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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夢]上樑偷妻(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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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5-6-17 11:43:49
標題:
[裘夢]上樑偷妻(全文完)
上樑偷妻
作者:裘夢
孽緣呢,就是偷雞不著蝕把米,就是因小失大,
所以他跟她啊……就是一段孽緣──
避個雨,卻闖進人家大姑娘的閨房,
躲上梁,就正好把美女出浴看光光,
那這麼恰巧他是以品行「優良」聞名的沐大少,
為了表示負責,當然得隨行護衛她上路,
不僅幫她擊退土匪,晚上順便幫她取暖,
說到取暖,上等木材都沒他這「人體火堆」好用,
他只好捨己溫佳人,順便解讀她的臉紅是因為害羞,
老祖先說了,有一就有二,無三不成禮,
即使不用取暖了,他也要溜進她房裡,點她睡穴共枕眠,
老祖先又說,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
那他只好再順便幫她解除打小定的親,順便帶回家,
順便……看吧,為了避雨,他把自己都賣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5-6-17 11:44:05
楔子
一塊晶瑩剔透、色澤溫潤的圓形玉珮在陽光的照耀下發出絢爛的光芒,閃爍得樹上的少年眼睛忍不住瞇起。
色澤這麼上等的玉珮已經難得一見,更遑論玉珮中央還巧奪天工地鑲嵌了塊月牙形的精美玉玦,簡直是稀世奇珍了。
這東西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能夠擁有的,按理他應該秉持著拾金不昧的高尚情操等候失主前來認領,可惜,他的情操顯然沒有達到標準,跳下樹拾起玉珮在端詳片刻之後,他堂而皇之地將玉珮納入懷中。
陽光透過樹隙落在他的臉上,這是一張讓人見了難忘的俊美臉蛋,雖然還稍嫌青澀,但假以時日必定可以風靡萬千少女。
優美的唇線輕揚,星目閃過一抹玩味,他陡地無聲無息地躍上樹幹。
急切忙亂的腳步聲漸漸清晰,終於在樹下停住,然後草葉被撥動的聲響不斷的傳入他耳中。
「怎麼會沒有呢?」
興味地看著樹下的身影,他很有風度地不出聲打擾她的喃喃自語。
「所有待過的地方我都找過了啊,這裡再沒有就完蛋了……」圓潤的臉因擔憂而皺成一團。
「小姐,小姐……」呼喚聲由遠而近。
臉蛋馬上皺成包子樣,她雙肩垮下,沮喪地自語,「完蛋了…」
一隻青鳥飛過樹梢,停留在少年的肩頭,他取下青鳥腳下的紙條,一看完,略微沉吟地望了樹下一眼,就決然地飛身離開。
這丫頭衣著華貴,體態豐腴,皮膚細膩光滑,肯定是富貴人家之女,一塊玉珮而已,想來不會太吝嗇。
多年之後,已非少年的沐非塵始對君子路不拾遺有所感悟--君子非不愛財,實是因為拾了不還,最後可能賠得更多。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5-6-17 11:44:25
第一章
烈日當空,燒烤著大地萬物。
即使坐在濃蔭之下,喝著冰鎮酸梅湯,唐滿月依然滿頭大汗,右手中的團扇一刻也沒停過。
又灌下一大口酸梅湯,用手帕擦去頰畔的汗水,她悄悄長嘆一聲。這次好歹混過去了,下次怕是難了,他的防護越來越周密了。
想到這裡不由得咬牙切齒起來。哼!哪有人對自己的未婚妻像防賊一樣的?
退婚?
好呀,以為她真肖想他這個小侯爺嗎?
狗屁,要不是、要不是……想到那個要命關鍵,唐滿月一張臉頓時皺成苦瓜。天下之大,但被困在這棟宅子,她要找到那東西談何容易。
到底是哪個傢伙規定女子大門不能出、二門不能邁的?不然,她現在哪還需要如此焦急犯愁嗎!
一口氣灌下所有的酸梅湯,用力把碗往矮幾上一放,發洩似地繼續搖扇子。
「小姐,小姐……」
唐滿月皺著眉頭望向小園拱門,等待著毛毛躁躁的貼身丫鬟進門來。
「哦……」
人未至,聲先到,一聲痛呼昭示竹兒的到來。
伸手撫了下額,唐滿月帶點絕望地看著一條纖細的身影從拱門走進。竹兒的身體平衡感差到慘不忍睹,走了近十年的拱門她還能每次都撞牆,真是讓身為主子的她無言以對。
竹兒捂著被牆撞到的額頭,一臉痛苦地走過來。
「小姐……」好痛。
「何事?」
「夫人問,後天進香妳去不去?」
「進香?」唐滿月眼睛一亮。
「嗯,要到青陽鎮的靈寶寺去,據說那裡的香火很旺,神佛很靈。」
那些全部不是重點,重點是她又可以出門了。唐滿月快速地點頭,「去,當然要去,我一定要去上香求佛祖保佑我的婚事一帆風順。」求佛不如求己,否則這些年她燒了那麼多香燭紙錢,怎麼也沒心想事成呢。
竹兒忽然覺得自己的頭更痛了。小姐還真是不死心,小侯爺都已經明確表示要退親了,她怎麼還這樣執迷不悟呢?
「這次撞得很痛嗎?」她狐疑地看著貼身丫鬟。
她想搖頭,但一想到小姐接著會問的問題,馬上果斷的點頭,「很痛。」
「去冰窯敲塊冰捂著吧。」
「哦。」竹兒乖乖轉身去找冰塊。
樹蔭下又只剩下唐滿月一個人,繼續煩惱著這三年來一直困擾著她的問題。
要不乾脆就來個狠的,直接霸女硬上弓……臉色變了幾變,最後抱著壯士斷腕似的決心點頭,「就這樣,實在沒別的辦法就犧牲自己好了。」
轟隆隆雷聲大作,六月天,老天變臉快得讓人想不到,饒是唐滿月跑得賊快,還是被豆大的雨滴給砸到。
她站在廊下看著突如其來的暴雨,聽著頭上轟轟作響的雷聲,下意識的捂住心口,自語道:「難道犧牲色相也會遭雷劈?」還是因為她自不量力?
低頭看自己,豐腴的體態,摸臉龐,圓潤細膩,人人都說唐家千金天堂飽滿地格方圓,是大富之相……嘴角抽搐,就是說她胖嘛。
抬眼看大雨。幾時才停啊,千萬別轉成連綿陰雨一下就是好幾天,她還巴望著晴空萬裡出門禮佛呢,阿彌陀佛。
站在廊下的唐滿月突然打了個噴嚏,忍不住咕噥,「這又是誰唸我呢?」多半是那個小「猴」爺,如果這次出門順利,她一定躲他到千里之外,免得晦氣。
天色越來越暗,雨勢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讓唐滿月沮喪的垂下雙肩,悶悶地轉回繡樓。
真的轉成連綿大雨了,直下了三天,終於在第四天放晴,唐府家眷也總算可以出門進香許願。
女眷出行,家丁護院必不可少,所以一行人每日走不過百里路,一路上順便遊賞風景,倒也愜意。
行到中途,唐滿月突然病倒,唐夫人以為不過是水土不服,留下老僕何伯跟竹兒照看女兒,就跟二夫人領著另外兩個女兒先行上路。
這一日,他們在一處繁華的城鎮投宿,眾人梳洗過後便各自睡下。
夜深人靜,一彎新月高懸天際,灑落萬點銀輝,街道上空盪盪的,除了更夫偶爾走過,便再無人影。
天上烏雲遮月,大雨伴隨著悶雷不期而至,讓正走在道上的一位白衣書生措手不及。
一路行來,所有店鋪都已打烊,又碰上這要命的兜頭大雨,向來風雅的沐非塵當下成了落湯雞,心頭氣悶,顧不了許多,直接飛身進入一旁客棧敞開著窗戶的客房內,順手關上窗戶以防雨水掃入。
淡淡的脂粉香撲入鼻腔,沐非塵興味的揚了揚眉。竟然誤闖進女子所住的客房了嗎?
均勻的呼吸聲傳入耳中,他唇角微勾。這主人倒是睡得沉穩,若是遇到趁夜採花的淫賊只怕會倒大楣。
髮梢雨水滴落手背,讓他微微蹙眉,食指微彎彈出一縷勁風直襲床上之人的睡穴,然後將身上濕衣換下,恢復一身清爽。
聽著窗外轟轟隆的雷聲,他不由得有些鬱悶。這陣雨幾時才會停啊,他總不方便在這女子的房中停留過久。
一道閃電劃過天際,映出屏風上少女的衣飾,沐非塵知道不宜久待,偏偏雨勢遲遲不減弱,他手上又無遮傘之物,實在無奈,最後,他飛身上樑休息。
天色開始泛白,雨勢漸歇,沐非塵倏地清醒,因為門外有腳步聲。
門被推開,他挑眉。竟然是沒有上栓的嗎?
「竹兒,竹兒……」
床上少女迷迷糊糊地醒轉,含糊道:「小姐,您可回來了。」
「我不回來豈不是就穿幫了,快起床。」
沐非塵興味的揚眉。要丫鬟冒充頂替,自己外出?一個小姐夜不歸宿,做什麼去了?他突然覺得自己血液裡的好奇因子甦醒了。
「小姐,妳衣服都濕透了啊。」
「廢話,妳在雨裡走一夜試試看,我要換下衣服,妳去幫我熬碗薑湯。」
「哦。」竹兒走了幾步又回頭,「對了,夫人傳話要我們趕緊跟上去。」
「我知道了。」
唐滿月轉到屏風後將濕透的男裝脫下,換上乾爽的衣裙,眉宇間攏上憂鬱。還是沒有找到,可是到了靈寶寺再想單獨外出幾乎沒有機會,越想越讓人煩惱。
「小侯爺啊,你這不是在逼我死嗎?」當年為什麼是她跟平陽侯府定親啊!唐滿月像洩了氣的皮球頹廢地坐到床頭。「哈啾……」
一個噴嚏打出,房門也「伊呀」一聲被推開,竹兒捧著一隻託盤進來。
「小姐,快把薑湯喝了,可別真的鬧出病來。」
「還是竹兒心疼我。」唐滿月笑著接過碗,不忘感謝貼身丫鬟。
竹兒苦著一張臉,「小姐,您只要安分地坐著讓我伺候,就是心疼我了。」這幾年只要一出門她就頭痛,壓力大到都快積出病來了。
唐滿月逸出一聲輕嘆。她要安分地坐著,就等著滿門被抄斬了,當初到底是誰頭腦不清楚非要跟平陽侯府定親的?
看來,這位小姐是有故事的人。沐非塵忍不住從樑上往下探頭看了一眼。圓圓的臉,透著靈氣的大眼,長長的睫毛有些翹,鼻樑直挺,唇形優美,唇色紅潤,猶如抹了上好的胭脂。
心突地一跳,彷彿有隻蝴蝶掠過心湖,有些癢癢的,沐非塵按了按胸口,感覺有些莫名其妙,搖頭無聲的嗤笑。
「小姐,何伯說今天路上泥濘,我們不如明日起程的好。」
「也好。」她剛從外奔波回來,歇上一日也好。
「小姐要休息一下嗎?」
「我想先洗個熱水澡。」
房樑上的沐非塵頓時心頭狂跳。完蛋!
「竹兒這就去叫店小二準備。」
門開又闔,竹兒出去了。
沐非塵又聽到了一道嘆氣聲。她似乎真的是心事重重?
熱水很快被抬進屋,竹兒在門外守著,唐滿月則開始脫衣服,裸身進入浴盆。
樑上沐非塵開始做內息吐納。早知會遇到這種尷尬事,他情願被雨淋的繼續趕路。
淅瀝的撩水聲不住傳入耳中,心神實在無法集中。不該好奇看這小姐樣貌的,否則此時哪會心猿意馬起來,這種香豔的場面他也不是沒撞見過,怎麼偏偏對她感覺怪怪的,就像貓爪子在心上不停地撓著。
膚如凝脂,體態豐腴,三分美麗七分可愛的圓臉上有著一雙會說話的眼睛,被熱氣一燻,膚色白中透紅,胸前渾圓形狀美好,大小適中,便於一手掌握……停!他在幹什麼?這般偷窺,有失君子風度,君子非禮勿視。
默背完君子守則,他也看完小姐洗澡,完全是白背啊。
他果然不適合做君子!沐非塵有些惋惜地看著唐滿月順利將錦帶在腰上打結繫好。
「竹兒,進來幫我梳頭髮。」她吩咐。
「來了。」
這一天,有什麼東西在沐非塵心裡發酵了,對唐滿月他有種不願就此錯過的感覺,於是他開始製造偶遇的機會。
月白書生衫,簡單一方白巾束髮,卻總是讓人能在人群中第一眼就注意到他。
俊美的臉,溫雅如菊的氣質,就像暗夜中的一輪月,皎皎清輝,不染塵埃。
一進到酒樓,竹兒看到正在用餐的沐非塵就羞紅了臉,扯著唐滿月的袖子,低聲道:「小姐,又是那位公子。」
唐滿月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也看到了那位鶴立雞群,氣質出眾的白衣書生,她意興闌珊地點點頭,「可能目的地相同吧。」連著幾日吃飯投宿都碰到,也算有緣了。
竹兒嘟了嘟嘴,有些不贊同小姐的審美觀。那小侯爺雖然也儀表堂堂,但是委實不能跟這位白衣公子相提並論,按小姐一貫的花癡程度,沒理由態度這麼冷淡,還是說情人眼中出西施,有了小侯爺在前,所以小姐對其他男人沒感覺了?
唐滿月知道竹兒心裡想什麼,可是她頭上壓著一座山,整天提心弔膽的哪還有什麼心情想那風花雪月的事。
沐非塵低頭飲茶,掩飾眼中的笑意,他很滿意唐滿月對自己的反應,換成其他女子若不是刻意引起他注意,就是大膽搭訕,她的忽視讓他有種異樣的感動。
「小姐,坐這邊。」竹兒腳快地搶到沐非塵身邊的一張空桌,讓另一位秀美的小姐不禁朝她怒目而視。
唐滿月笑著白了她一眼。這個竹兒。
「小姐,坐。」竹兒催促,就怕小姐不肯過來。
環顧一周,她發現酒樓內已無多餘的空位,要是聽竹兒的坐過去,剛才那小姐與她的丫鬟只怕就沒地方坐了,遂笑了笑,「何伯,今天我們就一起用飯好了。」
年過半百,從小看著她長大的何伯笑了笑,「也好。」
竹兒頓時氣餒地垂下雙肩,咕噥一聲,「小姐……」明明能夠跟美男子近距離接觸,為什麼偏偏要跟轎夫家丁擠到一塊呢。
「姑娘若不嫌棄,不妨與在下一桌。」
訝異、欣喜、困惑、不滿……各種目光都集中到了那個一臉笑意的翩翩美書生身上。
唐滿月則是愣了下,然後確定他是在跟自己講話,「多謝公子,但好意心領,我與家人坐一起就好。」
「小姐,這位公子的一番美意,您就不要辜負了!再說,妳一個小姐跟我們這些粗鄙下人一起用餐也有失身分。」
唐滿月瞪大眼。何伯竟然這樣說,還一臉泰然笑意?
「小姐,加油。」
她眼睛都快瞪突了。加油?何伯你是不是被鬼附身了?她是有婚約的人啊,難道要她未過門就先爬牆?
何伯那句刻意壓低的聲音,沐非塵毫不費力就聽進耳中,他低頭掩笑。這個可愛的小姐啊,她的忠僕丫鬟一個勁兒幫她鋪路,她怎麼就腦袋不開竅呢?
「竹兒,還不快扶小姐過去坐,吃完飯我們還要趕路的。」何伯朝竹兒使了個眼色。
「哦。」竹兒忙不迭將發愣中的小姐拉到沐非塵的旁邊坐下。
他幾乎被喝進嘴裡的茶水給嗆到。這丫鬟哪裡是用扶的,幾乎是硬把她家小姐給拽過來的嘛。
唐滿月有些尷尬地沖著他笑了笑,希望不會讓人以為她很輕浮。
沐非塵回以禮貌的一笑,「不用太拘謹,出門在外總有不方便的時候。」
她依舊只能笑笑。
竹兒急得直扯小姐袖子。平時伶牙俐齒、花癡無雙的小姐,今天怎麼這麼像大家閨秀啊?
沐非塵低頭喝茶。這小丫鬟很熱心在幫他們製造機會嘛。
「點些清淡的菜色,吃完我們還要趕路。」唐滿月微微扭頭對丫鬟吩咐。
竹兒點頭,便向等在一旁的小二說了幾道菜名,再老實地站到主子身後。
「竹兒,坐下一起吃。」唐滿月開口道。
「小姐,我跟何伯一起吃。」說完就閃人了。
唐滿月難以置信地看著她逃也似地投奔到何伯跟轎夫那一桌,嘴巴張了張,終是沒有說出半句話。
他們絕對是中邪了,以前她對小侯爺發花癡時,他們可是極不贊同的,有空就給她洗腦,要她放棄小侯爺,怎麼如今卻急著把她跟個陌生人送作堆?
用力握緊手中的茶杯,沐非塵克制自己不要笑出聲。真的有意思!
一男一女坐在一起吃飯,看似關係親密,實則全無瓜葛。
唐滿月有些食不下嚥。不曉得是不是她的錯覺,老是感覺這個書生一直在打量她,可是每次抬頭,卻見他都在埋頭吃飯,很詭異。
不只這樣,身後也有視線不停掃射而來,不用回頭也知道是竹兒跟何伯,他們到底有完沒完啊,她怎麼可能跟眼前這個書生有發展再找不到那見鬼的東西,她就只能去霸女硬上弓了,往後註定只能是侯門深宅的一個怨婦……
心頭生起不甘,她下意識地用力戳著碗裡的米粒,咬著下唇一臉憤然。
「菜不合胃口嗎?」不想她再蹂躪那可憐的紅唇,沐非塵出言打破她的沉思。
「啊,不,很好吃。」唐滿月馬上扒幾口飯往嘴裡塞,但眉頭還是微蹙著。
她完全在狀況外嘛。沐非塵有些好笑的搖頭,眸光輕閃,唇線輕揚,他伸腳踢了她一下。
唐滿月困惑地看他。
他用手指指嘴角,笑道:「有米粒。」
面上一紅,她伸手去擦--咦?沒有啊。於是,她微慍地瞪過去。
沐非塵笑容依舊,放低了聲音道:「吃飯時走神是會噎到的。」
被他過於親暱的音線給嚇了一跳,唐滿月有些慌亂地正襟危坐,埋首用飯。這男人的口氣好曖昧,隱隱透著幾分寵溺,他們明明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罷了,一定是她多想了。
結果太不專心吃飯,她真的被噎到了。
一隻修長的手遞來一杯茶水。
她急忙接過,一口喝下,這才把喉嚨裡的飯菜嚥下。
「謝謝。」
「不客氣。」沐非塵笑得勾人,眼波熠熠生光,她沒有注意,可是周圍的許多人都看到了,他遞給她的是他用的杯子。
心不在焉地吃過飯,唐滿月伸手招來何伯,囑咐他連同那白衣書生的飯錢一起結了。
「還是在下自己來結吧。」
「打擾了公子吃飯,這是應該的,毋需客氣。」她禮貌的微笑。
「那在下就卻之不恭了。」她分明是不想與他有何瓜葛。沐非塵眸光輕閃,微笑道謝。
直到馬車上路,竹兒才頗有怨言地看著自家小姐,「剛才多好的機會,小姐,妳是怎麼了?」
「我怎麼了?」她一臉無辜的反問。
竹兒氣結,頭趴到車窗欣賞路邊風景去了。
可是,走不到十里路,他們便不能繼續往前走了。
「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強硬的語氣、剽悍的相貌,以及他身後一群為數頗眾的嘍囉,證明他是如假包換的強盜。
頭上烈日當空,腳下厚土載物,青天白日之下,唐滿月一行人被攔路打劫了。
唐滿月先是緊張了下,然後突然有些開心。再兩天就要到青陽鎮了,而她還沒想到解決問題的方法,如今方法自動送上門來了。
強盜啊……不就是專搶東西、殺人越貨的嘛。
不行,殺人越貨,他們的小命也會不保呢,棘手了。
「車裡的女人出來,讓老子看看貨色怎麼樣。」
「你們要財我們奉上,不能動我家小姐一根寒毛。」
「屁話,老子人財都要,你有本事阻攔嗎?」
「我家小姐乃是兵部尚書的千金,又是平陽侯府小侯爺的未婚妻,這樣你們也敢碰?」何伯語氣凜然。
強盜頭子怔了下,然後口出穢言,「他娘的,居然是個肥羊。」後台有夠硬。
「只要你們不傷人,我們就把財物雙手奉上。」明顯敵眾我寡,何伯選擇最安全的方式脫身。
「你老子的,只要把你們全部殺光,誰又知道是老子做的。」
唐滿月平靜說道:「天下沒有永遠的祕密,大王確定要冒這個險?」
「小娘們的嗓音倒是不錯,出來讓爺瞧瞧長相如何。」強盜頭子眼睛開始冒綠光。
「小姐,不可。」竹兒出聲阻止。
「瞧便瞧了,也少不了一兩肉,要是真能少些肉倒也未嘗不是件好事。」說話間,唐滿月掀起車簾走出來。
「原來是個胖美人啊。」眾強盜一陣哈哈大笑。
她眼角微微抽搐,但臉上笑容不減,「大王瞧也瞧了,是否拿了銀子走人?」
「妳這妞倒也有趣,就這樣放妳離去,妳那兵部尚書老子和侯爺相公可會饒了我?」
唐滿月面不改色地道:「錢財乃是身外之物,大王肯留我們一條性命已是手下留情,他們怎能不對大王法外施恩?」
強盜頭子盯了她半晌,但見她神色從容,不見絲毫慌亂,然後,他仰天一陣哈哈大笑,「老子打家劫舍這麼多年了,倒是頭一次遇到像妳這樣的官家小姐,有趣有趣,要是妳願意幫老子暖床讓老子快活,老子一個高興,說不定就收妳當押寨夫人。」
唐府下人的臉全都變了。
唐滿月也忍不住抿緊唇,藏在袖內的雙手握成拳。
風中突然送來一陣輕爽的笑聲。
「什麼人?」
「這位大王,你若是收了她做押寨夫人,平陽侯府的小侯爺豈不是會來找你拚命?」
「既然落草為寇,就不害怕被人剿。」
「倒也是,」那聲音頓了下,「可是,你若收了她,本公子又豈會甘心呢。」
「關你屁事。」
「本來是不關我事,只是這位小姐在不久之前才請在下吃了頓飯,一飯之恩,也當湧泉以報,所以斷不能眼睜睜看她被人欺辱。」
一條白影突然出現在眾人面前。
唐滿月有些吃驚地看著他。這美書生竟然會武功?
似乎感受到她的注視,沐非塵突然回首朝她拋了記飛眼,她當場就被自己口水給嗆到,忍不住咳了起來。這位公子居然對她拋媚眼。
「小姐,妳不要緊吧?」竹兒從馬車上跳下來,幫主子拍背順氣。
「你算哪棵蔥?」強盜頭子口氣顯得有些色厲內荏起來,單憑對方出現的身法他就知道棘手了。
沐非塵摸摸自己鼻子,意興闌珊地開口,「蔥怎麼能跟本公子相提並論,像本公子這樣玉樹臨風的美男子可是人間少見的。」
後頭咳嗽聲加劇。
「你到底是誰?報上名來,老子手下不殺無名之人。」
沐非塵神情馬上一正,口氣也煞是嚴肅認真,「我的名字啊,自己都快不記得了呢。」
強盜頭子大怒。
但沐非塵還有後話,「不過,江湖上的朋友都喜歡稱我沐大少。」
強盜臉色倏變。沐大少?人才一等風流,人品一等下流的沐大少雖然品性操守不至於淪落到雞鳴狗盜之流,但是相較於俠士英雄之輩,無良少德了些。
據說曾有綠林同行覬覦他的「美」色,戲謔了一言半句,當時他笑容不改,口吻溫和,誰也沒想到不到三天,附近方圓三百里內的綠林同道無一倖免,全被他給滅掉。
「小的不知這位小姐是沐大少的朋友,得罪之處還望恕罪。」強盜頭子的態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轉變,這就卑恭屈膝起來。
果然變臉如翻書,唐府眾人心有同感。
「好說好說。」沐非塵笑容可掬,極是可親,眾強盜見了反而越是膽戰心驚。
唐滿月狐疑的目光在兩者之間遊走,不意對上沐非塵似笑非笑的眸子,急忙別開眼。
沐非塵笑道:「剛才你對這位小姐口出穢言,自個兒瞧著辦吧。」
強盜頭子猶豫了下,然後抬頭狠狠賞自己耳刮子。
這俊美出塵、氣質如仙的書生,骨子裡只怕流的是惡魔的血,否則為非作歹的強盜何必如此怕他?唐滿月不禁悄悄警告自己,與此人絕不可多有牽扯。
瞟了她一眼,看出她心裡想法的沐非塵,嘴畔弧笑意味深長。現在想跟他撇清關係,已經太遲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5-6-17 11:44:40
第二章
沐非塵成了唐府下人眼中的英雄,被何伯熱情的相邀一起上路。
唐滿月雖然貴為小姐,但她向來尊敬何伯,又考慮到一路上的安危也就默許下來。
這一日,他們錯過打尖的宿頭,不得已只能在一處破敗的寺廟留宿。
荒蕪的大殿廊下,點了兩處篝火,唐滿月跟竹兒一塊,另一邊就是屬於男人的地盤了。
唐滿月默默啃著手中的饅頭,暗自琢磨著那位沐大少的居心。
他看起來不像壞人,但也不像是正人君子,沒有哪位正人君子老是私下對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拋飛眼挑逗的……熱氣不期然襲上面頰,她攥緊饅頭,強壓下突如其來的羞赧。
「饅頭不好吃吧,這個給妳。」
手中驀地一空,她訝然的抬頭,就看到俊朗迷人的他正毫不避嫌地將她啃了小半的饅頭放入口中,而她的手中則被塞入一塊熟肉,頓時張口結舌發不出聲音。他一邊津津有味地嚼著饅頭,一邊目光炯炯地盯著她的唇,這讓她實在沒勇氣指責他的無禮,她甚至有種荒謬的錯覺。
這男人想含在嘴裡的其實是她的唇……
「謝謝。」最後她艱澀地吐出這兩個字,但她更想做的是,從火堆中抽出一截燃燒的樹枝朝他丟過去,然後大罵他登徒子。
沐非塵心頭大樂,把她怒在心頭卻又強自按捺的反應看在眼底。明明是隻暴躁的小老虎,卻要硬裝作溫馴的小綿羊。
「不客氣。」她有禮,他自然也不能失了禮數。
又是一陣沉默。
竹兒悄悄退開,投奔到另一堆篝火旁。
火舌席捲著木柴發出清脆的「嗶剝」聲,映紅了唐滿月的臉,烤熱了沐非塵的心。
覺得有些悶熱的唐滿月退離火堆遠了一點,抽出絹帕擦拭鬢角的汗漬,然後沮喪的發現身上的兩方絹帕都需要清洗了。
「後院有井水。」
她抬頭瞪了他一眼,轉過頭吩咐,「竹兒,幫我去後面打些水來。」
「是,小姐。」
然後何伯領著幾個家丁護著竹兒到後院找井去了。
唐滿月氣結當場。
眾人一走,沐非塵立刻老實不客氣地笑出聲。
「笑什麼?」她忍不住咬牙。
他朝後面看了眼,戲謔地揚眉,「我只是覺得妳的家僕對我很放心吶。」就這麼大剌剌地留他們的小姐跟一個男子單獨處在一起,這讓他覺得不接受這樣的好意都有些失禮。
「你……要做什麼?」眼前一花,發現腰上多了條不屬於自己的手臂,她不禁有些慌亂。
「做件我方才一直想做的事……」話音消失在黏合的唇瓣間。
「嗚……」唐滿月羞惱地推拒著。
兩額相抵,氣息相纏,他笑著輕喃,「果然跟想像中一樣甜美。」從第一天見到她,他就想這麼做了。
唐滿月用力推著他,只求快點逃離這讓人羞憤的境地。
沐非塵調整好內息,有些戀戀不捨地鬆開她,她馬上跳起來離他遠遠的。
「站那麼遠做什麼?我又不會吃了妳。」他老神在在,笑容猶如青蓮綻放月華一地。
捂著有些紅腫的唇,她雙目噴火地瞪著他,無言地表達著自己的惱怒。
「同行這麼久了,我好像還沒問過妳要到哪兒呢?」他一逕輕鬆自在地笑問,似乎剛才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我要到哪裡去,關你何事?」
他伸出食指搖了搖,「話不是這麼講,畢竟……」他曖昧地看了眼她的唇才說下去,「相遇即是有緣,更何況妳我又一路同行,這緣分已不是一般的淺。」雖然是他刻意製造的。
唐滿月只覺一股熱氣席捲全身,本來對他理直氣壯的瞪視也變得閃爍起來。這男子即使做起無禮之事,也是一副光風霽月的泰然狀,反倒讓她這苦主莫名的氣虛起來。
「我既然問出口,妳又何妨答上一答呢?」他挑眉,再送她一記飛眼。
心頭一亂,她有些惱怒地說:「青陽鎮。」該死,他為何一直要擾亂她的心,面對他這樣一個豐神俊秀、個性捉摸不定的男人,她要怎麼才能保持心如止水?
