動的手?”
“柳葉,老相識了。”
“為了什么?”
“你。”
她霍然抬頭,柔軟的唇瓣刷過他的雙唇,兩個人都怔了一下。
“一年前你雖然沒能把鏢銀從她手中奪回,卻被我找到了最重要的線索,而她這次找你,似乎還有另一個不為人知的原因。”他沉吟著。
她再次將頭埋進他的懷中,狐疑之色閃過眼底,是師父嗎?
“困了?”他憐愛地伸手撫著她的長發。
“要不是你,我現在依舊在夢鄉。”語氣有些埋怨。
他默然。
“走的時候幫我關上門。”無意識的抓著他的衣角,她囈語著迷糊睡去。
他嘴角輕勾,大手覆上她的小手,一抹不懷好意的笑閃過唇畔。她以為他只是進來佔點便宜、取一下暖就閃人的嗎?那她可大錯特錯了。
熱,還有那似有還無的羽毛般撩撥,讓席紫嫣由沉睡中幽幽醒轉。
迷茫的眸子緩緩對上一雙清亮有神且帶著幾分笑意的星眸,隨之映入眼簾的是一張俊美無儔的臉,還有那嘴角永遠淺淡的笑意。
長長的睫毛揚了攝,好看的眉形微微攏起,“你還在啊?”側過頭去,透過厚重的錦幔也可以看出天色已然大亮。
輕輕一個翻身,秋離楓將她困於自己身下,黑如墨又深沉似海的眸中泛起不可忽視的情欲之火,灼灼地落在她秀氣的臉上,伸手一寸寸一點點的摩挲著她細膩光滑的肌膚,欣賞那如玉般潔白的膚色漸漸染上桃花一樣燦爛的瑰麗色澤。
“芙蓉帳暖戀春宵。”
她蹙眉打量著他,只見他臉色蒼白依舊,卻因情欲而染上幾許不正常的紅暈,雙唇血色全無,嘴角那抹邪念十足的微笑卻讓這張清高孤傲的俊臉平添三分妖冷的性感,更加迷人心魄,她的心在瞬間至少漏跳了三拍有餘。
“鬧夠了沒有?”最後,她強忍悸動地白了他一眼。
嗄?他怔了好大一會兒。
“你受傷,而且正在生病,就不能好好的休息嗎?”
他低下頭,幾乎貼著她的唇說話,“我看起來很像在開玩笑嗎?”
“很像。”她只能擠出這句話,期盼他沒發覺她咚咚作響的心跳聲。
他漂亮的丹鳳眼眨了眨,聲音變得低啞而充滿磁性,“我想吃了你。”
她的心抽了一下,努力維持著鎮定,“餓的話我讓小蠻送吃的——”聲音消失在空氣中,小臉瞬間嫣紅一片,一雙眼更是不曉得該看哪裏。
“現在還認為我在開玩笑嗎?”他問得好輕好慢好誘惑。
她不敢看他,更不敢亂動,雙腿之間那火熱的硬挺讓她十分慌亂,心中隱約明了是怎么回事,卻又因未知而充滿恐懼。
“不……”她說得無力,想推拒的雙手卻軟綿綿的使不出半分力道。
秋離楓俯下頭,張口咬開她中衣盤扣,一顆又一顆,慢慢露出她細致雪白的肌膚,以及那一抹翠綠的抹胸。
“不……”聲音低得猶如蚊鳴。
他扳過她的臉,定定的看著她充血般傃紅的臉色,“我不會傷害你。”
抹胸抽離了它的主人,緩緩從床上落到地上,爾後褻衣也被拋出了帳外,落到抹胸之上。
床頭垂下的淡紫流蘇隨著床微微的顫動著,猶如風中起伏的麥穗一般。
壓抑的喘息伴隨著隱忍的呻吟輕泣破碎逸出,厚重錦幔之內,鴛鴦交頸,魚水相諧,共譜一段巫山雲雨情。
陽光悄悄穿透窗欞射進屋內,而院內也漸漸有了仆從灑掃的聲音。
“吱呀”一聲,房門被人從外推開。
“小姐,要起床了嗎?”
纖細的五指緊緊抓在男人已然血痕無數的背脊之上,被汗水浸透的長發貼在頰畔,驚惶失措的杏眸望著身上那張因交歡而妖冷魅惑的男人俊顏,無聲的向他求助。
好看的劍眉輕握,腰桿持續向上挺進,嘴角的笑顯得有幾分惡劣而調侃。
“啊——”床外的小蠻突然發出一聲尖叫,“小姐,屋裏有男人?”床下的那一雙男鞋太過顯眼,而地上散落的男女衣物更是讓她觸目驚心。
“小蠻——”席紫嫣的聲音有些虛,還帶著隱忍的痛,語氣也無法連貫,“別……叫……”
“小姐,是誰是誰,我去叫太老爺來。”
“別——”
遲了,護主心切的小丫鬟已經像一陣風似的飆出了屋外,並且一路哭喊的去搬救兵。
席紫嫣握緊拳頭,用力捶打著身上努力不懈的人,緊抿的唇瓣不斷逸出矯吟,閃著火焰的杏眸不時射出無形的飛刀送給某人。
當那急亂中透著穩重的腳步由遠而近時,秋離楓也在最後一個深入挺進而後撤出她誘人的身體,掀開床幔,以最快的速度趕在來人進屋前著裝完畢。
“關門,沒有我的命令不準任何人進來!”年邁卻威儀不減當年的老人發出指令,房門立時被人關上,屋內一老一少兩個男人默默的對視著。
老人打量著眼前的年輕男子,他生了一副好樣貌,使他隨便往哪裏一站都是光彩照人,尤其他還有一雙看透世情卻又透著孤清寂寞的眼。
不過,讓老將軍為之怒火上揚的卻是他不及扎起的汗溼長發,那樣淩亂而頹廢,那么刺目且挑釁,任何一個成家的男人都可以看出他剛剛做了什么樣的好事。
“你是誰?”老人壓抑著怒火,沉聲問出口。
“晚生白雲山莊少莊主,秋離楓。”
老人怔愣了一下,然後小心求證,“是那個白雲山莊?那個秋離楓?”
他微笑,“是那個山莊,那個秋離楓。”
“好,果然不愧是江湖第一美男子!”
“老將軍過譽。”
“你跟嫣兒認識?”就算不了解眼前這個年輕男人,他對自己的外孫女也有足夠的了解。
“舊識。”“
“做過的事你會認賬?”
“晚生從來沒想過賴帳。”眼光投向簾帳內縮成一團的小小隆起,秋離楓目光一柔。
“很好。”見狀,老將軍滿意的直點頭,呵呵笑的退了出去。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5-6-16 10:41:14
第七章
很好?
一句很好她的終身就被敲定,一句很好,她的身邊就多了一頭隨時隨地正大光明吃她豆腐的餓狼。
正月還沒有過完,今天才初九,她卻不能再像往年一樣,舒舒服服的窩在溫暖的房間裏,跟外公談天撒嬌了。
想到這裏席紫嫣就忍不住嘆了口氣,一雙大手馬上圖上她的腰,將她帶入一具寬厚而溫暖的懷抱。
“在想什么呢?”
“天很冷啊。”
秋離楓鳳眼微瞇,閃過一抹異樣的光亮,“你有修習內功,怎么還會如此怕冷?”
“我也不知道,明明以前不會這樣的啊。”她也感到困惑,直往他懷裏縮。
“從什么時候開始感覺怕冷?”
她想了想,臉突然變得通紅,結結巴巴地說:“好像……好像……”
“是我們燕好之後嗎?”
她伸手捶了他一記,默認。
他摟緊她,心頭泛起的是難以言喻的狂喜,或許老天垂憐他了呢,她真是福澤深厚啊。
“倒是你很奇怪啊。”
“哦?”
“以前你犯病時總要拖上十天半個月才見起色,這次卻恢復得很快——”越想她的眉頭皺得越緊。
“怎么了?”他在她身後露出了然的笑,卻故意貼近她敏感的耳畔低問。
“沒事。”她微偏頭,躲去他呼出的熱氣。
他又靠近,“真的沒事?”
“真的沒事。”她再退。
他湊近在她頰畔親了一記,摟著她輕輕地笑出聲,越笑越開心。
“秋離楓——”她有些莫名的火大,“你到底是在笑什么?”
他扳正她的身子,笑盈盈地看著她,“讓我替你說出來吧。”
“說什么”。”他不可能知道她想說什么吧。
“病發的我貪戀閨房之樂,精神卻異常飽滿,而你卻因我頻繁的求歡而變得體質懼寒,你很想知道這到底是為什么,對不對?”
她又驚又羞的看著他,因為他完全說對了她的心思。
“我猜對了,你獎勵我什么?”
“獎勵?”她開始磨牙,掐死他還差不多,這裏面的奧妙他肯定已經參透了。
“你不願意?”
“哼!”
“你修習的是什么內功心法?”
當年,一位名醫曾告訴他,若想去除體內的陰寒之傷,除非與內功深厚之人交合,方可將寒氣轉嫁之對方身上,再以內力化解,否則與他交合之人便會因承受不住寒氣而斃命。
那天,他順從渴望的抱了她,早就有心理準備,若是她因此病下,他絕對會終此一生為她尋找化解之道,若她有個萬一,那么他更不獨活,只因在他心裏,她早已是他的妻。
席紫嫣柳眉微挑,疑惑的看著他。
“不能告訴我嗎?”
“修羅彌合功。”她撇唇。
“好怪的名字。”抱緊她,秋離楓以結實的擁抱感謝上天讓他得到一個健康依舊的妻。
“跟我師父一樣的怪。”
“哦?”
“尊師真的很怪?”
“我不想提師父。”她微微沉了臉,掙開了他的懷抱,獨自坐到一邊。
他打量著她的神情,不由莞爾,看來她的師父似乎在某件事上得罪了席大小姐,瞧她氣鼓鼓的模樣真是要多少人疼就有多少人疼。
“外公為什么不同意我現在娶你?”他明智的換了話題。
“我說過了,要雙十才能嫁。”
“為什么?”
“這是我爹跟外公的約定。”
他湊近她,再次將她摟入懷中,“能說說岳父跟外公的恩怨嗎?”
她忍不住先嘆了一口氣,“我外公是戎馬一生的將軍,身上的榮耀是一刀一槍拚出來的,而我爹世襲王位,不事生產,是他最看不起的紈 子弟。”
“理解。”
“但是偏偏有一年,我爹跑到青柳鎮遊玩,湊巧在外公家借住了一宿。”
“岳父遇到了岳母。”
“說對了,我母親雖然自幼體弱多病,可卻是難得一見的大美人,我那好色的老爹便一見鐘情,從借住一天到硬賴著不走,直到最後趁我外公出外時——”她停了下,猶豫著要不要如實相告。
秋離楓心思微轉,笑著接了下去,“生米煮成炊,外公他老人家不答應也得答應,是不是?”
她送了好大一個白眼給他,果然,他跟爹是一類人,就連思考模式都一模一樣。
“就如同你我一般啊。”他笑,笑容之中還帶著幾分壞。
她撇過頭去,不想理他。
“嫣兒——”他拖長了音,勾起她的好奇。
“什么事?”
“如果我告訴你,生米煮成炊這方法是岳父所授,你會覺得奇怪嗎?”