「正好同路,看來我跟妳果真緣分匪淺啊。」他感嘆。
分明就是胡說八道,他擺明就是要跟她,否則也不會追問她的目的地!
「他們怎麼去了這麼久還不回來?難道真要讓妳我成其好事嗎?」沐非塵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眼神戲謔而火熱。
唐滿月被他直白的言詞給轟得臉上乍青乍紅。這男子根本糟蹋了老天送他的這副好皮囊、好氣質,活脫脫是個地痞、莽漢。
「閉上你的狗嘴!」她從腳邊撿起一塊石頭朝他丟去。
沐非塵笑著閃過,倏地一個輕移,人已貼近她的身側,濕熱的氣息噴在她敏感的耳後,「跟狗嘴親吻的感覺如何?嗯,滿月。」身為恩人的好處,就是可以輕易知道小姐的芳名。
「沐大少……」唐滿月抓狂了,粉拳亂如雨下,只恨自己身為柔弱女子,不能將這登徒子捶到重傷不治。
他任她捶打,一點攔阻的意思都沒有,只是嘴角的弧度在月下顯得有些詭異。反正耗光力氣佔便宜的還是他。
最後,唐滿月累得滿頭大汗,又被人狠狠蹂躪了回唇瓣,而她卻連推拒的力道都使不出來,只能癱在他懷裡任他上下其手。
耳中聽到細微的腳步聲,沐非塵從容鎮定地幫懷中人整好衣裙,將她放回原來的位置,自己也重新坐回原來的位置,就好像他們一直就保持著那樣的距離純潔的對望著。
右手揪著胸口,唐滿月努力讓狂跳的心平復下來,她不敢抬頭,怕紅腫的唇出賣了自己。
兩人之間發展到現在的情形,她始料不及,也讓她恐慌莫名。她與小侯爺的婚約自小訂下,以前縱有不甘卻也能泰然接受,為什麼他要來招惹她呢?
「小姐,那井好深,我們找繩子花了些時間,讓妳久等了。」
一個年輕家丁將一桶井水提了過來,竹兒擰濕一方布巾,遞了過來。
唐滿月接過布巾擦拭面頰,藉以讓那沁涼的井水逐散她臉上燙人的熱度,也安撫自己騷動的心。
「將這兩方手帕清洗一下。」她吩咐。
「知道了小姐。」
「我有些睏了,先到裡面歇了。」
「竹兒洗完就進去伺候小姐。」
「嗯。」
唐滿月半掩面走入大殿,疲憊的倒在乾草堆上,不久懷著滿腹心事沉沉睡去。
接下來幾日,唐滿月沒有再跟沐非塵說過一個字,不管他如何調戲,還是不予理會。
就連一向仗著自己資深年老的何伯,也不敢再挑戰小姐的脾氣,刻意給兩人製造獨處的機會。
就這樣,一直到青陽鎮,沐非塵都沒能再跟唐滿月獨處。
他們一到青陽鎮週邊,就看到官道旁早有人等在一旁。
「小侯爺!」何伯是驚訝的,他們並未先派人到平陽侯府通知過,所以小侯爺會出現在這,令他大感意外。
「小姐,是小侯爺。」竹兒從車窗探出腦袋看了下,然後回稟主子。
不若以往的興奮衝動,唐滿月沒有第一時間跳下馬車,衝向未婚夫去噓寒問暖一番,這讓跟著她的下人們多少吃了一驚,心頭都隱隱約約有了個答案。
正打算跟他們告辭的沐非塵微微瞇眼望了過去,兩個男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會,霎時電閃雷鳴,劈啪冒火。
整理了下心情,唐滿月掀簾下車,微提裙襬笑靨如花的朝未婚夫跑去。
「明哥,你是專門在這兒等我的嗎?」
竹兒險些驚掉下巴。小姐怎麼又發花癡了?
然後唐府下人就看到幾年來躲小姐像躲瘟疫一樣的小侯爺,竟伸手將她拉上馬背。
未婚夫妻一馬雙跨,雖微有失禮,但也不致惹來太多非議。
但是,這小侯爺是被鬼附身了嗎?
沐非塵拉著韁繩的手收緊。這男人在向他示威。
於是,他輕夾馬腹,緩緩朝他們行去。
迎頭趕上,他便側過頭對唐滿月說:「既已將姑娘送達青陽鎮,那在下便告辭了。」
「多謝公子一路相護之情。」
唐滿月半偎在其他男人懷中的畫面,讓沐非塵覺得極其刺眼,但他面上仍舊掛著淺笑,「能與姑娘同行,是在下的福分,何必言謝。」
小侯爺徐明看著他笑了,「不管如何,還是要謝公子將我的未婚妻安全護送到青陽鎮。」
「未婚妻」三個字再次刺激到沐非塵,他回道:「在下若是知道小侯爺早有準備,也不會枉做小人了。」話是對著徐明講的,可他的眼睛卻一直盯著唐滿月。
她心頭一動,目光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下未婚夫的神色。以往明哥避自己唯恐不及,今天確實有些反常。
沐非塵眸中閃過一抹亮色,他相信以唐滿月的腦袋自會找出答案來,「在下告辭了。」然後一揚鞭,掉轉馬頭飛奔而去。
看著馬兒絕塵處,唐滿月心頭劃過失落。終究緣淺。
「胖丫頭,讓我瞧瞧妳瘦了沒有?」
冷不防下巴被人攫住,硬把她的頭轉過去對上一張英氣勃發的臉。
「我怎麼會瘦呢,瘦了就不是明哥的胖丫頭了嘛。」她馬上笑嘻嘻的回嘴。
徐明聞言大笑,「說的是,我的胖丫頭。」然後一手攬住她的腰,一手揚鞭馳向靈寶寺。
唐滿月腦中拉起警報,臉上卻笑容不減,就像其他得到情郎關愛的懷春少女一樣笑得甜蜜蜜的。
到了靈寶寺見到母親,她終於知道為什麼小侯爺會在青陽鎮出現,原來是他訪友歸來途中遇到趕往靈寶寺的母親一行人,知道她正往青陽鎮趕來,便領人在青陽鎮口等她。
「月兒啊。」唐夫人語重心長地看著女兒。
「娘有什麼事要吩咐?」唐滿月表現得溫婉。
「妳馬上就滿十八歲了,我跟妳爹的意思是,不如挑個黃道吉日成親吧。」
「成親?」感覺腦袋被人拿大錘砸了下,「跟誰?」
「傻丫頭,除了小侯爺還會有誰?」
唐滿月的嘴巴開始泛苦,「他不是一直嚷著退婚?」她甚至都想好,實在不行就霸女硬上弓了。
唐夫人嘆了口氣,摸著女兒圓潤的臉蛋,「他說既然不能如願退婚,為了不耽誤他心愛女子的青春,就只好咬牙先娶了妳。」
她又被重擊了下,嘴角抽搐,暗自磨牙不已。好你個死小「猴」爺,這種話你也說得出來?
「沒關係,至少我還是明媒正娶的大房。」她努力安慰擔憂的母親。
唐夫人拍拍女兒的手背,幽幽嘆了口氣。就算大房又如何,沒有夫君的愛護,只怕會成為深閨怨婦。
「娘,您還是早點歇了吧,我也有些睏了。」
「嗯,那妳就先回房歇息。」
出了母親房間,唐滿月在迴廊轉角遇到未婚夫。
「明哥。」儘管心頭不願,她還是揚著一臉笑容迎了上去。
「怎麼,要回房歇息了?」
「明哥還不休息嗎?」
「今晚的月色不錯,月兒陪我一起賞月如何?」
「真的可以嗎?」她一臉驚喜。
「當然是真的。」他伸手極自然地牽了她就走。
唐滿月嘴角微抽,忍著不將自己的手抽回,任他拉著往寺後走去。
靈寶寺寺後有一天然巨石,光滑而方正,徐明將她抱上巨石,兩人席地而坐。
他不開口,心情不好的唐滿月也懶得主動開口,於是兩人就沉默地坐在石上賞月,直到月兒西移,天色漸亮。
有古怪,絕對有古怪。
皺著眉頭推開所住的廂房門,唐滿月走了進去。那個小猴子莫名其妙地抓她在大石上看了一晚的月亮,卻一句話都沒講,詭異透了。
嘴巴剛張開,就被人用手捂住,沒能發出一丁點聲響來。
她滿眼問號地瞪著突然出現在她房裡的沐非塵,然後指指被他捂住的嘴巴。
把手移開,他問:「賞完月了,覺得今晚的月色如何?」
「糟糕透頂。」這是她最真實的心聲,一個莫名其妙地抓她去賞月,卻一夜無話,一個像鬼一樣無預警出現在她房間,還問她月色如何,她覺得自己應該去求個避邪的物品。
倒杯涼茶喝下,她狐疑地看著他,「你不是走了?」
沐非塵笑了,「誰說走了就不能再回來。」
「回來幹什麼?」
「看兩個啞巴賞月。」他依舊笑笑的,只是眼神卻有些冷。看到徐明牽她的手抱她上巨石,兩人並肩坐著賞月,他覺得刺眼極了,對她的佔有慾強到他自己都感到意外。
唐滿月微沉了臉,「沐公子。」
「如何?」
「深夜造訪究竟所為何事?」她不是白癡,也請他不要把她當白癡。
他收斂了笑容,認真地看著她,「妳明明不喜歡自己的未婚夫,為什麼又要裝作很喜歡?」
她不由自主的後退一步,跌坐在椅中,眼神閃了閃,冷冷回道:「這關公子何事?」
兩手按在椅背將她困在雙臂之間,他有些危險地貼近,「如果我說跟我關係很大的話,妳是不是願意告訴我其中原因呢?」
「笑話,我憑什……」話音再次被人吞吃下腹。
「唐滿月,我對於想要的東西,一向是不輕易放手的,如果妳有興趣挑戰我的能耐,我不介意讓妳見識。」
她用力喘著氣,眸中噴火,「你這樣與登徒子何異?」
他看著她,她瞪著他,四目相對,房內只餘兩人的呼吸聲。
半晌,沐非塵又掛上一貫漫不經心的淡笑,「只怪妳的味道太好了。」
等了半天等到他這樣一句話,唐滿月刷地紅透了臉,慌亂地伸手推開他。
眸中閃過一抹笑,他有些壞心地抱著她倒在床上。
她羞惱地瞪著他,苦於無法聲張。這種情形驚動旁人只會惹來更多的事端,卻又不能這樣放任下去。
「你到底想怎樣?」
沐非塵鬆手從床上坐起,定定地看著身下的她,「我不希望妳就這樣嫁人,我知道妳也不甘願,所以把妳心裡的祕密說出來,或許我幫得上忙。」
唐滿月猶豫著。
「我是江湖中人,很多事情並不會照規矩辦事,妳仔細想好了。」實在不行,他就在她出嫁那天搶親。
她深吸了口氣。也許藉著他的力量事情會有轉機,就算沒有,至少她給了自己一個機會,可以無憾。
心思轉了一圈,她起身抓過桌上的毛筆在紙上作起畫來。
沐非塵頭湊了過去,一邊看她作畫,一邊藉機嗅著她身上的淡香。
「我需要找到這個東西,否則我只能嫁給他,不管我願意不願意。」
「這是什麼?」看到紙上成形的東西,他眼底閃過一抹精光。
「先皇御賜的文定之物,而我丟了它,如果答應小侯爺的退親,而我又拿不出這東西,唐家滿門便只有死罪一條。」
「所以,妳決定犧牲自己?」他挑眉,語氣是深深的不以為然。
「對。」她不忘瞪他一眼。
「沒想找人做個贗品嗎?」
唐滿月更是毫不掩飾的賞他兩個白眼,「我不會這麼笨,我試著找過幾個琢玉行家,可是,他們做不來,而且要找那種玉質也並不容易。」她一個養在深閨的千金小姐又哪有可能可以四處尋訪,加上這事又不能張揚,所以幾年下來一籌莫展。
「有點頭腦。」他讚許的點點頭。
「謝謝誇獎。」
「沒有往當鋪方向查嗎?」
她掃了他一眼,「唐家這幾年當鋪生意做得很大。」
嗯,答案夠明顯了,他沐大少看上的女人果然有些斤兩。
「那我就幫妳走走江湖的野路子好了。」
「我只希望時間來得及。」
「嗯?」
唐滿月的聲音低落下去,「我父母打算在我十八歲生辰前將我送出閣。」
一雙鐵臂馬上將她牢牢鎖進懷中,「十八歲生辰?」
「八月十三。」
「無妨,來得及。」他笑了,不安分地沿著她的耳垂在後頸印上一記深吻。
「沐大少……」唐滿月開始掙扎。這男人總是這樣不老實。
「非塵,沐非塵。」他貼著她的耳朵輕語。
唐滿月怔了一下讓他趁機又落下一吻。
「放開我。」
「我是該走了。」看看天色,再不走就會遇到早起的僕人,沐非塵有些捨不得懷裡的溫香軟玉。
「不送。」她忍不住磨牙。
「真絕情……」他笑著扳過她的身子,在她唇上落下一吻,然後閃身離開。
捂著被人偷襲的唇瓣,唐滿月心頭百味雜陳。
所以當竹兒捧著洗臉水進門的時候,就看到主子坐在床畔發呆。
「小姐,妳怎麼一夜沒睡?」
唐滿月無力地笑了笑。怎麼解釋,要是老實說是兩個莫名其妙的男人害她一夜無眠,肯定會嚇壞竹兒的。
「不睡一會兒嗎?」
「不了,幫我洗漱一下,再換件衣服,我要去拜佛。」她一定要去討個辟邪的護身符,最近似乎有些撞邪。
雖然覺得小姐有些怪怪的,但竹兒沒敢追問,只是默默地幫她洗漱更衣。
更衣之後,唐滿月就隨著竹兒到大殿去。
虔誠地在佛像前膜拜叩首,又佈施了香油錢,她如願地求到一個據說是方丈親自加持過的護身符,這才眉開眼笑的拉著竹兒出寺玩耍去。
母親要在這裡齋戒一個月,靜心悟禪,她則可以光明正大地領著丫鬟出寺去玩耍,順便繼續尋找那東西。
只是,剛出山門,就看到自己現在避之唯恐不及的人--徐明。
他執意退親時,她纏著他,他避之唯恐不及。如今他決定成婚,換她避之唯恐不及。
「月兒。」
「明哥。」假笑真痛苦,尤其是這種帶點愛慕的花癡笑。
「要出去嗎?」
「嗯,聽說青陽鎮的市集很熱鬧,我想跟竹兒去轉轉,順便買一些女孩家的東西。」這樣講,你應該不會硬要跟了吧。
徐明望著她笑了笑,「妳一個女孩子家只帶個丫鬟外出,多有不便,我左右無事,就跟妳一起去好了。」
唐滿月嘴角的笑僵硬了下,然後語氣歡快地說:「謝謝明哥,有明哥陪著,滿月求之不得呢。」
「那我們就走吧。」
「哦。」真的甩不掉了,難不成他想在成親前好好表現一下男人的風度嗎?否則怎麼會突然之間對她溫柔得讓人起疑呢?
竹兒滿是困惑地看著未來的姑爺。她覺得這次見面,小侯爺跟中了邪一樣,像換了個人,突然之間,她理解小姐剛剛虔誠地求護身符的用意了,可是,為什麼小姐求的護身符不是送給姑爺呢?
衣飾華貴、氣質出眾的徐明一出現在市集上,馬上引起許多人的注目,而跟在他身邊的唐滿月主僕,就無可避免地接收到許多同性的嫉妒目光。
「明哥,這只荷包很漂亮,你喜歡嗎?」站在一處小攤前,她拿起一隻繡荷包問身邊的人。
徐明看了眼,微笑道:「月兒如果真心要送,何不親手縫一個?」
唐滿月呆了下,然後迅速回應,「滿月只是擔心明哥會嫌我女紅粗陋,如果明哥不嫌棄的話,滿月當然願意親手給明哥縫荷包。」
「一言為定。」他不給她反悔的機會。
他絕對是中邪了!這是唐滿月下的結論。
「小姐,這裡有做荷包的材料哦。」
這一刻,她非常希望自己的貼身丫鬟是個啞巴!於是在徐明熱切的注視下,唐滿月心不甘情不願地買下針線布料。
「一隻荷包要做多久?」
「小姐做荷包很快的。」竹兒忍不住又插花。
唐滿月覺得自己臉上的笑就快掛不住了。
徐明突然朝遠處看了看,「希望離開青陽鎮的時候我能收到月兒的荷包。」
跟在一旁的侍衛清楚地看到自家小侯爺臉上那掩飾不住的笑意。
「當然當然。」回頭再收拾竹兒這個闖禍的丫頭。
「快晌午了,我們先找個地方用飯吧。」
「好啊。」
只是,唐滿月卻覺得自己突然一點食慾都沒有。到底是哪裡出了錯,小「猴」爺為什麼給她的感覺這麼詭異呢?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5-6-17 11:44:51
第三章
「啊--」慘叫。
「小姐,妳又扎到手了?」竹兒扔下手上的繡棚,急忙拿了絹帕幫主子止血。
唐滿月皺眉盯著自己手上的繡棚。平日消遣的活計如今實在讓她提不起半點興趣,老是會紮到手,十指連心,痛啊。
「小姐,怎麼妳這幾天一直心事重重的?」
她能不心事重重嗎?那個沐大少猶如黃鶴一去不復返,小「猴」爺又行為異常讓她覺得莫名的背脊發涼,在這樣心理重壓之下,她還得為自己在市集上的一時失誤,為徐明繡出一隻荷包來表花癡……豈一個「苦」字了得!
「啊--」」
「小姐,妳怎麼把針往嘴上扎啊?」竹兒驚惶失措,搶去主子手中的針線,阻止她再自虐。
「小侯爺最近不太正常,身為他的未婚妻,我若太正常也於理不合啊。」
竹兒石化,無言地看著小姐,半晌才艱難地開口,「小姐,妳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唐滿月有些疲累的笑了笑,「我也這麼覺得。」
「那小姐回房歇息吧。」
她低頭看看手上未完成的荷包。已經半個月了,仍是半成品,足見她最近有多麼的心不在焉。「小侯爺說要在明天離開時戴上我繡的荷包。」身心俱疲的她真的沒心情給他繡。
「小姐趕緊繡好吧,我看未來姑爺都快噴火了。」竹兒忍不住提醒。
唐滿月輕哼一聲。她才快噴火咧,幾天前娘居然告訴她,兩家正在籌備他們的婚事,只要他們從青陽鎮回去就成親。
她從來沒有像如今的憤懣無奈,她不要嫁給小「猴」爺啦!
「小姐……」竹兒聲音有些抖,「妳再這麼用力下去,就得重新繡了。」
唐滿月馬上放鬆手上的力道。打死都別想要她重新繡,這半成品還是她咬牙切齒磨出來的呢。
竹兒終於說出自己悶了好久的話,「小姐,妳明明不想繡,為什麼還非要繡一隻孔雀?」這多費工啊。
唐滿月掀了掀唇角,心想:那是因為那死小「猴」爺小時候,驕傲自滿得像隻爛孔雀,這荷包上的孔雀毛她用的是那種極容易磨損的繡線,不久之後,她一定會看到自己最想看到的沒毛孔雀。
小姐的眼神好邪惡。竹兒忍不住抖了下。
「我回房小睡片刻,晚飯時再叫我。」
「知道了小姐。」
回到屋裡的唐滿月並沒有睡,她坐在窗下開始飛針走線,而繡棚上的孔雀也隨著時間的推移栩栩如生起來。
沐浴在明媚陽光下的她在窗前專心繡著手中的荷包。
「好了。」剪斷最後的線頭,她微笑起來。明天可以送「猴」了。
手上突然一輕,原本繡好的荷包不見了蹤影,她急忙轉身,然後一臉訝異,嘴唇開開闔闔,好不容易才發出聲音,「沐大少--」他總算出現了,不過他幾時進來的?怎麼會沒聽到一點兒聲響?
夕陽透過窗櫺落在沐非塵的臉上,原本清俊秀美的容貌,此刻竟是滿面風塵,眼帶血絲,就連他一貫的脫俗氣質都因下巴冒出頭的青髭而顯得頹廢。
看著他彷彿經歷了長時間奔波的身影,唐滿月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繡得很好嘛。」把玩著手中的荷包,他眼瞼低垂,讓人看不清他眸底神色。
「還我。」
「送我如何?」
「那是給明哥的。」
沐非塵眸色一沉,唇角譏誚的揚起,「送給情郎的定情物啊。」
她一臉厭惡的撇撇嘴,「是我口誤惹來的麻煩,不能不送。」
「既是送別人的,還給妳。」
唐滿月接住荷包,然後目光灼灼地看著他,「有消息了嗎?」
他摸著下巴,意味深長地看著她,「妳不是已經準備嫁人了嗎?」
她忍不住哼了聲,「妳以為我想嗎?只要有一線希望,我就不會想去當侯門怨婦。」
沐非塵因她的話而心情飛揚,倏地貼近她,「妳準備拿什麼東西來換答案?」
「還不知道你的答案是好是壞,你說我該拿什麼東西換?」她把問題扔給他。
「有道理。」
「好還是壞?」
「好。」他肯定地回答她。
「說出你的條件,看看我能不能做到再說。」
他失聲而笑,「滿月,我怎麼有種跟奸商打交道的錯覺呢?」
「事實上呢,」她微笑,「我也算半個奸商。」說話的同時,她不著痕跡的後退幾步。這男人總會忘了男女有別!
看著她手上那個扎眼的荷包,沐非塵眸光閃了閃,沉吟道:「也幫我繡只荷包好了。」
她怔了下,「這麼簡單?」
「對。」
「成交。」
沐非塵額頭閃過黑線。她還真當在做生意啊。
「東西呢?」她朝他伸出手。
「什麼東西?」
「沐大少--」
他笑了,雙手一攤,「我是有說好消息,但也沒說我已經拿到了啊。」
唐滿月突然很想撲上去掐他的脖子。
「這就生氣了?」
她當然生氣,沒那東西婚就退不成,她是急得要命,他卻還在這尋她開心,怎麼可能不生氣。
「如果你只是來看我的笑話,那麼請離開。」她沒那個胸襟也沒那個心情。
看著她輕嘆一聲,然後他突然將她攬進懷裡。
「我看誰的笑話也不能看妳的啊。」尤其是她嫁給別人的笑話。
「喂……」這男人怎麼又開始動手動腳了?
「小姐,夫人喚妳去吃晚飯。」屋外傳來竹兒的聲音。
唐滿月掙扎的動作一滯,急忙應聲,「知道了。」
攬人在懷的沐非塵眸中閃過一抹狡詐。就是算準她在有人的情況下不會掙扎,他才出手襲擊她的。
「需要竹兒進去幫忙梳洗嗎?」
「啊……」這個臭男人,竟然又亂摸。「不必了,我馬上就好。」
「哦。」竹兒輕輕應了聲。
「放手。」唐滿月滿臉羞紅的瞪著某個無恥的人。
沐非塵有些不捨的鬆開手,馬上就被人狠狠地踩了兩腳。
「滿月……」他抱腳跳。
「時間不多了,如果你確實知道那東西的下落,下月初三之前,請務必送到唐府。」
「嗯?」
「兩府已經開始準備我跟小侯爺的婚事了。」
「什麼?」
「下月初三就是大婚之日,所以一定要在那之前把婚退掉,否則只怕就沒機會了。」唐滿月憂心忡忡,畢竟唐家跟平陽侯府都丟不起那個臉。
「只有十天時間。」
「對,只有十天。」所以最近她心神不寧,雙手被針紮到傷痕累累。
「滿月。」他在她走向房門的時候開口。
她扭頭看他。
「我不會讓妳嫁給他的。」認真地盯著她的眼,他聲音很輕緩卻異常堅定。
如果她是心甘情願的,他沒話說,但她不是,加上自己的心情,他說什麼都要阻止她嫁給徐明。
唐滿月沖著他展顏一笑,「我知道。」然後拉門出去。
身後的沐非塵無聲地笑了,然後想到徐明他又不由得皺緊眉頭。那個男人,第一眼,他們就明白彼此眼中的敵意,退婚怕是波折難免了。
伸手揉了揉了太陽穴,他忍不住打了個呵欠。這麼不眠不休地來回奔波,總算是及時趕到,否則照著那小侯爺的城府,只怕頭腦有些遲鈍的滿月在搞不清楚狀態前,就被逼著一起動身回去了。
呵,有個天下第一幫的幫主當師妹夫也是件不錯的事,至少任何的風吹草動都能及時送到他手中。
有些自得的笑了笑,瞧了瞧五步開外的床,沐非塵自顧自地躺了上去。他是該休息一下了。
於是,陪著母親用過晚飯回到房中的唐滿月,就看到有人鳩佔鵲巢地睡在自己的床上。
她不由得暗道一聲僥倖。若是竹兒跟著一起進來,看到這情形怕是要驚動整個寺院的人。
不過……伸手揉著自己的太陽穴,唐滿月頗是遲疑。床上的沐非塵看來一臉疲憊,睡意正濃,而他這般奔波說來也是為了她,此時若是指責他的失禮,未免說不過去。可是,若不叫醒他,難不成今晚她就要在椅子上委屈一夜?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縱然別人不知,也是於禮不合。面上一陣燥熱,唐滿月伸手拍拍臉頰,力持鎮定,俯身伸手欲叫醒他。
不料,她的手尚未碰到他,就被人一把拉倒在床榻上,正好壓在他身上。
暗夜之中,床榻之間,四目相對。
「讓你辛苦了。」話一出唇,她微微一怔。她本該叫他離開的,怎麼一開口卻是這樣的關切之語?
沐非塵半擁著她,雙手環在她腰身上,雖未用力,卻也不讓她可以起身,唇角微勾道:「那床借我睡一晚好了。」
唐滿月大窘,怎麼也沒想到他竟然提出這種要求。
「男女有……別,只怕……」她開始結巴起來,夏日單薄的衣衫讓她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熨燙的體溫,空氣突然有些曖昧起來。
「妳瞧我累成這般模樣,還有力氣對妳不軌嗎?」他挑眉反問。
血液直往上沖,唐滿月覺得自己臉都快燒起來。若要她說實話,這男人除非死了,否則對她是很難規矩了。但是這種話,她是萬萬不會說出來的,所以只能暗自氣悶不已。
「床借你,放我起來。」
沐非塵不答話,只是伸腳勾開床帷,兩人頓時處在密閉的床帳內。
「沐大少--」她惱怒的嚷著。
「最好不要跟唐夫人回府。」
他的話讓她暫時停止掙扎,柳眉微蹙,「不回去,如何退親?」
「可以飛鴿傳書將妳的意思先告知唐大人,然後我會託朋友將那信物直接送達貴府,由唐大人出面處理退親事宜。」
「你是擔心小侯爺嗎?」
「妳說呢?」
唐滿月沉默了。最近的徐明似乎變得在乎她,確切的說,是從那日在青陽鎮外見到沐非塵開始,他的態度就變得不同了,她隱隱約約猜到一些,但卻不是十分肯定。
如果他早知道她丟失了信物的事,沒道理一直逼她退婚,除非…心頭一凜。他是在以退為進!她自幼便不喜歡跟他太過親近,他該不是以退婚來逼她主動纏上去吧?思及此,唐滿月心頭只有一個想法--徐明,好你個神經病!
「我真的很睏了,一起睡吧。」
沐非塵的聲音傳入耳中,驚回她的思緒,「不……」話音未止,人已睡去。
收回她睡穴上的手指,他笑了笑,在她耳邊低喃,「妳若知曉自己的身子早被我看光了,會是怎麼樣的表情呢?」
月光照射在屋內,床上的兩人相擁而眠,氣息相混,註定了今世的糾纏。
「這樣好嗎?」唐滿月喃喃自語,望著遠去的車隊,臉上是一片無法退散的擔憂。留書出走,娘必會擔心的,可是這種時候她又只能採取這樣的方式離開。
「既然決定了,就不要後悔。」
她回頭,沐非塵立在晨曦中,俊美的面龐在恍惚間竟似神祇一般,讓人不敢直視,心跳驟地加速,她急忙扭過頭朝已經瞧不見車隊影子的官道上張望。
「爹一定會生氣的。」不難想像怒火勃發的父親會如何把自己關在書房狂練書法。
「他終會原諒妳的。」為人父母的,無不希望子女得到幸福。
唐滿月點了點頭。是的,父親會原諒她,也會為她善後,就像當年得知她丟了定親信物時,即使面如白紙,憂心忡忡,還是用一種安定人心的聲音對她說:「一切有為父在。」而有了那信物,相信退親不致為唐家惹出太大風波,她還是不要回去,免得再生變卦。
這些年來,她撐得有些累,感覺自己就像戲子般終日唱著別人的故事,如今,她終於可以做回自己了。
心思轉了一圈,她回過身,柳眉輕挑的問:「接下來我們去哪兒?」
沐非塵抬頭看看天色,語氣懶懶地道:「不如先找家客棧睡個回籠覺好了。」
唐滿月一愣。
「不行嗎?」看著她錯愕的表情,他起了逗弄之心,再次無視禮法地貼上去。
她回過神,伸手推開他,當先疾步而行,「那就走吧。」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幾個大步就趕上她。
「滿月,既然妳我會一路同行,對外總要有個說法才穩妥。」
放緩腳步,她睞了他一眼,不動聲色地問:「依你之見呢?」
「夫妻相稱如何?」刻意帶了幾許不正經的挑逗,他暗自留心她的反應。
「看來我與沐公子還是無緣結伴同行啊。」唐滿月微帶遺憾的嘆氣。
眼角禁不住抽搐,沐非塵拋下了那副面具。美麗的花兒果然總是扎手啊。
「表兄妹如何?」
唐滿月默許。
沐非塵嘴角揚起一抹狡黠的笑紋。表兄妹啊,這關係算是容易轉變成他比較屬意的那一種……眼神閃過幾絲邪惡的光芒。
沉默地走了會兒,唐滿月猛地停步,側過身。
「怎麼了?」他立時收勢,慢條斯理地扭頭看著她問。
「還是不行。」好看的柳眉蹙緊,紅潤誘人的唇瓣被貝齒輕咬,讓一旁看在眼裡的某人差點失控。
抬頭看天,青天白日,遂忍。
「我應該留下竹兒那丫頭的。」
什麼?
沐非塵忍不住高高地挑起眉,心裡暗哼。他就是故意不給竹兒那丫頭機會留下來照顧她家小姐的,畢竟兩人行總是比三人行要多上許多的機會。
「我會照顧妳的。」
唐滿月沒說話,只是寓意不明的瞄了他一眼,然後抬腳繼續走路。
什麼意思?沐非塵突然覺得自己的人格受到莫大的傷害。這種無聲的質疑比明講更傷人啊。
唐滿月再次停下腳步是在一家沽衣鋪子前。
「要買衣服?」
「嗯。」她點頭。
「那還等什麼?」沐非塵直接牽了她的手進鋪子。
這男人還真的是半點禮數都不放在眼裡,就這麼堂而皇之地牽起她的手。用力想把手抽回,卻反而被他握得更緊,她只好紅著臉作罷。
「公子、小姐,要買什麼樣的衣裳?」
沐非塵扭頭看著身邊人,微笑問:「想買什麼樣的?」
莫名的,唐滿月覺得背脊一陣涼。這男人突然用這麼溫柔的語氣說話,還用那種含情脈脈的眼神盯著她,讓她是寒毛直豎。
於是,她當機立斷地轉向老闆開口,「給我拿三套男裝,一青,二白。」
沐非塵劍眉斜揚,「妳確定?」
「我確定。」她微笑。
「好個一清二白。」他笑。
唐滿月聰明的沒有回嘴。跟一個男人,尤其是一個視禮教於無物的男人太過計較,實在是沒什麼好處。
老闆急忙轉身吩咐夥計去後面取衣,又殷切的問著兩人還需要什麼。
沐非塵沒開口,只是打量著店裡擺出的衣服。看到夥計取來的衣裳,唐滿月則是進了後堂去換裝。
「老闆,麻煩照她的身材再取幾件女裝來,樸素淡雅即可。」
「公子稍待。」
沐非塵一杯茶沒喝完,唐滿月已經換好衣服出來。
雪白衫子,同色腰帶,腳下也換上千層底書生鞋,一頭長髮用雪白錦緞束住。唐滿月畢竟是大家千金,舉手投足間優雅從容,自然有股清越高貴的氣質。
只不過那張臉,因為換上男裝便顯得多了幾許倜儻風流,少了些女兒嬌態,但眉目間流轉的神采仍是會讓人怦然心動,只要是明眼人不難看出她的喬裝。
「看來似乎還需要一把扇子。」圍著她轉了一圈,沐非塵摸著下巴煞有介事地表示。
「扇子?」
「這樣才能彰顯出表妹妳風流瀟灑、倜儻不羈的才子風采啊。」
唐滿月眉頭緊緊蹙起。
「來來來,表哥這就帶妳去買扇子。」他非常光明正大的搭上她的肩,做哥倆好狀,順手朝店掌櫃拋出一錠元寶,頭也不回地道:「衣服包好。」
「客倌慢走。」
「表妹喜歡山水畫還是鳥獸圖,或者是仕女畫……」沐非塵攬著她的肩膀有說有笑地走出去。
店掌櫃看著那俊美無儔、偶爾會有邪氣外露的男子,對著身旁女扮男裝的表妹堂而皇之地行逾矩之事,不由得嘆氣。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夕陽映紅天際雲霞,傍晚的風帶來些許涼意,驅散白日的熾熱。
官道上傳來「噠噠」的馬蹄聲,兩人披著一身的晚霞由盡頭緩緩馳近。
他們的速度並不快,就像是遊山玩水一般的閒散。
兩匹一樣高大的黑馬,馬上人穿著一樣的雪白書生衫。
左首馬上的書生清俊秀美、飄逸出塵,只消一個勾唇淺笑就能使大地回春,一路上幾乎所有遇到的人,目光都牢牢的膠著在他的身上無法移開。
「表弟,前面山上的景色不錯,我們不如過去看看。」
右首馬上的書生朝前面不遠處的茶寮看了眼,「有些渴了,先喝杯茶水吧。」
於是,兩個人在茶寮前勒住韁繩。
可想而知,左首馬上的書生過於出眾的長相,再次成為茶寮眾所矚目的焦點。
看到茶寮裡大都是持刀佩劍的江湖客,右首馬上的清秀書生微微蹙眉,似乎沒有下馬的打算。
「表弟,不是口渴了嗎?」沐非塵一副打算強行抱人下馬的姿態。
唐滿月馬上乖乖下馬,並試圖跟他保持適當的距離,只可惜並沒有成功。
「噗--」有人噴出口中的茶,劇烈的伏在桌上咳嗽著。
沐非塵領著唐滿月在伏桌大咳的人身邊停下來,毫不客氣地一巴掌拍在對方的背上,語氣格外的雲淡風輕,「多時不見,七少幾時病入膏肓了?」一臉的惋惜。
「沐大少--」被稱做七少的人終於坐直背脊,抬起頭怒視,英俊的臉上是滿滿的憤怒。
他一臉欣喜,「哎呀,我果然有當神醫的潛質,瞧瞧就這一掌下去,七少就起死回生了呢。」
一旁的唐滿月忍不住朝那位七少送去同情的目光。
原本要發飆的七少瞄到一旁的人影,馬上壞心地挑眉,「我倒不知大少你幾時多了這樣一個可愛秀氣的『表弟』,來來,介紹一下認識認識。」
他話中揶揄之味過於明顯,讓唐滿月有些不自在起來。
偏偏有人嫌她不夠尷尬,更過火地一把攬上她的腰,笑得心花怒放,「你明明是家中獨子卻叫七少,我有個表弟又有什麼奇怪。」
但見七少面容抽搐不已。這是他的痛腳啊,這傢伙幹麼老是在他傷口上撒鹽!
唐滿月不免好奇起來。她還以為他在家中排行老七呢。
彷彿知道她心中的困惑,沐非塵貼近她,嘴角的笑帶著幾絲壞,「這人姓戚,名七少。」
她終於忍不住面泛笑意。戚七少,這姓氏配上這名字,有趣。眉眼彎彎,笑意難掩。
戚七少突然哇哇亂叫起來,一手誇張地遮擋住雙眼,「兒童不宜兒童不宜啊,想不到有人竟然有斷袖之癖,哇……」趕在沐大少大腳飛來之前,他飛出茶寮。
接收到眾人異樣的目光,唐滿月不由得滿面羞赧,咬牙道:「你放手。」
沐非塵卻是朗聲長笑,毫不以為然,逕自把她按在長椅上並肩坐下,而飛到外面的戚七少也重新回到座位。
「大少,難得你也會去湊這樣的熱鬧。」戚七少一臉的欷籲。
「什麼熱鬧?」他一臉不解。
戚七少一臉意外的表情,「你竟然不知道?就是百曉生要重新排定武林名人榜的事啊。」
「那老傢伙大概是悶太久想找點事做,湊什麼熱鬧。」不過想想,如果他不出面角逐,武林第一美男子的寶座肯定被學爾得了去,這太便宜那小子了。
茶寮內的江湖人頭上不約而同飛過一大群烏鴉。敢這樣說武林中的泰山北斗,非常人!
唐滿月喝完手中的茶水,然後拿過茶壺又倒了杯,一個不小心茶杯傾倒,茶水直朝身邊的人撲去。
沐非塵反應極快的起身閃過,眼中閃過一抹笑意,玩味地看著一臉無辜的她。
戚七少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移動,然後悶頭聳肩。哎呀呀,原來這位姑娘也不是個任人欺侮的角色啊,這麼湊巧、這麼精準的「失手」,好玩啊好玩。
「不打緊吧?」唐滿月很關心地問。
「沒事。」
「可是,這裡已經濕了,表哥還是坐到那邊好了。」她一臉誠懇的建議。
「也好。」他受教的點頭。火候還是要注意拿捏的,唐大小姐十幾年的閨門總不是那麼容易忘懷的。
戚七少的肩膀抖得更加厲害,然後在來不及閃避的情況下,終於被沐非塵扔出茶寮。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5-6-17 11:45:08
第四章
狂風大作,暴雨傾盆而下。
這樣的鬼天氣,無論有多麼要命的事都只能無奈的停下腳步。
沐非塵和唐滿月就在這樣的詭異天氣裡走進青陽客棧。
「什麼?只有一間房?」是唐滿月難以置信的聲音。
「客倌,這種天氣還能有一間房算好的了。」
「是呀,表妹,我們的運氣不錯了。」只不過,他在說這句話時,眸底滑過一抹十分不純潔的光芒。
看看身邊的人即使披了蓑衣也因雨勢過大而濕了大半身子,被風一吹,身子不由自主的輕顫,因為濕水而貼身的衣服讓人忍不住浮想聯翩。
「掌櫃的,麻煩讓夥計準備熱水,我們要清理下身子。」
唐滿月馬上警惕的扭頭看他,實在是這一路行來,這人素行不良。
沐非塵一臉純良地微笑,「表妹,我是為了妳的身子著想,我先換一身乾淨衣服,然後妳先洗,我再洗。」
雖然他表情百分之百純良,就連眼神都親切純淨得像世外仙人,但她還是強烈地感覺到一種毛骨悚然的氣息。
當初不該答應跟他一起行走的,真是悔不當初。
在唐滿月懊悔的空檔,沐非塵已經非常自動地牽著她的手,跟著店夥計走到房間,然後摒退夥計,自己轉到屏風後換衣服,完全不避諱屋裡還有一個雲英未嫁的大姑娘。
「滿月,衣服我換好了,先出去了,妳梳洗過後再出來用飯吧。」
「哦。」
直到房門被輕輕帶上,熱浪才鋪天蓋地地席捲而來,唐滿月捧著滾燙的臉發出挫敗的呻吟。她會長針眼啦,他居然只隔著半透明的屏風當著她的面就在換衣服,而且還換得相當徹底……
思緒混亂的沐浴完,換上乾淨的衣物,擦乾長髮,她這才從房裡出去。
很輕易的就在大廳看到那個像夜明珠一樣閃亮的男人,他正噙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看著她。
藕色窄袖夏衫,一襲月白織錦長裙,腰間掛了一隻作工精細的小香囊,帶著濕氣的及腰長髮隨意地披在身後,蓮步輕移,款款生姿。
大廳有那麼一刻的靜謐,然後各種嘈雜聲充斥起來,突然看到一個才沐浴完就出現在外人面前的年輕女子,眾人有片刻的錯愕也是正常的。
「趁熱喝了吧。」沐非塵將手邊一碗湯汁推了過去。
「是什麼?」
「薑汁。」
怔了下,心頭流過一股暖流,有些甜,她唇線輕勾,輕聲道:「謝謝。」
燭光搖曳中,沐非塵沒有錯過她難得的嫵媚風情,眸色一深,若無其事地笑道:「竹兒不在,我總要把妳照顧好。」
「麻煩你了。」他是行走江湖的浪子,她是養在深閨的千金小姐,兩人之間那條隱形的差距讓她有些不安。或許真的不應該與他同行。
沐非塵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
她的舉止優雅而大方,舉手投足間盡顯良好的家教,即使再沒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她出身非富即貴,也難怪有幾個世家子弟打扮的公子哥不時將目光飄過來。
他知道唐滿月對自己是缺少自信的,那是因為她並不知道她這樣略帶豐腴的體態,相較那些過於纖弱的骨感女子反而更惹人憐愛,至少他是不太希望抱一堆骨頭在懷裡。
像是感覺到他的注視,唐滿月抬眼望了過來。
四目相對,他勾唇淺笑,眼神魅惑。
她紅唇輕抿,微帶惱意。
片刻之後,他輕笑一聲,「我先回房沐浴,等妳吃飽回房一起歇息。」
這話聽起來沒什麼特別之處,可是唐滿月卻感覺無數的目光都飛了過來,然後一細品,頓時頰生紅暈,豔色無雙。
「沐非塵--」他就非得讓人想歪他們的關係嗎?
他一臉無辜的聳肩,「我們是住一間房嘛。」
想都不用想,唐滿月直接抓起湯碗就砸了過去。
「咳咳……」有人被茶水嗆到了。
沐非塵掃去似笑非笑的一瞥。
眼見被人發現,那人索性摘了斗笠,笑咪咪地走了過來,「師兄,好久不見,你風采依舊啊。」
雖然店外狂風大作,日月無光,可是裡面卻因這兩人而光芒激射。
清俊絕俗,俊美無儔,一個陽剛,一個略帶陰柔,卻都是公認的一等一美男。
就算先前有人不知道沐非塵是誰,現在也因溫學爾的出現而猜出他的身分。
「彼此彼此。」
溫學爾目光發亮地看著師兄,友善地與他勾肩搭背,壓低聲音問道:「從哪裡拐來的千金小姐?」
「多事。」
「來參加百曉生的排名比武嗎?」
「無聊。」想套他話,門都沒有。
最後溫學爾看著唐滿月一臉的壞笑,「那什麼事有聊呢,師兄?」最後的兩個字音調刻意拔高,意味深長。
沐非塵回他一抹邪肆的笑容,慢條斯理地回答,「比如看某人被自己娘子困在機關內。」
於是,雙絕書生,江湖美男子排名榜前三的溫學爾,面色一片鐵青。這都怪妻子,老是一惱他就弄些機關出來困他,害得他在庸人谷中人氣一落千丈,成了人人看戲的對象。
唐滿月看著眼前的兩個美男子面色詭異的低聲交談,有種怪異的感覺,就像在看兩隻狐狸在互掐。
「滿月,這是我師弟。」
她一愣。怎麼聊著突然就轉到她這裡來了?
溫學爾也怔了下,然後笑嘻嘻地看著她,「未來嫂子好。」
轟!唐滿月的臉再次爆紅。
倒是沐非塵神色自如的拍拍師弟的肩,口氣和藹得有些虛假,「見面禮準備好了嗎?」
面色一僵,他連聲音都不由自主咬牙切齒起來,「見面禮?」
「既然連嫂子都叫了,當然也該準備好禮物了,否則你這不是討打嗎?」沐非塵一臉難以理解的表情。
轟隆一聲,天上劈下一個炸雷,就如同溫學爾此刻的心情,慘澹而蕭瑟。
明明是白天卻烏雲蔽日不見光亮,客棧內只能燭火通明。
唐滿月已經吃飽了,可是,她卻不能回房去,雖然她確實有些睏了。
視線故作漫不經心地掃過大廳,果然發現有不少人都狀似不經意地看過來。她就知道,這世上瞧熱鬧不嫌事大的人多。
沐非塵那個漂亮得過火的師弟一臉苦大仇深的回房睡了,當然不能指望他們師兄弟會突然兄友弟恭地決定合住一間房,而把那房間讓出來給她。
喝了口茶水,茶葉是最次等的那種,實在是沒什麼味道。
「小二,幫我倒些白開水。」
「姑娘稍等。」
不一會兒,店小二便將白開水給她提來,她這才重新倒了水慢慢啜飲。
最近遇到的江湖人越來越多,也讓她感覺兩人之間的差距是那麼的明顯,唐滿月忍不住嘆了口氣,伸出雙手打量著。
手指纖細修長,跟她豐腴的體形一點都不相符,白皙嬌嫩的肌膚沒有經受過生活的操磨……嘴角微勾,泛起一絲嘲諷。這是一雙富貴手,以前不知聽了多少人這樣說過,可是如今卻覺得有些難受。
外表儒雅的沐非塵,看起來像個文弱書生,溫暖的大手上卻有一些薄薄的繭。他只是看起來文弱,而自己--
連日的舟車勞頓讓她生了幾次病,纏綿病揚讓他的行程慢了不少,也讓她的身體虛弱起來。
唐滿月苦笑。就連淋個雨也怕受風寒,她果然是被養在籠中的金絲雀啊。
一雙大手突然將她的手包起,一道含著戲謔的聲音在耳後響起,「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不自在地挪了下身子,她想掙開他的手卻沒成功,只能微慍地扭頭瞪他,「放開。」
沐非塵聳聳肩,放開了手,人在她身邊坐下,距離近到大廳內的目光馬上都集中過來。
「這幾日妳睡得不好,怎麼不上去睡一會兒呢?」他的口氣難掩關切。她畢竟是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這些日子下來,她已面帶倦容、神色憔悴,果然還是不適應呢。
「這就要上去了,倒是你,怎麼下來了?」掩飾了自己的心緒,她口氣輕快地問他。
他笑了笑,「我是擔心有人吃得太多,把我吃窮了可如何是好,所以只好下來看看嘍。」
窘然起身,她快步朝後院走去。
沐非塵在她身後微笑,然後悠哉地跟了上去,身後是無數猜測的目光。
回到客房的唐滿月只是坐在桌前心不在焉地梳理著漸漸乾透的長髮,並沒有去床上小睡。
「既然這幾日天氣不好,我們不如就在這客棧多住幾天。」
她回頭,看到沐非塵正關上房門,心頭不由得一慌。
「隨意吧。」按下不穩的心神,她繼續梳著自己的頭髮。
「有心事啊?」他再次纏過來,奪過她手中的梳子為她梳頭。
唐滿月只得由他,反正也別想能搶得回來。
「沒有。」
「可是累了?」
「大概吧。」
「妳最近的食慾不太好,想來是一路乏累造成的。」
「或許吧。」
沐非塵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硬把她轉了過來,盯著她的眼睛,「滿月,妳很不對勁。」
「累了,我先睡一會。」她推開他的手,從他的手裡將頭髮拉出來,轉身走向床榻。
看她和衣倒在床上,一臉倦意地閉上眼睛,沐非塵難得地沒去鬧她,只是幫她拉好被子蓋在身上,然後坐在床邊看著她。
總覺得這些日子她不對勁,眉宇間少了些什麼東西,現在他知道了,是快樂。
他所認識的唐滿月,開朗而活潑,聰慧而狡黠,讓他在聽到她聲音的那一刻動心,看到她人的那一瞬動情。
如今看她神情失落,他的心揪得緊緊的,不想放,怕是一放就再也抓不住。
「滿月,滿月……」耳邊似乎有人在焦急的呼喚著,可是她眼皮沉重得無法睜開。
手下皮膚灼熱燙人,這讓沐非塵憂慮起來。她還是病了,發了一夜的燒,現在都沒能降下來。
咬了咬牙,他將布巾扔進面盆,俯身脫起唐滿月的衣服來。
擰乾手中布擦拭那因發燒而變紅的胴體,他的眉頭緊鎖著,擦過三遍才幫她重新穿好衣物,轉身出去找人煎藥。
過了會兒,當他端著煎好的湯藥站到床前時,臉上猶豫了片刻,這才將碗湊到唇邊灌了一大口,俯身朝昏迷中的唐滿月壓去,口對口的將藥汁渡進她的嘴內。
過了會兒,唐滿月過高的體溫總算慢慢下降,而沐非塵緊鎖的眉頭也才漸漸鬆開。
「是我大意了,滿月,妳不會有事的。」抓了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沐非塵囈語般地對著她說。
當唐滿月悠悠醒轉的時候,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張微帶疲憊的放大俊臉,不由得吃了一驚。
幾乎是她一動,沐非塵便醒了,睜開眼睛一臉欣喜地說:「妳醒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我怎麼了嗎?」她困惑地看著他。她似乎睡了好久,又似乎作了個讓人羞赧無言的夢。
「妳發燒了一個晚上,好不容易燒才退了。」
「給你添麻煩了。」眸色一黯,她下意識想抽回手。
沐非塵握緊她的手,搖頭,「不,是我沒照顧好妳。」
「我太嬌弱了。」總是讓他操心,這讓她覺得自己好像是個累贅。
他握得更緊。她的心事很重啊,今天要不把話講清楚,只怕她心結難解。
「滿月,」他抬起她的下巴,讓她看著自己的眼睛,「妳只是需要時間適應,而我太心急了,是我不對。」她不是對他沒感覺,只是兩人背景相差太大,終究讓她有所遲疑,加上……
「沐非塵。」
見她嚴肅的面容,聲音雖然虛弱卻十分堅定,他沒來由的心頭一驚,突然一點都不聽她繼續說下去。
掙扎著從床上坐起,在他的幫助下半靠在枕頭上,她認真地看著他道:「你的心思我知道,從你開始接近我,我就知道。」
沐非塵石化中。他的心思就這麼容易看穿嗎?記得無論庸人谷還是江湖中人都說,他是一個滿腹心機、陰險狡詐的缺德鬼啊。
唐滿月有些蒼白的臉色突然染上一抹紅暈,眼瞼微垂,聲音也低了下去,「男女情事原不是不可……」
石化中的某人馬上回神,激動的握緊手中的柔荑,但她下面的話馬上就讓他沉到了谷底。
「只是我的婚約尚在,總不能在此時失了清白,徒給家裡惹麻煩。」
他就知道有問題,原以為她不知道,她卻是早就猜到自己打的是生米煮成熟飯的主意。
「妳打算怎麼做?」她今天肯這麼坦白講出來,心裡就一定是盤算好了。
「我想回府去。」細若蚊蚋的聲音逸出,她必須確保與平陽侯府的婚約已經取消,才能放心跟他發展下去。
房裡突然靜寂得可怕,空氣壓抑得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唐滿月以為自己會讓這沉悶的氣氛給壓死的時候,她聽到了沐非塵的聲音,「如果這是妳的選擇,那我無話可說。」
然後,在她怔愣的目光中,他走出她的視線,消失在門外。
很久很久,直到坐得身子開始發麻,她才夢囈般地道:「江湖上不是傳言沐大少聰明絕頂、一肚壞水,那怎麼就沒聽明白我話裡的意思呢?」她深深地覺得自己被欺騙了。
倒掛在屋簷上的溫學爾,差點兒因憋笑從房頂上摔下來。想不到師兄也有今天啊,哈哈。
像微風拂過,如蝴蝶撩動,溫熱的氣息帶來一股異樣的情慾。
空氣有些悶熱躁動,這讓原本沉睡的唐滿月自夢中悠悠醒轉。
猝不及防,四目相對,她下意識張口就喊,卻被人及時捂住嘴巴。
「是我。」
沐非塵!他不是走了嗎?怎麼現在又出現了?