“不奇怪,這簡直就是老爹的看家本領……”她的聲音戛然而止,目光一點點移向他,火苗一點點升騰,櫻唇一點點抿緊,最後狂吼出來,“你說什么?”
車外傳來一陣馬嘶,想來馬兒也受到了這一聲如雷貫耳般的獅吼驚嚇。
秋離楓一臉無辜,眨眨眼,“我去向岳父請辭回家的時候,岳父語重心長的拉住我的手,對我耳提面命一番,才笑容滿面的讓我離府。”
“我爹為什么要這么做?”
“因為岳父說他早看出我非一般人,肯入閒王府當教席一定是另有所圖,據他留心觀察之後,得出我是為你而去的結論,再據他幾番暗地試探,認為我有資格成為他閒王爺的女婿,所以——”他省略最終結果。
“這太過份了。”爹居然暗地裏下黑手,一點兒也不光明正大,而且她是他女兒啊,這樣幫助外人,不覺得有失人父的立場嗎?
“岳父說,為了他最心愛的女兒,多過份的事他都可以做。”他如實轉述岳父的話。
席紫嫣有好半天都沒有再說一句話,只是一臉沉思的坐著。
“嫣兒。”他有些擔心的握住她的手。“你沒事吧。”
“沒事。”
真的沒事?秋離楓小心翼翼的打量她嘴角緩緩蕩開的一抹微笑,“真的?”
“對呀。”笑容擴大。
一定有事。
金陵,揚威鏢局。
當藍童生看到馬車上走下來的人時,頓時怔在當場,良久沒有回過神來。
那絕對不是美到傾國傾城的絕代佳人,也不是長得窮兇極惡的曠世夜叉,那是一個氣質閒雅的清秀少女,而她足……
咳了又咳,但是好友依舊目光呆滯的直盯著他的女人看,忍無可忍之下,秋離楓大掌用力拍上好友肩頭,“藍兄,好久不見。”
痛的感覺讓藍童生快速回神,一臉痛苦的看著肩頭的大手,“少莊主,手下留情。”他對當殘廢沒興趣。
“藍公子。”
“紫嫣姑娘好久不見。”以前就一直覺得怪怪的,今天看到她的打扮他才豁然開朗。奴婢原就不符合她的氣質,今天看她一身大家閨秀的裝束,那種怪異的不協調感才消失不見。
目光移到好友臉上,他問得很小聲,“你終於找到她了?”
秋離楓淡笑點頭。
“她是誰?”他問的是她的來歷。
“你只要知道她有很強硬的靠山就好。”秋離楓依舊笑得很淡。“新郎官,不請我們進去喝杯熱茶嗎?”他挑眉戲謔的看著一臉不甘的好友。
“裏面請。”
走過鋪著紅毯的長長甬道,席紫嫣有些不悅的蹙眉。
“怎么了?”
“為什么一定要我陪你來道賀?”他們現在名分未定,而他在人前總是對她太過親密,莫怪旁人總是以一種怪異的眼神看她。
“你猜猜。”
她看了他一眼,星眸微瞇,“這其中一定有鬼。”明明結婚是喜慶之事,可這揚威鏢局雖然張燈結彩,卻始終讓她感覺少了點什么,她有種不太好的預感,這場婚禮會有意外。
他目露嘉許,貼近她耳邊低語,“你的直覺一直是很準的,這我從未懷疑過。”
“自重些。”她不著痕跡的避開他的親近。
秋離楓毫無顧忌的再次貼近,一只大手更是大剌剌的攬上她的纖腰,以只有兩人聽得到的音量低笑,“今晚能一起取暖嗎?”
玉顏頓時染上傃麗的桃紅,一雙美眸又羞又惱的瞪過去,胸脯因她隱忍的喘息而微微的起伏著。“休想!”
“真是好可惜。”不只他的聲音透出遺憾,就連神情也充滿失落,讓來祝賀的女眷忍不住都想過來安慰這俊美淡雅的人中之龍了。
她別過臉去,專心的看廊下懸挂的雙喜燈籠。
“這幾日你的身子不是好多了嗎?”
她不理他,眼睛盯著燈籠上的雙喜字,心中思索著為什么來祝賀的賓客幾乎青一色全是江湖中人。
“而且只要你多打坐打坐,身子便不會有影響的。”秋離楓依舊不屈不撓的遊說著:
“冬天還有好長一段日子。”這是她的回答。
“馬上就春天了。”這是他的看法。
來的賀客中認識秋離楓的人為數甚廣,他們無一不側目看著一貫溫文爾雅、冷淡持重的秋少莊主。
那個纏著一位閨閣千金一臉微慍的俊美男子,真的是他們認識的那個人嗎?
終於,席紫嫣忍無可忍的拂袖而起,不過身子尚未站穩,人又被他攬入了懷中,繼續糾纏。
方才兩人至少是毗鄰而坐,現在她卻直接被他摟到懷中公然調戲——
目瞪口呆,絕對的目瞪口呆。
有那么片刻,廳裏廳外的人都睜大了眼張大了嘴,像見鬼一樣注視著同一個地方,同一個人。
那個人——一定是被鬼附身了。
被父親硬扯進來的藍童生一看到場中的情形就頓生逃遁的想法,完了,那家夥的症狀比一年前更甚,而且他也很肯定自己若去規勸,下場定然十分凄慘。
“秋離楓——你到底鬧夠了沒有?”
看著席紫嫣柳眉倒豎的羞惱模樣,再瞧瞧依舊笑容滿面,甚至更加喜不自勝的秋離楓,眾人無限同情的目光全都投向她。
“紫嫣姑娘,息怒息怒……”換他自己都要發怒了,要人家一個姑娘息怒這實在很勉強啊,藍童生不由在心中苦笑。
忍無可忍便毋需再忍。
只兒席紫嫣忽的立掌拍向秋離楓身下的座椅,霎時木屑紛飛,一張上好的檀木椅便如朽木般散落一地。
趁著他松手的那一剎那,她蓮足飛踢,準確無誤的將他穩準狠的清離身邊。
優雅的揮了揮衣袖,席紫嫣很秀氣的緩緩落座到自己方才的座椅上。
傻眼,眾人再次傻眼。
雖然身手了得的玉劍公子在空中一個鷂子翻身穩穩站好,但是明眼人依舊可以看出那位溫文秀氣的小姐身手亦十分了得,極有可能跟名滿江湖的白雲山莊少莊主難分軒輊。
“嫣兒,你要謀殺親夫啊。”
“親夫?”俏臉開始凝聚黑色。
“就算現在還不是,明年肯定就是了嘛。”
“那就等明年再說。”她很決絕。
“有什么分別?”他很有求知欲。
席紫嫣微微的綻出一抹笑,“因為一年很長,會發生什么天災人禍誰也無從預想,更何況你會不會在這一年之中暴斃而亡也猶未可知,結論就是非常的有分別。”
“少莊主,咳……今天是我成親的大日子,麻煩賞臉啊。”藍童生極力維持著面部不扭曲,但是憋笑在心真是好痛苦啊。
“踢人的不是我。”
“欠踢的人是你。”她說得好不雲淡風輕。
短暫的靜寂之後是一片哄然大笑。
成親原本就是件大喜事,不過,來的賀客更討喜。
血一滴滴的從劍尖滑落,心一點點的變冷。
堂前的大紅喜字依舊,新人身上的喜服仍在,可是原本的喜氣卻消失無蹤,只有那柄劍寒光濯濯。
“讓她過來。”
“她是我的新娘。”一臉堅毅的新郎擋在新娘身前,無視自己左肩汩汩淌血的傷口。
“她是我要的女人。”
泛著寒光的寶劍緩緩舉起。
“那你是否是她要的男人?”
在一片刀光劍影之中傳來一道清亮女音,席紫嫣慢慢從人群之後走出。
紫衣男子的目光卻落在她身旁的那個白衣美男子身上,“秋離楓。”
“楚雲飛。”
“天魔教與白雲山莊向來井水不犯河水。”
“藍童生是我的摯交好友。”
“這個女人我一定要帶走。”楚雲飛冷著臉說。
秋離楓臉色一沉,“那就看楚教主是否有這個能耐了。”
“那么天魔教今天也只好血洗揚威鏢局。”
“你不能代表天魔教。”
所有人都看向聲音的來處,那是一個異常妖嬈嫵媚的女人,她是天魔教中權位極高的一個女人——左護法柳葉。
“教主令牌在此,天魔教眾還不速速停手。”
所有天魔教教眾在看到柳葉手中的那一枚血玉紅符時都不由得狐疑的看向楚雲飛,然後慢慢的停下手來,站立一旁。
原本激戰的場面頓時安靜下來,形成壁壘分明的兩派。
“天魔血令?”楚雲飛面沉似水。
“沒錯,教主的貼身令符。”
“那個老家夥居然能說話了?”
“上天佑護教主,才得已讓你的陰謀敗露。”柳葉字字怨恨。
“那又如何,老家夥還能成什么氣候?!”
眾人皆驚,原來天魔教內部竟發生了動亂?難怪近一年來天魔教行事作風大為不同,不時與江湖白道產生激烈衝突。
“教主是不能把你怎么樣,可是少教主可以。”
“少教主?”楚雲飛狂笑,“我們天魔教幾時有少教主了?”
柳葉也笑了,“是教主的親傳弟子。”
秋離楓忍不住看了身邊的人一眼,只見席紫嫣依舊好奇的聽著楚柳二人對話。
“那老家夥還有弟子嗎?他不是說要把一身所學帶進棺材?”楚雲飛嗤之以鼻。
“可惜教主確實是有弟子。”她為他嘆息。
“少教主,接令。”隨著話落,柳葉手中的令符倏的飛向一人。
“啊!”席紫嫣本能地伸手接住飛來之物,秀面上一片茫然之色。
“屬下天魔教左護法柳葉,參見少教主。”
面對著黑壓壓一片隨著柳葉跪倒的人,席紫嫣迷惘的眨著眼,半晌期期艾艾的說道;“柳姑娘,你……你認錯人了吧。”
柳葉頭也不抬的道:“小姑娘對月祈福不如依靠自己。
“做什么?
“依靠自己完成剛剛祈盼的願望啊。”
“你這人真奇怪哦,我對月祈禱關你什么事?
“難得我老人家看你這小丫頭對眼,你居然說我奇怪?
“你本來就奇怪啊,天已經這么黑了還蒙著臉。你長得很醜,怕嚇到我嗎?放心好了,我見多了俊男美女,其實對醜一點兒的人比較有親切感。”
席紫嫣臉上的表情隨著柳葉的一字一句慢慢變化著,到最後只能驚訝的捂著嘴,“師父——”這是當年她拜師那晚跟師父的對話啊。
秋離楓笑著睨她一眼,“這還真像你會說的話。”原來她的個性從小到大都沒有變化,只怕當年的莫無垠也被她這種個性打敗了不少次。
“請少教主為天魔教清理門戶。”
這到底是什么局面啊?席紫嫣頭痛的看著跪在自己眼前的一大群人。她好端端的怎么會卷進這樣的江湖恩怨?
“你居然是那老家夥的徒弟?”楚雲飛的目光很陰毒,怨懟之色頗重。
“我也是到今天才知道我師父居然來頭這么大,真不好意思。”她很有禮貌的表示歉意。
秋離楓唇畔的笑意增加。
“那個柳姑娘,你可不可以當不認識我?”她遲疑的開始勸說,“我從來沒想過卷入你們江湖人的世界。”
柳葉的嘴角微微抽搐。她越加肯定教主之所以選上席紫嫣當弟子,就是因為他們兩個人在某些方面實在是相像到了極點。
“嫣兒,你人在這裏,早已脫身不得了。”
“是你,就是你!”她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手指發顫地指著某人,“這就是你硬拉我來參加婚禮的原因,對不對?”
某人笑得依舊很輕淺,但眼中閃過的狡詐卻絕對不容人忽視。
“這樣害我你到底能得到什么好處?”她咬牙跺腳。
“哦,你讓我找了一年。”說得很輕描淡寫。
她難以置信的瞠大眼,就因為她讓他找了一年,他就設計她陷進這樣的泥沼之中,這男人到底有沒有一點風度。
“你不幫我嗎?”她懷抱著最後一線希望。
“這算天魔教內務。”他一臉愛莫能助。
江湖有江湖的規矩,任誰都不能破壞。
“我明明不是天魔教的人啊。”
“廢話少說,既然你是那老家夥的徒弟,那么就受死吧。”楚雲飛不耐的蹙起眉,劍一挽,隨時準備出手。
“我什么都沒做就要死,這是什么天理?”了不起她就是年幼無知拜錯了師父而已!
“擋了我路就得死。”
“喂喂,我沒說要跟你打啊……”
接著大家就看到一位大家閨秀被江湖劍客追著滿鏢局亂跑,場面雖然驚險,卻倒也不至於太讓人擔心。
“你真的不擔心?”捂著包扎好的傷口,藍童生湊到好友身邊。
淡淡的看了一眼那抹活蹦亂跳的倩影,秋離楓慢慢的端茶而飲,“她只是不太習慣面對刀劍。”
嗄?敢情他把眼前的場面當作劍術教學了嗎?
“你逼她習慣刀劍?”
“江湖人必然要習慣的不是嗎?”他淡笑。
“她會恨你的。”
“但她會更安全。”
“啊——”
當眾人飛奔到慘叫聲傳來的地方,全都愣住了——
天魔血令插在楚雲飛的心口,血汩汩的流出浸染了血令,使它看起來帶著一抹詭譎的色澤,而他半癱的靠在一株柏樹下,雙眼流露著難以置信的神情盯著傷他的人。
纖細的身影倣佛大風一吹就會折斷一般,臉色比重傷倒地的男人更加蒼白,右手捂胸,左手低垂,神情有些怔仲的回望。
她的叫聲相當慘烈,眾人皆以為她發生了不測,但是就目前看到的情形反而是楚雲飛糟到不能再糟。
秋離楓面色鐵青的掀起遮住她左臂的絳紅披風,那一道觸目驚心,深可見骨的劍傷映入他的眼簾,他的心瞬間抽空。
“我殺人了?”她瞳目之中流露著深深的迷惘與恐懼。
看著她蒼白如同透明一般的臉色,他心頭突然涌起深深的自責,“他沒死。”
但只要拔出那枝血令,他必死無疑。
“那就好……”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噴出,席紫嫣緩緩的倒入了他的懷中。
“嫣兒……”俊顏慘變,他以為她不會有事的,他試過她的身手,除了對敵經驗欠缺,只能用深不可測來形容,可是怎么會……
“我挨了他一掌……沒事……”
“吞下去。”看著他遞到自己嘴邊的雪白藥丸,她張口吞下。
秋離楓一臉冷然,神色不佳的看向遠處的女子,“柳護法,嫣兒已經幫你們清理了門戶,帶這人走吧。”
柳葉心領神會,揮手招人將楚雲飛帶走。
“少教主,教主很想念你,若有閒暇不妨去看看他老人家。”
“我盡量。”席紫嫣笑得很虛。
“屬下告退。”
“哦。”最好永遠不再相見,她心頭默默的祈禱。
戰場清理幹凈,婚禮還要繼續,因為席紫嫣說了一句話——
“要是看不完整個婚禮,我的傷不是白受了?”
所以現在被中途打斷的婚禮儀式繼續,好像剛才那一幕血雨腥風根本沒有出現過。
“新娘子很美嗎?”打坐完畢的席紫嫣很好奇的問坐在桌邊嗑瓜子的人。
“很美。”
“有多美?”
秋離楓微微側頭想了一下,然後給她一個可以衡量的標準,“比你九姐稍遜一籌。”
“那的確是難見的美人了,難怪楚雲飛要來搶親。”理解的點頭。
“傷怎么樣?”
“好多了。”胸口壓抑的痛楚依舊,但是已能忍受。
“我想如果不是萬不得已,莫無垠不會將你扯進來。”他不舍的伸手撫上她的頰。
“我知道啊。”
“哦?”
“當年師父收我為徒時就說過,師徒名分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而已。”
“不過你的武功路數跟莫無垠還是大不相同。”這是他極為困惑的地方。
“因為我除了點穴功夫,其它全是自己參研的啊。”席紫嫣說得理所當然。
他怔住,緩緩的將目光定在她的臉上,“自己參研?”
她帶了幾許困惑的歪歪頭,“嗯,因為師父是男的,而我修習的是本門已失傳三百年餘年、僅供女弟子修習的武功秘籍。”
“這樣啊。”他有些了悟。
“所以師父除了指導我一些必要的口訣招式和傳授輕功點穴之外。就只能靠我自己了。”現在想想,其實她完全可以不必替師報恩嘛,明明她算自學成才的呀。
“在想什么?”
“沒什么。”心情有些沮喪,她為什么這么晚才想明白啊。
“沒什么會看起來這么鬱悶?”他伸手捏捏她滑嫩的臉頰。
她伸手打掉他不規矩的手,“等喜宴結束就可以走了嗎?”
“多留幾日也無妨。”
“我想回去陪外公。”她揉揉眼,有些累了。
“那我呢?”
“哼。”
“在生氣?”
“你害我受傷。”她不是指責,只是實話實說。
“對不起。”他伸手將她摟入懷中,低垂的眼底劃過深深的懊悔。
“痛。”她痛得一張臉皺成一團,反射性的推開他。
看她捂著受傷的左臂,秋離楓懊惱的情緒加劇,他這算自作自受吧。
“很痛?”
她點頭,慢慢靠坐在床頭,“我從小就極怕痛。”
他沉默地望著她,她自幼錦衣玉食,不曾受過半點錯待,楚雲飛那一劍深可見骨,難怪她會痛得額頭冷汗涔涔。
“我累了,想休息一下。”
“要我出去嗎?”他猜她是想讓他出去的。
“嗯。”她低著頭,輕輕的應了一聲。
經由她的答案證實心中猜測,他的心略微一沉,他無意中是否傷到了她?
一直到房門被輕輕闔起,她才慢慢的抬起臉,臉色依舊蒼白得過份。
“娘,嫣兒好痛啊……”
她的低語讓立於門外的秋離楓聽入耳中,敲在心頭。他發誓,不會再讓她受傷,絕不會。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5-6-16 10:41:49
第八章
陽光照進屋內落在窗前的軟塌之上,楊上少女原本蒼白的臉色被染上幾許暈紅,只是睡夢之中兩彎柳葉眉仍足微微的蹙著,似乎在熟睡之中仍感不適。
一角白衣邁入房中,俏無聲息的走到軟榻之畔,坐在少女的身邊,伸手撫平她微蹙的眉峰,湛然的星眸中閃過濃濃的自責。
“咳咳……”
一連串的咳嗽讓她自睡夢中醒來,不得不坐起身子,一只溫厚的大掌馬上輕拍著她的背脊,幫她順氣。
“吃過藥了嗎?”
“吃過了。”席紫嫣背轉身去,沒有看他。
“嫣兒。”他伸手扳過她的身子,“不要拿自己的身子來懲罰我。”
“我沒有。”她別開頭,不看他眼裹的懊悔。
“那窗外的冬青也生病了嗎?要喝那么多的藥?”
“那藥好苦。”她的臉馬上皺成了一團。
秋離楓又好氣又好笑,“就因為怕苦,你就把藥倒掉?”
“真的好苦呢,就像黃連熬成的汁。”
“再苦也得喝,你內傷未愈又染上風寒,還不肯吃藥,是存心讓我心疼而死是不是?”
她扁著嘴,沒說話。
他小心的將她攬入懷中,“傷口還疼嗎?”
“嗯。”
輕輕的挽起她的左袖,原本潔白光滑的手臂上蜿蜒著一條醜陋的疤痕,他伸手慢慢的撫著那道開始結疤的傷口,眼神變得暗沉。
“少爺,藥熬好了。”
“端進來。”
“是。”
杏兒把一碗黑漆漆的湯藥遞到秋離楓手中後就離開,席紫嫣下意識的皺起眉頭,向後縮了縮,鴕鳥的認為這樣就可以逃過喝藥的命運。
他不讓她逃避,將她一把抓進懷裏,強硬的將藥碗湊到她的嘴邊。
“好苦……”
“喝。”
她執拗的搖頭,閃躲著那碗看超來就可怕的藥汁。
他的眼神閃了幾閃,唇角輕勾,“真的不喝?”
她堅定的搖頭。
“那我就只好喂你了。”他輕嘆一聲,似乎也百般不願。
她狐疑的看著他,就見他突然將碗湊到自己嘴邊吞了一大口,她瞪圓了眼,再看到他不懷好意的看向自己,一抹靈光閃過腦海,就想抬手掩口,不料右手卻被他牢牢壓住,左臂受傷不能動,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壓上自己的唇。
“嗚……”可惡,真的好苦!
看看她因喂藥而變得嫣紅的唇瓣,再望望手中見底的藥碗,秋離楓笑得很滿足,現在她的唇色不再蒼白,誘人多了。
“無賴!”她紅著臉啐了一口。哪真是喂她吃藥,分明是藉機吃她豆腐!
“臉色好看多了。”
“哼!”
“嫣兒。”
她靠在軟墊之上,狀似假寐,實則不想理他。
“你真的打算在客房一直住下去?”他好聲好氣的問。
她連睜眼都懶。“我是客人。”
“何必見外?”
“禮不可廢。”
“你是我未婚妻啊。”他好想抱著她睡啊……
“那又如何?”她不是還沒嫁過來嗎?
他忍不住嘆氣,“你究竟還要生氣生到什么時候?”
“我沒有生氣。”有也絕對不承認。
手順著她滑嫩的臉頰下滑,看她假寐的眼眸沒有睜開,他放心的繼續下移——
“啪”的一聲脆響,席紫嫣睜開了眼,眼中是無言的警告。
收回手,看著上面清晰的五指印,秋離楓很是哀怨,“嫣兒……”下手真狠。
“幹什么?”