看著她眼中滿滿的疑惑,他發出一陣低沉的笑聲,「外面是連綿大雨,我即使要走也不會選這個時候,而我們是住一間房的不是嗎?」
話是沒錯,可是他一向秉持君子風度把床讓給她睡,今天為什麼卻爬了上來?
「夜半爬床,於禮不合。」
沐非塵差點兒放聲大笑,任他再想,也想不到她會說出這八個字來。
「滿月啊滿月,妳可真是塊寶。」最後他趴在她肩胛處笑得難以控制。
這種情形讓唐滿月尷尬卻是不敢亂動,只能由著他像沒骨頭一樣壓在自己身上,頸邊是他濕熱的呼氣聲,腰上是他溫暖而有力的大手,再往下燒紅了臉,咬緊了下唇,她恨不得當下挖個洞把自己埋了。
「沐非塵……」聲音都不由自主地虛弱起來。明明就不是她做錯事,可卻感覺如此羞慚。
「非塵。」他沿著她的鎖骨細碎地落下吻。
她渾身都僵了。
「叫我名字。」
「……」
「滿月,我想妳想得心都痛了……」吻到哪裡,哪裡的衣服就鬆開。
「不可以……」她試圖推開他。
「難不成妳還真打算嫁給那個小侯爺?」沐非塵停下偷香的舉止,直直對上她的眼睛,口氣變得凝重而醋意橫飛。
「怎麼可能。」
「那給了我又如何?」
多理直氣壯的口氣啊,唐滿月差點一拳揮出去,賞他一圈黑輪。
「婚約未退之前不可以。」
有人不樂了,口氣酸得百里可聞,「妳還是打著萬一退不了親就嫁的主意。」
「你胡擾蠻纏。」
「妳心裡沒我。」
他根本是在無理取鬧,就像要不到糖吃的小孩。等她回過神察覺到他試圖探進裙底,急忙出聲,「停手。」
他一雙眼充滿情慾地瞪著她,「滿月--」她好殘忍,這種時刻還一再喊停。
「我身子不舒服。」
「做做運動有利身體健康,搞不好一出汗,妳的病就全好了。」
如果現在是白晝的話,沐非塵一定可以看到唐滿月臉上的黑線。
「你以前就是這樣幫人治病的?」
壞了,她的聲音涼颼颼的。
沐非塵馬上神色一正,「不,我向來潔身自愛,從不踏足煙花之地。」
「我看沐大少倒像是輕車熟路,技巧靈活得很。」
滿腔的情慾霎時消失殆盡,只覺涼意透骨。完了,她生氣了,而且是很生氣。
「哼。」
聽到這記冷哼,他要再不解釋一下,估計這輩子都別想抱得美人歸了。於是,他馬上開口為自己辯解,「滿月,妳誤會了,我們庸人谷的男人是最專情的,我們這一生都只會疼愛自己的妻子。記得我那個漂亮的師弟嗎?」
「嗯。」
「妳別瞧他看起來花心風流,其實他比誰都純情,所以,我就更不可能了。」
狂風在窗外呼嘯著,雨聲擊打著窗櫺發出密集的聲響,這樣的夜晚讓人感覺有些蕭索,帶著冷冽,更是忍不住打從心裡生出幾縷不安來。
感受著沐非塵身上傳來的體溫,聽著他穩定的心跳聲,唐滿月悄悄伸手抱住了他,窗外的猛烈風雨讓她有些害怕。
「不怕,有我在。」察覺到她的不安,他低聲安撫。
「不要逼我。」她埋首在他懷中低語。
他沉默了片刻,然後發出一聲輕嘆。
「等我解除了婚約再……」她說不下去了,只能無聲地貼緊他。
因為躲在他的懷中,所以唐滿月沒發現沐非塵的眼中閃過邪惡的光芒。不就是解除婚約嘛,方法多得是,既然岳父您老人家搞不定,小婿我就僭越了。
肆虐了三天三夜的狂風驟雨終於停止,天空恢復了湛藍,幾絲白雲也被雨後帶著涼意的微風吹了過來。
坐在客棧大廳角落喝茶的唐滿月一手托腮一手握杯,雙眼定定地注視著靠近柱子的那一桌人。
確切的說,是那個顯然身分不一般的女人,雖然對方一身書生裝扮,而且沒有透露出一絲半點女兒家的嬌態,但根據自己多年女扮男裝的經驗,她可以斷定那是一個如假包換的女人。
她看來很普通,卻因隨行的六個紫衣人而變得很不普通。
尤其當兩道熟悉的人影從門口走入,唐滿月更加肯定。
「平兒!」這是溫學爾飽含情意的呼喚,然後是六個紫衣人毫不留情面的撐在前,溫學爾故作西子捧心狀的哀怨模樣。
突然,唐滿月覺得有些冷,那一刻,她不禁佩服起那個面不改色、從容飲茶的女子。
「平兒,妳瞧瞧他們啦,欺侮我,我們明明是夫妻的啊。」泫然欲泣的控訴。
唐滿月托腮的手不受控制的滑落,右手中的茶水也潑灑出來,幾乎以為自己眼花了。沐非塵師弟的這個表情,真的太令人震撼了。
「溫學爾,停止你令人噁心的言行,你嚇到我的滿月了。」
「平兒,妳瞧,師兄他又欺侮我了。」有人不知適可而止的挑戰愛人的能耐限度。
然後令人驚奇的一幕發生了,那個被喚做平兒的姑娘,輕輕的,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只開口說了三個字,「我累了。」下一瞬,溫學爾就飛到她跟前,規規矩矩地挨著她坐下,一副小媳婦的恭順樣。
「好玩吧。」唐滿月回頭就發現不知何時沐非塵已經坐到身邊,正一臉興味的看著那一桌的動靜。
「她是……」
「我弟妹,學爾的妻子,唐門七巧玲瓏閣的閣主唐平平,是來參加百曉生暗器排名榜評定的。」
「溫公子似乎……」她斟酌著用詞,「很怕她。」最後,她決定還是直白一點好了。
沐非塵因她的話而笑出聲,貼著她的耳朵說:「那是因為我這個弟妹雖然不會武功,可是講到暗器、機關,普天之下無人能出其右,惹惱了她,有人就只能望妻興嘆,束手無策了。」
這絕對是幸災樂禍。唐滿月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他是你師弟。」
「那又如何?」
真是理直氣壯得讓她無言以對啊。
唐滿月眨眨眼。咦,溫學爾在跟妻子咬耳朵哦,然後唐平平就朝她投來似笑非笑的一瞥,哇,這一展顏,她平凡的相貌馬上起了變化。
一看到師弟接過唐平平手中的一隻漆黑小木盒,沐非塵就有種很不妙的感覺,一臉防備地瞪著師弟,「你要做什麼?」
溫學爾笑得異常的良善,「這是我家平兒送給未來大嫂的禮物,小小玩意不成敬意。」
唐滿月原本並不是很感興趣,但是看到身邊人面色大變之後,她改變了心意,微笑地接過,「謝謝。」
「那是十日靜心丹,只要服食一粒,十日之內可靜人靜己。」是唐平平不疾不徐的音調。
聞言,沐非塵臉色一片鐵青。
溫學爾哈哈大笑。
唐滿月狐疑的目光在幾人之間來回游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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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言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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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6-17 11:45:21
第五章
十日靜心丹,顧名思義,就是讓人心靜如水,也就表示不會想些有的沒的,據說這是唐平平跟沐非塵的小師妹合力煉製而成,專門拿來給某些人降心火用的。
嗯……唐滿月掩唇竊笑。一旦服了這個東西,十日之內,只要有人想要對她不軌,在碰到她的身體時便會……不舉。
哈哈,真是有趣。
據說當年因為這小藥丸,沐非塵曾奚落了師弟跟小妹夫一番,只是不料風水輪流轉,如今輪到他自己了,難怪溫學爾當日笑得那麼暢快。
勾唇淺笑,她很清楚唐平平其實是藉機讓丈夫出口陳年怨氣,而且想來她也是知道沐非塵的不良品性,這藥也算是做為同性的無言贊助吧。
「不准再笑了。」有人惱羞成怒了,一直以來的謙和君子形象轟然倒塌中。
唐滿月聽話的換上嚴肅面容,但是一雙眸子還是溢出點點笑花。
沐非塵的拳頭握得死緊,想修理同門師弟的心情昭然若揭。如果不是她威脅說要吃一粒試試功效,他說什麼也不會把藥效告訴她,但是他現在非常的後悔,極端的。
「非塵。」
輕柔的一聲低喚,立刻讓一臉怒火的美男子面容轉喜,「滿月。」她終於肯喚他的名字了。
「等百曉生的排名榜重新排定後,跟我回一趟唐家可好?」
「好,當然好。」終於要給他正名了,雖然私奔他也不是不能接受,但畢竟名不正、言不順的,屆時谷裡那些好事的傢伙免不了要調侃他。
唐滿月才剛開口要說下去,就聽到一個極是嬌媚的聲音,「塵郎,原來你真的來參加百曉生的江湖排名榜啊,不枉我辛苦走這一遭。」
當下,唐滿月柳眉輕蹙。
見狀,沐非塵劍眉一鎖,頭也不回地哼了聲,「難得玉教主親自來黃山。」
唐滿月抿唇望過去,一個傾國佳麗妖妖嬈嬈地走過來,所過之處風靡無數。
「滿月,原來妳一直拒絕我,是因為妳喜歡女人啊。」
她愕然收回目光,如墜五里霧中。眼前這張怨夫臉,真的是那個看起來永遠如清風朗月般脫俗的人嗎?
「瞎、瞎說什麼?」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她差點失控地伸腳踹他。
「那像我這樣一個絕世美男子就擺在妳面前,妳卻不假辭色,偏偏對漂亮的姑娘家全神注視,這是什麼道理?」
「又在胡說八道。」
「塵郎,這賤人是誰,憑她的姿色怎麼配跟你同桌。」
話音未落一股凌厲掌風襲來,唐滿月眼前一花,腰間一緊已被人摟離座位,而剛剛所坐的椅子已經分崩離析,碎成一地殘渣,一股惡寒自腳底板升起。
「玉教主此言差矣,如教主這般仙人的姿色,自然不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相提並論,所以我們就不打擾教主了。」沐非塵臉上帶笑,笑意卻不曾到達眼底,雖是一副謙虛恭謹的態度,聲音卻透著一層無形的排斥。
收到美人狠毒噬血的瞪視,唐滿月突然覺得自己就像砧板上的魚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她不是江湖人,她只是個被人拐入歧途的迷途羔羊啊。
偏偏有人生怕她還不夠冷,明目張膽、極具挑釁意味的將她摟得更緊,直到將她牢牢的困在他的氣息之下。
「塵郎,我不介意你逢場作戲,但是她這種貨色怎麼可以。」
唐滿月終於怒了,「我這種貨色怎麼了?礙著妳什麼了嗎?還有,誰跟他逢場作戲了?本小姐又不是煙花女子,他就是想碰,還得看小姐我樂意不樂意呢。更何況,就算我跟他之間真有什麼,又關妳什麼事?」
看著懷裡被氣得蹦蹦跳的人,沐非塵忍不住笑開了嘴。早看出她是根小辣椒,就算平日偽裝得再好,一到關鍵時刻就火山爆發,氣勢非常符合母大蟲的架式。
樓上某根柱後一雙眼睛閃著興味朝下面窺探著。能讓師兄看上的人,果然有其特別之處。
「學爾。」輕輕的、淡淡的,含著無奈的聲音響起。
躲在樑柱後偷窺的溫學爾回頭一笑,「哎呀,我只是好奇嘛。」
唐平平無奈的搖頭。不愧是被自家小師妹評為深具八婆潛質的人啊,明知大師兄是個很壞心的人,還時常給機會讓人家整,真不知該說他什麼好了。
「被玉鳳淑盯上,這下,我未來大嫂可要寸步不離地跟在我那滿肚子壞水的師兄身邊才行了。」這下便宜了大師兄了。
唐平平朝下面看了眼,笑了笑,「沐大哥自己應付得來的,你要跟我去見百曉生嗎?」
「去,怎麼不去!妳現在有了身孕,我一定要護衛妳的人身安全,確保我的兒子平安降生。」
於是,在唐滿月不敢置信的瞪視下,六個紫衣護衛跟在溫學爾夫妻身後出了客棧。他們難道沒看到這邊的氣氛很緊張嗎?還是有人在自己師門混得這般淒慘,就算死在眼前也沒同門可憐一下?
不舒服。
唐滿月連假笑都笑不出來,眼前的一男一女,男的用熾熱得可以烤熟她的目光盯著她,女的用刀般的銳利眼神凌遲著她,而她的兩隻眼倒沒地方可瞧了。
這算什麼情形啊,她要不要昏倒做個逃兵?
八月的天依舊是悶熱的,夜裡睡不安穩的唐滿月索性披衣下床,推開了窗。沐非塵總是喜歡幫她把窗子關上,不知道這天氣熱得像火爐似的,害她每次還得半夜下床開窗通風。
這幾天越來越多江湖人湧入,山腳下的客棧已經全部住滿,後來的人只能各展所能的解決住的地方。
雖然,她和沐非塵依舊同住一間房,但是她已經有三天沒見過他了,江湖人,其實除了神祕,有時候也是很忙的吧。
倚在窗前,望著遠山月色下顯得矇矓的樹木,唐滿月腦海在剎那間閃過一絲迷茫。她跟他真的可以嗎?
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真的可以適應漂泊不定的江湖生涯嗎?這樣會不會拖累了他,又或者會讓他慢慢厭惡?
正惆悵間,突然看到一條人影從牆外躍進,直翻上樓。
看著手趴著窗櫺一臉戲謔的人,唐滿月有些不自在地退了兩步。
沐非塵從窗外一躍而進,下一瞬就將人攬進懷中,「在等我嗎?」
「天氣熱,睡不著。」
「帶妳去洗澡。」
她急忙抓住他的手,「深更半夜的,算了。」他總是想到什麼就去做,一點都不考慮時間、場合。
「可是妳不是睡不著?」他無辜的反問。
「那也不能半夜出去洗澡吧。」
「想做什麼就做,不需要顧慮那麼多,走吧。」
「等我穿好衣服。」
「反正待會也要脫,不用穿了,我幫妳拿上好了。」
不知為什麼,唐滿月突然覺得某人的嗓音透出一抹邪惡的味道。
「算了,我突然想睡了。」
「滿月--」
「玉教主來找過你。」這種時候轉移話題是最好的方法。
沐非塵興致缺缺地應了聲,打橫抱起她往床榻走去。
「你不問是什麼事嗎?」
「猜得到。」
「這是不是就叫心有靈犀一點通?」
她隨口一句調侃,代價是被人壓到床上狼吻一通,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
「她可有為難妳?」
「那倒沒有。」只是也沒給她什麼好聽話就是了。
沐非塵細細描畫著身下人的眉眼,有些懶散地說:「這段日子她是不大可能有什麼動作,不過,過些日子就得小心提防。」
「聽起來有些麻煩。」想當初她被小侯爺的愛慕者仇視,如今對象換了人依舊被女性同胞仇視,感覺自己真是時運不濟。
他笑出了聲,「放心,我不會讓她傷到妳的,要是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我沐大少也不必在江湖上混了。」
唐滿月不由得臉上一燒。這人真是口沒遮攔,什麼叫他的女人…
「不過,我比較在意的是--」沐非塵的聲音低沉性感了起來,「妳準備幾時把自己給我。」
忍無可忍,便毋需再忍,於是唐滿月突發神力將某人推落床下,惱羞地大叫,「你去死啦。」
隔壁房間立時有人翻身起床,一臉驚喜。
「學爾,睡覺。」身後響起一道平淡的聲音。
「有動靜。」
「好吧,明天開始改由紫影保護我。」
於是,溫學爾馬上爬回床上躺下。可惜不能看戲了,白白浪費他優越的地理位置啊,真想知道師兄做了什麼過分的事,讓那個千金小姐這麼氣憤。
五嶽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嶽。
風景秀麗的黃山,好客的迎客松。
迎著清爽的山風,踏上有些潮濕的山徑,帶著遊山玩水的興致,唐滿月跟著沐非塵朝著百曉生舉辦江湖排名榜的地點蓮花峰而去。
「小心。」眼明手疾,他及時攬過她,避免了她腳滑撲地。
「好漂亮的黃山。」唐滿月一臉的興奮,眼睛放著光,讓沐非塵也忍不住心情愉悅起來。
幫她將落到髮上的幾片樹葉撥掉,他笑得一臉寵溺,「等我們成親後,我就領妳遊遍大江南北。」
唐滿月後背馬上感覺被人燒穿了個洞,咬著下唇瞪了他一眼,低聲道:「你非要害死我是吧?」
沐非塵朝後望了眼,對上玉鳳淑噬血的眼神,劍眉微蹙,低下頭又是一臉漫不經心的淺笑,「我怎麼捨得。」
這句話被路過的幾個尖耳朵的人聽了去,小腿一時抽了筋,差點跌趴在山路上。
陰險狡獪的沐大少向來對女人避之唯恐不及,如今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不顧江湖同道在旁,就這麼跟人打情罵俏起來,這不是讓對他大膽示愛的玉教主無地自容嗎?
「那個,師兄,你慢慢來啊,我先上去了。」話一說完,溫學爾就向山上飛衝而去,遠離危險地帶。
看著人影一條又一條地極速躍過,唐滿月既驚奇又不免有些尷尬,扯扯沐非塵的衣袖,催促他,「我們也快走吧。」
他朗聲一笑,改而牽起她的手,「急什麼,上去也沒有人請吃飯,咱們慢慢走吧。」
被他牽著手走在山林間,唐滿月突然有種幸福的感覺。走出閨閣,外面海闊天高,遇到他或許是冥冥之中註定的緣分。
不知走了多久,流水聲傳入耳中。
「有水聲。」她笑彎了眉。
「累了?」看她額頭泌出的薄汗,他拿過她手裡的帕子替她小心擦拭,「到溪邊休息一下再走吧。」
「好。」
清澈的溪水緩緩自山中流淌而出,沿著細流而上水流漸漸變大,最終在一個有些深度的坑窪處形成一池小水潭。
唐滿月蹲到潭邊,喝了幾口水,然後浸濕帕子,淨了手臉。
沐非塵倚在一棵大樹下看著她,臉上掛著溫暖的笑,眼神溫柔。
滿月今天穿了一身淺紫色的衣裙,長髮簡單的以一條錦帶束住,髮尾如扇子般自頭頂散開,加上膚色如玉,眉目娟秀,處在青山綠水間著實讓人心動不已。
她是個令人看了很舒服的女子,雖然體態較一般女子豐腴,卻絲毫沒有損及她的美麗,反而添加一股別樣的韻味。
想到徐明,沐非塵不由得皺了皺眉頭。那小子竟然敢耍著滿月當了幾年花癡,真是可惱,他絕對不會這麼便宜了那小子。
只要想到滿月曾經整天掛著甜笑,親暱地纏著徐明不放,他心頭的火就熊熊往上竄,壓都壓不住,上次去靈寶寺時,真應該揍他幾拳解解氣。
「有魚啊,非塵,水裡有魚哦。」
他從樹上折了根樹枝,慢條斯理地走過去,朝水裡瞟了眼,他信手一揮,掌力回撤,兩尾大魚已在他手中的樹枝上兀自掙扎著。
「你會烤嗎?」
「當然。」
然後唐滿月抱膝坐在潭邊看他拾來柴薪,生起篝火,把洗剝乾淨的魚架在火上烤。
「這便是江湖人的生活方式嗎?」她很好奇。
「算是吧,縱情山水,恣意行走,不問世事,怡然自得。」
她打量著他,勾唇淺笑,「如果不認識你,真的會把你當成是一個普通的文弱書生。」
埋首烤魚的沐非塵抬眸掃了她一眼,亦笑,「若單看外表,妳也就只是個養在深閨無所事事的千金小姐罷了。」但事實上卻完全相反,他很高興他們的初次見面就比較特別,他也才會發現她這塊寶。
「我一直很好奇你的兵器是什麼,你有兵器嗎?」
「想看?」
「嗯。」
沐非塵手一揚,一把白玉為柄的摺扇便拋到了她懷中。
「好漂亮的山水畫。」展開扇面,唐滿月因看到的圖畫而驚嘆。這幅畫墨色均勻,運筆餘勁渾厚,有種力透紙背的蒼勁,山水如有靈氣一般,讓人見之心喜。
他眼角微微抽了抽。唉,果然是大家小姐啊,總是會特別注重這些山山水水陶冶性情的無用事物,若是換成江湖人,只怕就會對這白玉摺扇的骨架鍛造大加讚賞了。
「有扇子好涼快哦。」
這次,連他的嘴角也忍不住抽了。想他沐大少的成名兵器竟然被人拿來搧風,寒吶。
魚香漸漸飄散在空氣中,唐滿月的肚子不知不覺也開始咕咕叫起來。
「喏,吃吃看。」
「好香。」一邊津津有味地吃著,一邊朝他報以甜甜一笑。
沐非塵眼神一緊。唉,她真是沒心沒肺吶,一點兒都不知道自己對他造成的影響有多麼巨大,現在的他哪裡禁得住她這樣頻頻甜笑的深度誘惑啊。
想到靜心丹,心頭暗自惱怒。如果真讓她吃那個來幫他降心火,這輩子就等著被學爾嘲笑到死吧。
於是,只能繼續忍!
唐滿月是被人抱到蓮花峰擂台的,因為當時她睡著了。
等她被嘈雜的人聲驚醒,迷迷糊糊地張目望去,黑壓壓的全是人頭。
「睡飽了?」一道飽含戲謔的聲音飄入耳中。
「呀!」她一驚,被近在咫尺的放大俊臉嚇了一跳,身子本能地向後倒去。
手一伸就將她重新撈回懷中,沐非塵笑道:「小心點。」
收到一些詫異的視線後,她輕推著他,「放我下來吧。」就算江湖中人不拘小節,但她一個黃花閨女就這麼睡在一個男人的懷裡,也不像話。
沐非塵若無其事的環顧一圈,「不用管他們,要是還睏就再睡一會兒。」反正他也挺享受軟玉溫香抱滿懷的感覺。
他還真是無所謂,沒發現因為她醒來朝這裡望來的人變多了嗎?
「眼睛長在別人臉上,人家要看我們擋是擋不住的,還不如順其自然。」他左右看了下,繼續說:「地上坑窪不平,而且這裡多是江湖粗蠻漢子,妳還是在我懷裡移妥些。」
唐滿月瞠目。這就是他的結論?
他幫她調整了下姿勢,臉上的笑意加深,「繼續睡吧。」
她忍不住啐了他一口。睡?她此時此刻要還睡得著,才真是活見鬼了!
沐非塵卻是佳人在懷笑逐顏開,一雙手牢牢把人定在懷裡,完全不理會擂台上的輸贏勝敗。
「沐大少、沐表妹好。」
兩人聞聲望去就看到一臉玩味的戚七少,正目光炯炯地蹲在五步開外看他們。
「我不姓沐。」
戚七少笑嘻嘻地回道:「妳是大少的表妹,當然就是沐表妹了。」
「七少,你不上去為戚家刀法爭個排名嗎?」沐非塵面不改色地調侃兄弟。
「縱觀全場唯有這邊風景最好,我自然要留在這裡看戲了。」他笑瞇了眼。
「隨你。」
「謝謝。」
聽著他們言來語往,唐滿月臉上閃過黑線。果然物以類聚,能跟沐非塵成為好友的人,必定也正常不到哪裡去。
蹲著的戚七少突然目光一凜。
美人在懷的沐非塵若無其事的揮了揮手,幾根銀針收入袖中,逕自沖著懷中人調笑,「站得高看得遠,不如我們上樹看如何?」
唐滿月來不及提出反對,就被他抱著躍上一株粗壯的大樹,穩穩當當地坐在濃密的枝葉間。
感覺懷裡的人緊緊抱住自己的腰,身子似乎有些發抖,沐非塵眸中閃過一抹狐疑,「妳懼高?」
她點點頭,偷偷往下瞟一眼。哇,好高!好怕!
他偷偷竊笑,聲音十足溫柔地說:「沒事,有我在。」
就是有他在才更害怕,不過,這話她可沒說出來。
「放輕鬆、放輕鬆,我絕不會讓妳掉下去的。」
「我知道。」但就是害怕。
「那只好轉移妳的注意力了。」沐非塵的聲音透出幾許無奈來。
下一瞬,唐滿月就感覺一道陰影朝自己壓過來,然後雙唇淪陷,她不再記得懼高的事,卻開始擔心起失身的問題。這是個大問題啊!