“我看你衣領有些松動。幫你攏好。”
“謝謝。”她也不拆穿。
就這樣?他怨言的看著她,心中的怨念一天天加重。這到底算什么?從她受傷到住進白雲山莊整整一個月了,完全不給他一點親近的機會,總是用那種若即若離、不冷不熱的態度對他,簡直就要把他逼瘋了。
揮揮手,她仍是未睜眼。“你好像還有許多莊務要處理吧,快去忙吧。”
“我想陪陪你。”男聲的討好之情清晰可聞。
“不用了,我一個人躺在這裏看景聽風,兩個人就太多了。”
“不要這么絕情——”他難掩不滿。
“我這是賢慧,你有白雲山莊要管理,所以去忙你的事情,我一個人養病就好,況且還有杏兒會照顧我。”
“偶爾歇一下不礙事的。”
“好像最近一段日子常常看你在歇息。”
他都是為了誰啊……
“不要向我爹看齊,我一點兒也不想象我娘她們。”
他困惑的看著她。
“王府一直都是扮娘跟姨娘們在管啊。”
“姨娘她們好賢慧。”岳父真是好福氣,不但眾夫人感情很好,而且還個個都是賢內助,當然他不敢肖想左擁右抱,因為他應付眼前這一個都倍感辛勞了。
“羨慕我爹的傃福了?”她微睜開眼。
秋離楓無聲的笑了笑,雙手攬住她的肩頭,貼近她的小巧耳垂,“有妻一人足矣。”順便在她頰畔香了一記。
席紫嫣放心的闔上眼,今天的太陽很暖和,喝過藥之後她也有些困意了。
聽著她的呼吸變得綿長而平和,他知道她睡著了。
抬頭看看窗外的陽光,他臉上泛出一抹淺笑。今天天氣下錯,非常適宜午後小憩,於是,他心安理得的除下鞋子,和衣躺在她身邊。
春暖花開,萬物復蘇。
長長的伸了個懶腰,輕輕甩了一下頭,席紫嫣的嘴角露出一抹燦爛滿足的笑。
冬天過去,她的身子也終於康復,真是值得慶祝。
“嫣兒。”
聽到這飽含情意的溫柔嗓音,那個俊美斯文的白雲山莊少莊主也隨之出現在廊上。
“你忙完了?”她笑顏以對。
“你呢?看起來很開心。”
“是呀,傷好了,病也好了,我可以回家了。”
他沉穩的笑了笑,沒表示意見,只是伸手撩起她的左袖,光滑細膩的肌膚毫無瑕疵,這讓他的笑容加深。
“真的沒有留下任何疤痕。”
“那藥膏很有效,比我爹當年從皇宮拿來的還有效。”她嘖嘖稱奇。
“岳父?”
“是呀。”
“原因呢?”秋離楓興致勃勃的問。
她抬眸睇了他一眼,不著痕跡的收回左臂將衣袖放下,春寒料哨,還是要注意保暖。
“你何必要知道?”
“閒來無事磕磕牙也是滿不錯的。”他見招拆招。
“子不語父醜。”
“哦。”他興趣更濃了呢。
她白了他一眼,“等你白發蒼蒼的時候,是否也希望自己年輕時的糗事被兒孫拿來閒磕牙呢?”
他的笑歡愉中帶著幾絲玩味,“你已經想得這么長遠了啊,我們連親都還沒成呢,嗯?”
霎時,紅霞漫上席紫嫣的臉,她忍不住低斥一聲,“閉嘴!”
“我們索性在山莊成親之後再回去看岳父他們,不好嗎?”
“哼。”她轉頭看雲看樹看仆役,就是不看眼前人。
他可憐兮兮的挨近她,“你已經冷淡我三月有餘,真的還要繼續下去?”
“我明日動身返家。”話落,側身退步。
伸手只摟得一縷清風入懷,秋離楓只能興嘆,“嫣兒。”
“明日幫我備車。”
看著她緩步而去的背影,他有說不出的懊惱在心頭,自從童生的婚禮之後,她便刻意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時間過去這么久,她依舊執著在心,半刻不曾或忘。
“嫣兒——”他拔高了聲音喊她。
粉裙回旋,佳人在廊上微微側身,無言的望過來。
“你恨我,是不是?”他突然害怕聽到她的回答。
遠遠的看到她的唇輕輕蠕動了兩下,然後轉身離去,消失在轉彎處,留下一團迷霧給江湖第一美男子去傷腦筋。
“晚了晚了啊——”
大大的眼睛中充滿慌亂,一向愛笑的嘴角明顯下垂,昭示主人不悅的心情,一雙小手更是毫不停留的將衣物首飾全穿戴到主子的身上去。
“哪有晚。”很悠閒的聲音,很悠閒的心態,連表情都悠閒得讓人羨慕。
“厚,所有的夫人小姐恐怕都到了,只有小姐你連衣服都沒穿好,自然是晚了啊……”雙手繼續忙碌。
“晚了又如何?”
“小姐,”小鬟不滿的拖長了音,雙手抆到腰上,“這么多年的遊園,你哪一次早到過了?”
“所以今年何必要著急。”對著鏡子伸手把一枝過份耀眼的珠釵拔了下來,順手再將頰畔的胭脂擦去一些,很好,現在看起來清爽多了。
看著小姐慢條斯理的做著最後審視,小蠻的眼神泛起困惑。
轉過身準備往外走,席紫嫣也注意到了丫鬟的下對,“小蠻,在想什么?”
“小姐,你也知道每年行宮遊園的目的是什么吧?”
“眾所周知。”那是官紳公子、豪門閨秀變相選婿擇媳的聚會。
“你今天真的還打算去?”
“為什么不去?”她不解。
“可是……可是……”小蠻死命絞著手中的手帕,“可是在太老爺那裏……在那裏……小姐……”
席紫嫣馬上就明白了,眼底閃過一抹窘然,淡淡的道:“我沒事。”
“小姐真的沒事?”
“當然。”
小蠻拍拍了胸脯,長吁了口氣,“奴婢憋了幾個月,終於放下心來了,可是,小姐,為什么太老爺要早早把奴婢打發回王府?”
“因為你太過大驚小怪,外公生你的氣啊。”
“真的是奴婢太大驚小怪了嗎?”她清楚的記得那日地上散亂的衣物跟小姐隱忍痛苦的聲音。
“真的。”她神色如常,毫無異色。
“那地上男人的衣服?”
她想嘆氣,小蠻最大的優點跟缺點都是打破砂鍋問到底。
“我的。”見她迷惘,席紫嫣索性將謊話編個完全,“小姐我女扮男裝出門的行頭。”
單純的丫頭毫不質疑的相信這番說法。“啊,小姐,奴婢知道了,你一定是把奴婢趕回來,自己出去玩了對不對?”
“對。”
“小姐好自私,都不帶小蠻一起去。”嬌俏的小人兒嘟起了嘴。
“我覺得一個人比較不引人注目。”
“哦。”
“心中的疑問問完了,我們現在可以出門去了嗎?”
“可以了,小姐我們走吧。”
看著小丫鬟蹦蹦跳跳的向外走去,席紫嫣在後面忍不住輕笑著搖頭。
出了門來到行宮,穿過雕梁畫棟的樓宇,空氣中流動著各類香粉的味道,隨處可見錦衣華服,金光銀燦,珠光寶氣,滿目芳華。
好不容易走出那一方嚴重被香氣籠罩的中心地帶後,主仆倆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在園內湖畔一叢花木後的石幾上坐下。
“小蠻,我剛好像看到十六妹了,你過去瞧瞧怎么沒有丫鬟陪著她。”
“那小姐怎么辦?”
“我在這裏休息一下。” ”
“那奴婢去看看十六小姐。”
目送丫鬟的身影消失後,席紫嫣慢慢站起來,從花木之後轉了出來。
記得剛剛是在那邊的小榭……她循著記憶走去,果然看到在那處僻靜的小榭裏有一個藍衫男子臨窗而立,似乎正在思考什么。
聽到腳步,男子微微側過身來,看到來人,他似乎松了一口氣。
“你來了。”
席紫嫣笑若桃花的瞅著他猛瞧。
“那我們是不是可以走了?”
“還不行。”她搖頭。
“少教主——”
“噓,噤聲。”
“為什么還不行?”
她的眼珠轉了轉,勾手示意那人走近,“演戲就得演全套,否則就會不倫不類,對不對?”
“全套?”那豈不是很麻煩,男子的目光將心裏的話透露出來。
“柳護法,全套不一定會很麻煩。”
女扮男裝的柳葉不以為然的撇撇嘴,越跟席紫嫣接觸,她越明白這位少教主跟他們的教主簡直像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性子都古怪到極點,卻還認為他們其實最普通。
“屬下只是不明白,為什么要兜這么大一個圈?”
微垂睫毛掩去她眸底的神色,“我說過不想讓家裏的人扯進江湖。”
“屬下明白了。”
“那我們的戲可以開鑼了嗎?”
“沒問題。”
當小蠻進入視線的那一瞬間,兩道原本隔著距離的身影馬上並肩而立,臨窗賞景。
遠遠躲在一叢月季之後,小蠻忍不住用力揉了揉眼。她真的沒有看錯嗎?那個跟男人並肩立於窗前,粉面低垂,狀似含羞帶怯的少女真的是她的主子嗎?
看著他們相談甚歡的樣子,小蠻不敢過去打擾,只能蹲在原地繼續偷窺。
五日後,閒王府。
寬敞而明亮的書房彌漫著沉悶的氣氛,所有的奴仆皆遠離此地,留下寬闊的戰場給閒王父女。
已屆中年卻保養得宜的李雲騰一臉陰沉,沉默不語的坐於書桌之後。
而立於桌前的席紫嫣一身的淺紫春衫,剛剛洗過的長發泛著水澤垂於身後,清秀的臉上波瀾不興,十分閒適。
父女兩個彼此不語,任由寂靜籠罩書房。
最後終是李雲騰忍不住首先打破沉默。
“你真的要嫁此人?”
“嗯。”
“我能知道理由嗎?”
“爹是不滿意他什么?”她不答反問。
“你說呢?”
“燕論家世、背景、人品,他都是上上之選,外公不是也來信作證了嗎?”
“或許是我多心,但是——”他沉吟著,“我總覺得此人大有可疑。”。
低垂的眸底劃過一抹光亮。爹果然是老狐狸,居然感覺到了異樣,可她嘴上卻依舊淡淡的道;“不管最後結果如何,總之這是女兒自己的選擇,爹大可放心。”
“我就是不放心啊。”
“爹。”
“你是我最疼的女兒,總是希望你得到最好的歸宿才是。”盡管從小到大她總是把他氣得蹦蹦跳,可是在他的心裏,只有這個女兒才是最最寶貝的掌上明珠。
“女兒的歸宿一定會是最好的,爹需擔心太多。”她斂目。
“嫣兒。”
“爹。”
“雖然爹不知道你究竟在搞什么花樣,不過爹不會攔著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操了十幾年的心,該是放手的時候了。
“謝謝爹。”這句話她說得十分誠懇。
“你果然是在搞鬼。”他悠然長嘆。
“女兒沒有。”
定定的望了一眼垂首立於桌前的女兒,李雲騰輕輕的搖了搖頭,“兒大不由爺,由你去吧,我會準備一切成親事宜。”
“女兒告退。”
出了書房,抬頭看看明媚的天空,席紫嫣緩緩露出一抹笑,那笑極輕極淡,又含著難以忽視的愉悅。
“小姐,沒事吧?”候在廊下的小蠻第一時間跑了過來。
“沒事。”
“真的要嫁人?”直到現在她還是感覺不像真的。
席紫嫣笑了,“嫁人豈足兒戲,我怎么會拿來玩笑。”
“可是——”小蠻困惑的搔搔頭,“嫁得好忽忙啊。”就像著急趕時間一樣,在她的印象中,小姐少有這樣急躁的時候。
目光望向天的西南方,席紫嫣唇畔的笑顯得有些莫測高深,“因為我趕時間啊。”
大漠連天,金黃一片。
而在這風沙漫天的玉門關邊塞小鎮近來卻是熱鬧非凡,據說每三年一度的武林大會今年選中了人煙稀少的大漠腹地當會場,讓普通百姓額手稱慶。
“他奶奶的,誰出的勞什子鬼主意啊,居然在沙漠舉行武林大會?!”