暈陶陶之際,幾個大嗓門在樹下叫了起來。
「誰這麼沒公德心,不知道樹下有人嗎?把樹搖得這麼厲害,葉子落得人一身都是了。」
「樹上的朋友,安靜的看不行嗎?」
「再搞怪,小心老子扁你。」
「……」
唐滿月掄起粉拳直捶沐非塵,害臊地將頭埋在他懷中,說什麼都不再抬起。
「咦,滿月,妳今天換了抹胸啊。」
一驚,她低頭一看。原來自己的衣襟剛才不知不覺中竟被沐非塵完全解開,此時正露出貼身的藕色抹胸。當下手忙腳亂地整束衣帶,面紅耳赤地快速遮掩起洩露的春色。
「閉上眼,不許看。」
「可是已經全看到了,怎麼辦?」沐非塵一臉求教的詢問。
「忘掉。」她馬上給出答案。
「哦~」他意味深長地拖長尾音,然後促狹地眨了下眼,「忘不掉怎麼辦?」
唐滿月漲紅著臉,死死瞪著他,從牙齒縫裡擠出聲音,「那就爛在腦子裡。」
「哈哈……」有人放聲大笑。調戲心愛的女人果然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啊。
一直密切注視著樹上情況的戚七少臉上的笑開始曖昧起來,不,應該說,從剛才樹枝搖晃後,他臉上的曖昧就漸漸趨向色情了。
見沐非塵不知見好就收還變本加厲的猖狂大笑,唐滿月衝動地撲上去想咬他一口,但還來不及付諸行動,雙唇再次被人毫無徵兆地封緘了。
沐非塵背在身後的右手捏著一條青色小蛇,施力點就在蛇身七寸間,長長的蛇信猶吐在外面,蛇頭卻已軟了下去。
玉鳳淑,是妳先來挑釁,就怪不得我不留情面!低垂的眼瞼遮住眸底一閃而過的殺機。
一直關注動靜的戚七少一見小青蛇從樹上墜下,目光一緊,不動聲色地接住,納入袖中。果然還是動手了。
師妹,妳究竟想得到什麼結果呢?戚七少遙望玉鳳淑所在的位置,心頭嘆息,眼底閃過一抹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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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言論
時間:
2015-6-17 11:45:34
第六章
夜晚的蓮花峰是熱鬧的,因為擂台仍在繼續著。
為名、為利,縱使是在刀口上舔血的江湖人也免不了要汲汲營營。
滿山遍野的江湖客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嬉笑怒罵皆是真性情。
唐滿月坐在一塊大巖石上,看著在大石旁的沐非塵熟練地翻烤著架上的野味,心神有些恍惚。
不對勁!
今天的沐非塵很反常,動不動就色心大起,讓她幾乎要以為他吃到了春藥,右手撫上被人過度蹂躪而紅腫破皮的唇瓣,秀眉下意識地糾結起來。
從樹上下來之前,他強硬地將一塊黑紫色的玉玦繫到她的頸上,那玉玦透著一股若有似無的寒氣,奇異得讓她不再覺得天氣燥熱。
習慣性地想抿唇,卻因吃痛倒抽冷氣,想到都是某人的不知節制,她馬上憤憤地投過一記白眼,卻不想正對上沐非塵似笑非笑的眼。
「滿月,餓壞了吧。」
雖然很想跟他繼續嘔氣,但是肚子實在太餓了,所以唐滿月帶著點悻倖然接過他遞來的烤肉,秀氣地吃起來。
偏偏有人不會察言觀色,拿了架上剩下的兔肉躍上巖石挨著佳人坐下。
她不著痕跡地移向左邊。
他神色自如的黏過去。
實在是吃不下去了,唐滿月索性不吃了,扭頭看他,「你到底想怎樣?」
「陪妳啊。」暖如春風的微笑。
「我不是白癡。」提醒他可以再過分一點。
「要是就好了。」他不免嘀咕了一句。
「什麼?」她沒聽錯吧。
於是,他大方地湊到她耳邊,「妳如果笨一點,現在肯定連渣都被我吃了,哪裡還能讓我夜夜抓肝揪心的不得安睡。」
轟!熱浪再次席捲她全身,只能瞪著一雙噴火的鳳眸,咬著牙,羞憤難當卻無法說一個字。
唐滿月羞憤欲死。這男人、這男人的臉皮到底是什麼做的?
看她鳳目圓睜、頰生紅暈,沐非塵心情一時大好。吃不到她,他心情不爽,難道還不許調戲逗弄來過乾癮嗎?
「快趁熱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妳不是很餓了嗎?」他一臉關切的說道。
他還有臉說,到底是誰一直在破壞她吃東西的心情啊!唐滿月乾脆轉過身去,給了他一個背影。
他笑著靠過去,以背抵背,與她同坐巖石上。
眼不見為淨,感受到兩人因身體相貼而傳來的熨燙體溫,唐滿月嘴角輕輕的勾起,看著手中的烤兔肉,再次有了食慾。
「月明星稀,山風怡人,倒是適合花前月下情話綿綿。」
唐滿月聽而不聞,只顧啃兔肉,心想:不管你怎麼挑逗,我來個相應不理,看你還能如何?
「以前也看過不少戲本,才子佳人於月下私定終身,攜手私奔,人生大喜之事矣。」
他真是無聊。
「不如等妳回家之後,我踏月色而至,咱們也打包細軟,為愛走天涯。」
真是越說越離譜,如果她可以光明正大的跟他走人,為什麼要弄臭名聲跟他私奔,又不是腦袋壞掉。
忽然,唐滿月咀嚼的動作微頓,眼睛直直地瞪著緩緩朝腳邊爬來的東西--在月光下泛著銀光約五寸來長的小蛇!
「蛇啊--」下一瞬,她扔掉手上的兔肉,驚懼地叫出聲。
沐非塵反應奇快地攬過她,食指一點,一縷勁風直襲小蛇。
看著那化為一攤血水的小蛇,他眼神很陰冷。這樣一再偷襲是要逼他動手嗎?
「有蛇……」
拍拍懷中因害怕而顫抖的嬌軀,他柔聲低語,「沒事了,不怕。」
「非塵……有蛇……」她埋首在他胸前,低低啜泣。
「乖,不怕了。」輕輕拍撫她的背,他像在哄一個孩童。
「我不要在這裡睡……」
「我不會讓妳有事的,不怕。」
懷中人漸漸安定下來,呼吸平穩,身子放鬆,竟是睡著了。
沐非塵不由得莞爾,打橫抱起她,找個背風處做為今夜的休息之地。
山上篝火星星點點,風中人語瑣碎,而懷中人安穩的睡顏讓他覺得幸福,情不自禁俯身在她已然紅腫的唇上印上一吻。
從袖中摸出一粒朱丹放入她腰畔的香囊內,再掏出一隻瓷瓶,將一些透明的膏體小心地塗抹在她的頸項、手腕與足踝上。
這一切他都做得小心翼翼,沒有驚醒熟睡中的唐滿月,眼中是滿溢的愛憐。
「唐滿月,有時候我真懷疑妳是不是給我下了蠱,要不然,我怎麼會這麼拋不開呢……」恍似夢囈的聲音逸出唇,飄散在山風中,不留痕跡。
人的膽子是鍛鍊出來的,隨著在山上的日子加長,唐滿月已經從初見某些軟骨爬蟲的驚聲尖叫,漸漸變得不再大驚小怪,雖然面色依舊難掩蒼白,但畢竟是成長許多。
他們不像那些前來參加比武排名的江湖人,除了偶爾留宿山上,大部分的夜晚都會回山下客棧休息。
伏在沐非塵的背上,在下山的路上,唐滿月聽到了左側有水聲傳來。
「你不是說山上有溫泉嗎?」
沐非塵聞百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怎麼了?」
「滿月,妳真的要挑戰我當聖人的修為嗎?」
唐滿月馬上不再吭聲,沉默了下去。
「過些日子帶妳去。」
「嗯。」
「睏的話,就在我背上睡一會兒。」
「你累不累?」
被她突如其來的問話給驚到,他以輕鬆的語調笑道:「妳覺得我累嗎?」
她環緊了他脖頸上的手臂,「如果我會武功,你是不是就不會這麼累了?」
「滿月--」
「我不說,不代表我不知道。」
「沒事。」
「是她嗎?」那個總讓她如芒刺在背、遍體生寒的玉鳳淑?
「妳要再這樣喋喋不休下去,我就不得不想辦法堵妳的嘴了。」他不懷好意的笑起來。
唐滿月馬上閉嘴。這男人就會這麼威脅她,好心被當成驢肝肺。
踏著月色,兩個人很快回到山下的客棧。
一進客棧,兩人都呆了下,因為他們在同一時間看見了徐明。
偌大的客棧內,他就坐在正對門口的那張桌旁,面前的桌上擺滿了酒菜,卻只有他一個人獨坐。
燭光下,他沖著他們微笑舉杯,「故人來訪,兩位何不過來一敘?」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唐滿月定了定神,才抬起右腳,步子還沒邁出去,就被沐非塵大力拉進懷中。
「這位兄台姓沐吧,」徐明微笑著,漫不經心地轉著手中的杯子,「在下就稱你沐兄好了,如果在下沒有記錯的話,沐兄現在攬在懷裡的女子,似乎是在下未過門的妻子。」
唐滿月剛喊出一個「明」字就被沐非塵點住啞穴,嘴巴開開闔闔卻發不出一丁點聲音。
徐明眸底閃過一抹利芒,但臉上笑容絲毫未損,聲音依舊淡淡的,笑容也依舊優雅,「沐兄何需如此為難月兒,身不能動,口不能言,看在我這未婚夫眼中,到底是會心疼的。」
解開我的穴道。唐滿月只能用眼神表達意思。
沐非塵視若無睹,泰然自若地繼續將她困在懷中,沖著徐明道:「這時讓她開口,才真是在為難她。」
唐滿月眼神複雜地看他一眼,心頭暖暖的。是的,此時此刻她真的很為難,難得的是他竟然考慮到了,並將所有的不是攬到他自己的身上。
「月兒,這江湖之地並不適合妳這樣的閨閣千金,跟我回京去吧。」
她是不太適應江湖,可是,她也不想跟他回京,一旦回京,她知道,必定如投籠的鳥兒,他會斬斷她的翅膀,將她困鎖在華麗的籠中……
他給她的感覺很陰暗,雖然從重逢開始他就一直保持著臉上那抹淺笑,可是,她卻沒來由的覺得怕。
以前不在乎,什麼都不怕,一心只想著不能讓他把婚退了,犧牲一切也再所不惜。如今有了在乎的東西,她有了怕的感覺,這種感覺苦澀中透著甜蜜,不太壞卻有點糟。
看懷中的她螓首微垂毫無反應,沐非塵心頭暗自嘆息。江湖不合適她,但豪門大宅一樣不適合她。
「月兒,我一直很遷就妳。」徐明握杯的手收緊。
那是因為你覺得逗弄我很好玩。
「直到今天我才發覺,我太遷就妳了,所以寵壞了妳。」
唐滿月差點嗤笑出聲。遷就?寵壞?他到底是從什麼地方得出這個結論的?
「沐兄,可否讓我跟月兒單獨待一會?」
斷然拒絕,「當然不可以。」
徐明臉色微變。
沐非塵口氣異常的輕淡,「不管以前你跟她是什麼關係,我只知道現在她是我的女人。」
這句話分量夠重,徐明手中酒杯被捏碎,唐滿月雙手緊緊揪住沐非塵的胸襟,用目光譴責他的信口開河。
沐非塵低頭回她一個壞壞的笑,她不由得面上一紅,再次低下頭去。
看著他們兩人無聲的交流,徐明用力握緊拳頭,杯子碎片刺入肉中,卻絲毫不覺疼痛。是他太自負了嗎?以為月兒只會屬於他,早知如此,他便該早些迎娶她過門,或許現在膝下已有孩童的笑鬧聲。
「沐非塵,她現在還是我的未婚妻,你這樣未免太不把我放在眼中!」他再也無法保持微笑,臉色一片鐵青。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唐家應該已經在跟平陽侯府談退婚的事,小侯爺此時尋來,實在令人費解啊。」
「婚姻豈是兒戲,怎麼能由唐家說了算。」
沐非塵神色不變繼續說:「據聞小侯爺這些年一直揚言想退婚,如今由唐府提出,應該是遂了小侯爺的心願才對,在下實在不解小侯爺為何如此大動肝火?」
徐明神情頓時一黯,臉色忽青忽白,最後凝成一層冰霜,「那是我的事,輪不到沐兄關心。」
唐滿月拉著沐非塵的衣袖,指指自己的嘴,再回頭看了徐明一眼。
「妳真的要跟他談?」他並不贊同,因為這位小侯爺一副誓在必得的架式,讓他沒來由的生出幾分警覺。
唐滿月用力點頭。
「好吧。」他不怎麼情願地解開她的啞穴。
「明哥……」
嘴巴被一隻大手捂住,耳邊響起沐非塵不悅的酸語,「看來妳是想當啞巴。」
她抬起腳用力踩下去,如願的讓他鬆了手,「我從小到大一直這樣喊,你如果不願意聽就不要聽。」一個稱呼而已,小心眼。
沐非塵馬上一臉哀怨地看著她,「妳都不這麼親暱地喊我。」
唐滿月忍不住搓了搓自己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既然妳執意要這麼喊他,那不如也把對我的暱稱定下來吧。」他一副「妳敢不答應我就翻臉」的表情。
識時務者為俊傑,她很明智的點頭同意。
「那從現在開始,妳叫我塵郎吧。」
唐滿月被這個過分親暱的稱呼給嚇到了,要不是他扶住她的腰,她鐵定跌到地上。
嘴唇抖了又抖,始終沒辦法從喉嚨發出那兩個甜膩的字,直到看到沐非塵一臉壞笑的抬起右手食指,她這才沖口而出,「塵郎。」好噁。
「啪」的一聲,徐明捏碎桌子一角,額角青筋暴起。這個沐非塵是故意的。
「明哥,你的手流血了,我幫你包一下吧。」唐滿月邊說邊從袖裡抽出一塊雪白絹帕,等她走過去,徐明已經張開手等她。
小心仔細地幫他挑出杯子碎片,然後包好傷口,她看著他道:「明哥,你這樣讓我很過意不去。」
「跟我回京。」他伸手抓住她的手。
這回換沐非塵的臉色發青了。
唐滿月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明哥,如果你真不想好好跟我講話,就不要放手沒關係。」再不放,後面的某人一定會出手的。
徐明朝她身後望了眼,不意外地收到兩束冰冷的瞪視。
「我不會退婚的。」
她低頭嘆了口氣,輕輕柔柔地說了句,「你非得逼我跟人私奔才甘心嗎?」
徐明臉色一片烏黑。
沐非塵則喜上眉梢,戲謔地揚眉,「滿月,我不介意了,不如我們現在就私奔吧。」
「你閉嘴。」她回頭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搗亂。
「妳怎麼不讓他閉嘴?」沐非塵撇嘴,一臉委屈樣。
「因為我不跟他回京成親。」
於是,這個原因讓他愉快地閉嘴了,並且從櫃檯抓來一罈子酒,找了角落自斟自飲起來。
唐滿月揉揉額角。這男人,就這麼不放心她,還留下來監視。
「月兒,他不適合妳。」
「或許吧。」
沐非塵喝酒的動作頓了下,目光微沉。
徐明眉宇微開,聲音恢復了平靜問:「既然妳也如此想,為什麼不肯跟我回去呢?」
唐滿月抓過酒壺給自己倒了杯,一口氣灌下,然後盯著他的眼睛道:「因為我不想嫁給你。」
他怔忡,看著她半晌無語。
「明哥,我一直把你當哥哥。」一個有些驕縱自傲不太討喜的大哥。
「從知道妳是我的未婚妻開始,我就沒當妳是妹妹。」
坐在角落喝酒的人臉色黑了一半。那傢伙當他死了啊,這麼明目張膽的對他的女人表白。
唐滿月的額頭泛了一層冷汗,「明哥,我一直以為,你喜歡的是成王府的三小姐。」
「是嗎?」徐明的眼神危險的瞇了起來。
「是啊。」她硬著頭皮點頭,「還有群芳館的伍姑娘。」
「還有嗎?」
空氣好像變冷好多。唐滿月繼續冒死開口,「還有左相爺的千金,李御史的妹妹……」
原來那傢伙是個花心大蘿蔔啊。沐非塵放心的喝自己的酒。
「啪」的一聲,這回斷的是筷子,徐明咬牙切齒的開口,「這些年妳就注意這些嗎?」
好冷好冷啊。她咬咬手指,豁出去了,「其實,這幾年我跟京城幾位媒人處得還不錯。」為了保住全家,她不得不做些手腳。
徐明忍無可忍,揮手掃落幾隻盤子,只聽得「匡噹匡嗆」聲響,地上已是一片狼藉。
「妳有時間去幫她們找丈夫,怎麼不會多揣摩一下我的心思?」她以為他不知道嗎?他只是裝作不知道罷了。
唐滿月繼續啃指甲,心裡不免有些委屈。她整天惶恐不安的,哪有這個心情。
她還啃,不曉得這個表情動作很撩人嗎?沐非塵的眼睛開始冒火。
「妳丟了信物,我當作不知道,妳喜歡吃烤鴨,我就打發自己府上的大廚到唐府去,妳私下外出,我派侍衛保護妳,結果妳卻愛上別人!」他怒髮沖冠地掀翻桌子。
唐滿月驚疑不定地看著情緒失控的他。
「明哥--」
「唐滿月,我到底哪裡對不住妳?」他狠狠地將她攬進懷中,低啞的聲音透著幾絲心痛。
你沒有哪裡對不起我,只是我沒愛上你罷了。她沉默著,這時候無論說什麼都是多餘的。
「來人。」
突然之間,空盪的客棧內湧進大批侍衛。
「小侯爺。」
「起程回京。」他吩咐。
「明哥--」
回答她的是徐明的一記手刀。
「這樣你只會更快失去她。」被一群侍衛圍住的沐非塵若無其事地喝著酒,臉上掛著一貫的淡笑,似乎倒在徐明懷裡的不是他愛的女人。
「我說過,我不會把她讓出去。」
「我也說過,大家各憑本事。」
「歡迎你到京城喝我們的喜酒。」
「好說。」
一大群侍衛簇擁著徐明離開,沐非塵在角落自斟自飲,連姿勢都沒換過。
許久,樑上傳來一道聲音,「你真放心讓他帶她走?」
「現在她離開這裡是最合適的。」
「哦,玉鳳淑啊,師兄,你是得花點心思處理一下。」
「閉嘴。」
「唉,師兄,搶走你心上人的可不是我啊,幹麼拿空罈子砸我?」
「滾。」
「好嘛,滾之前做師弟的提醒你一下,那個小侯爺也是個不擇手段的角色啊,你小心未來大嫂被人吃乾抹淨。」
這次是整張桌子砸過去。
天氣漸漸涼爽起來,但是唐滿月的心卻越見浮躁。
他竟然就這麼讓她被人帶走了?
恨恨地將手裡的茶碗放下,從車窗探出頭,官道上人來車往,好不熱鬧,其中尤以他們這支車隊最為引人注目。
徐明這隻瘋猴子,哪有人用強的,這跟強搶民女有什麼不同啊!
突然眼前一亮,路邊有個賣藕的姑娘,她身側籃子裡有一枝鮮豔盛放的粉色荷花。
「來人,我要買那枝荷。」
「是,小姐。」
馬上有人過去買來遞給她。
遠離了江湖的是與非,她似乎又找回當千金小姐的感覺,可是,為什麼反而有些不適應了呢?
對著手中的荷枝,唐滿月有些迷茫起來。
伸手摸了頸上的玉玦。那個無良敗德的沐大少,又送東西又抹藥膏的,吃乾抹淨……咳……被自己口水嗆到了,好吧,就算沒有吃掉也只差那一步了,難道他想不認帳了嗎?
「在想什麼,表情這麼詭異?」
唐滿月急忙收斂心神,抬頭就看到徐明伏在馬背上隔著車窗跟自己講話。
「沒什麼。」
「月兒,妳是在怪我嗎?」
「怪你有用嗎?」
「我不會放手。」
「所以我何必去浪費力氣。」這是她的回答。
徐明笑了笑,沒再說話,拍馬跑到車隊前面去。
手裡的荷花很怪,是真的很怪,有一枝的花莖一直在微微地動,讓唐滿月忍不住睜大了眼。
「啊--有蛇……」
慘叫聲隨風傳送,一條人影連滾帶爬地從馬車上摔下來。
「瘋猴子救命啊……」
腰間一緊,四周景物打了個轉,她人已穩穩地坐到徐明的馬背上。
看到化成血水的小蛇,唐滿月皺緊眉頭。她都離開沐非塵了怎麼還不放過她?如果他知道是這個結果,不曉得會不會後悔自己當時的決定,哼!最好後悔死。
「剛剛叫我什麼?嗯?」徐明的聲音由她的頭頂落下。
完了,她剛剛好像把自己在心裡幫他取的外號給喊出來了。
「明哥,剛才那麼吵,你一定是聽錯了。」她笑著打哈哈。
徐明在她身後無聲地笑了笑。從小到大她就是這樣古靈精怪,而他就喜歡這樣的她,瞧她這一路上嘻嘻哈哈的,那男子在她心中想來也沒什麼地位,她只是不想嫁人罷了。
「來人,去把剛剛那個賣花的抓來。」他命令道。
「是。」有人領命飛身而去。
唐滿月不以為然的撇了下嘴。你以為人家那麼笨,等你去抓啊,肯定早走了。
果然,不一會去的人回稟,人不見了。
「一直坐車一定很悶吧,不如就跟我騎馬吧。」
「明哥,我還是坐馬車吧,有些睏呢。」傻瓜才給你機會,沐非塵的醋勁也是很大的,她要是敢這麼堂而皇之的跟徐明一路共騎一匹馬回京,一旦他尋來知道了肯定讓她不好過。
「好吧。」他放她下馬,「來人,將馬車仔細檢查一遍。」
「是。」
終於在幾個侍衛裡裡外外地將馬車檢查一遍後,唐滿月再次回到馬車裡,繼續這趟回京之旅。
不能再等下去了,她要自己想辦法離開,否則一旦入京,再想脫身就難了。
托腮看著車窗外夕陽西下的景致,唐滿月暗自思索著,然後又忽然想到一直企圖加害於她的玉鳳淑。如果她離開徐明的保護,如今又敵暗我明……她越想越覺得背脊發寒。
一直到投宿的客棧,她都沒有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連帶的胃口全無,早早藉口疲累回房歇息去。
倒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又回到窗前坐著,可是又心頭煩躁,最後乾脆在屋裡來回磨地板。
「月兒,睡了嗎?」
她本不想應聲,想了想,還是出聲道:「還沒,明哥有事嗎?」
「開門。」
「哦。」
「晚飯也沒吃幾口,我讓店家給妳做了些點心,吃吧。」
看到他端來梅子糕,唐滿月微怔。他似乎真的對她很用心,連她最愛吃什麼也知道。
「發什麼呆,過來吃吧。」
「明哥……」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如果沒有沐非塵,或許她也就嫁了,只可惜,現在她心裡已經住了他。
「吃吧。」徐明笑著將她頰畔的一綹頭髮勾到耳後,「否則半夜妳又會餓到肚子疼。」
唐滿月只能尷尬的笑笑,心裡有些五味雜陳。為什麼你現在才對我這麼好,晚了啊……
「京裡傳來消息,兩家已經都準備好了,只等我們入京了。」
他的話宛如青天霹靂,炸得她腦中嗡嗡作響,手裡的梅子糕掉落一地。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5-6-17 11:45:49
第七章
夜黑風高,月黯星隱,非常適合出逃的日子。
只是……唐滿月對著燭光嘆氣。根本就是妄想!那群侍衛把守得點水不漏,連隻蒼蠅也別想飛進來,她就更不可能出得去了。
不經意地從窗口朝外瞄了眼,今晚廊下的侍衛似乎少了點。
手抄在窗台上,腦袋向外又探了探,隔壁房間門窗緊閉,燭火熄滅。難道這麼早就睡了?繼續往外探,大半身子就在不自不覺間伸出窗口,然後便聽到客棧院內響起一聲慘叫。
「啊--」
頭朝下,腳朝上,來了個大栽蔥。
唐滿月灰頭土臉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一手撢土,一手揉腦袋,嘴裡碎碎唸著,「真倒楣。」
前後左右瞄了圈。今天晚上還真是奇怪,她這麼大的動靜竟是沒一個人過來關心一下?
這一下摔得她渾身泛疼,咬著牙,她忍著痛趴到窗台從視窗狼狽地又爬進屋。唉,早知道門上就不要上栓。
才剛在椅上坐下,喝了杯茶水壓驚。
咦?院裡有重物落地的聲音,她忍不住又從視窗探出頭。
「啊--」
美麗妖嬈的臉,美得如夢似幻,勾人心魂,偏偏眉宇間的狠戾之氣,破壞了整體的美感。
「玉教主,一段時日不見,妳風采依舊,豔光四射啊。」差點以為遇上狐仙,果然是個容易讓人走神的迷離夜晚啊。
玉鳳淑冷冷地盯著她,「諂媚也沒有用,我是不會放過妳的。」
「教主,妳瞧我都要回家成親去了,妳還不肯放過我,這實在說不過去啊。」
「妳會甘心回去嫁人嗎?」
「其實,」唐滿月故作沉痛狀,「我不甘心,但實在不能不甘心。」
玉鳳淑看著她,等她的下文。
「你們江湖人常說一句話: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而我父親身在廟堂之上,我的夫家是侯爺身分,婚嫁之事豈是由得我一介小女子說了算的?」
她說得有理,玉鳳淑不得不相信。只是……
「但我必須讓自己安心。」
「我都要嫁人了,妳還不能安心?」
「因為沐大少不是普通人,他會做出什麼事來誰也不能確定。」
「妳直說他變態就好。」
「所以,我要讓他徹底死心。」
嗄?有種不祥的預感。
「等等……」唐滿月驚惶地看著她手中的那粒藥,「這是什麼?」
「忘情丹。」
「我為什麼要吃?」
「吃了它,妳就會忘記有關沐大少的一切。」
是不是真的啊,吃顆藥就能把記憶抹掉?唐滿月很懷疑。
「只是忘記關於他的記憶嗎?」
玉鳳淑內心一驚,面上卻不動聲色,「當然。」
「能問妳個問題嗎?」
「嗯?」
「院子裡的侍衛呢?」她們的聲音並沒有刻意壓低,按道理說,他們不應該聽不到。
「妳不用寄望他們會來救妳。」
唐滿月馬上搖頭,「我只是想知道他們是生是死。」
「江湖人並不願與朝廷結怨。」這是玉鳳淑的答案。
「我明白了。」那就是沒死。
從玉鳳淑手中接過藥丸,她又看了她一眼,「玉教主,我能不能連同小侯爺也一起忘了?」
「月兒--」窗外有人暴怒。
唐滿月臉上的笑容消失得無影無蹤,一片冰寒,「不能嗎?我雖然不懂武功,但也知道明哥你師從武林異人,修為不低,玉教主即使武功出世,你也不會毫無所覺,尤其今夜的侍衛明顯減少許多,我不該懷疑嗎?」
玉鳳淑聞言動容,這次看著她的目光多了分欣賞與戒備,「妳很聰明。」
哪裡是她聰明,而是有人今夜太過刻意了,真想嘆氣。
「你們什麼時候勾搭上的?」不過,該問的還是要問。
「月兒--」
「我有說錯嗎,明哥?你明明已經跟玉教主有了共識,她到底答應你什麼?」自己被人賣了,總要知道身價如何吧,否則肯定鬱悶死。
「讓妳忘記那個人。」徐明的聲音一如冬日的寒冰,不見絲毫溫度。
唐滿月扯了扯嘴角,「你確定沒有副作用嗎?」這個玉教主可是她的情敵啊,三番四次放毒蛇咬她,這次會這麼手下留情?尤其剛剛她可沒忽視她那一瞬間的怔忡,一定有問題。
徐明如刀目光射向玉鳳淑。
「小侯爺,你是聰明人,你認為我會跟你耍花招嗎?」
「諒妳不敢。」
她有什麼不敢的?唐滿月不以為然的挑眉。依她看,這個玉鳳淑就是一個因愛瘋狂的女人,完全沒有理智可言。
「月兒,乖乖把藥吃下去。」
唐滿月眼神複雜地看了他一眼,再看向手心那粒藥。今天,她怕是不吃也不行了!想到這裡,不由得苦笑,「明哥,既然你這麼不相信我,何不給我一刀倒也爽快?」這藥的作用她不知道,相信他也不清楚。
「妳就這麼不想忘記沐非塵?」
「要消除的是我的記憶啊,不論這記憶是好是壞,是苦是甜,它都是我生命裡的一部分。你因為自己的私心就要我把自己的過去一筆抹去,是否想過這對我公平嗎?」
徐明沉默了。
唐滿月握住那粒藥,抬頭直直望入玉鳳淑的眼底,「如果要忘就讓我全部忘掉吧,這樣一切才能從頭開始。」
這一眼讓玉鳳淑深深的感到震撼,那裡面的決絕與義無反顧讓她動容。
再次攤開手掌,定了定神,唐滿月終於捏起那粒藥慢慢地送進口內,然後闔上雙眼,嚥了下去,輕輕地說了聲,「明哥,我會永遠恨你,永遠。」如果沒有發生這件事,即使註定嫁給他,她也會試著做個安分的妻子,但是他偏偏要以這種方式逼她忘掉沐非塵,不顧她的意願呵。
那輕若蚊蚋的一句話重重地擊中徐明的心,他突然後悔了,然後眼睜睜看著唐滿月在眼前倒地,觸目驚心的猩紅從她嘴角溢出。
「月兒--」驚懼的吼聲劃破寂靜夜空,驚起宿鳥無數。
沐非塵一身冷汗地由睡夢中驚醒,狂跳的心、驚悚的感覺是那麼真實,讓人不安。是她出事了嗎?不,不會的。
可是卻再無心睡眠,索性拉開房門,走到院中,抬頭看夜空,月隱星暗,空氣中飄浮著不安的因數。
一條黑影閃電般掠進院牆。
「大少,不好了。」
他心頭頓時一緊,「怎樣?」
戚七少一臉驚惶地站定好友身前,「我師妹早就離開了,這些日子我們見到的人是她的婢女假冒的。」
「真的?」
「對。」
沐非塵眸中銳芒一閃,一把揪住好友的前襟,「戚七少,我不希望我的朋友會欺騙我。」
「大少--」
「你既然那麼愛玉鳳淑,假冒的她不可能騙得過你。」他不說,不代表他不知道。
戚七少臉色一白,別開眼,「大少,我……」
「為情,你不是第一個做錯事的人,我相信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只是…」他冷淡地鬆開了手,「你我的兄弟之情只怕也到此為止。」
「大少,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騙你……」
「告辭。」話音未落,已不見了沐非塵的身影。
「大少……」戚七少頹然的垂下頭。
他怎麼能說為了避免自己傷心,最近一直避開師妹不見,直到今天一見才發現其中的祕密。
「希望還來得及……」他只能這樣祈禱,可也知道使出李代桃僵的師妹恐怕早已經得手了。
「走開走開……啊--你走開……」
一陣驚惶的嚷叫聲,伴隨著桌椅傾倒的混亂,從客棧的天字二號房傳出。
一臉後悔的端著藥碗站在七步開外,徐明無奈的看著一臉懼色望著自己的唐滿月,她臉色蒼白,嬌軀簌簌發抖,原本柔順黑亮的長髮,也因連日來未曾打理而蓬亂糾結。
「月兒乖,快把藥喝了,否則病是不會好的。」他走上一步。
唐滿月馬上抓起窗台上一隻花瓶砸了過去,「你別過來……我不吃藥……不吃。」一縷鮮血順著嘴角淌下,在她胸前暈染開來,讓已然血跡斑斑的衣裳更見髒汙。
「月兒……」他痛心的低喚。為什麼會這樣?明明只是希望她忘了那個人,所以才答應玉鳳淑的條件,可是她卻連他也一併忘了,並且對藥驚恐莫名,任何試圖接近她的人都會嚇到她,她也會拚命掙扎反抗,即使是弄傷自己。
無論如何,藥是一定要吃的。定了定神,他再次朝她走近。
抓起身邊一切可以抓的東西扔過去,因身體虛弱而無力的唐滿月,終究還是被徐明強制按壓在懷中,灌下那碗藥。
「嘔……」她拚命揠著喉嚨,試圖把藥吐出來。
萬般無奈下,徐明只得再次點了她的穴道,將她抱至床上,眼中是滿溢的痛。他錯了,早知如此,他寧願她不曾忘記那個人,至少她不會像現在這般痛苦。
「來人。」
「在。」
「馬上起程趕回京城。」
「是。」
「月兒,我們回家。」看著昏睡過去的人,徐明自語般的輕喃。
或許回到唐府,她的狀況會有所改善吧。
銀白月光落在床上,映出床上人兒凹陷的面頰,失去光澤的唇瓣、虛弱的呼吸顯示出主人的不適,沐非塵顫抖的雙手輕輕地撫上那張曾經光彩照人的臉,呢喃聲透著不盡的哀傷。
「滿月……怎會如此?」
分離短短不到一個月,她竟變成這般模樣,早知如此,當日說什麼也不讓人帶走她,還天真的以為只要在蓮花峰看住玉鳳淑就無事。而今就算在百曉生的武林公子排名榜名列第一,就算再次奪得江湖第一美男子的名號又如何?
長長的睫毛輕顫,察覺不適的唐滿月悠然醒轉,當看到床前多了道身影,下意識的張口就要叫,可惜,沐非塵沒給她任何發出聲音的機會,當機立斷點了她的啞穴。
看著她驚懼地朝床內縮去,沐非塵心火簇起。竟然將他的滿月害成這個樣子,這次就算師門與玉鳳淑的門派淵源再深,他都不會再猶豫。
「是我啊,滿月,妳不記得我了嗎?」雖然收到丐幫傳來的消息,知曉了前因後果,可是親眼見到,他還是氣得渾身發抖。
唐滿月看著床前的男人,她感覺到他的憤怒與哀傷,心卻反而漸漸安定下來,身子不再發抖,一逕狐疑地打量著他。
見她不再害怕,沐非塵笑了笑,伸出手,卻見她不由自主地往後縮,他目光一沉,但聲音依舊保持著溫柔,「我是妳的朋友,聽說妳病了,所以來看看妳。」
唐滿月眨了眨眼,突然說出一句連自己都驚訝的話,「我要嫁人了。」
沐非塵臉色頓時一變。
「你要送我禮物嗎?」
他的臉色已經黑得可以跟鍋底相媲美了。
「我不想嫁啊,那人好可怕,老是逼我吃藥,我不要吃藥……」她自語般地喃著。
看來無論她記不記得自己,在她的潛意識裡仍舊對那個小侯爺異常排斥,這讓他多少有些安慰。
「那要不要跟我離開?」沐非塵不自覺地露出誘拐良家少女的邪惡笑容來。
「離開就不用嫁人了嗎?」小白兔怯生生的問。
「當然。」
「我要離開。」不知為何,對眼前的男人就是有種莫名的信任,她決定跟著他逃婚去。
「那走吧。」沐非塵笑著朝她伸出手。
唐滿月猶豫了片刻,從床裡爬出來,將手放到他的大手中。
「我要留封信給爹爹。」她沖著他嫣然一笑。雖然很多事不復記憶,但這段日子唐氏夫婦對她呵護備至,讓她卸下防備,真心的接納他們。
「我幫妳研墨。」
「嗯。」
看著身穿中衣的唐滿月坐在桌前執筆而書,孱弱的身子在一陣夜風襲來下打了個寒顫,沐非塵轉身拿來一件衣裳披在她的肩頭。
「謝謝。」她將信裝入信封,擱至妝台。
沐非塵再從屏風上拉過她其他的衣物,然後抱著她從視窗一躍而出,眨眼之間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寂靜的閨房裡,只有妝台上靜靜的躺著一封信。
第二天,唐府中傳出唐大小姐失蹤的消息,半個月後唐府與平陽侯府的婚事於是作罷。
一步一步向後退,血一滴一滴落塵埃,染紅了胸前衣襟、蒼白的臉色、泛紫的嘴唇,還有因驚懼不斷顫抖的身軀。
「你、你別……別過來……」
星目中閃過心痛,沐非塵放柔聲音的勸道:「喝了藥病才會好,滿月,要乖乖喝藥。」
「不--」唐滿月頭搖得像波浪鼓,邊說邊往後退,恨不能將自己變不見。為什麼每一個都要她喝藥,她不要,會死人,她會被害死的。
「好,不喝。」信手一揮,藥碗飛出窗口,只聞屋外傳來一道清脆的碗碎聲。
她這才停止退縮的動作,安靜下來,但血益發流得多了。
「不喝藥,但是要吃飯,過來,我幫妳換件衣服,咱們出去吃飯。」
唐滿月遲疑了下,然後走過去接過他遞來的衣服,默默地走到屏風後換下身上染血的衣物。
看她身穿大紅衣裙反而襯出如紙般蒼白的臉色,沐非塵的心揪緊,勉強揚起一抹笑,伸手替她拭去由嘴角泌出的血絲,「吃過飯要聽話休息。」
「噢。」
沐非塵心痛地看著她日漸虛弱,卻不敢再造次點她穴道逼她吃藥,怕她像最初那樣懼怕的逃避他,不惜傷害自己也要抗拒他的接近。
外面的天氣清爽怡人,湛藍的天空只有幾絲雲彩,偶爾有飛鳥掠過,留下幾聲嗚叫。
「你看,是鴿子。」唐滿月的聲音透著幾絲喜悅。
一看到那隻灰色的信鴿,沐非塵一伸手,掌力微吐,將牠吸到手中,取下牠腳上的信箋,展開,看過後心頭微鬆。小師妹近日就到,太好了。
「呀,飛走了。」
「喜歡鴿子?」
「不喜歡。」
他訝異地揚眉,「不喜歡?」明明她的聲音充滿了欣喜啊。
唐滿月眸色微黯,聲音也顯得有些空盪起來,「牠有翅膀可以飛,我卻什麼也做不了。」
他將她攬入懷中,眼中閃過殺意。玉鳳淑,妳將為此付出慘痛的代價!
來到外廳,客棧掌櫃依他吩咐準備了些清淡的飯菜,沐非塵趁唐滿月不注意的時候,將幾粒藥丸溶入湯中。
「這銀魚湯味道很好,妳多喝些。」他勸道。
唐滿月喝了口,微笑,「嗯,很好喝,還有股淡淡的花香味呢。」
沐非塵笑了笑。幸好小師妹喜歡研究這些古裡古怪的東西,否則他還真不知道要怎麼壓制滿月體內的蠱毒。
「你也喝呀。」
「多吃些,妳瘦多了。」
「我知道,我的臉色一定很難看吧,天天流血,不知道最後會不會失血過多而死呢。」
她看似漫不經心的一句玩笑話,卻讓他心頭倏驚。難道……難道玉鳳淑竟是要讓滿月如此痛苦的死去?
不只下蠱,還下毒,兩者相輔相成,若無法同時牽制兩者,不但不能救治她,還會加速她的死亡。
所以,他不敢妄動,他的醫術不及小師妹,用毒之術更是無法相提並論,如今也只能等。
「你在想什麼,怎麼不吃飯?快吃啊,涼了就不好吃了。」
看著她帶笑的眸子望著自己,沐非塵縱使沒什麼胃口也勉強自己陪她用飯。
「大少--」
猛然間一道熟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沐非塵冷漠地抬頭望去。
唐滿月看著那個陽光俊朗的男子,腦中閃過幾個模糊的畫面,她有些頭痛的捧頭。好難受!
「滿月,怎麼,不舒服?」
「好痛。」為什麼只要她一用力的想就會頭痛,痛得就像頭要裂開一樣?
看到唐滿月如今的模樣,戚七少心頭愧疚更深,「師妹給她下了絕憶蠱,本來還要佐以攝魂術壓制蠱毒反噬,但是沒料到她會在服藥後昏厥不醒,小侯爺見狀勃然大怒,立時拔劍相向,師妹也沒能再施展攝魂術,所以唐姑娘的情況才會變得這般棘手。」
沐非塵看著她頸上的玉鍊。是因為那枚「獨缺」的關係,只要遇到毒物,它便會產生抵抗,他原是想借它的獨特功效保護她的,沒料到反而因此害到她,真是諷刺。
「你怎麼會知道?」玉鳳淑一定不會主動告訴他的。
戚七少苦澀一笑,「我對她下了真言蠱。」
他嘆了口氣,「我不該怪你的。」
「是我沒盡到朋友的本分。」
「謝謝你今天來告訴我這些。」
「我想你不會放過她的。」
「就算我師兄肯,我也不會肯。」一道清脆的嗓音劃破沉悶的氣氛。
「小師姑。」一見到來人,戚七少便垂手肅立,不敢多言。
來人有著一襲烏黑油亮的長髮,一雙靈動慧黠的雙眸,帶笑的眼尾使她縱使不笑也帶著三分笑意。
一個衣服上滿是補丁的俊美乞兒肩頭坐著一個兩三歲的幼童跟在她身後。這可不正是名滿天下的丐幫之主豐神玉,及其妻子沈七巧跟他們的愛子豐小賴嗎?
「師兄,你還真是不會照顧人啊,瞧滿月姊姊被你照顧得就快成皮包骨了。」
沐非塵看到小師妹,心情也放鬆了起來,「是呀,就數小師妹妳會照顧人了,瞧妳把豐大幫主養得快能當拜拜用的豬公了呢。」
「沐兄,你這嘴壞的毛病看來是不打算改了。」豐神玉無奈的搖頭。
「滿月,這是我小師妹沈七巧跟她的夫婿。」
「沈姑娘好。」
「叫姑娘多見外啊,姊姊叫我七巧就好了。」沈七巧笑嘻嘻的說,很熟稔地坐到她的身邊,親熱地拉起她的手,不著痕跡地就把住脈門。
「滿月,就叫她七巧就好。」
給師兄一記「放心」的眼神,沈七巧笑著放開唐滿月的手,瞧著桌上沒怎麼動的飯菜道:「趕了這麼久的路,我可是餓壞了,師兄,這頓你請啊。」
「當然沒問題。」心頭大石落地,沐非塵又恢復一貫的淡然淺笑。
夜深人靜,月華普照。
兩個人站在唐滿月的床前交談著,而床上的人則熟睡著。
「妳不是開玩笑的吧?」沐非塵十分懷疑地瞄了師妹一眼。
「我就算平時愛開玩笑,這種時候怎麼能開師兄你的玩笑,我也是怕被你砍的好不好。」沈七巧一本正經的說。
沐非塵手中摺扇毫不客氣地敲上她的頭,「我要信妳就會變成採花大淫賊。」
她一臉不以為然,「你就算不聽我的,也早就是大淫賊了好不好。」哼,以為她不瞭解他。
「尊師重長,我是妳師兄。」
「廢話少說,你到底要不要照做?」
「免談,說說正經的辦法,別在這裡逗我玩。」
「這簡直是污辱我的人格,有逗你玩的工夫,我還不如回去看我的小賴。」
「嗯哼,」摺扇再次毫不留情的敲中她的頭,「滿月中的是絕憶蠱又不是合歡蠱,你當師兄我沒常識嗎?」
「我情願你沒有啊。」這是真心話,再真不過。
「咚」又一下,終於湊夠無三不成禮的數。
「怎麼做才能將蠱引出?」
沈七巧清清喉嚨,決定不再玩了。真沒意思,大師兄總是不配合讓她耍一下,還是二師兄好,每次都能耍到,嘻嘻。
「吶,這是三十六根過穴金針,你拿去用『一線驚鴻』煮半個時辰,然後幫月姊姊推宮過穴,施針放血……」
「放血?」有人的音量忍不住拔高了,「還放血?」滿月現在的身體已經夠虛弱了,再放就有謀殺的嫌疑了。
沈七巧發出好大一聲嘆息,頗有朽木不可雕的鬱悶意味,然後頭上又被人敲了一記,這才終於老老實實地往下講,「針被一線驚鴻的藥水浸過後,再引導放血,蠱毒便會順著流出的血排出,然後蠱蟲會在體內枯竭而死,次日出恭時就可排出體外。」
「真簡單。」感慨。
「嗯,所以師兄很笨。」結論。
「豐神玉,接住你老婆。」話聲起,一條人影從窗口飛了出去。
「啊,沐兄,這是我老婆,你下手輕點不行啊。」守在外面的丐幫幫主哇哇大叫。
「廢話,要是我老婆,我捨得扔才怪。」
「這就是過河拆橋的正解啊。」沈七巧無限感慨。
「七巧,夜深了,我們回去睡吧。」豐神玉抱著妻子哄道。
「好啊好啊,是不能留下來旁觀師兄夜採花,否則會被滅口了。」
聽著兩人的腳步聲遠去,沐非塵忍不住笑出聲。這個七巧,真是用心良苦,就怕他擔心焦慮,這種時候還不忘搞笑。
目光落到床上人身上,他的神情溫柔了起來,「滿月,妳會好起來的。」
替她掩好被子,拿了沈七巧留下的金針,他去廚房煮熱水浸針。
半個時辰後,他再次回到屋裡,關緊門窗,走到床前除去唐滿月的衣物,開始拿金針過穴。又一個時辰,滿頭大汗的他收好金針,看著床上的她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終於沒事了!
去廚房取來熱水,替唐滿月擦拭身體之後,沐非塵和衣在她的身邊躺下。希望明天一睜眼,就看到恢復記憶的她。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5-6-17 11:46:05
第八章
似乎是作了一個好長好痛苦的夢,娥眉緊蹙,睫毛掙扎顫動,陽光落在唐滿月原本蒼白的面上,照出一層淡淡的紅暈,看起來健康多了。
一隻大手落在她凹陷的面頰上,帶著淡淡調侃的男音由頭上傳人她耳中,「滿月,日上三竿了,不要再睡了。」
雙眼倏地睜開,眼中透出驚喜,「沐非塵!」
含笑的俊顏近在咫尺,「真高興妳記起我了。」
她撲進他的懷中,喜極而泣。
輕輕拍撫著她的背,他笑道:「沒事了,接下來的任務就是把妳瘦掉的肉再養回來,我可不喜歡晚上抱一堆排骨睡覺。」
唐滿月二話不說就推開了他,惱火地瞪著他,「誰讓你抱了?」總是這樣口沒遮攔的。
沐非塵笑得一臉曖昧地湊近,她下意識地向後退,一不留神就被他逼回枕上,兩個人以極其煽情的姿勢交疊在一起。
「就算不抱,壓著排骨也是不舒服啊。」無奈的口吻。
「沐非塵--」有人忍不住抓狂了。
「哈哈……」他笑得像偷到腥的貓離開了屋子。
徒留唐滿月羞憤不平地扯床單,等她終於平復心情要下床,才發現身上的衣眼被換過了,鳳目暴睜,玉齒輕咬,「沐非塵,你竟然敢脫我的衣服!」
正端著飯菜進門的他聽到這句話,若無其事地笑道:「哦,我昨天幫妳金針過穴後,順便幫妳擦拭了下身子,也就順手幫妳把髒衣服換了。」
「你……」
「餓了吧,快過來吃吧,多吃點才能把瘦掉的肉再長回來。」
「……」
「我知道妳想感謝我,我們什麼關係啊,不用客氣,快下床吃飯。」
「你還真是順手啊。」唐滿月忍不住磨牙。
他微笑,「我這人一向很樂於助人,尤其對象是妳的時候。」
「沐非塵,你這個大混蛋!」唐滿月終於吼出自己的不滿。
「那就看在這個混蛋既救了妳,又幫妳端來飯菜的份上,過來吃幾口吧。」
看著他臉上那慵懶的笑意,聽著他一貫帶著調侃的音調,唐滿月卻無法忽視他略顯瘦削的俊容,以及下巴冒出頭的鬍碴,心頭微酸,她咬緊了下唇。
「別賴床了,快過來吃飯。」
「讓你擔心了,非塵。」
沐非塵身子一震,臉上掠過一抹怪異的神情,戲謔道:「我可記得有人答應我喊的是別的暱稱喲。」
唐滿月臉頰浮上兩團紅暈,讓她蒼白的臉色看起來舒服許多。
「不正經!」忍不住輕啐了口。
「妳再不過來吃,我就過去餵妳了,我可不介意以口渡食。」
她急忙穿鞋下床,怕再不過去,某人會說出更離譜、更讓人羞窘的話來。
「對嘛,病人就該有病人的樣子,快吃吧。」他一邊說一邊往她的碗裡夾菜。
「你也吃。」
「妳吃吧。」他看著她笑,目光寵溺,一臉的幸福。
「不吃的話,就去梳理一下自己吧,唉,幾天不見,你的模樣真是邋遢了不少欸。」她故意用調侃的語調說。
沐非塵摸了摸生出鬍碴的下巴,一臉正經道:「這樣不是顯得更性感嗎?」
唐滿月差點噴出口中的飯菜,「嗯,性感,性感得讓人心疼。」
話一出口,兩個人忽然都沉默了下去。
良久,沐非塵輕輕地笑了,近乎輕喃地道:「只要妳健康平安,哪怕是忘了我也無所謂。」
水氣迅速湧上眼眶,唐滿月低頭,淚水滴落碗內,一滴又一滴。
見她落淚,他的心揪緊,舉手抬起她的下巴,替她輕輕揩去臉上的淚,「別哭了,讓我看了心疼。」
「非塵。」她投進他的懷抱。
「怎麼生了場病變得這麼愛哭啊,妳今天是打算拿眼淚淹死我嗎?」
唐滿月握起拳頭朝他輕捶幾下,聲音帶著哭腔,「都怪你,誰叫你讓小侯爺帶我走的,要不是你,我怎麼會被人害……都怪你……」
「怪我,全怪我。」擁緊懷裡的人,沐非塵笑著承受她所有的抱怨。
「不准再丟下我。」
「不會了。」再來一次他也受不了,嚇一次就夠了。
「我當時怕死了,可是你不在。」
「是我不對。」
眼淚漸漸止住,相擁的兩人卻沒有分開。
轟隆的雷聲帶來瓢潑大雨,也讓行人暫時停下腳步。
站在破舊的廟廊下望著密集的雨從天而降,享受難得的閒情野趣。
這處廟宇年久失修,破敗不堪,在這深山中益發顯得寒磣淒涼,卻不失為一個寧靜之所,鮮有人跡。
沐非塵低頭看著懷中人兒,唐滿月面色較先前已紅潤許多,只是雙唇尚未恢復以往的嬌豔欲滴。
心思一轉,他捏起她的下巴,俯首吻上她的唇,輾轉吸吮,直到唇瓣豔紅,這才放開她,「這樣的唇色才剛剛好。」
唐滿月粉臉通紅,輕斥一聲,「登徒子。」
沐非塵哈哈大笑,一把將她壓進懷中,眸色暗闃,嗓音也變得沙啞起來,「深山破廟人跡罕至,倒是適合做點壞事來應應景。」
她心頭一震,眼瞼微垂,沒吭聲。
他貼近她的耳朵,熱氣噴灑在她的頸側,引起她一陣戰慄,「可以嗎?」
唐滿月繼續沉默,直到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不自覺收緊,她才低聲說道:「山裡天涼。」
他一怔,而後恍然,無聲地笑了起來,「這好辦,妳不許反悔。」
她幾不可見地點了下頭,沐非塵大喜過望,長臂一伸,打橫抱起她踹開一扇大殿的門。
看著他清理出一塊用乾草堆出的休息之地,唐滿月面色通紅,不大自在地將目光移向殿外,雨勢不減,樹木枝葉在風雨中呼嘯哀號。
這雨,此時看來竟有些淒厲。
回想這段日子的遭遇,比起她過去十幾年所經歷的都要精彩。江湖果然是個充滿變數的地方!
沐非塵的小師妹是個很有趣的人,甚至不等她醒來道謝便離開了。
一股煙味竄入鼻翼,唐滿月蹙眉回首,就看到他不知從哪裡找來一些乾柴正在生火,不一會火勢燃旺,她的心陡地忐忑不安起來,手不自覺地攥緊。現在後悔來不來得及?