“這鬼天氣,一會兒大風沙,一會傾盆大雨的,真的讓人受不了。”
“連找個姐兒都沒有個像樣的……”
簡陋的邊塞酒館一點兒也不妨礙這些江湖漂泊的草莽大漢大口喝酒,大塊吃肉,以及大聲的暢談任何話題。
“快看,玉劍公子來了。”
“真的是他啊。”
“聽說他喜歡的女人是天魔教的少教主。”有人小聲低語。
“是呀,據說上次揚威鏢局少主的婚宴之上不少人都親眼所見,親耳所聞。”
“想不到名門正派的玉劍公子居然會喜歡上邪魔歪道的妖女,真是世風日下啊。”
“此言差矣,那個什么少教主,我有見過,感覺就像是大家閨秀,毫無半點江湖氣息。”
“這個我也知道一二,據說她也是那日才知道自己的師父居然就是天魔教教主,也吃了好大一驚哩。”
“莫無垠那個大魔頭一向喜歡裝神弄鬼的,沒想到收個徒弟也這樣。”
酒館之中一片唏噓之聲。
“媽呀——”
“鬼叫什么?”
“莫無垠!”絕對的驚恐。
酒館內馬上傳來杯盤摔裂聲。
白衣如雪的俊美男子一臉的溫文笑意,藍袍大袖的六旬老叟則是目光矍鑠。
隔著三四丈的距離,兩個男人默默的對視著,似乎周遭的一切都已不存在,天地萬物只餘他們兩人。
所有人屏息,這兩個最近在江湖傳聞中關係匪淺的男人現在遇上了,到底會出現什么樣的情景?大家都睜大了眼睛等著看。
“好久不見。”
“確實好久了。”秋離楓笑著揚眉,“沒想到再次見面會在此時此地。”
“真的沒想到。”老人呵呵笑了起來。
“莫教主也來參加武林大會?”
“既然是武林大會,莫某自然要來。”他眼一瞇,“不過,莫某以為不會遇到秋大俠。”
秋離楓輕笑,“莫教主也說了這是武林大會,秋某又怎么會不來。”
“可是,她要出嫁了。”
他臉上的溫文笑意頓時僵住,“她?”
“對,她。”。
笑容完全消失。“不可能。”
“天下沒有什么不可能的事。”莫無垠笑得很隨意。
“她只是回家。”
“回家嫁人沒什么不對。”他很同意的點頭如搗蒜。
陰謀,他發誓絕對有陰謀的味道。“為什么你會知道?”
“你忘了她是我徒弟嗎?”
秋離楓死死的盯住他,半晌之後才從牙縫裏擠出聲音,“真的?”
“騙你是小狗。”
再不多做停留,秋離楓轉身就朝來路而去。
“就算你現在趕回去也晚了。”莫無垠涼涼的放話。
秋離楓疾奔的腳步頓住,緩緩回身,“她故意的?”
“哦,因為我傳消息給她說今年的武林大會要在沙漠開。”
他真痛恨對面的家夥以那種無辜加無所謂的表情面對他,但是除了隱忍沒別的辦法,因為他該死的是紫嫣的師父。
“我還告訴她,如果不趕緊嫁人就等著來當天魔教的新任教主。”莫無垠的口氣益發輕快起來,甚至很有閒情的撥了下發,然後滿意的收回手。
清晰的骨骼活動聲傳人眾人耳中。
難得哦,一向溫文斯文的玉劍公子要當眾發怒了!
大夥萬分期待的注視著大街上對峙的兩人,緊張得手心都忍不住沁出汗來。
“這就是你報恩的方式?”
嘎?眾人霧煞煞。
莫無垠哈哈大笑,“那小丫頭不是已經報過恩了嗎?”
“她有嗎?”他怎么不知道?
“沒有嗎?”
接下來又是一陣死一般的沉默。
他們究竟在打什么啞謎?
“很好。”秋離楓咬牙切齒,終於明白未婚妻為何甘為人仆的原因。
“謝謝誇獎。”
他們究竟在講哪國話啊,聽得眾人一頭霧水,不明所以,但看當事人似乎已經達成共識,表情更像話已說盡。
然後——
讓人泄氣的是,根本就沒有然後,因為玉劍公子沒有一怒之下跟莫無垠大打出手,也沒有再掉頭而去,而是心平靜氣的進到小酒館點了一壺酒、兩碟菜,跟天魔教教主把酒言歡。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5-6-16 10:42:09
第九章
江北閒王府。
鼓樂喧天,賓客盈門,門外看熱鬧的百姓更是人山人海。
前廳熱鬧,後宅內室更是鬧得不可開交。
不信?到後庭看看在如煙小榭伺候的奴仆表情就明白了——簡直沒有一個稱得上“喜”字,自然也不大可能是“悲”,大多數是哭笑不得,與飽含同情的眼神。
同情?
沒錯,席紫嫣覺得她是最值得同情的新嫁娘,因為她有十二位娘熱心的關切著她。
“這件嫁衣沒有我的款式新。”十二姨娘嘟起嘴。
“沒我的繡工精。”
有人不服氣了。“誰說的,明明我才是繡莊出身的頂級繡娘。”
“嫣兒啊,還是穿七娘做的好。”
“嫣兒啊……”
在耳畔充斥著鶯聲燕語的混沌之際,席紫嫣以生平罕見的決絕,刷刷地將擺在繡榻上的十二件嫁衣全部穿上了身,嘈雜聲立時中斷。
“這會不會穿太多了?”有人忍不住問出心頭的擔心。
“反正我只嫁這一次。”幸好只有一次。
說的也是,離夏日還有段日子。
“頭上插這枝金步搖。”
“這枝紫玉簪也很名貴了。”又有人出聲。
然後立刻有人反應,“我這枝金鳳釵才最好。”
坐在粧臺前的新嫁娘面對著菱花鏡,默默無語的掃過桌面上的十二件頭飾。
“小蠻梳頭,十二件發飾全部戴上。”
新娘一聲令下,小丫鬟來不及拿起梳子,就被二十四只手掃到邊緣去涼快。
終於,在閒王十二位夫人齊心協力之下,新娘頭梳好了,十二件發飾也一件不留的全部插上頭,果然是珠光寶氣不可遮掩。
“現在該手飾了。”
新娘在心頭呻吟。
之後十二對款式各異,做工同樣精美的鐲子也全部戴進了同一雙皓腕,這才阻止了新一輪的嘈雜與爭執。
席紫嫣開始深刻的自我反省,她究竟算做人太成功還是太失敗?
怎么那么多出嫁的姐妹們只有她遭遇到如此的“厚愛”?
至於新娘的紅蓋頭——那絕對是一件絕世佳作啊!
凡是親眼目睹蓋頭面世的閒王府奴仆都有此體悟。
那方舉世無雙的蓋頭集合了十二位夫人的心意,由十二方紅巾拼揍而成,也幸虧有五夫人這神針繡娘在,否則肯定慘不忍睹。
終於終於——閒王府最得寵也最可憐,最受下人同情的十三小姐成功著裝完畢,由丫鬟小蠻扶著,十二位夫人陪著,浩浩蕩蕩的出了如煙小榭。
阿彌陀佛,總算是要上轎了,盡管日頭已經偏西,不過晚霞滿天的景色也不錯。
在樂手的賣力鼓吹,與十二位夫人送女兒出嫁的哭聲中——那真是哭聲震天啊,簡直像是生離死別一樣,尤其新娘更是嚎啕大哭,哭得貨真價實、童叟無欺之,迎親隊伍終於頂著星星月亮上路了。
為什么頂著星星月亮上路?
你以為十二個娘每人交代一句就完了嗎?你以為閒王府其它小姐少爺就沒有臨別贈言嗎?
能頂著星星月亮上路已經很慶幸了,總算沒有錯過良辰吉日到第二天再上路。
只是迎親隊伍一出城,就棄轎換車,原來隨行的樂班也給銀子打發掉,一行人悄無聲息的繼續踏著夜色離去。
寂靜的山林裏,馬車輾路的聲音格外清晰。
銀色的月光照亮了道路,也照亮了探出馬車車窗的那張俏臉,臉的主人有一雙很大很漂亮的眼睛。
“今天的月亮很圓呢。”小蠻朝車裏說。
靠在車廂上閉目養神的人眼皮動都沒動,只是輕描淡寫的回了句,“今天十五。”
十五月自圓,千古不變。
“我們還要走多久?”
“不知道。”
“難道我們不需要投宿嗎?”小蠻蹙起眉。
“新姑爺在車外,自己去問。”
“小姐——”
真吵。“如何?”
“你冷不冷?”
“你試試穿上十二件嫁衣看看會不會冷?”
小蠻噤聲,現在可以很肯定小姐心情極度不爽中。
此時,車廂上突然傳來輕叩聲。
“什么事?”
“小姐,能否借一步說話?”
“小姐,是新姑爺哦。”小蠻眨巴著大眼瞅著主子。
席紫嫣緩緩睜開了雙眼,勾起一抹淺笑,“小蠻下車,請他進來說話。”
小蠻頓時一愣,然後照吩咐乖乖下車。
車簾掩得密密實實,裏面人說什么外面的人連只字片語都聽不到。
清秀的臉龐有著滿意,“都處理好了?”
“是的,少教主。”
“不會有事嗎?”
“不會,中了迷魂香的人,當藥力消散的時候根本不會記得自己曾經做過什么。”
“你想得很周到,讓一個男人易容成你的樣子扮你拜堂,這樣便萬無一失。”她不得不承認柳葉考慮得很周全,一個女人即使扮得如何像男人,在那樣賓客雲集的場面也難保不會有露餡的可能。
“應該的。”柳葉低低回話。
“連夜趕路,明天傍晚應該可以趕到斷魂嶺吧。”
“是。”
抬頭看了看車外的月色,席紫嫣笑了笑,“斷魂嶺,可別真的斷魂才好啊。”
嘴上這樣說著,心頭竟突的生出一絲不安來,她下意識的看向身旁的人。
“少教主多慮了。”柳葉低垂著頭,讓人見不著她臉上的神情。
“是呀,我也只是隨便說說罷了。”
“那屬下先出去了。”
“好,我也有些困了,想睡一會。”她秀氣的打了個哈欠。
但當柳葉一離開車廂,她的眼神頓時清明了起來。
一壺濁酒,一輪圓月,面對著浩瀚蒼漠,男兒滿腹的豪情都化作那入喉的烈酒。
嘴角的淡笑依舊,俊顏斯文如故,任誰都看不出秋離楓能跟坐在對面的大魔頭有什么恩怨情仇。
“來來來,咱們今天不醉不歸。”
“今天。”秋離楓突地說道。
“……”
“你已經纏著我喝了三天酒。”他將話說得更白。
莫無垠豪氣萬千的想拍向他的肩,卻被他閃過。“我跟秋大俠相談甚歡、欲罷不能,簡直恨不能對天結義,自然要多多相處了。”
“免了。”
“哦。”不要拉倒。
“跟你結拜的後果我承受不起。”
“難道秋大俠也在意正邪之分?”莫無垠好不訝異。
“嗯哼。”再玩啊。
“難道是因為嫣兒?”
“你說呢?”
莫無垠忽然嘆了口氣,將秋離楓面前的酒杯斟滿,“正所謂一醉解千愁,心愛的女人別嫁他人,這種心情我能體會,喝吧,我們不醉不歸。”
秋離楓眼角微微抽搐,終於明白為什么跟莫無垠相處過的人都說他是大魔頭,他簡直就是魔中之魔!
星目之中閃過一抹光亮,他好整以暇的端起那杯滿得就要溢出來的酒,以雲淡風清的口吻道:“想來教主跟嫣兒相處是十分融洽了。”
莫無垠的嘴角幾不可察的抽動了兩下,低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那是當然。”
“嫣兒一定尊師如父。”
“是呀。”嘴角抖動的頻率加劇。
秋離楓嘴角上揚弧度擴大。“想來教主一定非常開心找到這樣的衣缽傳人。”
“咳咳……”很不幸的,莫無垠被口中的酒嗆著了。
“像嫣兒那樣天資聰穎、根骨奇佳的練武奇才百年難遇,教主好福氣。”
努力平復著咳嗽聲,莫無垠無暇去反駁,臉色忽青忽紫。
沒錯,那丫頭是百年難遇的奇才,不過也極可能是百年難遇的怪才,所有的領悟方向都古怪非常。
“不過呢,嘿嘿,我老人家怎么也比她多吃幾十年白米飯,這回不就算計到她了嘛。”
“算計?”心陡的一緊,星目半瞇。
“誰都知道我們天魔教剛剛經過內訌,元氣大傷,就連我本人的功力也折損五成左右,外人不知呀,左右護法在本教早就形同水火,明爭暗鬥不休,因為我無傳人,教主之位勢必會在兩人之中擇一而傳,要不是我後來被楚小子暗算得逞,柳葉也不會知道我還有傳人在世……”
秋離楓越聽劍眉皺得越緊。
“所以如果那丫頭不能搞定柳葉,依舊無法擔當起承繼教主之位的大任。”
“她根本就不想要這個位子。”
“就如同她當初不想拜我為師一樣,可最後她不是還是拜了嘛。”老人說得隨意。
“她會有危險。”
莫無垠揮揮大手,笑得很放心,“那丫頭是個鬼靈精,不會有生命危險的,就看她如何化解——”他的話未說完,面前已沒了人影。
輕嘆聲,他慢條斯理的替自己再續滿一杯,舉杯對月,“何必如此心急呢,好歹也陪我喝完這一壺啊。”
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他望向遠處的一座帳篷,目光變得怨懟起來,“姓蕭的,紅兒死了,這次我們兩個總能決鬥成功了吧。”腦中不期然浮現一張恬靜的秀面,時間倣佛又回到了三十五年前那個飄著雨的江南小鎮。
一個月後,江北閒王府。
越接近閒王府,秋離楓心頭不祥的感覺越升高,這讓他忽忙的腳步變慢,到最後幾乎是踱步過去。
門檻之上依稀可見曾經的喜氣盈門,可是守門人的表情卻十分哀愁,好像人人欠他十七、八萬兩似的。
“在下要拜見閒王大人。”
“王爺最近閉門,不見任何人。”
“為什么?”
“王爺尚在喪女之痛中。”守門人是新來的家仆,不認得他。
“喪女之痛?”他一震。
“我們十三小姐半月前出嫁時墜崖亡故了。”
秋離楓頓時傻在當場,“她死了?”
“十三小姐真是命薄啊,好不容易出嫁,卻遇到驚馬狂奔墜落懸崖。”真是天妒紅顏啊。
他的眼神漸漸回復光彩,向守門人道過謝,轉身離開。
假的,一定是假的,他不相信。
可是,當他打聽到閒王府的十二位夫人到倚翠庵為女兒齋戎茹素,祈禱她靈魂安息,早日投胎轉世的消息後,他的心開始動搖。
他甚至還見了小蠻一面,聽她哭訴著事發經過。
“小姐……”小蠻眼眶充滿水光,哀慟不已,“小姐是為了救小蠻才死的,是小蠻笨……”
懸崖邊的風很大,吹得站在崖邊的人衣袂翻飛,長發紛亂。
如海般深邃的雙眼定定的望向崖底,雲遮霧繞的山崖下看不清任何事物。
秋離楓已經在這裏站了一天,細雨如絲,冷風如刀,可他始終沒有動過,好似人已石化一般,任憑風吹雨打。
緩緩闔上雙眸,想象著那日飛沙走石之際,馬受驚狂奔於山道之上,而車中的她在千鈞一發將隨身侍女拋出車外,自己卻隨著馬車一起滾落這萬丈深淵,心陡的抽緊——
“嫣兒……”無盡的痛苦掩藏於緊閉的雙眸之中。
耳畔回響著小蠻帶著哽咽的聲音,“小姐……小姐她只來得及扔我下車……馬車奔得太快……我們站都站不穩……”
爾後,柳葉帶著內疚與自責的臉浮現。
“天氣突變與馬受驚不在我們的計劃之中。”
是的,是老天開了一個大玩笑,開了一個攸關生死的大玩笑。
她安排的山賊劫財戲碼來不及上演,就掉落了這萬丈深淵,掉落的那瞬間她可有後悔?
緊閉的眼角有水滑落,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悶雷由天邊響起,眨眼已到頭頂,一道閃電劈下,映出俊顏上的決絕。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冽冽冷風中,秋離楓毅然向崖底躍身而下,眨眼間雲霧已吞噬了他的身影,再難尋覓。
伸手艱難的攀著峭覲上的岩石及樹木向下飛縱,當目光在大雨中看到一株蒼松枝丫間的衣襟時,他的眼睛一亮。
那是被樹勾扯住的一角嫁衣,蒼松一截粗枝被重物衝折而斷——他抬頭向上看去,只看到山間雲嵐飄浮,他的眸色為之一黯。
今日與那日的天氣十分相似,再低頭下看,更是雲深不知底,抓著衣襟的手不自覺的握緊。
越往下,秋雕楓的心益發下沉。
散落的車體,偶有幾片挂在山壁間突出的岩石之上,最後讓他看到已經開始腐爛的馬屍。
車廂翻轉,裏面的東西沒有一件是完好的,但是沒有人,這讓他的心重新燃起希望。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站到崖底,在他的身前,是車廂零碎的殘骸。
一道閃電劃過天際,右前方的草叢中一道銀光亮過,他一個箭步衝過去。
雨水衝刷過的草葉顯得青翠鮮亮,而那枚嵌著三顆拇指般大小圓潤光潔珍珠的鳳形釵則靜靜躺在草叢中。
將鳳釵握入掌中,他深深的吸了口氣,踏著滿地的雨水與泥土繼續尋著蛛絲馬跡,他該慶幸這百丈深崖之下人煙罕至,如果她還活著,必定會留下痕跡。
那是一處很隱蔽的山洞,要不是一只兔子跑過去,他還無法注意到。
洞內很暗,他燃起了一枝火把,小心謹慎的往內走去。
山洞很深,蜿蜒曲折,卻可以清楚的看出有人住過的痕跡,這讓秋離楓的心雀躍了起來。
當看到洞底幹草堆上那件遺落的鮮紅嫁衣時,他懸了半天的心終於回到原位。
“你果然還活著。”他喃喃自語。
掃過洞內只剩灰燼的火堆與角落的一些獸骨,星目忽的一睜,走過去撿起了幾條染著暗紅血漬的布巾。
她受傷了,看布上暈染的血跡,傷得似乎還不輕。
“活著就好。”他微微閉了下眼,再次睜開時,眸底一片清明。
“閒王又來了啊。”
“可不是嘛,這是第九次了吧。”
“哪啊,第十次了。”
“閒王也真可憐。”
“可憐?”
“雖然有十二個老婆,可是十二個老婆都不在身邊。”
“是最近幾個月不在。”有人補充說明。
“不管幾個月,總之是不在身邊。”
“你們說,王妃回自己的娘家情有可原,怎么其它夫人也是老將軍的女兒嗎?”
“怎么可能,老將軍只有一個獨生女而已。”
有人好奇的問:“那怎么閒王所有的老婆都跑到將軍府來省親了?”
“好像是陪著王妃回來的。”
“你們還不知道啊,老將軍的外孫女在出嫁的第二天死在路上了。”
茶館裏閒言碎語討論得如火如荼,甚至還有人在下注賭閒王此次能否順利接一個老婆回家去。
“客倌,您要的瓜果點心上齊了,您慢用。”
“謝謝。”
坐在角落的紫衣書生一邊饒富興味的聽著茶館內的八卦,一邊很悠閒的吃著點心,啜著香茗。
聽到有人下注,他也感興趣的起身來到莊家桌前,“兄臺,我下注一百兩。”
莊家抬頭看著眼前這位儒雅的紫衣書生,客氣的問:“賭什么?”
“我賭今天閒王可以接回一位夫人。”
“下手不悔?”
“不悔。”他笑得篤定而溫文。
“這位公子,想好了再下啊,依我瞧,閒王短時間內別想接回任何一位夫人的。”有人好心提醒他三思而行。
他卻信心百倍,“何妨看看再說。”
“你輸定了啊。”
“晌午之後我來拿贏的錢。”笑著說完,他轉身出了茶館。
抬頭看看飄著幾絲白雲的湛藍天空,他露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笑,負著雙手,慢條斷理的向前走去。
天氣好,心情就好,心情好,那看什么都順眼。
“鬼、鬼——鬼啊——”
可是當碰到這種情況,無論天氣再如何好,心情也難免會低落。
“我長得像鬼嗎?”紫衣書生狀似受到打擊。
“鬼、鬼……” 、
他的眉頭皺得死緊,惡聲惡氣的瞪著不住發抖的一名男子。
“再說一遍?”
“詐死啊——”
很好!已經懂得換詞了。
“發生什么事了?”隨著話音。一個人從轎中探出了頭,先看了一眼瑟瑟發抖的家仆,再看向他害怕的根源,然後呆愣,繼而怒吼——
“席紫嫣——女扮男裝很好玩嗎?”以為他沒見過她穿男裝啊!
“我像女人嗎?”她很不爽的皺皺鼻子。
“你就算化成了灰我都認得!”
“哦,”席紫嫣若有所思的偏了偏頭,“那你認得這個東西原來是什么嗎?”,她變戲法似的從懷裏掏出一只盒子,打開。
淡淡的茉莉茶香撲入鼻翼,李雲騰怒罵,“拿胭脂耍父親很好玩嗎?”
“您都說了就算化成灰也認得出啊。”她調皮的眨了下眼,小女兒嬌態不經意流露。
“我早就猜到一定是你這臭丫頭詐死,今天總算給我證實了。”他雖然在怒吼,但是劃過眸底的卻是無法言喻的 喜。
“爹,你這是要去哪兒?”
“明知故問。”
“爹來看外公嗎?”
“我想見他,他也不一定願意見我。”他忍不住從鼻子裏哼出聲。
她搖頭晃腦的道;“那爹來這裏拍蚊子玩啊?”
“接、你、娘。”有點咬牙切齒的感覺。
“咦?我娘在外公這裏嗎?”
“嗯哼?”再裝。
“爹,您不要這樣瞪我了,我也是今天剛到,連外公家的門檻都還沒跨進去呢。“她好可憐啊,爹不疼她。
“是嗎?”