「滿月,過來取暖。」他朝她笑。
她猶疑。過去只怕不是取暖,而是被人給拆吃下腹。想不過去,卻也知道他斷不會允許她耍賴,因為他本身就是一個賴皮鬼。
看她一副躊躇不前的樣子,沐非塵心頭暗笑,繼續對她招手,「快過來,門口風大,順便把殿門關上吧。」
唐滿月心中暗自叫苦,卻也只能緩緩闔上兩扇大門。廟裡的諸佛,不是她想要褻瀆,只是……
任她磨磨蹭蹭,如同蝸牛爬一樣的走過來,沐非塵始終心情很好的看著。
終於站到了他面前,唐滿月侷促不安,渾身不自在。荒山破廟中要跟一個男人有肌膚之親,感覺緊張害怕卻又帶著一絲的刺激,她有些無法理解自己此刻的心情了。
一把將她拽入懷中,沐非塵再也忍不住的笑出聲,「唉,滿月,就算妳肯,我也擔心妳的身子是否吃得消,看把妳嚇的。」
唐滿月滿面羞紅,掄起拳頭就打。
「雖然不能吃了妳,但討些便宜總是不過分的。」他抬起她的下巴,望入她明亮的眼睛。
殿外是瓢潑大雨,殿內是一室溫暖。
相擁的男女四目相對,情意無聲地隨著眼波傳遞,脈脈含情直到天涯盡頭。
沐非塵的頭緩緩壓了下去,愛憐的吻上她的唇,放在腰畔的手隨著時間的流失越收越緊,恨不能此時就將她壓入自己的身子,融為一體。
感覺到他柔軟的舌在自己口內嬉戲挑逗,唐滿月漸漸有些暈眩起來,身子因漸起的情慾而微微顫抖。
不知不覺中,兩人相纏倒在乾車堆上。
溫熱的大掌罩上她胸前的渾圓,用力揉捏按壓,唐滿月情不自禁的發出誘人的呻吟聲。
呼吸漸漸顯得急促,大手扯開青色的衣帶,撥開淺綠的內衫,最後扯落藕色的抹胸,手指盡情地撫弄柔軟而富含彈性的玉峰,感覺乳尖漸漸硬挺含苞欲放,雪白的肌膚也染上一層淡淡的紅暈。
四唇相吮,肢體交纏,他感覺自己已經到達爆發的邊緣。
強忍慾望離開她的唇,抵在她的額頭,他喘著粗氣道:「真讓人失控!」頓了頓,他有些挫敗的嘆氣,「可是我不能,妳的身子還很虛弱。」
可是,你看起來好痛苦。唐滿月伸手撫上他皺緊的眉宇,不忍見他這般隱忍。
「幫我。」他抓下她的手,往他下體移去。
她下意識地想抽回手,卻無奈被他壓得死緊,感覺手中那益發粗大的熱源,她的臉熱得發燙。
沐非塵貼在她耳邊教她如何幫他紆解,她漲紅著臉,咬著唇,雙手發顫地依言而做。
終於,他的慾望噴灑在她的手中,臉上也因縱情而露出誘人的神態。
唐滿月眨了下眼。誘人?!
這個男人確實俊美得過火,卻沒想到激情之後是這般的秀氣可餐,害她倒有些春心蕩漾無法克制了。
才想別開眼擺脫他的誘惑,冷不防的他突然撲壓了過來,將她再次壓倒在草堆上,又是一輪煽情的親吻與撫弄。
情慾交纏,沐非塵漸漸失去控制,手順勢滑入裙底探索,引得身下嬌軀一陣抽搐,口中也發出破碎誘人的呻吟,雙腿欲夾還張……
就在他忍無可忍欲扯下那礙事的裙裾之際,廟外陡地響起腳步聲讓他頭腦瞬間清醒,迅速的幫唐滿月穿戴整齊,然後整理自己散亂的衣襟。
幾乎是對方到達殿門的同時,他也將他和唐滿月打理完畢,只是雙腿間的慾望一時還無法平息下去,只能皺眉隱忍。
這不速之客真讓人氣惱。
進來的是兩個獵戶打扮的路人,他們看到火堆旁的沐非塵兩人時,微微吃了一驚,似乎有些訝異在這深山古廟中會出現這樣兩個跟環境如此不搭軋的人。
唐滿月將臉埋在沐非塵的懷中,藉以消散自己身上的燥熱。如果剛剛他們再晚點出現,情況恐怕會更尷尬,她乾脆直接吊脖子算了。
她發洩性質的往某人大腿根處偷擰了下。
沐非塵嘴角微抽,俊面微低,以只有兩人聽到的聲音道:「別翻臉不認帳,明明是妳自己答應我的。」
擰,再擰,矢志非擰個花兒出來不可。
「停停停,再擰,我可要叫床了啊。」
唐滿月難以置信地抬頭看他。叫床?
沐非塵笑得猶如一隻老狐狸,朝著她邪惡地眨了下眼,「要不換妳叫?」
被人激到的唐滿月惱羞成怒,不知打哪來的一股力氣一把將他推倒在地,卻忘了自己在他懷中,所以兩人一起倒了下去,姿勢狼狽又曖昧,讓同在大殿內避雨的兩個獵戶,馬上有志一同地將頭轉向敞開的殿門。
這場雨下得真大啊!
「你--」唐滿月捂著唇瞪著他。
沐非塵神色自若地扶她坐好,彷彿剛剛那個趁勢偷親她的人不是他,「小心一點,幸虧有我當墊背,要不然妳會摔傷的。」
咬了咬牙,她忽地展顏一笑,「我餓了呢,怎麼辦?」外面下著大雨不是?看你出不出去找東西來給我吃。
他也笑了,劍眉一挑,轉向兩位獵戶,「兩位大哥,在下出錢買你們一隻山雞如何?」
於是,唐滿月不禁鬱悶。她怎麼就沒注意到兩個獵戶進來的時候,手裡是提著獵物的?
「因為妳當時正躲在我懷裡害羞呢。」
「你--」這人連她心裡在想什麼都猜得到,真恐怖!
有人居心不良!
放著平坦官道不走,偏偏帶著她穿梭在深山老林中。
跟他在山林中走了數日後,唐滿月終於忍不住開口了,「為什麼我們要一直在山裡轉?」雖然野味很可口,但也不能這樣天天吃啊。
「因為我想找一樣東西。」
即使沐非塵的表情看起來很認真,但是唐滿月就是忍不住犯嘀咕,實在是因為這些日子以來他越來越不規矩,常常興致一起,就摟她飛身上樹,讓因懼高只能攀附著他的她毫無抗拒之力,任由著他佔盡便宜。
「是什麼?」
「千年何首烏。」
「找這個做什麼?」
「做交換。」
「換什麼?」
「獨缺。」
「嗯?」
他伸手從她頸上勾出那塊玉玦,揚眉道:「獨缺,具有辟邪驅毒之效,貼身佩帶,冬暖夏涼。」
「你從哪裡得來的?」她一直以為這是他自己的。
「南宮世家。」
唐滿月抿唇看著他,沒說話。
他笑了笑,勾起她一綹長髮把玩著,雲淡風輕地道:「要妳,自然就要盡最大力量保瞪妳跟在我身邊是安全的,為此付出再多代價也是值得的。」原本他是可以不必理會那南宮世家的,可是,前段日子因為躲避他們的糾纏,讓滿月出了事,他這才有所覺悟,為了兩個人的未來,他以往的行事風格勢必要有所改變。
與南宮家談判的結果就是,將獨缺送他沒問題,但他必須用千年何首烏來換,否則就免談。
本來小師妹那裡是有一株的,可惜當年豐神玉出事時被她用掉了,不得已,他只好四處打探消息,而這座千峰山內遍佈藥草,極有可能會有他要找的東西。
「把獨缺還給他們好了。」
「不行。」他一副「沒得商量」的嘴臉。
「為什麼?」
「妳夏天怕熱,一直不肯讓我親近,戴這個就不用擔心了。」
唐滿月滿面羞紅,氣到說不出話來。
偏偏有人還一臉的理直氣壯,真是豈有此理。
看著她臉紅無言的模樣,他明知故問:「怎麼了?我臉上有什麼髒東西嗎?」
「厚臉皮。」
「是呀,我家滿月臉皮薄得像紙,動不動就臉紅,唉,這可怎麼辦呀,我現在只是親親摸摸妳,妳就紅得像煮熟的蝦米,要是真吃了妳,妳會不會血管爆裂?萬一洞房裡血流成河……想想也真恐怖。」
「沐--非--塵--」河東獅吼終於出現了,一出場就驚飛林中無數飛禽走獸,翅膀拍打聲跟乾枯枝葉被踐踏的沙沙聲不絕於耳。
沐非塵一臉嚴肅地看著她問道:「滿月,妳真的沒有在少林寺掛過單?」
鳳目噴火地瞪著他。
他一臉困惑,「那怎麼會佛門神功獅子吼?妳瞧林子裡的野獸都讓妳嚇跑了,我們晚上吃什麼?」
她不要嫁給這個嘴壞的男人了!怒不可遏的唐滿月用盡全力地朝他推過去,如願地將毫無防備的他給推下樹。
輕輕鬆鬆翻身落地,沐非塵好整以暇地靠在樹幹上,笑嘻嘻地道:「妳不懼高了啊,要不要為夫的上去抱妳下來?」
「去死。」有人氣到口不擇言。
「妳確定?」
「確定什麼?」
「不考慮先洞房再讓我去死,要知道漫漫人生守活寡是很難熬的。」樹下的沐非塵很「體貼」的詳細說明。
真的是被氣到,頭腦發昏的唐滿月腳下一滑,就從高高的樹啞上摔下來。
「啊--」
怦怦亂跳的心在看到眼前那張放大的俊臉時安定下來,但是餘怒未消,「三天不准抱我。」
「啊--」屁股摔地,幸好樹下是厚厚的枯葉層,但是自尊心受挫,心肝再次受驚,「沐非塵,你做什麼?」
「妳說三天不准我抱啊,我當然要乖乖聽話,所以就放手了。」他一臉無辜加無奈的看著她。
「你……我……」
「如何?」他心情很好地蹲在她面前。
「我再也不要給你碰了。」
沐非塵摸著下巴,似笑非笑地睇著她那張芙蓉臉,半晌又輕又堅定地吐出兩個字,「不行。」
「你不是說我說的話你都聽嗎?」
「在合理範圍內我就聽,可像剛剛那種慘無人道、滅絕人性的話我怎麼能聽,沐氏一族的香火還得要靠我努力才能開枝散葉,若不碰妳,我一個人什麼也做不了嘛。」
她、她……當初怎麼會誤上他這條賊船的?除了那光鮮的外表,他骨子裡的血都是邪惡的。
「別生氣了,氣壞身子我是會心疼的。」他朝她伸出手。
一把拍掉他的手,唐滿月憤憤地從地上爬起來,賭氣不看他。
「真生氣了?」從身後環上她的腰,他貼在她耳邊輕語。
「哼。」
「冤家冤家,不鬥嘴怎麼能算是冤家呢,嗯,我的小冤家。」
這語氣、這音調,沒來由地讓她的心漏跳數拍。這男人絕對是妖孽!
濕熱的唇舌沿著她的頸側蔓延開來,大手熟練地扯開衣帶,挑開盤釦,兩手一個巧勁,已將她的身子轉了過來,再向前兩步,就將她整個人壓在粗壯的樹幹上。
細碎的吻在她白皙光滑的肌膚上印下一枚枚紅痕,舌尖靈活地挑逗著玉峰上的花蕾,讓它硬挺,綻放。
「不……」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推拒他,不想讓他再往下吻。
一隻手將她雙手舉到頭頂固定,一手褪下她裙下的襯褲,最後連那礙事的褻褲一併扯下,食指探進幽谷,深入淺出。
一陣天旋地轉之後,兩人倒在積滿落葉的地上,隨身衣物統統離身而去,只餘赤裸的身軀親密接觸。
陽光透過葉隙篩落而下,映出那張俊美的俊容,也照出他額際那一層細密的汗珠。
羞紅了臉的唐滿月不敢看他,咬緊下唇承受他的肆弄,下體的酥麻快感讓她禁不住顫慄發抖,當腦中閃過一片空白,身子一陣發軟,一股熱流從幽谷淌出。
「滿月,忍著點。」
沐非塵那因情慾而沙啞的嗓音傳入她的耳中,還來不及明白話中之意,一根熾熱的巨大已抵在幽谷入口,隨著他的腰身一挺,一股巨大的撕裂疼痛淹沒了她。
纖細十指死命地抓住他的肩頭,在他由慢而快的抽動中,漸漸感覺一股異樣的愉悅升起,十指在不知不覺中由抓改為收攏。
頭頂斑駁的光線顯示時間已近黃昏,而她身上的某人依舊做得熱火朝天,隨著他的進出,她因歡愛逸出難以抑制的呻吟聲。
林中終於完全暗了下來,在最後一個深入挺進之後,沐非塵將自己灼熱的種子噴灑在她幽谷深處,萬分憐愛的將她抱入懷中。
「妳終於是我的了。」
已經累到沒有一絲力氣的唐滿月只是將頭靠在他懷中,沒說話。這男人就像一頭不知魘足的野獸,她幾乎要以為自己會死在這場過於濃烈的歡愛下。
把兩人的衣服穿好,他抱起她,「我們去山溪那邊清理一下身子。」
唐滿月伏在他懷中,闡上眼皮。她好累,好想睡。
迷迷糊糊中似乎聽到流水聲,然後感覺身上的衣服再次離身而去,直到有些冰涼的水襲上身時,她陡地清醒過來。
「夜裡的山溪有些涼,但還是將就清理一下吧。」他抱著她坐在溪水中,小心地替她清理著身子。
即使兩人已經這麼親密,但被他這樣光溜溜的摟抱在懷,讓他清潔身子,唐滿月還是難免感到不自在。
「嗯……」感覺他似有若無的挑逗,她發出一聲難耐的嚶嚀。到底是要清理,還是……
沐非塵發出一聲邪邪的低笑,翻轉過她的身子,讓她面朝自己坐上腿,手指靈活的進出小穴,等蜜汁淌出,將她攬近,火熱再次進入她的身子。
又一番折騰之後,他終於抱著清潔過身子的唐滿月上岸,穿好衣物,又餵了她幾粒藥丸,以確保她不會受涼。
從真實的擁有她那一刻開始,沐非塵嘴角的笑就沒有消失過,如今更是志得意滿,歡喜若狂。
在林中輕鬆地獵了隻兔子,洗剝乾淨烤好,看了眼身邊因自己過度索歡而睡過去的人兒,他詭異的笑了笑,將她抱進懷中,口對口的將食物渡進她的嘴內,享受著愛人間最私密的親暱。
今夜的山月分外妖嬈多情,月下的山林竟也顯得詩情畫意起來。
「塵郎。」睡夢中的唐滿月話音不明地咕噥了聲。
抱著她的沐非塵得意的揚起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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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言論
時間:
2015-6-17 11:46:22
第九章
「這是什麼?」拔高的音量,唐滿月捏著一疊絹紙的手在微微的抖動著。
沐非塵不太自在的別開眼,伸手摸鼻子。她怎麼會看到這個東西?
「你、你……」質問人的人自己先紅通了臉,然後像是那疊絹紙會咬人般,將它扔給了他。
若無其事地翻了翻,他口氣是一貫的輕描淡寫,「嗯,只是一些閨房祕戲圖罷了。」
真是輕鬆的口吻啊!唐滿月忍不住磨了下牙。就是這些圖害得她最近都沒好好睡過一場覺,因為它們的主人非常的好學,簡直是令人髮指的程度。
瞄了瞄她的臉色,他以一種大義凜然的語調說:「既然妳這麼不喜歡,那就毀了算了。」雙掌一搓,絹紙頓時化作片片蝴蝶飛散空中。
唐滿月悄悄鬆了口氣。
沐非塵眸底閃過一抹狡詐。毀就毀了,反正他也全記住了。
「還沒找到嗎?」在這山裡轉了快一個月,到底幾時可以離開啊?山中景色雖好,但壞處是人跡罕至,套用某無良的人的話就是--這種天時地利人和的地方用來偷情是最好不過,所以還是及早回到人群中較妥當。
「怎麼了?」
「我好久沒能睡在軟軟的床褥上了。」聲音忍不住帶了些抱怨。她幾乎天天被壓,自己最近跟這山林中的枯葉,交情好到比金石還堅定。
沐非塵掩唇竊笑,眼珠轉了轉,一本正經地開口,「其實,妳最近的肉幾乎都長回來了呢,我壓得很舒服。」
唐滿月抓過滿手的枯葉朝他揚去。這無恥的男人!
笑著躲開枯葉,一個閃身就將人抓進懷中鎖緊,他親暱地抵著她的額頭,「真高興能讓妳補回失去的氣血。」這千峰山中果然良藥甚多,難怪小師妹要建議他來這裡替滿月療養身子。
這段日子裡,他都會在食物中加入藥草,盡可能不讓她察覺到藥味,再佐以山泉,果然讓她的身子重新豐腴起來,面色紅潤,底氣十足。
「今天去哪裡找何首烏?」
「喏,跟我來吧。」
唐滿月狐疑地跟著他朝林中一角走去。
當看到他把一株植物連根拔起露出下面一尺來長的肥大根塊,她終於發現自己被人耍了。
「沐--非--塵--」他明明早就找到,卻不說,讓她傻傻的在這不見天日的山林中任他欺壓,他根本就是存心不良。
「哈哈……」
「你給我站住。」氣死她了,這滿肚子壞水的死男人。
「追到我,今晚就讓妳騎。」眼裡閃著邪惡的光芒,嘴角的笑壞得讓人尖叫。
唐滿月撲倒在地,吃了一嘴的樹葉,羞憤交加,「你去死了。」這種話他也好意思這麼大聲講出。對了,這裡是深山老林罕有人煙,這便是他有恃無恐的原因,她一定要儘快回到人群,一定。
看她倒在地上半天沒動,沐非塵大吃一驚,飛掠而回,伸手去扶她。
「你這個混蛋。」她順勢撲進他懷中,粉拳亂如雨下。
他笑著承接她的發洩,未了,輕擁著她,安撫道:「閨房之樂嘛,要是也一本正經的就沒什麼意思了啊,是不是,娘子?」
唐滿月被他一聲「娘子」給震到,半晌無語。
「下山之後,我們就成親。」
「嗯。」
「就不知岳父大人會不會嫌棄我這江湖草莽?唉,真是傷腦筋!」
「你不是都想到對策了嗎?」她哼了聲。
「我有嗎?」他一臉「好驚訝」的表情。
抓起他的手咬了一口,她恨恨地道:「你不是處心積慮想讓我珠胎暗結嗎?」剛剛他一說提親的事,她就明白了個七八分,這陰險的男人!
「哎呀,」他一臉驚喜,「娘子大人,妳可真是聰明啊,這樣為夫以後可得怎麼辦呢?都不能瞞著妳幹壞事了。」
「什麼?」伸手揪住他的耳朵,她危險地瞇起鳳目,「你想做什麼壞事?」
沐非塵馬上求饒,「娘子手下留情,為夫也只是說說而已。」他一臉委屈狀,「家有悍妻如此,在下哪裡還有膽出外打野食。」
瞧他唱作俱佳的戲子樣,唐滿月「噗哧」一聲笑了。
「啐,就愛作怪。」
他抱著她哈哈大笑。如果能夠跟她這麼一直下去,他已無所求。
「現在就下山嗎?」
他沉吟了一下,然後一臉嚴肅地看著她,「滿月,」口氣加了些沉重,「既然妳已經看穿我的用意,我們不如等做人成功再下山好了。」
「去死。」一把就推開他,還不忘再狠踩兩腳。
「哎呀,都老夫老妻了,害什麼臊嘛。」他重新摟回她。
「今天下山。」
「下山人多,親熱不便,還是成功再說。」他毫不屈服,異常堅持。
「你……嗚……」所有的話都封緘在黏合的四唇中。
下山之路,還很長咧。
看著人來人往的街市,瞧著睽違許久的繁華城鎮,聽著倍感親切的人聲喧鬧,唐滿月有種重返人間的感慨。
「客倌,您要的香酥烤鴨。」
熟悉的肉香飄入鼻翼,卻只引來她一陣乾嘔。
是的,這就是她得以重返人間的原因,她終究還是被藍田種玉了。
「你故意的。」明知道她如今一聞到油煙味就反胃,還點這道香酥烤鴨,居心相當的險惡。
沐非塵一臉無辜的揚眉說:「娘子,為夫怎麼會捨得呢,妳現在是一人吃兩人補,自然要挑好的給妳啊。」
「嘔……」她捂著口鼻轉過頭去。
「娘子。」他一臉壞笑的靠過去,幫她撫背,用兩個人聽得到的音量道:「明天拜堂成親好了。」
她轉頭瞪著他。他、他……竟然用這種油膩的東西逼婚?這還有沒有天理啊。
「娘子,要小心身子啊。」滿臉的關切寵溺,任誰看在眼裡也只有羨慕的份。
唐滿月死死掐住他的手背,咬牙切齒地低聲道:「明天成親。」她當初一定是鬼迷心竅,否則怎麼會被這個惡劣的男人打動。她也不過是就說了句,只有爹爹點頭,她才能下嫁給他,他就這麼無所不用其極,卑鄙!
「好啊。」沐非塵笑得一臉滿足。
不多時,店小二就送上清淡的菜色與湯汁,因為害喜已經幾天沒吃什麼東西的可憐孕婦,終於可以好好吃頓飯了。
就算以前不知道沐非塵到底有多行,現在唐滿月也已經知道。
成親的物品他一天之內全部備妥,跟朋友借房子、調人手,還讓對方幫他出娶親的一切費用,真是一包到底的夠義氣。
當她見到這個如此講義氣的朋友,才明白原來這個義氣的背後是滿腹心酸。
上官聰,武林世家上官家的十二少,一個因為娶了沐非塵的師妹而不得不跟他化干戈為玉帛的可憐男人。
話說當年沐非塵數年之間三次下挑戰帖約戰上官聰,卻哪次都沒去,反倒害得可憐的十二少跟庸人谷結下一次又一次的孽緣,最終還賠上一顆心,情陷第三次趕去瞧熱鬧的白寶珠。
唐滿月本想為上官聰掬一把同情淚,但在看到冰山融化在白家師妹的天真笑靨時決定放棄。其實十二少是幸福的,只是外界的傳聞讓他聽起來很可憐。
沈七巧,沐非塵的小師妹,她和她的夫婿豐神玉,那個看起來很不像乞丐的美丐王,她是見過的,這次又見面了。
小師妹送她的賀禮除了一塊丐幫的食物,還有幾瓶名字聽起來古怪的藥,最後還附贈一句閨房私語,「能折磨就使勁的折磨師兄吧,我們大家會支持妳的。」
看來沐非塵的為人真的很差勁。
溫學爾,沐非塵的二師弟,拍胸脯保證只要她有需要,就出借他能幹的妻子免費幫她做暗器,其實,她很想回答,「我不想謀殺親夫。」雖然當時還沒拜堂。
沐非塵最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三師弟,更是直接扔下一句,「想殺他時,無條件武力支援。」
由此,唐滿月得出結論--這場婚禮是沐非塵未下山前就籌畫好的,否則他這些師弟師妹不可能這麼巧的齊聚一堂。
難怪他無所不用其極的逼婚,分明是怕面子掛不住嘛,他肯定是說了大話的。
可是……唐滿月皺眉。她有表現出不想嫁的意思嗎?
沒有吧,那怎麼有人就是想逼婚呢?
這個問題大概只有沐非塵才能回答了,所以不顧成親前新人不能見面的規矩,她直接跑到沐非塵下榻的西廂房。連孩子都有了,再講究那些有的沒的,很累的。
「你為什麼要逼婚?」
似乎早就猜到她會來問這個問題,沐非塵一丁點吃驚的表情都沒有,淡淡地笑了笑,「想知道?」
「嗯。」用力點頭。
他站到了窗前,眺望著遠山,幽幽地開口,「據說經過上次的事情之後,妳爹決定在門生中挑選一個人做妳的丈夫,讓妳儘快出閣。」
這倒像是爹會做的事,上次的事的確是嚇到他跟娘了。
「選了誰?」
回首看她一眼,沐非塵嘴角的笑有些古怪,「唉,娘子啊,我們果然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啊,為夫的尚未說,妳就猜到岳丈大人已經挑好人選。」
「若不是我爹已經有了人選,你會這麼大張旗鼓地拉著我成親?」他是江湖中人,又是視禮教於無物的浪子,要不是亟欲弄得人盡皆知,相信他是不興恪守這些繁文耨節的。
「可是,我飛鴿傳書給他老人家,他老人家斬釘截鐵的回覆我不可能。」
唐滿月聞言卻笑了,「這是我爹的用心良苦。」
沐非塵揚眉,「怎講?」
「藉著這個機會徹底斷了小侯爺的心思,也斷了我回家的心思,他是在告訴我出嫁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他有些難以置信,「是這個意思?」
「當然。」
「難以理解。」
「因為他是我爹,又不是你爹。」
「明天就是了。」
聽他這樣講,唐滿月忍不住嘆了口氣。
「怎麼了?不願意?」
她搖頭,走到他身邊同樣望著遠山,「以前一直以為自己會身穿嫁衣,從府裡風風光光的嫁出去,卻不料嫁人的時候沒半個親人在身邊。」
「妳曾想嫁給什麼樣的人?」他很好奇,也很小心地掩飾自己泛酸的心思。
她微勾唇角,「你說一個養在深閨的千金會想要嫁給什麼樣的人?」
沐非塵怔住,在他的詫異目光中,唐滿月笑著離開。
許久,一道戲謔的聲音自院內大樹上響起,「原來,這就是一物降一物的正解啊。」
「師祖。」沐非塵微微蹙眉,不是很喜歡被人如此奚落。
「孫媳婦看過了,你這小子也身體健康,我老人家走了,不送。」
看著那道矯健的身影飛掠而去,沐非塵無聲地笑了。家人的祝福他收到了,他會幸福的。
成親是喜事,理該大肆慶祝。
但上官聰自己成親之時,都沒能見到這麼隆重的婚禮--因為他當時追著新娘回庸人谷了。
沒想到這次卻幫起庸人谷的大弟子沐大少辦婚禮,還被迫當了媒人。
他有些懊惱的盯著胸前配戴的大紅花。是誰規定媒人胸前要配戴大紅花的?尤其那花還做得比他下巴都高,只餘一雙眼能看到大廳裡的情形。
他該不是又被庸人谷的人耍了吧?上官聰忍不住的想。
當身穿喜服,胸佩紅花,一臉春風得意的沐非塵步入喜堂時,廳內眾人紛紛道喜,也有不少花樣女子強顏歡笑。
神采飛揚,俊秀灑脫的新郎立於廳中,接受四方賀喜,隨著吉時到來,喜娘牽著新娘自院外走來。
沐非塵玉面含笑,靜待新娘走來。
一道青影突地擋在入廳處,眾人譁然。
「月兒。」
兩字一出,新郎眼神一厲,新娘身軀一震。
大家的眼睛頓時睜到大。有好戲哦。
「妳真的要嫁他,妳記得他了嗎?」
感覺到來人的逼近,蒙著紅蓋頭的唐滿月本能地向後退。
紅影一閃,再定睛一瞧,新娘身邊已多了新郎,眾人神情一振,有志一同地看戲。
「徐兄,今日是沐某大喜之日,你若是前來討杯喜酒喝,那我歡迎之至,但你若是另有打算,那就抱歉了。」
「月兒原是我的未婚妻。」
眾人譁然。沐大少竟然連搶親這種事都做出來了,不過,也不奇怪,他這人也沒什麼不敢做的。
「我岳父好像已經解除你們的婚約了。」
「唐大人似乎也沒同意你們的婚事。」
私定終身?勁爆!