“當然是真的了,不信你去問守城門的大哥,我兩個時辰前進的城。”
“那你這幾個月死到哪裹去了?”忍無可忍便毋需再忍,李雲騰認為自己已經忍耐到了極點。
聳聳肩,她輕描淡寫的打開折扇掮風,“我從鬼關門前轉了一圈啊。”
微微的呆愣之後,閒王爺倏地衝出轎子,抓著女兒就是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檢查一番。
“有沒有怎么樣?哪受傷了?”
“爹,很難看、真的很難看……”
一頂轎子停在距離將軍府五丈遠的地方,一個中年人抓著一個跟他相貌十分相似的年輕男子上下其手——畫面真的很難看。
“咳咳……”有人善意的提醒。
“傷好了沒有?有沒有後遺症……”大手繼續檢查,理也不埋吵死人的咳嗽聲。
“王爺!”有人再也無法保持沉默了。
“誰——”李雲騰睜大了眼,“是你?”
“是我。”
“你怎么到這兒來了?”
秋離楓伸手指了指被他抓在手真的人,“她在這裏不是嗎?”頓了一下,“而且王爺,即使她是您的女兒,即使她現在穿著男裝,王爺您這樣的舉止依舊是不大成體統。”
“哦。”如夢初醒的李雲騰馬上放開了手,但依舊有些緊張的看著女兒,“真的沒事了嗎?”
以往女兒就算再如何頑皮,攸關生死這樣的事她總不會拿來開玩笑的,就算她不怕自己擔心,也要考慮她娘的身體是否能承受,會這么久才出現,一定是受了很嚴重的傷,雖然她表面看起來很正常,但是他擔心啊。
“噢——”
席紫嫣想呻吟了,才一個閃神,她又開始被另一個男人上下其手了。
李雲騰跟王府的奴仆全部呆望著眼前這一幕。
良久,李雲騰才找回聲音,帶著一絲的困惑,“那請問秋公子,你現在這樣是否合適?”自己總算是她爹,他又算什么呢?
“我怕王爺檢查得不夠仔細。”秋離楓回以無辜的表情,俊美的臉龐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過一抹誘人的魅惑之色。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5-6-16 10:42:25
第十章
晌午過後,茶館依舊熱鬧。
從門口進來的兩位公子,一進門就引得裏面的人張頸相望。
除了上午來過的紫衣書生,他的身邊更多了一位清俊出塵的白衣公子,就是這位新出現謫仙人一樣的白衣公子讓原就人多的茶館很快便人滿為患。
“早叫你不要跟著來了。”席紫嫣不免有些抱怨。
“怎么了?”
“你這張臉太招蜂引蝶了。”
一張過度英俊的臉馬上湊到她眼前,戲謔的揚眉,“吃醋了?”
伸手將他推到一邊去,她哼了一聲,“我用得著嗎?”
俊臉再次湊過來,“說的也是,我都跑來垂涎你了,你實在犯不著再吃我的幹醋。”
面皮微微發熱,她再次推開那張靠得過近的臉,“莊重些。”
“說了讓你換回裝束的嘛。”秋離楓小有抱怨。
真敢說!席紫嫣狠狠瞪了他一眼。
“我來這裏有事。”
“拿你贏的錢?”
她訝異的看著他,“你怎么知道?”
“因為你下注的時候我在。”
“不可能。”
“你忙著下注,當然沒注意到我這個閒人了。”
“不可能,你這樣搶眼的人出現,總是會引人注目。”她一口咬定。
“在我眼中,只有你的身影才是最搶眼的。”
她瞪著他,雙頰益發紅潤。
他握住她的手,定定的看著她,直望入她的心底,“天曉得這幾個月我有多盼望見到你的身影,有時候看到身形相貌差不多的,都不知認錯幾回。”
“對不起。”除了這句話,席紫嫣不知道還能對他說些什么。
若不是知道她怕羞,此刻他真想緊擁她入懷,一解相思。“我不希望你再有這樣的道歉。”
“相信我,我也不希望。”
看到她眸底一閃而逝的驚懼,秋離楓的心為之一揪,雖然她什么都沒說,可是他知道當時的情景必讓她受到了驚嚇。
“不會再有那樣的事發生了。”他向她保證。
她笑了笑,“我相信你,可是世事難料,總會有些事是我們無法預料得到的,所以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世事無常,人算不如天算,墜崖的事讓她充分明白了這個道理。
發現兩人的舉止惹來更多的注目,她忙抽手起身,“我去取錢。”
望著她有些逃避的背影,他陷入沉思。
“瞧,大豐收。”她開心的將贏來的銀票放到桌上。
他從沉思中回過神,笑問;“你這樣會不會勝之不武?”
“會嗎?”
漫不經心的掃過那張銀票的面額,他嘴角的弧度更加上揚,“一下子贏了一萬兩,你拿錢時莊家的臉一定快綠了。” 。
“敢做莊,就得有膽承擔輸錢的後果。”
“有道理。”
“我們走吧。”率先舉步離去。
眼見絕世美男起身離開,茶館內的人也頓時散了一半,讓掌櫃嘆氣不已。
“王爺為什么能攜帶一位夫人離去?”一邊走,秋離楓一邊問出疑惑。
“因為八娘的侄女要出嫁,她得去喝喜酒。”
“難怪八夫人走的時候有些不太情願。”
“哪有。”
“眾位夫人都很疼你。”她的人緣好得不像話。
席紫嫣在一處面人攤前停下,笑盈盈的看著架上幾個栩栩如生的面人,“你看這面人捏得好逼真。”
他二話不說就把架上的面人全部買了下來,遞給她。
“她們疼我是因為我剛好排十三。”她回答他先前的問題。
“哦?”
她很耐心的為他解釋,“我爹一共有十二位夫人,而我卻恰好是他的女兒中排行十三的,所以從我娘到十二娘,都忍不住就疼我了。”
“我看未必。”他搖了搖頭。
“為什么?”
“因為王爺所有的子女中,只有你最像王爺。”所謂愛屋及烏,她才會在眾多子女中獨受專寵。
席紫嫣想了一下,不由得點頭,“這樣講好像也有道理。”
“你出來其實是為了躲眾位夫人吧。”
她的肩頓時垂了下來,“被你看出來了。”
秋離楓笑開了嘴,伸手攬上她肩頭,“你來這裏的時候是不是沒想到她們都在?”
她用力點頭,“我以為只有我娘在。”
“噢?”
“我從崖底上來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人通知外公告訴我娘我沒事,所以娘在外公這裏等,我毫不奇怪。”
秋離楓的星目半瞇,扳正她的身子,很危險的看著她,“只通知了王妃!”
“我娘身子一向單薄,我怕她以為我真的死了,會一病不起。”所以就算當時她比死人強不了多少,也咬著牙爬上崖。
“那我呢?”
“什么?”她眼睛開始心虛的四處瞟。
他恨自己愛上了這個沒良心的小女人。“為什么沒有讓人通知我?”
眼珠轉了幾轉,她的表情理直氣壯了起來,“如果你知道的話,就一定不會有面露憔悴的事情發生對不對?”
“……”看他落魄很過癮?
“如果你不難過,柳葉怎么會相信我真的死了?”
難道他就那么不會演戲?誰好心告訴他,最近幾個月傳遍江湖的那個癡情玉劍公子是誰假扮的好不好?
“她不信我死掉,我怎么回頭去整她?”越說越理直氣壯。
“你確信整到了?”他嚴重懷疑,據他得到的江湖消息,柳葉目前活得十分健康快樂,甚至已經成功的當上了天魔教的新任教主。
“要整人,就一定要先了解被整的人最怕什么。”
“繼續。”他很有興致聽聽柳大教主的弱點。
席紫嫣露出一抹狐狸般的微笑,“她一直想要天魔教的教主之位,也一直想除掉我這個最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這個眾所周知,說我不知道的。”
“為了讓她在當上教主之後,頭上還日日夜夜的懸上我這把隨時可能掉下來的尖刀,所以我千辛萬苦的跑到苗疆——”
“等等,苗疆?”他沒聽錯吧,武林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
“是苗疆。”
他緊張的抓緊她的雙肩,“你跑到那裏幹什么?”
“找人下蠱。”
“蠱?”他俊顏慘變,“什么蠱?”他真想剖開她的腦袋,看看裏面到底裝的是些什么,難怪會被莫無垠那樣的怪人選中當弟子。
莫無垠為了跟上任武林盟主同歸於盡,將這次武林大會所有可能影響到他這個計劃的高手都想方設法的引開了,雖然最後他跟武林盟主是兩敗俱傷,大家現在也還都在少林養傷,但是不能不說他的行事風格確實非常人所能理解。
而如今——
看著眼前這張清秀的臉,秋離楓想嘆氣。
“命蠱。”
“命蠱?”他的臉頓時青紫一片。
“我求人在我跟柳葉的身上下命蠱,我的是母蠱,也就是說,如果我死的話,柳葉也必死無疑。”
“很好。”他只能苦笑以對,這種恐怖的方法也只有她想得出。
“當然好啊。”她洋洋得意。
“這樣就算柳葉知道你仍活在世上,卻不能動手殺你,你的命跟她的命是連在一起的。”
“對。”笑顏如花般綻放,笑得很放肆。
“如果你很不幸的比她命短呢?”
“那就是她活該。”
活該!
柳葉最最不該惹上的就是一個姓席名紫嫣的千金小姐,她報復人的時候一直都是雙倍甚至數倍的回敬,打從那次看到她整柳葉侍婢的手法他就已經了然於胸,這次看到閒王數月獨守空房更是記憶深刻,至於今天聽到的,已足夠成為他畢生的借鏡了。
“嫣兒。”
“怎么了?”他的表情怎么古古怪怪的?
“如果我不娶你的話——”
“你死定了。”簡單幹脆的給出唯一答案。
“當我沒說。”
某一夜的某王爺囂張及慶幸的表情驀的浮現在他的腦海,當時的話還言猶在耳,“哈哈,貨物既出,概不退貨。”
紅雞蛋,真是刺眼啊。
“那雞蛋惹到你了?”
“沒有?”
“那你為什么全部震爛?”
“失手。”抵死不認。
“明明就是故意的。”
“沒有。”繼續抵賴。
席紫嫣將目光從那籃碎成一堆的紅雞蛋收回來,看著身邊明顯有些別扭的美男子,“這是藍公子八百裏快馬送來的喜蛋,你沒有去參加他兒子的滿月酒就已經很不對了,怎么連喜蛋也這樣糟蹋?”
“你也知道他兒子滿月了?”
“喜蛋都送來了,我能不知道嗎?”
“可你還不肯嫁給我。”秋離楓開始憤憤不平。
“著什么急,下個月我就生日了。”她送他一記白眼,繼續將精力放到手上的的繡布上。
“下個月?”俊臉開始泛黃。
“是呀。”雲淡風輕的回應。
“這個月才開頭。”他不滿的叫。
“可是下個月初三是我生日。”
“咦?”他眨了下眼,“初三就生日了?”
“不行嗎?”
“行,要是今天就生日就更好了。”岳父跟外公當年為什么要無聊的訂什么雙十之約嘛,害他現在想娶個老婆也這么麻煩。
“呀——”席紫嫣從繡布上抬頭,捏著針的手頓在半空,“今年好像是閏八月,這樣算來我的生日要再下個月呢。”
“……”
“才隔一個月,沒什么,正好在入冬前來得及出嫁,天也不會太冷。”
一片黃葉從樹頂緩緩飄落,正如某人此刻的心一般蕭瑟。
今年為什么會閏一個月?
“天——”
“怎么了,你?”
“天——”
“你到底怎么了?”她側頭看著他。
“天理何在——”
她很認真的打量著他的神情,半晌之後才以極不確定的語氣問道:“你的表情像是要哭?”有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他應該不會吧。
秋離楓回望著她,心頭無聲地回答,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現在他的確很想哭。
“好了,心情不好就到園子裏走走,或者去陪昱兒讀讀書,我繡花你待在一旁確實很無聊。”她理解他的鬱卒,好言寬慰。
“不要。”語氣無比的堅定,神情萬分決絕。
她困惑的眨眼。
“每次我一離開,再回頭你就被不知哪位夫人叫走了。”他又不能闖到未來岳母的院子裏去,真是無限傷心無從說起。
“這很正常啊。”
“哪裏正常?”
“我從小就是這樣在娘跟姨娘的身邊打轉啊。”她早就習慣了。
“……”他還是快點祈禱她的生日早點過完吧。
臘月初八,白雲山莊。
今天是喝臘八粥的好日子,也是江湖美名傳遍的玉劍公子成親的大好日子,所以江湖上三山五岳的英雄豪傑、五湖三江的失意俠女全都齊聚白雲山莊共喝一鍋臘八粥。
新娘於是天魔教上任老教主的弟子,所以她雖然沒有繼任教主,卻冠上了聖姑的名號,在天魔教一樣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而她出嫁更是由天魔教的四名壇主抬轎,教主親送。
當花轎迎門,眾賓客一哄而出,差點把新郎擠離喜轎旁。
“掀轎簾,掀轎簾——”
喜娘將新娘背出轎子,一路背進喜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等一下。”
此話一出,一向溫文對人的秋離楓立刻目光森冷的瞪了喊停的人一眼,那眼神真是入骨的寒啊!
無視某人的瞪視,柳葉逕自對著蓋著紅蓋頭的新娘說道:“雖然少主不肯接任教主之位,但是屬下想將少主的第一個子女指為下任繼承人。”
喜堂頓時一片嘩然。
名門正派的白劍山莊與魔教中人結親已是江湖異數,如果他們未來的少爺小姐還有一人要成為天魔教的一教之主,這簡直無法想象。
“柳葉。”新娘的聲音有些無奈。
“在。”
“其實我一直就覺得回敬給你的並不是十分令我滿意。”
柳葉的眼角隱隱抽搐。
“這也是老教主的意思。”
新娘一陣沉默。
“少林寺是誰在替師父療傷?”
“智鳩大師。”
“那你去殺了他。”無視於禮俗,她直接說出嚇人的話。
“少主——”
不只柳葉,所有聽到這個答案的人——不,其中不包括新郎官,他是看起來唯一表情正常的人,不過也有可能是平時受到的驚嚇太多,早就把膽子磨好了。
“殺了他不就一了百了,皆大歡喜。”
“咳……嫣兒,今天是我們大喜之日,還是不要講打講殺的好。”
“又不是我去殺。”喜帕下的人兒滿不在乎的哼了聲。
“智鳩大師身為少林七大長老之一,不是我能擊殺得了的。”柳葉實話實說。
“那把我師父殺了好了,反正他當日火並武林盟主原也是只求一死,既然結果是一樣,那么由誰結束他的命便不是十分打緊的了。”
“少主——”柳葉的太陽穴開始發疼。她錯了,她一開始就不該惹上這位麻煩的人物。
“嫣兒。”秋離楓的頭也有些大了。
“我的主意打不成,就把目光放到我未來的子女身上,這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容忍的。”
“不是還沒有嗎?”
“就是這樣才令人發指。”她恨恨的跺了跺腳。
在場的許多人心有戚戚焉,是呀,果然是令人生氣,連人家還不知道在哪兒的子女都算計上了,也難怪新娘子發火。
“少主,你就當我什么也沒講過,繼續拜堂吧。”柳葉突然覺得去說服老教主成功的可能性還比較大。
“秋離楓,我突然覺得我嫁給你並不是一個好的決定。”
秋離楓睜大了眼,一臉防備的盯著她,“嫣兒,三思而後行。”
沉默了片刻之後,她終於再次開口,“要不是我實在不想再嫁一次……”兩次出嫁經歷都不是很好,如果再有第三次,她已經不敢想象會是什么樣子。
她的未竟之語許多人都明白,深刻的明白,並給予最真摯的同情。
“送入洞房。”
司儀宏亮的嗓音穿透亭臺樓閣,重新帶起滿堂的喜氣。
成親是好事,不管黑道也好,白道也好,總之來者是客,見面三分笑。
所以就算有些人是生死對頭,在喜筵之上只能鬥鬥嘴,互相冷嘲熱諷一番,動刀動劍只是想象。
今年的臘八粥果然是江湖難得一見啊!
水氣氤氳,膚色紅滑,纖細的十指間捏著一張素箋,雙手微微的顫抖著,薄唇緊緊的抿在一起,就連原本清澈的杏眼也開始冒起點點火星。
“又是誰的信?”秋離楓很小心的打量妻子的神情,她看起來就像隨時會爆炸一樣。
信箋被揉成團,再狠狠的被當廢紙扔到角落去發霉。
“我爹。”
“岳父?他信上說什么?”
席紫嫣突然轉過頭瞪著新婚丈夫,“上次我外公來信說什么?”
“外公說希望將來有個曾孫姓席。”他如實回答。
“我爹跟他的要求差不多。”
嗄。
秋離楓先是茫然,然後是一臉的哭笑不得。
“他們約好了嗎?”
“他們一向不用約都想得剛剛好一致。”這才最令人痛心。
她嘆了口氣,一臉無限哀怨,“我嫁人了對不對?”
“是呀,你現在是白雲山莊的少夫人,我秋離楓的妻子。”
“他們難道不懂嫁出門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個道理嗎?有什么理由我人都嫁了還理他們的要求?”
“有道理。”他點點頭,雖然老人家的要求可以讓他多生好幾個孩子……
“更何況在家從父,出嫁從夫,我幹什么要聽他們的。”
摸了摸鼻子,他猶豫再三,還是抖著膽子說了句,“嫣兒,你在家真的有從過父嗎?”
“姓秋的——”火山噴發中。
某人不知死活的繼續追問一句,“出嫁後到現在為止好像也沒從過夫。”
“你——”才吐了一個字,她那親親美夫婿已化成一道背影,消失在她的視線範圍之內。
有輕功了不起啊,要不是她現在正在沭浴,不便起身相追,他以為她追不上嗎?
本來午後無事,想洗個澡休息一下,現在被那封信一擾,她的好心情全部飛走了,狠狠的拍打了幾下水面,她離開了澡盆。
只是中衣剛剛披上身,一雙毛手就摸上了腰,席紫嫣毫不猶豫的抬腳就踩下去。
“哇,嫣兒,真狠啊。”
美目一瞪,“你不是跑了嗎,還回來幹什么?”
“少林又有人送信來了。”
“要我去拜祭他嗎?”
秋離楓的嘴角抖了幾抖,“嫣兒,莫大教主還沒死呢。”
“我沒興趣知道師父說什么。”密密實實的穿好衣服,再慢條斯理的擦拭著長發。
“他也說了知道你一定不會有興趣,不過他說最近給你寫信已經成了習慣,而且也不太想改。”
擦頭發的力道加大了一下。
“而且他還說現在給你寫信就是他活下去的動力。”
“從今天開始,以後再有少林寄來的信一律回絕。”
秋離楓一忍再忍,終於噴笑出聲。
“很好笑嗎?”
“哈……嫣兒,當初你遇到莫無垠一定是老天的惡作劇。”
“不是。”席紫嫣的表情突然難得的嚴肅起來。
他被她的表情弄得一怔,“不是?”
“對,不是。”
“哦?”
“我答應替師父報恩才是老天最大的惡作劇,而且一定是我上輩子作孽太多的報應。”她一本正經的說出答案。
“嫣兒——”他受到打擊了。
“幹么?我是說真的。”
“我真的很受傷。”他做捧心狀。
席紫嫣很想繼續板著臉,不過要面對天下第一美男的做作表情而不笑那真的太辛苦。她噗哧一聲就笑了出來,“少來了。”
“岳母來信說想你了。”
“我娘——”她上揚的嘴角垂下,“她的身體還是一直不太好啊。”
“你又要回去?”他開始緊張起來。
“不行嗎?”她挑眉。
秋離楓委屈的咕噥。“你出嫁了。”
“出嫁的女兒不能回娘家嗎?”再瞪。
“也不是,而是你每次回娘家,我都不能光明正大的去接人。”
“誰讓你當初陷害我入江湖的?”
“相信我,我早就把腸子都悔青了。”只恨天下沒有賣後侮藥,否則他一定買上五百斤。
“我今天就動身。”
俊臉立即結上苦瓜,“天已經快黑了。”他要老婆啊!
“連夜趕路。”
“嫣兒!”他使出哀兵絕招,“你忍心每次一扔下我就一兩個月不見人?”
她眨了眨眼,很認真的想了一下,然後對他說:“相公,我好像常常會在半夜時被狼人壓上,難道是鬼壓床?”
秋離楓白皙的臉皮微微一窘,“嫣兒,你也知道守空房很辛苦的。”所以他只好隨她東徵西討的換床嘛……
“嗯哼?”漂亮的杏眼微瞇。
“為了你,玉劍公子已經快在江湖上絕跡了。”整天追著她跑來跑去就好,這絕對是他原來沒有想過的,是不是應該叫為愛走天涯?
“後悔了?”
“我唯一後悔的就是設計你成為江湖人。”
席紫嫣偎入他的懷中,抱著他的腰低聲道:“其實現在這樣很好,如果是閒王府的十三小姐嫁進白雲山莊,麻煩會比現在更多。”
“我明白。”他環住她,這才發出滿足的喟嘆。
“明天動身吧。”
他狀似可憐的將頭埋進她肩窩,趁機汲取屬於她的氣息,“為什么每次岳母來信說想你,你都會不顧一切的回去?”
“我娘每次想我就會生病,我討厭看娘病懨懨的躺在床上。”
岳母會不會有戀女情結?他疑問在心,卻不敢問出口。
“其實我娘生我的時候差點死掉,所以一直以來對我就比較偏愛。”
摸著她光滑如緞的長發,淡淡的皇臨感盈滿心房,秋離楓抱著她躺在床上,聽她講那些兒時往事。
漸漸的聲音變低,終至消失,進入睡夢的兩個人嘴角都挂著淡淡的笑。
幸福呀,有愛人的地方就是充滿幸福的處所。
【全書完】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5-6-16 10:42:33
超迷你後記 裘夢
終於寫完了,伸手揉揉發暈的頭,夢夢的感冒還在持續中,值得慶幸的是終於把這對家夥Over掉了,耶耶,勝利!
最近寫文的速度因為天氣跟心情的原因總是拖得緩慢,在此向讀者跟編編說聲對不起,等病好後,夢夢就會發憤了。
加油,再加油!
歡迎光臨 SOGO論壇 (https://oursogo.com/)
Powered by OURSOG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