站在上官聰身邊的白寶珠忍不住咕噥了句,「想不到大師兄還誘拐良家少女,唉。」
上官聰眼角微微抽搐,沒說話。庸人谷中的人……唉,習慣了。
「就算我岳父沒同意,但至少滿月願意嫁給我。」他老神在在,面不改色。
「不可能,她根本什麼都不記得了。」徐明神色帶痛,手心握緊。
「那你一定知道她為什麼都不記得了。」沐非塵臉上的笑依舊,但眼神銳利冰冷。
徐明盯著身穿紅衣的唐滿月,神情閃過一抹悽惶,喃喃道:「月兒,我替妳殺了玉鳳淑,如果我早知道會那樣,我不會聽她的。」
沐非塵冷哂一聲,「只可惜千金難買早知道。」
徐明不理會他,續道:「月兒,我只要妳應我一聲。」
微風襲來,吹動紅蓋頭,紅流蘇於風中起舞,一聲輕嘆隨風飄送。
「明哥,不論我是否失去記憶,你都知道我是不願嫁給你的。」
「月兒--」
「明哥,對不起,我們畢竟錯過了。」
徐明身子一震,神情為之恍惚。竟是錯過了嗎?如果當初不是抱著逗弄她的心態,或許今日便不是這樣的結局。
沐非塵含意不明地睇了唐滿月一眼。錯過了嗎?這話值得深思啊。
白寶珠興奮的扯了扯丈夫的衣袖,終於惹得上官聰一瞥,她附在丈夫耳邊小聲說:「哎呀,原來大師兄的地位也不是那麼牢靠嘛。」
上官聰抿緊了唇,還是沒吭聲。
「月兒,妳真的不肯原諒我?」徐明露出痛苦的神情。
唐滿月伸手要掀紅蓋頭,卻被一隻大手壓住,只能繼續隔著紅蓋頭說道:「明哥,我不恨你了,真的,可是我也不可能嫁給你,畢竟發生過的事,我不可能當它沒發生。」她記得那日的情形,也記得自己的誓言,永遠。
「一著棋錯,滿盤皆輸,這就是妳給我的答案?」徐明身子一個踉蹌,身子搖搖欲墜。
她沉默了下去。只能說造化弄人吧。
「月兒……噗--」一口血自徐明口中噴出,濺落青石板上,點點殷紅刺目。
唐滿月心頭一驚,就待掀紅蓋頭觀看,卻不意被身邊的人攬進懷中。
「這蓋頭今日是要讓我掀的。」
「他怎麼了?」
「這麼關心他?」沐非塵的口氣再也難掩酸意。
「成親的大喜日子沒人喜歡出狀況的。」唐滿月語氣焦急起來。她一點也不希望日後回想起出嫁光景時會捶胸頓足。
她的話提醒了沐非塵。對呀,盡顧著奚落徐明,卻不想萬一他就這樣翹辮子,多不吉利呀,滿月也不會原諒他的。
「徐兄,在下這裡有藥,你先吃一顆安安神好了。」
哎呀呀,沐大少嘴臉變化之快,真是讓人嘆為觀止哦。
「明哥,身體要緊。」
徐明看著沐非塵掌中的那粒藥,又望了眼他懷中的那抹紅色身影,遲疑片刻終於拿了過去,吞下。
「吉時要到了,新郎新娘快進喜堂。」喜娘在旁催促。
眾人不約而同瞪了她一眼。這種關鍵時刻還管什麼吉時!
唐滿月伸手拉拉沐非塵的衣襟,他馬上低頭附耳過去。
想不到沐大少也是妻奴一名。眾人目光不覺掃向冷若冰霜的上官聰,再掃過一臉戲謔的豐神玉。還缺一個人,嘖嘖,怪了,那個最愛湊熱鬧的溫學爾怎麼會錯過這種場合?
就見沐非塵一臉聆聽妻訓的受教樣,點了點頭,然後面帶微笑地朝著被氣到吐血的情敵道:「滿月說了,如果徐兄這麼不喜歡今天這個黃道吉日的話,她可以跟我再另擇佳期。」
「另擇佳期?」徐明重複一遍,一臉愴然,「月兒,回不去了是不是?」
唐滿月沉默。
沐非塵淺笑,「人總是要朝前看的,以前的事總歸是過眼雲煙,徐兄不如看開些。」
這才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的表率啊,很符合沐大少一貫的形象。
「你閉嘴。」
哦哦哦,新婦發怒了,沐大少你準備接招吧。眾人期待著。
「明哥,回去你應該待的地方吧,江湖風霜不適合你。」
「妳呢,難道妳就適應?」
「我只知道侯門深宅不適合我。」
沉默。
風徐徐吹過,樹葉沙沙而響,原本該喧鬧嘈雜的喜堂卻鴉雀無聲。
「我只想再看妳一眼。」
「非塵。」
沐非塵不是很情願的哼了聲,然後揭開了紅蓋頭。
妻奴啊妻奴,百分之百純的!
看著眼前熟悉的圓潤臉寵,徐明欣慰的笑了。她沒事了,又是他記憶中那個可愛的月兒了,這就足夠了。
兩個新人目送差點擾了他們婚禮的人離開,相顧無語。
「吉時到了,快快……」首先回過神來的是盡職的喜娘。
於是,喜堂再次熱鬧起來,好戲落幕,婚禮繼續。
新人各就各位,紅蓋頭重新蒙上。
「一拜天地。」司儀的嗓音異常宏亮。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沒等到送入洞房,狀況再次出現。
「嘔……」新娘頭沒抬起來就開始乾嘔。
眾人譁然。
「怎麼了?這裡又沒有油膩氣味,怎麼會乾嘔呢?」新郎不解蹙眉。
「呀,原來已經有身孕了,難怪會這麼爽快答應嫁給師兄,我就說嘛,師兄人這麼奸。」白寶珠頭一個冒出話。
她身旁的上官聰臉色又冷了一層。
若不是身子還在不適,唐滿月真要笑出聲來。這個沐非塵,還真的是素行不良啊。
廳內眾人神色更是五花八門,個個精彩。
名聞江湖的沐大少成親,果然是件大八卦,不枉他們來這一遭。
「司儀趕緊把最後四個字喊一喊,讓我們嫂子快回房休息吧,孕婦是需要靜養的。」這回是沈七巧說話了。
沐非塵不著痕跡的瞪去一眼,她回以一個調皮的笑。
「看來洞房是鬧不成了。」豐神玉嘆息。
「滿月酒能趕上的,不怕。」沈七巧如此安慰。
「不愧是師兄啊,沒入洞房就當爹,師弟我甘拜下風。」一道清朗的笑聲自外傳入。
「戲看完了,捨得出聲了?」沐非塵笑得很讓人心驚,熟悉這種笑容的人都不由自主縮了縮。
「師兄,別這麼講我了,我也是去拿賀禮才來晚的啊。」一道藍色人影終於步入喜堂,俊美無儔的相貌,多情的眸子一掃,讓人忍不住心跳加速。
「賀禮?」沐非塵揚眉。
溫學爾的笑容比他師兄更燦爛,讓眾人有志一同地再縮。這才是奸對奸啊,大夥能理解你在黃山被人設計丟了天下第一美男子稱號的鬱悶,但你選在這個時候報復,有失風度啊。
「這是我跟平兒要來的奪命追魂砂,送給嫂子當禮物。」
嚇!
喜堂內響起此起彼落的抽氣聲。大喜之日有送這種大凶之禮的嗎?他們到底是同門師兄弟,還是有深仇大恨的宿敵?
上官聰無言的望了望屋頂。唉,庸人谷裡真的沒一個正常人。
「果然是好禮物。」
難得沐非塵還笑得出來,並且很熱心的將禮物交到妻子手上,這讓眾人又是一驚。
「送入洞房。」
突然福至心靈的司儀急忙喊出最後四個字,不再讓這對新人挑戰眾人的心理承受能力。
成親,到底是件喜事啊!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5-6-17 11:46:37
第十章
觸目皆紅的洞房內,龍鳳喜燭高燃。
新娘喜服搭在屏風上,床上喜帳低垂,新娘已自睡下。
看到這種情形的沐非塵無聲的笑了笑,轉身將門栓插好,輕步移至床前,伸手掀開喜帳。
「折騰了一天,要不要吃點東西再睡?」
「我已經吃過糕點了。」
「合巹酒總是要喝一杯的。」
唐滿月無奈地從床上起身,接過他遞來的合巹酒,喝了一口。
「妳心情不好?」
「我想應該沒人在成親當日狀況頻出之下,還能保持愉悅心情的吧?」
他笑了,「有道理。」
「我累了,先睡。」
「先睡?」
「如何?」她不馴的挑眉。
「今天是我們新婚之日,洞房花燭夜妳要先睡?」
「懶得理你。」唐滿月重新躺回床上。
一雙大手放至她肩頭,沐非塵的聲音透著幾絲哀怨,「娘子,新婚之夜就冷落夫婿,不太好吧?」
一巴掌拍掉他的毛手,她拉被過頭。
沐非塵輕嘆一聲,在床邊坐下,「看來妳是真的很不高興。」
唐滿月沒說話。
「我沒想到他會來。」
「我也沒想到。」被子裡的聲音悶悶的。
「他看起來終於死心了。」
「但願吧。」
「妳話有保留哦。」
「我跟他認識十幾年了。」
「青梅竹馬。」有人的臉開始變顏色了。
「如果沒有那個婚約,我會當他是大哥。」
「可是,婚約存在。」他忍不住開始替徐明嘆氣了。
「所以別在這時候來煩我。」聲音惡聲惡氣起來。
討個沒趣的新郎倌於是摸摸自己的鼻子,脫衣服上床睡覺。唉,可惜了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洞房花燭夜,虛度呀。
翌日,當他們向上官夫婦辭行時,突然下人來報有人送來賀禮。
兩人對視一眼,沐非塵拿過禮盒打開,一看,他為之怔愣。
看到這個禮物,即使送禮者未留姓名,他也知道是誰--徐明。你竟然拿這個東西當禮物?!
唐滿月見他神情古怪,湊過去一看,臉色忽變,那是一對圓形玉珮,一旦月分別鑲嵌其上,赫然是她跟徐明的定親信物。
「啪」的一聲,錦盒被沐非塵闔上,他臉色鐵青,聲音發寒地看著拿禮盒進來的下人,「送禮的人走了沒有?」
「已經走了。」
「跑了和尚跑不了廟,這東西我會還給他的。」他什麼意思,還想讓滿月睹物思人嗎?哼!
「什麼東西要還人啊。」白寶珠好奇地探頭一看,然後驚異出聲,「哎呀,師兄,這塊嵌月亮的玉珮不是你的嗎?」
沐非塵心中暗叫慘,眼睛幾乎不敢看向新婚妻子。
唐滿月心頭一震,驚疑不定的眸光落在丈夫身上。
真相遲早都有揭開的一天,只是早與晚罷了。
「原來是你撿到了它。」一字一頓,字字沉重。
沐非塵只能保持沉默。
「原來是你害我這麼些年擔心受怕的。」
「這東西比較少見。」最後他只能這麼說。
「普天之下也只有這麼一對。」稀世之珍。
「所以我留在身邊把玩了幾年。」
「那我算是活該?」
「滿月--」不需要這麼疾言厲色吧,他當年也只是撿到,而後未能及時歸還而已,最後還不是還給她了,這麼愛計較。
「沐非塵。」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嗄?」她這樣說,他反而一時反應不過來。
「當我畫出圖形讓你幫忙查找時,你為什麼不肯坦承?」
「這東西師兄送給我娘當四十歲壽禮了,不過前些日子他突然跑回庸人谷,千拜託萬拜託的又要了回去,原來這東西是師嫂的?」白寶珠終於截到插嘴的空檔。
唐滿月愕然地看向沐非塵。
他神色不大自然的點頭。
「你離開的那段時間是回去取玉珮?」難怪當日見他一副風塵僕僕的樣子。
她的心為之抽痛。他也是求將事做到盡善盡美了,這讓她如何再怪他。
「我真慶幸是我撿到了這東西。」否則,只怕此時她早就是平陽侯府的少夫人了,緣分真是妙不可言。
唐滿月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沐非塵乾笑了兩聲,「滿月,我知道錯了,妳大人不計小人過,宰相肚裡能行船,別跟我賭氣,我們好歹昨天才成的親。」
「大師兄,你慘了。」白寶珠在一邊幸災樂禍。
「死丫頭,閃一邊去,別搗亂。」嫌他不夠焦頭爛額啊,這些同門一個個全等著看他笑話,奇怪,他平時不就是嘴壞了些,他們用得著這麼見不得他好嗎?
「喂,師兄,你現在站的地盤是我家耶。」厚,真是不會看情形。
「什麼妳家,妳家在庸人谷呢。」
「我現在是上官家的少夫人哦。」白寶珠笑容燦爛。
呃,對呀,她現在是上官少夫人,上官家可不就是她家,庸人谷只能算是她的娘家了,汗,習慣了習慣了。
唐滿月看著那只禮盒,不禁又嘆了口氣,「這禮物不能收,要送回去的。」
「對對。」絕對不能收,這要是整天都看到妻子跟別的男人曾經定親的信物,哪個正常男人受得了啊,至少他沐非塵受不了。
「看來,還是得入京一趟。」她微微蹙眉,心情有些複雜。
「正好去看望一下岳父岳母。」
白寶珠忍不住又插嘴,「大師兄,你確定師嫂的父母想見你?」
「十二少,把你老婆拉走。」有人抓狂了。
上官聰不發一言將妻子拉回身邊,只是不忘冷冷的瞪了沐非塵一眼,示意他站在別人的地盤上時要收斂一點。
蕭瑟的秋風吹來淡淡的花香。
徐明已經在亭裡站了半天,他在等一個人。
當聽說唐尚書的女婿上門請罪時,他以為自己終有機會再見唐滿月一次,可是他趕到唐府卻只看到那個佔了她心的男子。
沐非塵,出身庸人谷,武藝超群,更於日前在黃山百曉生江湖排名擂台賽上,再次奪得江湖公子排行榜第一名,手中那柄玉骨風月扇更是名列兵器譜第三名。
談笑間力挫群雄,若非品性有待修正,恐怕那個江湖十俠的排行榜上也會有他的大名。眉宇間漸漸籠上輕愁。就是因為這個沐非塵太過出眾才會讓他失去月兒。
「在下來遲了。」
突然響起的聲音讓徐明一驚。這人的武功果然不可小覷,竟然近身一丈之內自己還未察覺。
「是我來早了。」
「冒昧相約,多謝徐兄賞臉。」
徐明搖頭,看著他的眼道:「即使你不約我,我也會約你。」
「哦?」
「你心裡清楚上次見面,我們之間的事情並沒有解決。」
沐非塵笑了,「徐兄要如何解決?」
「雖然江湖上都說沐大少武功深不可測,可是沒有親身領教過,在下卻是不大相信。」
「可是在下今日約談徐兄,實在沒有與人動武之意。」
「好吧,先說你的來意。」
「這件禮物還請徐兄收回。」
一看到那只錦盒,徐明臉色微黯,「她不肯要嗎?」
「這禮物太過貴重,也太過沉重了,我與拙荊實在不敢笑納。」沐非塵話中有話。
徐明苦笑一聲,「是呀,若沒有它,或許便不至於是今日這般的結局。」
「禮物徐兄收回吧。」
徐明伸手去接。
兩個男人都沒有立時收手,不動聲色地以內力相抗,片刻之後,徐明將錦盒放於亭內石桌上,額際汗漬在陽光的照耀下泛出光澤。
而兩人移開腳步的地方分別凹陷大半截。
「她好嗎?」
沐非塵微微一笑,「好。」
「為什麼沒有一起回京?」
「身懷六甲不便長途跋涉。」
「好好待她。」
「我會的,徐兄也請放手吧。」
「我會試著的。」
「那在下告辭了。」
微風徐徐地吹拂著,山腰涼亭裡的身影站了很久很久,直到月兒西墜,紅日初升。
終是沒能再回去。
看著腳下的草地,唐滿月輕輕地嘆了口氣。
來到庸人谷已經半個月了,這裡的風景很好,人也很好,唯一不太好的是她的心情。
他沒讓她一起去,她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想到沐非塵的小心眼,以及那泛著酸氣的口吻,她「噗哧」一聲笑了。
伸手摸向小腹,經過這段日子的調理,她害喜的症狀總算穩定,可以正常的飲食。
抬頭看到一隻小鳥展翅飛過,又不免微微撇嘴。去了這麼久,他幾時回來呢?
「在想什麼呢,這麼入神?」熟悉的調笑語氣,是她思念不已的俊秀面容。
她不自覺地露出淺笑,「回來了。」
「當然,身子還好吧?」
貼近他的懷中,感受他穩健的心跳,唐滿月輕輕地道:「我很好,你怎麼會去了這麼久?」
「路上有些事耽誤了行程,想我了?」他有些不正經的笑,順勢在她的唇上親了一記。
「嗯。」她沒有否認,大方坦承自己的思念。
微微怔忡,沐非塵笑著擁緊懷中的嬌軀,「他們二老身體無恙,玉珮我也當面還給了他。」
沉默了片刻,她低低地問出口,「他們怪我嗎?」
沐非塵嘆了口氣。當時說得信誓旦旦,事到臨頭卻仍免不了心情忐忑。
撫弄著她柔滑秀髮,他道:「如妳當日所說,岳父果然是有考量的,只是沒料到小侯爺會闖到我們成親的現場去。」
「我爹還有講什麼嗎?」
「他說希望妳下次回去的時候,帶上他可愛的外孫。」
唐滿月不由得暈紅了臉。唉,她未出嫁便與他有了夫妻之實,做出有違閨訓之事,若是被娘知道了,恐怕免不了要被說上幾句。
低頭看著懷中的人兒,一段時間不見,她因懷孕的日子漸久,竟多了幾絲誘人韻味,小腹微微隆起,但若不細看,以她豐腴的體態倒是不易察覺出異常。
陽光暖暖的照在身上,微微發熱,瞧著她有些困倦的面容,沐非塵抱起她朝居所走去。
依山傍水的地理位置,建了棟寬敞木屋,想起年少的自己幾經折騰才將這屋子蓋起,他不由得莞爾一笑。
木屋因她的入住而多了女性特有的柔美與細膩心思,窗簾桌布,甚至還多了幾株小小的盆栽,讓木屋頓時充滿一種溫暖的氣息。
將她放到床上,替她掩好薄被,一回首看到茶幾上的針線筐,不禁目光一閃。小小的衣裳、小小的鞋、小巧可愛的虎頭帽……
沐非塵唇線輕揚。他們共有的孩子啊!想到那段日子的貪歡,他眸色為之一深,抿了抿唇,索性關了門窗,走回床邊。
似睡非睡間,察覺一雙不老實的大手襲上身子,迷濛的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俊容,唐滿月釋然一笑。
「滿月--」含著情慾的輕喚如春風吹拂而過,讓人心暖暖癢癢的。
像乾涸的土地終於有了水的滋潤,壓抑多時的情慾在這一刻得到宣洩。
木床因劇烈的晃動而發出伊呀聲,床帳流蘇隨波起伏,讓人面紅耳赤的呻吟喘息彌漫整個房間。
在這縱情歡愛的時候若有不識相的闖入者,那真是大殺風景,偏偏就是有--正當沐非塵戰到緊要關頭時,耳中卻傳入一絲異響,讓他懊惱不已,此時根本無法抽身而退。
「咦,動作這麼快,算了。」來人推了下房門,然後發出一絲曖昧的笑,「師兄,忙完就去見見師父,他老人家想你的緊。」笑聲中腳步遠去。
這個該死的溫學爾!終究還是給他逮到報復的機會,真是小心眼。
垂眸看到身下人兒性感嫵媚的神情,他心頭不由得一蕩,腰身更是加快速度與力度,將兩個人一起送達極樂的顛峰。
歡愛盡興之後,摟著愛人小憩片刻,這才有些戀戀不捨的穿好衣物去跟師父師母請安。他們分明就是故意要看他出糗。
哼!
無事的時候,唐滿月是很喜歡去找唐平平的,即使不說話,單是一起坐著看看雲、吹吹風,也感覺很愉快。
那對很寶的師兄弟昨天相約出谷去採辦日用品,而她索性就搬到石屋來跟唐平平作伴。
「這是什麼?」瞧著唐平平手上那只小小的圓筒,她不免有些好奇。
「小玩意兒。」唐平平的口吻一貫的漫不經心。
「暗器?」
「算是吧。」
「有什麼作用?」
「按這個,再轉這裡,三丈之內目標無法逃脫。」唐平平詳細地解說,邊動手演一下。
漫不經心地瞄了眼她圓滾滾的大肚子,唐滿月有些擔憂地開口,「妳會不會很累?」
唐平平笑了笑,一臉的滿足幸福,「還好。」
「聽非塵說,七巧這幾天就會回來,然後一直待到妳順利生產。」
「是呀。」唐平平笑得更開懷,「學爾最近擔心得吃不好、睡不好,一天不知放飛幾隻信鴿去催促,七巧就算不被他煩死也差不多了。」
說到這裡,兩個女人相視而笑,終至越笑越大聲。
「有什麼有趣的事,看妳們笑得這麼開心?」
兩個美男子並肩走了過來,各自走到愛人身邊坐下。
「沒什麼,」唐滿月搖了搖頭,「這麼快就回來了?」
「對呀,因為半路碰上小師妹一家人,正好就省了來回奔波。」
「七巧回來了,我們去看看。」唐滿月拽了丈夫就要走。
「我出門遠歸也沒見妳這麼激動啊。」他忍不住抱怨。
「七巧答應送我一件小東西的。」
「那丫頭又打算給妳什麼東西整我?」沐非塵俊臉忍不住抖了抖。原本滿月只是口舌利了點,心思聰慧了點,但自從跟庸人谷的小惡魔沈七巧熟識後,就變得有些惡魔起來,動不動就拿一些讓他哭笑不得的藥用在他的身上。
當他看到那個所謂的小東西時,終於放下心。那只是一串別致的風鈴罷了,就像沈七巧園中那眾多風鈴中的一隻。
可是,在他們回到自己的家,看到她手上多了一隻小巧的竹筒後,沐非塵的閒散悠然倏地消失,連聲音都有些發顫起來,「這又是什麼?」
天吶,應該杜絕她去找唐乎平的,現在木屋裡,已經有不少讓江湖人眼紅的暗器了,就是他自己也不是特別膽大敢去動那些小東西,就怕一個不巧,中招。
說到手上的東西,唐滿月就興奮起來,「平平說,這個只要這樣又這樣,三丈之內目標都會命中……」詫異的抬頭,眨了眨眼,然後迅速低頭,「怎麼又射到你身上了。」
「溫學爾--」某人暴喝,「不准你老婆再送東西給滿月。」
那一日原本冬陽暖暖,晴空萬里的,但由於唐平平突如其來的腹痛,而讓一切人仰馬翻起來。
不久之後,谷裡的所有人就都守在溫學爾的石屋外,尤其以溫學爾最為焦躁,腳下的青石板都差點被他磨穿掉。
「怎麼還沒好?平兒叫得這麼痛!啊,小師妹到底在做什麼…」
一天一夜過去,就在溫學爾忍無可忍要衝進去時,一聲暸亮的嬰兒啼哭傳來,眾人神情激動。
「師兄,誰讓你平時一直幫師嫂補的,兒子長這麼大,當然難生產。」這是沈七巧被人質疑醫術後的嗆聲。
從那天起,唐滿月的食慾就變得不好起來,一想到唐平平痛苦的生產經歷,她就一點東西都不想吃,因為她現在的肚皮正在不斷的膨脹……真讓人憂心。
「滿月,乖,再吃一口,這可是我從百里外的秋月樓給妳買回來的梅子糕。」在江湖上叱吒風雲的沐大少此時表現得像個保母,還是那種不招人待見的類型。
「我不吃。」
「妳如今一人吃兩人補,不吃東西怎麼成啊。」
「我沒胃口。」她的臉色頓時有些苦。
「滿月,其實妳的擔心是多餘的,不是每個人生產時都會像弟妹那樣痛苦。」知道她心結的沐非塵再一次試圖開解她。
「七巧說她當年生產時,差點痛得暈過去。」
她們怎麼都不灌輸一些好的東西給他的滿月啊,再這樣子下去,她會營養不良的,他可憐的孩子尚未出世便被親生母親虐待了。
「滿月。」
「嗯?」他怎麼這樣一張怨夫的表情啊?
「妳不愛我了。」絕對的指責。
唐滿月怔了下,搖頭,「我沒有。」
「既然沒有,那妳怎麼捨得這麼對待我們兩個的孩子?」
「……」她只是害怕。
「雖然生產的時候很痛苦,可是,妳不也看到了,弟妹有多疼他們的孩子。」
她是有看到呀,可是,一看到食物下意識的就排斥了,她也很痛苦,明明很餓的說。
「再多吃幾口吧,我只怕孩子生出來連兩斤都沒有,真淒慘。」
被他誇張的語氣表情逗笑了,她伸手捶了他一記,「別玩了。」
「吃東西吧,妳說想吃什麼,上刀山下火海,我都為妳去弄來。」原本紅光滿面、精神奕奕的孕婦,這段時間下來,下巴上的肉少了一圈,讓他好心痛。
唐滿月目光在滿桌的食物間掙扎著,最後一臉悲憤的夾了一筷子紅燒肉吃下。
一旁的沐非塵看得痛心疾首。早知道就不要讓她去看平平生產了,把好好一個孕婦給嚇的,連吃美食都能吃出這樣生不如死的表情來。
真痛苦!
五個月後,唐滿月順利產下一名女嬰,讓沐非塵著實在溫學爾跟豐神玉面前跩了很久。
沐家有女,將來他也可以隔著門縫對那些男人橫挑鼻子豎挑眼,看得不爽還能踹兩腳。有女兒就是好,難怪岳父大人只生女兒。
至今想到當年岳父對自己雞蛋裡找骨頭的評價,他的心還是有些不爽,不過,有了女兒後,他漸漸能理解岳父當年的心情。如果將來有個男人將自己的寶貝女兒一聲不吭的拐走,再次見面時附贈外孫一名,他肯定會扁那小子。
只是當他收到遠方寄來的一件賀禮時,沐非塵的臉色頓時黑沉如墨,咬牙切齒地望著京城的方向低吼,「徐明,到現在你還賊心不死!」
但見他手上的錦盒中,靜靜地躺著一對鑲嵌著日月玉玦的圓形玉珮。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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